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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山形石雄 -【戰鬥司書.一】戰鬥司書與戀愛爆彈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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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4-3 11:40 PM 編輯


內容簡介:
「殺了哈繆滋=梅瑟塔」–死者的全部將變成『書』,並被收藏於圖書館中,這是一個關於這樣世界的故事。一位被奪走記憶,胸口被埋設爆彈的少年克里歐=東尼斯,他生存的目的就是殺死世界上最強的武裝司書,哈繆滋=梅瑟塔。但是,某一天他獲得了一本關於美麗公主的『書』,並對公主一見鍾情,克里歐更因為這個情感,而被捲入更浩大的紛爭當中⋯。日本集英社第4屆SUPER DASH小說新人獎.大賞得獎作品,山形石雄最具衝擊性的出道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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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登場人物

  克裡歐
  被奪走記憶,並被改造為人類爆彈的少年,任務是殺死哈繆絲。

  哈繆絲
  管理邦特拉圖書館所有『書』的代理館長,個性冷酷且好戰,相當擅長狙擊。

  貓色公主
  克裡歐拿到的『書』當中的少女。擁有斑紋般的髮色。在夕陽下與某個人進行對話。

  雷利亞
  和克裡歐同樣是人類爆彈。原本和克裡歐共同行動,卻……

  米蕾波可
  哈繆絲的部下。是位能夠橾控共有思考能力的少女。

  馬特阿拉斯特
  哈繆絲的部下。是名具有預知能力的青年。


  第一章    爆彈與『書』與灰色小鎮

  「克裡歐=東尼斯。」

  有人在黑暗的彼端如此叫喚著他。

  克裡歐=東尼斯抬起了頭,卻什麼都看不到。他抬起了緊貼在石地上的臉頰。

  克裡歐感到胸口非常疼痛。每當呼吸時,胸中便響起一陣風吹過的聲音。他口乾舌燥,只要一動舌頭,口中就有東西剝落。他感到異常地疼痛,然而克裡歐卻無心留意這一切。

  克裡歐想擦拭掉黏在臉頰上的口水,卻無法如他所願。他的手腕被既黏稠又潮濕的繩子綁著,雙手被壓在倒臥的身體下面,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克裡歐=東尼斯,何謂人類?」

  突然傳來了一道男性的聲音,但周圍卻不見人影。在克裡歐身旁的石地上放著一台老舊的留聲機,上面有一片銅製的圓盤正在旋轉著。似乎是從留聲機的喇叭所傳出的聲音。

  克裡歐對著它回答:

  「所謂人類,是天神的眾子當中最受寵愛的孩子,也是集合天地光輝的生命體。天神以愛為經、以自由為緯,用其一生所編織出幸福繡帷之存在。」

  克裡歐早巳無法理解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他不得不說。

  自己似乎從前天中午到現在為止都尚未進食。他的記憶相當模糊,想不起來自己是否曾吃過東西。

  被綁住的手腕相當疼痛。皮膚因汗水而浮腫了起來,綻開的肉似乎也開始化膿。

  指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曉得手指還在不在自己手上。

  「繼續說下去,克裡歐=東尼斯。」

  「必須去救助受傷的人類;

  必須去拯救受苦的人類;

  必須去愛孤獨的人類。」

  「為何?」

  「因為全部的人類都是為了得到幸福而降臨到這世界上,都是為了被愛灌溉才降臨到這世界上的。」

  「我再問一次。何謂人類?」

  「有權得到世上所有幸福者,即為人類。愛、被愛、滿足、沒有痛苦,被無上的幸福包圍度過一生者,即為人類。」

  「很好。」

  克裡歐繼續與留聲機對話。

  這是早已決定好的對話內容。除了這決定好的內容之外,其它事情一律不得提起;除了這事先決定好的內容之外,亦不得思考其它事情。克裡歐的存在價值其實和留聲機並沒什麼兩樣。

  「那麼,克裡歐=東尼斯。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克裡歐=東尼斯不是人類。」

  「克裡歐=東尼斯是什麼?」

  「克裡歐=東尼斯是爆彈。」

  「克裡歐=東尼斯是爆彈嗎?」

  「克裡歐=東尼斯是爆彈。」

  克裡歐突然發現有人正注視著他。不知何時,一名男子打開了僅能容納兩人的石屋房門並走了進來。

  克裡歐的右小腿突然感到一陣疼痛。那名男子正踩著克裡歐的腳,他的腳被壓在石地上,骨頭痛得咯咯作響。

  當他以為小腿就要從膝蓋上斷掉時,這回換腰被踢了一腳。克裡歐的身體像鉛筆一樣在地上打滾,俯身的克裡歐無力地抬起了頭。

  不知不覺問,留聲機停止發出聲音,由男子取代留聲機發出問題。

  「克裡歐=東尼斯。你是什麼?」

  「克裡歐=東尼斯是爆彈。」

  男子似乎很滿意克裡歐的回答。

  「完美的回答。」

  男子一說完,房間的燈就亮了起來。克裡歐因為光線相當刺眼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看來完成了。」

  男子如此說道。究竟完成了什麼?克裡歐沒有餘力多想。他的身體既疼痛又疲憊不堪,他不願思考、也不願去感覺任何週遭的事物。

  「克裡歐=東尼斯,讓我告訴你關於你誕生的理由。」

  男子對著趴在冰冷石地上的克裡歐說道:

  「你是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而誕生的。重複說一次,克裡歐=東尼斯。」

  傷疲不堪的克裡歐聽從了男子所說的話。哈繆絲=梅瑟塔是誰?為什麼要殺死她?要怎樣殺死她?雖然有一堆不明瞭的事情,但他卻沒對這些問題抱持任何疑問。

  「克裡歐=東尼斯是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而誕生的。」

  克裡歐身旁的男子說道:

  「再重複一次。」

  「是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再一次。」

  「是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綁住克裡歐手腕的繩子突然被解開了,他的肌膚因接觸到外在空氣而疼痛不堪,而這痛楚感讓克裡歐皺起了眉頭。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慢慢站了起來。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喃喃自語。留聲機早已停止,男子亦早已離去,沒有任何人與克裡歐繼續交談。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在無人的房間裡喃喃自語。

  這就是克裡歐=東尼斯最初的記憶。

  吹來了一陣莫名之風。風一停,只感到周圍佈滿了灰塵。克裡歐=東尼斯因聞到風的味道而醒了過來。眼前是一張同樣佈滿灰塵的木床以及一件鋪在上面的薄床單。

  克裡歐感到自己清醒了過來。

  外面十分明亮,是個早晨的來臨。在灰暗的玻璃對面,是一大片比玻璃更加灰暗的天空以及雲朵。

  好久沒做夢了。

  這是克裡歐擁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夢。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自從記得這句話的那天起,已經過了半年。克裡歐在佈滿灰塵的床上伸展著僵硬的身體。

  這裡是一間小旅社的二樓。狹窄的房間裡只並列著三張床鋪,吊掛在天花板的油燈上還有一隻蛾的屍體。克裡歐就住在這間遍佈蜘蛛網的骯髒房間裡。

  「……摸一摸倒還不會痛。不過,只要一動身體還是會很痛。」

  有人開口說話。克裡歐的床邊有兩名男子正在交談,他知道這兩人的名字——雷利亞=布克華特以及休耶=夏福斯。休耶=夏福斯赤裸著上半身橫躺在床上,雷利亞=布克華特則是坐在他的旁邊。雷利亞似乎正在看著休耶的胸膛。

  「向前彎曲時會痛嗎?」

  「不管往哪裡動都非常痛……你看,化膿了。」

  休耶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雷利亞看到後,不禁皺起了眉頭。

  「嗯……真的化膿了。」

  「是啊,從昨夜開始就不太對勁。」

  雷利亞的床已經經過整理,看來兩人似乎很早就起床了。

  「怎麼了?」

  克裡歐向雷利亞發出詢問。

  「休耶的身體不太舒服。」

  雷利亞如此回答。

  「休耶的傷口化膿了,可能是灰塵跑進了胸內的缺口。我沒什麼大礙……克裡歐你呢?」

  克裡歐被雷利亞這麼一問,便將手貼放在胸部上,從瘦弱的胸膛可以感覺到幾根肋骨的存在。

  克裡歐的手在胸膛的正中央,大約在心臟微微右側的部分觸摸到一塊大石頭。

  克裡歐很謹慎地撫摸那塊埋在胸腔裡的石頭。

  被雷利亞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不太對勁。只要一按那塊石頭,肺部就會感受到一股壓迫感並且呼吸困難。

  「可能有灰塵跑進去了,我想大概是空氣的關係吧。」

  「嗯,我也這麼認為。」

  雷利亞一邊說著並一邊解開灰色襯衫的紐扣,露出了和克裡歐一樣瘦骨嶙峋的胸膛。

  他胸口的正中央部份和克裡歐同樣埋著一塊大石頭。

  「這裡的空氣很差……肉和石頭之間容易堆積灰塵,得趕緊擦一擦才行。」

  為了埋設石頭,胸膛的肌肉被深深地挖了出來。皮膚就像解剖過的青蛙腹部般被切開,在胸部中央開了一個大窟窿,其中的幾根肋骨早已被取出或削平。

  之後將石頭埋入洞中並蓋上事先早已切開的皮膚,再用釘子將皮膚釘在石頭上。被拉開的皮膚呈現黑色壞死狀,且變得幹幹皺皺的,壞死的肌肉與肋骨從撕裂開的皮膚隙縫曝露在空氣中。

  被埋入的是具有粘土性質的茶褐色石頭,那顆石頭比一個拳頭大了不少。

  許多銅線就像血管般裸露在表面。而石頭的四周,則是埋設了鐵釘還有金屬片之類的爆裂物。

  石頭的下面則是用強力膠黏上裝有黑砂的真空管,這些黑砂是在常溫下即可引爆的黑色火藥。

  「一個不小心搞不好就會引爆。雖然我認為不至於會發生這種事……」

  雷利亞撫摸著石頭並擔心地說道。

  雷利亞和克裡歐都知道這塊具有粘土性質的石頭內塞滿了高性能的炸藥,而且也知道真空管若是破裂,就會間接點燃炸藥並將周圍化成灰燼。

  雷利亞的胸中也埋著一顆爆彈。

  「最好小心點。一旦自己引爆,其它人也會跟著一起陪葬。」

  休耶開始說話,他的胸內當然也和雷利亞一樣埋著爆彈。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

  表示相同意見的克裡歐,體內同樣也有爆彈。

  胸內埋著爆彈的三名男子彼此神情不安地互相對望。

  「休耶,你還會痛嗎?」

  雷利亞撫摸著休耶的爆彈,休耶則是「呃」地發出了類似嘔吐的呻吟聲。

  「……比剛才好多了,應該再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

  「是喔。總之先把膿擦掉吧,以後再……」

  想要繼續說下去的雷利亞卻不曉得要說什麼。

  克裡歐明白他為何說不下去的理由。

  「雷利亞,我們沒有『以後』」

  克裡歐如此說道,而雷利亞的表情仍然不變。

  「是這樣沒錯。」

  「在我的爆彈壞掉之前,要趕緊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休耶皺著眉頭如此附和著。

  「沒錯,要盡早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重複說著這句話,雷利亞也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三人像是合唱般,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句話。

  「穩定下來了嗎?」

  雷利亞對休耶提出疑問。休耶點了點頭,並將捲起的襯衫衣角放了下來。

  三人並肩坐在床上。他們投宿的這間便宜旅社,房內除了床鋪以外幾乎空無一物,連桌椅之類的基本設備都沒有。

  「只要膿一流出來,就要馬上擦掉。」

  雷利亞這麼說。

  「我知道。」

  三人當中由雷利亞擔任領導的角色。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大概是因為他年紀最大,並且知識最豐富的緣故吧。克裡歐認為他的年紀大概在二十歲上下,但實際上卻無法得知。

  眼神看似精悍且意志堅強的雷利亞,順理成章地成為他們的領導者。

  休耶比克裡歐年長,卻比雷利亞還小,大約十七歲左右。沒有特別突出的特徵,長相也很普通,克裡歐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記住他的容貌。這位臉色不佳並且一副病怏怏的少年,總是帶著一副緊張不安的神情,無所事事地坐在床上。

  三人當中就屬克裡歐年紀最小,大約十五歲左右。他是三人中個子最小,再加上稍微有些駝背的緣故,所以就算他站起來,看起來仍然很矮小。

  克裡歐長長的瀏海蓋過了眼睛,而後面的頭髮則是長到脖子。從側面來看,就好像頭上戴著頭巾似地。

  他的臉和休耶一樣陰沉且無神,只有那雙眼睛散發出異樣的黑暗光芒。

  三人都清一色地穿著卡其色褲子以及灰色麻質襯衫。衣服已經好幾年沒用熨斗燙過,全都褪色且皺巴巴的。床邊的衣架上,也掛著三件同樣已褪色的茶色襯衫。

  除了尺寸不同之外,每件的樣式全都一樣。

  「接下來該怎麼辦?」

  雷利亞對著另外兩人問道。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如此回答後,雷利亞又反問了回去。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該怎麼做?」

  「…………」

  克裡歐完全沒想過這件事。

  「總之,我們現在是觀光客。」

  休耶這麼說道。

  「那就先觀光吧。」

  克裡歐和雷利亞互相看著對方。

  「也對。」

  「這主意不錯。」

  兩人說完後,三人同時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三個人放在旅社的行李袋都很小,而且每個都是大小相同的茶色布袋。

  「要帶著行李嗎?」

  克裡歐問道。

  「只要帶需要的東西就可以了吧。」

  雷利亞回答。

  「也對。」

  克裡歐往布袋裡一瞧,就看到了寫在布袋內側裡的文字。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行李袋裡面放了最低限度的必備物品,例如替換衣物、地圖、日記、錢包、筆以及墨水等等生活用品。

  筆桿上亦寫著一行文字。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地圖上也寫上了紅字。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三個人每天都要寫日記,但日記的內容每天都一樣。

  『今天沒有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至於最後一頁,並非是克裡歐的字跡而是印刷字體。

  『今天和哈繆絲=梅瑟塔一同炸死。』

  克裡歐拿出了地圖和錢包,其它東西則不曉得會不會派上用場。

  『小刀呢?』

  『不確定,還是帶著吧。』

  雷利亞對克裡歐如此回答。

  克裡歐將小刀收在褲子大腿處的暗袋,小刀上也刻著那句話。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走吧。」

  雷利亞說完後,

  三人便緩緩地步出房間。

  三人離開旅社後,便往小鎮的方向走去。

  灰白色天空以及灰黑色的小鎮映入了克裡歐的眼簾,三人來到的是托亞托礦山城鎮。

  這是個大約住有五千人的小鎮。

  托亞托礦山城鎮位於世界最大國家——伊斯摩自由共和國的西端,大約位在普羅多山脈的正中央。

  小鎮被南北延伸的巨大山脈所包圍。越過山脈的西方是乾燥的大草原,越過山脈的東方則是廣闊的蒼海。

  東方除了有一座港都之外,方圓百里內都不見人煙。托亞托礦山城鎮就像被創世者擺錯位置般地座落在邊陲之地。

  在這個地方建立城鎮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這裡有一座可以挖掘『書』的礦山。

  居住在托亞托礦山城鎮的人們,他們的工作幾乎都是為了挖掘『書』,而且過著與『書』密不可分的生活。這裡是個靠『書』支撐經濟命脈的小鎮。

  早上的托亞托礦山城鎮充滿了活力。

  成群的男人離開家門並朝礦山出發。

  他們肩上背著工作用的尖鋤以及鑽孔機,成群結隊地走在鎮上,身上飄散著塵土與機油的氣味。

  他們即將進入礦山開山辟石,並將『書』挖掘出來。如果能順利挖出前後完整的『書』,晚上就可以盡情享用啤酒及煙熏豬肉;如果沒挖出『書』來,就只能啜飲窮酸的豆子湯。

  走在鎮上的,幾乎都是抱著發財夢的人們。克裡歐們就行走在充滿機油及煤炭氣味的道路上。

  小鎮的正中央被鐵路一分為二,行駛在鐵路上的是堆滿煤炭的推車。四名男人用肩膀推著推車走向山裡。

  而在他們對面迎面而來的是一台堆滿『書』的推車,這台車一邊壓得鐵軌咯咯作響,一邊順著鐵路下山。

  推著推車的男人們合聲唱著歌:

  「我們是礦夫~~鼴鼠是朋友~~蟋蟀是夥伴~~

  礦山到底是天國還是地獄~~後面有可怕的武裝司書~~

  若是出現可愛女孩的『書』~~

  請讓我親一個~~」

  男人們推著推車,從克裡歐他們的身旁經過後便不見蹤影。

  鐵路一直延伸到小鎮入口的車站。『書』在車站以火車運至鄰鎮,之後再改搭船隻送達圖書館。

  克裡歐等人搭火車來到托亞托礦山城鎮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

  「你們看,那是什麼?」

  休耶開口問其它兩人。

  他的手指向了山腹中看似突起物的煙囪。

  雖然由於距離太遠而無法看得很仔細,不過仍看得出那是巨大的煙囪。

  所有的煙囪都冒出了濃密的灰煙,煙霧覆蓋了整個天空。

  「好濃的煙啊……」

  休耶這麼說著。的確,在這鎮上不論何處都佈滿了灰塵的臭味。天空充滿了灰濁的顏色,鎮上則充斥著一片灰暗。

  「在礦山裡燃燒大量的煤炭,再將動力注入機械挖掘出『書』。」

  雷利亞如此解說。

  「沒辦法處理那些煙嗎?」

  「天曉得……我想圖書館的大官們應該會想辦法吧。」

  回答的人仍是雷利亞。

  充滿煤炭、蒸氣機、塵埃、灰煙、以及『書』的小鎮。

  這是克裡歐對眼前的托亞托礦山城鎮的第一印象。

  他們離開大馬路並走進了小巷。

  狹小的道路兩側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商店。

  麵包店前陳列著大大的全麥麵包;服飾店前則是擺放著堆積如山的舊衣物,以及工人用的木靴。

  小酒館或食堂在各自的店前提供熱湯以及烤馬鈐薯給挖『書』的男人們。這些男人們一邊大聲喧囂,一邊站著將食物吞下肚。

  一群抱著籠子、徒步販賣各種雜貨的商人們流連在他們面前。

  道路的另一端可以看到在礦山裡丟了工作的流浪漢,以及天真玩耍的小孩子們。

  三人在人海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休耶、克裡歐。」

  走在前頭的雷利亞開始說話。

  「你們有看過『書』嗎?」

  克裡歐沒有回應,反而由休耶開口回答。

  「沒有。」

  「我也是。」

  雷利亞語畢便繼續走著,克裡歐和休耶則跟在他的身後。

  「不過,說不定以前曾經看過。」

  「或許吧,不過我也不清楚。」

  休耶搖了搖頭。克裡歐雖然不發一語,但卻思考著和休耶相同的問題。

  克裡歐只擁有半年的記憶。

  從黑暗的石屋裡醒來之後,只知道自己是爆彈,還有爆彈不可能會得到幸福,以及他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前天才來到這個小鎮這些事。

  在這個鎮上殺死哈繆絲——除此之外,克裡歐沒有別的目的,而在來到這個城鎮的火車上遇見了雷利亞和休耶。

  「要不要隨便聊聊?」

  雷利亞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

  克裡歐反問了回去。

  「老是保持沉默地一直走,別人也會覺得很奇怪吧。」

  「……或許吧。」

  克裡歐看了看周圍。到目前為止,走在鎮上的人們還沒注意到克裡歐等人。

  但對他們而言,受到他人懷疑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們卻沒有話題可以閒聊。除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之外,克裡歐對其它事情完全一無所知。

  「要聊什麼?」

  雷利亞回答了克裡歐的問題:

  「來聊聊神吧。」

  「神?」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聽過一些關於神的事情。」

  雷利亞以一種懷念的口吻如此述說著。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休耶問雷利亞。

  「我也不知道,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

  「難道你還有沒被刪除的記憶?」

  克裡歐和休耶都很驚訝。雷利亞則回頭對著他們說:

  「你們沒有記憶嗎?」

  「……我沒有。」

  休耶如此回答雷利亞。

  「我也是。」

  克裡歐也是相同的答案。

  「……這樣啊。」

  雷利亞顯得神情有些悵然,隨後便不再說話。

  「別提這些了,為了殺死哈繆絲,我們先隨便聊聊吧。」

  換克裡歐提起了話題。

  「這個嘛……要從哪裡聊起呢?」

  雷利亞想了一會兒後,開始說道:

  「我也不太記得是聽誰說的、還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但這知識仍然存在於我的腦海裡。

  亙古以前,世上出現了一位『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

  最初,『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耗費了百萬年才從混沌之中創造出了天、地、海。

  接著,他將剩餘的混沌凝結並加以削整,花了十萬年創造了動物和植物。

  之後,再將剩餘的混沌加工,花了一萬年創造了人類。

  最後,他切開自己的身體造出了三尊神。」

  雷利亞繼續說道,休耶和克裡歐則安靜地聽著他的話語。

  「這三尊神分別從『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手中接下工作。

  由他們分別管理分成三份的世界。

  這三位分別是『掌管未來的管理者——奧倫托拉』、『掌管現在的管理者——托伊托拉』、『掌管過去的管理者——邦特拉』。

  『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將世界交給這三位新任管理者後便陷入了長眠,於是世界就這麼誕生了。」

  雷利亞繼續說道:

  「過去神——邦特拉的工作是記錄以及管理人類的所作所為。

  邦特拉為此而設立了圖書館。為了不讓人類隨意進入,他在地下挖掘迷宮並在裡面建造了一座圖書館。

  至今圖書館仍存在,也還在使用中。這棟圖書館即是神立邦特拉圖書館。

  接著,邦特拉就製作了『書』。

  邦特拉收集了死者的靈魂並埋在地底下。靈魂一旦埋在地底內,將會自然地失去生命力,完全失去生命力的靈魂就會形成化石。

  形成化石的靈魂收藏著該名人類保有的所有記憶。只要用手觸摸它,就能體驗到其擁有的記憶。

  邦特拉讓司書天使們挖掘並管理著『書』。」

  恰巧有位男子抱著裝『書』的籠子經過訴說這一切的雷利亞身旁。『書』看起來似乎才剛出土,上面還沾有泥土。

  「以前,由神掌管人類的時代稱為樂園時代。

  樂園時代沒有戰爭、也沒有貧困或是犯罪,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和平。

  不過,其後發生了一些事情,神沒有辦法繼續待在人類的身邊。

  神將世界委託給人類管理之後,便離開了人間。

  三位世界管理者之一的過去神——邦特拉被封印在圖書館的館長室,再也無法出來。

  因此,邦特拉便交給人類來管理圖書館。

  之後,不管是挖掘出『書』、或是管理圖書館,都變成了人類的工作。

  代理邦特拉掌管圖書館的人們,被稱為武裝司書。」

  「嗯……這我知道。」

  休耶回答道。

  「走出圖書館的迷宮、還有打倒守護圖書館的魔物這兩件事是成為武裝司書的條件。所以,武裝司書的全部成員都具備超乎常人的戰鬥力,以及擁有與歷史學者並駕其驅的知識。

  在這世界上要成為武裝司書可說是難上加難。

  在眾多的武裝司書當中,擁有最強實力的司書就會成為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

  你們兩個應該也知道吧,那個人就是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的確也聽過哈繆絲=梅瑟塔這個名字。

  史上僅只有四名的女性世界代理管理者。她是世界上最強的戰士,也是世界上最強的暗殺者。

  「雷利亞你還知道的真多。」

  休耶如此回應。

  「嗯,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我會知道。」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嗯,因為幾乎所有的記憶都喪失了。」

  「為什麼只記得這些事情呢?」

  「不知道。」

  雷利亞歪著頭,反倒是從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克裡歐開口了。

  「夠了。」

  「……」

  「總歸一句,殺了哈繆絲=梅瑟塔吧。」

  「……是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三人便結束了交談,之後再也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克裡歐有點羨慕擁有些微記憶的雷利亞。

  不過,就算擁有這些記憶,對於殺死哈繆絲一事並不會有任何幫助。正由於我們只是單單為了殺死哈繆絲=梅瑟塔而存在的,所以雷利亞肯定是個瑕疵品。

  當克裡歐一這麼想,他鬱悶的心情就稍微好過了一點。克裡歐再次確認了一次自己殺死哈繆絲=梅瑟塔的決心。

  就在此時。

  「小哥們,你們對『書』有興趣嗎?竟然懂神話故事,小哥還真有學問呢。」

  有一道聲音叫住了行走中的三人。

  一位男子在小道一端的砂土上鋪上布巾,布巾上排列著沾滿塵埃的『書』。一位禿頭的男子坐在攤位前向克裡歐等人招手。

  是位『書』商。

  「要不要看看啊?可以算你便宜點喔!」

  『書』商一說完,克裡歐就停下了腳步。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書』。

  『書』的外觀看起來是一片略比手心大的小石板,完整的『書』是長方形的,不過,店內排列的『書』大多都不太完整,有缺頁的、或被切割成兩半、也有支離破碎的。

  「各位來看看。這是昨天才剛挖出來的『書』,每一本部十分珍貴。

  可以留著自己享受,也可以賣到圖書館大賺一筆。

  看看吧,每一本部是超一級封印品的貴重書籍喔!」

  任意販賣『書』是犯法的行為,然而『書』商卻不以為意似地在三人面前大聲叫賣。

  「那邊三位穿著同樣衣服的小哥們,我這『書』攤可是專門為了你們而擺的喔!」

  克裡歐等人正準備離去,走私的『書』商則是一副為了推銷不惜死纏爛打的樣子。

  『書』商站了起來並朝他們靠近,似乎將目標鎮定在走後頭的克裡歐。

  「喂,最年輕的小兄弟。看看這本『書』如何?

  這是我昨天親手挖到的二百年前帝國時代將軍的『書』喔!

  這本可是我從深埋的土堆中將它挖出來的。你就當做被我騙了,買回去看看吧。」

  雷利亞回頭對克裡歐說:

  「克裡歐,別理他。走吧。」

  「好。」

  然而『書』商並沒有放棄.

  「別這麼說嘛!看看嘛~~

  對將軍沒興趣嗎?

  那麼這本怎麼樣?」

  『書』商拉住克裡歐的衣角,並拿出了另一本『書』,克裡歐回頭瞧見了男子拿出的『書』。

  不知為何。

  剎那間,克裡歐被那本『書』吸引住了。

  這本『書』乍看之下像是一片半透明、尖銳三角形狀的玻璃板,是片可以握在手心的袖珍『書』本的缺頁。

  「雖然『書』的缺頁只能看少少的一部份。不過相對地,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

  「克裡歐,你在做什麼?該走了。」

  這是一本白晰且半透明、雪白色的『書』不知為何,克裡歐從這本『書』上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溫暖感覺;不知為何,這本『書』令人覺得它很重要。

  「摸看看嘛,你會嚇一跳的。怎麼樣?這可是三百年前一位公主的貴重『書』籍喔!」

  「克裡歐!」

  被雷利亞這麼一叫,克裡歐才回過了神。他揮開了『書』商的手,跑向位於前方的雷利亞及休耶。

  「喂,小兄弟,別這麼狠心嘛!」

  『書』商男子追了上來,這糾纏的舉動讓克裡歐逐漸火大起來。

  克裡歐將收在大腿側暗袋裡的小刀握在手上。

  雖然克裡歐在使用小刀上是外行人,但他判斷要殺死這種人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別找我麻煩,我必須殺掉哈繆絲=梅瑟塔。

  就在克裡歐心中閃過這句話並亮出小刀的瞬間。

  「喂!你有神立圖書館的許可嗎?」

  一名男子突然走了過來並抓住『書』商的手。

  男子的體型比起高大的雷利亞還要高出一個頭,和克裡歐相較之下簡直是不尋常地巨大。他是個虎背熊腰的男子,腰上還配戴了一把大槍。克裡歐看到槍把上刻著一個門鎖圖案的徽章。

  「那個……我忘記帶出門了。」

  「……跟我過來一下。」

  高大的男子輕輕地拎起『書』商。

  「啊……是真的啦……」

  『書』商努力地想矇混過去,不過高大的男子完全沒將他的辯解聽入耳。他把『書』商扛在肩上並走到了大馬路上。

  雷利亞看著壯漢的背影對兩人說:

  「……他是武裝司書。」

  「什麼?」

  「那個代表天神代理人、象徵過去的赤銅色門鎖是武裝司書的徽章。」

  「……雷利亞,你真清楚啊。」

  休耶十分驚訝。

  「不過,他不是哈繆絲=梅瑟塔吧?」

  克裡歐如此詢問。

  「沒錯,哈繆絲=梅瑟塔是女的。」

  「那就和我們無關。除了哈繆絲=梅瑟塔之外,其它人的死活都與我們無關。」

  克裡歐這麼說著,然而雷利亞卻似乎若有所思。

  「走吧,雷利亞。一起去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是啊,一起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嗯,也對。」

  三人再度緩緩地踏出腳步。

  走了一會兒後,三人穿過了小巷。

  前方沒有住宅也沒有店家,他們來到了郊區的一片空地。此處有著一圈表示城鎮邊界的柵欄,旁邊雜亂地丟棄了一堆鐵屑、廢物、燃燒煤炭的殘渣以及其它垃圾。對面則只看得到一望無際、綿延不絕的灰色山巒。

  「沒路了。」

  「是啊。」

  三人停下了腳步,突然後面有人開口說道:

  「哈哈哈,你們剛才真是危險耶。」

  三人回頭看著說話的男子。

  一位臉上浮現著自然笑容的青年,一邊推著車一邊走向克裡歐。手推車裡有堆積如山的黑麵包,旁邊放著一塊插著菜刀的起司塊以及小酒桶。

  似乎是賣麵包的小販。青年一邊咯咯作響地推著推車,一邊接近克裡歐等人。

  「你們真幸運。剛剛那個大叔什麼都推銷,住在這一帶的人都曾經是受害者,不過也沒人碰過大損失就是了。」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將推車上的麵包拿給三個人看。

  「對了,你們吃過午飯了嗎?我的麵包才剛烤好,很好吃喔!」

  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的確到了用餐時間。

  三人便坐在堆積路旁的木材上,青年則在一旁拔起了插在起司上的菜刀。

  「你們三個人為什麼都穿著同樣的衣服呢?」

  青年一邊切著麵包一邊詢問。

  青年看起來和雷利亞年紀差不多,看得出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青年。可能是從小就開始工作的緣故,他販賣起司與麵包的叫賣聲和動作都很熟練。

  「沒什麼原因啦。」

  雷利亞聳聳肩地回答了青年。

  夾著起司的黑麵包一個一基爾耶,加了姜的麥芽啤酒一杯一基爾耶。

  雷利亞從錢包裡拿出皺巴巴的十基爾耶紙鈔,並收下找回的四枚一基爾耶的硬幣。

  青年熟練地用菜刀將麵包切開並夾上起司。

  沒一會兒三人就拿到麵包,雖然他們沒有點酒,他卻從酒桶倒了麥芽啤酒分給三人。

  三人便沉默地開始吃起麵包。

  「雖然便宜,卻還滿好吃的。」

  雷利亞說道,聽起來並不像是在奉承。

  克裡歐沒有任何感想,只是啃著麵包、喝著啤酒。

  「……哈繆絲=梅瑟塔在哪?」

  克裡歐輕聲地說道,但賣麵包的青年似乎沒有聽得很清楚。

  「什麼?要再來一杯啤酒嗎?一杯一基爾耶。」

  克裡歐站起來又問了一次:

  「告訴我,哈繆絲=梅瑟塔在哪裡?」

  克裡歐逐漸靠近青年,賣麵包的青年則被克裡歐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到。

  「告訴我。」

  當克裡歐正要拿出刀時,身後的雷利亞抓住了他的手腕。

  「對不起,這傢伙有點奇怪。

  可以再來一杯啤酒嗎?」

  「……謝謝惠顧。」

  將一基爾耶的硬幣放入口袋的青年,狐疑地看著克裡歐。

  「另外有件事想請問你,可以嗎?」

  「請說。」

  青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大概是認為自己不小心招攬上了奇怪的客人吧。

  「你知道哈繆絲=梅瑟塔住在哪裡嗎?」

  「哈繆絲=梅瑟塔住在哪裡?」

  青年重複了一次雷利亞的問題。

  「住在哪裡……她是圖書館的館長,所以應該在圖書館吧?」

  「邦特拉圖書館嗎?」

  「那是當然的囉。你們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雷利亞搔了搔頭。

  「這樣啊,說的也是。」

  青年的目光懷疑地看著雷利亞。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來這裡觀光的。」

  「來這種地方?」

  「我從以前就對這裡有點興趣。」

  「……喔。」

  青年只是歪著頭,克裡歐心想他果然起了疑心。

  「不過既然是來觀光的,買本『書』也不錯。可以跟那位『書』商大叔買,『書』的確很有趣唷!」

  「嗯……如果我有想到,我會買的。」

  「之前我也被那位大叔纏過,被迫買了本『書』。那本『書』啊……」

  青年突然停住。

  「怎麼了?」

  「你問我怎麼了……」

  他舉起手指,指向坐在雷利亞身旁的休耶。

  「那個人,他怎麼了?」

  克裡歐看到沒吃完的麵包以及裝著啤酒的杯子全掉到地上,休耶將午餐全都扔掉並搔著胸部。

  「啊、啊、啊、啊。」

  休耶拚命地搔著胸部那顆爆彈的四周。他明明知道真空管若是出現裂縫就會爆炸,可是他卻搔個不停。

  「……休耶……」

  「雷、雷、雷利亞,我、一吃、一吃就、突、突然……」

  克裡歐的杯子也掉落在地上。

  「……幫、幫我看看、救救我、雷利亞、救、我。」

  休耶站了起來,腳步蹣跚地走向雷利亞。

  雷利亞沒有靠近他,反而開始往後退。

  接著背向休耶,快步地跑了起來。

  「克裡歐,快逃!」

  雷利亞大叫,這時克裡歐也明白出事了。

  克裡歐丟下了麵包開始逃跑,拚命地、全速地逃跑。

  「你也快逃!」

  「啊?為什麼?」

  賣麵包的青年疑惑地看著休耶以及雷利亞等人。

  休耶蹲了下來,用手指壓住真空管的裂縫避免空氣進入真空管。

  真空管被休耶用過度的力道壓住,發出了破裂的微小聲響。

  「雷利亞、不要走、雷、雷~~!」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快逃——」

  休耶的聲音、雷利亞的聲音、青年的聲音全都消失在爆炸聲中,克裡歐像被推倒似地倒在地上。

  克裡歐的肩膀撞到地面,勉強避開了引爆。他用背部擋住掉落下來的灼熱土塊,拚命守住自己胸中的爆彈。

  「雷、雷利亞。」

  「克裡歐,你沒事吧?」

  克裡歐一開口,雷利亞馬上發出了響應。看來雷利亞在爆炸前就已經像狗一樣地趴倒在地面上,擋過了爆炸的威力。

  回頭一望,焦黑的地面中心殘留著小火苗,剛才還坐著的木材也已焦黑冒煙。

  賣麵包的青年雙手和頭都被炸得粉碎,屍體倒在兩人身旁。

  休耶則是連殘骸都沒有留下來,全都炸成了灰燼。

  「……」

  克裡歐看見這種場景,呆了好一陣子。

  入口處開始傳出騷動的聲音,看來聽到爆炸聲的人們正聚集了過來。

  「快逃,克裡歐。」

  克裡歐和雷利亞朝向和小巷相反的方向拚命奔跑。這一帶人煙裊裊,所以克裡歐他們並沒有被人發現。

  跑了一會兒之後,他們又開始若無其事地走了起來,因為跑步會令人起疑。

  走了一段時間後,兩人停下了腳步。

  雷利亞回頭看了看後方,距離爆炸地點已經有一段距離。周圍的人們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地走著,連發生爆炸的事情也不曉得。

  「來到這裡就可以放心了。」

  克裡歐如此說著,雷利亞則是什麼話也沒說。

  「你怎麼了,雷利亞?」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

  「我該怎麼辦才好?哭嗎?可是我又不認識他,怎麼為他哭?遇到他之後,都還沒聊過什麼話他就死了。」

  正如雷利亞所言,他們三人是在來到這個鎮上的途中相遇的。因此彼此對話的機會十分有限。

  「該怎麼辦才好,克裡歐?」

  克裡歐思考了一下,接著回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這算什麼答案?」

  「忘了那傢伙,並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雷利亞用拳頭捶了牆壁一拳。

  「……你說的是沒錯。」

  「反正結果部一樣。胸內的爆彈一旦炸死哈繆絲=梅瑟塔,我們也得死。」

  「……是沒錯!」

  雷利亞又捶了一次牆壁。牆壁微微晃了一下,而雷利亞的手開始滲出血。

  「是沒錯啦……」

  雷利亞說完這句話後就不再開口。

  雷利亞和克裡歐默默地站了一段時間。

  究竟經過了多久?

