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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6:43 PM

高野小鹿 -【她們做菜難吃的100種理由‧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9-8 07:09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愛內葉介目前的煩惱,就是每天的飯菜!

    烹飪研究家的母親去了英國,我的生活全部託給了隔壁的兒時玩伴香神紅緒。

    成績優秀、品行端正而且還無私奉獻的她的問題在於——做菜很難吃。

    但是好像無論如何都想讓我說“好吃!”

    ……我這兒時玩伴真的有做出佳餚的那天嗎——喂!

    別因為想給烤三明治加點苦味就往裡放百服寧啊我去!

    新感覺的真“做菜難吃”戀愛喜劇。

【原日文書名】: 彼女たちのメシがマズい100の理由

【原所屬文庫】: 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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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6:48 PM

序 她有一個無藥可醫的缺點

    週日早上,我的房門響起了“咚咚”兩聲敲門聲。

    連回應的時間都沒給,隨著細微的“吱呀”聲,門打開了。

    “葉介,不要再賴床了。快起來。”

    出現在那裡的,是我的兒時玩伴香神紅緒。我是這麼判斷的——今天的那個時刻也到來了。

    紅緒看外表也好內在也好,都是給人十分沉穩印象的女孩子。

    烏亮的長發,總是散發出恬靜的氣息,還有與其說可愛不如說美麗的嗓音。是有著在最近可算是難得的賢淑性格的女孩子,雖然也有不中用的時候,但對我這個廢柴高中生來說是個完全配不上的青梅竹馬。

    基本上是這樣。

    “……沒,我起來了。就算是假期我也沒打算睡那麼久。”

    “是嗎?是啊,已經十一點了都。”

    “對吧。你看,我倒是剛剛起來就是。”

    沒法說。

    實際上我一小時前就醒了,戰戰兢兢地等著紅緒做好一切準備來到我房前。

    絕對,說不出口。

    “——早飯。”

    “……!”

    紅緒舌燦驚雷,直直看著我說。

    “早飯做好了,所以來叫葉介了。”

    “是嗎……知道了。抱、抱歉。”

    “沒事,”她搖搖頭說,“沒關係。因為我啊,最喜歡做飯了啊。當然,在吃和請人吃上也是!”

    與老老實實對上視線都做不到的我相對,紅緒一大早就很有精神。

    在談到食物時特有的恍惚表情。心情很好。週日一大早的,稍微帶點低血壓的調子是更好,我這麼覺得。

    “那麼,就是這麼回事!”

    一個人完成了對話,紅緒離開了房間。

    但可是。

    “那個啊,”離開時,她小小的背影那傳來略帶興奮的念叨聲,“——大概,今天終於,做得好吃了。這可是我的自信作。”

    連回話的時間都沒給,門關上了。

    這次沒響“吱呀”。

    只傳來了紅緒“嗒嗒嗒嗒”小跑下樓梯的迴響。

    “今天終於,是吧……”

    我嘆了一口氣,開始思考起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紅緒開始為我做飯,到今天為止正好一周。

    以及,到達這一周前,體驗過的摔摔打打的三週。

    —— 一個月前,因為留下兒子一人赴英的雙親的原因,我以十六之身浸於了無理的苦難之中。

    為什麼本來僅僅是住在隔壁的兒時玩伴的紅緒會在周日早上給我做飯,說老實話,這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與經過。

    事情的開端是我父親打算換工作地點。

    在處理進​​口商品業務的公司工作的父親,實際上今年四月開始要在英國進行一年左右的海外赴任。

    順便,我們家與英國有著很深的緣分。我的叔父與英國人結婚,住在了那邊,好像還有一個同齡的表妹。

    家裡的頂樑柱跑到了海外……這算是件大事了。

    不過,說真的,我完全小看了事態發展。

    父親隻身去英國赴任而已,自己的生活不會發生什麼變化——我打心底是這麼認為的。想得太美了。

    可是,問題立刻就朝著脫韁的方向發展了。父親決定換工作地以後的第二晚:

    “啊對了對了,葉介,媽媽要陪爸爸一起去呢。葉介你暫時會一個人,就這麼在日本努力下去吧。”

    老媽平淡地這麼和我說了之後,我受難的序幕就這麼拉開了。

    ——被放逐的不是父親,是我。

    自己的母親居然會如此在丈夫和兒子之間拉桿秤,一點兒猶豫沒有就偏向了丈夫這邊。我真是完全沒料到。

    還不如說我覺著她肯定會選兒子才對。我擅自認為母親是一種“孩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6:52 PM

一 為何不該將一日三餐交予英國淑女

    次日,週一。

    “原來如此,昨天發生了這種事。”

    “嗯,就是這樣。”

    “於是,昨天到今天就轉入了?”

    “……是啊,嗯。”

    莉莉轉入了我就讀的私立木木津高中。事態發展快得過分,就連我都沒辦法整理好狀況,真是沒轍。而且班級也和她本人宣言的那樣,與我和紅緒一樣是二年級五班。

    “話說啊,我和紅緒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只給大姐通了氣。好吧雖然老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然後,莉莉那些麻煩的手續全都在那邊辦好了說是。”

    “大姐……啊,是龍子姐。她回國了?”

    “沒啊,她不在日本。在海外就全辦好了不是?她現在……那個,是在哪兒來著?土耳其……泰國?啊,不對。應該是澳大利亞。”

    時間過得很快,走過正午到了午休時刻。

    讓人眼花繚亂的環境變化,加上對人生感到疲倦的我,趴倒在桌子上,重重地嘆著氣。

    友人——藤見川冥是和俗話說的“知識青年”這種形象非常貼合的酷小伙。他“突”地戴上銀邊眼鏡的那個動作很是有味,而且社團也是加入的電腦研究會,是個頑固的理科男。

    然而,和剛剛披露的那些理科系素質完全不搭的是,他家裡開了一個頻繁登上美食攻略的點心店(蛋糕屋),有點難以評價。

    而且,拋開這些,他還持有各種各樣麻煩的性質也是事實——

    “……好吧,龍子姐的話題先放在一邊。現在要說的,果然還是阿普加斯同學的事情。不如說,那以外的話題都不用談。”

    冥彷彿誘導我一般從我那裡移開目光,看向教室的一隅。

    好像被他牽著一樣,我也看了過去。在那裡,被班上的女生所包圍的中心,金色的女孩——莉莉正在笑著。

    “這場景倒是還得持續一段時間。”

    我雙掌撐著臉,發著呆咬牙看著莉莉那邊。

    ——莉莉編入我班並不是對我一人,而是對全班來說都是大事。

    不管怎麼說,金發的英國美少女突然作為留學生出現,而且還是班上男生的表妹,這之上還和他住在一起。 (而且那個男生還是我本人)

    這種大事件自然會席捲輿論。

    事實上,我被男同胞們的質問轟炸了一上午,莉莉周圍也聚集著女生。男生當中也有勇敢地向莉莉搭腔的傢伙出現,然而悉數被憋著幾乎要爆發的怒火的女生們趕跑了。

    昨天,莉莉來我家之後,我在家總的來說是雞飛狗跳了一整天。

    首先,要問清事情的詳細,一個電話直接打到在英國的老媽那裡(對面是凌晨四點,不過我自動忽略了)。然而察覺的是“老媽很普通地將莉莉拋給我並且心安理得”這個衝擊性的事實。接著又給澳大利亞的姐姐的手機撥了國際長途,又發現老媽就完全沒有顧慮過我。

    接著,上午過去,生活用品、家具,以及製服、教科書等學習用品則一個接著一個通過快遞送了過來。

    也就是說——除了對我和紅緒進行情報傳達以外,所有的準備都是完美無缺的。

    ……不對,忘了這個我才會頭疼好不。

    昨天一整天都在處理這些事情而忙昏頭,結果晚飯是在麥當勞(英國自然也有麥叔叔。就是說,這也是莉莉熟悉的味道)解決掉,第二天還要早起,所以趕緊就睡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真沒想到是寄宿啊。這展開真燃不是嗎?”

    冥惜字如金地說。

    “哈?”

    “哦?偏偏是本人沒有察覺?這下變得有趣了……”

    我把頭轉向了冥。他一邊說,眼鏡還亮閃閃的。為什麼狀況會變成這個樣子……之類的。我這麼思考著。

    ——突然,有什麼人在背後抱住了我。

    “葉介!”

    讓鼻子發癢的新鮮水果香以及女子特有的柔軟。金色的頭髮隨著風在我面前搖擺,印在我的視網膜上。那髮絲有如樂器的弦一般纖細優美。

    ……這些只是停留在腦內的分析而已。現實的我因為預想以外的事態而驚訝,很是難看地渾身一抖,飛速轉過身來。

    “——誒?餵……莉、莉莉?”

    “Yes。非常正確!”

    燦爛地笑著。

    就像這樣,莉莉·阿普加斯依然抱持著這種大膽的態度沖我搭腔了。我雖然察覺了蹭得我脖子背後發癢的兩個巨大的不對勁,但盡力假裝冷靜,說:

    “原原原原原來是莉莉啊。突、突、突然抱過來,嚇我一跳啊……”

    ……不過我動搖得比想像中的更厲害。

    莉莉昨天也用類似的方式抱過我,可今天不管怎麼說會被圍觀。實際上,同學們因為一般來說看不到的高難度的零距離接觸而瞪圓了眼。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基本來說,日本人比較內向。

    然而,莉莉她本人卻好似完全沒察覺一樣說:

    “Oh?對不起。因為葉介看上去在發呆,所以想來嚇你一下。太過火了嗎?好像是做過頭了。我會反省的。您能原諒我嗎?”

    莉莉急忙將身體離開我,露出由衷感到抱歉的神情,接著用彷彿能從前方看到尾骨一樣的氣勢對我深深低下了頭。

    “餵……那個,嗯。當然了。我沒生氣。那是當然的。”

    “真的嗎!太好了!我放心了!”

    看著莉莉的笑容,我腦海裡閃過了“我家的血統居然能生出這樣的妖精”的想法,因此而乍舌。

    與好似炸藥般火爆的身姿相反,莉莉長得實在不算高。

    和大概超過一百六十的紅緒沒得比。非要比的話,就得選已二十四歲卻連一百五都沒有因而悲嘆的姐姐。

    看上去大概也就一百五十出頭。

    以日本的標準來說都算矮,在那邊估計是相當程度的小豆丁了。

    這般楚楚可憐的美少女——就這麼“啵”一下歪過頭來,藍寶石一般的雙眸帶著一分不安望著我。

    我又想了——地球上居然有這種四處播撒可愛的生物存在。

    要糟了。啊,真要糟了。

    “……!?”

    ——就在我準備將翹起嘴來微笑收起來的那個瞬間。

    我從背後感到了一股不似活人的奇怪的氣。連忙轉過頭來,在那兒的是:

    “好像很享受啊,葉介。”

    “紅、紅緒……”

    是我非常熟悉的人物站在那裡。帶著一種非筆墨所能形容的奇妙氛圍。

    柔順烏亮的長發,以女孩子來說算高的身長——香神紅緒。

    紅緒她死死地盯著我。

    話說她為什麼要這麼一直一直盯著我?

    “正妻降臨!終於到了……到了修羅場的時間了!”

    “……啥叫修羅場的時間啊,我說……”

    “修羅場就是修羅場!在所有的時代都惹得我心喧囂、永遠的娛樂啊!”

    隨著紅緒登場,出現了比我反應更過敏的一人。就是冥。

    我的友人藤見川冥他無論幻想或是非幻想,喜歡女性之間發生的愛憎劇,是個修羅場控。

    順便不喜歡的是“女主角之間的百合展開”。他以前玩過的某RPG中,本應圍繞著主人公互相大眼瞪小眼的兩個女主角,最後把男主完全放置跑旁邊玩百合。因為這樣的遊戲遭遇而暴怒的他猛錘地板導致左手骨折。他就是持有這等勇武傳的猛人。

    “好了,你要怎麼辦,葉介!班長可是怒火中燒啊?你在這個淒慘的狀況下會如何行動呢!?”

    “吵、吵死了!就因為不關你的事,你這傢伙……”

    說是這麼說,冥他會如此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就是。你看,實際上莉莉抱我的場景被紅緒完完整整地目擊到也是事實,在紀律問題上她發火也是應——不對,等會兒。

    “……紅緒,問個問題行不?”

    “嗯?”紅緒還是一直盯著我看,“問什麼?弄得這麼正式。”

    “我說啊,你是不是在生氣?冥倒是這麼說了。”

    “哎?我為什麼要生氣啊?我和平時一樣啊……難道說藤見川君看來,我是那種一直以來隨時在生氣的易怒性格嗎?不。我覺得不是才對。那個,你覺得呢?”

    對於我的提問,紅緒稍微有點傷心地回答。

    另一方面,因為自身的話語被從正面否定的冥掛著一副驚愕的表情。

    “怎麼……可能!但、但是,確實是,班長一直盯著葉介才對!?”

    “啊,這個啊。”

    紅緒呵呵地微笑著,“啪”地合了合掌。

    “看到莉莉從背後抱了抱葉介,我也想試試看。”

    “……”

    冥無話可說了。但是,紅緒好像與他形成對比一樣繼續樂呵呵地說:

    “因為有些事要辦才和莉莉一起過來,看到葉介軟趴趴的,莉莉就飛過去了不是嗎?然後,看起來莉莉和葉介都很高興,感覺十分美好,我是這麼覺得。然後我就也想加入試試了。”

    “但是我失敗了。讓葉介嚇了一跳。來到日本以後,我稍稍變得有點興奮了。這可不太好。”

    咯噔咯噔來到紅緒身旁,莉莉也點點頭。

    並排的二人看上去和睦得不能再和睦。某個傻瓜夢想中的修羅場要素一絲一毫都看不到。

    “連'嫉妒'的'j'都看不到……是吧……這是什麼和平的發言啊……”

    “嗯?哎呀,和平不好嗎?你怎麼看,葉介?”

    這個時候把皮球踢給我啊,你。

    “和平多好啊。能不吵架就不吵架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果然,就是這樣啊。藤見川君你意外很好戰呢。我現在才知道。”

    “好吧,那個……冥的事情怎樣都好。實際上,連你也過來抱我很明顯不對勁好不。你就不怕被圍觀?”

    我倒是很窘迫,紅緒反而是睜大了眼睛,非常非常意外地開口了:

    “那個啊。所以說,我不會這麼做啊。”

    “……哦哦,”我接受了,“原來如此。”

    “真是的。我可沒有在旁邊有人的情況下還做那種事的勇氣呢。這不是當然​​的嘛。”

    紅緒白淨的臉頰上稍稍泛起紅色,稍稍移開了點目光。

    然而立刻就一句“……哎,我不是來說這個的。”“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又重新看著我。

    “咳咳。”

    假咳了一聲,然後把手掌當扇子呼啦啦地給自己搧著風,說:

    “——葉介,中午了哦。來吃飯吧。”

    “……那是,到中午是應該吃午飯了……哎?但是,你不是一直都和花菱一起吃的來著?”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吃紅緒所做的不可思議的菜品的我,只有中午飯可以憑自己的意志來獲取。

    實際上,紅緒完全捏死了從雙親那裡寄來的生活費,說著“葉介果然中午飯還是想自由點是吧。但是和之前一樣的浪費可不行呢。給”,然後每天給我500圓。早上,到了教室以後。

    從紅緒那裡,收取。

    ……實在是太過傷心悲慟的事實。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卡戎她先去小賣部了,還會在食堂佔座。莉莉她呢,說想多和葉介說說話。所以,你看這不是午飯時間嘛。一起吃多好啊,我想。”

    對紅緒這番話莉莉猛點頭。

    “我,今天和紅緒說了好多話。但是,對要stay之處的家主葉介卻沒能怎麼說上話。我覺得這可不太好。”

    “……說起來也是這個理。確實有點不好。這麼說我倒是沒問題。一起吃吧。那啥,冥你要——”

    “……”

    哦?怎麼了?這個不給反應還真是唐突。

    “餵我說,冥!聽人說話啊呆子。”

    “哈……哎呦,對不住!食堂是吧。沒問題,我。能和阿普加斯同學一席,我倍感榮幸。”

    “真是,你沒事吧我說……”

    不經意就嘆氣了。

    雖然不太明白,他也許是迷上莉莉了。

    那是,莉莉多可愛啊。不過,對啊。作為表哥,我有必要去排除那些個爬過來想接近莉莉的臭蟲嘛。還真是前途多舛的傢伙。

    到達食堂的我和莉莉立刻就開始研究菜單了。因為紅緒和冥都帶來了便當,要吃食堂的只有我和莉莉二人。

    “那個,莉莉,你想好吃什麼了嗎?”

    “對不起。有好多看上去都好吃,我正在發愁。”

    兩手端著橙色的托盤,我們來到了櫃檯。旁邊莉莉抿著嘴,發出了“hmm”這樣小小的嘆息。

    我們高中的食堂就五種餐品。

    每日一換份飯A。每日一換份飯B。每日一換意麵。咖哩。烏冬。

    在櫃檯的透明箱子裡裝著的,是廣東風味麻婆豆腐與和風甜酒漢堡肉。也就是說,A是麻婆豆腐餐,B是和風漢堡肉餐。

    然而莉莉看上去很困惑。

    對於留學生來說作為第一餐的菜品有點不合適。確實沒什麼日本風味,給人一種差把火的印象。

    很明顯的,莉莉光是站在那裡就很是惹眼。來了一個英國的可愛留學生這事在學校飛速地傳播著。現在不分男女,一起排隊的學生絕大部分都在關注著莉莉的選擇。

    “那什麼。需不需要我推薦推薦?”

    “不用,沒關係的。說起來,看著飯菜我想起來了。僅僅是來麻煩您的話太不好了。雖然已經和紅緒說了,我在家裡時也來做飯好嗎?”

    “什……”

    我幾乎要高興​​得一蹦而起。但是我勉勉強強壓下了這個衝動。和紅緒那個時候一樣,我可不想白高興一場。

    ——要慎重。高興等之後也不遲。

    “……莉莉做的飯,也就是所謂'英國菜'對吧?”