  直到天空微泛薄紅,雷利亞才開口說道:

  「克裡歐,你有懷疑過嗎?」

  「懷疑什麼?」

  「你不想知道理由嗎?」

  「什麼理由?」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雷利亞按著胸中的爆彈如此問著克裡歐。

  「我不知道。」

  克裡歐回答雷利亞。

  「究竟是誰下命令給我們?究竟是誰奪走我們的記憶,把爆彈裝進去的?」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要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你說什麼?」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雷利亞按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夠了。」

  雷利亞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雷利亞對此一句話也不回答。

  「回去吧。」

  克裡歐說完後,雷利亞只是默默地踏出腳步。

  克裡歐不知道為何要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也不知道是誰下令要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也不知道自己屬於什麼組織。

  對於這一切,他從未存疑過。

  克裡歐認為這樣就夠了。

  他很驕傲自己從未存疑過。

  爆彈是不能有疑問的。

  爆彈是不能有好奇心的。

  殺死哈繆絲=梅瑟塔,然後一起同歸於盡。

  他認為這就是身為爆彈的一切。

  他認為這麼想才是一顆正確的爆彈、優秀的爆彈。

  自己並非人類。

  是爆彈。

  克裡歐抱著這種想法一直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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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2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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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爆彈與公主與形形色色的人

  克裡歐等人回到了旅社。

  目前似乎還沒有人把他們和鎮外的爆炸聯想在一起。

  旅社沒有其它客人,也沒有人來監視他們兩人。

  克裡歐和雷利亞就這樣沉默地坐在床上。

  「哈繆絲=梅瑟塔應該在圖書館。克裡歐,接下來怎麼辦?」

  克裡歐毫不遲疑地回答。

  「我們被下了命令在這裡殺了哈繆絲=梅瑟塔,就在這裡殺掉她吧。」

  「……也是。」

  雷利亞語畢便縮進床裡。

  「我要睡了。」

  克裡歐沒有回答。

  雷利亞到底是準備就寢?還是單單躺在床上而已?克裡歐並不在乎。

  「……嗯?」

  坐在床上的克裡歐察覺到褲子的口袋裡似乎有個東西。

  他轉過身,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裡瞄到一塊透明的石板。是一本『書』。克裡歐雖然對這本『書』何時放到口袋這件事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但他馬上就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是那位走私『書』商塞進克裡歐口袋裡的。

  他大概是想硬塞進去之後再向他索費吧。克裡歐正想將『書』拿出來,準備拿去丟掉的同時。

  他並不知道存儲元件會流入到接觸『書』的人身上,存儲元件會在持有人的腦中複製並且儲存。

  這種狀態稱之為『讀書』。碰觸『書』時若沒戴手套的話,就會擅自開始『讀書』

  克裡歐眼前的景色為之一變。

  究竟該怎麼形容這瞬間的驚奇呢?

  眼前出現了不該存在的風景,那骯髒床鋪的觸感已被吹撫身體的風所取代。

  在『書』裡,克裡歐失去了自己的身體,只有眼睛、耳朵還有肌膚的觸感還存在書裡。

  他能從任何角度觀看書中的風景,能在耳邊聽見所有的聲音。

  克裡歐覺得自己彷彿在作夢。

  『書』裡正好是黃昏時分。平坦的山丘綿延不絕,西沉的夕陽輝映在不屬於書中的克裡歐眼前。

  「為什麼?」

  出現了一道粗獷男人的聲音。

  「沒什麼理由。」

  又出現了一道纖細女子的聲音。

  「一切從一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

  「五十年來奉獻於戰事、日夜不休不斷鍛煉的你,將會敗在我這個手腕細如瘦竹之人的手上。不過就算這件事再怎麼不合理,也不需要任何理由解釋。」

  「……為、什麼?」

  「因為這是修羅幕飛——常笑之魔刀。」

  如鐵絲般細長的劍發出了揮動的聲音,男人的胸中也同時響起了肺部空氣外洩的聲音。

  一名男子倒臥於夕陽下,一名女子則是感傷地凝視著一切。早已氣絕身亡的男人手上緊握著一把鐵槍。

  兩人的身影被夕陽染成一片火紅,彷彿將被燒成灰燼般。

  女子低頭看著男子的屍體說:

  「真是個可憐人。」

  女子一邊細語,一邊甩了一下那把細劍,沾在劍刃上的血花四散而去。而純白色的手套上則沾上了些許血跡。

  長至手肘的絹制手套以及裙擺大得誇張、極盡奢華的禮服,就像是晴空中的浮雲般白皙。如今,這些服飾也和天空的浮雲般被夕陽染紅。

  她的頭上戴著同為白色的寬緣帽,帽子上裝飾著一朵用蠟固定的白百合。

  女子的臉被帽子遮住,只看得到鼻子以下的部位。

  克裡歐想起『書』商說這大約是三百年前的書。

  那是個不像現代有蒸氣機或槍械,是一個以馬匹、寶劍、魔法為主的時代。沒有人民議會或共和政府,是由國王、貴族、騎士所治理的時代。

  據說那個時代的魔法比現代發達許多。

  由於現代大多仰賴便利的機械,因此魔法已經沒落。日常生活裡,幾乎沒有機會遇到魔法師。只有在特別的技術人員或武裝司書那類極為少數的人群當中才能看到魔法師。

  不過,據說那個時代有許多法力高強的魔法師。

  克裡歐猜想那位女子或許就是個魔法師。

  「您正在觀看這本『書』吧。」

  女子說道。克裡歐發現她的聲音十分年輕,從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年紀和他相仿或比他稍大的少女。

  少女將右手上的劍遮在眼前。

  那是一把奇特的劍。

  劍柄上刻有蜘蛛的紋樣,少女的手就握在製作精巧的八隻腳之間。多節的蜘蛛腳割破少女的絹制手套,並且讓她的手指滲出血來。

  刀身從蜘蛛的臀部延伸出來,如蜘蛛絲般地纖細。

  少女開口說:

  「這把劍是常笑之魔刀——修羅幕飛,是世上僅存七樣的『追憶戰器』之一。也是殘存的七樣戰器中,最單純、最嗜血的武器。

  所謂的『追憶戰器』是亙古樂園時代眾神所使用的武器。這把修羅幕飛,是司書天使當中執行懲罰者所使用的武器。」

  沒有人響應少女的話。可是,少女仍繼續述說著。

  「所有的『追憶戰器』都附有神力,並且被下了水遠的詛咒。我無法破壞它,這世上也沒有人能夠辦得到。

  即使任意丟棄它,劍也會召喚其它主人進而取代我成為這把劍的主人。請原諒我的無能為力。」

  她將常笑之魔刀——修羅幕飛的刀身,倏地收進劍柄內。

  「對了,我可以談談我自己嗎?」

  少女說完後,便脫下了帽子並丟開它。她的頭髮散了開來,有如飛舞的蝴蝶般輕柔地落在背後。

  她的髮色相當奇妙。該如何形容這種髮色呢?

  整體而言是栗子色。但又夾雜了白色以及黑色,交錯的顏色形成斑斕的花紋,就像是花貓的毛色。

  徐徐的風吹動著少女的頭髮。

  少女水嫩且溫和的臉龐,朝向著夕陽並且閉上了雙眼。

  她的表情悲傷卻楚楚動人。

  「回想起來,我擁有這個力量已有十八年。比起我所拯救的人,受到傷害的人可能更多。

  其實我並沒有必要去傷害任何人的。」

  克裡歐思索著少女究竟在和誰說話。

  「一邊後侮著傷害別人,卻又不斷奪走人命的我,除了自責之外,只是一事無成。

  沒有對痛苦的人們伸出援手,在黑暗的房內受盡罪惡的責難。

  深怕傷害到他人,卻更懼怕自己受到傷害。

  追求富裕,盲從自己的慾望。

  私慾、貪心、膽小、怠惰。

  這就是我的全部。

  您一定很同情我吧?

  也許您也很瞧不起我吧?

  不過,我不在意。」

  「我只想待在您的身邊。

  不管距離多遠,只要我的碎片在您身旁,我就心滿意足了。是的,僅只如此。」

  少女踏出了步伐。

  「當我的話語傳到之際。

  請您前往您所珍視之人失去了其珍貴之人的場所。長久以來您所追求之人,將會在後面助您一臂之力。

  在風止瞬息的那俄頃片刻。

  請您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

  是的,我也會。我也對您……充滿感謝。我真的很幸福。」

  她停頓了一會又說:

  「我的別名很多。現在是如此,以後也是如此。救國之聖女、常笑之魔女,過去也曾有人叫我小花貓。可是,我還是希望別人叫我真正的名字。」

  少女微微地展露了笑容,那是個靦腆而害羞的笑容。

  沒多久,夕陽被藍色的天幕取代。

  不知何時,新月已高掛在空中。

  世界宛如被切成兩半似地,克裡歐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這裡是旅社房間的床上。

  究竟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克裡歐就這樣保持著抓住『書』本缺頁的動作僵立在原地。窗外的天色漸暗,旅社的女主人正在處理客人的骯髒衣物。

  克裡歐拉長了襯衫衣袖蓋住手,並把『書』拿了出來。這回什麼事都沒發生。

  克裡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書』,心臟也激烈地跳動著。

  她那悲傷的笑容令克裡歐留下強烈且深刻的印象。

  克裡歐環顧著四周,總覺得心情浮浮躁躁地無法冷靜下來。

  彷彿此刻發生了大事一般,克裡歐總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做些什麼不行。於是他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

  「……到底怎麼回事?」

  克裡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緊盯著那本放在床上的『書』。

  無論如何,這的確是一本奇妙的『書』。克裡歐不懂她話中的含意,也不知道她在對誰說話。若說她在自言自語,那也太不自然了。

  話說回來,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雖然她希望別人稱呼她的本名,然而卻不知道其本名為何。只說了好幾個別名——救國之聖女、常笑之魔女、小花貓。這幾個都不像是本名,特別是小花貓這個稱呼。

  我該怎麼稱呼她呢?

  克裡歐開始思考。

  花貓色髮色的公主——太長,有點饒舌。

  花貓髮色的公主——還是太長。

  貓色發的公主、貓色公主。對了,這個好。

  「貓色公主。」

  克裡歐試著說出這個稱呼。

  才剛替她取好名字的克裡歐,突然有種少女近在身邊的感覺。

  克裡歐拿出布袋,將『書』放在最底層。

  雷利亞還在沉睡,似乎沒有察覺任何異樣。

  過了一段時間,雷利亞仍未起床。

  克裡歐決定一個人去吃晚餐,於是便走到一樓的餐廳。目前投宿在這間便宜旅社的只有克裡歐等人。

  在餐廳兼具旅社櫃檯的小房間內只有一張木桌,克裡歐不發一言地在木桌旁坐了下來。

  旅社的女老闆正和附近鄰居串門子。當克裡歐一來,婦女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克裡歐說:

  「小兄弟,你知道嗎?」

  「……什麼事?」

  克裡歐如此反問。光看她們的神情就知道發生了一些事,克裡歐擔心她們開始懷疑起休耶不見蹤影的事。

  萬一自己的真實身份曝光的話,要殺害哈繆絲=梅瑟塔可就難上加難。

  可是,這些婦人談起的並非休耶。

  「今天中午過後發生了一起騷動,一位武裝司書好像被殺了呢。」

  「……是哈繆絲=梅瑟塔嗎?」

  一聽到武裝司書,克裡歐不禁慌了一下並出口反問。克裡歐唯一知道姓名的武裝司書只有哈繆絲=梅瑟塔。

  「當然不可能。死掉的是館長的部下,叫……叫什麼名字?啊、對了,叫路易蒙。路易蒙先生。」

  路易蒙,是個初次聽到的名字。既然是哈繆絲=梅瑟塔的部下,克裡歐的心中立刻浮現出那名大漢的身影。

  「……怎麼死的?」

  「不清楚,聽說是被爆彈炸死的。」

  克裡歐的心臟瞬間震了一下,幸好並沒有被婦人們發覺。

  旅社的婦人們並沒有興趣和克裡歐閒聊下去,她們繼續七嘴八舌地發表彼此的猜想。

  克裡歐將麵包、湯以及烤硬的肉片放到盤內,開始吃了起來。

  他望向窗外,人們正慌慌張張地在沐浴於夕陽下的小鎮裡走動。滿佈塵埃的小鎮,就連黃昏時分也是灰濛濛的。

  沉入東方山脈的太陽只能將灰色的天空稍稍染紅。

  這小鎮真是一片灰暗。

  從礦山冒起的煙覆蓋著整個小鎮。

  克裡歐想起『書』中的黃昏,更加覺得這個小鎮灰暗得非比尋常。

  克裡歐將湯匙放在湯裡,望著夕陽發呆。

  克裡歐幻想了一下在灰色天空另一頭的瑰紅夕陽,但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產生這種心緒。

  時間稍微往前回溯。

  那是發生在休耶=夏福斯及賣麵包青年被炸死之後不久的事。

  武裝司書路易蒙=曼哈頓正走在正午時分的鎮上。

  路易蒙是位體型高大的男子。上半身的肌肉猶如盔甲般,並擁有一雙壯碩的大腿,龐大的軀體包覆在灰色西裝及整齊燙平的襯衫裡。

  單看服裝的話,就像一名在企業工作的上班族。但是,他的體型以及腰際所配戴的大槍顯示著他不同於常人的身份。因為那把槍上刻有無人不曉的武裝司書徽章。

  路易蒙甩弄著巨型槍枝,走在礦山通往小鎮的下坡道上。

  之前才將逮捕到的走私『書』商交付給鎮上的保安官,現在那位走私書商應該正被嚴厲地斥責了一頓吧。

  路易蒙認為應該要更加嚴格地取締走私『書』的行為。『書』無法複製,因此每本書都有其保存價值。若不交由圖書館管理,這些『書』不是外流就是遺失。

  話雖如此,這次走私『書』的事件和他現在的任務無關。路易蒙認為還是專注於他現在的任務上就好。

  路易蒙走入了一家酒館兼餐廳的店裡準備吃午飯。

  他拿出銀製的懷表確認了一下時間,正好十二點整。

  路易蒙便坐在櫃檯前,拿出十基爾耶的紙鈔放在櫃檯上.

  「雞排及香草玉米色拉。」

  「配菜呢?」

  「炸……不、大盤的馬鈐薯泥。」

  「大盤的……這樣的大小可以嗎?」

  「不夠,再多一點。」

  餐廳的主人一邊看著路易蒙巨大的體型,一邊驚歎地準備料理。

  「這位客人您體型真壯,身高體重大約多少?」

  路易蒙立刻回答。

  「十六萊拉又二分之一拉亞利。二十一又三分之一托赫拉。」

  「可以換算成公尺與公斤嗎?」

  「我想想。」

  路易蒙在腦海中開始計算。一拉亞利大概等於二公分,一萊拉是一拉亞利的六倍,所以乘於十二是一百九十三公分。一馬地等於十五公克,一馬丹是它的七倍,一托赫拉是七倍的七倍,所以……

  「一百九十三公分,一百一十公斤左右吧。」

  「哇啊,真是魁梧。」

  老伯驚訝地看著路易蒙。

  比起以前使用的萊拉單位,最近的主流反而是科學署所設計的公制單位。路易蒙並非不瞭解十進制的公尺法遠比六或七進位的計數方式便利許多。

  不過對於使用魔法的人而言,萊拉法反而比較方便,但這樣的便利性和普通人並沒有任何關係。

  「讓您久等了。」

  當路易蒙還在想著這件事時,菜已經端上來了。看到料理的瞬間,他的肚子早已咕嚕咕嚕地發出叫聲。

  「我開動了。」

  路易蒙將湯匙舀入堆得高高的馬鈐薯泥當中。

  就在此時,他感到一股殺氣。

  路易蒙的身體緊繃了起來,並讓肉體進入備戰狀態。

  「……」

  但是,路易蒙並沒有輕舉妄動。這是為了故意製造一個破綻給背後的敵人。

  路易蒙一邊吃著馬鈐薯泥,一邊心中暗自竊笑。

  心想這回省下了尋找敵人的時間,長期膠著的任務終於有了進展。

  「嗯,真好吃。」

  他從背後查覺到敵人應該是大約二至三人的生手,每個都殺氣騰騰。

  路易蒙切著雞排,心中盤算著敵人攻擊的時機。

  來了。

  瞬間。

  路易蒙的手放下刀刃,宛如獨立的生物體般伸向腰際的小槍。

  路易蒙用右手拔出短小的短槍。

  短槍的槍口上裝著一把上好油、刀身閃閃發亮的刺刀,當下路易蒙已經完全掌握了現場狀況。

  他讓身經百戰的經驗準確地帶動他的身體。

  「哼。」

  左手一使勁,刺刀便發出了尖銳的金屬聲。男子手上的刀子應聲被打落,女子的身體也一同倒在地上。路易蒙反手換手持槍,用槍柄朝準備拾起刀子的男子心窩處狠狠一擊。到目前為止都是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女子因為這一擊而昏迷不醒,男子則是在吐出嘔吐物的同時也不支倒地。

  「嗚、哇啊啊。」

  在店裡的老伯還在大聲嚷嚷之時,路易蒙已經完成了任務。路易蒙把槍收回腰際,就在他苦惱著該如何解釋這一切的瞬間……。

  路易蒙的人生就結束了。

  他就在看不見女子身後的小孩胸中的真空管已碎裂的情況下,結束了他的人生。來不及感覺到痛苦,他的腦子就已經停止了活動。

  後方襲來的爆風擠碎了路易蒙巨大的軀體,同時也引爆了另外兩人的爆彈,早已斃命的路易蒙瞬間化成灰燼消散而逝。

  三人份的爆彈炸毀了整家店以及隔壁的半棟房子,破壞力十分強大。店裡的目擊者也好、路易蒙身負的重要任務也好,所有的一切全都煙飛消散。

  外面響起的尖叫聲,如事情剛發生似地姍姍來遲。

  那天晚上。

  睜開雙眼的雷利亞發現克裡歐不在房內。

  除了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外,他一無所知。

  雷利亞起身揉了揉微腫的雙眼,小鎮充滿塵埃的空氣對眼睛並不太好。

  雷利亞在床上回想起以前的事,包括和休耶說過的話、還有其它許多的事。

  只有雷利亞殘留著些許記憶。休耶和克裡歐幾乎毫無記憶,然而雷利亞卻例外。

  只不過這些記憶卻也是微乎其微。

  他並沒有兒時的記憶。

  他並沒有母親及父親的記憶、家族的記憶、吸吮母乳的記憶、開始學步走路的記憶。

  這些記憶雷利亞都沒有。

  最初的記憶只有在一間石屋裡。

  他還記得當時接觸到地板的膝蓋及頭部非常地冰冷,整個人蜷縮在地板上。這就是雷利亞最初的記憶。

  他的周圍有一群人,大約二十到三十個人。仔細一數,一共是二十七人,他們在地板上或坐或蹲。

  雷利亞和這群人一起被關在石屋裡。

  孩童、大人、男人、女人全都關在一起。雷利亞從那刻才開始站起來走路、看東西並且說話。

  那時候的他大約十歲。

  但是他完全沒有進入這個房間之前的記憶。他之前待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不知道自己是喪失記憶還是被消除了記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打從一開始就在這裡,抑或是被人從別的地方帶來這裡的。即使問周圍的任何人也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想瞭解這些問題。

  這是個很詭異的房間。沒有人需要工作,整天只是無所事事地閒躺著,就連吃飯也是撿掉落在地上的麵包屑餬口。有些人不發一語地蹲在地板上,有些人則唸唸有詞地用頭撞牆,還有些人用不存在的骰子和不存在的金錢賭博。

  沒有日期的觀念,也沒有星期、時間等觀念。

  好比穿著衣服的家畜。

  這就是雷利亞等人的一切。

  雖然當時他還不認識克裡歐與休耶,但他認為這種相同的房間還有很多,而他們兩人也和雷利亞一樣,認為自己是穿著衣服的家畜。

  他無所事事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雷利亞曾經好幾次差點精神崩潰,甚至打算自殺。

  可是,不知是什麼原因,雷利亞還是活得好好的。

  大概經過了十年,有一個男子來到雷利亞的房間並帶他離開。

  接著把他帶到了另外一間房間。

  在移動的途中,雷利亞從走廊的窗戶看見了海洋。

  他被帶到有數名白衣男子待在裡頭的房間,雷利亞無法分辨他們是醫生還是魔法師。

  「你是什麼?」

  其中一人問道。

  「……人類。」

  雷利亞回答。

  「不對,你不是人類。」

  「為什麼?」

  「你知道人類是什麼嗎?」

  雷利亞無從回答。

  「讓我來告訴你吧。」

  一名白衣男子拿出繩子綁住雷利亞,並將他摔到地板上。

  「……要交給克魯凱撒的就只有這個嗎?」

  「是啊,其它的派不上用場。」

  「是嗎?萬一壞掉了怎麼辦?」

  「就當成飼料吧。」

  這群男子俯視著雷利亞並開始討論。

  「你們是什麼人?」

  「哼,你想知道嗎?我告訴你吧。」

  「我們是……神溺教團。」

  「那是什麼?」

  一名男子回答了雷利亞的問題。

  「一言難盡。該從何說起呢?」

  「……我希望你能從頭說起。」

  「那麼,就從神話開始說吧。」

  男子便開始說起『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的故事、創造世界的故事、世界管理者的故事、邦特拉與司書的故事。

  之後,雷利亞的記憶便模糊不清.

  當他醒來時,胸膛中已有一枚爆彈。

  那些人還說了些什麼。

  雷利亞卻想不起來。

  話說回來,克裡歐究竟在做什麼呢?還在吃晚飯嗎?都已經這麼晚了。

  「也許現在是個好機會。」

  雷利亞從口中輕聲地說出這句話。

  克裡歐用完餐後就到外面散步。

  他並非有事外出,只是沒心情和房內的雷利亞說話。

  殺死路易蒙=曼哈頓的人,應該是自己的同伴吧。克裡歐邊走邊想,也許自己曾經見過那些人也說不定。

  大概和自己一樣,是一群被灌輸不是人類觀念的人吧。

  「……人類。」

  克裡歐走在點起幾盞昏黃街燈的鎮上,如此喃喃自語著。

  路易蒙=曼哈頓這個男人應該也不是人類吧。

  如果是人類就不會受到傷害,也不允許去傷害別人。人類是幸福的、是愛人與被愛的生命體。

  因此,會受到傷害或者不幸福的人並不是人類。

  所以就算外貌擁有人類的模樣,但實質上卻只是個不同於人類的可笑物體。

  克裡歐如此深信著。

  他看到孩童們在道路上奔跑。

  他並沒有心情瞇起眼睛去回想自身的過去,也不會因為看到孩童的快樂身影就不禁嘴角含笑。他只是毫無感情地看著孩童。克裡歐不知道何謂「快樂」。

  克裡歐認為那是證明他不是人類的證據。

  哈繆絲=梅瑟塔也不是人類,如果是人類就不會被殺。

  克裡歐不確定那些孩童是不是人類,抑或不是人類。

  孩童們正四處在牆壁縫隙、樹蔭下尋找失蹤的貓。

  克裡歐又開始思考。

  這樣的話,那位貓色公主是人類嗎?

  克裡歐思考了一下,認為她一定是人類。

  只要想起她美麗、高雅的倩影,克裡歐就認為她不可能不是人類。

  夕陽西沉,鎮上開始慢慢地浮現燈影,瓦斯燈那昏黃的亮光漸漸引來許多小飛蟲。小路的盡頭佈滿了瓦斯燈,比起鎮上灰色的黃昏,夜晚反而明亮了不少。

  散步中的克裡歐朝著從礦山歸來人群的反方向而去,他再度走向今天曾經走過的小巷。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這一帶唯一認得的路就只有這條。

  早上沉睡的小鎮,如今開始甦醒過來。

  小酒館裡燈火通明,裡面不時傳來礦夫的笑聲、歌聲,有時還有叫罵聲。

  在籠罩小鎮的灰塵與機油的氣味中,還混合了酒的氣味。

  漫無目的地定在人群中的克裡歐,突然看見了一名少女。她彷彿是要遠離明亮的瓦斯燈似地,一個人黯然地坐著。

  少女只是一直坐著,克裡歐看不清楚她到底在看自己的腳邊還是在做其它的事。

  克裡歐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人們毫不在意地從少女身旁經過,突然有人的肩膀撞到克裡歐,讓他微微地晃了一下。

  「……我不行了。」

  少女突然開口說著。

  「完全哭不出來了。」

  她一說完,便揉揉雙眼並站了起來。這時克裡歐才看到了她的臉。

  她的雙眼紅腫到就像染上了血。眼睛周圍都是黑垢,還有來回擦過好幾次的痕跡。

  「原來哭干眼淚是真有其事。哈哈,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呢!」

  少女笑了出來。那是完全不具感情,只是臉上的皮膚和聲音做出來的笑容。

  「你是這附近的人嗎?」

  少女問。

  「……」

  克裡歐沒有回答。

  「喂,你是這附近的人嗎?」

  「……喂!我在問你。」

  克裡歐終於明白她問話的對象是自己。

  克裡歐不明白她為何要找自己說話。克裡歐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站著。

  「奇怪的傢伙。」

  少女望著克裡歐的臉,克裡歐也當然地望著少女的臉。兩人就在昏暗的燈下互望。

  少女的長相非常普通。說不上是美人也不算醜,臉上沒有什麼特徵。身上只穿著一件廉價的白洋裝,披著白木棉制的披肩。她這麼穿並不是要趕流行,純粹是因為只穿一件洋裝會覺得冷才披上披肩的。她只是一個脂粉末施,十分平凡的女孩子。

  克裡歐並沒有因為女子的容貌而產生任何的情感變化。除了她紅透的眼睛和鼻頭,並沒有其它顯眼的部份。

  少女同樣沒有因為克裡歐的容貌而產生任何的情感變化。在她看來,克裡歐只是個個子不高的普通少年。

  「我問你。」

  「……什麼?」

  「啊,你第一次開口跟我說話了。」

  少女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你知道如果心愛的人死去了,該怎麼辦才好嗎?」

  「不知道。」

  「……我想也是。」

  說完,少女又蹲了下來,然後在克裡歐面前開始啜泣。

  少女哭了一會兒才停止。

  「……謝謝,我好多了。不管是誰都好,只要有人待在身旁,感覺上總是會好很多。」

  女子啜泣地說道。克裡歐並非表示親切才待在她的身邊,他只是不曉得自己該去哪裡罷了。再者,克裡歐也不清楚為什麼她好多了會和自己有關係。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女子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

  克裡歐認為沒有必要告訴少女自己真正的目的。除此之外,自己幾乎沒有答案可以回答少女的問題。

  「我在思考何謂人類。」

  「……氣宇非凡喔。」

  克裡歐完全不明白女子話中的意思。

  克裡歐問她:

  「死去的那位,是人類嗎?」

  「當然。難道有不是人類的人嗎?魔法天使?司書天使?還是古代的天神?你童話故事看太多了喔!」

  克裡歐聽不太懂她說的話,便索性問她:

  「是人類的話,就應該被愛並活在這世上。」

  「是啊。我很喜歡他,我非常喜歡他。」

  「……是喔。」

  克裡歐總覺得自己在雞同鴨講。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如此發問,克裡歐認為就算回答她也無妨。

  「克裡歐=東尼斯。」

  「很平凡的名字嘛!我的名字也很平凡,我叫伊雅=米拉。」

  伊雅=米拉邊揉著眼睛邊說道:

  「他的名字也很平凡。

  他叫卡特赫洛=瑪歇亞,是個在路邊賣麵包的小販。」

  「咦?」

  克裡歐發出了聲音。

  「你認識卡特赫洛嗎?」

  「……不、不認識。」

  克裡歐發現女子——伊雅=米拉所哀悼的人,正是那位被休耶連累的賣麵包青年。

  克裡歐試著回想起那位男子的臉。

  但對他而言卻只有模糊的記憶。

  「你在思考關於人類的問題吧?」

  伊雅=米拉如此說道,克裡歐則是點了點頭。

  「你認為人類是什麼呢?你不也是人類嗎?應該先想想自己吧。」

  「……我不是人類。」

  當克裡歐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少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嚇到差點連心臟都停了。

  伊雅=米拉將手指放在克裡歐的手腕上,似乎有點洩氣地說道:

  「什麼嘛!你明明有脈搏。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是人類。」

  伊雅放開克裡歐的手說道:

  「你是人唷!很棒吧!」

  伊雅看起來很開心地說著。但是克裡歐明白,這開心的語調擾亂了他的心緒。

  「我不是人類,所謂的人類是……」

  在這一瞬間,克裡歐的心中浮現出貓色公主的倩影。那份衝擊、那份感動、甚至連那時黃昏的美景,全都在這一瞬間再次浮現上來。

  「……沒錯,所謂的人類是個更加不同的存在。」

  「……哦。」

  伊雅用非常普通的語氣說著,但當她沉默下來的瞬間,神情卻看似相當哀傷。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克裡歐,開始懷疑起卡特赫洛究竟是不是一個人類。如果人類是個被愛、愛人且幸福的生命體的話,那麼他算是個人類嗎?

  「我想聽聽關於卡特赫洛的事情。」

  克裡歐說道,伊雅則是一臉驚訝地問:

  「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聽。」

  「真是奇怪的人,你是第一個說出這種話的人。」

  「不管說什麼都好,我就是想聽。」

  伊雅雖然有點懷疑起克裡歐,不過她還是開始說了:

  「一開始是我先喜歡上他,也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不相信。」

  伊雅無所謂地繼續說:

  「一見鍾情真的存在唷!