    斟酌詞句,提出問題。莉莉的指尖頂著嘴唇,高興地回答:

    “您過獎了。並不是那麼誇張的菜式,只是家常菜而已。”

    “莉莉很擅長做菜?”

    “嗯……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呢。但是,大概是一般水準吧,我覺得……啊,還是先order的好。我選意麵。那個,拜託您了。”

    突然中斷了話題,莉莉指著“每日一換意麵”的盤子,對食堂的大媽恭敬地低下頭。

    一般來說,這裡是要來句“來了。細意麵一份!”這樣應景的回應才對。然而,對方是外國人的莉莉,結果回答變成了:

    “OK!Carbonara,one!”(炭燒風意麵。)

    非要說句英語。連語法對不對都沒搞清楚。我也趕緊點了咖哩,端走,回到了和等待意麵的莉莉的對話中。

    “說起來,我想起來一件事,葉介。Lóngzǐ她以前,在英格蘭住過一陣子對吧?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Lóngzǐ……啊,你說大姐啊。那啥……確實,大姐高中畢業開始繞世界轉悠,第一站就是英國來著。為什麼提這事?”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作為參考,但龍子她很好地吃掉了媽媽和我做的飯。然後,我還記得她誇了我做的菜。”

    “哦哦哦哦哦哦!”

    這裡出來個預想以外的名字。龍子,也就是愛內龍子——我的大姐。

    然後,大姐的味覺當然是正常的。這可以作為踏實的保證。

    ——是莉莉的話,可以拯救我!

    “莉莉你,難道是天使什麼的嗎……”

    “啊哈哈,您太誇張了。”

    “哎呀,沒那回事!我樂翻天了都!啊對了。紅緒她——”

    “紅緒也笑著答應了。今天打算一起弄一個我的慶祝會,好像。也要陪我一起去買東西。”

    “是嗎。那麼,你就放手去做吧。說起麻煩,倒不如說是我要麻煩你了。”

    “交給我吧!我會準備一頓讓您'啊'出來的正餐的!”

    用舒爽清澈的目光抬頭看著我,莉莉隔著水手服“砰”地拍著自己大大的胸脯。簡直就是自信滿滿的樣子。

    “不好意思。話說,你先吃也沒關係來著。”

    付了餐費,拿回食物的我和莉莉與在食堂的一角佔了座的紅緒他們會合。紅緒直直看著我,說:

    “只是葉介的話我倒是會自己先吃。但莉莉也在一起,所以要等你們。”

    “這算啥啊。說得我像是順帶一樣。”

    “是啊,就是順帶。要是拿刺身打比方的話,莉莉如果是鮪魚刺身的話,葉介就是蒲公英,黃色的那種。”

    “你至少說是蘿蔔絲我還好受點。”

    “不行。在我看來,蘿蔔在那個包裝中是和刺身一起並列第一的超級王牌。還不如說蘿蔔絲才是主菜……要是用它的話比喻就有問題了呢。”

    “嗯嗯”地反復點著頭,紅緒一臉認真地說。

    鮪魚刺身和蘿蔔絲等值,還真是個講道理的女孩子。要是餐桌上有刺身包​​登場的那天,我去找紅緒多要點肉片來好了。

    說起有關刺身的奇奇怪怪的話題的話,還有這樣的。

    如果是紅緒,作為醬油的代替(不,還不如說是混著用),她會用果醬啊豆瓣醬啊蜂蜜什麼的蘸著吃都不奇怪。

    “葉介,別杵著了趕緊坐下。實在是餓死了。”冥說。

    “哎呀,不好意思。就這麼著——”

    “……”

    ——“劈啪”一下對上眼,接著,她很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略帶茶色的短髮。寡言又不愛搭理人。大概有一百六十左右的身高。不太高也不太矮,有著絕妙的平衡。

    給人深刻印象的就是——強烈的惡劣眼神。小小的桃色的嘴唇的動作也真的只維持在最小限度。然而唯獨眼睛倒是滴溜溜轉,給人留下一種鮮明的不吉印象。

    今年才第一次分到同一班上(也就是說在場的除去莉莉以外的四人,只有一人有一年時間不在同一班),特別有氛圍的女孩子。

    名字是,花菱卡戎。

    “……”

    有點晚了,不過還是開始了午餐。

    因為和女孩子們面對面坐著,自然而然對面的花菱也會落入視野裡。和總是哈哈哈呵呵呵的紅緒以及莉莉形成對比,花菱卡戎總是板著臉。

    紅緒和花菱都屬於手工藝部。雖然聽說二人從一年級開始就認識……我倒是覺得花菱她在不合適手工藝部的角色當中也是很突出的那種。還不如說是像那種在化學部裡調配迷之藥品的角色。

    而且,她午餐的內容也很配她這種壞印象。

    “花菱,你這午餐可真給力。”

    “……”

    ——能量夥伴(奶酪味)加水晶間歇泉(礦泉水)。

    就只有這些個而已。

    像是一隻連惹人愛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栗鼠一樣“喀嗞喀嗞”進行著營養補充的花菱,好像打一開始就沒注意到我在和他搭話。

    因為這個原因,有那麼一瞬,場上被微妙的空白所支配。但是意外地,花菱她很快注意到我的目光是看著她的,然後:

    “或許是吧。”

    乾脆地輕輕點頭,很老實地表達了肯定。我被一種能壓塌肩膀的期待落空的失望感所籠罩。這傢伙的反應還真是,一直都這麼讓人不知所措。

    “啊……只是吃'夥伴'喝白水怎麼說也會餓肚子吧。好吧,雖然由我說有點那啥,不過這在營養方面也很微妙不是?”

    “這倒不是。我胃口很小。而且,還有補品。”

    把翠綠色的藥用鋁塑板在眼前輕輕晃了晃,花菱她又收回了目光繼續“喀嗞喀嗞”地吃她的能量夥伴。

    怎麼說呢。你是機器人啊難道……

    “那個——我之前就在想了,這樣子果然不行啊,卡戎。對身體絕對不好呢。”

    於是,和我的意見同調的人出現了。是紅緒。

    “沒有這回事。必要的營養都齊全了才對。紅緒你完全是過保護。”

    “不啊,我覺得不是這個問題。啊對了,之前也說過,要不我給你帶便當來吧?最近,我做菜的本事可是蹭蹭地往上漲呢,自我感覺很好吃的——”

    “不。沒有必要,真的。並不是客氣。你這份心意我收下了。”

    “真的?沒有硬撐著?你看,看著很好吃對吧?都是我喜歡吃的呢。”

    “是……這樣啊……”

    花菱的臉色更沉了。順帶一提,紅緒今天吃的便當的陣容如下:便當盒的一半塞著加了葡萄乾、菠蘿和豌豆的蒸飯,另一半則是關東煮。還特意選了靜岡風。半片也是黑的。

    說起白黑赤黃綠集齊了的“五色便當”,那在日本的家常菜裡也是屬於中流砥柱。但是,作為組合的食材說老實話,實在是不可思議。

    一般說來,該是“白=米,黑=芝麻·海苔,赤=肉,黃=蛋,綠=蔬菜”才對。不知道紅緒是怎麼想,決定選擇“白=米,黑=葡萄乾·半片,赤=櫻桃·關東煮,黃=菠蘿,綠=豌豆”的組合。

    明明關東煮和菠蘿汁流過便當盒的隔板,將米飯的一部分染成茶色和黃色,她本人卻完全不在意,說著“甜味和酸味混在一起,還真是一種賺到了的感覺呢”什麼的,一邊吃著。所以才說糟糕。

    仔細一看,一旁莉莉的笑容已經完全凝固了。保持著笑容,她停下了吃炭燒意麵的手,目光的盡頭是——紅緒的便當盒。

    ……像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樣。

    然而,說到底,這個午餐空間裡的便當,基本上來說哪個都不正常。不說紅緒和花菱,就是冥的便當也釋放著十分的異彩。

    你看,那可是蛋糕啊。

    便當,居然是蛋糕。

    因為母親是經營點心店的,所以冥的午飯就變成了那天擺在店裡的蛋糕中賣剩下的。

    明明對莉莉來說是來日本以後的第一餐午飯,等回過神來就形成了實在太為異樣的空間。從外國來的重要的表妹,讓她看到瞭如此的刺激物,我稍稍有了幾分罪惡感。雖然事實上想躲開也困難就是……

    “總、總而言之,我是沒有在講客氣啦。紅、紅緒你不做也行。”

    拼命地點著頭,花菱用發顫的聲音說。紅緒洩了氣,說:

    “唔。好吧,真遺憾。要是改主意了隨時和我說。”

    花菱完美地保住了命。接著,紅緒開始偷偷瞄起坐在對面的我來,又好似低吟一般說:

    “葉介也是。”

    “……是、是什麼?”

    “嗯。想要我做的話,隨時說都行哦。就是說,不管是一人份兩人份還是三人份,都是一樣的。普通的飯菜恐怕是不合葉介的胃口,但便當是很久之前就開始做的,更好吃喲。”

    “……我、我考慮考慮。”

    我根本就是躺著也中槍。

    紅緒和花菱的午餐就是兩個極端。

    一方面是完全搞錯了內容的豪華絢爛的便當。另一方面是樸素至極的能量夥伴。

    說真的,這兩方的午飯我都感覺是“活見鬼”。不過,兩人好像都吃得很愉快,還是不說了……

    “花菱啊,能量夥伴很好吃嗎?實際上我還真沒怎麼吃過。”

    試試換個話題。實際上我還真沒什麼機會去吃這類簡易食品。老媽很不喜歡這,就是這樣。分量一般卻更貴也很那啥。

    面對我的問題,花菱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不好吃。”

    “……”

    能稍稍看到她“呸”地吐出來的一點小小的舌頭,花菱的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我說那你幹嘛還選這玩意當午餐啊。我實在憋不住,問了。

    “你想表達個什麼意思來著?”

    “能量夥伴的味道很微妙是常理。”

    “Oh?這個shortbread不是甜的嗎?”

    “你說的那個什麼餅我是不知道,能量夥伴大概是這麼個感覺。”

    從黃色的盒子裡面好似拔刀一般嗤啦一下抽出一塊能量夥伴,花菱將它遞到了睜開圓圓的眼睛歪著腦袋的莉莉嘴邊。

    一刻也不耽誤,莉莉“啊嗚”一口開始吃了。

    就這樣,莉莉從花菱那裡取得能量夥伴,啪嘰啪嘰吃了起來。然後大概吃了一半,忽地抬起頭來,認真地說:

    “完全都不甜!這個,莫非不是點心嗎?”

    “不是。能量夥伴是日本人標準的午餐食品。”

    “不不不不不,別教莉莉一些亂七八糟的知識。你又不是工薪族。這個要是標準的話,顯然是那種不健康不正確的飲食標準。”

    “唔姆姆,這個應該是,需要在上面塗點什麼吃的東西吧……”

    “嗯,卡戎你一般也是要塗點什麼吃的吧?”

    這里紅緒接腔了,“奇怪啊,我覺得。不是一直都會'劈啪劈啪'地加那個吃的嗎?好吧,雖然能量夥伴什麼也不加也很好吃就是。”

    “那、那個是……啊,這個……”

    花菱慌了神,目光在紅緒的臉和能量夥伴之間循環往復。

    ……那個是哪個啊我說?

    我帶著三分訝然看過去,花菱瞪了男子組一眼——埋起腦袋小聲說:

    “……今天除了女生以外還有別人,算了。”

    我和冥互相看了看。

    唔姆唔姆吃完一條能量夥伴的莉莉也帶著不可思議抬頭看著我們。

    ——如此這般,午餐還在繼續。

    話題也像是題板競猜那樣不斷變化著。漫畫、時尚、遊戲、說老師壞話、課程、綜藝、飯菜、暢銷小說、體育……

    會話的中心當然是莉莉。我安心了。

    因為有紅緒在,看上去不愛搭理人的花菱也意外地話不少,莉莉可以更快地適應學校。不,其實我自己倒是應該多和莉莉交流交流才是……

    “葉介?想吃點我的炭燒意麵嗎?只是一點的話,可以分給您哦?”

    “不,我可沒擺出這種臉來啊!”

    “……愛內君壞心眼。之前也這麼想過,你真是不懂體貼。”

    “你突然說些什麼呢,花菱?”

    “愛內君你,基本上就不理解紅緒對你來說多麼值得感謝。”

    “誒?我值得感謝?我倒是沒這麼想過呢。”

    “……連本人都不知道居然。”

    紅緒在冒傻氣,莉莉則是樂呵呵的,花菱則皮笑肉不笑地聳聳肩。

    不去用勺子這種破壞氣氛的東西,莉莉就拿一把叉子很輕鬆地將炭燒意麵往嘴邊送去。我發著呆看著這一幕,“呼”地嘆了口氣。

    將叉子送到嘴邊時,用左手撥起頭髮來。作出這種動作的女孩子還真是美得沒天理。

    ……說起來,今天晚上莉莉究竟會燒出什麼菜來呢?算了,一定是和她英國淑女的身份很符合的水平才是。

    抱著期待,等她做出來就是了。

    ◇ ◇ ◇ ◇ ◇ ◇

    於是到了放學後。

    雖說春天的六時還不至於讓夜空完全染成黑色,不過傍晚的天空也已是稍稍混著茜色。從廚房那裡漏出的熒光燈的光越發顯得鮮明。窗子是磨砂玻璃,所以到底是誰在操刀——也只能明白個大概。

    不過,我很喜歡這樣看著什麼人在做飯的場景。

    朦朦朧朧的也沒問題。哪怕只是剪影那樣的烹飪風景,也是讓食慾倍增的絕妙的調味料。果然,烹飪還是僅限家庭式的啊。

    “我回來了。”

    “啊,葉介。回來得正好呢。”

    最先歡迎我回來的是在客廳裡看電視的紅緒。

    頻道是晚間新聞的節目。正好是在播那個一貫的美食特集。今天拍的是靜岡縣燒津的漁業市場。戴黑框眼鏡的美食報導踏長靴穿著連體外衣,“呼啦啦”大口吃著駿河灣名產“生白魚蓋飯”。

    白魚是一種對鮮度要求很高的魚。特別是當日捕獲以後剛離開水,應該就當場在那裡吃。

    我在中學二年級的暑假時,從那時候就有著走到哪吃到哪的興趣的大姐,突然說出“想吃本場的富士宮炒麵”,於是全家就去了靜岡縣一趟,作為美食旅行。就是那個時候吃到過。

    調理方法十分簡單。在熱米飯上面將白魚山一般堆起來,淋上醬油,就可以頂著白米飯放出的強烈熱氣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了。如此單純卻能最大限度引出素材的味道,這可是道絕品菜餚。

    “歡迎回來。晚飯已經做好了哦。趕緊換衣服吧。”

    “啊啊(樂呵)。”

    ——今天可算沒你什麼事兒啦。

    今天本人家裡可是另有一位女主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葉、葉介你感覺好嚇人……”

    不知為何,紅緒像是看著什麼十分詭異的東西一樣看著我。

    看起來紅緒完全不理解我這份雀躍。

    吃什麼都感覺好吃的紅緒恐怕是基本上與這種等待美美吃上一頓的昂揚感無緣。

    嗯,等會兒?這麼一想,紅緒豈不是那種超可憐的傢伙……

    “餵,紅緒。”

    “嗯?怎麼了——哇!”

    我突然抓住了她的雙肩,紅緒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我保持著那樣緊緊盯著紅緒的眼睛。紅緒很奇怪地做出各種可疑動作,誠惶誠恐地抬頭看我。我用力點點頭,說:

    “你也真不容易啊。我是相當的同情……”

    “你、你在說什麼啊葉介。雖然不太清楚,我覺得我大概是沒有哪裡很可憐才對。嗯,就是現在,我也覺得很幸福。”

    她緊緊抱著橙色的馬卡龍軟墊,抬頭看著我,紅緒感到非常奇怪地說。我看著那樣的紅緒,微妙地理解了。

    確實說起來,紅緒大抵總是幸福的。

    然而,請稍等——能意識到自己沒能受到恩惠的人又有多少呢?真正不幸的人,就是那種連自己的不幸都察覺不到的人不是嗎?

    我越發感到悲哀了。

    “不,不必勉強了。不嫌棄的話,我會陪你面對所有的煩惱。不要氣餒啊。”

    “唔唔……果、果然還是不太明白啊。不過我不氣餒哦……”

    將困惑的紅緒放在一邊,我大踏步地快速奔上了樓,飛進自己房間。然後脫下校服扔一旁,八秒內換上家居衣裝,奔著已經完成了晚餐的廚房那裡去了。

    “歡迎您回來,葉介。”

    穿著白色圍裙的莉莉出來迎接我了。紅緒也坐在平常的那個位置上,​​作出了可以馬上開吃的準備。我意氣揚揚地朝飯桌走去,說著:

    “噢,我回來——”

    ……

    ……

    “誒?”

    看到放置在桌上的晚飯的那一瞬,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被潑了冷水一樣。自然而然地漏出了呻吟。

    好似不停在打閃光燈一樣,我拼命眨巴著眼。

    然而,在眼前攤開的那份光景卻毫無變化。那些殘酷的東西一點兒都沒變,一點兒都沒。

    “葉介,都準備好了喲。請坐下來吧。”

    “啊、啊啊……啊啊?”

    被莉莉催促著,我坐在了椅子上。

    “那麼,今天就敞開肚皮吃吧!”

    於是,情緒莫名高漲的紅緒給每人面前倒上可樂,然後高高舉起自己的玻璃杯,唱出開幕詞。

    “那麼,我們開動了!為了全新的相逢,乾杯!”

    “Cheers!”

    “幹、乾杯……”

    觥籌交錯。然而我卻像是從“慶祝”這種氣氛當中切離了出來一般。喂喂餵,看著這一道道菜你們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嗎姑娘們?

    沒搞錯吧?這算是不列顛式的黑色幽默?如此荒誕?

    我跟個神經過敏的投手似的,在投手板那裡確認變化球的握法一般,慢慢確認著擺在桌子上那應該是能被稱作英國菜的玩意並對此展開了分析。

    “那個,首先這個就是fish and chips——是這麼回事吧?”