  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人往往沒有察覺到那行為就是一見鍾情。等過了一陣子之後,才會發現自己喜歡上對方了。

  我也是這樣。當我跑去一些他根本不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他的身影,之後驚覺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的瞬間,我才明白那就是一見鍾情。」

  「……是喔。」

  克裡歐雖然在聽她說話,但也沒有很認真地在聽。他只是含糊地響應了一下。

  「卡特赫洛他沒有父親,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不過,那時候他母親也過世了。之前他都是為了母親而故作堅強,因此他變得很沒精神。就在那時,我們偶然相遇了。」

  之後,伊雅繼續訴說著她與卡特赫洛兩人間的回憶,他們並非相識已久的情人。伊雅比他小一歲,兩人交往了兩年半。

  是卡特赫洛先開口和她說話,然而先向對方告白的人則是伊雅。

  兩人還沒結婚,他們打算等到生活安定之後再結婚。他們兩人打算工作到明年夏天,就能存到卡特赫洛的開店經費。另外,大家都認為他們的頭腦不好,而他們也知道自己也考不上學校。不過伊雅認為,比起頭腦好且有點小錢的男人,還是卡特赫洛比較實在。

  總之。

  伊雅=米拉與卡特赫洛=馬歇亞兩人是極為平凡的人,平凡地相遇並相戀。出生後的人生、擁有的喜悅、克服的苦難也都極為乎凡。

  克裡歐只是靜靜地聽著伊雅=米拉說話。

  雖仍有干言萬語,但時間卻是有限。

  伊雅和無所事事的克裡歐不同。她有工作,必須做的事還有很多。

  蹲著說話的伊雅站了起來。

  「……那麼,我要去工作了。即使卡特赫洛死了,我還是得工作,不然就沒有錢繼續生活下去了。」

  「是喔。」

  「那就再見囉。」

  說完後,兩人便隨即分開。

  此刻正是深夜時分。在這種時刻才在風化場所開始工作,內容其實不難想像。就連未經世事的克裡歐也相當瞭解。然而,他並不是很在意。

  「人類……嗎?」

  距離得到結論還很遙遠,克裡歐的疑問就在茫無頭緒下遺留在心底。

  鎮上微微地吹起了一陣風。

  距離托亞托礦山十分遙遠,在世界的另一端海上有一座島嶼。

  島嶼並不大,形狀就像圓規所畫出的圓一般。島上沒有森林、沒有山,只有幾座平坦的小山丘。

  島嶼正中央的山丘上,有座被高聳的屏障圍起的巨大城堡。

  那是一座鋪滿白色磚瓦並充滿古意的城堡。不知道已經建造了幾年,纏繞的長春籐已經攀爬到城堡的尖塔頂端。照射在城堡的陽光十分溫煦,天空和微風就像為創造者鼓掌般清爽。座落在山丘上的城堡就像一幅美麗的油畫。

  城堡的名字是神立邦特拉圖書館。在遠古時代,世界管理者為了收錄所有人的歷史而建造的第一座圖書館。

  地上的城堡以及建築物,不過是人類為了武裝司書或來訪者而建造的。真正的圖書館是位於城堡底下的巨大迷宮,關於迷宮的細節,在此先不詳加敘述。

  城堡最上層的中央有間超過三十平方公尺的寬敞房間。

  牆上掛著頗具歷史的繪畫,那是一幅描繪過去的創造神與過去管理者的大型肖像畫。經過多年淬煉的上等白色地毯中央繡有門鎖圖案的徽章。

  房間中央有一位女性。

  「啊~~」

  女性開口說道並槌起自己的肩膀。

  「真想早點殺人呢!」

  女性喃喃自語著。

  「路易蒙究竟在搞什麼?不早點解決的話,我可是會順手幹掉你們的唷!」

  這位女性一派輕鬆地說著駭人的話,但她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她是位相當獨特的女性,年紀大約三十歲上下。

  她穿著一件褪色的襯衫搭配著男褲,是位在穿著方面毫無裝飾、裝扮樸素的女性。黑色的頭髮以黑色緞帶束起,襯衫的右胸上有一隻非常難看的繡花兔子,除此之外她沒有穿戴任何飾品,就連妝都幾乎沒化。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在鄉下打掃庭園的普通女性,也有著一副即使打算在人群中找尋她的身影,也一定會擦身而過的平凡面貌。

  然而,正因為她非常簡樸,在豪華的房間內更顯得異常突兀。

  女性正在房間中央一張孤伶伶的小書桌前寫字。

  桌上有幾張文件以及幾本『書』,旁邊還有一杯裝著牛奶的玻璃杯以及筆筒。不可思議的是,有五顆石頭散落在桌上。每顆石頭部刻有武裝司書的徽章。

  這位女性的姓名正是哈繆絲=梅瑟塔。

  也是神立邦特拉圖書館的代理館長哈繆絲=梅瑟塔。

  「進來吧~~」

  哈繆絲突然開口。她微妙地拉長尾音,語氣顯得很隨便。

  但房間內一個人也沒有。

  過了一會兒,門的另一端才傳來一道聲音。

  「三等武裝司書米蕾波可=凡蒂兒要進去了。」

  伴隨著一道利落的女性聲音,門隨即開啟。進到房內的是一位穿著看似軍裝的少女。

  她擁有修長的身材並筆直地靠攏雙腳,站在哈繆絲所坐的書桌前。

  她有著一頭檸檬色的金色短髮、鼻樑挺直的臉龐,以及像只訓練有素的斗犬似的精悍外表。衣服的鈕扣確實地扣到最上面,衣服本身連一條皺褶也沒有,那是一位優秀戰士的佇立姿態。胸前佩戴的武裝司書徽章閃閃地發出亮光。順便一提,微章的佩戴位置並沒有特別規定,所以武裝司書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決定徽章的位置。

  「米蕾波會特地來這兒,看來是個壞消息呢。」

  哈繆絲接著說道,米蕾波可=凡蒂兒則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緊閉雙唇,以意志堅定的眼神注視著不停寫字的哈繆絲。

  「如您所言,是個壞消息。」

  「是什麼事呢?」

  「路易蒙先生死了。」

  然而,哈繆絲聽到了這個消息卻面不改色。

  沒有笑容、沒有怒氣,也沒有表情。就像讀著無趣的小說似地,沒有任何感情且非常平靜的表情。

  雖然聽到自己部下的死訊,哈繆絲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米蕾波可繼續報告。

  「時間是托亞托礦山的今天中午……案發現場是托亞托礦山的餐飲店。殺害手法是遭爆彈殺害,恐怕是遭到人類爆彈引爆而死。

  同日下午也同樣發生一起爆炸事件,因此推測托亞托礦山藏有敵軍勢力的可能性極高,在下建議馬上派兵前往鎮壓。」

  哈繆絲並沒有抬頭。看起來像在思考,也像在專心寫字。

  她的態度令米蕾波可難以啟齒。是在想事情嗎?還是根本沒有在想?米蕾波可只知道哈繆絲是個旁人無法從她的外在解讀感情的人物,因此只好繼續報告下去:

  「現在包括屬下在內的四位三等武裝司書正準備出發。只要能得到代理館長您的出擊命令,我們在一小時以內即可出發。」

  「叫他們別去了。」

  哈繆絲平靜地說道。

  「……咦?」

  米蕾波可不禁反問。哈繆絲則是拿起旁邊的牛奶喝了一口,那表情看起來非常美味。

  「小朋友就應該待在家用功讀書,快樂的遠足就下次再去吧!」

  「代理館長!」

  米蕾波可不禁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玻璃杯中的牛奶灑了出來,哈繆絲則用衣袖擦了一下桌子。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是要去為路易蒙先生報仇的啊!」

  「要報什麼仇?」

  「就是路易蒙先生的……」

  哈繆絲這時才首次抬起視線看著米蕾波可。她的眼神看似在笑,不過表情卻沒有笑容。那是一雙讓人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我記得我應該告訴過妳,不要為了個人私情去殺人喔!米蕾波應該不是個不聽話的小孩子吧。」

  「那是因為……」

  米蕾波可聽到這句話後便不再說話。她既沒有違逆哈繆絲的權限,也沒有這個意思。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

  哈繆絲猛然地站了起來。

  然後搖搖晃晃地踩著涼鞋經過米蕾波可走向門邊,哈繆絲邊走邊說道:

  「我問你,米蕾波。目前可調動的部屬中……」

  哈繆絲停下腳步並轉過身。

  「誰最擅長『殺個片甲不留』?」

  米蕾波可回答:

  「是哈繆絲=梅瑟塔代理館長。」

  哈繆絲轉身朝著米蕾波可微笑。

  「很好。」

  這時,米蕾波可終於瞭解哈繆絲為何如此冷靜。

  傳言哈繆絲=梅瑟塔和她平凡的外表以及緩慢的言行舉止相反,是史上最具攻擊性的天神代理人。

  她通常本著先發制人的精神,異常喜好單打獨鬥。幾乎每次都對敵人毫不讓步及妥協,以殺無赦的態度來終結戰鬥。正因為這種十分好戰的性格,所以雖然她擁有壓倒性的戰鬥能力,也差點讓她斷送了代理館長的職位。

  米蕾波可是為了替路易蒙報仇才決定殺光敵人,不過這對哈繆絲而言只是家常便飯。

  是敵非友,即殺無赦。就算路易蒙死了,她所應該採取的行動仍舊不會變更。

  「叫馬特阿拉斯特過來。另外為了慎重起見,發出撤退命令給邦伯及馬特可維。」

  「是。」

  說完,哈繆絲便走了出去。

  突然,她回頭對米蕾波可說:

  「米蕾波,妳在做什麼啊?」

  「咦?」

  「妳也要一起去啊!」

  「……是、是!」

  米蕾波可慌慌張張地跟在哈繆絲身後走出了房間。

  兩人走出房間並走下長長的螺旋梯。走在前方的哈繆絲開口說道:

  「路易蒙死啦?」

  「是。」

  「算了,這也沒辦法。因為他太弱了。」

  哈繆絲還是一如往常地用令人難以捉摸的語調說著話語,而米蕾波可則對這句話感到非常反感。

  哈繆絲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發表著褻瀆同伴以及死者的言論。

  「我之前才跟他說過實力太弱是活不下去的。這就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吧。」

  「……」

  米蕾波可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狂風怒濤。

  她知道哈繆絲是個無情的人,但是她也認為哈繆絲不應該用如此殘酷的說法來批評死去的同伴。

  「不過呢……」

  哈繆絲繼續往下說。

  「他生前是個好人。」

  米蕾波可找不到可以響應哈繆絲的字句。

  「讓他去做這件工作實在很可惜。」

  說完後,哈繆絲就靜了下來。

  走在後頭的米蕾波可看不到哈繆絲的表情。

  她在銜泣吞聲嗎?還是在壓抑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軀體?

  還是一如往昔地面無表情?

  米蕾波可無從得知。

  哈繆絲走出了圖書館,城堡內有一座飛機倉庫及飛機用跑道。

  倉庫的鐵門大大地敞開,裡面已經有一架螺旋機正在發動引擎。

  這是平時交情惡劣的魔道署及科學署難得共同合作打造的魔力引擎螺旋機。原本是哈繆絲私人所有,現在已經是武裝司書全員共享的飛機。

  螺旋機旁,有一名男子混在補充燃料以及檢查駕駛艙的技術員當中。

  男子戴著一頂幾乎蓋過眼睛的黑帽,修長的體型穿著一件筆直的黑色大衣。從黑帽中露出了一些淡黃色的頭髮。

  他的名字是馬特阿拉斯特=巴洛力,一枚武裝司書的徽章在大衣袖扣上閃閃發亮。

  「喔,動作真快。」

  哈繆絲如此說道。

  「路易蒙被殺了嗎?」

  馬特阿拉斯特回問哈繆絲。

  「嗯。」

  哈繆絲只是簡短地回答。

  兩人關於路易蒙的討論僅止於此。兩人的對話究竟包含了何種含意、抑或僅只是確認事實而已呢?比起兩人的生死歷練,米蕾波可可說是經驗淺薄,所以無法瞭解他們對話中的含義。

  「可以出發了嗎?」

  「只要代理館長說出發馬上就可以出發,不過……」

  「不過?」

  哈繆絲問馬特阿拉斯特。

  「剛才我問過了魔道署的預知魔法委員。」

  「預知魔法委員就是那群預報天氣的人嗎?」

  哈繆絲又再問了一次。

  預知魔法委員會隸屬相當於魔法師總部的魔道署,是個預知魔法師的聯盟。

  雖然這聯盟聚集了一批精挑細選出來的預知魔法師,但現在主要的工作卻是天氣預報。

  「是的。似乎有颱風正朝著托亞托礦山方向接近。」

  「……」

  哈繆絲的表情蒙上了一些陰影。在這世上能讓她表情蒙上陰影的事物少之又少,而眾所周知的少數事物之一就是颱風。

  對哈繆絲而言,強風是她絕對無法克服的弱點。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托亞托礦山不是個沒有颱風的地方嗎?」

  身後的米蕾波可插進來問道。

  「米蕾波妳說的沒錯。托亞托礦山附近地盤土質堅固,所以颱風通常不會接近。」

  「那麼,天氣預報員怎麼說呢?」

  「聽說今天以內就會改朝北方前進。」

  「那不就沒問題了?」

  米蕾波可一臉不解地問道。

  「是沒錯。不過在下認為館長您最好聽取建議,正所謂有備無患。」

  哈繆絲想了一下。

  「敵方的武器既然只有人類爆彈,就算颱風來了也不要緊吧?」

  「您說得也是,代理館長您說不定只要赤手空拳就能贏了。」

  馬特阿拉斯特認真地說道。

  「就算颱風來了,只要在它經過前趕快逃走就好了嘛!總有辦法的啦!」

  哈繆絲一說完便跳上了飛機,輕巧地在駕駛艙內就座。

  「要出發囉,各位!」

  米蕾波可和馬特阿拉斯特也坐上了駕駛艙。

  螺旋槳發出了巨響並開始轉動。

  克裡歐直到天色已晚才回到房間。

  房內沒有點燈,克裡歐找出油燈的打火石並點了燈。

  在稍微變得明亮的房間內,克裡歐坐在床上。

  「?」

  克裡歐發現原本應該在睡覺的雷利亞不見了。

  克裡歐猜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樣去散步了,不過他馬上又發現行李袋只剩下二個。

  他以為休耶用不著的布袋被收掉了。然而,一股不祥的預感卻襲向了克裡歐。

  克裡歐下樓並定向女主人詢問雷利亞的行蹤。

  「有什麼事?」

  準備就寢的女主人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克裡歐。

  「雷利亞去哪裡了?」

  「雷利亞?是小兄弟的哥哥吧?剛才已經離開囉。」

  「離開是指……」

  「你放心,我有拿到錢。」

  「……他退房了嗎?」

  克裡歐忍住心中的激動繼續追問。

  「是呀。」

  「……」

  克裡歐呆了片刻之後浮上一個念頭。

  他逃走了,雷利亞逃走了。

  「對了對了,他還說另一個也退房了。小兄弟你呢?」

  「我……」

  克裡歐背對著老闆娘說:

  「我要留下來。」

  克裡歐留下這句話後就回到了房間。

  老闆娘似乎因為三人組裡突然少了兩人而有所警戒,再加上另一個人的行李還留著。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不過克裡歐很清楚她已經起了疑心。

  克裡歐心想自己遲早會被趕出這間旅社,他開始苦惱被趕走後又該何去何從。去投宿別家旅社嗎?要投宿那一家呢?自己還有錢嗎?孤零零的克裡歐,變得必須一個人開始去思考這些問題。

  但是,克裡歐將這些問題拋在腦後,他認為只要在離開前殺了哈繆絲=梅瑟塔就好,接著就停止思考。

  克裡歐打算早早就寢。

  在燈光的照明下,他在日記上寫著:

  『今天沒有殺死哈繆絲=梅瑟塔。』

  這本日記向來只寫著這句話。可是,克裡歐卻繼續寫了下去:

  『休耶死了、雷利亞逃走了。還有……』

  克裡歐停下了筆,他正猶豫該不該寫貓色公主的事情。

  克裡歐考慮了一下,將『還有』劃上二條線刪掉。

  這是他第一次煩惱該在日記上寫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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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3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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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爆彈與人類與風的軌跡

  隔天。

  克裡歐和昨天一樣出門散步。也和昨天一樣,走往鎮上人潮的反方向。

  昨天還是三個人一起散步,但是今天卻只剩下一個人。

  克裡歐深刻地感到僅過了一天,情況就有了劇烈的變化。

  克裡歐和昨天一樣走到那條小巷,也和昨天一樣沒有任何特別的理由。

  克裡歐邊走邊想著說不定雷利亞會在這裡。

  「小兄弟,如何啊?你讀了那本『書』吧?」

  有個聲音叫住了克裡歐,他停下腳步回頭一看。

  是之前那位『書』商。克裡歐心想他應該被武裝司書帶走,不過因為那位武裝司書死了,所以又開始賣起了『書』。雖然事發才經過短短一天,不過克裡歐也不太在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書』商好像是為了索取貓色公主的『書』錢而來,克裡歐覺得他還滿纏人的。

  就在克裡歐準備離開的瞬間,他的雙眼被其中一樣商品吸引住。

  「那是什麼?」

  克裡歐指著某本『書』問道。『書』商便回答:

  「咦?當然是『書』的缺頁啊……小兄弟,你要買嗎?」

  克裡歐認得那本『書』的柔和乳白色,顏色就和之前貓色公主的『書』一模一樣。幾乎所有的『書』都是介於白色、灰色、土黃色之間,然而這本書就像牛奶般白皙。

  克裡歐一邊想著,一邊伸出了手。

  當手指觸摸到『書』的瞬間,眼前的世界又再次地為之一變。

  「……是那個女孩。」

  克裡歐並未聽見自己的喃喃自語。

  「……會有點痛,好孩子就要忍耐喔。」

  這是最初聽見的聲音。克裡歐馬上認出那是貓色公主的聲音。

  「……好痛……」

  「我現在要塗藥囉。」

  貓色公主在一間用朽木建造而成的小屋裡。

  有一位小孩睡在麥草中。那個看似貧困的小男孩有著一張淡茶色的臉孔,滿頭沒有修剪的頭髮裡長滿虱子,用麥草編成的衣服上也佈滿了跳蚤。

  小屋內一片昏暗,只有貓色公主身旁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周圍則是散發著鯨魚油的氣味。

  窗外一片夜色,然而小屋內卻沒有人有閒情逸致去欣賞美麗的星光。男孩痛苦地發出喘息聲,他的身旁除了貓色公主以外別無他人。

  「……我好想喝水。好痛苦……」

  小孩一說完,喉嚨就像是被燒焦似地一直咳嗽,貓色公主則趕緊取下留在小孩手腕上的剃刀。

  貓色公主白色的手套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只有手背上還留有些許的白色。

  她的洋裝也變得骯髒不堪。原本純白的洋裝裙擺已經和抹布沒有兩樣,胸前的蕾絲被變黑的血弄髒,背後的羽毛裝飾也掉了大半。簡直就像是穿洋裝打掃煙囪過後的模樣,全身非常骯髒。那頭美麗的貓色頭髮用草繩綁了起來並垂在背後。

  「不能喝水喔,你的肚子不能再吃東西了。乖寶寶就要再忍耐一下子喔。」

  「……嗯。」

  男孩瘦弱的手腕上有一道約二公分左右的割傷。貓色公主脫掉手套並露出了美麗而纖長的手指。

  「會有點癢,但不可以去抓喔。」

  貓色公主手中拿著一罐小瓶子。她用手指沾了一點裡頭的紅色液體,並將其塗在男孩的傷口上。

  「……這樣就好了。未來一天內不管多麼痛苦都不可以喝水,好嗎?答應姊姊喔。」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再次激烈地咳嗽。

  「……雖然很難受,不過你要忍耐。求求你,再忍一下就好了。」

  貓色公主緊緊地抱住男孩的身體並對他說:

  「對不起、對不起。」

  「……姊姊,謝謝妳。」

  男子躺在貓色公主的胸中說道:

  「不過,姊姊妳是誰啊?」

  貓色公主沒有回答並放下了男孩,男孩則是直盯著貓色公主。

  男孩一停止咳嗽,貓色公主就離開了小屋。這裡似乎是個鄉下的農村,綿延不絕的山丘對面只淒涼地蓋了一座擁有尖塔的小教堂。

  男孩待的小屋則孤伶伶地位在山丘的另一端。

  在這靜謐的深夜,貓色公主頭上披著黑色外套低身奔跑,她彷彿要躲避民舍林立的鄉村中心似地進入了森林。她並沒有提燈,但她在漆黑的森林中跑步的步伐卻與白天沒有兩樣。

  當她進入森林,經過一棵樹的瞬間……。

  「……您要去哪裡?」

  有人如此開口說話。貓色公王猛然回頭並看見了一名男子。

  他的年紀大約四十歲且非常肥胖。身上披著有金色刺繡的奢華黑斗篷,頭上戴著小丑帽,是位打扮古怪的男子。

  克裡歐嚇了一跳。因為直到前一刻她通過之前,完全沒有任何人待在那裡。

  「懷札夫……」

  「這不是公主殿下嗎?洋裝上的灰塵真多呢。」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監視我的?」

  貓色公主以充滿敵意的聲音如此說道。

  克裡歐還是首次聽到她這樣的語氣。不論在剛才、或是在第一本『書』裡,她的聲音向來都充滿了哀傷。

  「敝人一直都在看著您唷,常笑之聖女殿下。」

  「我不是說過不要這樣叫我嗎?」

  貓色公主的語氣更加充滿了敵意。

  「請原諒敝人的無禮。」

  男子說完便低下了頭,而且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漸漸沉入了地面。

  克裡歐這才發覺這名男子是個魔法師。在魔法衰退的現代能夠見識到如此高難度的魔法,這種機會恐怕一生僅只一回。

  「……那個小孩在哪?常笑之聖女殿下。」

  貓色公主……似乎被稱為常笑之聖女。可是她並沒有「常笑」,克裡歐對此充滿了疑惑。克裡歐也只看過一次她的笑容,她總是一臉忍受著痛苦的表情。

  「他還只是個孩子。」

  「哈哈哈,請再次原諒敝人的無禮。」

  男子這回出現在樹上。

  「每當半夜就溜出房間,敝人還以為是要和哪來的騎士幽會。急忙地跟過來一看,原來又是個不得了的騎士啊!麥草床邊的枕邊細語如何啊?」

  「不要再說了。」

  「唉呀,您的秀髮裡還夾雜著麥草的碎屑喔!」

  「……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說了嗎?」

  男子又再度消失蹤影。

  「別激怒我。你應該還記得要是沒有我的話,你的地位將會如何吧?」

  貓色公主的外套裡發出鏗鏘的聲音,克裡歐隨即明白那是手握劍柄的聲音。

  「喔喔,好恐怖啊。在殿下您的劍前,敝人的魔法形同小孩的把戲。」

  男子再度現身在樹下並如此說著。

  「……那麼,你想怎樣?」

  「您做這種事真是令人困擾啊,接下來正是大賺一筆的時候呀。」

  「……那個小孩買不起我們的藥吧,這對我們又沒有任何影響。」

  「……敝人可沒這樣說,絲柔。」

  懷札夫的臉色一變。他卸下了截王目前為止所戴的紳士面具,從裡面顯露出一張庸俗齷齪的面目。

  「像妳這樣一副只有自己擺出正義、善良的模樣,我看了就討厭。這和那區區幾隻小鬼沒有關係。

  反正我們都是一丘之貉,好歹妳也照我的作法去做如何啊?」

  「……你!」

  「……給我道歉。不道歉的話我就隨便殺一個人,再囉唆下去我就再殺一個。」

  貓色公主猶豫了一陣之後開口說道: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

  男人立即轉換成笑臉並客氣地回禮:

  「這樣就對了,公主殿下。」

  「……然後呢?」

  「接下來,我們為公主準備了極盡奢侈的宴會。我們準備了很多上等的男人——有像樹幹一樣粗的男人、有舔功一流的男人、還有一夜可達二十次的男人,今天還準備了像幼犬般可愛的少年喔。」

  「我不需要。」

  「別這樣說嘛,這可是在提前慶祝我們的大勝利喔。」

  「什麼大勝利?」

  「卡達拉國全國正流行著龍骸咳。國王私下找我們看診之後將授與爵位給我們全體人員,也準備賜與我們三年份的國家預算。」

  「你把藥賣出去了吧?」

  「還沒,因為疾病還沒蔓延到尼金貝塔地方以及更為東方的地帶。」

  「你知道這樣拖延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知道啊。會死人、死很多人。」

  「……求求你,快點開始賣藥吧。」

  「您在開玩笑嗎?」

  男人在冷笑幾聲後便消失無蹤,最後在風中留下了一句話:

  「請您別自殺喔。您要是死了,應該知道死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吧?」

  男人消失後,貓色公主動也不動地留在原地。而克裡歐看不見她的表情。

  『書』的內容到此結束。克裡歐將觸摸著『書』的手指移開之後,眼前的『書』商便開口說道:

  「真傷腦筋,沒有買的話是不能看的。你應該會付錢吧?」

  「我付。」

  克裡歐從錢包裡拿出二十基爾耶交給『書』商之後,便用衣袖夾住第二本『書』放入了褲子的口袋。

  「……我之前看過和這本同樣的『書』。,不是一本『書』就代表一個人嗎?」

  「你用看的也知道它裂開了,破裂的『書』還是能看到內容的一部份。這本『書』應該還有很多碎片喔。」

  克裡歐一想到還有很多這本『書』的碎片,不知為何就非常地高興。

  「還有嗎?」

  「……小兄弟,你很喜歡『書』吧?那這本『書』如何?」

  「我不要那本,我只想要和這本同一人的『書』」

  「……目前我手上沒有,下次你再來一趟應該就會有了。」

  雖然克裡歐覺得不太能夠信任他,但還是姑且信了一次。

  克裡歐快步回到旅社,並再次打開今天剛買下的『書』

  克裡歐反覆地聽著她的聲音、凝視著她的表情以及動作。不論是那套骯髒的洋裝、或是那雙手,只要是她穿上的衣服怎麼看都很漂亮。再怎麼灰暗的小屋,只要有她就可以化成一個不平凡的場所。

  可是,那間小屋已經是好幾百年以前的房子,如今應該不復存在。一想到這點,克裡歐的內心就覺得非常懊惱。

  她把藥分給了生病的小孩,也不在乎弄髒自己的手。克裡歐為此舉感動不已,他認為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於足他又再次打開了『書』,看著貓色公主的樣貌。

  之後,他又反覆地看了好幾次『書』。真不知不覺問,太陽跨越到了天空的另一端。克裡歐察覺到太陽下山的同時,自己的肚子也餓了起來。他不在乎自己是否飢腸轆挽,只是一心地想再看看貓色公主的倩影。但不只是單看這兩本『書』,他想看更多有關這本『書』的其它缺頁。

  克裡歐想起賣『書』的男子說過,如果再過去一趟說不定又會有新的『書』這件事。他馬上就拿著錢包衝出了大門。

  克裡歐朝著與返家人潮的反方向奔跑。每當呼吸急促時,埋設著炸彈的胸口便會相當疼痛。克裡歐雖因這股痛楚而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是繼續奔跑。

  終於來到了賣『書』的場所,然而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克裡歐左顧右盼,卻不見賣『書』男子的蹤影。

  他前前後後地在周圍晃來晃去尋找『書』商,也返回大馬路在人群中一直尋找,但是仍然不見『書』商的蹤影。

  他放棄了尋找『書』商。心想『書』或許會掉在這附近也說不定,於是便開始尋找掉落在地上的『書』。

  然而,他並沒有找到半本『書』的缺頁。克裡歐找得精疲力竭,他忍著空腹感坐了下來,直到天黑之前克裡歐一直坐在原地。過了一下子之後,放棄尋找的克裡歐無精打采地走回旅社。

  今日鎮上的夕陽依舊昏暗,克裡歐一邊抱著悲慼的心情一邊走著。

  就在這時,克裡歐緊盯著一名女子轉過街角的背影。克裡歐腦中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他確定自己看到了貓色公主才剛從這裡向左轉彎。

  克裡歐才一轉彎就看到了女子的背影。

  「……是錯覺嗎?」

  怎麼會把這名女子錯看成貓色公主呢?那根本只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老婦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克裡歐在失望之餘,腦袋也恢復了冷靜,開始苦笑起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除了貓色公主,其它的事情都拋在腦後。

  「這是為什麼?」

  克裡歐如此捫心自問。不過,他其實很清楚這種感覺,昨天才有人告訴過他而已。

  「……這就是一見鍾情嗎?」

  他感到胸口相當疼痛,因為奔跑而晃動不已的爆彈在克裡歐胸內咯咯作響。

  被削切過的肋骨接觸到外面的空氣並影響到神經。

  但是,真正疼痛的並不是這個部份。真正痛苦的也不是因為這個理由。

  雷利亞離他遠去,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不曉得哈繆絲=梅瑟塔人在何處。

  不曉得今後該何去何從。

  但是,克裡歐的胸中卻非常澎湃洶湧,幾乎可以將這些煩惱全都沖掉。

  黃昏已過,灰色月亮低掛在小鎮的上方。

  在小酒館的一角,伊雅=米拉突然想起昨天相遇的那名叫克裡歐=東尼斯的陰鬱少年。兩人經過一陣短暫的奇妙交談之後,沒有約定再度相見就分開了。

  「……怎麼了?」

  「沒事,喝吧。」

  伊雅=米拉正在上班。她坐在一張便宜的皮革沙發上,依偎在男子身旁並替他倒酒。這家微暗的店內有不少和伊雅相同的女子,同樣替從礦山回來的男子倒酒並出賣美色。

  伊雅用化妝掩飾哭過的痕跡,穿著稍微一動便會被瞧見內褲的……不如說是為了故意讓人看到而穿的短裙。這種刻意加上波形褶邊的極端廉價禮服,只有在這種不可告人的場所才看得到吧。

  有個男人和伊雅的同事從她身邊經過,並走進了店內的包廂。這家店的規炬是,只要拿錢給女人就可以在包廂內和她共度一晚。

  今天並沒有男人拿錢帶伊雅到包廂去。伊雅心想若是現在這位客人不找她進去,今天就賺不到錢了。不過她又想著或許這樣也好。

  她決定再做一陣子就辭掉工作。自從卡特赫洛過世之後,伊雅常想只要再忍一陣子,她就想去做點自己想做的工作。

  這時,伊雅的客人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

  「喂,喝完這杯,咱們來換喝這個吧?」

  「……?」

  這時,客人迅速地將懷中拿出的東西加進酒裡。由於燈光太過昏暗,所以伊雅看不清楚他究竟放了什麼。

  「……咦?剛剛你丟了什麼進去?」

  「有什麼關係。我付妳兩倍的錢。」

  「……」

  被擁有奇怪嗜好的男人要求吃下來路不明的藥、然後帶進包廂的事屢見不鮮。伊雅本身也遇過幾次,那時候卡特赫洛總是會安慰她。因為卡特赫洛在她身邊,所以不管是多難受的事情她都能熬過去。

  「喝吧。」

  男人把錢塞進了伊雅的乳溝。伊雅沒有任何猶豫便喝下了香醇的酒,她感覺到有某種像是果凍的東西滑入了喉嚨。

  當伊雅一喝下去,男人就突然站了起來,不發一語地迅速走出了店門口。店員還用一種傻里傻氣的聲音對著他說歡迎再來。

  留下來的伊雅轉了轉頭並確認了一下心臟的聲音,她查看起自己身體的狀況。

  似乎沒事,不會嗜睡也沒有不適感。

  正因為如此,伊雅反倒覺得恐怖。

  對方企圖不明反而令人覺得詭異。特別是現在卡特赫洛已經不在了,伊雅更覺得不安。

  伊雅走到正在擦拭玻璃杯的老闆面前小聲地說:

  「……不好意思,我想先下班。」

  此時,雷利亞正一個人走在夜裡的小鎮上。

  他的背後背著布袋,腰上繫著瘦了一大圈的錢包。

  雷利亞緩緩地穿過鬧區的人群。此處酒館和妓院林立,雷利亞的耳邊全是男男女女的交談聲。但是在心靈上,他並沒有餘力去對這些瑣事產生興趣。

  雷利亞心想克裡歐一定認為自己逃跑了。就算如此他也無所謂,因為他和克裡歐已經沒有任何關聯。

  「……逃跑嗎……?」

  雷利亞忽然心想就這麼逃下去或許也不錯。

  到某個小鎮找份工作,隱瞞過去並過著普通的生活。

  如果能夠這樣,那也不錯。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操控自己的那群傢伙、或是哈繆絲=梅瑟塔、以及胸口的爆彈,都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

  正當雷利亞邊走邊想時,一位穿著普通洋裝的女子從他身邊經過。她的神情有點不安,但雷利亞一點也不在意。

  雷利亞雖然跑出來了,然而不知何去何從這點卻和克裡歐沒有兩樣。不過和克裡歐不同的是,他有明確的目的。

  死亡不足為懼,他早就放棄了這條命。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志氣,他絕對不要受那群傢伙任意擺佈。現在的雷利亞滿腦子只想從那群傢伙當中找個人陪葬,而這份志氣帶動著他的身體。

  他要用胸膛的炸彈殺了敵人的頭目,把他拿來做為這趟圖書館之行的陪葬者。

  這就是雷利亞離開克裡歐的理由,也是雷利亞活著的理由。

  自己並非想替休耶報仇,也不是因為義憤填膺,更絕非是想苟延殘喘。

  嚴格說來是為自己本身——為了雷利亞=布克華特報仇。

  雷利亞對於敵人一無所知,他只記得下達命令的男子面孔,那些人也和雷利亞、克裡歐同樣是下層階級的嘍囉。他連領導者的樣子、據點的位置、活動的目的、組織的名稱都不曉得。唯一的線索只有自己些微記憶裡的「神溺教團」以及克魯凱撒這個名字。

  雷利亞思考著未來該如何行動。

  相信自己的能力,一個人試著反抗看看嗎?

  然而,沒有知識也沒有技能的雷利亞並不會戰鬥。雖然有爆彈這樣武器,然而這是為了殺死敵人首領的武器,並非用來和小嘍囉同歸於盡的。

  找誰傾訴現狀?向誰求助?或許從這方面去思考會比較有幫助。

  那麼,該找誰求助呢?

  答案很簡單。敵人的敵人即是同伴,除了哈繆絲=梅瑟塔之外別無他人。

  「我離開是不是錯了呢?」

  雷利亞喃喃自語地說。也許應該先和克裡歐共同行動並查出哈繆絲的下落後,再開始行動才是正確的選擇。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已不具意義,因為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呃。」

  雷利亞的肩膀撞到迎面而來的男子,在那瞬間有股香水味飄散出來。雷利亞當下以為是位女子,然而看到臉後才驚覺到他是個男的。

  撞上的男子有著一副令人驚奇的美貌。他的容貌端正又帶著一股莫名的夢幻氣息,看起來就像扮成男裝的妙齡女子。

  一頭整齊劃一的長髮披在背後。

  身穿一襲成套的黑色西裝,手中提著刻有銀色雕飾的皮包。體型適中且修長結實,姿態相當高貴優雅。

  他看起來出乎意外地年紀稍大,大約快四十歲吧。然而,比起窮酸相的雷利亞,他卻顯得年輕而有朝氣。

  「對不起。」

  「年輕人,注意點。」

  男子說道。

  他的風範和這個小鎮格格不入。怎麼看都不像是礦夫或勞工,看起來應該是位有地位的人,說不定是武裝司書之類的人物。雷利亞一邊猜想,一邊凝視了男子一會兒。

  「你看起來不像當地人。你從什麼地方來的?」

  長髮男子突然開口詢問,雷利亞則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我來觀光和找人的。」

  「來這種地方觀光?這可有趣了。」

  雖不知為何,但這名男子似乎對雷利亞頗感興趣。雷利亞雖然感到不太自在,但也沒有多想。

  「難道最近這裡發生的爆炸事件和你有關嗎?」

  雷利亞心頭一驚。

  「哈哈哈,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嚇到囉。」

  男子則是輕輕地笑著。

  「我想跟你聊一聊。另外我先確認一下,你是雷利亞吧?」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這很重要。」

  男子說著並豎起了食指。雷利亞這才恍然大悟,這名男子一開始就打算找他說話。

  「你是誰?」

  「你就叫我希葛爾吧。職業不固定,目前在某家製藥公司上班。」

  之後兩人便結伴走向附近的酒館。

  雷利亞被希葛爾帶到一家相當安靜……換句話說,就是一家不受歡迎的酒館。此處只有販賣一些便宜的酒和幾道料理,且沒有女人。雖然這場所和希葛爾一點也不相襯,不過相對於雷利亞而言,這種水平的店還頗氣味相投的。

  希葛爾連自己點的酒都還沒喝,就開口對雷利亞說:

  「你應該是和幾名同伴一起來的吧?他們在哪裡?」

  他究竟調查到何種程度?雷利亞感到難以置信。這名男子果然和哈繆絲=梅瑟塔有所關聯嗎?哈繆絲=梅瑟塔的情報能力,已經伸展到這個地方了嗎?

  「我們是三個人一起到這個小鎮,其中一個昨天死了,另一個……應該在旅社。」

  雷利亞很老實地回答了問題。

  「應該?」

  「因為我和他分開了。」

  「你說什麼?」

  希葛爾的表情微微地露出慌張的神色。

  「……真是料想不到。」

  希葛爾用手托住下巴並開始思考。

  「什麼事讓你料想不到?」

  「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一點私人的事而已。而且你應該有話想對我說吧?」

  雷利亞對什麼事都瞞不過他這點感到非常驚訝。

  「說不定都是一些希葛爾先生所知曉的事情,不過還是請你聽我說。我、不,我們長期被某個組織飼養著。」

  雷利亞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可是大約說了五分鐘之後,希葛爾就打斷了他的話。

  「我大致瞭解你所處的狀況了。」

  果然,雷利亞所知道的事情,這名男子幾乎也都知情。

  「絕對沒錯,是神溺教團。」

  「果然是神溺教團那幫人。」

  「你知道他們?」

  「我只知道名稱。」

  希葛爾用差麗的指尖撫摸下巴並思考了一下。

  「這應該可以說吧。」

  希葛爾考慮了一下便開口說道:

  「關於神溺教團的事情是一級封印情報。所謂一級封印情報,是指未經許可而得知內容就足以構成犯罪。也就是你在這個時間點上,除了要被消除記憶,還免不了牢獄之災。

  在這前提之下,如果你還要繼續聽下去的話……你接受嗎?」

  「沒關係,反正我這條命已經豁出去了。」

  雷利亞一邊回答一邊起了疑問。

  這名男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雷利亞和希葛爾進入酒館的同時。

  哈繆絲=梅瑟塔正在距離礦山約五千公里的上空。

  魔力燃料螺旋槳飛機的尾翼一邊噴出濃煙,一邊繼續飛行。哈繆絲在後面的座位上轉著真空管收音機的旋鈕。

  米蕾波可坐在哈繆絲身旁,飛機駕駛者則是馬特阿拉斯特。

  「代理館長,您想聽音樂嗎?」

  米蕾波可開口問道。

  「不是,我想聽天氣預報,想事先確認一下天氣。」

  哈繆絲指的是那個颱風。

  「您知道嗎?聽說十年才會有一個颱風接近托亞托這塊區域,直接撲向此區更是百年難得一見。」

  「我知道啊,來得真不是時候呢。我對颱風很頭痛的。」

  播報音交雜著噪聲,開始傳出播報員冷淡的報導聲:

  『……公海上的大型颱風『查克船長』持續增強,並朝大陸東方前進。科學署自然對策局已經將它的規模從『華特烈皇后級』更改成最大規模的『巴威利國王級』,目前正全力觀測其後動向。另外,關於今後颱風的動向,魔道署的三十三位預知魔法師全員一致預測颱風會朝東前進,科學署自然科學研究局也同樣確定它會持續朝向東方前進。』

  「馬特,你認為呢?你不也擁有預知能力?」

  「請別太高估我,我也沒辦法說出確定的答案。」

  馬特阿拉斯特發牢騷似地說道。他亦具有預知魔道的素質。

  話雖如此,他的看家本領是瞬間拔槍射擊,關於預知魔法師的能力則只能排在最初級。他頂多只能夠預知二秒後的未來,抑或是簡單的天氣預報。

  「我想颱風大概不會過來,雖說未來仍然充滿了變量。」

  「真是模稜兩可的回答耶。」

  「請別這麼說。像我這樣的半吊子,會發生預測錯誤的狀況本來就很正常。那女孩則是例外中的例外。」

  『另外,由於颱風的路線會經過地系磁場強烈的托亞托地區,預測今後將慢慢改變路線,朝地系磁場微弱的東北方移動。』

  收音機的天氣預報和馬特阿拉斯特說的一樣。

  「算了,應該沒問題吧。」

  哈繆絲說完便關掉了收音機。

  「大概吧。」

  哈繆絲看著雲量稀少的夜空又開始說道:

  「……這麼說來,那女孩一生中應該從來不會為『今天要不要帶傘出門』之類的事情所困擾吧?」

  「應該是吧,因為我也是這樣。」

  「……馬特阿拉斯特,擁有預知能力到底是什麼感覺啊?」

  馬特阿拉斯特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的程度和我大大不同,我並沒有能力預知千年以後的事。」

  「果然如此。」

  哈繆絲歎了一口氣並說道:

  「常笑之魔女是不是也預知到我們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呢?」

  「也許有吧。」

  「不曉得她的想法到底是如何。」

  「誰曉得。」

  兩人的交談並不熱絡。

  「已經一年了。」

  馬特阿拉斯特沉重地說道。

  「是啊。」

  「……看來會變成一場漫長的戰爭。」

  「是啊。」

  哈繆絲一邊說話,一邊回想起以前的漫長征戰。

  一年前,也就是一九二三年的秋天,哈繆絲=梅瑟塔率領著一隊武裝司書,偷襲停靠在伊斯摩共和國東部的亞洛灣內的船舶。

  伊斯摩共和國的國家保安宮查出此處是恐怖組織主謀的所在地,伊斯摩共和國總統便委託戰鬥力高強的武裝司書前往鎮壓。

  原本可以輕鬆完成的作戰卻意外地棘手。

  船舶四周布下了強力的結界,並施加了一層讓人無法從外界窺探內部的完美偽裝。

  在武裝司書隊的魔法師率先突破結界的同時,一群人類也衝向他們。十幾名套著救生圈的男人假裝投降並接近哈繆絲所搭乘的船,接著自己引爆爆彈。隨後更對被爆風拋至海上的武裝司書展開第二波攻擊,武裝司書只得被迫暫時撤退。

  之後,直到完全鎮壓恐怖行動為止共花了六小時。武裝司書隊一共有一人死亡和六人輕重傷,對武裝司書而言是近年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

  好不容易鎮壓成功的武裝司書們衝進了船內。

  而在這裡進行的行為完全令人無法想像。

  超過上百人被飼養在船內。他們並非在船上「生活」,而是被「飼養」著。他們全被關在一間狹窄的石造房間內,裡面充滿了污垢及糞便的氣味。房間內空無一物,只有放飼料的籃子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發霉麵包屑。

  這些被飼養的人並不瞭解自己身處的狀況,智能已經完全退化。神智也幾乎都被完全破壞,甚至還有人連人話都不會說。

  他們被稱為「肉」。受到與牛、雞相同的待遇,是會說人話的家畜,是從人類的腹中所生出的豬。他們的模樣就連千征百戰的武裝司書看了都不自覺地想吐。

  恐怖份子把他們視為有用的工具。有的被送上醫學實驗的實驗台、有的成為人類爆彈、有的則活生生地成為猛獸的飼料。

  哈繆絲從恐怖份子的日記中得知了神溺教團的相關資料。

  他們並不是單獨活動的組織,而是神溺教團的下層組織。

  神溺教團是所有的國家、包括統治這些國家的代理管理人,以及武裝司書全力取締並禁止的邪教。

  別說是入教,光是未經許可而得知神溺教團的存在就會被定罪,有關神溺教團的『書』被列入四等以上的封印。在世界大事典裡,『神溺教團』這個項目更是被施以最高等級的妨礙閱讀魔法。

  長期以來,神溺教團遭到以武裝司書為首的所有官方組織強力打壓。

  神溺教團的教義只有一項:

  『人神合一,汝等靈魂即是神之靈魂。

  汝等幸福即是神之幸福,汝等悲歎即是神之悲歎。

  專心致志於實現自身願望,所有一切皆是為了天神。』

  基於這絕對唯一的教義,他們肯定金錢欲、名譽欲、食慾、色慾、支配欲、破壞欲等所有的慾望。

  他們否定所有妨礙達成慾望的法律及秩序的存在,唾棄公正、平等、關懷、戀愛、家族愛、人種愛等毫無價值之觀念。

  對他們而言,實現自己願望的所有手段都是正當的行為,阻凝自身願望的人事物都必須排除,而且伴隨而來的犧牲都應當被允許。

  於是,神溺教團的信徒可以面不改色地做出任何毫無人道的行為。

  光是列舉他們的犯罪行為就可以塞滿一整本『書』。

  在位三年便虐殺了一萬人的『凶將』——馬爾格亞茲將軍;畢生喜好美色,成為魔都霸艾拉瑟的支配者『肉林公』——巴雷亞二世;還有『常笑之魔女』——絲柔=布亞克尼休等人都惡名昭彰。當然,世人並不知道他們都是神溺教團的教徒。

  哈繆絲馬上派遣部下到各處下達殲滅神溺教團的命令。

  手上唯一的線索只有一條。

  就是恐怖份子的日記中所留下的,希葛爾=克魯凱撒這個主使者的姓名。

  希葛爾像是在描述昨天看的電影情節似地,平淡地述說著。

  述說著神溺教團的教義以及他們的惡行。

  「……這種教團……」

  聽著希葛爾說明的雷利亞害怕地全身發抖。

  「所以光是知道就是重罪。」

  「沒錯,雷利亞。哈哈哈,你也是重罪犯的一員了。」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雷利亞雖在心中破口大罵,但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

  「……無所謂,反正我這條命已經豁出去了。」

  「喔,這樣啊。」

  希葛爾一說完,臉上隨即明顯浮現出厭惡的神情,但雷利亞並無法理解那表情的意義。

  「豁出去了?」

  「沒錯。」

  雷利亞無法理解希葛爾神情厭惡的理由。

  希葛爾從胸前的口袋中拿出細細的煙卷並點上火。

  「原來如此。雷利亞,你知道神溺教團為何還能一直躲過徹底的打壓而存在著的原因嗎?他們所面臨的打壓,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我不知道。」

  希葛爾聳了聳肩。

  「因為他們是正確的。因為神溺教團是世上唯一侍奉真神的教團,其它像是過去神邦特拉、現在神托伊托拉這些天神,只不過是些侍奉真神的區區管理者罷了。而信奉著這些管理者的哈繆絲等人更是愚蠢至極,因為她們根本不瞭解何謂天神的幸福。

  樂園時代時人人都得到幸福,同時天神也非常幸福。所謂天神的幸福,無非就是人們的幸福。

  可是經過漫長的歲月後,人類的本質已沉淪到令人感到慘不忍睹的地步。由哈繆絲這群愚蠢的人支配著世界,根本是藐視人類真正的幸福。

  我們必須面對這個現實。

  為了真神,我們必須實踐真正的幸福。我說的沒錯吧,雷利亞?」

  「……」

  坦白說,雷利亞不太能明瞭他話中的含意,但希葛爾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雷利亞究竟明不明白。

  然而,雷利亞至少知道這個人絕非哈繆絲的部下。

  「你錯了,雷利亞。為了找出真正的幸福,哈繆絲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你趕快回到同伴的身邊,去殺了哈繆絲=梅瑟塔吧。」

  「哈繆絲?」

  雷利亞混亂的頭腦聽到了這番話後,急劇地加快回轉速度。雷利亞的感情及思考終於得到一個結論。

  「希葛爾先生……希葛爾,你就是神溺教團的首領嗎?」

  「咦?你還不知道嗎?

  真是糟糕透了,人類的本質真的衰退了。竟然有這種笨蛋在我面前提出這種問題。」

  雷利亞將手放在自己胸前,指尖感受到真空管的觸感。

  「你打算做什麼,雷利亞?」

  希葛爾一邊抽煙並一邊詢問。

  「你是為了什麼才跟我交談的?」

  「因為我很無聊。因為不管經過多久,遲鈍的哈繆絲都不會來這兒找我。」

  「就只因為這樣嗎?」

  「我現在感到很後悔,因為你的腦袋實在愚蠢到令我倒胃口。」

  「……」

  「快回到你那些爆彈同伴的身邊。」

  雷利亞控制著逐漸失去理智的情緒,以興奮而顫抖的聲音向希葛爾說:

  「我再問一個問題。依據你的回答,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你在說什麼?」

  「你剛才說過真正的幸福吧,希葛爾?」

  雷利亞從衣服上撫摸著真空管。

  「是啊,我說過。」

  「為了實現你口中真正的幸福,那你又如何看待為此變得不幸的人呢?」

  「你在說什麼呀?有那種人嗎?」

  希葛爾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表情激怒了雷利亞。

  「我是問你如何看待休耶、克裡歐還有我,說啊!希葛爾=克魯凱撒!」

  「唉,你還聽不懂嗎?」

  希葛爾用煙頭指著雷利亞的臉並對著他說:

  「你是爆彈耶!」

  此時,雷利亞突然笑了。

  恐怕永遠都沒人會知道他笑的原因,大概連雷利亞自己也不知道。

  就連雷利亞都沒注意到自己笑了。

  總之,雷利亞一邊微笑並一邊移動手指。

  他的手指壓破了胸中的真空管,雷利亞最後的笑容化成粉末消散無蹤。

  希葛爾也在瞬間採取了行動。

  「喂,又爆炸了!」

  「快拿水來!」

  希葛爾=克魯凱撒將因第三次爆炸而不安地互看的人們拋在腦後,並將手裡的劍收回至腰際。

  希葛爾靠在與爆炸現場有點距離的牆壁上,再度拿出一根細細的煙草並點上火。在吐出煙霧的同時喃喃自語了起來。

  「真是不像話。要死的話,不如去突襲哈繆絲=梅瑟塔還比較有價值。

  要是能讓我快樂地死去也就算了,結果竟然是個不識趣又難看的死法。他一定沒有思考過自己的人生觀,不過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大概就只有這點程度吧。

  再說,他為何要貶低自己的價值也實在令我難以理解。雖然就算瞭解像他這種普通人的價值觀也沒什麼好處,哈哈哈.」

  煙草似乎含有火藥的味道。

  希葛爾皺著眉頭將點燃的煙扔掉,一併將口袋裡的東西部丟棄在路上後才離開,只有些微的灰塵沾在黑色的西裝上。

  「真是令人不快,這個世界是怎麼了?充滿一堆錯誤的事物。

  難道就沒有像天使那樣,能夠拯救我、愛我的一切的人嗎?」

  希葛爾望著天空。飄浮在天空的雲移動速度有些快,象徵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賺錢真是件無聊透頂的事。害我為這種事情煩惱,也都是這個世界的錯誤。有人居然會想要討好哈繆絲=梅瑟塔這種無用之人,還真是令人頭痛。唉,真是愚蠢。」

  希葛爾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兩張並排的床的一側。換上睡衣躺在床上的伊雅=米拉聽到遠處傳來爆炸聲而醒來。

  她看著遠處冒煙的那一帶,聯想到那起造成卡特赫洛死亡的爆炸事件。

  「這是第三次了。」

  伊雅如此說著,身體打了個冷顫。

  人們在強風中慌張地奔跑。爆炸處似乎發生了火災,有人抱著裝水的桶子,也有人推著載滿砂的推車。

  入夜之後,風勢逐漸轉強。

  「……卡特赫洛。」

  伊拉輕喚著這個名字。

  這個以往可以消除伊雅不安的愛人名字,如今卻只是徒增伊雅的不安。

  空氣異常地寒冷。

  伊雅總覺得自己的胸口從剛才開始有點嗆痛。

  自已剛才究竟喝下了什麼?

  「卡特赫洛。」

  伊雅又呼喚了一次這個名字,而背負的不安也愈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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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33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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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爆彈與司書與常笑之魔女

  早晨。

  克裡歐昨日一整天都待在房內。

  他不知道第三次的爆炸事件,也不知道哈繆絲正朝著這個小鎮而來。他就這樣毫不知情地度過了這一天。

  克裡歐坐在床上盯著牆上的紋路。

  他的內心只想著貓色公主。

  克裡歐不知道她的姓名,所以無法叫出她的名字。

  一想到這,克裡歐就心如刀割。就連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對克裡歐而言卻是足以賭上性命的重要大事。

  「……常笑之魔女。」

  人們都如此稱呼她。第一本、第二本『書』都是稱呼她為常笑之魔女。

  可是,克裡歐並不想這麼稱呼她。別說是常笑,明明幾乎沒看她笑過,到底是哪裡常笑了?

  而且嚴格說起來,她哪裡是魔女?她明明是個會喂小孩子吃藥的優秀女孩。

  克裡歐在心中不斷地讚美她。

  然而再怎麼讚美,她也不會高興。

  因為她已經死了。

  「……好難受。」

  克裡歐吐露出這句話語。

  克裡歐發現自己竟然想了這麼多事。自己到底是什麼?

  不過是枚爆彈。

  爆彈會談戀愛嗎?爆彈有資格追求幸福嗎?

  如果爆彈身上沒有追求愛情以及幸福的心,那麼他此刻的心情又算什麼?

  克裡歐不斷地思考。

  他的思緒不斷地來回盤旋,卻做不出一個結論。

  哈繆絲=梅瑟塔搭乘的螺旋槳飛機經過一整天的飛行,終於抵達了托亞托礦山的上空。空氣開始混濁,螺旋機的窗戶也開始浮現灰塵。

  「還真該想想辦法解決這空氣污染呢。」

  哈繆絲凝視著窗外。

  托亞托礦山是哈繆絲自費投資建造的新『書』本礦山。

  為了從深層堅固的地盤中挖掘出『書』,她設置了巨大的煤炭動力爐,並打造了高度機械化的削切設備。結果雖然成功地挖出貴重的古『書』,然而代價就是動力爐所冒出的煤塵籠罩了整個小鎮。

  「如果有風流動的話,空氣應該會變乾淨吧。」

  馬特阿拉斯特說道。由於托亞托礦山一帶幾乎可以說完全沒有風,所以空氣總是滯留無法吹動。

  如果有風吹動,這個小鎮的空氣多少會有所改善。

  「不過,這並不能徹底改善吧?」

  「的確。」

  「雖然我想改善,不過我也已經沒什麼錢了。」

  哈繆絲邊說邊打開了駕駛艙的窗戶。強風吹了進來,使得哈繆絲的頭髮猛烈地飄動。

  「我剛才也說過了,米蕾波妳終究只是個連絡員。所以妳得給我乖乖地潛伏在托亞托礦山,不能擅自行動喔。」

  「是。」

  「馬特阿拉斯特先與保安宮會合,再和鐵路相關人員接觸。將這三個月以內進出托亞托礦山的人列表出來,再和本部的記錄對照。」

  「好的。」

  「和其它人的連絡就交給米蕾波,沒有必要讓他們特地來托亞托礦山一趟。」

  兩人點頭表示瞭解,哈繆絲的指示一向簡潔無贅。

  「那麼,祝代理館長好運。」

  「代理館長,路上請多小心。」

  「你們也是唷。」

  簡短的道別後,哈繆絲就從窗戶跳了出去。她反身墜落並輕輕地回轉一圈,著地動作在土壤上留下了巨大的腳印。

  螺旋槳飛機逐漸遠去。馬特阿拉斯特從駕駛艙丟下行李,哈繆絲順勢接住了行李。

  「……接下來。」

  哈繆絲降落於山腹中央一座可以俯瞰礦山及小鎮的山丘上,周圍的草因哈繆絲降落所造成的的衝擊和泥土一起連根拔起。哈繆絲用『觸覺絲』感覺到從土壤裡爬出來的地鼠落荒而逃的情景。

  這裡距離小鎮大約二公里。視野遼闊且障礙物稀少,是個不錯的環境。

  「開始動工吧,正所謂兵貴神速。」

  哈繆絲說完後便從身體中射出了許多『觸覺絲』,約有二億條的『觸覺絲』乘著上升氣流飄散而去。

  無形的『觸覺絲』擴散並降落在小鎮的各處。

  『觸覺絲』傳來了托亞托礦山混濁空氣的觸感。

  許多的情報藉由『觸覺絲』傳送到了哈繆絲的腦裡。托亞托礦山土質的觸感、住家的觸感、人們肌膚的觸感、聲音的振動、音質、內容、小鎮的風景以及人的觸感。

  哈繆絲從二億條『觸覺絲』所送來的情報中,篩選出她想要的情報。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她感應到男子喃喃自語地說著。

  感應到寫著「殺了哈繆絲=梅瑟塔」的紙張。

  暗藏刀刃的女子。

  體內埋著爆彈的男子。

  體內埋著爆彈的女子。

  不斷低聲說著「殺了哈繆絲=梅瑟塔」的人們。

  哈繆絲逐漸掌握到他們所在的地方以及人數。

  在一個礦山附近的用餐場所,監工對著三名正在剷除土石的工人說:

  「新來的,你們不吃飯嗎?」

  「……」

  三名行動僵硬的礦工緩緩地拾起頭來。

  「吃飯啦,不吃的話會沒力氣工作哦。」

  「……吃飯吧。」

  「嗯。」

  男同事們對這三個人感到很反感。他們總是一起行動、絕對不脫掉衣服,即使問到他們的出生地也不肯說,就連他們是兄弟還是朋友也一概不知。

  他們小聲地繼續交談: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嗯,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鬧區的入口附近。

  「……」

  乞丐向往來的人們乞討。有人訴說自己的貧困,有人把小孩帶出來博取同情,也有人唱著悲哀的歌曲。

  其中有一個什麼也不做的乞丐。

  他看著地面不斷低聲地念著: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一戶廢棄十幾年,連想買新家的人也沒興趣的房子裡。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房子裡,出現了幾位女人。

  每個女人都是蓬頭垢面,穿著泛出污垢亮光的衣服坐在地上。這些女人很明顯地都精神不正常。

  「殺了哈繆絲。」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女人們一邊流著口水,一邊喃喃自語。

  一戶搬完家後沒有跟任何鄰居打招呼,只是一直緊閉門戶的家庭裡。

  一家四口圍坐在唯一的傢俱——桌子這唯一的傢俱旁。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並不斷地唸唸有詞。

  『觸覺絲』是哈繆絲最得意的魔法,也是讓哈繆絲保持最強武裝司書位置的重要能力。

  她擁有將觸覺器官、聽覺器官、視覺器官放出體外的能力。

  她用自身的魔法創作出無色無形的絲之後,再將之射出體外,並透過絲感應碰觸物體的形體、顏色、觸感以及發出的聲音。

  這種能力不算稀有也不特殊。只不過,哈繆絲放出的量以及絲的長度無人能及。

  將絲放到極限可達五十公里,數量則可以超過百億條。假若要利用『觸覺絲』將這個小鎮完全包圍起來,對哈繆絲而言也不是件難事。

  「……OK,就只有這些而已吧。」

  哈繆絲不到一小時就完全掌握了存在於半徑五公里內所有的敵人。

  「那就開始動手吧。」

  哈繆絲一邊說著,一邊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拿出武器。

  乍看之下,只是一條普通的繩子。

  長度略比哈繆絲的身高還長,正中央有一個用布製成的小口袋。

  這項武器廣為大眾所知,人稱投石器。

  這是比槍枝、魔法、弓箭還更為古老的武器。在『起始與終焉的管理者』造出人類不久後,人類和猴子並無太大差異時所使用的武器。將石頭裝在繩子上甩動,然後利用離心力丟出石頭。

  當然,這不是普通的投石器。

  繩子是由古代的未來神奧倫托拉創造的神銅剛線,再加上特異體質的女性毛髮所編成的;布制的口袋則是將冰山中發現的古代龍皮膚加以處理,同樣以神銅剛線縫製而成。

  據說要破壞這投石器,就算使用號稱天神武器的「追憶戰器」也很困難。

  礫彈則有四種。一般用的是正二十面體的珠子,圓盤狀的珠子使用於長距離狙擊、圓型珠子則是用於近距離快速發射,也可以使用隨處可見的石頭等等。

  從這個投石器發射出去的礫彈最高速度可超過音速的五倍,最大射程實際上為三十五公里,靜物必中射程則超過二十五公里。

  除了神,沒人能夠超越哈繆絲的攻擊射程。

  「……哈繆……」

  低聲喃喃自語的男人沒有任何預警地倒在地上,爬向坐在他身旁的乞丐。

  坐在他旁邊的乞丐停頓一會後,才發出驚恐的哀嚎聲。

  男子的半個後腦勺被打掉,像濃湯般黏稠的腦漿滑溜溜地流了出來。

  哈繆絲在頭上甩動著繩子,鑲嵌在皮革裡的正二十面體狙擊彈在五秒內被加速至超越音速的速度。

  第一發在第六秒準時發射。

  她沒有確認是否擊中目標就直接填充了第二發子彈,同樣加速六秒後發射子彈。

  牆壁被硬生生地打穿,一名女人心臟從背後被貫穿以及一發卡在地上的鐵礫彈。

  一位女人的身體中心開了一個洞並往前撲倒。

  「……啊嗚?」

  「……啊嗚嗚嗚。」

  坐在周圍的女人們一看見倒下的女人,便發出像狗一樣的悲嗚聲。

  「嗚嗚嗚。」

  「嗚嗚啊。」

  精神錯亂的女人們持續地低吟。

  第二發的礫彈打穿旁邊一個女人的頭部,那女人就像斷裂的線般應聲而倒。

  六秒後,第三發一次貫穿了剩下的兩個人。

  哈繆絲尚未停手。

  加速、發射、再填裝。不斷地重複了十六次。

  『觸覺絲』從遠方傳來那群爆彈被子彈擊中的觸感。

  所有的子彈絲毫不差地命中要害,沒有任何倖存者。

  對哈繆絲而言,狙擊五公里以內且毫無防備的對手實在是輕而易舉。

  「……差不多就這些吧。」

  哈繆絲輕鬆地如此說著,然後再次放出『觸覺絲』。

  戰爭現在才要開始。

  「……貓色公主。」

  克裡歐一直呼喚著這個名字。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再度觸摸『書』去看了一次公主。

  克裡歐不知道用來殺害哈繆絲的爆彈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二十一人在托亞托礦山。他所知道的只有雷利亞以及休耶兩人,也不知道雷利亞早已死亡。

  除此之外,他也不曉得現在正有十六名爆彈受到哈繆絲的狙擊,毫無招架之力地遭到狙擊而死亡。

  他也不知道剛才無形無覺的『觸覺絲』已經詳細地觸摸過他胸部的爆彈以及放在床上的那本『書』

  克裡歐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

  就在他一無所知之下,情勢有了很大的改變。

  「出來吧,希葛爾=克魯凱撒。」

  哈繆絲再次放出了『觸覺絲』。

  找遍鎮上各個角落並尋找反應奇特的人類。

  她藉由殺死這群爆彈來引出將會採取某些行動的人。

  接觸爆彈時舉動不自然的人類。

  接到某處傳來緊急連絡的人類。

  逐漸接近哈繆絲所在處的人類。

  每一處都很慎重地尋找。

  時光飛逝,原本高掛天空的太陽開始朝地面落下。

  包覆在整個街上的『觸覺絲』行動漸漸遲緩下來。

  哈繆絲感到一陣頭痛。

  她立即將放出的所有『觸覺絲』全部收回了體內,因為她腦部的情報處理能力已經到達界限。

  『觸覺絲』並非萬能。若是長時間持續放出『觸覺絲』,腦部便會無法完全處理龐大的情報量。哈繆絲的頭腦目前非常混亂,她深呼吸了一下等待頭腦恢復清醒。

  第一次探索時,她並未感應到希葛爾=克魯凱撒的存在。

  她只感應到了那群替死鬼爆彈。就算像哈繆絲這般擅長偵查的優秀人物,想要無時無刻監視超過五千名的人類並同時探索敵人的存在也是非常勉強的事。

  「……還挺有一套的嘛。」

  哈繆絲低聲默認敵人的確技高一籌。

  於是哈繆絲收起行李,一邊用『觸覺絲』掌握周圍情況,一邊謹慎地下山。

  對身為狙擊手的哈繆絲而言,下山到鎮上會伴隨著極大的風險。

  然而儘管如此,她仍有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雖不清楚前方是否有陷阱,但哈繆絲心裡認為仍必須與『他』進行接觸才行。

  來到鎮上的哈繆絲走在混雜的人群中。

  並走向大馬路另一端一間不起眼的小旅社。

  這恐怕是這鎮上僅存的一位爆彈。

  哈繆絲沒有殺了他。她並不是想留下活口來逼供情報,只是在於這位爆彈擁有一本『書』的缺頁。

  『觸覺絲』不能讀『書』,但是可以感應到『書』中的靈魂。哈繆絲知道有關那本『書』的感觸。

  絕對沒錯,只有那位女孩擁有這種空前絕後的魔力。

  於是她走到了老闆娘所在的大廳。

  「妳好。我是哈繆絲=梅瑟塔,想請教一些事情。」

  「哈、哈繆絲,妳是……」

  「沒錯,我是哈繆絲=梅瑟塔。」

  看著老闆娘嘴巴張得大大的模樣,哈繆絲不由得笑了出來。

  「想請妳讓我殺了一名投宿在這裡的客人。」

  老闆娘的嘴巴簡直像下巴掉下來似地張得大大的。

  「妳不會在意吧?」

  老闆娘只是拚命地點著頭。

  哈繆絲這個名字的事跡以及恐怖,兩者皆廣為人知。惡名昭彰有時也很方便。

  哈繆絲跟在老闆娘後面走上了二樓。

  「在這裡。」

  老闆娘指著一間房間。

  「可以幫我叫他嗎?」

  老闆娘一聽,馬上乖乖地敲門。

  「克裡歐=東尼斯,你在嗎?」

  哈繆絲聽到旅社老闆娘叫喚的聲音,心裡想著原來他叫這個名字。

  「我不需要用餐。」

  響應而來的是一陣微弱且憂鬱的少年聲音。

  「有客人找你。」

  哈繆絲早已放出『觸覺絲』查看四周,她已經完全掌握了旅社周圍的狀況。老闆娘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半徑一百公尺以內帶著一把小刀的武裝人類只有克裡歐=東尼斯,而必須警戒的只有克裡歐胸中的爆彈。對於哈繆絲而言,這點東西根本不足以懼。

  儘管如此,哈繆絲仍未排除這是陷阱的可能性。她全身緊繃著最高程度的警戒心,但表面上卻保持著平靜的神色。

  『觸覺絲』感應到克裡歐=東尼斯正走向房門。

  「雷利亞?你回來了嗎?還是妳是伊雅=米拉?」

  哈繆絲突然把門一開,站在門前的克裡歐被門撞到鼻子而跌了一跤。

  「啊,抱歉。」

  哈繆絲一說完就走進了房間,老闆娘則是逃命似地離開這個地方。

  「……妳是誰?」

  克裡歐摸著鼻子說道,表情看起來不像說謊。

  克裡歐似乎被這個不曾謀面的訪客嚇了一跳。

  「什麼?你連我都不認識嗎?」

  克裡歐一臉疑惑。

  「你是爆彈吧?」

  克裡歐一聽到她的話,便驚訝地臉色大變,而哈繆絲則只是微微笑著。

  「不知道我就告訴你吧,我就是哈繆絲=梅瑟塔。請多多指教囉。」

  「……啊、啊。」

  克裡歐完全不能行動。

  「在你的想像中,我應該是個更恐怖的人嗎?」

  哈繆絲笑著問。

  克裡歐跌坐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兩腳無力、腦筋一片空白。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這句話就像泡泡般從意識中浮了上來。

  眼前這個人就是哈繆絲=梅瑟塔,克裡歐正是為了殺死她而存在的。

  可是本該劃破胸中真空管的手指,卻因發抖而不聽使喚。

  「在你的想像中,我應該是個更恐怖的人嗎?」

  哈繆絲又問了一次。

  克裡歐想要移動手指。

  為什麼動不了?為什麼手指發抖、雙腳無力?

  因為哈繆絲很可怕嗎?因為她對我胸中的炸彈毫無警戒嗎?

  動啊!

  快移動手指引爆啊!你是爆彈啊!