    “對,就是這樣。”

    桌子中央的盤子裡裝的是整條炸過的謎之魚類複數條,與相當於樂天利大號薯條三份量的炸薯條放在一起。莉莉取出一大份魚和薯條,放入自己的盤子裡。我和紅緒也有樣學樣。

    “在英國把炸薯條叫做chips啊。反過來我們說的炸薯反而是指的薯片好像。”

    對著死死盯著盤子一言不發的我,紅緒如此娓娓道來。

    炸魚,以及炸薯條。

    只聽這兩個倒是什麼問題也想像不到——然而,這裡的問題並不是這道菜的名稱,而是擺在餐桌上的那道菜本身。請試著這麼想想:

    如果,這兩者都唰啦啦淌著多到可怕之極的量的油的話……

    而且面前的金髮美少女用十分自然的動作,呵呵笑著,像是往裝玉米片的碗裡倒牛奶那樣——嘩啦啦嘩啦啦地往上淋著醋的話……

    您怎麼看?

    “葉介也要來一點嗎?這是麥芽醋,請。”

    給自己的盤子裡稀里嘩啦倒完琥珀色的液體之後,莉莉滿面紅光微笑著問我。與此同時——

    “我去!”

    ——給我也倒上了。

    麥芽醋,諾否不論,往我的盤子裡。

    咕咕咕咕咕咕的。

    我嚇尿了都。說真的,我都想找個鏡子瞅瞅了。那里肯定會映照出面對著這個世界的終結——最後剩下的人類一般表情的男子高中生才對。

    “咕嚕——”

    預感已經是討厭得要命了。然而男人就是要壯起膽子,什麼都試試。我提心吊膽地看著炸好的魚。

    但就在下一瞬。

    “嗷!”

    刺鼻沖天的酸味乘著炸魚的熱氣直擊了我的眼睛。

    哪怕不往嘴裡放都能明白,這味道刺激得無以復加。

    和日本料理裡使用的醋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哪怕是用和歌山產的梅干撒上醋吃,估摸著也不會發生如此的慘劇。於是,我心灰意冷地將裹著醋的炸魚送到了嘴裡。

    “……這個是……”

    但是,果然味道是不會騙人的。酸。酸得沒邊。而且多得讓人擔心膽固醇偏高的油也糊了一嘴。

    炸的方式也是相當的那啥。

    像是baking powder(髮粉)一樣那怪怪的苦味暫且不提,那肉塊一般厚的面衣才是最大的問題。也就是說,這道菜說到底,純粹就是——

    “怎麼了?是肚子痛嗎?要吃一粒正露丸嗎?”

    “……這、這些菜都是莉莉愛吃的嗎?”

    “是的。Boiled vegetable,baked beans,black pudding,rice pudding,gravy roast chicken,cucumber sandwich……都是我喜歡吃的!”

    “是、是這樣嗎……”

    煮得黏巴黏巴差點化掉的、跟聚乙烯塑料袋一樣的水煮蔬菜。

    飄在像是把番茄醬溶到熱水里一樣的液體上的焗豆。

    滑溜溜的黑色謎之粗香腸似的東西。

    熱騰騰地散發出甜甜香氣的牛奶甜粥。

    淋了一大堆土黃色的醬料的雞。

    可以感嘆“為什麼能切得如此薄”的麵包裡那僅僅夾了黃瓜的三明治。

    這、這些是你喜歡……吃的?

    “啊,那個請加上這個來吃。”

    “鹽?”

    莉莉遞給我一個有著藍色帽子的小瓶,裡面裝的是粗鹽。我歪著頭,接了過來。怎麼個意思?是在暗喻“來吧,已經無處可逃了”嗎?不對,對我來說,“不吃”這種選項老早就被封禁了。

    我重新回到裝著菜的盤子。

    “呃……這、這個是……”

    桌子上的菜,每個都是,基本上沒味道。

    煮蔬菜也好,像是番茄醬的焗豆也好,燒雞也好,三明治也好。

    能分類到點心裡的牛奶甜粥(米布丁)是唯一一個能感到強烈甜味的,然而作為主菜的那些菜,一個兩個都異常地淡。

    完、完了蛋啊,這些。

    “葉介,好吃嗎?”

    “誒?”

    “不。所以說,味道如何?我啊,很想聽您說說看。”

    “……那、那還用說嗎,極——”(“極其難吃”)

    不行。

    完全就順著調子說了。然而,這個“極”字比我想的還要吐字清晰。

    “極?極……是什麼?”

    莉莉歪著腦袋。報應就這麼來了,把我逼入死角。

    “極、極、極……”都有些什麼,“極”字打頭的……“極品……”

    “極品!這個,那個,是什麼呢?”

    說起極品的話……

    “……咖、咖啡?”

    “極品咖啡?那是什麼意思呢?”

    我還想問呢。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這不就是在玩聯想遊戲嗎簡直。

    某種意義上是用了“甜到死”這樣的暗喻,搞不好。

    ……好吧,算球。

    真的,我是個不得體的家主真是抱歉……

    “……”

    ——就在我陷入困境的時候,我那個想找紅緒尋求幫助的毛病又來了。

    我偷偷地瞄向坐在旁邊的兒時玩伴。

    不對,等會兒。我好像就沒必要說什麼或者是尋求幫助。你看,紅緒的反應肯定是一直以來的那個才是。

    “這、這個……哎呀……啊哈哈……唔……”

    ——神馬!

    “哦哦?怎麼了,紅緒?不合您口味嗎?”

    “沒,沒有。那個,怎、怎麼說好呢……真、真頭疼啊……”

    把米布丁當作“米醬”塗在三明治上吃了的紅緒,從牙縫裡擠出來壞評價。

    “怎、怎麼可能……”

    我覺得這是絕不可能有的反應。

    吃了莉莉做的英式菜餚,皺著眉頭,輕輕撓著臉頰,從嘴邊浮出苦笑。一個詞概括這表情,就是“躊躇”。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我想。

    怎麼說呢,這可是那個香神紅緒。有著用“地上最強”來形容都不為過的卓越的味覺與食物價值觀(最後生存能力上的意義),就連她是否會說出“難吃”這個詞都應該表示懷疑的紅緒她……

    “……對、對不起,莉莉。我大概有點不知道怎麼很好地組織我的語言。明、明明你特意做好的。並不是謙虛,真的對不起……”

    ——吃下菜餚以後,面露難色了!

    彷彿真的感到萬分抱歉一樣,紅緒稍稍低了低頭。

    本不該發生的,這是。

    明顯就是非常事態。如果放著不管的話,飛出那個決定性的詞彙來的可能性非常的高。要是變成那樣的話,這個環境想要修復就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構築的融洽環境,整個會被搗得稀爛。

    我立刻蹦豆子一樣開了腔:

    “沒必要在意啊莉莉!我覺得很好吃!而且紅緒的舌頭有點問題,完全就是個味覺白痴啊,什麼的——”

    打斷莉莉準備道歉的動作,我打算變更話題。紅緒基本上是個不為外力所動的性格,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誒……啊,餵、餵,葉介!我想說的是……不、不對,好過分啊!說我是味覺白痴什麼的!只是有點對味道寬容而已啊!”

    “不對,你那哪裡是'只是有點'啊……”

    “誒誒誒誒誒?”

    無視了不滿的紅緒,我重新轉向莉莉那邊。

    “我說紅緒你少說兩句。總之,莉莉的晚餐還不錯。這是真的。處處飄揚著新鮮感。和期待的一樣,或者說在那之上。”

    “——!”

    “真、真的嗎?”

    有那麼一瞬,我感覺到了有人為了憋回話去發出的聲響,不過它在發出聲之前就已經溶解到空氣裡了。在那裡響起的只有莉莉甜甜的聲音。

    我沒說話,就只是點頭。

    “啊啊,太好了!我聽說換個國家口味就會完全不同,葉介應該也有葉介喜歡的……還擔心要是不合口味的話會怎麼辦什麼的……”

    莉莉打心底放心了,撫著自己的胸口。

    可以看到她用力抿著嘴的微笑。不過,那不比她平時的滿面笑容要來得差。那毫無疑問是很棒的笑容。

    於是,我覺得“說謊真是太值得了”。

    但是這樣就好。

    突然腦子裡就出現了之前電視上的生白魚蓋飯。

    讓數年前吃到的熱熱的米飯和新鮮的白魚那彈彈的感覺在舌尖上重現,配上混著生薑的醬油的殘影,刺激著食慾。

    但是,那說到底只是幻影——不過是為了這些英國菜好,應該捨去的過去發生的事情。於是我又開始想了,在吃掉莉莉做的菜以後,沉思。

    ——她做的菜為什麼能難吃到這種地步,這樣。

    “——就是這麼回事。”

    “說到底,世間對英國菜的差評可是有著驚天動地的數量。”

    第二天的午休時間,得到答案意外地早。

    “哦?真不愧是戴眼鏡的。”

    “嗯。不巧的是,在這個班上半數都戴眼鏡的現代日本,這可不是什麼有效標籤。我倒是稍有耳聞。”

    冥帶著現代風用力諷刺著,聳聳肩。

    “英國的小說家兼國際間諜的威廉·薩默塞特·毛姆說過,'誰要是想在英格蘭吃到好吃的菜,那就先吃三次早餐再說'。”

    “……唔姆。”

    比起名言的內容,不如說發言者的來歷更讓我在意……

    “我話說前頭,你要是聽到這格言想什麼'原來如此,英國的早餐很好吃啊。English breakfast呀謔'之類的可就錯了。”

    冥在“呀謔”的同時還擺了個舉起雙手的動作,我好像明白了。也就是說,這句格言是帶著諷刺的幽默。

    “就是說那啥——只有早餐還像那麼回事是吧?”

    “沒錯。'英國菜不好吃'。這是世界公認的。”

    “順便,早餐好吃嗎?”

    “好吃也算好吃,但是大概也都審美疲勞了。英國菜在菜品的種類上過少也是一個大弱點。”

    “……原來如此啊。”

    冥用右手的中指頂了頂銀邊眼鏡的橫梁。

    “當然了,我從沒去過英國,這些也無非是我聽來的知識……比如說,嗯。在我的調查看來:'總而言之把蔬菜煮得變形為止''基本上鹽都不夠,調味完全靠廚子心血來潮''味道的變化極度的少''調理方法非常粗糙''說到底英國人對料理就不上心'基本都是這種評價。”

    “哎呦……”

    “他們可是只靠著吃燒雞、番茄意麵和土豆就能很輕鬆地度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被選中的人們。”

    我不知道說啥好了都。為什麼呢?冥他剛才說的那些英國菜難吃的理由,都基本上能和莉莉昨天做的東西對上號。

    “請節哀。那麼,這下子煩惱的種子又多了一個是吧?”

    “你、你這混蛋!”

    冥露骨地用看著可憐蟲的眼神看我。然後我呢,對冥這種讓人一肚子火的可憐你的眼光完全沒辦法反擊。這全都是不可撼動的事實。

    “好了你也別氣得跳腳了。說起來,你晚餐怎麼解決,今天?班長還是阿普加斯同學?是誰來做?還是說今天也是英倫風?”

    “那個……大概是紅緒?你看昨天操刀的是莉莉不是?”

    “輪班制啊。”

    “大概吧。不過紅緒的話應該是健全些。你看她可是在我家吃了一星期的飯。而且她爸爸好像已經因此快爆發了。之前有一天下午,我從學校回去之後碰到了他,打過招呼以後他就開始瞪我,還一個人說著什麼'紅緒做的菜啊……對我來說可是一天中唯一的治愈啊……'之類的蠢話。”

    “治愈?憑班長做的菜?你確定不是和郁悶搞混了?”

    “還真沒有,好像……”

    關鍵的是,香神先生原本就“持有這樣的味覺”,還是說“被調教成了這種味覺”。這二者究竟哪個才是真實?

    有那麼一瞬,那種發毛的感覺順著脊椎骨一溜跑到了腦髓。我和冥互相看了看對方,眉頭一起皺了起來。如果是後者的話,“難吃菜會展開侵蝕”——背後恐怕是附有這種假說。

    太可怕了。

    再加上香神先生他那太過幸福的樣子,已經踏入了恐怖的領域了。

    然而,那之後,我們的預想漂亮地被推翻了。

    那天晚上,做晚飯的是莉莉。順便菜單和昨天基本上沒啥區別。

    我想著“好吧紅緒也有忙的時候”,沒怎麼太在意。

    但是,就算再忙,又一個次日,那之後的次日,也是莉莉在做飯,這就實在是有問題了。我終於察覺了。

    我就直說吧。

    香神紅緒——從那天開始,就不再為我做飯了。

    ◇ ◇ ◇ ◇ ◇ ◇

    “……那個,紅緒,有件事要問你。”

    “嗯。怎麼了,葉介?”

    於是,三天后。我算好時間,在午休剛開始時就將紅緒帶出了教室。

    如此強烈地拘泥於想給我做飯的紅緒,在那天吃過莉莉做的菜以後就再也不做了。更奇怪的是,紅緒她並不是不來我家了,而是特意來吃莉莉做的飯。而且,家事她也照常做。

    ——就是除了做飯以外。

    “那個,是不是有什麼學習上的事情要問呢?還是說,今天也想一起吃午飯?我是完全沒關係,但是,對不起啊,今天稍微有點不行。手工藝部要開個會……啊對了葉介,可以的話——”

    “啊,不是。我不是想說那個。”

    “哎?”

    “你啊,有什麼事瞞著我對吧?”

    “…………誒?”

    一問出口來,她的笑容瞬間就凍住了。哪怕是附上“喀喀”的結冰的效果音都不奇怪,就是這麼好懂。然後很不自然地從我這裡移開目光,慌慌張張地露出謎一般的表情,說:

    “你、你你……你說什麼啊……怎、怎麼會有事情瞞著你呢……嗯。”

    “你都狼狽成這樣了,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怎、怎麼會……不,不對!那個,就是說……不、不是的!是這樣,有的!嗯。那是當然的了啦!仔、仔細想想的話,誰都有那麼一個兩個秘密不是嗎?還、還不如說,沒有才奇怪呢。我也想隱瞞各種各樣的事情!”

    “不是。那這樣的話,剛才又說沒有是要怎麼說……”

    “誒……確、確實……哈——你、你這是誘導審問!真、真卑鄙啊,葉介!明明學習成績就不好,單單這種事情上腦子就轉得飛快!我很傷心!”

    “你明明自爆了就別賴我啊!”

    “嗚嗚嗚……”

    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的紅緒,一步又一步地後退著。

    一般來說,紅緒很少會這樣快哭出來,還慌亂得不知所措。但這份狼狽樣顯然就很奇怪。算是幾乎看不到的反應。只能說是我說中了。

    於是,問題就變成了她到底在隱瞞什麼。

    “——想、想說的就是這個?那、那麼我還有事要忙!”

    餵……紅緒你居然逃跑了!

    “啊,餵我去!等會兒!你明明有事忙,往廁所跑是個啥道理啊!”

    “我也有這樣那樣的事情啦!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衝著跑開的那個身影喊道,理所當然地沒管用。紅緒很耍賴,立刻就奔向了最近的女廁,阻斷了我的追蹤。

    “糟……”

    踏了半隻腳進去。訝然地看著停下腳步的我,聚集在周圍女孩子們的視線好像閃閃發光一樣。和之前紅緒以萬夫莫當之勢衝了進去也有關,但那目光完全是在看可疑人士、變態、跟蹤狂一類的眼神。我動搖了。

    ——這可不行。

    當然,這氣氛下絕無可能等著紅緒出來。那會變成我是個陪我青梅竹馬上廁所的混球。

    “嗯?葉介?您在幹什麼呢?”

    忽然背後傳來這麼個聲音。

    披肩的長長金發、小小的個子、碧藍的眼睛——外國人的要素集合在一起,套入了可謂日本真髓的水手服的少女。

    是莉莉。

    “啊,那個,我……我可沒幹什麼奇奇怪怪不道德的事情……”

    “Oh?難道您有事情要在女廁所里辦?”

    “那個絕對沒有。一丁點兒也沒有。毫無疑問沒有。”

    莉莉輕輕朝女廁裡面探過頭去。我則是賭上自己的名譽,對那個疑問提出強力的否定。

    “是這樣啊。不知道為何周圍的大家都在看著葉介您,我以為是有什麼事情要處理!是我搞錯了呢!”

    “是、是啊……”

    對著聚集過來的女生們讓人臉皮生疼的目光,我苦笑了出來,一邊捋著胸口順氣。

    沒錯,那是完全的誤解。我絕對沒想幹什麼壞事。絕對沒有。嗯。

    “話說回來,葉介有lunch的預定嗎?今天紅緒和卡戎都不在,好像是因為club要集會。”

    說起來,剛才紅緒提到她們部要開會來著。

    像手工藝部這樣女生多的社團要開會,大都會選在午休時帶著便當嘰嘰喳喳地舉行。然後,莉莉她還完全和課外活動沒有關係。

    “啊,原來如此。還真像她。那麼,你沒試試加入其他的女生小團體嗎?我想不會有人會拒絕才是。”

    “那可不行。”

    打斷我的話,莉莉抬起頭來看我,說:

    “我想和葉介兩個人一起吃。”

    咚!好像指尖戳到胸口一般的衝擊。

    我說不出話來。莉莉那碧藍的眸子亮閃閃,她爽朗地笑了。

    “我有話要對葉介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葉介,能請您和我一起,兩人單獨享用lunch嗎?”

    天空是灰色的。因此看上去今天其實並不太適合在外面吃午餐。

    “Woah!誰都不在呢!包場了!”

    即使如此,外面還是十分暖和。已經是五月了。再過一周的話,也許就不用穿長袖了。像是在撓癢癢一樣,暖暖的風輕撫著臉頰。

    莉莉按著劉海和裙子,抬頭看著天空。

    軟軟的。綿綿的。

    薄薄的雲彩鋪在天幕上,從空隙中漏出的藍色透出明亮的日光。

    是個多雲天。

    “葉介,請坐在這裡。”

    在地上鋪開一張像是小學生遠足時會帶上的小型野餐布,莉莉輕輕地正坐下來。接著,“砰砰”拍著自己右邊的空席,呵呵地微笑。

    英國人的莉莉這麼漂亮地正坐下來到底好不好啊,我苦笑著想。

    “還準備了野餐布啊。”

    “這個並不是我的。是從班上的朋友那裡借來的。”

    “這麼說來,女生好像時不時會在中庭的草坪那裡鋪著布吃飯來著……”

    一邊說著我一邊彎下身子來。我今天的午餐是在來學校途中的便利店買的健力燒肉便當。是我最近的最愛。

    “嗯?”