  殺了哈繆絲=梅瑟塔。殺了哈繆絲=梅瑟塔。

  克裡歐滿腦子都塞滿了這句話。

  「算了,我問你。希葛爾=克魯凱撒在哪?」

  「不知道。」

  克裡歐開始責怪起自己回答的這項舉動。自己應該要讓爆彈爆炸,殺了哈繆絲才對。

  可是自己若是死了,就……

  就……

  「還是你就是希葛爾=克魯凱撒?」

  哈繆絲又發出問題。

  「我不是,我不知道。」

  克裡歐問著自己為何猶豫。

  我不該猶豫的……

  「那麼,克裡歐。希葛爾在哪?」

  「我不知道。」

  「你認得希葛爾的臉嗎?」

  「不知道。」

  「你見過他嗎?」

  「……沒有。」

  「哎呀。」

  哈繆絲似乎非常驚訝。她搔搔鼻頭之後接著又說:

  「對了,克裡歐。你不用殺我嗎?」

  「……」

  「呵呵,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看到她從容的笑容,克裡歐反而感到害怕。

  他的內心持續高喊著殺了哈繆絲。可是,克裡歐的身體卻像群龍無首的戰敗軍隊,耳朵完全不聽從戰鬥命令,只能在原地軟弱地發抖。

  哈繆絲看穿了克裡歐心中的恐懼,她毫無防備地靠近克裡歐的臉。

  靠近到可以感受對方鼻息的距離之後,哈繆絲說道:

  「那麼,我就放心地進入正題吧。克裡歐,讓我看看絲柔的『書』」

  「『書』?」

  「我知道的。你身上有『書』吧?」

  哈繆絲微笑著。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絲柔=布亞克尼休的『書』」

  「……絲柔?」

  克裡歐如此反問。這名字他不熟悉,不過克裡歐的直覺反應出這是誰的名字。

  「你身上有她的『書』吧?」

  哈繆絲再度向前一步,前進到再差一點就能碰觸到對方的距離。哈繆絲說道:

  「我要沒收唷。」

  神奇的是……

  這句話使克裡歐恢復了冷靜。

  克裡歐的心中產生了一股不想失去『書』的堅定意志。

  原本膽怯的身體再度恢復正常,手指反射性地摸向胸口。他強而有力地握住拳頭,而大姆指則抵住了衣服裡的真空管。

  「……哎呀!」

  哈繆絲看著克裡歐的變化,增強了笑容裡隱藏著的殺氣。

  「我不會給妳的。」

  「哎呀呀!」

  「與其要我交給妳,我不如將它一起炸掉。」

  「一起?你是打算殉情嗎?」

  「隨便妳說。我不會把『書』交給妳的。」

  哈繆絲瞪了克裡歐一眼。

  「你想反抗我?你要是這麼做,姊姊我會很難過的唷。另外,你可不能把我這個年紀的姊姊叫成阿姨喔。」

  哈繆絲開了個玩笑,克裡歐卻還足氣勢凌人地回瞪著她。

  「我不要,我不會給妳的。」

  「不然給我看看,我只要看看就行了。」

  「……我不會給妳的。」

  克裡歐搖了搖頭,而哈繆絲的笑容開始帶著些許怒氣。

  「你到底想怎樣啊?」

  「……我……」

  在思考如何回答時,克裡歐顯得有些迷惑。不過對哈繆絲而言,這點程度的空隙就足已將他制服.或許打從一開始,她根本就不需要製造機會給克裡歐。

  剎那間,克裡歐的雙手被抓住,身體被翻了過來並壓倒在地,哈繆絲從後方抓緊他雙手的手腕及手肘。克裡歐直到手肘痛得叫出聲之前,都還不曉得哈繆絲對他做了些什麼。

  「我要扭斷你的手喔。」

  哈繆絲說道。

  「……我不會交給妳的。」

  克裡歐如此回答,哈繆絲的語氣顯得有些困擾。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就這麼想散佈龍骸咳嗎?」

  克裡歐強忍住手腕的疼痛。他早已習慣疼痛,反而是一股莫名的意念驅使著克裡歐身體的行動。

  「不知道。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我不會把她的『書』交出去的!」

  「……是嗎。」

  正當他以為雙手被放開的瞬間,接著換脖子被哈繆絲的手腕勒住,這是一股彷彿被巨大的草繩纏繞在脖子似的力道。

  當克裡歐以為就要被勒死的瞬間,他失去了意識。

  「……小鬼,你可以起來了。」

  是哈繆絲的聲音。克裡歐整個人躺在床上,哈繆絲就在旁邊……她坐在休耶之前使用的床上,一直盯著克裡歐的瞼。

  「我實在搞不懂,這本『書』不是希葛爾給你的嗎?」

  哈繆絲如此詢問克裡歐。她的左手戴著手套並拿著貓色公主的『書』,看樣子大概已經確認過裡面的內容了。

  「……還給我。」

  「不行,『書』必須交給我的圖書館管理。」

  「……我才不管,還給我。」

  哈繆絲一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那麼,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考慮看看。還有,就算你想使用爆彈也沒用。在你的手指移動之前,你的腦袋就會先開花了。」

  說腦袋開花一點也不誇張。

  當手腕被抓住時,克裡歐就已經完全無法想像這個對手是個人類,就連速度也是快到讓克裡歐完全無法發覺她的動作。在克裡歐引爆真空管之前,哈繆絲可能真的能讓克裡歐的腦袋先開花。

  克裡歐切身地感到哈繆絲=梅瑟塔是世界上最強的一位武裝司書。

  「……『書』是向走私的『書』商買的,是在一家打著地鋪的路邊『書』攤買的。」

  「哇~~」

  哈繆絲發出難以想像的聲音。

  「唉呀~~太好了~~真令人難以置信。這是真的嗎?」

  克裡歐點了點頭.

  「那麼,你認識希葛爾=克魯凱撒嗎?龍骸咳呢?」

  「……只稍微知道克魯凱撒這個人。」

  「怎麼知道的?」

  「我聽過一次他的名字,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是龍骸咳嗎?」

  克裡歐搖了搖頭。

  「你什麼都不知道?」

  克裡歐點了點頭,哈繆絲則是抱著頭開始煩惱。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實在是太過湊巧了。不過,你不對擁有絲柔=布亞克尼休的『書』這件事感到奇怪嗎?」

  「絲柔……」

  雖然克裡歐不太確定,但直覺地認為這就是她的名字。光聽名字就覺得和她非常相襯,一點也不會格格不入。貓色公主一定就是絲柔=布亞克尼休。克裡歐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他不禁綻放出笑顏。

  「你突然一笑還真恐怖耶。」

  「……原來她叫絲柔=布亞克尼休。」

  「難道你不知道她是誰?」

  克裡歐點了點頭。

  「還真有種,事情真是超乎了我想像之外耶。」

  哈繆絲說完,突然起身走近窗戶。

  「喂,要不要去外面聊聊?」

  哈繆絲一說完便翻身跳出窗外。

  「咦?」

  克裡歐跑近窗邊,從窗戶探出頭往下看。

  「這~~邊~~」

  從上頭傳來了哈繆絲的聲音,哈繆絲捉住克裡歐的衣襟並連人一同抓了起來。哈繆絲只用單手就輕鬆地抓起克裡歐,而且只用了三根手指頭而已。

  克裡歐被放在木板嘎嘎作響的屋頂上。

  「這裡的視野還真差呢。」

  哈繆絲如此說道。此刻的哈繆絲沒有稍早之前的壓迫感,或許她已經解除了對克裡歐的警戒心。

  「你愛上她了嗎?」

  克裡歐突然被她說中而顯得十分驚訝。然而,他心中也明白的確是如此。

  「哦~~」

  即使他不回答,但哈繆絲光從表情就能明白克裡歐的心情。她一邊看著克裡歐,一邊呵呵地笑了起來。

  然而,哈繆絲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恐怖並開始瞪著遠方。哈繆絲的表情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她已經從溫和的普通女子化為天下無雙的戰鬼。

  「……哈、哈繆絲=梅瑟塔。」

  「我允許你叫我哈繆小姐。」

  她的語氣雖然輕鬆,可是那肅靜的威嚴卻令人不寒而慄。那緊張感宛如將頭伸進沒有敵意的猛獸口中,令克裡歐的本能讓他感到絕對的實力差距。

  大約十五秒過後,哈繆絲解除了緊張感。

  「我大概太多疑了呢。剛剛我還以為對方要朝這裡過來,不過算了。」

  克裡歐不明白她在講什麼。

  「哈繆絲=梅瑟塔,請妳告訴我,絲柔是什麼人?」

  「你又沒必要知道。」

  「求求妳,請妳告訴我……我很想知道。」

  哈繆絲考慮了一下。

  「……算了,我就說吧。反正……」

  「咦?」

  「嗯?沒事,我就告訴你吧。她的名字叫絲柔=布亞克尼休,俗稱常笑之魔女。」

  「……」

  「距今二百五十年前,曾經流行了一種叫龍骸咳的疾病。」

  「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當時絲柔=布亞克尼休被稱為救世主,被人冠上了常笑之聖女的稱號。

  雖然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一年?」

  哈繆絲以緩慢的口吻開始說起絲柔=布亞克尼休的故事。

  一九二三年,正當船舶強攻作戰的戰況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哈繆絲發現了一本『書』的缺頁。管理『書』是哈繆絲的本分,因此她馬上就回收了那本『書』的缺頁。

  哈繆絲看完書後驚愕不已。

  『書』的主角是絲柔=布亞克尼休,又稱常笑之魔女。至今仍是世界最為禁忌且厭惡的名字之一。

  像花貓般的異樣髮色。

  沉靜端正的面貌。

  腰際配戴著無敵魔刀——修羅幕飛。

  在其駭人聽聞的罪狀底下,她其實是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女。

  她所生存的那個時代,距今約二百八十年。

  某日,在羅訥王國發現了巨大的水晶化石,裡面保存了一隻連皮帶肉的古代龍。

  這化石是十分貴重的物品,因此國王將它奉為國寶。

  然而,這卻是將這個國家帶往滅亡的開始。

  首先,國王過世了。接著是妃子,再來是王子們依長幼順序陸續過世。就像是在命運之神所安排的狀況之下,王族們接二連三病死。

  他們的症狀完全相同。

  無痰的咳嗽、急速的體溫下降、消化器管的癱瘓以及浮現在喉嚨的異樣黑痣。所有藥物都引起了反效果,再怎麼健壯的人都無法自然痊癒。這種病在民間造成了恐慌,因為這個病早已成為流傳在民間的傳說疾病。

  這個病就是龍骸咳。

  這種在樂園時代末期,過去神邦特拉為了誅殺邪惡之龍而無中生有的疾病。

  龍骸咳是掌控死亡的邦特拉所創之病,並具有相當強大的殺傷力。因此邪龍在瞬間被全數殲滅。

  但是這股過於強大的殺傷力,卻開始向人類及天神露出獠牙。天神們將疾病封印起來,並將病原體流放到天空的盡頭,而承受罪過的過去神則被封印在地底下。

  龍骸咳的病原體按理說應該從世上消失,可是那只龍卻在患病的情形下被封在水晶裡。

  在王族全部死亡後不久,龍骸咳擴散到了全世界。因為是天神創造出的病,所以其擴散速度也異常地快。

  人們陷入了恐慌。龍骸咳的患者被隔離,或是毫不留情地直接處死。

  短短半年內就死了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污染地區也擴散至全世界的五分之一。

  她就在這時候,不知從何處出現了。

  絲柔=布亞克尼休。

  她擁有一頭具有強大魔法適應能力的人類才擁有的異樣髮色,是一位無時無刻都掛著既爽朗又優雅笑容的奇妙女子。

  絲柔將藥分給深受龍骸咳而苦的人,但每個人都懷疑她是不是瘋了。因為神明沒有製造龍骸咳的特效藥,人類怎麼可能會擁有呢?

  可是藥是真有其效。每個病人自從服藥後,沒幾天就痊癒了。

  人們問她藥是從哪裡來的?

  「從千年後的未來。」

  絲柔如此回答。

  她擁有空前絕後的預知能力。沒有人能夠擁有預知百年後未來的能力,然而她卻能夠預測出千年之後即將發生之事。

  絲柔說,千年後的科學可以製造出改變人類免疫系統的藥。

  據說只要利用那項技術,就能簡單地製造出龍骸咳的特效藥。

  雖然當時沒有任何一位科學家能夠理解她的說明,但是大家都知道特效藥存在的事實千真萬確。

  絲柔自行建立了製藥工廠並開始賣藥。

  材料並沒有流傳至現代。

  藥的價格非常昂貴,但並沒有人在意。有錢人全都購買,有心的人也會分送給貧民。

  國王、貴族、神官、武裝司書都尊稱她為聖女。

  盡其所能地捐獻財寶並賜予她所有的榮耀。

  絲柔被奉為常笑之聖女。

  關於當時絲柔的那本『書』本缺頁被留在神溺教團的船內。

  哈繆絲已經看過內容。

  一間和舞廳一樣寬敞的房間內十分凌亂,其中一面牆上貼著許多紙條。地板上堆滿紙張,架上陳列的瓶瓶罐罐裡頭還有昆蟲與小動物活生生地在藥水裡蠢動。

  絲柔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衣,正凝視著燒瓶裡的東西。

  她的臉上浮現出奇妙的笑容。那是一張優雅、美麗的笑容,但卻也是一副靜不下心來的笑容。

  「……很穩定。」

  「真是太好了。」

  在一旁看著的禿頭中年男子開口說道。他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看起來身份非凡。

  「之前的作法一次只能生產約十人份左右。若使用這個方法的話,則應該可以提升五百倍的作業效率。」

  絲柔將燒瓶放在固定架上並塞住栓子,接著絲柔從架上取出各式各樣的東西,並開始排放在桌上。

  「那麼,今天之內再生產一千人份吧。」

  禿頭男子對絲柔說道:

  「常笑之聖女殿下。我提過很多次了,只要您教我們方法我們就能自己製作,請您趕快去休息吧。您最近日夜趕工都沒休息吧?」

  「……沒關係,我沒事。您才真的需要休息,幫我忙也很辛苦吧?」

  「沒這回事,反而是幹勁十足到令我坐立難安。」

  禿頭男子特別強調了這段話。

  「謝謝您的心意。」

  絲柔則是冷淡地回答他,禿頭男子又走近她一步並問道:

  「沒這回事。難道您還不明白嗎?萬一您有個意外,這世界很有可能會滅亡的。」

  「我沒關係,大家的性命才重要。」

  「不、話不能這麼說。」

  禿頭男子跪拜在地上。

  「求求您,請您無論如何都要教我製藥的方法。」

  「請別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我知道會帶給您困擾!但請您無論如何都要教我!」

  絲柔停下了放藥在天秤上的動作,用食指指著散落在地上的其中一本書。

  「請你看看那本書。」

  「太好了!」

  男子手上馬上拿著筆記,

  「我馬上讓下人抄錄起來!暫時向您告借一會兒。」

  說完便踩著急促的步伐離開。

  當禿頭男子一離去,絲柔的臉上馬上失去笑容。

  「唉呀唉呀,這真是令人頭痛啊。」

  從虛空中響起了一道聲音。絲柔對著這個聲音說:

  「懷札夫。」

  「我不是說過不可以嗎?治療法要絕對保密,凡知情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魔法師懷札夫現出了身形。絲柔對著他說:

  「我知道,那本是假的。」

  「什麼!」

  懷札夫故意放聲大叫,並用手拍打額頭並大笑說:

  「沒想到我又誤會妳了。」

  「你……」

  小夾子從絲柔的手上掉落到地上。

  「你說什麼!」

  「哎呀,我這個人生來就漫不經心啊。」

  「男爵殿下!」

  絲柔沒聽懷札夫說完就跑了出去。可是,懷札夫就像影子般一直跟在後頭,輕聲地對著絲柔說:

  「沒用的,因為我已經將他的肉身完全毀滅了。」

  「太過份了……」

  絲柔才剛打開門便停了下來。

  「看來妳沒有預知到這個結果喔。」

  「怎麼會這樣……」

  絲柔佇立在原地掩著面孔。

  「明明能夠預先知道千年之後發生的事,但對於週遭之事卻如此遲鈍。妳的個性還真是猴急啊!」

  懷札夫的聲音伴隨著笑聲逐漸遠去。

  順帶一提,被殺死的男子是當時的大國——尤貝翁王國的宰相。

  絲柔的名聲在一年後便突然急轉直下。

  王國突然舉行了一場對絲柔的審判,當時聽取到審判內容的人幾乎都難以置信。

  絲柔的罪狀為毀滅世界未遂罪。具體而言,就是任憑龍骸咳擴大傳染範圍,以及對於百萬條人命見死不救。

  絲柔在龍骸咳蔓延到全世界之前,就預知到了製藥方法。但是她不僅獨佔製藥的方法,還控制藥的買賣並等待患者增加以促使抬高價錢。

  此審判結果也激怒了失去了家人及朋友的民眾。絲柔若一開始就開始販賣藥的話,那麼大部分的患者都能獲救,因此人們的憤怒一發不可收拾。

  審判在一小時內就宣告結束,絲柔完全沒有推翻死罪的理由。被告與檢方兩方的答辯被淹沒在旁聽民眾的怒吼中,完全聽不到。

  在法官死刑的判決聲下,民眾歡聲雷動。

  二小時後,絲柔被送上了斷頭台。

  從審判到執行死刑時,她完全沒有做任何反抗。

  她還滴著血的頭被刺在廣場的槍上。沒有頭的軀體不但被剝掉衣服,還被丟棄到兇惡罪犯的收容所任憑凌虐直到腐爛為止。

  她得到的龐大財產全被國家沒收。

  賣藥所得到的利益據說超過某個國家三十年的預算,為了分配這筆沒收的財產,甚至還引發了戰爭。

  不可思議的是,在那之後記載製造龍骸咳特效藥的書籍全都消失了。甚至連知道作法的所有人也全被殺死,即使死後被挖出來的『書』也不知去向。

  至今仍無人知道犯人的真正身份,不過幾乎可以確定是神溺教團所為。

  敘述這段審判的『書』,被保管在神溺教團的船內。

  「也就是說,絲柔小姐……您欺騙了我們嗎?」

  「是的,費雷亞宰相。」

  絲柔說道。

  她身上穿的並非禮服,而是男性化的樸素衣物以及皮革制的背心。這套無視於造型美而強調功能性的衣服,似乎是她的戰鬥服。她的兩腳併攏並挺直身子。

  在七根燭台照明下的幽暗房間裡,絲柔和一名男子正在說話。

  這名五十歲出頭的男子身穿黑色的僧袍,外披白色的宰相服。

  男子以兩手遮臉並仰望上方。

  「……神啊……這對我未免也太……」

  「費雷亞串相,事態緊急。懷札夫已經知道我背叛他了,沒多久這裡就會被他們的士兵團團包圍。」

  「……可是,絲柔小姐,我……」

  「快去找國王公開這件真相。」

  宰相卻問:

  「……一旦公開了,我會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

  「請您跟我說這是騙人的,絲柔小姐。要是國王知道幫助我們的是那個恐怖的神溺教團的話,我……」

  「別把神溺教團的事說出來就行了吧。」

  「話雖如此。」

  「總之沒時問了。只要我有修羅幕飛,我就不會輸的。但是國王和其它人就不一樣了,如果懷札夫的攻擊對像由我變成他們的話,他們的性命就難保了。」

  「我知道了。來人,快給我準備馬車。」

  宰相敲響了好幾次傳喚鈴,然而卻沒有人響應。他再響了一次鈐,卻還是沒有人過來。

  「沒有人在嗎?全都去哪裡了?」

  絲柔阻止了正準備離開的宰相。她將修羅幕飛提到右手,然後靠在門的旁邊。

  「費雷亞宰相,看來我們被對方先發制人了。」

  「什麼!」

  「……由我來保護您,我們走吧。」

  「好、好的。」

  費雷亞串相慌張地拿起掛在牆上的槍並脫掉上衣。

  「我走在前面。」

  「我也要戰鬥。別看我這樣,我年輕的時候……」

  「沒有這個必要。」

  「可是您一個人的話……」

  「魔刀修羅幕飛不會輸給有形體的事物。」

  絲柔揮舞著劍,修羅幕飛便發出有如笑聲般的聲響。絲柔周圍的空氣也發出了啪啪的震動聲音。

  「污穢吧!修羅幕飛!」

  絲柔一聲令下,劍便發出了高亢的笑聲。

  瞬間,有許多奇妙的細線奔馳在空中。無形無色的細線宛如無形飛鳥般以超高速飛馳而去,又彷若無體巨人在空中張牙舞爪。

  細線瘋狂地切開牆壁以及天花板。

  人們的慘叫此起彼落,屋外早已埋伏了滿滿的敵兵。

  他們宛如垃圾般倒成一團,並發出了無數的哀嚎聲。

  才揮一劍就殺死了數十名的士兵。

  可是,在外面待命的士兵人數超過了這裡的十倍。

  絲柔對著士兵大叫:

  「請你們撤退!沒有人能勝過魔刀修羅幕飛!」

  這句話已經證實所言非假。還殘活著的士兵們,因膽怯害怕而停下了腳步。

  「……前進。反正都是賤命一條,不是嗎?」

  後方清楚地傳來了這句話。一聽到這句話後,士兵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進行突擊。

  「……唔!」

  修羅幕飛向下一揮,士兵再度像稻草人般一一倒下。可是他們並沒有停止,就連胸膛被切開的士兵也以長槍代替枴杖匍匐前進。

  「……絲柔小姐。」

  從後方傳來了費雷亞宰相的聲音。他顫抖的手正舉著槍,被屋外的慘況及飄來的血腥味嚇得膽怯不已。

  「請不要出來!」

  「……可是。」

  「只有您才能制裁我!」

  絲柔第三次揮動魔刀,在空中躍動的細線比剛才更直接地奪走士兵的生命。

  眼見接近不了她的士兵們則改用了弓箭。

  數百支箭卻被宛如牆壁的線擋住而紛紛落下。

  「弓箭行不通,用槍刺擊。」

  士兵聽從後方聲音的指示並握槍突擊。

  「能制裁妳的不是後面那個庸才。常笑之公主,能夠制裁妳的人只有我。」

  虛空中響起了一道聲音,這個聲音正是魔法師懷札夫的聲音。

  「給我住嘴,懷札夫。」

  「妳去死吧,絲柔!」

  絲柔朝向聲音的方向,毫不遲疑地揮下魔劍。

  鮮血不斷地流人大地,戰爭愈來愈加激烈。

  一段時間過後。

  「我是辯護律師羅梅行政官,請多多指教。」

  「……請多多指教。我是絲柔=布亞克尼休。」

  她披著輕薄的舊外套並坐在粗糙的木椅上,向一名男子自我介紹。

  她一頭差麗的貓色頭髮披散開來,看起來似乎久未整理。

  沒有穿鞋的雙腳沾滿了灰塵。在寒冷的石屋裡,似乎有點輕微的凍傷。

  她現在是名囚犯。

  「……我想您應該知道了。六天後,國王及宰相、民眾代表、主教及武裝司書將會輪流進行對您的審判。

  到時候站在您這邊的,大概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吧。」

  「謝謝,真抱歉讓你接下這麼艱辛的工作。」

  「沒什麼,我保衛的是國家公平合理的審判。」

  這位羅梅行政宮一臉嚴肅地說道:

  「恕我直言。我沒有讓您能免於死罪的方法,一開始還有人相信您是無辜的。可是,由於您提出的證據都是片面之詞,所以在得到充分證據之前,相信的人就變少了。」

  「嗯。」

  「對於您所期望的嚴正公平審判,我深表敬意。」

  「嗯。」

  看得出來羅梅行政官是個正直且認真的人,絲柔也不認為那是件壞事。

  「若您想得到減刑,您就必須自首。您可以舉出已經毀滅了那個可怕的神溺數團,以及首領懷札夫的證據。」

  「……嗯。」

  「還有,如果沒有您,世界早就滅亡了。也有一些人提出這方面的看法請求減刑。」

  「……是嗎。」

  「您應該要極力爭取。您有這個權利,我也有這個能力。」

  「羅梅行政官。我想問你一個失禮的問題,你的朋友有人因龍骸咳而死去嗎?」

  「……」

  羅梅行政官無言以對。

  「沒有人嗎?」

  「如果一面之交的人也算的話,有。」

  「按理說,人們的憤怒是不會平息的,這股怨氣只會愈來愈高漲。如果變成那樣的話,連你也會有危險。」

  「……」

  「這樣就夠了,羅梅行政宮。我已經滿足了。」

  「您打算送死嗎?」

  「我打算接受審判。」

  「……為什麼?您……這樣就滿足了嗎?」

  「我說再多也是沒用的。」

  絲柔的表情格外柔和,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對於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懼感。

  哈繆絲除了發現絲柔的二本『書』的缺頁,同時也發現了恐怖份子寫的日記。上面寫著『書』的缺頁原本有三本。後面還有一段話:

  『將聖女其中的一本『書』交給希葛爾=克魯凱撒。由於是我們不需要的東西,就免費送給他吧。靠著龍骸咳的藥所得到的一些利潤,我們應該也會有一份。

  錢對我們來說只是手段罷了,但對希葛爾西言卻似乎是目的。所以這個傢伙應該會不擇手段吧。』

  恐怖的是,船上感染了龍骸咳的人被封在水晶內保存起來,而那些水晶最近則出現了破裂的跡象。

  武裝司書們馬上就採取行動。

  哈繆絲派遣部下到各地,並下令尋找希葛爾=克魯凱撒的線索。

  哈繆絲說明完絲柔的故事,最後還附加說明:

  「順便提一下,你知道絲柔她使用的那把劍嗎?」

  「不知道。」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耶,對你這種人就有說明的價值了。

  那把劍叫常笑之魔刀——修羅幕飛。

  那把劍是以前專門殺人的天使所使用的武器。明明只是一把劍,卻能自己思考、攻擊並且防禦。

  那是一把會用超越因果論的能力來進行攻擊的劍,也就是說它能夠分離出切割的過程還有切斷的結果。這說法可能有點難懂,簡單地說就是只要揮動它,就能夠任意切斷周圍的東西;只要握住它,它就會自己幫你抵禦外來的襲擊。很厲害吧!

  不過相反地,若是沒有從劍鞘拔出來就毫無功能,也就是說它很不擅長應付偷襲。

  凡事都有弱點嘛!

  絲柔發現它被封印在某個湖底,然後使用了它。但自從絲柔死後,就不曉得它流落何方了。你對它有興趣嗎?」

  「……沒有。」

  克裡歐老實地回答哈繆絲。克裡歐感興趣的是絲柔,對她所使用過的劍卻沒有興趣。

  「哦~~算了,無所謂。」

  關於絲柔的話題在此告一段落。

  她的口氣雖然平淡緩慢,內容卻相當完整易懂。

  「接下來怎麼辦?」

  「這種事你不用管,我哈繆絲=梅瑟塔自會想辦法。」

  「不是,我是問她的『書』該怎麼辦。」

  哈繆絲搔搔頭並有點困擾地說:

  「這個以後再說。」

  她隨便敷衍過去之後,馬上改變話題:

  「對了,我真同情你,克裡歐。你最喜歡的女孩就這樣死了。

  不能和她接吻,也不能約會呢!」

  她以輕鬆的口吻如此說著,這聲音很明顯地不是在同情克裡歐。

  「也有一個說法是說她是被某人威脅的。雖然無法採信,但根據那些傢伙以及你手上的『書』,似乎真是如此呢!絲柔好像對懷札夫這傢伙言聽計從。」

  哈繆絲搔了搔頭。

  「不過雖說如此,我並不認為絲柔沒有錯唷。實際上,數百萬人為此喪命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絲柔要負擔部分的責任。雖然我覺得她被稱為常笑之魔女也很可憐,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對。」

  克裡歐輕輕地開口回話。

  「沒錯呀。絲柔的確是神溺教……喔,差點就說溜嘴了。」

  「?」

  「抱歉,講錯話了。絲柔的確協助了懷札夫,不論她是否不願意,都不能說和她無關。雖然我認為她很可憐,不過這是兩碼事。不管她再怎麼可憐,犯罪還是必須接受懲罰。」

  克裡歐則是反駁了哈繆絲的說法:

  「……不對。她沒有罪,她什麼錯都沒有。」

  「你很固執耶,戀愛中的少年。太嘮叨會惹人厭唷。」

  「不是的……她沒有錯。我不管死了幾十萬還是多少人,但既然已經死了,那些人就不重要了。」

  哈繆絲的太陽穴冒出了青筋,口氣上也少了點玩笑味。

  「喔?克裡歐小朋友,你說她沒有錯?」

  「死掉的那些傢伙不是人,只是偽裝成人類而已。」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戀愛中的少年。」

  哈繆絲這麼問,而克裡歐回答:

  「人類是美好的存在。不論是誰都沒有傷害他人或令人傷心的權利,人人都應該在沒有傷害、沒有悲傷之下生存。

  可是,實際上還是有人被傷害、被憎恨。這些人都只是看似人類的仿製品,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人類。

  人類是很寶貴的生物,但是人類的仿造品一點都不重要。

  不能允許人類被殺害、被憎恨,但是人類的仿造品則不管變成怎樣都無所謂。」

  克裡歐如此述說,而哈繆絲則只是默默地聽著。到剛剛為止講了這麼多都白費力氣的哈繆絲靜了下來,這樣反倒讓克裡歐毛骨悚然。

  「這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是有人這麼告訴我的。」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不曾感到懷疑。」

  「為什麼?」

  「因為我是顆爆彈。」

  克裡歐的話此時已露出破綻,然而克裡歐並未發現這一點。

  哈穋絲明亂地地搔了搔頭。

  「嗯,我最討厭這種論調了。」

  哈繆絲緩緩起身。

  接著緩緩地握緊拳頭,朝克裡歐的鼻頭重重一擊,克裡歐的鼻頭深深地凹了進去。這一擊彷彿把臉的骨架都打歪了,而噴出的鼻血飛濺在臉的下半部。

  「你這蠢蛋。你以為我對你還有點善意,你就大意了嗎?」

  她的語氣完全轉變,哈繆絲抓住克裡歐的胸襟並將他高高舉起。

  「這才是我的本性,你最好給我看清楚。」

  哈繆絲的笑容開始改變。她從原本一副溫煦的和乎笑容,轉變成一副像是在活生生地玩弄老鼠內臟的貓的面容。

  「臭小子。我本來打算要殺了你的,但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先讓你活著。」

  哈繆絲說完,就用她自己的頭狠狠地撞上克裡歐的臉。她單手舉起克裡歐,接著就像在敲釘子般用額頭不斷去撞他的頭。

  哈繆絲的額頭就像鐵塊一樣,每一次的撞擊都讓克裡歐的腦袋傳出麻痺感。克裡歐咬緊牙根,將撞擊的疼痛忍了下來。

  「連叫都不叫?你的耐打程度,倒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呢!」

  她放開克裡歐的身體。

  「我先聲明,我不是在生氣哦!我要是生氣的話,你這傢伙的內臟會馬上變成混著糞便的絞肉。」

  哈繆絲拉扯著被壓倒的克裡歐的頭髮。

  「只不過,我很喜歡像你這種思考方式的傢伙,會讓我不禁熱烈地愛上你。

  我再問一次。你仍然認為絲柔是位非常棒的人類,其它的傢伙都不是人類,殺了他們也無所謂嗎?」

  「沒錯。」

  「你不是人類,所以死了也無妨?」

  「沒錯。」

  「很好。今天本小姐就特別對你親切點。」

  「咦?」

  「給我好好地思考何謂人類。」

  說完,克裡歐的臉就像被千斤重的力量壓住,就像被巨人踩在腳下似地。他無法想像對方只是個體重和他差不多的人。

  「不准動。要是你敢亂動的話,我就拔掉你一根肋骨;你敢大聲嚷嚷的話,我就挖掉你半顆眼珠。」

  哈繆絲一隻腳壓住了克裡歐的手腕,另一隻腳則壓在他的腹部。這樣的狀況下根本談不上能不能動的問題。

  克裡歐的襯衫慢慢地被脫了下來。

  一隻宛如魔掌般的手,伸進了克裡歐那赤裸裸的胸部。

  那隻手直接挖掘著內臟,讓克裡歐非常難受。他那痛苦的樣子,哈繆絲至始至終都看在眼裡。

  「嗯~~唔~~唔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裡歐大聲叫嚷,壓在上面的哈繆絲則是動也不動。

  「真慘。這構造真單純,他們做得還真是隨便。」

  哈繆絲一邊像挖奶油似地挖著石頭,一邊摸索著裡面銅線的接點。

  「只要在這裡這麼做……。」

  克裡歐的胸中迸出了火花,從胸部的肌肉升起一團煙。哈繆絲用力地將手拉了出來,克裡歐的胸口發出了滋滋聲響。

  哈繆絲的指尖上有一根真空管。

  她用食指將真空管彈掉,真空管冒出了青色的小火花後隨即消失。

  「感覺不錯呢,這下你這枚爆彈就報廢了。你不再是爆彈了,是人類唷!」

  哈繆絲踩過流著口水倒在地上的克裡歐並站了起來,並恢復到原來的語調。

  「再見了,小鬼。如果到時你還活著,我們就再相會吧。」

  哈繆絲剛要從屋頂跳下去的同時。

  仍舊橫躺在原地,神情呆滯的克裡歐拚命地呼喊:

  「……等、等等!」

  哈繆絲回過頭。

  「雷利亞,雷利亞還活著嗎?」

  「我不認識叫雷利亞的,不過這鎮上只剩下你這一枚爆彈。不對,我說錯了。這鎮上已經沒有任何爆彈了。」

  「……你騙我。」

  「再見。」

  哈繆絲從屋頂上面縱身一跳,身影立即消失無蹤。

  「啊,糟了。」

  哈繆絲大約走到看不到旅社的方位後,停下了腳步。

  「我竟然稍微透露出神溺教團的事了。」

  哈繆絲原本預定要殺死他,所以才沒去在意。原本應當趁現在先去殺了他,可是再繞回去也很麻煩,更何況自己也說過要先讓他活著。

  「……等一下再去封印他的記憶好了。」

  哈繆絲說著便踏出腳步。

  哈繆絲有著先處理大事,再來處理簡單小事的壞習慣。

  克裡歐在房間內發呆,胸中火辣辣地傳出痛楚感以及嘔吐感。

  然而,失去爆彈的空虛感充滿了克裡歐的整個心靈。

  你不再是爆彈了,是人類唷!