    我這時察覺到了奇怪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她慢慢地從海軍藍的書包中取出了裝著薯片的袋子。我倒是不覺得吃薯片有什麼不好。但是比起便當,先拿出薯片來是要做什麼?

    “嗯哼哼♪”

    心情很好的莉莉接著又從包裡取出了五百毫升塑料瓶裝的可樂。

    然後“咚”地放到薯片旁邊。

    ——大概是注意到我在看著她,莉莉突然抬起頭來看我,帶著半分羞赧。

    “好了,我們吃吧!”

    “那個,莉莉,我有點事情想問。”

    “好的。您要問什麼?”

    單看包裡面,並沒有便當盒或者點心麵包一類的東西。然而莉莉已經完全是一副準備開吃的架勢。

    怎麼回事?

    “莉莉的便當在哪裡?我好像只看到薯片而已。”

    “……嗯?”

    保持同樣的表情,莉莉歪過腦袋來。好像完全沒理解我的問題。

    真奇怪。

    我覺得這件事情大概也沒有這之外的詢問方式才對……

    “這個,怎麼說呢,我的lunch已經都在這裡了啊?”

    “不不不。你看,在這裡的只有……​​”

    薯片而已不是嗎——正想這麼說,我突然察覺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你看,現在擺在這裡的是……

    誒?

    “這包薯片就是我的午餐喲?”

    “……哎?”

    “薯片,就是lunch。在英格蘭並不算少見。”

    “什——誒?哈!?”

    這真是不得了的衝擊。確實,我知道英國的飯菜大抵都難吃。畢竟是吃過莉莉做的種類不豐富的難吃菜餚。

    但是,那也不至於是……

    “不,不對,你看這不就是零食嗎?”

    “啊哈哈,說起來不好意思。今天時間不多,所以我選了簡餐。”

    “簡、簡餐?說是簡餐,就只是這個?”

    莉莉苦笑起來。

    不過在我看來這可不是笑一笑就能解決的事情。

    午餐,只吃薯片……

    “姆……啊啊,原來如此。也許是讓葉介產生誤會了。我也會好好吃的,其他東西。”

    莉莉用想讓我放下心的語調說著,再一次在包裡翻了起來。

    這才對嘛。靠薯片來當午餐這絕對有問題。

    那是零食,不是飯菜。就算英國再怎麼是飯菜難吃大國,午餐肯定是要吃點像樣的東——

    “哎呀,今天還有巧克力呢!”

    “……”

    我更加絕望了。

    而且舉著一板巧克力的莉莉還非常得意。我覺得我好像說什麼都沒用了。日本人和英國人之間意識之壁居然能厚到這種地步……

    世界,真是廣闊。

    “……我的便當,要吃嗎?不,還不如說來吃吧!”

    “Oh?不不不,這可有點對不住葉介!再說了,男孩子要是不多吃一點!可不會變得強壯哦!但是您這份心意讓我很高興!”

    我陷入沉思。

    莉莉和我也只是相遇不久,互相還幾乎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說,今後該如何和她交往——我很煩惱。

    但是,就在這時,我下定了決心。

    ——在莉莉寄宿的這段時間裡,盡可能地讓她多吃點好吃的食物,這可是件很棒的事情對吧?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可是以世界最強美食都市著稱的——東京。

    雖然我反復在吃難吃的飯菜——好吧這個暫且不提。

    不過,莉莉要是不能好好體味好吃的食物的話那將會非常可惜,我覺得。當然,這種便利店賣的燒肉便當在好吃的東西當中也最多只是中下的水準而已。

    “那麼,就是那個。我想吃點你的薯片,就稍微用一點我的便當做交換吧?”

    “姆姆姆,”莉莉皺起眉頭,說,“這真是個很有魅力的提案。”

    “是吧?單方面地拿也不好。這樣的話不就行了嘛。”

    看起來,莉莉也有那種一旦下了決心就絕不退讓的頑固一面。那麼,這個時候就得從出其不意的地方展開攻勢。

    “……確實,是這樣的話就沒有辦法了。那麼,麻煩您了。”

    “啊”地一下大大地張開嘴,莉莉閉上了眼。

    來得太突然,我的動作就這麼暫停了下來。微妙的空白。沉默了幾秒鐘,莉莉又睜開了眼。然後撅起嘴來,有點不滿地說:

    “筷子不是只有一人份嗎?”

    “……”

    說得好似理所當然一般。我無語了。看著變成那樣的我,莉莉柔和地笑了。

    然後:

    “只是一個joke而已。”

    ——樂呵呵地說。

    “……真的嗎?”

    “真的。請借我一雙筷子……啊,我想起來了。”

    從我那裡拿過一次性筷子,用它咕嚕嚕轉著圈,抬頭看我:

    “在日本借筷子時,就要這麼做,聽說是禮儀,是真的嗎?”

    “那個……怎麼說呢,是吧。我從冥那裡借筷子時也會這麼做。”

    “原來如此。明白了。”

    就這麼用我沒捏過的筷子的那端靈巧地夾起燒肉便當來。那使筷子的手法,集我至今為止都沒見過的華麗、優雅、完美於一體。

    明明是日英混血,莉莉有時候簡直比日本人還日本人。

    “真的非常好吃!這麼好吃的東西我搞不好是第一次吃到!”

    將燒肉便當送入嘴裡的莉莉,按著嘴邊,眼睛一亮。

    “可以的話再多吃點吧。”

    “非常謝謝您,葉介!那麼,承您的美意,再稍稍吃一點……”

    結果,變成了我去吃薯片,而莉莉享用燒肉便當這麼一副圖畫了。

    莉莉看上去很是滿足,我也很高興。

    話說,從莉莉那裡拿到的薯片實際是她從英國直接拿過來的“羊肉薄荷味”這樣奇怪的口味。能讓濃烈的羊肉味與嗆人的薄荷香並存,實在獨特過頭什麼的,這都無所謂了。我說真的。

    然後——那之後又過了大概五分鐘。

    吃完了薯片,莉莉也吃完了燒肉便當。

    “……我好像,惹紅緒生氣了。”

    我們的對話終於迎來了那一天的正題。

    就是說,這大概才是她想說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舔了舔散發濃厚羊肉味的指頭,問莉莉說:

    “果然,莉莉你也察覺到了嗎?”

    “是的。紅緒她很奇怪。一定是——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飯不好吃很生氣,我想。”

    低下頭,帶著沉重的表情,咬著嘴唇。很生氣,嗎?說實話,這個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我是這麼覺得。

    首先,香神紅緒基本上吃什麼都是“好吃”,就是有著如此麻煩味覺的人。這之上,她對食物的價值觀也是一團漿糊,對一般人來說會喪失食慾的可怕菜餚或者奇怪的食材搭配有著鐵壁一般的耐性。

    也就是說,這裡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

    “香神紅緒她打出生以來,覺得食物難吃的經歷,是否一次也沒有。”

    雖然只是一種可能性,要是這樣的話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紅緒那毫無道理的味覺,終於是棋逢對手了。我猜。

    ——對手是生命中第一次,讓自己感到“不好吃”的菜餚。

    這樣一來,紅緒無論有怎樣的反應,某種意義上來說都不奇怪。

    因為壓根就沒有前例。

    “就是啊。生下來第一次吃到'難吃的菜餚'時,總是說著好吃啊好吃啊的她發脾氣也不是不可——”

    話說到這裡,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難吃的菜餚。

    沒錯,這可糟糕了——說出來了居然!

    我剛剛,非常自然地說了莉莉做的菜“難吃”! ?

    但是完全就沒注意到!

    “呃,啊……不對,是這樣。我一點也沒有說莉莉的菜難吃的意思來著。那個,啊,嗯。怎麼說呢。只是以日本人的口味來說稍微有那麼一點不太合得上——”

    “Oh,終於聽到您說出來了。”

    嗯嗯地反復點著頭,莉莉好像終於理解了一般。然後朗聲說:

    “果然難吃啊,我做的菜。”

    “……哈?”

    “英格蘭的飯菜不好吃,可是世界有名啊。他國的人們吃了以後,我想會覺得不好吃吧。非常抱歉。但是,我啊,即使這樣也想給葉介做飯吃。”

    說著“但是”,莉莉話鋒一轉,稍稍有些沉痛地說:

    “因為葉介您說了好吃,我只是想著您恐怕和我口味相同吧。但是,看起來是弄錯了啊。為什麼,不說您的真實想法呢?您對我說謊,讓我很傷心。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真的真的很傷心。”

    該怎麼回答?我猶豫了。

    圓謊?還是實話實說?兩方都能做得到。而且莉莉肯定會相信我選擇的回答。

    如果是這樣——已經不能再欺騙她了。

    “怕莉莉你可能會受到刺激,我是這麼想的……不,不對。這倒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怕我說了什麼而讓莉莉你討厭我。”

    莉莉揚起一邊的眉毛,露出了小小的驚訝。然而立刻變成了微笑,說:

    “不會的。我啊,一定不會,討厭葉介的。”

    “不,但是……”

    莉莉緩緩地搖起頭來:

    “我並不是想聽人褒贊才做菜的。只是想讓葉介和紅緒開心罷了。如果不好的話,請直接說不好。這樣的話,正餐也肯定會變得令人愉快才對。葉介是,我也是。”

    但是關鍵的菜餚卻不好吃,果然都是白費了啊。莉莉苦笑著說。

    ——我開始再次思考:至今為止,男人在吃到難吃的菜的時候,考慮到製作的女孩子的心情,應該採取的最好的對應方式是“貫徹謊言”這件事。

    然而,它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同時也是不正確的。

    確實,往往說句謊話就能解決的場合不少。但是,反過來,靠著這個方法絕對解決不了的場合也肯定有。

    不管怎麼說,這個解法完全欠缺了一個視點,就是“男性說著好吃的謊言,女性一方會怎麼想”。

    “……要是不好吃就直說不好吃,這樣才好吧,果然。”

    “也不,完全是。女孩子的心思很複雜。被說了菜不好吃,可能​​會很受刺激,但也可能反過來更有乾勁。”

    “原、原來如此……好難啊。”

    “Yes。很難哦!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

    稍稍能碰到後背的金發隨風而上,在空中跳起舞來。

    “我啊,想和日本的大家和和睦睦的。葉介也是紅緒也是卡戎也是冥也是!但是我惹紅緒生氣了。我應該向紅緒道歉。但是——是不是能​​得到原諒,我不知道。我一直都很不安。所以,我才來和葉介商量了。”

    直直地看著我,莉莉如此說道。

    我該怎麼回答啊。

    ——而且,她所求為何啊?

    “是,這樣啊。確實,紅緒可能是因為吃到難吃的菜,因此受到了刺激。生莉莉的氣麼,也不是不可能……不,這里希望你不要誤解:她會討厭莉莉,唯獨這一點是絕對不可能。她不是那種人。這一點我可以斷定。”

    那麼,我只需要在她背後,輕輕推一把就行。

    “紅緒稍稍有點古怪,但是個很好的傢伙。所以,道個歉的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做飯什麼的多練習就好。肯定很快就能讓紅緒說'好吃'了。那傢伙真的很好糊弄的。”

    就在這時。

    “我、我可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啊!好過分啊,葉介!”

    “…………唉?”

    這個時候,比誰都不應該聽到的人物的聲音,在多雲下的屋頂響徹。我好似被線扯著一樣轉過身來。是誰的聲音連想都不必想。然後,預想中的人物生氣地顫抖著肩膀朝我們這邊突進過來。

    是紅緒。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呼吸完全亂了。 “嘶——呼——嘶——呼”這樣不停地從嘴邊漏出來。因為汗水濡濕的黑髮也緊緊貼著臉頰,增添了一份奇妙的艷麗。

    “……我說,你怎麼一副累癱了的樣子?”

    “我跑、跑過來的……會議結束了以後立刻就……藤見川君說,你們二人在這裡……哈,哈……沒、沒有什麼喝的嗎……”

    “那個,對不起。只有可樂。更容易喝得下去的——”

    “可樂!這個就好了,謝謝啦,莉莉……”

    從莉莉那裡拿過塑料瓶,喉嚨裡響起“咕嚕咕嚕”的豪快聲音,紅緒她以非常驚人的氣勢喝起了可樂。

    碳酸飲料也好它是找人要來的東西也好,這已經早就不存在於紅緒的頭腦裡了。瓶子表面露水一樣的水滴,好似窗上雨滴一般沿著瓶壁滑落,接著摔到地面上。

    突然,嘴巴從瓶口分離開,紅緒大大喘了口氣。

    “哈……好喝!果然運動以後要喝可樂啊!”

    “……怎麼說呢,你這痛快喝法看起來簡直像是在放可樂的廣告一樣。結果你這麼急急忙忙地是要幹啥來著?”

    “——對、對了,葉介!我很生氣。我是說真的!”

    “……!”

    我旁邊的莉莉發抖了。果然啊。還特意跑到這裡來提意見,她那份怒火也真是燒得相當旺,恐怕——

    “我可不好糊弄啊!要說的話可是'不好對付的女人'哦!”

    “你在氣這個啊我去!還有你怎麼就能如此自豪地說這話!”

    怎麼看紅緒也只聽到我和莉莉的對話的一半。所以說前後文才完全連不起來。紅緒對我接不上趟的回答皺起眉頭:

    “唔。這個是哪個?我聽不明白啊。”

    “……不是,你不是聽到我說好糊弄什麼的嗎?好吧不管那個。你開完會了為什麼特意要跑到屋頂上來,我能聽聽這個理由不?”

    “啊,那個啊。我是來向莉莉道歉的。我什麼也沒說就去開會了。卡戎也和我說,這種事情不好好說出來可不行。”

    ““……””

    好似理所當然一樣,紅緒說。

    終於平復了呼吸,那份恬靜也和平常的紅緒一樣基本沒變。和煦的風吹拂著她被汗水打濕的肌膚,紅緒她很舒服地浮出微笑來。

    這時,莉莉走向前。緊緊抿著的嘴唇,強烈的視線,然後:

    “我有一件不得不向紅緒說的事情。”

    “哎?是什麼呢?啊,稍等一下,我也有話要說。我先說可以嗎?”

    “那、那可不行。這裡我不先說的話就糟了。”

    “怎、怎麼這樣。不、不行啊。我都到這一步了居然把我往後押……我想先說啊。”

    “不不不。紅緒跑累了,請稍微再休息休息。”

    “我、我……那個,喝了莉莉的可樂所以不要緊了。精神得很呢!”

    “健怡可樂里面可沒有放糖,這可不怎麼能回復體力!”

    “放了阿斯巴甜(人工甜味劑)所以沒關係!它是甜的啊!”

    這是搞毛啊,這種和平過頭的吵架……

    紅緒和莉莉以驚人之勢開始了蹩腳的爭論。沒爪沒牙的打嘴巴架自然是抓不住重點,但這也完全看不到盡頭。

    不過,經過了幾個來回之後,二人終於發現了對方一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於是作為結果——她們兩個,兩個人一起,在相同的時點:

    ““對不起! ””

    為了先將自己的主張傳達出去,台詞完全同調了。

    二人眨著眼,互相望著對方。

    “明明應該是我道歉才對,反而被道歉了!?為、為什麼!?”

    “這、這個……我、我因為自己做的菜難吃,所以要為惹紅緒生氣而道歉……”

    紅緒和莉莉一起風中凌亂了。這兩位好像都已經快站不穩,可以說將“顫顫巍巍”這個詞表達到了極致。

    不……所以說等會兒。

    先暫時不說莉莉,紅緒的這個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

    “哎,啊?等、等會兒!絕對有哪裡搞錯了!我生氣了?生什麼氣?好奇怪啊,葉介。因為——”

    紅緒睜大眼睛,

    忽然,灰色渾濁的天空彷彿被剪子切裂開,露出鮮明的藍天,陽光也注向大地。紅緒看著我,好似徵求同意一般,說:

    “莉莉做的菜——簡直好吃得難以置信對吧?”

    ◇ ◇ ◇ ◇ ◇ ◇

    ——簡單來說,這一切都是因為紅緒的態度而起。

    “怎麼樣?我參考了莉莉的菜,我也下了這樣那樣的功夫。”

    “好、好厲害啊,紅緒!簡直就像是媽媽做的菜一樣!”

    那天晚上,在愛內家,圍著餐桌的人有我、紅緒、莉莉三名。今天晚上的掌勺人:香神紅緒。然後,出現在那裡的飯菜——

    “紅緒×英國菜,居然是……”

    桌子上已經化作魔界了。

    菜品就好像是要守護英國菜的定式一樣很多。非常多。多得沒邊。

    紅緒高興地轉著意粉夾的前端,對莉莉說:

    “我啊,在吃到莉莉做的英國菜以後,真的是吃了一驚——這麼好吃的菜,我搞不好是生下來第一次吃到!”

    “請、請不要說了!您這麼誇讚我,多不好意思啊!”

    “不,這可不行。我要給你一萬個贊。明明是那麼好吃!實在太好吃了,我才表現得十分怪異,為此我不得不道歉才是……就因為這樣,才讓莉莉你產生了不必要的擔心。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和和美美地交談著,笑容滿滿。

    好歹也算是家主,但我精神上已經完全死掉了。眉間深深地刻著皺褶,每與怪物菜餚遭遇(Encount)一次就必須將小小的悲鳴給咽回去一次。

    把話說透徹,就是紅緒並沒有生莉莉的氣,也沒覺得莉莉的菜難吃。

    要說為什麼,單純只是紅緒她覺得“莉莉做得菜實在是太好吃了因此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她的感嘆”。

    然後我們擅自誤解了她。紅緒暫時沒有去做菜也有個簡單的理由。

    ——紅緒她偷偷在家練習燒英國菜。

    站在廚房裡,開始試著練習製作英國菜。然而,與展示了那麼漂亮的英國菜的莉莉對照起來,自己可不能只弄出半吊子的作品。但是莉莉做的菜實在是好吃得不得了,真的很想多吃點……

    就這樣,紅緒靠著她的“喜歡燒菜”和“討厭失敗”以及“在食物上執著”,這三點融合以後,結果——

    “莉莉做了晚飯,自己好好嚐過,沉痛地察覺自己和莉莉的水平差距,在桌邊皺起眉頭來”。就是這樣,我們這次完全看走眼了紅緒的反應。這就是一切了。鬼、鬼才看得懂啊……

    “紅緒你絕對哪裡有問題……”

    讓本人聽到了就麻煩了,我盡可能小聲說。看著那一道道英國菜,得出“啊,這是紅緒出品啊……”的結論。在看到的瞬間就會感嘆,她這又是漂亮地進行了編餚。

    比如說,煮得和聚乙烯塑料袋一樣稀爛稀爛的蔬菜裡面,不知為何還浮著水果。

    比如說,油膩膩的膽固醇多到爆炸的炸魚薯條裡面,跟著麥芽醋一起,進一步追加了橄欖油和楓糖漿,多到快變成一碗湯。

    比如說,在使用豬血做的血香腸(黑布丁)裡面,還加入了生的鱉血與雞血。已經做出遠遠超過腥臭的等級的物體了。

    由于莉莉這個新的做菜難吃少女的登場,我又知道了紅緒的一個新的側面。然而,我突然感到了不安。紅緒她踏過世上全部的難吃,學習了各種各樣的難吃,將它們融合起來,是不是已經到了某個特別不得了的領域。香神紅緒她,是不是在進化啊?

    這個疑問在我心頭久久無法消去。

    “好了,飯菜已經擺好,差不多可以開始吃了!”

    紅緒帶著滿面笑容,用混著期待與自信的眼光看著我。

    然後,今天我們也開始吃飯了。開始的信號沒有變。高高挺起胸膛,用誇張的語氣,香神紅緒如是說:

    “今天與一直以來可不一樣哦,葉介。最近,我的烹飪水平嗖嗖往上長,快得連我自己都害怕。所以,說啊。你差不多,可以說好吃了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6:54 PM

二 其為等待三分即可食用

    在莉莉的飯菜與紅緒那亂七八糟反應的“難吃菜”事件以來大概過去兩週。

    仔細一看黃金周也結束了,季節是綠色的嫩葉發芽的五月中旬——就是那樣哪裡都會發生的平常的午飯時間,事件發生了。

    “…………哈……”

    “怎麼了?”

    瞟了嘆氣的我一眼,一起吃飯的冥說。

    “哦哦,你願意聽我說嗎……!”

    “只要你別一副期待不已的態度就行。好吧你想說什麼?”

    “啊啊。雖然是還得一陣子,不過我妹妹、華凪——搞不好要回來了。”

    “嗯……?”

    對於我的“妹妹”這個詞,冥抬起一邊的眉毛來。然後帶著一分驚訝,說:

    “說起來,你的姐姐龍子的事情我聽過很多,但是有關妹妹的話題還真沒聽你說過。感覺名字都是頭一回聽到。”

    “是啊。名字是第一次提。”

    那對我來說可是個禁忌。

    妹妹——這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最為忌諱……不,最為恐懼的詞彙。

    “首先,妹妹華凪在長野的山茶花女子高中這個寄宿制的大小姐學校上學。”

    “哦哦,山茶花女校。是那個很多財閥的子女去上學的名門啊。”

    “你還真知道啊……好吧,確實是這麼回事,不過——好吧,換個話題,我說,你養過獨角仙沒有?”

    “嗯?啊,倒是養過。這算是男人的嗜好嘛。”

    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歪了歪頭。 “然後呢?”

    “是嗎?那麼,你知道不?”我說,“親手辛辛苦苦養大的獨角仙的幼蟲啊——吃起來超級美味來著……美味啊……”

    冥他倒抽一口涼氣。

    ——現在想起來我都要淚流滿面。對著要尖叫出來的我,華凪她說著“就是為了吃才養著的……”,把我的獨角仙的幼蟲油炸了還連檸檬都擺上了端上來那太過殘酷的冬日的光景。

    而且還“……但是反正都油炸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而且還能提供營養,應該好好吃掉……”說著這樣的話,強行塞我嘴裡讓我吃掉了。

    雙手抱頭,我一股腦說了下去。

    “像是草莓啊蜜蜂幼蟲啊那就是開始那一下子。再後面就是龍蝨啊打屁蟲什麼的也入了肚子。白尾灰蜻雖然尾巴那裡看上去確實像撒了鹽,但是一點鹹味都沒有。對了,還不止是蟲子呢。她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曾經看著夕陽下的天空說出來讓我戰栗的話:'吶,葉介哥,你覺得要怎麼烹飪烏鴉會比較好吃?它們經常停在電線上,所以偶覺得來點電會不會很好?'”

    “'偶娘'麼,她?”

    “……似乎是那陣子小學裡很流行。班上的女生大概一半左右自稱是'偶'。現在怎樣就不知道了。”

    “……你為什麼會不知道。”

    “華凪她在升入山茶花女校以後我三年都沒見。放假了她也一次都沒回來過。老媽和大姐倒是常常跑去看她。我呢,是這樣,華凪她,那啥,太可怕了……”

    華凪是可以在前頭加個“超”字的“怪舌”(喜歡怪食物)。

    另一方面,我對噁心的生物或物體可是非常討厭。昆蟲類自不必說,蛇啊蛙啊,像是腐爛屍體一樣作嘔的菌類啊,深海魚啊謎之爬蟲類啊光是看到我就起雞皮疙瘩。

    但是華凪無論看到什麼,都是以“這個能不能吃啊”的視點來分析——就是持有這種野性滿滿的素質。而且實際做出來了以後,還非要讓我也一起吃。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生物能比妹妹更恐怖。

    至少我是這麼覺得。

    比起各種各樣的蟲子和奇怪的生物來說,還是完全搞不明白腦子裡在想什麼的我的妹妹更恐怖。

    “……那樣的妹妹,要回到東京來嗎?”

    “對啊。昨天晚上,大姐來電話了。好像她那邊也是各種各樣的事情。”

    “什麼時間?”

    “夏天以後。還算是比較遠。現在還不要緊。”

    “原來如此。”

    說到這裡,有了一段數秒的沉默,然後。

    “不過,有這樣一個有個性的妹妹總覺得很不現實啊。就算是在漫畫裡也不怎麼看得到吧,這個等級的?”

    “……!?別、別說胡話!妹妹不就大抵是這樣的東西嗎!”

    “要是到處都是這樣的妹妹,我倒覺得日本的'萌妹妹'早該消失了。”

    冥滿臉受不了,說。

    “還不如說,特殊到這份上的妹妹找遍全國估計也就愛內家才有。”

    “誒……不,等等。你冷靜一點,冥。妹妹啊,讓哥哥吃獨角仙的幼蟲不是很普通的事嗎?不是全球標準嗎?”

    “不……從常識判斷,也就亞馬遜叢林深處居住的兄妹和日本的愛內家特有的才對。”

    “這、這怎麼可能……”

    難以置信,我想。

    如果真的只是我家的妹妹才這麼脫離常識,那麼每次看到漫畫或動畫裡出現的妹妹角色就想著“就算長得很可愛,這孩子也肯定是會給哥哥吃獵奇菜的的邪惡妹妹吧”然後移開視線的我這麼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啊。

    難道說——就只有我是可憐的哥哥?

    “哈……”

    比起白天吐出的嘆息更深了幾分,我耷拉著腦袋。

    時間是晚上八點已過。那天的晚餐已經結束了。掌勺的是紅緒,出品的是,像是變粗的蚯蚓一樣的自製香腸,加上野草一樣的沙拉,再加上由橄欖油添出一份池塘,在餐桌上再現了原野,就是如此充滿野性的菜品。

    “嗯哼哼♪將這些這好不容易養好的一口氣吃掉……!哇,看著就很好吃!”

    “贏了!真是場好比賽!今年也拿下了!”

    ——為什麼,我家的妹妹就不能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與無盡絕望的我相對,童年玩伴與同居人的氣氛是最高潮。

    烏黑亮麗的頭髮,恬靜的氛圍——香神紅緒。

    金發碧眼,太陽般鮮豔的笑容——莉莉·阿普加斯。

    唯一的弱點……總之是做出來的飯菜難吃。除掉這個弱點的話,她們兩個表裡都找不到可以批判的地方。但只有這一個弱點也足夠致命了就是。

    而且,對孤獨一人直面絕望的家主一點也稱不上安慰的是,二人都是滿臉的超幸福表情——我就直說了:她們正玩得樂呵。

    首先是莉莉。

    愛內家的客廳裡有一台四十寸的等離子電視。是去年才買的最新型。話雖如此,我和紅緒都對電視節目沒什麼興趣,大都是莉莉用來看衛星電視或電影、時代劇之類。然後,說到今天,莉莉在使用衛星電視收看祖國英格蘭的足球聯賽。

    順便,我家老媽是大阪出身,而且還是那個某球隊的粉絲,是個明顯的棒球派。因此,說起來不好意思我對足球完全就只了解最低限度的知識。另一方面,莉莉是英國出身,還非常愛好看球。像今天這樣她支持的隊伍比賽時,就會佔著沙發的一角,“喀嚓喀嚓”大嚼著薯片,認真地看比賽。

    而且,今天她支持的球隊贏了。所以莉莉她比平常還要高興。

    比賽結束的同時,一直壓抑在體內的興奮爆炸了的莉莉像魚雷一樣朝我突進,要抱我。然而她的額頭漂亮地頂到了我的心窩。數秒間,我都是背過氣的狀態。整個就是消了帳一般。

    至於說到紅緒在幹什麼——

    “你啊,還真是玩不厭啊,這個。”

    “哎?為什麼?這個可是非常流行哦?而且種類也有好多好多。”

    “不……你看,這個——”

    我瞇起眼來,說,

    “……不就是佔地菇嗎!”

    佔地菇——口蘑科口蘑屬本佔地菇的一種。說起佔地菇,就是“香味看松茸,口味看佔地”這實在很有名又很可疑的格言。在這樣的日本蘑菇界,與香菇並列首位的代表性的菌類。

    但是,最近不知為何,將“佔地菇”擬人化的角色養成並進行調理的遊戲在年輕女性圈子裡非常流行(大概就是所謂的又噁心又可愛的玩意)。不出意外,紅緒也被牢牢套在了這個“佔地菇育成套裝”裡。

    背靠著沙發,在地毯上坐下來的紅緒,抱著橙色的馬卡龍軟墊,在裝在緋色皮套裡的iPad上點來點去。在發出“啾啾”的奇妙效果音的裝置上專心致志地進行她的佔地菇養成。

    我對這玩意好玩在哪裡半點都想不通。

    “唔,意外啊。我先說在前頭,要是小看我的佔地菇的話,就算是葉介我也會生氣哦。與葉介一樣,我現在很重視這個佔地菇。”

    “誒……我和占地菇是一個水準……!?”

    “嗯,是啊。”

    保持著像是散了架的抱膝坐姿勢,紅緒拍著從半長褲裡露出的雪白的大腿,不知為何帶著一分喜悅三分羞赧沖我笑著。

    害羞,了……! ?

    為毛啊! ?不是和占地菇一個水準來著?

    “……我說啊,已經八點了不是嗎?也該回去了吧,你?”

    就是這樣,把佔地菇什麼的放在一邊,我有不得不對紅緒說的話。

    最近以來,香神紅緒在愛內家呆的時間實在是長了點。

    不,這已經是既定事實了。

    現在,住在愛內家的只有我和莉莉二人而已。說是這麼說,我最近有著一種“紅緒她不也是一起住來著”這樣的感覺。

    ——紅緒最近就是在愛內家呆到了這種地步。

    而且,她本人明顯就沒有這個自覺。

    “嗯。八點……是啊。這麼一說最近確實呆在這邊的時間好久。啊,有點麻煩呢。但是,這個啊……不行,嗎?”

    “不,不是。倒不是不行……”

    “不、不會呆到那麼晚哦!這種是非觀我還是有的!”

    她雙頰緋紅地,好像要修正之前的發言一樣,紅緒說道。不過,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個啊,我是說我對你家感到擔心。”

    “我家?”眨眨眼,紅緒歪著腦袋問,“……是什麼意思呢?”

    這種微妙的遲鈍,算是紅緒少數的缺點,我覺得。我撓著頭髮,亂七八糟地說:

    “總是在我家裡吃飯的話,對好容易做好飯的伯母不太好不是?而且最近,吃完了也總是在我這邊玩遊戲。”

    “啊。但是,媽媽她表示理解哦?'女孩子就是有一天要離開家的',她這麼說了。雖然我不太懂就是。”

    “這樣真的好嗎……”

    說實話,我也搞不太明白。而且,雖然伯母沒什麼,但是她的那個抱持煩惱的老爸絕對不這麼想吧。

    話說回來,我和兩個無憂無慮的丫頭不一樣,精神狀態可是憂鬱至極,這是不可抗辯的事實。

    需要轉換心情。

    可惜,足球和占地菇可沒法治愈我。

    因此,我來到了離我家十分鐘路程的那個最近的便利店。目的是散步加蹭漫畫看。作為轉換心情來說這個選擇不壞。

    ……最後也只有這樣的選擇,這就是生活費被捏在青梅竹馬的手裡進行完全管理的男子高中生的現實。人活著真不容易啊……

    “唔。”

    蹭漫畫蹭了四十五分鐘。但要說心情變好也不怎麼見得。

    說真的,日子沒挑好。明天我愛看的雜誌才發售,今天的話,漫畫雜誌還沒上架。最不舒服的是,少年向和青年向的也沒有——最後開始朝大人向的東西伸手了。

    都是第一次看的漫畫,完全沒法記住內容。

    “……”

    “哎喲……”

    大概是覺得我蹭得太久,一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男店員在背後慢慢地開始抓著抹布打掃起來。無言的壓力。感到非常不痛快,我打算從那裡逃出來。就是那個時候。

    “愛內君,在這里幹什麼呢?”

    “……花菱?”

    “嗯。”

    預想外的人對我搭話了。

    花菱卡戎。

    眼神和態度都不好的同班同學。

    “……你這一身打扮看著很貴是我的錯覺嗎?”

    “衣服是七萬五千圓,鞋子是三萬九千八百圓。包是六萬兩千圓。”

    “還真是貴啊,我說……”

    看起來就很貴的洋裝,再加上這個價錢,我吐露出感嘆。

    花菱很完美地打扮了一番。衣裳是藏青色基調的優質連衣裙,在腰部束住是特徵。腳上的是一雙有著清潔感的白色及膝襪,鞋子是塗有聚酯的平底便鞋。包包看袋子的大小也可以確信是名牌中的佳作。

    說真的,要怎麼評論我拿不定主意。一般只能看到製服或運動裝的同班同學的私服,用“華美”這詞來形容一點兒不過分。

    算上價格的話,那還真是充滿了幻想色彩。

    “就是貴罷了。這種衣服,說實在的我不喜歡。因為束腰的原因很是難受。”

    “哦,哦。是嘛。那啥,啊……不是很合適嘛。嗯。”

    “謝謝。但是漂亮話就不必了。”

    不知道這是直率還是辛辣——花菱她搞不好是兩邊都有。

    但看起來花菱她肯定是剛從某個聚會回來。被束腰這個我看來法蘭西味撲鼻的詞給壓著,我的遣詞造句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在這個時間來蹭書看?”

    “嗯,啊。是啊。話說,你又是如何?”

    “晚餐。”理了理裙邊,花菱回答。 “吃完就回來了。”

    “一個人?”

    “怎麼會。剛才還和父親在一起,不過我先回來了。”

    “原來如此。也對啊。”

    “嗯。”

    “……”

    “……”

    花菱用好似惡鬼一樣的眼神死死盯著我。不如說是凝視——不,說是瞪視都不奇怪的等級。都到這份上了,還要算上一語不發。

    就是說,沉默。

    耳邊流淌的只有便利店裡的BGM而已。

    尷尬……實在是太尷尬。

    在學校時,基本上是紅緒和花菱一起行動。託了紅緒的福,我才能多少輕鬆地進行對話。

    然而現在是一對一。不得不一個人面對花菱這個難敵。

    ……咋辦啊,要……

    “那、那麼,我差不多該回去了。已經有點晚了。花菱你回家時也多小心。”

    沒有必要背負多餘的苦勞——逃吧。

    將手裡抓著的雜誌放回書架上,像是十週就砍掉的周刊連載漫畫一樣,我強行讓這事兒爛尾了。

    但是。

    “吶,愛內君,”這時候,花菱輕輕地說,“現在有空嗎?”

    “哈?”

    “看上去比較閒,不過,這樣的話——要來我家嗎?”

    “……你瞧你都說了什麼啊……”

    我停下腳步,仔仔細細看著花菱的臉。但是,她對我的驚訝毫不在意,吐露了決定性的一句話:

    “實際上,我有話想單獨和愛內君說。”

    ……

    “啊呀,嗯。就算你這麼說……”

    我理所當然地不知道說啥好了。

    實在是沒有多少的熱情。還太直接了。不對,從花菱本人那裡聽來倒是連熱誠的“r”都看不到影子,可這句單獨來說實在是夠衝擊。

    “……啊,對了。差點忘記了。”

    這時,花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輕輕點點頭,開始做出謎之行動。

    在包裡翻了一下,取出一支雪青色的智能機,立刻就開始對什麼人撥了過去。

    然後,還慢慢地轉過來,讓我看到了對方的名字。我對此瞠目結舌。

    “我去——”

    “還沒有取得許可。”

    智能機的大屏幕上,非常醒目地顯示著“香神紅緒”的名字。但是,留給我驚訝的時間也就那麼短短一瞬。

    “紅緒,愛內君我借走一會兒,可以嗎?”