  如果雷利亞聽到一定會很開心吧。克裡歐這麼想著。

  不、他不會高興吧,他打從一開始就是以人類的身份活著。

  他根本沒有成為爆彈。

  克裡歐撫摸著從胸部正中央挖出來的爆彈,失去真空管的爆彈只是個沉重的負擔。

  「……人類……嗎?」

  克裡歐喃喃自語。

  然後,他突然恍然大悟。

  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是枚爆彈,為什麼深信人類是沒有痛苦與悲傷的生物。

  因為克裡歐不想成為人類。

  當他還是爆彈時,凡事都不足為懼。不管有多麼痛苦、多麼恐懼死亡,只要想著「我是爆彈」的話,這些都會變得不重要。

  反正終究一死,不管變成怎樣都不重要了。

  可是成為人類的此刻,無處可去的痛楚、無人關愛的孤獨感重重地壓著克裡歐。

  什麼都沒有。不論是希望、還是解放感、抑或是幸福感。

  他有種自己的世界逐漸崩壞的感覺。

  沒有未來、也沒有過去、也沒有歸屬、亦沒有重要事物。

  只有空虛感支配著克裡歐。

  他所擁有的,只有回憶。

  只有關於絲柔的『書』的回憶。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旅社老闆娘的敲門聲。

  「這位客人,可以打擾一下嗎?」

  「……」

  「這位客人,最近這社會上不太安寧,而我們也不想和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扯上關係。」

  「……」

  「坦白說,我想請你搬出去。」

  「……」

  克裡歐不發一語地開始整理行李。

  克裡歐對未來感到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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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35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空殼與敵人與死神之病

  克裡歐漫無目的地走在鎮上,不斷地走了一整個晚上。

  走過了哪些地方?到底要走去哪裡?他除了雙腳疲憊,卻得不到任何答案。克裡歐在路旁坐了下來。

  這時候,一名男子從前方走了過來,並對著克裡歐說:

  「早,小兄弟,想要『書』嗎?」

  是那位走私『書』商。

  「……什麼?」

  「你想要『書』吧?有錢嗎?」

  男子伸手從衣服裡拿出了一本『書』,『書』似乎是放在暗袋裡的樣子。

  「這是那位髮色奇異的小姐的『書』哦。想要嗎?我可是特地為你保留的。」

  「為了我?」

  「昨天有個穿著涼鞋的恐怖大姊來找我。她問我有沒有『書』」

  他應該是指哈繆絲吧。

  「不過呢,我跟她說沒有。我說我沒印象,但那位大姊還是一直纏著我,最後她問不出個結果就放棄了。怎麼樣,這本可是我拚命保住的『書』你要嗎?我算你便宜一點。」

  「我要!賣給我!」

  克裡歐把整個錢包都交給了他。書商從裡面拿出錢後,把錢包還給克裡歐。

  克裡歐等不及男子離去就打開了『書』

  她的倩影再度出現在眼前。對克裡歐而言,這瞬間就是一種幸福。

  這時期的她比起之前看到的還要年輕。身型嬌小,個子也比較矮。看起來和現在的克裡歐年紀差不多。

  她坐在地板上。

  她穿著紅色洋裝跪坐在地毯上,並眺望著前方。

  寬敞的房間裡面有一張足以容納十人的大床。地板上鋪著一面繡著豐盛果實的地毯,看起來像是踩下去會陷到腳踝處似地柔軟。

  「……」

  絲柔的呼吸相當急促。額頭上冒著汗,而臉上的淡妝有點脫落。

  「……」

  她看著放在地毯前面的玻璃碎片。

  她抓起碎片,直逼喉嚨的瞬間。

  「……啊、嗚嗚。」

  在刺下去的前一刻,她的手停了下來。稍微顫抖的雙手握著玻璃碎片尖端,正碰觸到喉嚨的氣管上。

  絲柔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睜大眼睛凝視著天花板,喉嚨上細細的一道傷痕開始流出鮮血。她將玻璃尖端移動到頸動脈的位置並擦過氣管,接著抵在反方向的動脈上。輕輕地劃過後又離開,然後又繼續抵住喉嚨。

  「……啊、啊、啊啊啊。」

  玻璃碎片掉到了地毯上。絲柔用戴著紅色手套的雙手按住喉嚨,愣在一旁且呼吸相當急促。

  「……我受夠了。」

  絲柔說道。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絲柔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不停地流下眼淚並喃喃自語。

  這時,一名男子沒有敲門就走了進來。是懷札夫,他在這本書裡比之前看過的還要年輕許多,可是那傲慢的臉色以及貌似恭敬、心實輕蔑的語氣卻完全沒變。

  「好消息,絲柔小姐。」

  絲柔拾起了髒亂且疲憊不堪的臉龐。

  「……」

  「怎麼啦?您這個表情好像又發生了什麼好事似地。」

  絲柔搖了搖頭並帶著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未來又再次發生了龍骸咳,是由你們的殘黨引起的。」

  絲柔帶著恐怖且絕望的聲音說道。

  「哦。」

  懷札夫則是饒有興致地摸著下巴。

  「那真是好消息,我和絲柔小姐兩人今天都遇上了好事呢。」

  絲柔卻搖了搖頭。

  「……把製藥的方法留給後世吧。要不然的話,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的。真的會一發不可收拾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一點也不好,連姊姊也會有危險的。那是我的姊姊啊!」

  「是嗎?」

  「求求你,已經夠了吧?答應我吧,求求你。」

  絲柔非常煩惱,並趴在地板上。懷札夫則是俯瞰著她說道:

  「對了對了,我在您說的那個地方找到『追憶戰器』了唷!

  如您所言,是一把蜘蛛模樣的細劍。」

  懷札夫打開了手上的包裹,裡面是克裡歐早已看過好幾回的常笑魔刀——修羅幕飛。

  「請您帶著它,絲柔小姐。它叫常笑魔刀修羅幕飛吧?真是個不同凡響的名字啊。」

  擺在絲柔面前的劍,她連瞧都不瞧一眼。

  「我受夠了。」

  「……剛才您說什麼?」

  懷札夫把手放在耳邊,靠近絲柔的側臉。

  「我受夠了,快住手。」

  「您說什麼?」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大家都會死,大家都會因為龍骸咳而死。可以得救的,明明可以得救的人,卻全部都死光了。每次發動力量時,就會浮現出許多死亡的面孔。」

  「……這個嘛……」

  「我們之間的約定呢?不是說如果我告訴你製藥的方法,你就會幫我拯救大家嗎?」

  「當然,我當然會去救的。」

  「那就快點作藥,只剩下一年了啊!」

  「那可不行,這樣我們不就沒辦法發財了嗎?」

  「那不重要。」

  「那才重要啊。」

  絲柔搖了搖頭,懷札夫則是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您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過這種好日子的原因,這一切都是拜龍骸咳所賜啊!」

  「不要,我討厭這樣。」

  「再說,您也很討厭那種日子吧?您想回去過著冬天需要收集麥桿來御寒的日子嗎?您想回去過著吃著死狗身上的蛆的生活嗎?」

  「……」

  「您可以不用回去過那種日子的,因為我們會擁有龐大的財富。」

  「我受夠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啊。」

  「為什麼?」

  「這不一樣,這不是我要的幸福。」

  懷札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小姐,請您仔細聽好。這就是幸福。您只是還沒習慣,有點迷惘而已。來,我們一起去玩玩吧!我今天準備了上等的藥及餘興節目。那藥是從南方國家訂購的逸品,聽說只要用鼻子一吸,就能彷彿上天堂一樣快活喔!」

  「……」

  懷札夫拉起了絲柔的手。

  「請跟我來。您馬上就會忘了一切並放鬆心情的。」

  絲柔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只能被懷札夫拉著走。

  克裡歐在心裡吶喊。不要走,不要帶絲柔走。

  不管他怎麼吶喊,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書』就這麼結束了。

  就在『書』結束,回到現實的瞬間。

  「你真是不乖喔。」

  眼前的人是哈繆絲。當克裡歐睜開眼睛的同時,手中的『書』瞬間就被她拿走了。

  「沒收。」

  克裡歐當然不想給她。然而他也知道不管做什麼,都制止不了對方。在哈繆絲面前,克裡歐等於是一隻虱子或小蟲子一樣地微不足道。

  克裡歐曾經想過,倒不如反抗她然後被殺掉算了。他認為這想法也不錯,反正活著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與其這樣苟活著,那樣子或許還比較輕鬆。

  她肯定會像捏死小蟲般地殺了我吧。

  「我不會殺你的,想死的話就自己動手。」

  哈繆絲彷彿已看穿克裡歐的心思似地先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殺了我?」

  克裡歐問了出來。

  「天曉得。」

  哈繆絲也直接了當地回答他。

  「妳打算救我嗎?」

  「你以為我會救你嗎?」

  「我從未想過要救你或折磨你,因為我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惡魔。」

  哈繆絲站了起來。

  「下次見囉。」

  哈繆絲快速地離開,這裡又只剩克裡歐一人。

  克裡歐心想,為什麼他沒辦法進去『書』裡面?他想成為『書』中之人,與她相會並和她說話,然後幫助她。

  克裡歐一邊想著,一邊又在路邊坐了下來。

  他無事可做。

  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看來她也吃盡了苦頭呢。」

  哈繆絲一邊走著,一邊將看完的『書』收進了口袋。

  哈繆絲的腦海裡已經沒有克裡歐的存在。對哈繆絲而言,這不過是一件在戰場上所遭遇到的微不足道事件。克裡歐今後若是有求生的意志和力量,自然會生存下去;但只要欠缺其中一項,他就必死無疑。

  比起克裡歐,她應該關心的是眼前的這場戰鬥。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戰場。雖然是個和平、仍未發生任何事情的地方,但這裡早已化為激烈的戰場。

  大人們忙著工作、辛勤工作的礦工們、在鐵路上來來往往的推車、鳴叫著汽笛的蒸氣車、努力曬著衣物並打掃家裡的主婦以及四處遊玩的小孩。

  雖然看得出來籠罩在爆炸事件的陰影下,但他們仍舊繼續過著不變的生活。

  小孩們在哈繆絲旁邊,拿著綁在棒子前端的小蟲子逗弄著花貓。就算只是經過孩童們的身邊,哈繆絲仍然謹慎地時時提防外來的攻擊。在旁人眼中,她只是很普通地走在路上。

  哈繆絲從手指放出了一條『觸覺絲』,黏住了一名站在距離前方不遠的女子。

  女子好幾次停下腳步,回頭確認後方有無路人。同樣的路走了二次,並在相同的方向轉彎三次,就像是在邊走邊注意有沒有被跟蹤似地小心。

  如果是一般的跟蹤,這麼做應該就能夠擺脫跟蹤者。但是很不巧的,跟蹤者是哈繆絲。

  哈繆絲預測到女子的目的地,便早一步先過去埋伏。

  小鎮外,一條小巷的深處有間廢棄房屋。那間廢棄房屋的屋頂,開了四個像是被打穿的大洞。

  哈繆絲進入了廢棄房屋,並等待女子的到來。

  女子約慢了五分鐘後才到達廢棄房屋,環顧四周好幾次之後才進到屋內。

  「如果不殺了哈繆絲=梅瑟塔的話……」

  女子邊走邊喃喃自語。

  女子一打開腐朽的門……

  「嗚!」

  便以手遮口並發出小小的悲鳴聲。

  一股瀰漫在廢棄房屋裡的血腥味,令女子顫慄不已。

  女子摀住口並走進裡面。她打開了位於中央像定客廳的房間,又再次地發出了悲鳴聲。

  房間裡有四具女人的屍體。

  那是哈繆絲抵達托亞托礦山時,從山腹擊斃的爆彈屍骸。

  女子一看到屍骸,就像嚇壞了似地倒了下去。

  在房間內部的哈繆絲感覺到她害怕得牙齒直打顫。

  哈繆絲打開了門,對著嚇到發抖的女子說:

  「等妳很久了。」

  悠然現身的哈繆絲令女子驚愕地張大眼睛。

  「果然是妳指揮的。」

  哈繆絲對著老闆娘如此說道。那位女子正是克裡歐投宿的旅社老闆娘。

  哈繆絲在到了旅社之後,便一直注意著她。

  老闆娘是希葛爾=克魯凱撒的部下。這位身為爆彈監視員的女子顫抖地問:

  「妳怎麼知道是我……」

  「這很簡單,我進去克裡歐的房間之後,妳不是就一溜煙地逃走了嗎?

  不過就算妳不逃,我還是馬上會知道妳的身份。像妳這樣毫不在乎地來這裡查看,擺明了就是請我發現妳嘛!」

  聽完哈繆絲的說明,老闆娘像是豁出去似地停止發抖。

  接著,她從懷中拿出菜刀,哈繆絲見狀也沒有任何反應。哈繆絲並不會因為一個外行人持刀就開始慌張。

  老闆娘卻沒有將菜刀刺向哈繆絲,反而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這時,哈繆絲的手指微微地發出了一道像是撥動大提琴琴弦的低沉聲音。老闆娘壓住了手腕,菜刀同時掉了下來。原來哈繆絲用手指彈出了小石頭,即使不用投石器,光是用手指還是能發出如同手槍的威力。

  「妳可不能隨隨便便就死了,我希望從妳口中問出一堆事情後再讓妳死。」

  「……天國。」

  老闆娘碎碎念道:

  「我要去天國,我才不要去那間冰冷的圖書館。

  雖然沒殺死妳,但教團也一定會賜予我慈悲,然後原諒我的。

  我的『書』會被送到天神的身邊,妳等著瞧吧!」

  老闆娘說完便咬舌自盡。

  哈繆絲完全不打算拯救眼前這位從口中噴出鮮血並抽搐的老闆娘.她也沒有補上致命的一擊,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哈繆絲低聲地說:

  「明明就沒有天國這地方。」

  她的聲音沒有憤怒、沒有悲傷、也沒有侮蔑和憐憫。

  只是帶有些微的空虛感。

  哈繆絲跨過尚未斷氣、身體微微顫抖的老闆娘,走到了廢棄房屋外面。

  之後,哈繆絲再度前往克裡歐住的旅社。克裡歐已經不在那裡。除了克裡歐以外,沒有其它客人的便宜旅社在短短幾小時內彷彿化成了一座廢墟。

  哈繆絲在失去主人的旅社裡,打開了保管文件的櫃子。雖然只有發現客人名冊及會計帳冊,哈繆絲仍不氣餒地一頁一頁確認。

  一邊翻閱客人名冊,一邊確認投宿者姓名的哈繆絲突然停下手來,接著又翻回前一頁確認了一遍。哈繆絲發現同一個人在兩個月內住過同一間房間三次,這個人的房間就在克裡歐的房間隔壁,名字叫費伯羅。

  哈繆絲便走向那間房間。

  進入房間的哈繆絲利用『觸覺絲』探索了一下房間裡,馬上就發現了目標物。

  有一片地板可以輕鬆地掀起,下面藏著一張紙片。

  「行蹤不明的雷利亞確定死亡,其它沒有異常,也確認與伯希林商會中斷連絡。」

  這是老闆娘的筆跡,這大概是寫給這位名叫費伯羅的信吧。

  才一會兒工夫,就發現了兩條線索。

  哈繆絲心想,看來希葛爾=克魯凱撒也不是個多厲害的角色。

  就在這時候,哈繆絲的腦海裡響起了一道聲音。

  (代理館長,有連絡。)

  腦海裡所聽到的聲音是米蕾波可的特技——思考共有能力。是一種可以將自己的想法,超越空間自由地傳送給他人的魔法。

  (首先是在下的報告。

  在下大致搜索過托亞托礦山周邊的山嶽地帶,不過目前並沒有在小鎮周邊發現任何人,或者有人待過的跡象。若是有敵人的地下指揮所,在下認為在鎮內的可能性最高。)

  哈繆絲也是推斷如此,而且已經發現了其中一個地下指揮所。

  (接著是來自馬特阿拉斯特先生的報告。

  他好像在車站進行偵訊,目前並無發現可疑人物。目前還在調查中,如有查獲將會立即連絡。

  最後是來自本部的消息。

  雖然已進入書庫查看過托亞托礦山周邊人們的『書』,但目前還沒有成果。完畢。)

  哈繆絲聽完這些報告,就從腰上的袋子取出小型圓盤狀的礫彈,然後在旅社的便條紙上草草寫下數行字之後折迭起來。礫彈上附有蓋子且內部中空,是投遞連絡用的礫彈。

  哈繆絲站上了屋頂,並使用投石器發射給米蕾波可。礫彈高高飛起並越過了山頂,飛向米蕾波可的所在地。

  便條紙上寫著:

  「1.去刺探和希葛爾=克魯凱撒有關的伯希林商會,並報出鼴鼠窩亭旅社的名號看看。

  2.找出費伯羅這個人。

  3.我這邊沒有異狀,不需要支持。

  4.如果有叫個做克裡歐=東尼斯的小孩離開了小鎮,就先限制他的自由。雖然他曾經是敵方的人,但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只是個普通的小孩,不用擔心。」

  米蕾波可從地面挖起礫彈,並閱讀裡面的連絡事項。閱畢,米蕾波可又傳送思考過去。

  (伯希林商會……沒記錯的話,是在這一帶擁有地盤的『書』本密販組織。我請馬特阿拉斯特先生過去一趟,關於費伯羅我會一併請他詢問看看。)

  哈繆絲點了點頭,因為米蕾波可的判斷上沒有任何問題。

  結束連絡之後,哈繆絲回到尋找旅社文件的工作上。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來自代理館長的消息。)

  馬特阿拉斯特在一個從托亞托礦山搭火車約六個鐘頭的鄰鎮——比茱伊商業都市裡待命,他現在的任務是在這裡監視往來托亞托礦山的人物。

  米蕾波可傳送思考給在小鎮某個角落的小咖啡廳抽著煙斗的馬特阿拉斯特。

  (請去試探一下伯希林商會。由於不清楚對方的底細,請注意切勿過度強攻。)

  (伯希林商會嗎?沒聽過。)

  馬特阿拉斯特回傳思考。只要經過某個程度的專門魔法修練,就能像這樣子回傳思考給共有能力者,達到宛如通訊般的連繫。

  哈繆絲雖有高度的戰鬥能力,但她在這方面卻顯得有些笨拙。

  (我曾聽負責托亞托礦山的路易蒙先生提過。據說一般的小鎮上多少還是會有些犯罪組織,像『書』的走私、或是鬧區中的交易等等。但據說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希望如此。)

  馬特阿拉斯特悠哉地喝著有些冷掉的咖啡。

  (車站的監視和偵訊進行的如何?)

  (我有請鎮上的保安宮協助。把這邊的工作交給他們,我過去妳們那邊應該比較好吧?)

  (不用了,請你專心處理那邊的事。)

  (這樣啊。)

  (另外,你看過費伯羅這個名字嗎?)

  (嗯。根據車站的記錄,他曾數次往返於這裡和托亞托礦山,但我沒見過他。)

  (要是發現他請知會我。他似乎和希葛爾有所關聯。)

  (費伯羅是吧?)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吐出一圈圈的煙,一邊回送思考。

  (對了,你是不是在偷懶?)

  米蕾波可的思考帶著些微憤怒感,她大概是察覺到馬特阿拉斯特的思緒處於完全鬆懈的狀態。

  (我沒偷懶哦,這是休息。)

  馬特阿拉斯特一點也不害臊地回答。

  (……是嗎?)

  山的彼方似乎傳來米蕾波可一臉失望的神情。

  (米蕾波可,現在緊張也沒用喔!體力是要耗費在重要時刻的。)

  (我只是問問而已。)

  雖然武裝司書的新人常有這種毛病,但米蕾波可實在是認真過度,馬特阿拉斯特認為這是她的缺點。然而,馬特阿拉斯特當然也不會知道,米蕾波可認為他的缺點就是不夠認真。

  (代理館長那邊的情況如何?)

  (好像完全沒動靜。)

  (真的嗎?)

  (是的。)

  (完全沒動靜嗎……)

  馬特阿拉斯特對這句話放不下心。

  所謂的完全沒動靜通常是指三種情況。一種是已經事先防範於未然,或是事情尚未發生,再不然就定沒有察覺到任何動靜。

  馬特阿拉斯特認為完全沒動靜和安心,這兩者問絕不能劃上等號。

  可想而知,米蕾波可似乎不明白這層含意。

  再加上,自從昨天他就為了哈繆絲的事情感到心神不寧。連馬特阿拉斯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非常焦慮不安。

  (你怎麼了,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不知是否因為這份不安感一同傳遞了過去,米蕾波可便如此問道。

  (沒事。雖說沒事,不過我就是靜不下來。)

  (究竟有什麼事?)

  (不是有事,我只是平靜不下來而已。)

  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米蕾波可的這份迷惘感也傳送了過去。

  (又是不祥的預感嗎?)

  身為預知能力者,馬特阿拉斯特的預感相當靈驗,這點米蕾波可相當清楚。

  (是啊。)

  (難道代理館長會輸嗎?)

  (應該不會。)

  當他這麼一想,馬上又改變了想法。

  (……不,也許會。)

  (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

  馬特阿拉斯特在桌上放了一張十基爾耶的紙鈔後起身.連找零的錢也沒拿,便戴上黑色的圓頂禮帽離開了咖啡廳。

  (可是要怎麼做代理館長才會輸呢?)

  (代理館長也不是天下無敵吧?)

  (她幾乎快天下無敵了。)

  米蕾波可曾經和哈繆絲共同行動過好幾次,因此她信任哈繆絲的能力已經到了幾近崇拜的程度。

  (如果是我這種等級的人,只要接近她到一百公尺以內就有勝算。)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回話。

  事實上,正如馬特阿拉斯特所言。馬特阿拉斯特這種等級的戰士,只要接近到一百公尺以內,就連哈繆絲也有危險。對於擅長超長距離攻擊的哈繆絲而言,她並不擅於近距離戰。即使如此,她的實力還是和馬特阿拉斯特這類等級的戰士旗鼓相當。

  (可是,要如何接近她?)

  (……)

  這點馬待阿拉斯特也想不出來。一百公尺以內可以取勝,也就是說一旦超過就沒有勝算。何況,哈繆絲的射程距離足足有二百倍以上。當距離超過一百公尺之後,就等於是用空手去對抗手槍。一般說來,根本毫無勝算。

  再者,哈繆絲有『觸覺絲』。想要瞞過哈繆絲接近她,也是幾近於不可能。

  (不過,不是有颱風要來嗎?)

  馬特阿拉斯特如此想著。

  號稱最強的哈繆絲最大的弱點就是風。不但會無法操縱『觸覺絲』,就連狙擊的命中率也會因為風的流動而明顯下降。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你不是說颱風不會來嗎?)

  (我是說萬一來的話,預知能力也有失准的時候。

  特別像這次的例外狀況,我這種初級預知能力者也是會被未來蒙騙過去的。別把我和常笑之魔女混為一談。)

  (可是,就算颱風真的來了,我想敵人也不太可能利用這個颱風進行他們的計劃。)

  米蕾波可說的沒錯。

  偶發性的颱風來襲,哈繆絲是有可能因此而陷入了危機。可是,敵人絕不可能將颱風納入計劃進行。

  (颱風也許會來,那時代理館長搞不好人也在托亞托礦山。這麼一來,也許就能取勝了。但如果是我,就沒辦法把命賭在這種不可能的賭注上。)

  (……我也是。)

  (放心。一切都會很順利,沒有問題的。)

  (也許吧。)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可是,即使試著這麼說服自己,他的心情仍舊無法釋懷。

  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地方。

  路上吹起了一陣風,樹上的一片落葉卡在馬特阿拉斯特的圓頂禮帽帽緣。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已經開始起風了嗎?

  「嗯~~真討厭耶。」

  哈繆絲一邊走在托亞托礦山山腳下的中央大道,一邊喃喃自語。

  在大略結束旅社的搜索後,為了找尋其它線索,哈繆絲正朝著路易蒙以前所使用的值勤處前進。

  的確正如米蕾波可所預料地十分順利。不過,就是太過順利了。

  敵人並非不能攻擊,應該只是還沒進攻。

  或者,已經在進攻了?

  最危險的事,莫過於察覺不到敵人的攻擊了。

  在安全環境之下感受到危險,哈繆絲認為這種矛盾也是一種戰鬥。

  突然她發現了克裡歐,他蜷縮在路旁一動也不動。看起來無所事事,只是一直坐著。

  哈繆絲只瞥了他一眼,就從他旁邊走過,然後馬上就忘記了他的存在。

  馬特阿拉斯特和哈繆絲想著同一件事。

  雖然敵人也有可能逃走了,但既然對方連爆彈都特地準備好,他並不覺得對方有這種向武裝司書挑戰的氣魄還會輕易地逃走。

  要是對方是一個真以為用爆彈就能殺得了哈繆絲的笨蛋,那麼死去的路易蒙也會死不瞑目吧。

  此刻的馬特阿拉斯特正在伯希林商會的根據地前面。這是一間不算隱密,且非常普通的石造三層樓房子。外觀看起來有點像一般的銀行或是企業的總公司。

  馬特阿拉斯特拔起了懷中的槍,並靠在牆壁上按鈐。

  無人應答。

  「是鼴鼠窩亭旅社派我來的,快開門。」

  他試著說出米蕾波可轉達的旅社名稱,但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

  「抱歉,剛才是騙你的。其實我是武裝司書馬特阿拉斯特,開門。」

  他又試著這麼說,卻同樣沒有反應。

  「沒上班嗎?」

  馬特阿拉斯特朝門上的鉸鏈開了幾槍並迅速填裝子彈,再拉開毀壞的門。馬特阿拉斯特進到了裡面。

  才剛踏進一步,馬特阿拉斯特馬上瞭解到無人響應的原因。那味道就像在腐爛的生肉和垃圾堆中,再加上已經腐壞的醋。只要是武裝司書,就算不願意也一定會聞到的味道。

  (怎麼了?)

  米蕾波可傳送思考過來。

  (米蕾波可,被人搶先一步了。伯希林商會的人已經被幹掉了。)

  (被幹掉……全被殺了嗎?)

  (……看來沒錯。)

  馬特阿拉斯特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回答。

  不知道究竟有幾具屍體。如果沒有到處濺血、房內沒有充滿屍臭,看起來還真像破產的人偶工廠。如果真的是人偶工廠,馬特阿拉斯特倒也樂得輕鬆。

  馬特阿拉斯特看著其中一具屍體。這具屍體連死後的僵硬都早已軟化,顯得既冰冷又浮腫。橫切面則是已經從紅色變成偏黑的茶色,成了蒼蠅產卵的地方。飛濺到地上的血已經乾涸,用手指一摸便呈現粗糙的粉狀。

  死亡時間大略超過一周了,比路易蒙死的時間還早。

  他看見事務所的桌上有張攤開的地圖。這是托亞托礦山的地圖,有幾個場所被畫了圓圈。每一個畫圈處分別寫著三名、四名等人數。

  其中一個圈在鼴鼠窩亭旅社,它的上方還用另一種顏色打上×。

  馬特阿拉斯特知道這是配置爆彈的地方。

  這些人是被敵人……或許是希葛爾=克魯凱撒利用來配置爆彈於鎮上的下層組織,也許希葛爾=克魯凱撒也是這裡的其中一員。

  利用完後就殺人滅口,馬特阿拉斯特覺得這傢伙真是心狠手辣。

  可是,為什麼要放任屍體在這裡腐爛呢?

  這不就擺明是要讓人發現的嗎?

  而且……

  馬特阿拉斯特看著週遭的屍體,每一具幾乎都被分屍。切下手腕後再砍斷手肘,也有從肩膀直接切開的。如果只是要殺死人,未免也砍了太多刀。而且,所有的切口整齊到令人覺得恐怖。

  這些人究竟是被什麼武器所殺死的呢?

  之後兩天都沒有什麼大進展,調查仍持續進行著。雖有發現一些旁枝末節的小線索,但並下能帶來任何幫助。

  哈繆絲離開了小鎮,再度潛入沒有人煙的山上。

  她再次探索整個鎮上。當初,她只有針對那些可以很清楚地確定是敵人的對象進行探索。可是這次,凡是她在意的、可疑的對象全都要找出來。

  在找到希葛爾=克魯凱撒之前,她想先找出敵人的攻擊來源。

  她放出約十億條的『觸覺絲』。哈繆絲將多數的絲集中在鎮上的貧民窟,並感覺到許多走在鎮上品行惡劣的男人、遊民以及酒家女子。

  此時,一條『觸覺絲』接觸到了一名女性。

  她的肌膚觸感震撼了哈繆絲的心臟,這股衝擊強烈到十億條的『觸覺絲』差點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那是份異常的冰冷感觸。

  『觸覺絲』再度伸向那名女性,並撫摸著那位女性……那位年紀稍過少女時期的女性身體。哈繆絲立刻站了起來,並全速趕往她的身邊。

  哈繆絲藉由觸摸門牌得知她的姓名。

  這名女性叫伊雅=米拉。

  伊雅覺得很奇怪。

  原以為是只要睡一會兒就能治癒的感冒。

  原以為沒有發燒,所以應該不太嚴重。

  不過,她卻覺得自己非但沒有發燒,體溫反而持續地下降。

  她用手摸著額頭,覺得自己像死人般冰冷。然而不知為何,卻又覺得熱得不得了。

  喉嚨感到非常疼痛。雖然會咳嗽、卻沒有痰。

  原以為喝水可以舒服一點,沒想到喝了水後反而咳得更嚴重。

  剛才照鏡子才發現喉嚨上長出奇怪的痣。

  伊雅心想,好像聽過這種病。

  「伊雅小妹妹?」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人聲。

  伊雅以為是同事來看她。

  她便按住疼痛的喉嚨打算起身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的人卻先擅自走了進來。

  伊雅沒見過她。

  「很冒昧,我是哈繆絲=梅瑟塔。」

  「……哈繆絲?」

  伊雅以為這個人和那位武裝司書裡的大人物同名同姓。

  「因為沒有時間讓妳作心理準備,所以冷靜地聽我說。」

  這位女人……哈繆絲直接走到伊雅的床邊。

  「妳感染了龍骸咳。」

  「龍……?」

  「我現在也感染了,我想這個鎮上大多數的人應該也都得了潛伏性感染。

  如果妳不想死的話,就要乖乖聽我的話哦。」

  伊雅點了一下頭。

  克裡歐不知呆坐了多久,長時間沒有進食的肚子也已經叫不出聲了。

  人們以好奇或是同情的眼光看著克裡歐,並從他面前走過。

  有些人還對著克裡歐說,年紀輕輕的真可憐。然而,他連頭也沒抬起來。

  『你不再是爆彈了。』

  哈繆絲這麼說過。現在的自己算是人類嗎?

  哈繆絲也說過,好好思考何謂人類吧。

  然而,克裡歐早已搞不清楚何謂人類了。

  像他這樣悲慘地坐在這裡算是人類嗎?所謂的人類,是這麼沒用的東西嗎?克裡歐已經一頭霧水。

  他只是不斷地苦惱著。

  風越來越強了,還帶著點濕氣。

  克裡歐心想暴風雨可能要來了。

  當他偶然看著前方時,哈繆絲=梅瑟塔迅速地從他面前通過。

  她應該有看見克裡歐,然而她卻連瞄也不瞄自己一眼。

  克裡歐認為,自己對哈繆絲而言,已經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了吧。

  馬特阿拉斯特從那時候開始便一直在屍臭沖天的房子裡持續搜尋。

  不能放過每一樣數據,他打算花上幾天的時間仔細地找尋線索。

  看起來伯希林商會的幹部應該有加入數團。他發現了幾封寫給教團,應該說是寫給希葛爾=克魯凱撒的文件。

  只要在這裡詳細地調查下去,應該就可以對希葛爾的真面目有充分的認識。只要再和哈繆絲的線索相對照,也許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他依舊不明白為何要放任屍體在這裡。

  而且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要將屋內所有的門窗都塗上石膏?簡直就是要將這棟屋子密封起來一樣。

  到底是為了什麼?

  馬特阿拉斯特一面抱持著疑問,一面在瀰漫屍臭的房子裡繼續搜尋線索。

  這時候,米蕾波可傳來了共有思考。

  (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什麼事?)

  (剛才我接到了哈繆絲代理館長的連絡,雖然我這邊還尚未確認就是了。)

  (說重點就好。)

  (那個……敵人在鎮上散播了龍骸咳的病毒。)

  當聽到這句話時,馬特阿拉斯特所有的疑問都迎刃而解,同時也覺悟到自己置身於一個絕望的處境。

  (是嗎?原來是這麼回事。)

  馬特阿拉斯特心中一凜。

  遍佈在屋內的屍體全是龍骸咳的病原者。他們放任龍骸咳的病原體在這些屍體裡繁殖,且讓病菌充滿在空氣中。

  只要是來伯希林商會探查的人一吸入這裡的空氣,馬上就會感染龍骸咳。

  這些屍體是敵人的陷阱。也就是說馬特阿拉斯特中了敵人的計謀,他上當了。

  發病是遲早的問題。距離自己完全無法行動,大概也沒剩多少時間。

  (……代理館長呢?)

  (好像已經感染了,我目前還沒事。)

  (我已經不行了,大概快發病了。)

  米蕾波可倒吸了一口氣的樣子,透過了思考共有傳遞了過來。

  (別慌張。馬上搭機回到本部呼叫支持,將鎮上設成結界防止感染繼續擴大。)

  (可是,代理館長和馬特阿拉斯特先生……)

  (我們不會輕易認輸的。)

  (可是……)

  (別拖拖拉拉,趕快行動!)

  (……)

  米蕾波可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米蕾波可也明白,比起代理館長及馬特阿拉斯特的安全,應以鎮上人民的安全以及阻止龍骸咳擴大為優先。

  (我馬上回來,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說完,米蕾波可便切斷了共有思考。

  馬特阿拉斯特吐出了一口氣並調整心情。

  他們的確中了敵人的計謀,可是,還不能認輸。

  只要在自己和哈繆絲死於龍骸咳之前,逮捕希葛爾=克魯凱撒就行了。

  論戰鬥力我方略勝一籌,我方也一樣將對方逼入了絕境。

  當馬特阿拉斯特思考到這一點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總覺得忽略了什麼。

  是我方的戰力嗎?

  馬特阿拉斯特發動了預知能力。

  並預測未來的天氣。

  這次預測的結果,讓馬特阿拉斯特頓時臉色鐵青。

  (米蕾波可,回答我!快回答我!快回答我!)

  他以共有思考拚命呼叫米蕾波可。可是,除非是米蕾波可主動通訊他才能有所響應,他無法主動跟她連絡。

  米蕾波可已經切斷了共有思考,因此馬特阿拉斯特的思考無法傳送過去。

  馬特阿拉斯特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繼續傳送。

  (米蕾波可,快回答我!代理館長會被殺!敵人的目標不是龍骸咳!)

  米蕾波可沒有回應。

  馬特阿拉斯特衝了出去,他要馬上去救代理館長才行。

  當他這麼想的瞬間,附近便響起了爆炸聲。數十人從炸開來的牆壁大洞裡衝了過來。

  他們的手上抱著爆彈。

  「殺了馬特阿拉斯特。」

  「殺了馬特阿拉斯特!」

  他們一邊大叫,一邊陸續朝向馬特阿拉斯特跑去。

  「還留了一批絆腳石嗎?」

  馬特阿拉斯特舉起槍射向敵人。一瞬間擊出六發子彈,六名被擊中腦部的敵人倒了下丟。

  馬特阿拉斯特心想不能和他們太接近,於是便轉身開始後退。

  可是,敵人太多了。

  若是平常,他是不會輸給這群人的,但是有病在身的他還能撐多久呢?