    “~~~(聽上去紅緒說了什麼)”

    “謝謝。我會幫忙。莉莉也在一起嗎?換聽?嗯。好。”

    “~~~(聽上去莉莉也說了什麼)”

    “明白了。我會轉達的。那麼,明天見。”

    接著,抬頭看著啞口無言的我,花菱卡戎如是說:

    “回去時記得買一包佔地菇和黃瓜味的薯片,她們說。已經好好取得了紅緒的租借許可,所以愛內君沒有否決權。那麼,出發吧。跟我來。”

    “……”

    看著一個人“嗒嗒嗒嗒”走起來的花菱的背影,我開始活動腦筋。

    ——黃瓜味的薯片要上哪兒去找啊。

    “請進。”

    “啪”一下點亮了屋裡的燈。視線越過肩膀看向我。她那稍稍帶一點茶色的短髮輕輕搖動著。

    “打擾了……”

    在剛才呆過的便利店買了佔地菇和薯片以後,最後就這麼來到花菱家了。

    順便一說,黃瓜味的薯片普普通通有得賣。現在在東京的女子高中生當中,這個口味似乎是靜靜地流行起來。特別是沒什麼味道又沒有什麼營養那黃瓜特有的清脆感說是酷到了極致。

    不過就算莉莉是一天三袋的那樣嗜吃薯片(對英國人來說這個好像很普遍),但只吃這個還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因此,除了莉莉拜託的物件以外,我還另買了其他的東西。

    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我才從一天五百圓的午餐費中省出一部分,存作應急資金。選擇的是原味風的杯裝提拉米蘇。這次選擇的是有著彷彿將意濃咖啡澆在海綿蛋糕上一樣,醞釀出些微苦味的傳說的那種。最近便利店的點心類的種類真是豐富得厲害。

    “真是整潔漂亮啊。”

    “才剛剛搬過來不久,還做過了掃除。”

    花菱家在六層公寓四樓的一角。僅僅看公寓樓的外表,也不難想像這是相當高級的公寓。

    我正踏足的地方大概是當作客廳的十二疊左右大小的房間。有著排列整齊到異常的沙發桌子等室內裝飾。在看到高價的服裝的時候我就在想,雖然會變成嚼舌根子,但花菱的父親確實是個大款。

    花菱一邊說著一邊指出了遙控器、遊戲機以及漫畫的所在。矮几上放著iPad和天體系雜誌。我非常老實地點點頭:

    “啊,我明白——”

    “我先去洗個澡。”

    “哈!?你腦子沒毛病吧?”

    突然間我叫喊了出來。花菱則是立刻滿眼的嫌惡:

    “我真沒想到,僅僅是說想去洗澡就引來了這樣的不滿。愛內君,難道你是戀味癖?更喜歡臟兮兮的?”

    一副呆住的表情,花菱她狠狠瞪著我。

    因為實在是被誤解過了頭,我沒忍住,聲音也顫抖了:

    “沒那回事!你咋就理解到那個方向去了!不滿?我當然要不滿了!你是哪個動畫裡跑出來的嗎?”

    “啊……那個人。也有人說過我像。雖然一下子想不起來。”

    “還真有啊……”

    明明只是諷刺而已,還真的變成了事實。我倆還真是平成年的孩子。連比喻都用不好。

    “有一點。比起那個,愛內君,我很想趕緊脫掉這個難受到死的衣服。還粘著汗,一直這樣很不舒服。所以說要去洗澡。別牢騷了。”

    單方面扔下這句話,花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浴室的深處。沒一會兒,裡面就真的響起了淋浴的聲音。這下我鬱悶了。

    “嘩嘩”的水聲在浴室裡蕩漾的聲音穿過了門敲打著我的耳膜。水流擊打在不銹鋼上的那特有的輕快活潑的節奏也傳達到了我這裡。

    不自覺地就“咕嚕”咽了口唾沫。

    賭氣一般,將意識朝遙控器那邊轉移。像是在考試中也不肯坐到課桌邊的傻瓜學生一樣,擅自將視線從花菱消失的門扉那里拉回來。

    ……先做個整理吧。

    我是在“老媽&姐姐&妹妹&青梅竹馬”這樣的面子在身邊完全包圍的環境下長大,因此對於“女性”的存在應該是完全習慣了才對。

    所以說,對妙齡女性在家中全裸走來走去的光景也多少有耐性(不過給我積攢經驗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姐姐),最近還有莉莉這個英國系超絕美少女加入了這個行列,所以說,這種隔著一扇門就是裸體異性……這樣的場景我也不是今天第一次遭遇。

    ——然而對方是花菱,那就是兩回事了。

    花菱和我的關係單純就是同班同學。完全就是旁人。和童年玩伴以及表妹比起來關係疏遠得很。所以說——這實在是夠新鮮。

    在僅僅幾米外的地方、那個只隔著薄薄一扇門的地方,同班的女生脫光光在淋浴。這種異常像是毒品一樣侵蝕著我的大腦。

    “……呼……”

    從好似永遠一般的苦惱那裡抽出身來,我有如賢者一樣吐了口氣。

    ——這還看個毛的電視啊。

    接著,我緩緩地站起身來……

    “——這啥鬼啊!貧弱……太貧了點……這種程度,完全沒價值啊。應該多加點量才對嘛!”

    “…………愛內君,你在幹什麼?”

    花菱盯了過來。我聳聳肩,為了糊弄過去,說:

    “喂喂餵,這不是很明顯嘛。”

    “也是啊。”

    “對不?我說啊,花菱你這可不行。不​​多吸收點營養可長不大啊。”

    “我有時候也會這麼想。但是,不要變得比這大太多的好。”

    “是嗎?基本上,我倒是覺得這不變得巨大就沒意思了。”

    “這是作為男性的意見。我覺得還是小的比較可愛。還有,愛內君你太光明正大了點。”

    “當然了。男人有絕對不能退後的時候。”

    “完全不明白你說什麼。我想說的不是這種事——”

    於是,花菱帶著九分疑問,說:

    “想說的是,為什麼趁著我洗澡的時候,你幹什麼不好,偏偏選了拿著我的iPad玩佔地菇養成這件事情。”

    “嗯……”

    ——因為你丫可是全裸啊全裸!

    不再背對著她說話,我慢慢朝那邊轉過身去。

    我此時真的在考慮“要是花菱只纏著一條浴巾該咋辦”。不過幸好花菱她好好穿著衣服。

    大概到大腿一半長的短褲,加上袖口有綠色線條的白襯衫。脖子上掛著紫色的毛巾。這身打扮實在是很粗糙。

    怎麼說呢,實在是纖細得過分。不對。我的意思是,很明顯就是完全沒鍛煉過。一看就是“文化部”這樣的印象,瘦得實在是沒什麼肉。

    裸露的腳和手臂。

    “你冷靜想想,花菱。就這麼隨便把iPad放在桌上,不覺得換誰都想去碰一下?”

    “嗯嗯。這倒真是。”

    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花菱點著頭,安心了下來。

    “對吧。不過,擅自拿來玩也確實是我不好。還是要事先徵得同意才對。當然,佔地菇以外的我都沒碰就是……”

    “這倒沒有問題。遊戲以外的東西基本上都沒裝……不過,太好了。”

    打濕的黑髮上水滴落下,敲打著客廳的地面。花菱走向放著電視遙控器的桌子。然後:

    “沒有使用這個的機會了。”

    “咯嗒”一下,將一個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一端突出兩個像是雄性獨角仙的角一樣的金屬突起。大約手掌大小,閃著黑亮亮的光。上面貼著的銀色貼條,寫著“二百五十萬V(伏特)”的文字。

    響起“劈啪”聲——這讓我感覺血氣上湧。

    “——餵、餵……花、花菱!?這、這是啥玩意兒啊?”

    “電擊槍。”

    雖然是一看就知道,還是用最小限度的單詞來表達。

    “沒問這個!我問的是你要拿它幹什麼!”

    “當然是對愛內君用,”突地對我做了一個伸出手臂的動作,花菱小聲說,“劈劈啪啪這樣。”

    還用擬聲詞表現電火花。

    “門,沒有鎖上。如果愛內君來浴室的話就打算用。因為在洗澡,而且……正好想對愛內君試試。”

    “試、一試?”

    “嗯。因為沒怎麼說過話、要與我在房間裡兩個人獨處搞不好就會突然襲擊過來的人——我沒法信用。”

    就算溫厚如我也覺得從這人嘴裡說出來的還真不是人話。

    “搞毛啊花菱,你不覺得滑稽嗎?這也太扯了點。玩我玩得挺開心是吧?”

    “等一下。生氣之前請好好思考一下。”

    好似要對我進諫一樣,花菱抬頭認真看我。

    “——女孩子將男孩子邀請到自己家裡來的場合,當然要分對像是哪個。就是這麼回事。”

    確實有一定道理。不,應該是很有道理。 “這我倒也不是不明白……”

    “是嗎。所以,別說是被看到身體,哪怕是洗澡的聲音被聽到,也會覺得害羞的。這扇隔著的門,可是比想像中的薄很多。”

    “是、是啊。這倒也是啊。”

    “嗯。所以,說這反而是愛內君會覺得高興的場景也不過分。”

    花菱的話語很強。這話語從來都是滿溢出得體,並且對此有著不知源頭的自信。

    …………是,這麼回事嗎……?

    在進到家裡來以後就準備電擊槍地干活,而且在我聽到她洗澡的聲音的時候我就應當感激,是這麼回事………………?

    “其實,不該再為了這樣無聊的事情浪費時間。我不是為了和愛內君說這些話才請你來家裡的。坐這邊。”

    花菱兩手“碰”地拍了拍。

    然後對著皮沙發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準備進入正題,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雖然我覺得很有一股糊弄過去的意思就是……

    “……沒辦法。就這麼一次。”

    “真好騙。”

    “哈?”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請不要在意。”

    表示肯定的花菱抬起頭來,對此我咽了口唾沫。

    “實際上——我有事情要對愛內君告白。”

    “啥……”實在太過驚訝,我直起身來,前傾,“居然是……告白!?”

    “嗯。就是這樣。”

    咕嚕。

    ——告白。

    也就是說,這是這麼一回事。不不不,這是常識吧?除了這以外還有什麼?沒有吧,一般來說。

    像是被她編織的話語所引誘一樣,我緊緊盯著花菱的嘴唇。赤紅又鮮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閉上了眼睛。

    就像是正準備自由落體之前那樣。然後在下一個瞬間,因為毫無疑問到來的衝擊,我咬死了牙關——

    “實際上,我花菱卡戎是——藤見川冥的妹妹。”

    ……

    “順便,因為是同年,所以是雙胞胎。”

    …………嗯?

    “因為各種各樣頭痛的事情而煩惱,不過今天時機正好,愛內君的臉色也像是被捨棄在橋下的幼犬一樣,這真是好機會。”

    發、發生什麼了?

    這搞的什麼名堂啊?全無頭緒啊。好了冷靜下來。有哪裡不對勁。什麼,冥?誒?這里為什麼會跑出個冥來?搞不懂。好吧沒關係。聽好了,我!

    “突然一下蹦出冥的名字來是想說什麼?話說,不是你要和我告白來著?”

    “……愛內君,你剛才那句話,我覺得我的大腦沒有辦法處理。麻煩再說一遍。”

    “誒?”

    “再說,”花菱用能射殺我的氣勢瞪了過來,“一遍。”

    “……”

    “說。”

    “…………花菱你,要對我……告白……是吧……”

    “啊?”

    瞳孔全力變大,花菱更加用力盯著我,“完全,聽不到。”

    “啊————!煩死了!是我不好還不行嗎!我說,我說總可以了吧!我以為要被告白了!還真是對不起啊!”

    “我要對,愛內君,告白?”

    花菱一臉愕然,小聲問。

    因為完全不明所以而啞口無言,花菱的眼神看上去更加透露出不可思議,已經變成完全是看著可疑人士的樣子了。我現在是立刻想從這個家裡逃跑。

    然後,她看著我的臉,說:

    “不懂你說什麼。

    “愛內君不是那種清新爽快的類型。

    “我也不喜歡你那種愚笨和不看氣氛的性格。

    “打心底請你放過。

    “因為我可不像紅緒那樣有那種沒品的趣味。”

    徹徹底底被討厭了。

    還一股腦說出來了。

    “花菱,我說你……這實在有點過了吧?你真就不體諒人心啊……”

    我感覺到陣陣的眩暈,像是吃了太多拳的拳擊手一樣,弱弱地說。被對面異性的批評轟擊得如此破破爛爛,真是打生下來頭一次。

    但是,花菱帶著全無表情的臉色,說:

    “對不起。這種時候,我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表情才好。”

    ——就是這個了。

    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還真是除了全面的道歉以外沒有別的選擇。

    “實在是非常抱歉……是擅自亂想的我不好……話說還真有梗啊,這個。剛才,你自己都承認有相像的了。”

    “雖然是這麼想,但是被說和動畫角色很像我該不該高興,說實話這也很微妙。至少,對不同的人來說感覺差也會很大。而且,我是那種聽了不覺得有多高興的那類。實際上,就是這種不考慮女孩子心思的這個部分,愛內君應該要改正,我覺得。請你反省。”

    “是……我太膚淺了……”

    “嗯。以後多加註意。”

    我為什麼要被扎得​​心裡滴血了以後還要聽人批鬥啊。

    我受夠了。果然女人都超恐怖。完全搞不明白啊,這傢伙。

    “……其實,這次終於可以進入正題了吧。愛內君,不要緊嗎?”

    這麼說來,

    就是剛才——這傢伙說了很不得了的話啊——我想想啊。

    “啊……你和冥是兄妹?而且還是雙胞胎?”

    是男女兄妹的話恐怕是異卵雙生了。而且就酷酷的這點來說,要說是像倒也真是可以說像。

    “對。'冥'與'卡戎'。星星的名字。完全是雙胞胎式起名。”

    “還真是啊。怪不得哪邊都聽起來怪怪的。”

    “——繼續說下去的話我不知道會對愛內君做出什麼事來。請自重。”

    “……是。”

    用恐怖又尖銳的聲音,花菱如是說。看上去我乾了件讓她更生氣的事。

    花菱用那種像是能殺死人都不奇怪噁鬼一樣的眼神瞪著我。她不是開玩笑,是真的火了。姓名梗玩笑看上去是NG的。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換個話題吧。

    “說起來,紅緒和莉莉知道這事嗎?”

    “哎?”

    花菱的動作忽然就停止了。

    “不,'哎'是什麼啊?你們是朋友,還總在一起不是嗎?比起和我說,先和她們說不是更自然?”

    “……要、要是讓那二人知道的話,我、我會不好意思……”

    “哈?”

    從埋著臉的花菱那裡聽到的是我完全預料之外的話語。叫來個大老爺們來家裡還能很自然地洗澡的人,對這個不好意思?

    “與通常都是在一起的朋友說實在太隱私的事情,說實話我覺得膽怯。真的非常羞恥。而且,也不想讓她們擔心。”

    “嗯,是這麼回事。”

    “就是這樣。反過來愛內君完全就是怎樣都好的一個對象,所以談起來會很輕鬆。”

    “……是不是啊。”

    也就是說,比誰都值得重視,而且還能派上用場的人就是我。這回答完全就是在瞧不起人,不過這理由扯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然後進入了正題。花菱平平淡淡地說著。

    “實際上離婚了的雙親打算在下個月再婚。還是以歸鞘的形式。去年冬天,已經十年沒見的他們偶爾碰上,兩方都是'果然不是這個人就不行'這樣的想法。於是就打算這麼再婚了。”

    再婚還能有這種形式啊。不過這也不是應當評論是非之處。你看,這以它該有的樣子收尾了不是——所以說?

    “是嗎。嗯,真好啊。這可真是值得慶賀。恭喜啊,花菱。”

    “愛內君想得太輕鬆了。要真的有這麼單純的話我也不會煩惱了,也不會找你談。”

    “為什麼啊。不完全就是好事嘛,這個。”

    “是嗎?”花菱的眸子裡稍稍帶上了點陰影,“即使是我們是,從雙親離婚到現在被告知復婚為止,從來就沒說過話這樣?”

    “誒?”

    “而且我,被那個人……討厭了,應該。”

    花菱捏住了自己短褲的邊角。

    冥討厭花菱?

    完全沒鬧明白。

    “即使碰到了也總是無視我。今天他也完全沒和我說過話。”

    “今天?”

    話說回來,花菱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和父親一起去吃飯了來著。

    也就是說——

    “啊,原來如此。今天晚上是花菱一家到齊了是吧。”

    “嗯。”

    “那麼,怎麼說呢。你之前,做了什麼沒?”

    僅僅沉默了一小會兒,花菱搖頭。

    慢慢地,輕輕地。

    轉動。

    “……並沒有,做什麼……才對。”

    “什麼?”

    “父母離婚是在我們上幼兒園的時候。雖然不怎麼記得,但我覺得應該沒有做過什麼讓他不愉快的事情。”

    “啊……那就是說,你想拜託的做什麼?”

    “嗯。希望愛內君來幫助我,和那個人搞好關係。”

    花菱很認真地望著我,莊重地低下了頭。

    “拜託你了。”

    …………原來如此。

    是這麼回事啊。

    我看著她那縮成一團的小小背影,將心裡想的就直接說出來了。

    “我說啊。”

    “嗯?”

    “這個難道不是你想岔了?”

    喀哧。

    突然,花菱的動作完全凍結了。

    大概五秒後。

    好似幽靈一樣的動作,“喀喀喀喀喀”地,花菱抬起了頭。

    毫無表情。

    擺出一副像是沒有表情的人造人一樣的臉來,花菱沉聲說:

    “我覺得愛內君還是死了的好。”

    “為、為什麼啊!我只是冷靜地闡述自己的意見而已啊!?”

    我又不是怕麻煩才這麼說。沒有被討厭的理由結果被討厭了,我覺得基本上這種場景實在是很稀奇不是。

    不過,例外還真有那麼幾個。

    但是,花菱兄妹不知幸運或者不幸,根本沒有連接點。不是說什麼理由的等級。單純就是,花菱不懂裝懂地做了什麼,這麼想難道不是最合理的嗎?

    “往好了想吧。大體上,由我看來冥他不是那種會很明顯地對人表示不滿的類型。而且,你們說到底又不是旁人。不是兄妹嘛。”

    “沒有這回事!我肯定是被討厭了!”