  馬特阿拉斯特祈求著自己的身體能夠撐下去。

  可是,馬特阿拉斯特有種預感這個願望可能無法實現。

  米蕾波可衝進了她們搭乘的飛機並發動引擎,她必須盡快回到圖書館請求支持。

  如果米蕾波可此時拒絕兩人的命令留在當地,至少能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

  可是,米蕾波可搭上飛機離去了。

  如果她再次和馬特阿拉斯特進行共有思考,就能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

  可是,米蕾波可疏忽了。

  如果這時候打開收音機,至少能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

  可是,將引擎轉到最大的米蕾波可完全沒有想到要打開收音機。

  假使米蕾波可不是朝東、而是朝西前進的話,應該能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

  可是,飛機卻直飛東方。

  當米蕾波可察覺到事態不妙時,已經飛到了即使回頭也來不及挽回的距離。

  這裡是托亞托礦山,路易蒙曾經使用過的武裝司書執勤室。

  哈繆絲打開這裡的收音機,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收音機的臨時新聞報導了颱風更改路線的消息。

  『如同剛才的報導,原本朝東北方前進的大型颱風『查克船長』,突然改變方向朝向東南方前進,確定會直撲托亞托礦山。本來認為颱風不會經過的托亞托礦山地方當局,由於來不及擬定對策,預測將有重大損失。針對這點,科學署及魔道署共同設置了特別對應小組,探討颱風突然變更路線的原因。這次颱風會改變方向朝托亞托礦山接近,是自開始觀測颱風以來首度發生的現象,也是繼1809年的天氣變異之後的異常事件。』

  哈繆絲最大的敵人——颱風就要來了。

  哈繆絲知道自己已經被逼到窮途末路。

  還沒發現敵人。

  在龍骸咳發病之前,時間已所剩不多。

  一起來的同伴也無人能前來救援。

  而且連自己最信賴的戰鬥力,都即將被到來的颱風封鎖。

  為什麼?

  為什麼會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彷彿敵人早就預知到哈繆絲會來這裡,颱風也將會直撲而來。

  可是,這種事怎麼可能辦得到?

  不可能存在著擁有如此高強能力的預知魔法師。連現在最高等級的預知魔法師都無法預知的颱風,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的。

  唯一辦得到的人是……

  這時,哈繆絲暸解了敵人策略的全貌。

  敵人預知了這個時刻。

  史上最強的預知能力者——絲柔=布亞克尼休預知了這一天。

  真正的敵人不是希葛爾。

  而是常笑之魔女——絲柔=布亞克尼休。

  這時的克裡歐=東尼斯仍呆坐在路旁。

  他並不知道哈繆絲的苦境,也不知道希葛爾的企圖,而且也不想知道。

  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大腿處的暗袋有一把直到目前為止連一次也沒派上用場的小刀。

  克裡歐取出它,並注視著刀刃。

  克裡歐想要自殺。

  「……」

  為了尋找生存希望的克裡歐已經精疲力竭。

  儘管已經沒有了生存的希望,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害怕死亡。

  小刀上刻著殺了哈繆絲=梅瑟塔的字樣。在不久之前,這句話仍是克裡歐人生的全部,如今卻一點意義也沒有。

  回想起來,自從自己和休耶還有雷利亞三人準備一起去殺死哈繆絲這件事才經過了幾天而已。雷利亞大概死了,是被哈繆絲殺死的嗎?還是因為別的理由?他並不知道。

  他並不認為他們兩人是夥伴或是朋友,但是現在卻莫名地懷念起他們。

  那時候,自己根本不曾想過會害怕死亡。根本沒考慮過自己的生命或是其它事,只是一心想著要殺死哈繆絲而已。

  如今為何會害怕呢?

  自己從那時候起改變了嗎?不是的。

  自己只是為了擺脫恐懼與痛苦而一直逃避下去,深信自己是顆爆彈來壓抑這份恐懼。

  而現在克裡歐無法殺死哈繆絲,也不能使用胸口的爆彈了。他只剩下膽怯和顫抖。

  活著很痛苦,卻又害怕死亡。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克裡歐,只能呆坐下去。

  風開始漸漸變強,雲層也漸漸變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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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3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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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暴風雨與魔刀與小花貓

  克裡歐面前有一塊又冰又乾硬的吃剩麵包,克裡歐撿起它並吃了下去。

  儘管沒有活著的意義,肚子還是會餓。克裡歐想到自己竟然在考慮該餓死還是該撐死這種無聊的想法,而微微地笑了起來。

  道路上有小孩子在奔跑,而克裡歐則是看著這副情景。他並不是對小孩子們產生興趣,他之所以會把目光投視在自己附近的移動物體上,不過是基於動物的習性罷了。

  「那邊、跑去那邊了。」

  「沒有啊!」

  「到底去哪裡了?」

  「不知道。」

  「我們回家吧!」

  「風變大了……」

  「好像快下雨了。」

  孩童們充滿活力地玩耍,而克裡歐只是毫無感情地看著他們。

  「再叫一次吧!」

  「嗯,好啊!」

  孩童們似乎在尋找什麼似地。這麼說來,他們好像總是和一隻貓玩在一起,大概是在找那隻貓吧。

  他們集合起來一齊大叫:

  「小~~花~~貓~~」

  克裡歐幾乎跳了起來。

  他不可能忘記,那是絲柔自己曾經提起的外號之一。

  「那隻貓!」

  孩童們被突然對著他們說話的克裡歐嚇到。

  「那隻貓在哪裡?」

  雖然也許只是偶然。不過,克裡歐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件事。

  「啊?我不知道耶。」

  其中一位小孩這麼說,其它的小孩則是舉起手回答。孩童們很害怕突然找他們說話的克裡歐。

  其中一位小孩舉起手說:

  「我知道牠是誰的貓唷!」

  「咦?」

  「牠是卡特赫洛哥哥的貓喔!」

  是個耳熟的名字,克裡歐不敢置信地問:

  「……是卡特赫洛=馬歇亞嗎?」

  小孩點了點頭。

  「伊雅=米拉的男朋友?」

  小孩又再次點頭。

  哈繆絲離開小鎮,將據點移到了別的地方。

  距離礦山頗遠的地方有個廢棄的材料回收場。週遭沒有人煙,有許多被破壞也沒關係的物品,是個頗適合作為戰場的場所。

  哈繆絲打算在這裡迎戰希葛爾。

  如今唯一的手段就是戰鬥,並且獲勝。

  雖說戰鬥能力幾乎全被封鎖,但哈繆絲可不打算就此認輸。

  「……」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並集中精神。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

  因為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克裡歐一邊問路,一邊前往伊雅的家。

  風勢愈來愈強,彷若子彈的雨滴打濕了克裡歐的臉。當頭髮濕到有水滴滴落時,克裡歐找到了伊雅的家,那是一間小公寓的頂樓。爬上狹窄的樓梯後,就是這兩人的家。

  『卡特赫洛=馬歇亞伊雅=米拉』

  兩人的名字就如同互相依偎似地,一起被寫在門邊。

  克裡歐站在門前猶豫不決。該不該見她一面呢?

  就算自己沒有生存的意義,他仍想知道絲柔的一切。克裡歐的這份情感不曾動搖過。

  這還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名字。雖說幾天前才見過面,卻彷彿過了許久。這是否意謂著克裡歐改變了許多呢?

  「……喂!不要靠近!」

  當克裡歐在考慮時,樓下有個人叫住了他。回頭一看,是一位看似鄰居的男子。

  「不可以靠近那戶人家。」

  男子說。

  「……為什麼?」

  「我不知道理由。剛剛武裝司書哈繆絲=梅瑟塔來過這兒,她交代我不能讓任何人進去。」

  「我明白了。」

  克裡歐假裝離開,等到男子離去之後再次回來敲門。

  沒有人響應。

  克裡歐猶豫一會兒之後,便打開門進入裡面。

  「……是哈繆絲小姐嗎?」

  打開門的瞬間,伊雅便開口問道。克裡歐對於伊雅叫出哈繆絲的名字這件事感到相當驚訝。

  之後,她發出了激烈的咳嗽聲。

  裡面充滿著病人特有的悶臭味。

  「伊雅=米拉?」

  克裡歐叫著。

  「……是誰?」

  伊雅似乎不認得克裡歐的聲音。克裡歐便走進裡面,伊雅看見克裡歐之後,一臉狐疑地皺起眉頭。雖然伊雅記得他的長相,但她似乎無法理解克裡歐來訪的理由。

  「……你……」

  「……那個……」

  克裡歐開始苦惱,雖然突然跑來找她,卻沒想過要說什麼。因此克裡歐顯得不知所措。

  「怎麼了?」

  「……一言難盡。」

  克裡歐想了一下,只說出了這句話。伊雅則是一臉疑惑。

  克裡歐不經意地環顧四周,發現房間非常狹窄。

  只有一張床、一個櫃子以及一張桌子和二張椅子。幾乎所有的傢俱都只有一個,看得出來是兩人一起共享。

  伊雅睡在一張單人睡還稍嫌太大的床上。她的氣色不錯,不過眼睛下方有黑眼圈,表情也很無神。

  這時,有樣東西擦過克裡歐的小腿,一邊從他腳邊經過並一邊進入了房間。

  「啊,小花貓。」

  「那隻貓……」

  「我的……不對,是卡特赫洛的貓。」

  伊雅從床上伸出手,撫摸著依偎在側的貓。

  「先不管這個,總之請你出去。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事,但是我生病了。這是圖書館館長哈繆絲小姐的命令。」

  「我不要。」

  「不行。」

  伊雅又開始咳嗽起來。

  「……你會『死』掉喔。」

  克裡歐的心對死這個字起了反應。

  「發生了什麼事?」

  克裡歐問。

  「她說是龍骸咳。雖然我不相信,但她說是真的。」

  「龍骸咳……」

  「她說別告訴別人,會引起一陣恐慌。她還說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伊雅說完又開始咳嗽。

  克裡歐想起絲柔的『書』中說過,未來會再度流行龍骸咳。

  但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發生。

  「所以請你快點出去吧,你會沒命的。」

  「……不,我不出去。」

  伊雅一臉困擾。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克裡歐對她這麼說也很頭痛,不過自己大概真的是個怪人。

  克裡歐心想還是先進入正題比較重要。

  他是為了詢問那隻貓而來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小花貓。當他思考該如何開口時,伊雅先說話了。

  「我聽說你的胸中有爆彈,是真的嗎?」

  「……」

  克裡歐點了點頭。雖然他很驚訝她知道這件事,但隨即便想到大概是哈繆絲來這裡時告訴她的吧。

  「是被壞人裝上去的吧?」

  克裡歐苦惱著該如何回答。

  「不過,現在沒有了吧?這是哈繆絲小姐說的。」

  克裡歐點了點頭。

  「那不是好事一件嗎?」

  伊雅笑著說道,看來她似乎是由衷地關心著和她素昧平生的克裡歐。

  不過,克裡歐卻沒辦法高興起來。他認為被哈繆絲殺了倒好,但並不認為沒有炸彈是件好事。

  「……我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伊雅聽了感到很驚訝。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為什麼?」

  伊雅的疑問並沒有其它含意,但對克裡歐來說卻是個無解的問題。

  克裡歐無法告訴她,爆彈就是他的生存意義。

  「抱歉,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嗯。」

  「沒事的啦!」

  「……我也不清楚。」

  雖然是個很曖昧的答覆,但克裡歐也只能這麼回答。

  克裡歐發現當他和伊雅交談時,心情便會意外地平靜。

  上次相遇時,伊雅希望克裡歐待在她身邊,也是因為這種心情嗎?克裡歐不太能夠瞭解這種感覺。

  「對了,你來做什麼的?」

  克裡歐重新回想起他不是來和病人閒話家常的。

  「那隻貓……」

  當他要指那隻貓的時候,貓卻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牠跑去哪裡了?」

  「自從卡特赫洛過世後,牠就不常待在這個家裡。小花貓怎麼了嗎?」

  「……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為什麼你想知道這件事?」

  克裡歐欲言又止。但他又認為隱瞞這件事也沒有意義。到了這時候,自己沒有理由繼續猶豫下去。

  「我認識一個人,她也是叫這個名字。」

  「……小花貓?是那位髮色斑斕的女孩嗎?」

  克裡歐和伊雅兩人都驚訝不已。

  「……為什麼你知道她?那本『書』明明是卡特赫洛的。」

  哈繆絲感應到一名男子接近而來,是位身材勻稱的紳士。

  手上好像拿著一顆小水晶球。

  身上並無武器。

  而且是一個人。

  暴風雨真的來到這個鎮上了。那名男子高級的成套西裝被雨淋濕,背後的長髮也被風吹亂;哈繆絲也是一樣。

  兩人的距離約二百公尺。雖然是命中率百分之百的距離,但哈繆絲並沒有攻擊。

  在這風勢中也無法準確命中。再加上,哈繆絲想要瞧瞧這個將她逼入絕境的男子長相。

  「你好啊。」

  先開口的人是哈繆絲,男人則從建材後面探出了頭。

  「嗨,哈繆絲=梅瑟塔。」

  接下來就要開始廝殺的兩人,他們的初次見面竟是很平穩、很和睦且普通至極的寒暄。

  兩人面對面,哈繆絲開口說:

  「你就是希葛爾=克魯凱撒吧?」

  彷彿在嘲笑哈繆絲說著廢話似地,希葛爾笑了起來。

  「應該不能說是初次見面吧。妳的『觸覺絲』早已來回摸過我的身體好幾次了,坦白說那還真是令人不舒服呢!」

  哈繆絲也曾經懷疑過這名男子是否就是希葛爾=克魯凱撒。然而,到最後卻沒有掌握到決定性的證據。

  哈繆絲心想若是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應該就能看穿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事到如今再去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你身上帶著絲柔的『書』嗎?」

  「嗯,在這裡。」

  說完,男子舉起了右手的水晶球,那裡面的確封印著一本『書』的缺頁。若是利用水晶球封印的話,就能逃過哈繆絲的『觸覺絲』偵察。

  「龍骸咳的製藥方法是不是也寫在裡面?」

  「這不是廢話嗎!」

  希葛爾笑道。如果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話,這是個會令人神魂顛倒的笑容。看來他似乎熟知如何誘惑人心的方法。

  「希葛爾,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兩人之間吹起格外強烈的風,兩人的衣服迎風飄揚。堆積的木材一一崩落,落葉像飛刀似地飄散在空中。希葛爾的腳步有點踉嗆,哈繆絲則宛如站在微風中絲毫不為所動。

  「怎麼搞的,雨還真大。有話就請妳快點問完。」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哈繆絲的疑問包含著許多的意思。

  「哈哈哈,妳連這種事情都不曉得嗎?」

  「你該不會是打算一個人殺了我吧?」

  「妳是明知故問嗎?頭腦未免太不靈光了吧。」

  哈繆絲有些惱怒。不過,她並沒有因為動怒而失去冷靜。她是那種愈憤怒,反而愈加冷靜的人。

  「難道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嗎?」

  「沒錯。」

  希葛爾張開了雙手。

  「妳應該很清楚吧?對我們而言,妳等於是個絆腳石。

  這世上能夠危害到我的,就只有妳的狙擊能力。所以我早就想先除掉妳了。」

  「原來如此,這個主意真是不錯。所以你才把我引誘出來?」

  「沒錯。封鎖住妳的狙擊之後,在這個距離下我就沒理由怕妳了。」

  「也就是說,爆彈之類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吧?」

  「爆彈嗎?妳這麼一說,我的確是準備了那些東西。不過那並不重要。」

  「哈啾……」

  哈繆絲打了個噴嚏,並輕輕地搔著濕漉漉的鼻頭。

  她把濕答答的頭髮往上撥,並用手擦了擦臉。

  「我改變主意了。原本要是你拉著屎哭天喊地向我求饒,我還考慮饒你一命的。」

  哈繆絲開始旋轉投石器,飛濺的雨滴化成霧氣並飛揚而起。

  「真低級,真令人不高興。」

  「去死吧!」

  數個小石塊飛舞在空中,哈繆絲的投石器以無法看見繩子的速度持續轉動。當繩子接觸到小石塊的瞬間,她就隨即將之射出。小石塊化成了必殺的子彈,一直線地襲向希葛爾。

  「無聊把戲。」

  希葛爾說完,正當他頸部以上快被打成肉塊時,超高速的小石塊化成了砂子。

  「什麼!」

  哈繆絲大叫一聲。不知何時,希葛爾手上又多了另一顆水晶球。

  裡面有個用鐵鑄造而成的蜘蛛。

  它的尾部延伸出如絲的刀身。

  希葛爾說:

  「污穢吧!常笑之魔刀——修羅幕飛。」

  水晶隨即破裂,一把蜘蛛形的刀柄落在希葛爾的手上。

  正如同收錄在『書』中的模樣,亦如同絲柔所命名的名字般,修羅幕飛發出了笑聲。

  空氣中刻劃出許多無形的軌跡。

  哈繆絲跳向一旁。

  哈繆絲剛才所在的空間全化成了粉末。

  「哈哈!」

  希葛爾見狀笑了起來。

  哈繆絲無法立即反擊。只能轉身一路逃跑,一邊進行攻擊。

  發射出去的子彈強力地旋轉。形成空氣阻力的小型暴風讓子彈的軌道產生迴旋,畫出了一條半圓形的彈道,從旁側狙擊希葛爾握著修羅幕飛的右手。

  可是,子彈仍舊化成了鐵砂。

  哈繆絲已經不在希葛爾的視線內。

  只聽到高速跑過積水的聲音,以及四處飛濺的水花。

  希葛爾的眼睛無法跟上哈繆絲的速度。

  感覺到她在身後接著轉身的那瞬間,她卻從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出攻擊。

  儘管希葛爾來不及反應,子彈仍舊在空中化成灰燼。

  「嘖,在那邊嗎?」

  就在希葛爾揮動魔刀的瞬間,哈繆絲已經移動到別的地方。這次的攻擊只是徒然地將建材變成一堆垃圾。堆積如山的木材全被切成了細細的木片。

  哈繆絲趁著希葛爾攻擊的空檔,再度補了一擊。

  接著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哈繆絲和希葛爾,幾乎同時間暗叫可惜。

  戰鬥愈發激烈。

  哈繆絲一邊戰鬥,一邊評估著希葛爾的實力。

  身手及速度。

  目光的轉動。

  運用武器的力量及判斷力。

  綜合一切判斷的結果,希葛爾的實力遠遠在哈繆絲之下,大概也比不上路易蒙、米蕾波可這些武裝司書。

  運動神經普通、似乎受過戰鬥訓練。

  不過這也就是說,他只不過是個未曾嘔心瀝血地努力訓練過的常人而已。

  反應太遲鈍、防守漏洞多、下手不夠狠、危機感不足。

  在哈繆絲眼中,希葛爾有著許多明顯的弱點。

  不過,哈繆絲的戰鬥力因暴風雨而降低,再加上哈繆絲不擅長近距離戰的這兩種情況,外加上魔刀修羅幕飛將彼此的戰鬥力拉平,所以形勢已經逆轉了。

  克裡歐察覺到暴風雨正逐漸接近。

  突然傳來了東西崩裂的聲音。

  克裡歐不知道這是東西被暴風雨吹散的聲音,還是哈繆絲在打鬥的聲音。

  哈繆絲正和克裡歐、雷利亞等人的幕後主使者戰鬥吧。然而不論是哈繆絲也好,還是幕後主使者也好,都和克裡歐毫無關係。因為不論是誰,克裡歐都早已被他們拋棄了。

  「你可以找找最上層的櫃子。」

  躺在床上的伊雅說。

  「我想應該是放在那裡。」

  克裡歐打開了櫃子,裡面比想像中還亂。克裡歐小心翼翼地找著『書』

  「我說,克裡歐。」

  在克裡歐尋找『書』的時候,伊雅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叫他。

  「卡特赫洛是死在爆彈手上吧?」

  克裡歐停止尋找,回頭看著只有頭部露在床外的伊雅。

  「嗯。」

  「……你看見了嗎?」

  「嗯。」

  伊雅沉默了一會,克裡歐則一直看著她。

  「不是你殺的吧?」

  「……那是意外,因為卡特赫洛想救那個人。」

  「原來是這樣。」

  伊雅一臉不知所措的苦惱表情,似乎在為這份不知如何處理的感情尋找出口。

  「他最後有說什麼嗎?」

  「咦?」

  「如果你有聽到的話就告訴我,我想知道。」

  「……」

  克裡歐無法回答。

  休耶要爆炸的時候,為了不被跟著引爆,克裡歐光是拚命逃跑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因此他什麼也沒聽到。

  再說,在那場爆炸中還能說話嗎?他並不認為卡特赫洛還能開口。

  「我明白了,抱歉。」

  伊雅從克裡歐的沉默體會到了狀況,她便感傷地向他道歉。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們約好了。」

  「什麼?」

  「死去時要互喚著對方的名字而死。」

  「算了。如果卡特赫洛能開口的話,他絕對會叫出我的名字的。」

  伊雅大概不想讓克裡歐看見表情似地翻身背對他。

  「……我也絕對會叫出他的名字的,放心吧。雖然這句話讓哈繆絲小姐知道的話,她一定會生氣的。」

  伊雅再次轉身過來。

  「對了,這件事和小花貓也有點關係吧?」

  「什麼意思?」

  「……嗯……該怎麼說才好呢?你看了『書』大概就知道了,所以你繼續找吧。」

  她說的沒錯。所以克裡歐繼續翻箱倒櫃地尋找著『書』

  「話說回來,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啊?她可是有本名的唷。你知道嗎?」

  克裡歐一瞬間撒了個謊。

  「不知道。」

  「……是嗎?」

  說出來的話,伊雅應該會害怕絲柔吧?這對克裡歐而言很可悲。他希望伊雅能不知道絲柔的事情越久越好,希望伊雅能喜歡絲柔越久越好。

  這時,克裡歐在櫃子的最裡頭找到一個約有湯匙頭大小的『書』的缺頁。可能被閒置太久,因此書上已經積了一些灰塵。這些灰塵是從煙囪排放出來,飄浮在鎮上的灰色塵埃。

  克裡歐問了:

  「可以看嗎?」

  伊稚回答:

  「可以啊。」

  克裡歐伸出了微微顫抖的手指。

  風勢不斷變強,暴風雨撼動了伊雅小小的家。

  克裡歐的指尖接觸到了『書』他彷彿聽到『書』在輕聲對他說:「等你好久囉。」

  哈繆絲一邊在鎮上奔跑,一邊思索。

  從打鬥開始,至今過了多少時間?

  一小時?二小時?

  她感覺雙腳、大腿、小腿因為疲勞而浮腫到平常的兩倍大小。

  連濕衣服的重量都成了身體的負荷。

  她跳上民家的屋頂、翻牆、匍伏、跳躍。哈繆絲一邊逃跑,一邊進攻。

  太靠近敵人會沒有勝算,就算只有能夠辨視彼此的距離也不夠。

  對哈繆絲而言,再怎麼拉長距離都不夠。

  哈繆絲感應到攻擊的徵兆便飛身一跳,修羅幕飛襲向了她方纔所在的場所。接著她又全速奔跑。

  哈繆絲認為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就算把修羅幕飛算進去,哈繆絲的戰鬥力還是比希葛爾略勝一籌。只要取得足夠的距離,再利用時間加速遠距離用的子彈全力攻擊的話,應該可以一併將修羅幕飛及希葛爾的防禦破壞掉。修羅幕飛的射程頂多只有五、六十公尺。只要拉開距離,對方根本不足為懼。

  可是,哈繆絲現在完全無法拉開距離。

  如果是在修羅幕飛還沒出鞘的時候,她三兩下就能擊中希葛爾。畢竟哈繆絲最擅長從遠距離出其不意的攻擊。

  可是,連她拉開距離的時間都沒有。

  她並不是沒有勝算。但就單單這一瞬間,哈繆絲的勝算仍是微乎其微。

  暴風雨會侵襲這鎮上是百年來頭一遭。

  也是對手百年來第一次能掌握的勝機。

  雖然對方是個比狗屎還不如的對手,不過哈繆絲不得不承認敵人仍是技高一籌。

  哈繆絲踹開民家的大門並闖了進去。她瞬間打中裡頭的夫婦及小孩的要害,讓他們昏厥過去,再將他們一起從窗戶扔了出去。攻擊轉眼間又再度襲來,半棟房子瞬間被切成碎片。哈繆絲以兩手擋住臉,以防掉落的碎片傷到眼睛。

  「很好。」

  她依稀聽見希葛爾的聲音,哈繆絲趁機從如雨滴掉落般的碎片中發射子彈。

  然而子彈仍舊化成了粉末,哈繆絲便立即破牆逃走。

  鎮上騷動不安。哈繆絲持續地以近乎沙啞的聲音大喊:「不要出門!」

  她並不是故意要跑到有人煙的地方。只是在逃竄的途中,不得已逃到了這個地方。

  哈繆絲已經沒有功夫一邊和修羅幕飛纏鬥,一邊返回森林了。

  哈繆絲非常勉強地在戰鬥。

  哈繆絲的迴避動作只比修羅幕飛能夠掌握的範圍稍快,至少躲得過希葛爾的攻擊。不過,修羅幕飛並不會疲倦,但哈繆絲會疲倦。哈繆絲的雙腳總有一刻會像銹掉的車輪發出悲鳴般生銹且不聽使喚吧。

  更糟的是,哈繆絲目前並沒有能夠打破修羅幕飛防禦的攻擊手段。

  煩躁和焦慮加快了她的疲勞,她必須在鬥志及判斷力還未消失殆盡前取勝。

  可是,哈繆絲累了。身體一直傳來:「休息吧,好想休息。」的呼喚。

  發熱的身體因為淋雨而冷卻了下來,她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紊亂的心跳。

  哈繆絲在取得足夠距離後停下了腳步。

  希葛爾見狀也同樣停下腳步。

  「你究竟想做什麼?」

  哈繆絲一面避免被對方發現她的呼吸紊亂,一面說話。

  「……妳指什麼事?」

  「你的陰謀老早就被揭穿了,你以為我會像絲柔那樣上當嗎?」

  「哈哈哈!」

  就是這個笑聲,就是這個笑聲令哈繆絲焦躁不安。

  「我有必要隱瞞嗎?想要藥的話,就爬過來求我。敢阻撓我的人,我就將之碎屍萬段。」

  「……白癡。」

  哈繆絲脫口而出。

  真是個愚蠢的男人。真是個空有才智卻膚淺、輕佻且心胸狹隘的男人。有時間說這些廢話,還不如趕快進攻過來。

  他的計謀是什麼?難道他以為只要有藥,所有人就會任憑他擺佈嗎?大概是他終日與爆彈、奴隸為伍,所以不瞭解人類的想法吧。

  難道我會輸給這種對手?哈繆絲連忙否決掉這個想法。

  「那就早點去死吧!」

  哈繆絲往後跳了十公尺遠。她只移動這點距離,還是勉強地閃過了攻擊。

  勝敗並非操之在修羅幕飛,應該鎖定的對手是擁有它的希葛爾。

  希葛爾曾說過哈繆絲的狙擊很可怕。

  主人若處於毫無防備的狀態下,修羅幕飛應該也無法發動防禦能力。

  必須製造機會。

  製造一個希葛爾的意識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哈繆絲的機會。

  雖說希葛爾是非常三流的對手。但對於一個在這次的戰局中,光為了殺掉哈繆絲一個人,就花了這麼多心力來準備的對手而言……

  這有可能嗎?

  哈繆絲一邊懷疑,一邊奔跑。快尋找!快思考!非找到不可!

  雨勢漸漸轉小。

  雲層在天空中快速移動。

  『書』打開了。

  克裡歐的意識被拉回到二百五十年前的過去。

  一名少女正靠在骯髒的牆邊,踩在腐臭的水溝裡哭泣著。

  她的年紀大約十歲左右。地點看起來是個老舊的貧民窟,牆上有用泥巴寫上粗俗字眼的塗鴉。

  她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這裡是個四周十分陰暗,夕陽西下的寂寥小鎮,少女有著像花貓一樣的斑駁的髮色。

  「大哥哥,遙遠未來的大哥哥和大姊姊。」

  她開口了。沒有任何人響應她,可是她仍舊開口說話。

  絲柔似乎在等待他們回答,但她還是很焦慮地繼續說:

  「回答我呀,大哥哥、大姊姊。對了,大姊姊叫伊雅,大哥哥叫卡特赫洛吧?」

  絲柔把聲音壓低,小聲地說:

  「我想請你們幫我。」

  絲柔像在等待回復似地沉默了片刻。

  「未來只有悲傷和痛苦等待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我該為何而活。我活得好無奈。」

  少女繼續和不存在的對象說話。

  「你問為什麼……我造成了很多人的痛苦。我討厭這樣,可是我逃不掉。不管我怎麼做都逃不掉。而且我又跟壞人在一起,因為我不想過窮日子。」

  絲柔說完,眼眶又開始濕潤。

  「……我該怎麼辦才好?不知道活著的意義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

  告訴我,我會看見的。不管是大姊姊還是大哥哥,我都看得見你們。」

  幼小的絲柔又等待了一會兒,她那像花貓毛色的頭髮一瞬間跳動了一下。

  克裡歐明白她發動了預知能力。

  「……謝謝,大姊姊、大哥哥。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但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幼小的絲柔苦中帶笑,她的頭髮又再次飄動。

  「嗯,就是他。

  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很堅強的人喲,真的很堅強。

  那天是暴風雨,我知道暴風雨會來襲的日子。

  那個人一邊保護那個女人,一邊拔出小刀並呼喊著我的名字喔!」

  她殘留淚痕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

  「在很久以後,在我長大成人時,那個人會和我一起看著夕陽。對啊,我們一起看的。很棒吧,我和那個人一起看著夕陽呢!」

  絲柔興奮地述說著。

  『書』到這裡就結束了,是本內容非常短的『書』

  克裡歐張開眼睛。

  他目瞪口呆了一會兒。

  「那女孩知道我們的名字,很神奇吧?」

  伊雅說話了。

  「卡特赫洛非常關心那個孩子,還說一定要盡力幫助她,我們還互相討論過該跟她說些什麼才好。」

  伊雅似乎懷念著過去並溫柔地說:

  「我們不知道那孩子為什麼那麼痛苦,就算知道了也幫不上她的忙,而且說不定她真的遇上了某些無能為力的辛酸事。

  所以,雖然我們幫不上她什麼忙,但我們兩人還是討論了一下。

  因為就算我們幫不上忙,還是可以給她一點建議。」

  「那你們說了什麼?」

  克裡歐問道。

  「我們告訴她,光靠一個人是找不到生存意義的。」

  伊雅笑著說:

  「我告訴她:不管自己再怎麼思考,光靠一個人絕對不會明白的。如果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是會很悲哀的。

  就算想要獨自生活,實際上還是會有人對你付出關心,所以妳絕對不會是一個人的。我們是這麼跟她說的。」

  伊雅的話深深打入了克裡歐澎湃的內心。

  同時,他的胸口也湧上了一股奇妙的感覺。

  一種彷彿絲柔就在克裡歐身旁,與他一同聽著伊雅的一言一語的一體感。

  一種他們兩人正一起分享著相同心情的安心感。

  一種宛若阻隔在克裡歐與絲柔之問的時間巨牆,已被拆除掉般的自由感。

  「這並不困難。我也好、卡特赫洛也好,不過都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平凡人,但這點小事我們還是辦得到的。

  不要遠離自己。

  因為即使看似相隔遙遠,事實上卻近在眼前。」

  克裡歐深有同感。

  絲柔一定也是這麼想。

  「絲柔。」

  克裡歐叫出了她的名字,彷彿絲柔就在他身邊般叫著她的名字。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叫她。

  他一直以為他們相隔遙遠,遠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遠在克裡歐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傳達不到的地方。

  但是並非如此,她就在身邊。

  在身邊看著克裡歐。

  和克裡歐活在一起。

  沒錯。

  在失去同伴、失去爆彈後,自己仍然活了下來,就是因為有絲柔在他身邊。

  以為絲柔並不存在的想法其實是自欺欺人,克裡歐一直都和他心中的絲柔一起活到現在。

  吏裡明白今後該做什麼。

  許久以前聽過的那句話,如今克裡歐也理解了它的意思。

  不會錯的,因為那是絲柔說的。

  「……我要走了。」

  克裡歐將絲柔的『書』放回櫃子,並向伊雅說道。

  「去哪裡?」

  「一個非去不可的地方。」

  他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口袋。它還在。

  那是克裡歐身上唯一的物品,來到鎮上時所拿到的一把小刀。

  光是觸摸到它的冰涼觸感,克裡歐認為就很足夠了。

  除此之外,自己已一無所有。

  「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去戰鬥吧。」

  「和誰?」

  「不知道。」

  「為什麼?」

  克裡歐思考出了答案。

  「因為絲柔在那裡。」

  「……」

  對伊雅面言,那是個無解的回答。

  不過,伊雅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因為克裡歐的心意,已經比語言更加明確地傳達給伊雅。

  「謝謝,打擾妳了……對了,這全都要感謝妳。」

  克裡歐邁出了步伐。

  「……雖然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如果你對我說:『這全都要感謝卡特赫洛』的話,我會比較高興。」

  「是啊,沒錯。這全要感謝卡特赫洛,還有伊雅你們兩人。」

  克裡歐走向暴風雨尚未停止的屋外。伊雅目送著他的背影,並向他道別。

  「……謝謝你,請保重。」

  「伊雅也保重,請妳一定要好好保重。」

  克裡歐從門口走了出去。之後,便開始拚命奔跑起來。

  不知何時雨已停止。

  絲柔曾說,失去珍貴之人的地方。

  他很清楚那地方是哪裡。

  他要前往失去了一位引導他走到現在之人,以及兩位無法成為朋友的友人所在地。

  終章

  夕陽與絲柔與克裡歐

  不知何時,雨已經停止了。

  風仍然強勁,雲朵由東向西快速地飄移而去。

  希葛爾細心地用手整理貼在額頭上的頭髮,跪在他腳邊的哈繆絲則緊握著投石器。希葛爾低下頭俯視她,並從口袋中掏出防水煙盒裡的火柴棒點了二、三次火。或許因為打鬥中有水滲進去的緣故,所有火柴只有冒出刺鼻的煙味而已。

  希葛爾將火柴丟掉,跪倒在地的哈繆絲則看著他的舉動冷笑地說:

  「真是難看。即使是死刑犯,在死前也是能要求抽最後一根煙的……」

  哈繆絲痛得皺起了眉頭。難得要消遣對方的台詞才說到一半就後繼無力,變得魄力不足。

  「來呀,來攻擊我呀!害怕嗎?我想那也是當然的。」

  哈繆絲繼續消遣著希葛爾,但那只是虛張聲勢。哈繆絲強韌的肉體和體能即使經過魔法的強化,她的雙腳仍然無法動彈。

  希葛爾低頭瞧著哈繆絲說:

  「還不求饒嗎?妳這只喪家之犬。快學狗那樣,抬起屁股來求我饒命吧!」

  「……混帳東西。」

  哈繆絲思考著自己是在哪次攻擊受到重傷。

  應該屬剛剛身體的右半部中的這刀最慘,因為這刀而導致身體無法動彈。從右肩到肚臍全都受創,右胸也被縱切成了兩半。算了,反正沒什麼好驕傲的。

  右腳的腳趾全被切斷也很慘。右腳趾只剩下小指的接合處,切口還埋在泥濘裡,污水不斷流入靜脈。現在哈繆絲的頭腦正處於激動的狀態,要是一冷靜下來,想必會疼痛不已。

  在改變姿勢時,右腳踝處被切斷韌帶的情況也很糟。這樣子就等於右腳廢了。

  頭部受到了各種撞擊。著地時竟然會失敗,看來自己要從基礎開始重頭練過一次會比較好。手指也開始出血,看來是投石器轉太久了。

  戰略上也出了紕漏。早知道颱風會這麼快過境的話,一直逃竄倒也不失為一個方法。

  算了,不想了。總之全都很慘。

  希葛爾不懷好意地邊笑邊看著哈繆絲。

  「哼,夠了。去死吧!」

  希葛爾緩緩地舉起修羅幕飛。

  哈繆絲緊握著投石器。

  至少來個同歸於盡。

  絕不能讓這個殺了自己的傢伙活著。

  「……」

  哈繆絲忽然環顧起四周。看著隨風吹動的報紙,以及被雨淋濕並壓斷的樹枝。

  到前一刻為止,她完全沒有去注意四周,這裡是小鎮外圍的一處空地。周圍有許多廢棄物以及材料、鐵屑、煤屑。

  雖然地面上留下一處爆炸的痕跡正被暴風雨逐漸沖刷殆盡,但哈繆絲仍然留意到了這點。希葛爾準備的爆彈,應該曾經在這裡爆炸過吧。

  哈繆絲心想,作為我的喪命之地還真是有損顏面。

  「哈繆絲=梅瑟塔。」

  這時,出現了一個聲音。這聲音並不是感到危險而逃離的周圍住戶的聲音。

  希葛爾和哈繆絲同時看著聲音的來源處,有人闖入了這兩位超越凡人的戰鬥場所。

  搞錯時機的闖入者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但仍靜靜地開口:

  「等等,讓我來。」

  闖入者是名少年。個子嬌小且有些駝背,不曾修剪的頭髮中摻雜著白髮。

  身上的灰色麻質襯衫有被雨淋過的痕跡。

  「你是什麼人?」

  希葛爾問。

  「克裡歐=東尼斯。」

  闖入者簡潔地報出姓名。接著就像是要保護跪倒在地的哈繆絲似地,站到了她的前面。

  「克裡歐……誰啊?沒有印象。」

  「你們飼養的其中一枚爆彈。」

  「喔喔!你還活著啊?沒想到竟然還有像你這等頑強的傢伙。」

  希葛爾冷笑著,並收起了修羅幕飛的刀身。

  哈繆絲伺機尋找致勝的機會。然而希葛爾仍沒有足夠的破綻,希葛爾尚未解除對哈繆絲的警戒。

  「不過,你來的真是時候……你叫克裡歐吧?好,我欣賞你。就讓我賜予你殺死哈繆絲的榮譽吧!」

  希葛爾笑了起來,並指著克裡歐的胸口。

  「給我殺了她。」

  可是,克裡歐動也不動。希葛爾見狀,一臉狐疑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快點給我爆炸啊。」

  克裡歐沒有回應希葛爾。

  「你來幹嘛的,小鬼!真礙事,滾開。」

  哈繆絲朝背對著她的克裡歐說話了:

  「你在打什麼主意?現在不是你出風頭的時候,快給我滾。安份地找個地方,要生要死都隨便你。」

  克裡歐也沒有響應哈繆絲,哈繆絲則只是瞪著克裡歐的背影。

  「你是怎麼了?快點動手啊!不過,我也可以再賜予你一些沉浸於喜悅的時間。本來我還以為這是個沒救的世界,沒想到還有值得一看的人類存在。哈哈哈,真令人高興!」

  「別妨礙我,快滾!克裡歐!你要是站在那裡,我就殺不了那個混帳東西。」

  克裡歐這時緩緩地、清楚地開口說話了。

  「絲柔的『書』。」

  克裡歐對著希葛爾說道,哈繆絲則是一臉疑惑。

  「你身上有絲柔的『書』嗎?」

  希葛爾一臉受不了似地聳了聳肩。

  「你在說什麼啊?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的小事上。」

  「你有吧?」

  克裡歐逼問著希葛爾,但希葛爾似乎完全沒有心情去認真回答。

  「……你想要絲柔的『書』嗎?你是白癡嗎?你在想什麼啊,小鬼?」

  哈繆絲接在克裡歐後頭說了。

  「書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現在『書』已經無所謂了。」

  「你說什麼?」

  克裡歐從口袋拿出一把小刀。

  「現在,我是來戰鬥的。」

  看著克裡歐手握小刀的樣子,希葛爾和哈繆絲都啞口無言。

  一位戰鬥的外行人手持一把小刀,闖入了『追憶戰器』修羅幕飛的主人與世上最強的狙擊手之間的戰鬥。

  看在平時就不按牌理出牌的哈繆絲眼裡,克裡歐的行動無疑是更加沒常識。

  「你瘋了嗎?你打得贏嗎?你以為你打得贏嗎?」

  哈繆絲的問題很正常。克裡歐則回答道:

  「……妳贏不了的對手,我也不可能贏得了,就算戰上千回也不可能。」

  克裡歐還是握緊小刀。他瞪著距離約七公尺左右,手握修羅幕飛的希葛爾。

  希葛爾一邊嘲笑克裡歐,一邊看著他。

  但是,儘管與眼前的敵人實力有著壓倒性的差距,克裡歐的意志仍不為所動。

  「所以,要戰鬥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要戰鬥?」

  「我和絲柔。」

  這時,風勢逐漸轉弱。希葛爾和哈繆絲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察覺到的人,只有克裡歐。

  「你要怎麼打贏他?」

  「不知道。」

  克裡歐等待著那一刻。相信著那一刻的來臨。

  「那就逃吧!」

  「不、我要戰鬥。」

  克裡歐用力地踩向地面。

  「為什麼?」

  「絲柔看到的,絕對不是落荒而逃的我。」

  風在此刻急遽轉弱。

  「絲柔……」

  克裡歐喃喃自語。

  「是現在嗎?絲柔?」

  風一停止。

  「就是現在對吧!絲柔!」

  克裡歐朝著大笑中的希葛爾奔去。

  「就是現在對吧!絲柔=布亞克尼休!」

  在夕陽下,絲柔曾說過。

  「當我的話語傳到之際。

  請您前往您所珍視之人失去了其珍貴之人的場所。長久以來您所追求之人,將會在後面助您一臂之力。

  在風止瞬息的那俄頃片刻。

  請您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

  克裡歐牢牢地記著這句話。

  就在一瞬間、就在飛舞在風中的葉片掉落的一瞬間,風停了,而克裡歐飛奔向前。

  希葛爾為了要將克裡歐碎屍萬段,伸出手準備要握起劍。

  正當修羅幕飛要狂笑前的瞬間。

  突然毫無預警地。

  整個世界被紅光渲染。

  「!」

  就在克裡歐的正後方。

  赤紅的夕陽從小小的雲隙間探出。

  夕陽在一瞬間,將雨雲所染成的灰色世界一掃而光。雲、風、還有對峙的三人全被紅光染紅。

  這再也不是托亞托礦山的灰暗夕陽。

  露出了一小角的天空,是片無以言喻的清澈透明。

  百年一度的大暴風雨將籠罩小鎮的灰色空氣全都吹散、清除。

  睽違數十年的夕陽晴朗地照耀著大地。

  克裡歐背著光。

  希葛爾則相對地,面對著陽光。

  長期以來,已完全習慣托亞托礦山灰暗夕陽的希葛爾,他的眼睛被紅光照射到了。

  「絲柔!」

  克裡歐再度呼喊出她的名字。

  已經完全習慣灰暗光線的希葛爾,眼睛無法直視陽光。

  希葛爾不自覺地用那只準備拔出修羅幕飛的手遮住雙眼。

  在這短暫的頃刻間,克裡歐逼近了兩入之間無止盡長遠的距離。

  於百年一度的暴風雨中。偶然再加上一層機緣巧合,這僅此一次的勝利機會飄然而至。

  克裡歐緊緊掌握住了這個機會。

  克裡歐的小刀逼向希葛爾的胸膛。

  希葛爾拔出了修羅幕飛。

  蜘蛛劍刀與小刀交錯。

  勝負很簡單地就分出來了。

  絲柔身穿著黑色的戰鬥服。

  手持修羅幕飛。

  周圍儘是血腥味,士兵的屍體化成粉末四散而去。

  絲柔的手翻動了書頁。

  上面寫著龍骸咳的治療法,這是絲柔的預知能力及研究的成果。

  她慢慢地翻著書頁,簡直就像是在翻頁給不存在的某人閱讀似地。

  等翻完最後一頁,絲柔開口了。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日,托亞托圖書礦山將會陷入空前未有的暴風雨。

  正好是那個人和那個男人決鬥的時候,也是沉寂已久的龍骸咳再度復甦的時候。

  受了傷的妳、得到這本『書』的妳。

  根據我的預知,那個男人會去殺妳。

  可是,沒有我的預言的話,我就無法和那個人相遇。我想和他相遇,我想讓那個人看著我。所以,我才在這裡預言。

  給妳帶來麻煩了,請妳見諒。」

  絲柔說完後把書合上。

  絲柔傾吐的對象是哈繆絲=梅瑟塔。

  「還有,我必須要感謝妳。

  感謝妳為他解除了爆彈,讓他活了下來。

  守護了他以及卡特赫洛哥哥和伊雅姊姊的家園。

  真的太感謝妳了。」

  絲柔指著筆記說:

  「如果使用這個方法,應該不需一天就能完成龍骸咳的藥。我想這樣子的話,就有充裕的時間可以讓人將藥送到妳和伊雅姊姊的手上。

  這點程度的小事,由妳來處理的話,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絲柔一說完,便揮動修羅幕飛,將筆記切成碎片。

  「反正留著還是會被銷毀。而且只要想到這東西有可能會引起紛爭,我想我還是先自己處理掉比較好。

  只要沒有人知道龍駭咳的治療方法,應該就不會有人做出和我一樣的事情了吧,除了未來的那個男人以外。」

  「……魔女,常笑之魔女。」

  倏地傳出了一道聲音,那是道不具感情的男性聲音。

  「殺了我又能怎樣?妳以為教團會滅亡嗎?」

  魔術師懷札夫的上半身緩緩滑落,兩腕及下半身化成一灘黑砂積在一旁。看得出來殘存的上半身化成砂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我很清楚。我很清楚你不過是這組織的下層人物而已,也很清楚教團今後還是會一直殘存下去。」

  「既然如此,為何要殺我?」

  「……為什麼呢?我和他一樣,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妳會死的。」

  「我不在乎,反正對我而言都無所謂。」

  「怎麼會這樣……」

  懷札夫目瞪口呆地看著絲柔,絲柔則微笑地說道:

  「說到這,我今天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和我想的一樣,是個很棒的名字。」

  「……妳在說什麼?」

  「和你沒有關係。」

  絲柔靜靜地敘說: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比他老了呢。第一次相遇時,明明他看起來就比我還成熟。在我追隨他背影的同時,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

  「妳這愚蠢的女人,我的痛苦就是神的痛苦啊,而妳……妳竟敢……!」

  懷札夫的詛咒,隨著修羅幕飛的斬擊而劃下了句點。化成砂的懷札夫消逝飛散而去。

  「要是我早點下定決心就好了。」

  絲柔俯視著魔法師的屍體說:

  「回想起來,自從這個能力被懷札夫賞識而投身在教團的那天起,我就一直過著毫無意義的生活。在懷札夫給予的快樂當中,我失去了真正的心靈。」

  絲柔又說:

  「當我覺醒了這個能力時,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他。

  在未來,那個人一邊呼喊我的名字,一邊奔跑的模樣,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掀起波瀾。

  每當我想再次觀看他的身影而凝視未來時,我的力量便逐漸甦醒。

  我遇見了卡特赫洛哥哥以及伊雅姊姊,得到了他們溫暖的安慰。

  雖然那是段只有哭泣的歲月,但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幸福。」

  絲柔一個人繼續述說。

  傾吐的對象不是懷札夫的屍體,而是哈繆絲、也是絲柔本身。

  「之後,經過一段時間後的某一天,懷札夫出現在我眼前。

  不懂得懷疑別人的我,輕易地被懷札夫欺騙。

  懷札夫誘惑了生活貧困的我。

  我沉醉於懷札夫給的各種褒獎,與懷伊札夫狼狽為好。

  當我驚覺到自己的所做所為有多可怕的時候,那已經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後了。

  自己的所作所為造成的後果以及懷札夫駭人的計劃。這之間的來龍去脈,以及我所預知的自身未來,竟怵目驚心到令我顫慄不已。

  但是,我離不開懷札夫。

  已經完全習慣王公貴族般生活的我,無法回頭去過以前的日子。

  我既沒有與懷札夫對立、改變未來的勇氣,也沒有絕望到想了結自己。」

  絲柔望著切成碎片的筆記。

  「之後,就如妳所知道的,我被奉為常笑之聖女,也擁有巨額的財富。當然,這一切都是懷札夫的計謀。

  儘管我沐浴在人民讚美之下,但仍時常承受良心的苛責。其實,我心中一直很想向人們坦承我欺騙了大家。

  令人煎熬的日子又繼續持續下去。

  可是,良心的聲音在莫大的財富以及歌頌我的人們中愈來愈微弱。

  我開始覺得是不是全部都無所謂了?就算我一直痛苦、一直煩惱,是不是都不具任何意義呢?

  而且自己都已經苦惱這麼久了,再說,拯救了這個世界的不正是自己嗎?

  忘掉所有的一切,沉淪在取之不盡的財富之中追求一時的快樂,就這樣度過自己的餘生似乎也不錯。

  抱著這種想法活下去的我,直到那一天。

  那是個普通的一天。

  那一天的天空非常地漂亮,而我只不過是仰望了這個許久未見的美麗天空而已。

  就在我仰望著美麗的黃昏天空時,我突然想起了他的身影。

  是那個被我遺忘已久的他。一邊呼喊著我的名字,一邊死去的他。

  他愛上的,會是這樣的我嗎?一想到這裡,我的心就非常痛苦。」

  「那是不可能的。那個人是愛上了戰鬥且對抗困難的我。

  如果我不像他一樣勇於對抗,他一定不會愛上我。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巨額的財富和他的心。

  這已經不是個可以放在天秤上,衡量哪個比較重要的問題。

  累積再多財富也買不到他的心。

  當我想到這裡時,我的心復活了。

  在黃昏之下,我將懷札夫的手下全部殺死了。

  這是他第一次拿到的那本『書』的內容。對我而言,卻只是幾個鐘頭之前的事。」

  「接下來,我應該會遭到制裁。我會怎麼死去?死去後人們如何看待我?這些我全都知道,但這全是我咎由自取的。

  我並不打算逃也不打算辯解,因為再重的懲罰都不足以彌補我犯下的罪過。

  我不覺得害怕,而且還高興得不得了。

  只要能被他所愛,其它的我什麼都……」

  絲柔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像是對自己相當失望似地搖了搖頭。

  「……原本我打算要懺侮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全是對他的愛戀之語。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這是絲柔向未來傾訴的最後一句話。

  「費雷亞宰相。」

  絲柔對著在房間角落裡一個看起來很堅固,用來放置鎧甲的箱子說:

  「已經可以出來了。」

  一說完,一位穿著僧衣的男子從箱子爬了出來。他是費雷亞宰相。

  「讓您久等了。」

  「沒關係……不過妳說了些什麼呢?」

  絲柔只是呵呵地笑而不答。

  「我們走吧。懷札夫死後,神溺教團應該也會沉寂一陣子。」

  「絲柔小姐……」

  費雷亞宰相說道:

  「妳要不要逃走呢?妳已經盡到妳的責任了。一旦被審判的話,妳一定會……」

  「不要緊的。」

  「為什麼?」

  絲柔一反往常堅毅的表情,神情如同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女一樣,害羞地笑著。

  「因為他愛上的,一定不是逃避的我。」

  哈繆絲讀完這本『書』之後。她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收起了從希葛爾身上奪得的這本『書』的缺頁。

  她的腳下倒著一個男人,還有另一個男人跪著。

  魔刀——修羅幕飛滾落在距離兩人甚遠的地方。

  哈繆絲忍住腿上的疼痛,低頭看著這兩個男人。

  「……好、好痛。」

  跪著的男人說話了。

  「不會允許、神是不會允許這個痛楚的。罪惡啊!這是充滿罪惡的行為!」

  「希葛爾。」

  哈繆絲叫著跪倒在地的男人的名字。

  「我的靈魂已經奉獻給神了。哈、哈繆絲,快幫我消除痛楚,神不會允許這個痛楚。快幫我、拔起這把小刀、救救我。」

  希葛爾緊握著從肋骨縫隙間刺入肺部的小刀。

  他從口中流出了血沫,還滲出了血。

  哈繆絲判斷他的傷勢雖然不會馬上斃命,但放著不管也撐不了多久。

  「我說,希葛爾。」

  哈繆絲說話了,是平時那副悠哉的口吻。

  「那段話是什麼來著?我記得是人的幸福就是神的幸福吧?只要人幸福的話,神也會幸福。對吧?」

  希葛爾的眼睛緊追著哈繆絲不放。

  「沒錯,就是如此。所以這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那麼,也許你做了一件好事呢,希葛爾。」

  哈繆絲一邊說著,一邊彎下了腰。她的眼前是伏倒在地的克裡歐。

  傷勢相當嚴重。

  全身有著無數的傷痕,連骨頭部被切碎了。

  只勉強保住了人形的軀體。

  應該是當場死亡吧。

  大概連感覺痛苦的時間也沒有。

  哈繆絲為避免他的遺體支離破碎,輕柔地將他的遺體翻面。

  接著為他合上嘴及眼睛,這是對戰死的同伴最基本的禮儀。

  克裡歐的刀子在修羅幕飛發動攻擊前,就已經確實地刺進了希葛爾的胸膛。

  修羅幕飛發出狂笑時,已經是希葛爾痛苦哀嚎地把修羅幕飛扔掉之後的事了。殘暴的修羅幕飛是不會允許殺死主人的兇手活命的。

  克裡歐並非來不及才喪命。

  打從一開始,這或許就是一場只能以命抵命的勝利。

  「希葛爾,也許你真的做了一件好事呢。」

  哈繆絲神情悲傷地看著克裡歐滿臉鮮血的遺容。

  克裡歐的臉龐就像安穩熟睡的小孩。那是一副絲毫沒有悔恨的神情。

  「他看起來很幸福,不是嗎?看起來比你幸福得多了。」

  「…………妳騙我。」

  希葛爾呆滯地看著哈繆絲及克裡歐的臉。

  「那有……這回事。為什麼、為什麼區區一個爆彈會比我幸福?」

  「天曉得。」

  哈繆絲撿起一顆掉落在地上的小石頭,並用大姆指彈出。

  小石頭擊碎了希葛爾的頭蓋骨並穿進頭部,結束了他的痛苦。

  「到底為什麼呢?你說呢?克裡歐。」

  哈繆絲呼喚著體無完膚的克裡歐。

  「為什麼,你會這麼滿足呢?」

  不知何時,暴風雨已停止了。

  哈繆絲注意到馬特阿拉斯特從另一端走過來。

  他的黑帽被風吹走,黑色大衣被雨和血淋得又黏又濕。右手壓住右腹部,他用剩下的左手勉強拿著槍。

  「已經結束了嗎?」

  馬特阿拉斯特問道,他本來打算用這副身體來幫忙的。

  「是啊,結束了呢。」

  哈繆絲回答馬特阿拉斯特。

  「贏了嗎?真是千鈞一髮呢。」

  馬特阿拉斯特發出咳嗽,血沬濺到空中。

  「不、是我輸了。徹底地輸了。」

  「咦?」

  「贏的人是這些傢伙。」

  哈繆絲指著身旁的屍體。

  「……這些傢伙?」

  「克裡歐和絲柔啊。」

  夕陽再度從雲間探出了頭,哈繆絲則回頭眺望著夕陽。

  絲柔一定也在看著這個夕陽吧。

  然後在望著這片夕陽的同時愛上了克裡歐。

  哈繆絲回想起克裡歐擁有的那本『書』

  那時候的絲柔,她也置身在同樣的夕陽裡。

  這兩人的相遇還真是奇妙。

  絲柔愛上了戰鬥的克裡歐。

  戀愛中的絲柔在夕陽中決心奮死一戰。

  克裡歐也同樣在夕陽中愛上了奮戰的絲柔。

  戀愛中的克裡歐迎向戰鬥,在夕陽的沐浴下獲得了勝利。

  無限回轉的戀愛循環。

  兩人自相矛盾的純情。

  在這循環當中,究竟是誰先愛上了對方呢?

  「……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哈繆絲喃喃自語。

  現在、過去、未來,夕陽的赤紅並不會改變。對他們而言,這樣應該就足夠了。

  因為他們兩人在永恆的夕陽餘暉中,共同度過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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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3 11:39 PM|只看該作者
  斷章  蘋果與花與逝去石劍

  「令人費解的是『書』商的事。」

  米蕾波可說話了。

  這裡是神立邦特拉圖書館境內的醫院。

  在結束與希葛爾=克魯凱撒的決鬥後一個星期,米蕾波可住進了邦特拉圖書館境內的醫院。隔壁房的馬特阿拉斯特以及他隔壁的哈繆絲,現在應該都因為身體傷痕纍纍而正躺在床上才對。

  米蕾波可並沒有受傷,不過由於有感染上龍骸咳的可能性,因此被強制住院觀察。明明沒有事卻得入院這點,令米蕾波可相當不滿。

  托亞托礦山則是由其它的武裝司書前往收拾殘局。幸虧使用絲柔所發明的藥,因此沒有人死亡。

  閒得發慌的米蕾波可回想起整個事件,藉著推理這件事排遣寂寞。

  她的說話對象,正坐在米蕾波可床邊的椅子上削著蘋果。

  「妳說的那位『書』商,就是把絲柔的『書』拿給克裡歐=東尼斯的人吧?」

  「是啊,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

  「的確有點奇怪。」

  米蕾波可的交談對象是現在最年長的武裝司書,伊蕾伊雅=凱蒂。

  年近六十歲的她看著米蕾波可的笑臉,彷彿看著自己的子孫似地。是位稍微發福,穿著高雅圍裙的老婦人。

  對米蕾波可而言雖是位老前輩,但她個性平易近人,不管和誰說話都能侃侃而談。

  雖然在意義上有所不同,不過她和哈繆絲一樣,也是一位深受眾人信賴的女性。

  「整個事件疑點重重。光是持有絲柔的『書』就夠奇怪了,他居然還賣給了克裡歐=東尼斯三次『書』。」

  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妳覺得那位『書』商和這一切有重大關係?」

  「我是這麼覺得,絕對沒錯。」

  米蕾波可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認為他不是敵人的同黨。因為他等於是間接救了代理館長,還殺了希葛爾。是個知道整個事件經過,但態度中立的第三者……」

  「說不定只是湊巧演變成這樣而已吧?我想就算是神,也沒辦法預料到克裡歐會擊倒希葛爾吧。」

  「就算如此,我還是覺得整件事一定有蹊蹺。」

  米蕾波可一邊梳理頭髮,一邊思索。伊蕾伊雅則靈巧地切好蘋果。

  「哈繆絲小姐及馬特阿拉斯特先生怎麼說?」

  「她們兩個人什麼也沒有說。馬特阿拉斯特先生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問代理館長關於『書』商的事,她也只回答:『是啊,真神奇呢。』」

  米蕾波可模仿著哈繆絲的語氣說道。

  「等我一出院,我打算要去追查那位『書』商,那個『書』商一定有什麼問題。」

  「蘋果很好吃唷。」

  伊蕾伊雅將放在盤子裡的蘋果遞給米蕾波可。米蕾波可順手接過盤子,兩人一起品嚐著分成八等分的蘋果。

  當盤上的蘋果只剩一片時,伊蕾伊雅突然開口說:

  「拉斯哥爾=奧塞羅。」

  「咦?」

  聽到了一個不曾聽聞的人名,米蕾波可伸向蘋果的手停了下來。

  「最近的年輕人也許不知道,不過這是我年輕時流傳在圖書館的傳奇故事。

  『書』商拉斯哥爾=奧塞羅。

  一位會將死者的『書』,送至死者所期盼的對象手中的書商。這個傳聞煞有其事般地被傳誦至今。

  一位陷入愛河的女子叫喚著拉斯哥爾的名字,請求他把自己的『書』交給她無法告白的男子。」

  對戀愛不感興趣的米蕾波可,則冷淡地響應:

  「……那又怎樣?」

  「米蕾波可沒興趣嗎?」

  「……這的確是很浪漫。

  這樣子的話,整件事就合情合理了。

  為了實現絲柔的願望,拉斯哥爾=奧塞羅把『書』交給了克裡歐。

  雖然這在童話故事裡才會發生。」

  「……米蕾波可,哈繆絲小姐真的沒有提起拉斯哥爾嗎?」

  「是的。」

  米蕾波可回答後,伊蕾伊雅將手貼上了臉頰,閉上眼睛思考。

  那是道不同於往常的認真神情。

  「不久之前,曾經有人懷疑過拉斯哥爾=奧塞羅或許真有其人。」

  米蕾波可並不知道這件事,大概是她成為武裝司書之前的事。

  「如果真的存在,那麼他就是擅自販賣『書』的走私犯,我們必須取締他。上一任的代理館長曾經命令好幾位武裝司書調查,我也是其中一個。」

  「……調查結果呢?」

  伊蕾伊雅搖了搖頭。

  「還沒出來。」

  「查不出來嗎?」

  「不,調查被中斷了。」

  伊蕾伊雅這次以很嚴肅的語氣說道。

  「五年前被中斷調查,剛好是代理館長哈繆絲小姐上任的那年。」

  「…………」

  「沒錯,是哈繆絲小姐中斷的。在她一上任之後就立刻中斷了調查。她說拉斯哥爾=奧塞羅根本不可能存在,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米蕾波可一臉不感興趣地回答伊蕾伊雅。

  「既然如此,那就沒錯。拉斯哥爾=奧塞羅是個虛構的人物,就是這樣。」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有什麼問題嗎?」

  「哈繆絲小姐真的認為拉斯可爾=奧塞羅不存在嗎?」.

  「妳的意思是?」

  「也許哈繆絲小姐……」

  伊蕾伊雅說到一半就停止繼續往下講。雖然米蕾波可等她繼續說下去,可是伊蕾伊雅卻只是笑著搖搖頭。

  「沒什麼,忘了這件事吧。」

  伊蕾伊雅語畢,便拿起最後一片蘋果。

  同時刻,在遙遠的地方。

  暴風雨過境到遙遠的彼方,龍骸咳及希葛爾=克魯凱撒等恐怖的災禍也已過去的托亞托礦山城鎮。

  靠著武裝司書製造的藥而病癒的人們,在鎮上忙著將毀壞的家園以及物品恢復原狀。

  這當中有一名男子佇然而立。

  站在小鎮一隅的小空地上。

  這裡是休耶=夏福斯以及卡特赫洛=馬歇亞、還有克裡歐=東尼斯以及希葛爾=克魯凱撒喪命的地方。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放置於空地上的三束花。

  同樣花種、同樣包裝的三束花,一定是同一個人所獻上的三束花吧。

  這三束應該是卡特赫洛、克裡歐、休耶的吧。男子很清楚不可能會有人來弔祭希葛爾=克魯西澤。

  那麼,是誰把花放在這裡的呢?很難想像哈繆絲會做出這種感傷之事。

  米蕾波可?馬特阿拉斯特?他們和這三個人之間的關聯則稍嫌薄弱。

  一定是伊雅=米拉吧,那位心地善良的賣春婦。一回想起她的臉,令男子不自覺地微笑起來。連不曾謀面的休耶=夏福斯都為他獻上花,真是不簡單。

  這名男子名叫拉斯哥爾=奧塞羅。

  是之前把絲柔的『書』交給克裡歐的那位『書』商。

  「好了,該工作了。」

  拉斯哥爾喃喃自語。

  他的語氣和賣『書』給克裡歐時截然不同。

  是種既恭謹又高深莫測的語調。

  拉斯哥爾=奧塞羅跪在地上,從懷中拿出一把短劍。

  那是一把小小的短劍,大小適合用來削果皮。

  劍柄是由橡木所製成,其形狀則是人類的手腕。那手腕的形狀,就像是一位因苦悶而氣喘不已的人類,抓向天空的那隻手似地。

  劍身從手肘部延伸出來,是和劍柄同樣長度,一把雙刀的直劍。

  奇妙的是,劍身是用石頭製成的。

  拉斯哥爾反手握住短劍,將劍刀朝向地面。

  「追憶戰器,逝去石劍——夜」

  拉斯哥爾呼喚著著短劍的名字之後,便將短劍——將逝去石劍插入了地面。

  插下去之後,周圍的泥土馬上漸漸地變得非常堅硬。拉斯哥爾一拔起短劍,拔起的痕跡上就製造出了一本『書』

  本來這是不可能的現象。

  只有過去神邦特拉才能夠將人的靈魂變成化石。不管使用任何魔法,也不可能以人工方式來進行這件事。

  別說是人類,這可是連未來神奧倫托拉、現代神托伊托拉也辦不到的事情。

  這不可能辦到的事,卻被拉斯哥爾=奧塞羅以逝去石劍——夜,埋所當然似地完成了。

  男子從工具箱中拿出便條紙,這種便條紙是一般的司書或『書』商們使用的便條紙。

  拉斯哥爾將便條紙貼在書上。並以碳筆寫上『書』的主角。

  『希葛爾=克魯凱撒』

  男子從土裡取出了『書』,並拍了拍書上的泥土。

  拉斯哥爾喃喃自語。

  「居然能將那位哈繆絲逼入了絕境,還真是令人驚訝不已……不過之後的行動,倒是做得不太好呢。」

  男子邊看著『書』邊說道:

  「不過,雖說是費盡辛勞才得到的……」

  說畢,便將希葛爾的『書』收入袋中。

  「神溺教團的素質也真是低落了不少。」

  之後男子便唸唸有詞,剎那間身體就像變成了液體般溶化並消失於地面中。

 ✩✿✿✿✿✰✩✿✿✿✿✰
 ✩✿✿✿✿✰✩✿✿✿✿✰

  後記[/]

  初次見面。

  我是山形石雄。出生於神奈川縣的一個純樸小鎮,是個既不顯眼也不鬧事、平凡地長大成人的男生。

  關於『戰鬥司書與戀愛爆彈』這個奇特的書名,只不過是單純地顯示出兩位主角,是個相當直接的書名。在此先為先讀後記的讀者說明封面上的兩人,坐著的是戰鬥司書,站著的則是戀愛爆彈。雖然兩個都是奇怪的傢伙,但希望各位讀者能欣賞這兩人的故事。

  這部作品在Super Dash小說新人獎中,得到了大獎這份榮耀。

  其實在進入最後甄選階段時,編輯部的人員曾經事先通知我說:「甄選結果會在幾號的幾點左右通知你唷。」

  不用說,那天我從一早就開始心神不寧。首先,在吃完午餐後,卻忘記自己吃過了。而且還進入同一家喬麥麵店二次,被店裡的歐巴桑一問,我才回過神來。搭電車時還坐過頭,正想要坐回去時,卻又搭上過站不停的急行電車。

  我心想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決定先回家看個電影冷靜一下,所以就去租了一部深作欣二導演的『不仁不義之戰——廣島死鬥篇』,不過這部電影我很久以前就看過了。

  這已經不是無心做事的問題,而是已經達到很危險的境界了。

  還有,電影非常有趣。

  聊聊別的事情吧。

  當我一想不出靈感時,我就會馬上把自己關在廁所裡。因為只要我一脫掉褲子和內褲坐在馬桶上,不知怎地,靈感就會湧現出來。神奇的是,不管我在房間內脫掉褲子和內褲,還是穿著褲子站在廁所裡,就是不會有靈感。我想這大概是因為關閉在狹小空間可以滿足回歸子宮的願望、脫掉身上的衣物可以得到解放感、在能夠發射大小號的狀態下可以得到安心感等等的精神作用之故。

  在創作『戰鬥司書與戀愛爆彈』時,也曾一度陷入瓶頸。那是寫到後半段的時候,當時不斷重複著;坐在桌前一分鐘之後,坐在廁所裡三分鐘;坐在桌前一分鐘之後,又跑去坐在廁所裡三分鐘,這兩者的交替動作。

  就在這時候我靈光一閃。

  「去廁所寫不就好了。」

  我馬上拿著筆記本和原子筆衝進廁所。

  我把浮現在腦海的片斷靈感整理在筆記本上,不過後來我發現在膝蓋上實在太難寫字了,這時候突然想到在櫥櫃裡應該有一張折迭桌,所以我又跑出去拿了桌子進來。

  當我發覺自己的行為像個笨蛋時,已經是我開始組裝桌子的時候了。

  最後,我要感謝為了讓這部作品順利出版而盡心盡力的人士們。

  首先是插畫家前嵨重機先生,以及幫忙挑選整理插畫的先生。謝謝你們畫了這麼棒的插畫,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編輯T先生,謝謝您的批評及指正。有編輯先生您的存在,才有今天的戰鬥司書。

  還有主編以及諸位編輯,謝謝你們的建議及協助,幫了我很多的忙。

  謝謝選考委員以及選考的相關人員,我將不負你們給予的高度評價,繼續努力下去。

  我的朋友們,我不會忘了你們的鼓勵。另外,請原諒我在你們提出『讓我看看』的要求時,卻被我以『這是販賣的讀物,請花錢購買』回絕時的狹隘心胸。

  對於支持我的家人,我的感謝之情言之不盡。真的很謝謝你們。

  最後,謝謝手上拿著這本書的讀者。我由衷地祈禱這本書對您而言是有價值的,也祈禱我們能在下一部作品再相會。

  謹此。

  山形石雄

  ※本作品是將第4回仂Super Dash小說新人獎大獎的得獎作品部分修改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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