    睜大了眼,花菱用力說著。

    實在是太較真,我開始覺得真沒必要如此斷言。自己被討厭了這點自己非要承認,這得多苦逼。

    “嗯——但是啊……”

    “優柔寡斷。所以說我覺得愛內君才應該死了的好,作為男性來說。”

    “別說那麼深刻好不好。想開點的好。”

    “那就不用死了,來幫忙好嗎?”

    “不,所以說,照我看來,這是你誤會了——”

    “我就說這不是我誤會了!”

    完全不肯讓步。

    我要是“嗯”一下的話,這事兒其實就完全不會擰起來了。

    不過,在這短短的對話裡,我非常清晰地體味到了花菱這頑固得不像話的性格。哪裡是什麼不親切的角色,完全就是失控角色……

    要怎麼辦啊這下。

    要是答應了,最後搞不好會變得十分麻煩。

    “——就是說,愛內君希望收取報酬?”

    就是在這裡。

    完全紅了眼的花菱,激動地說出了完全不明所以的一番話。

    什麼報酬啊?你當我賞金獵人啊?

    “誒?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完全是資本主義豬。不付出代價就絲毫沒有乾勁……”

    “花菱你這太過分了啊!你說誰是豬啊!”

    “見鬼……但是,這裡應該……”

    對於提高嗓門並對她的咒罵提出抗議的我,花菱採取了完全的無視。她睜開眼,散發出非常不吉利的邪惡氣息,問:

    “——那麼,你想要什麼?我的錢?還是我的身體?”

    “我到底被你想像得有多混帳啊……”

    花菱實在是太過殘酷,我是越來越受傷了。

    胃倒是習慣了。但心臟則完全沒有。

    紅緒和莉莉是那種軟綿綿不好戰的類型。老媽給予的是心疲,大姐是肉體上的傷害,華凪則是獵奇系的震驚。

    ——也就是說,像花菱這樣直接給予精神攻擊的異性,我完全沒有抵抗性。

    …………嗚呼,真想早點回去和莉莉一起吃提拉米蘇……

    “沒想著要錢要身體好不……我想要的只是平穩而已……您饒了我吧……”

    “平穩,”花菱恍然地點點頭,“也就是說——希望吃到好吃的飯菜。”

    “…………什……”

    好吃的飯菜。已經被扭曲得無以復加的話題,就這麼唐突地,回到了我所熟悉的道路上來。

    “確實,現在愛內君最為期望的是關於三餐的平穩。以此作為代價我十分理解。對於我來說,也是可以妥協的最低限度。”

    “難、難道說——花菱,你!?”

    “嗯。”

    花菱就這麼點點頭表示肯定。

    而且,就在這個絕妙的時點,我察覺了不得了的事情。

    花菱是和父親二人一起住。那麼,在這家裡做家務活的——是誰?

    想都不用想。能住在這麼高級的房子裡,她父親毫無疑問的是那種埋頭事業的精英職員。干家務活的閒暇,應該不怎麼會有。那也就是說,作為女兒的花菱肯定會有著與此相應的家務活技能才對。

    “由我來給你做飯。”

    “哦哦……!”

    不,稍等。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

    “不光是做,我也很擅長教。”

    “哦哦,哦哦哦……!”

    “實際上,我也對紅緒和莉莉那難吃的菜已經受夠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神下凡。

    “那麼,愛內君你的回答是——”

    “拜託了!請讓我幫忙!”

    明明剛才還是被拜託的立場,現在反過來是我求人了。

    到底是因為什麼變成這樣了。我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不過這不挺好的嘛,我想。

    “這回答,非常好。”

    我彎下的腰上,落下了花菱她那優雅的回答。

    從花菱家出來,走到公寓的電梯附近時,我才終於回過魂來。

    …………哎?為什麼我會不知不覺向花菱低頭了?

    那當然是因為我很頭痛。為了吃的。為了每天的食物。

    不過,被罵孫子一樣訓了一通,然後不過拋出點蠅頭小利,就興沖沖地向同班同學舉了白旗,這算咋回事啊?

    ——再怎麼說這也太容易糊弄了吧,我?

    ——我作為男人的尊嚴到底跑哪兒去了啊?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墮落了。真是丟人。這還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就在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的時候,我到了自己家門前。

    “歡迎回家!有點晚了呢!”

    “啊,我回來了……對了,這個是你要的薯片,還有小禮物……”

    “Ooo!是蛋糕!非常謝謝您!”

    穿著睡衣的莉莉,靠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悠哉地看著體育新聞。因為已經很晚了,看上去紅緒已經回去了。

    睡衣的顏色是淡淡的藍。睡衣的碼比較大,套在莉莉小小的身子上有點嫌松。料子本身並不厚,與莉莉雖然小但是太豐滿的身體搭配在一起,要是看太久對眼睛的保養不好……

    ——不對,是會閃瞎眼。這可不能搞錯。

    “Oh?”

    看著我這樣的表情,莉莉一臉的不可思議,稍稍歪了歪腦袋。

    對上了眼,自然而然地,視線相遇。

    …………怎、怎麼了?

    “葉介葉介!”

    微微笑著,莉莉對著自己旁邊的座席“碰碰”拍了拍。來這邊坐,好像是這個意思。我帶著疑惑,響應了她的催促,坐了下來。

    在旁邊坐下來以後我才明白,與莉莉之間的距離比想像得還要近。

    而且既然已經穿著睡衣了,這同時就表明她已經洗過了澡。

    可能是剛剛才洗好吧。熱。僅僅是坐在她旁邊,就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很高。平常像是雪一樣白的肌膚透出點點的紅。染成緋色的臉蛋。頭髮還是濕漉漉的,因此髮型微妙地與以往不同。

    “不要做出失落的樣子哦!”

    不經意地,莉莉的雙手朝我的頭伸來。

    然後,像是對待小孩子說著“乖啊乖啊”一樣,莉莉纖細的手指撫摸著我的頭。她微微瞇起眼,朗聲說:

    “在我悲傷的時候,父親就會對我這麼做。然後,我就會覺得心情也變好了。怎麼樣,葉介?變得精神了嗎?”

    “叔父,是嗎?”

    “Yes。這之前,葉介讓我打起精神來了。今天,葉介卻變得沒有精神。所以,今天輪到我讓葉介振作起來。”

    像是鮮花盛開一樣,莉莉如此笑著。

    “莉、莉莉……”

    “那麼,作為第一步,來吃蛋糕吧!”

    “好。”

    “哦哦哦!日本的提拉米蘇真棒!這麼好吃的東西,居然只要三百圓……啊,我去泡咖啡!”

    把我已經醞釀到感動的領域的感慨打了個粉碎,莉莉意氣揚揚地消失在廚房裡。看上去,莉莉在讓我振作起來上面和想吃作為禮物的提拉米蘇上面,有著同等的興致。沒辦法。最近的便利店售提拉米蘇實在很美味……

    “……沒辦法,嗎……”

    既然變成這樣,下次再找機會買提拉米蘇,像是今天這樣更加……對吧。說不定就能發生點什麼。

    接著,次日,學校。

    “餵,冥啊。有點事情想問。”

    時間和往常一樣是午餐時。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和藤見川冥對決。

    終於踏出這一步了。既然已經答應了幫忙,那就應當做到最好。

    被我這麼問到的冥停下了他吃那慣例的蛋糕便當的筷子,點點頭。

    “什麼?話說前頭,我的提拉米蘇可不會給你。”

    “沒說那個!你為啥老是吃提拉米蘇——等會兒,好像確實很好吃的樣子……這柔滑的樣子看著就不普通啊。”

    “這是馬斯卡邦尼提拉米蘇。使用了被稱作馬斯卡邦尼的會發泡的像鮮奶油一樣味道的奶酪製作。使用這個做的提拉米蘇被稱作最強。”

    “居然是……最強……”

    這可糟了。說起來,他家的蛋糕我還從來沒買過。真想吃上一次——不對,所以說沒說這個!

    “提拉米蘇什麼的先放一邊!我想問的是別的事情。實際上昨天我從紅緒那裡聽來這麼個事——”

    先拿紅緒當幌子,再加上我那藏而不露的演技。

    就這麼裝得盡可能自然。

    我看向正在教室的一角吃著便當的花菱她們,說:

    “從哪兒說起呢……就從花菱和你的關係這裡開始——”

    顫抖。

    “——啊,原來如此。是這事兒。”冥也朝花菱那邊看了一眼,立刻就將視線收回來,“是啊。班長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也就是說?”

    “我們是親兄妹啊。下個月我們的雙親要復婚了。這個已經和老師說過了。不好意思,一直沒和你說。因為要專門挑時間說很麻煩,所以想在我的姓氏從'藤見川'改為'花菱'的時候再說。”

    冥淡淡地說著。但是,從這番話裡聽不出對花菱的“好意”或者“嫌惡”。從結果來說,我打算踏入核心地帶。

    “謔,果然啊。好吧我也沒在意這個。不過完全就不像啊,你們。”

    “…………是嗎?就算是異卵雙生,也沒不像到這個地步吧?”

    “不,完全就不像啊。但是,怎麼說呢…………就算是親兄妹,突然多出來個妹妹你也很不知所措不是?”

    我覺得這問題不壞。

    作為經由青梅竹馬知道事實的朋友的反應來看,完全沒有不自然的部分。

    還不如說,扔一句“同班同學突然多了個實妹啊聽著很反常倫很工口不是”這樣聽著很欠揍的的話,更能讓氣氛緩和下來也說不定。

    ——好吧,你會怎麼對應?

    “不,也沒那麼誇張。實際上,一點變化也沒有。”

    ……啥?

    “哈……什麼叫'一點變化沒有'啊……你姓氏也變了,而且還要住到花菱家裡去不是嗎?搞不好,你可會捲入你最喜歡的那啥愛憎漩渦展開修羅場啊?”

    “我居然被葉介推薦修羅場了,這是要五月飛霜的意思?”

    然後,冥他用理所當然的樣子,這麼說了:

    “其實,我對雙親的複婚也好住在一家裡也好,覺得不好不壞吧。失措也好,高興也好反對也好——這些都感覺不到。要說的話就是這樣的感想。”

    ◇ ◇ ◇ ◇ ◇ ◇

    花菱卡戎她,光看就是充滿絕望。

    “絕、絕不可能……完全弄不明白……什麼意思啊這是……”

    “說實話,我自己也覺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地點是離學校稍稍要走一陣子的Mister Donuts二層的席位上。對我說了“不想被傳和愛內君一起放學”這樣非常沒禮貌的話,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尊重花菱的意見,我們以碰頭的形式在這裡集合。

    “愛內君你還是下一次地獄的好……”

    “喂喂餵我可是好好在幹活啊!你這不完全是在找我撒氣嘛。”

    “唔唔唔……沒有這回(事)……”

    不僅有著一直以來的惡劣目光,花菱今天也是散發著想咒殺我的邪念。

    ——藤見川冥要是和妹妹把話說清楚就好了。

    就是說: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覺得還是不要積極地干涉對方才最好。而且我們已經都高二了。再過不到兩年就是大學生。我的志願是關西的大學,大概會去一個人住。和你一起住也住不了多久。所以,就構築一個不讓雙親擔心的不好不壞程度的關係不就好了嗎?我是這麼覺得。”

    ——這樣。

    被無視、從不搭話,但並不代表冥討厭花菱。他單純就是覺得“一般關係就好”。

    確實,完全就是花菱自己誤會了。

    但是,這反而更糟糕。有話說得好:“與喜歡相反的是冷漠。”不管是積極也好消極也罷,內心都不動搖,這才真叫“糟透了”。

    “……這要怎麼辦啊……”

    花菱耷拉著肩膀,這麼說著。看上去真的很沮喪。

    說實在的,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花菱會如此絕望。想都沒想,問:

    “說起來——花菱你為什麼這麼拘泥於和冥搞好關係?”

    “哎……”

    “那傢伙,單純就只是一個修羅場控眼鏡宅而已。不過因為家裡是蛋糕店所以點心製作超牛逼。他值得喜歡的要素我倒是看不出來。”

    “……!”

    在他的妹妹面前,就連不該說的也說出來了。

    “雖然這話不該由我來說,實際上兄妹什麼的也就那回事。有著強烈的牽絆之類的,我打生下來就沒感到過。好吧,雖然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就是。但是考慮到我和妹妹之間的關係的話,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

    “不許你小瞧那個人!”

    突然站起身子,花菱大聲打斷了我。

    通常都是“唏唏嗦嗦”說著話性格陰暗的小動物一樣的人,突然就放大了嗓門。周圍的客人也都好奇地朝我們這邊瞄了過來。

    “唔……”

    花菱紅著臉,直直坐了回去。顫抖著雙肩。察覺到自己實在太顯眼。我則是咬緊了嘴唇。

    ——搞砸了。在花菱面前小看她的“兄長”是禁忌。

    “在我心中,有值得憧憬的對象。”

    然後,她一點一點地開始說了起來。

    “……那個對象就是大哥吧?”

    花菱無言地點點頭。

    “我至今為止的家族只有父親,所以對有兄弟姐妹的人十分羨慕。並不是對父親不滿。但是,父親也不是總能呆在家裡。所以說,我很憧憬。”

    啊……

    所以說是這麼回事。

    “我理解了。對不起。說了惹你不高興的話。”

    “沒什麼。我已經不在意了。”

    花菱輕輕搖搖頭,好似理所當然一樣說。

    一臉認真。

    “愛內君是個沒神經又不懂體貼人的傻瓜,我再清楚不過。野蠻的愛內君和那個人比起來有著人格上的差距。這種話那個人可絕不會說。我明白的。有著這麼無能的兄弟,愛內君的妹妹和姐姐真是可憐。我打心底同情她們。現實真殘酷。所謂差異社會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

    這丫頭,嘴真毒。

    “……那我滾蛋行不?”

    “那可就麻煩了。”花菱搖著頭說,“說實在的,我一個人甚麼也做不到。本質上是需要依託他人的類型。”

    “…………花菱啊,我覺得可不是什麼能微微挺起胸膛來說的話啊,這個。”

    “並不是'微微'。只不過紅緒和莉莉大過了頭而已。我這叫骨感。”

    “啊是嗎。”

    我感到非常的無力。

    我為什麼要浪費貴重的放學後時間來陪她談這麼愚蠢的事情。實際上,花菱的頭腦也確實很糟,在學校的成績也是班上最差。

    …………不,等會兒。也就是說——

    “啊,好好好。是這麼回事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愛內君,請你說話多講一點邏輯——”

    “就是說花菱是超級粘哥哥的那型咯,說來說去的?”

    “……!?”

    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花菱的臉像是要爆炸一樣紅到了耳根。另一方面,我滿足地笑了。看上去是正中紅心。

    “沒、沒沒、沒那回事。我、我只是陳述一般事實,並、並不是那個人就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愛、愛內君的腦子不好,所以才盡說些不搭邊的事情。真是沒救了。”

    “嘿……那就別說什麼'那個人',用點更相稱的稱呼吧。某妹A的花菱卡戎同學?”

    “!?誒?啊……唔……”

    她那藉口實在太爛,我給嘲諷了回去。但是,這一手看上去並不是什麼高著。關鍵是,攻擊力過高了。作為結果,被逼入絕地,化作負傷之虎的花菱反倒大發其火,開始了一場大騷動。

    “……!?愛內君你真是不懂體貼!這麼令人羞恥的話你還要逼著女孩子說出來,難以置信!差勁!無腦!變態!”

    “餵,你等會兒!你當這裡是哪裡啊!”

    “鬼、鬼才知道啊!說說說變態是變態哪裡不對了!”

    “傻、傻丫頭!全體都不對好不!這種話能在公眾面前說嗎!”

    我們倆聚在一起大吼大叫起來。

    這樣下去就是兩敗俱傷。乘著調子和花菱繼續吵嘴的話,最後只能看到羞恥心死掉的未來。非得做點什麼才行。

    “……先冷靜冷靜怎樣?”

    “……同意。”

    “……首先,吃點甜甜圈。”

    “……好。”

    “哈哈”喘著粗氣,我們締結了休戰條約。誰也不招惹誰,開始吃起甜甜圈。我開始思考如何重整態勢。

    我買的甜甜圈是懷舊口味。酥脆的口感和恰到好處牛奶的甜香味除了說最強以外沒有其他詞彙可以形容,真真正正是Mister Donuts。

    而花菱選的是法蘭西天使。雖然比不上懷舊口味,也是很有人氣的一味。泡芙皮與巧克力,再加上鮮奶油,這絕妙的平衡被稱作神仙下凡也是事實。

    “唔……”

    不過花菱的表情怎麼都好不起來。

    像是在忍耐著什麼一樣,表情很曖昧。不過依然小口小口慢慢吃著她的法蘭西天使。

    ……難道是不喜歡甜甜圈?這我也不太清楚。

    幾分鐘後,我們終於取回了平靜,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於是接著談這個話題……嗯,就是你應該怎麼面對冥的話題。”

    “好像……也不是不能說我覺得。”

    又是曖昧。實際上大家都不怎麼記得之前說到哪裡。不過,我也感覺是這麼回事,那麼就這樣說下去吧。

    “啊…………那麼,就是這樣。雖然你現在對冥來說是無所謂的一種存在,那麼你就將自己包裝成他不可或缺的樣子不就行了?”

    “原來如此。”花菱點頭同意,說,“應該怎麼做?”

    “這個……”

    找不到話說的我,總之是先讓形勢變化起來。也就是,隨隨便便地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變得可愛起來如何?我覺得,可愛的妹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雖然這麼說,但我平常就已經很可愛了,我覺得。”

    “我還真是不知道你這到底是有自信還是沒自信。”

    “我只是陳述客觀事實。我可是非常討厭謙遜。希望盡可能地活得正直。”

    一口口喝著加奶咖啡,花菱面不改色地說。

    “你真行……”

    說實話,“我不覺得妹妹能可愛到那種程度”是我毫無花假的肺腑之言。在現代日本,對兄妹之間美好的關係發出禮讚的漫畫和小說真是越滾越多了。

    這可真不是什麼好事。

    這種環境會特別對花菱這種“雖然有著親兄妹,但是兄妹二人是分開養大”的人有著很大的影響,也是她之所以抱有幻想的原因。

    ……然而,要是說出這種觀點,搞不好又要惹花菱不高興然後發脾氣。

    嗯。

    “吶,愛內君。”

    “嗯?”

    就在這時。花菱突然靈光乍現了。

    “我稍微想了想,比如說從妹妹那裡收到親手做的食物,這會被覺得可愛嗎?”

    “什……!”

    妹妹。親手製作。食物。

    ——這是多麼可怕的單詞的集合體!

    “……”

    “愛內君?”

    因為我的沉默有點吃驚,花菱偷偷朝我看過來。

    回過神,我直直朝她的眼睛看過去。不知是否因為突然視線相交,花菱誇張地顫抖了一下。

    “嚇、嚇我一跳。因為你突然就這麼直直盯了過來。”

    “哎呀,不好意思。不是……我確實有個妹妹,但是我家的情況有點特殊……話說你咋了,突然說這番話?”

    “我想起來,明天我們班上女生要進行調理實習。”

    調理實習。

    我們學校的家庭科是女生限定的科目。男生則相對地補上體育課。因此,我不知道有調理實習這回事也是自然……

    ——這個意外可以有不是?不管怎麼說,花菱烹飪方面應該很在行!

    “不賴啊,花菱!這麼重要的事情早點說嘛。”

    “誒,但是,那個是……”

    “問題是吧……我想想。總之,先不管可愛不可愛,會覺得高興是肯定的。從女孩子那裡收到什麼東西,就會覺得高興,男孩子就是這種生物。”

    “不,所以說,那個,愛內君……”

    “不過冥他點心可是吃得太多。吊死在點心上面可能不太妙?不過,習慣了高級品,來點一般品搞不好意外能成——”

    “愛內君!”

    花菱稍稍提高了音調。小小吐了一口氣。

    接著,死死盯著我:

    “好好聽我說話。”

    “哦,哦……對不起。有點心急了,我。”

    “嗯。請自重。”

    指尖碰到稍帶茶色的劉海,好像有些煩惱一般挑起來。 “愛內君理解錯了。實際上,這話真的很難說出口,不過……”

    花菱說出了非常不妙的一個事實。

    “我啊,除了杯麵以外的飯菜就沒有做過。打生下來一次都沒有。”

    —— 一開始,我壓根沒弄明白她在說什麼。

    “哈?不是,你開玩笑吧?”

    “我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好吧,話是這麼說……不過,花菱你是和父親兩人一起住對吧?”

    “嗯。從幼兒園時開始就一直是和父親兩個人。”

    “那麼,花菱你肯定做過家務吧?伯父他工作很忙不是?”

    只有父親和女兒的家庭,一般來說就是這個樣子才對。印像上說是。然而,除了杯麵就沒做過別的?怎麼可能。

    “沒做過。”

    平平常常地說出來了。

    “我從沒做過家務。都是父親在做。”

    “……”

    我不知道說啥好了。花菱淡淡地繼續:

    “父親的喜好是烹飪啊掃除啊洗滌之類的。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在家裡晃來晃去。從生下來就沒疊過洗好的衣服,雖然是秘密但我挺自豪的。”

    “自哪門子豪啊!我、我說你,你這可太要不得——不,不對……雖然這話我也沒立場說……但是,這怎麼想都是伯父在勉強他自己不是?”

    “沒有這回事。”

    “怎麼沒有!”

    “就是沒有。”

    然後花菱狠狠瞪著我,用至今最強烈的語調如此斷言:

    “養育我就是父親活著的最大意義。所以,我在家裡什麼都不做。我就是這麼決定的。只有這個不許任何人質疑。”

    “……”

    ——這叫什麼事兒啊,這位公主殿下。

    花菱這番話實在是太理直氣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確實,花菱就是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女兒,但同時她也主張再也沒有比這更孝順的行為了。這很好地傳達給了我。

    ——面對為了自己而生活的父親,盡最大努力撒著嬌。

    這種活法可行嗎?抑或不可行?至少對這個一個月前還沒有體味到任何不自由的我來說無法判斷。而且,那是絕對不應踏入的領域,這也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嗯?

    話說回來,既然這樣了不得的事實已經明朗化,我似乎有另外一個不得不對花菱埋怨的事情——

    “哎?葉介和卡戎也在哦!怎麼回事呢,莉莉!”

    “Woah!真的啊,紅緒!這是怎麼回事呢!”

    ““! ? ””

    於是,就在這時。

    ——本不該在場的兩個人物,在我們面前出現了。

    “什……為什麼你們兩個會……!?”

    “沒怎麼回事啊。我和莉莉來吃甜甜圈了。然後看到葉介和卡戎在。真是很巧呢。已經不是奇蹟,是到了神秘的領域了呢。”

    紅緒笑得輕飄飄的。

    “沒有錯。我們只是來吃甜甜圈而已。我聽說,日本的女子高中生有必要去甜甜圈店裡喝下午茶。”

    莉莉笑得樂呵呵的。

    然後兩人對上眼,說著“是啊是啊”“就是就是”:

    “女子高中生想吃甜甜圈可沒人阻止得了哦。”

    “絕對是有必要的。”

    莉莉順著調子回答。紅緒則撥了撥黑髮,認真地說:

    “所以說,啊。嗯。並不是因為在意昨天,葉介和卡戎做了什麼,所以放學以後才跟蹤過來了呢。是真的喲。”

    ◇ ◇ ◇ ◇ ◇ ◇

    就以這種一步步前進的形勢,我們四人到了愛內家。

    “~~♪~~♪”

    莉莉穿著她愛用的白色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著。

    紅緒“噗”地鼓起臉頰,雙手抱臂,不滿地看著我們。

    香神紅緒她,相當不高興。

    “瞞著我們也太過分了。我也很想幫上卡戎的忙啊。”

    “因、因為讓紅緒你們知道的話我會很不好意思……”

    “沒有這回事啊!而且,選擇和葉介談這個更讓我覺得不甘心!”

    “那、那個。你看,愛內君就是路邊的雜草一樣的東西。而且和那個人還是朋友,所以可以很輕鬆……”

    “即便如此也不應該啊。就算葉介他再怎麼合適,我也希望你能多依賴我們。”

    “對不起……”

    主要是生花菱的氣。

    我在她們身邊,想著“這些傢伙到底把人當成什麼了”。從以前的刺身的蒲公英、佔地菇以來,現在就被當作雜草。我因為這種對待而苦惱。

    ——花菱這​​事兒總之是漂漂亮亮地暴露給了二人。

    話說回來,過分追求禮儀的花菱,昨天給紅緒打電話時,自然就已經讓她們產生了“這兩個人乾了什麼”的疑問。

    作為結果,紅緒和莉莉成為了同伴。

    這之上,之前考慮好的計劃——就是說,利用明天的調理實習——也採用了。理由是,身邊有合適的人。

    直到花菱的雙親正式複婚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沒有時間磨磨蹭蹭,也不是能期待其他事件的時期。送他實習時製作的調理物——這樣雖然容易,但是並不一定是最好。就是這麼考慮的。

    於是,我們相信了挺起胸膛說“點心製作就請交給我吧”的莉莉,變成了嘗試做點什麼的局面。

    說教也結束了。閒下來的紅緒和花菱兩人和氣藹藹地拿出自己的iPad來玩起了“佔地菇育成模組”。我用空洞的眼神看著這一幕,然後:

    “做好了!請嚐嚐看!”

    從廚房裡拿出一個大盤來,莉莉颯爽登場。我朝著盤裡看過去。

    “哎,是司康餅啊。”

    “Sikang?那是什麼?醋海帶的同伴嗎?”

    “我說啊,你當下好歹也是女子高中生吧?女子力低到這程度可不妙啊。”

    “啊哈哈。好吧,嗯。是司康啊。是英格蘭的傳統點心。”

    司康餅。

    這是個看上去既像曲奇,也像麵包,還像蛋糕的英國的獨特點心。在日本販賣的司康有著各種各樣的形狀,不過莉莉端上來的這個和KFC的小食菜單上的“餅乾”的形狀最為相似。還不如說,KFC的“餅乾”與日本的餅乾的形狀完全就不一樣才對。

    “司康要塗果醬和凝脂奶油來吃。來嚐嚐吧。”

    不管怎麼看都很不錯。這可有點激動啊。

    我在像是泡芙塔(焦糖奶油鬆餅)一樣堆起來的司康上,抹上略泛黃色的奶油與赤色的木莓醬,咬上一口。

    ——那時,我的嘴裡被未知的衝擊給襲擊了。

    “餵,我說莉莉……這、這實在是太甜了點吧?”

    “是嗎?我最喜歡甜司康了。”

    “嗯,好吃……確實好吃……但是,這與其說是太甜,還不如說是熱量高得過分……”

    “很有可能。這一個大概有七百大卡左右吧。”

    “……”

    司康是老媽以前不時會做的一式,我對其也有著一定程度的認識。

    但是,一般來說,司康要考慮塗上去的果醬和奶油,將本體的糖分控制在一定量來製作,這是鐵則。但是,莉莉出品的不管怎麼看,都是隨心所欲將糖撒了進去。而且,這碗裡還堆著好些個呢……

    順便一提。

    “——嗚啊好厲害!好甜好甜好好吃啊!真不愧是莉莉!”

    彷彿理所當然一樣,紅緒和平常一樣運轉著。

    側頭看了一眼帶著滿面笑容的童年玩伴,她正將司康抹上小山一樣多的奶油和果醬,一口口咬著吃。那之後,我問了問花菱的感想。

    “花菱,怎樣?你的感想是——”

    “唔啊……嘔……”

    “!?”

    ——花菱快死了。

    “真、真難受……要、要吐了……”

    “我去——餵、餵!花菱,振作!來,喝點水!”

    “嗯,唔。”

    讓花菱完全躺靠在沙發上,在她完全出局之前,將裝著水的玻璃杯遞到她嘴邊。她那細細的喉嚨“咕嚕嚕”上下起伏著。

    接著。

    “差、差點以為……要死了……”

    在玻璃杯空了的時候,花菱終於復活了。即便這樣,她臉色也很難看,簡直像是在結核病療養所裡躺在床上的虛幻美少女一樣。

    …………不知為何,快死了的她看起來比平常來說眼神更美。

    啊,原來如此。

    她那惡劣眼神已經完全消失了。

    “那個,卡戎……我、我的司康不好吃嗎……”

    莉莉畏畏縮縮地問她。花菱帶著沉重的口吻,說:

    “莉莉……這不可能……沒有,這樣的……已經,不是什麼,不好吃的程度了……這簡直是可以吃的凶器……”

    “是、是這樣啊……對不起啊……”

    和憤怒一起,那險惡的目光復活了的花菱,死死瞪著僅僅是存在就散發出甜味的“超甜司康”的小山,喘不過氣一般說著。

    覺得實在是很對不起莉莉。

    看著她那失落的樣子,連我都覺得悲傷起來。

    而另一方面,紅緒則是說著“真厲害真厲害!奇怪啊。為什麼,卡戎會說這個不好吃呢?”這樣愉快滿滿的發言,還繼續一口口貪婪地咬著司康。

    這對比也太強烈了點。

    “……所以說,我也來做同樣的東西。莉莉,教我方法。”

    穿著黑色襯衫,頭裹毛巾,一副拉麵店老闆的打扮,散發出無用的威壓來,花菱傲慢不遜地如此提案道。大概是被這氣勢鎮住,莉莉曖昧地回答:

    “好、好的……這倒是沒有問題……”

    “嗯。讓你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點心。”

    花菱用挑戰的目光看著我們,放言道。

    那之後過了四十分鐘。花菱按自己喜好製作的司康試作品一號完成了。

    “辣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水,水!”

    “嗚啊,辣辣的好好吃!卡戎,真厲害啊!”

    將光是看就紅得要命的司康戰戰兢兢吃下去的我和莉莉,因為那超絕了想像的辛辣吐出舌頭來,抵著喉嚨背過氣去。

    順便一提,紅緒果然是紅緒。懶得管她了。

    “好吃吧?愛內君和莉莉太誇張了。明明紅成這樣好吃得不得了。你們要向紅緒學習。”

    花菱吃著熾熱的自製司康,一滴汗都沒流。

    真是奇了怪。司康哪兒有這樣做的。

    “怎麼可能會好吃!你丫當我猴子耍呢!”

    “愛內君,聲音太大了。說實話,你很吵。”

    “吃了這種玩意聲音能不大嗎!我了個去,辣死了!”

    舌頭都麻了——已經不止是這種程度了。

    這啥鬼。糟糕。太糟糕了。就算將司康整個吞下去,也像是在口腔內粘膜上塗了辣椒糊糊一樣,這強烈的疼痛一點兒都不會減弱。

    超越了普通的辣,已經可以被認為是純粹的痛了。

    光是張開嘴吸吸氣都會痛。什麼也不做都痛。喝了水就更加痛。

    這麼辣的東西也能是食物,這玩意光是在這世上存在就難以置信。

    “從包包裡拿出'食用辣油'以後我就完全做好了這樣的覺悟……不過,那個貼著骷髏頭標記的赤黑色的醬才是原因嗎……”

    “嗯。作為世界最高級的調味料之一的'升天辣醬'。一滴就有塔巴斯科二十倍的微辣。用赤哈瓦那椒的辛辣成分加上青檸汁的酸味編織出絕妙的味道是其特徵。考慮到大家的情況,稍微做得不那麼辣。”

    花菱還一邊得意地舉起一個濃赤色的小瓶子給我們看。

    商標上不知為何印著“FEEL ALIVE(體驗活著的感覺)!”,微妙地感到了諷刺味。

    “卡戎她不時會拿出自己的調味料來,我雖然已經知道……唔唔唔,但實際吃起來竟然能辣成這樣……”

    “哎?有這麼辣嗎?我覺得帶點刺激味才好。”

    莉莉碧藍的眸子裡已滿是淚水,這麼說著。但一起的紅緒似乎也說了什麼,但我假裝沒聽到她那恐怖的台詞。

    然後我察覺到了。啊,難怪——

    “……就是說,你在MisDo裡面表情很微妙是因為這個……!?”

    “一直以來都會將法蘭西天使撕開來,在裡面灌上升天辣醬,做成'升天法蘭西天使'吃是我的一般做法。直接吃的話,太甜了。”

    “為什麼你之前沒灑?”

    “在男生面前往食物上灑調味料這樣不禮貌的行為我是不會做的。又不是老是吸蛋黃醬的人。”

    你真好意思說。

    我覺得,這以外的數不清的禮貌原則也應當深深刻進花菱的身體裡才對。實際上,和這傢伙交往的人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畢竟是公主殿下嘛。

    “於是,愛內君,收到這樣的點心,那個人會不會覺得它好吃呢?”

    “不可能。絕對會發飆。”

    “這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而且這不止是辣不辣的問題。你和莉莉做的比比看。”

    “唔……”

    花菱是所謂的“超辣黨”,這是一目了然的。但是,同樣作為問題,本來就是烤點心,但是卻完全沒膨脹起來。

    除掉辣味醬料以外,使用的材料和莉莉完全一樣。還明明都是一樣的烤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能爽快說出至今為止只做過杯麵的人做的料理,怎麼可能不糟糕透頂。

    “怎麼辦啊。明天就是實習了。”

    花菱垂下肩膀,嘆氣道。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但話說回來:

    “好吧,只要有愛的話應該可以成事,大概。”

    “正式製作時也請讓我協力。一起努力吧!”

    “我覺得就保持現狀就足夠好吃了啊。”

    我們互相看了看對方,想也不想就說:

    “…………這個千萬別有。”

    然後,說是“果然”還是怎麼,花菱她的表情是十分的不安。

    ◇ ◇ ◇ ◇ ◇ ◇

    次日。

    命運之日如此簡單就來臨了。

    “知道嗎,葉介?女生第四節課是家庭科的調理實習。”

    體育課上完了,回教室的途中,冥跑來和我這麼說。仔細一看,周圍的人也多在談論這個話題。

    “好像是啊。”

    “嗯,你已經知道了啊。”

    “啊,是啊。算是吧。”

    實際上這話有點遲了。

    昨天晚上花菱一直練習點心製作到八點左右。 “你真想練的話通宵也不是不行,隨著性子練吧。”我試著這麼建議過(花菱家沒有製作點心的道具)。但是,花菱斷然拒絕了。

    再怎麼遲,八點半左右父親就會回家。在那之前要回到家裡等待父親回來,是作為被養育的女兒的義務,好像是這麼說的。

    花菱的父親是個幸運的人,作為男人的我打心底這麼覺得。至少比起每次碰到就悲哀地沖我嘀咕“與紅緒見面的機會變少了啊。哼哼哼……葉介君,你覺得是誰的錯?”的香神先生要幸運得多。

    “你還真有餘力啊。果然,VIP就是不一樣。”

    “哈?什麼叫VIP啊?”

    “那還用說嘛。不是獨占了班長和阿普加斯同學嘛。你實際上已經是千夫所指了。還有瞪著你流血淚的人來著。”

    “太誇張了點……話說回來,流就流唄,我可不會讓出去。”

    “怎麼,已經是要兩手抓的意思了?”

    “你看,這兩人要是讓給了別人總覺得很火大不是?”

    隨口說了出來。對面則似乎因為我這句話十分在意:

    “這是獨占欲!怎麼了葉介!對你這修羅場力只有五的渣渣來說還真稀奇啊。你這執著心,實際對哪個更強——我很在意。”

    “誰想讓你在意了……”

    不過,這男的還真是悠閒啊。怎麼看都完全是想像不到自己要從妹妹那裡收到點心的樣子。好吧……這樣才更方便。

    就這樣,二年五班的男生回到了教室,很快換完了衣服。此外,比起平常來說,男生用的除臭劑的量多得異常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很明顯,這氣氛有些躁動。

    “來了!莉莉醬和班長打頭!”

    在外面放風的男生,在飛奔進教室的同時,放聲大喊。

    ——騷動——

    像是被浪花拍打了一樣,教室裡的空氣變得興奮、轟鳴,甚至改變了姿態。

    明顯就是臨戰態勢。就是說,接著到來的就是“安寧”。風停下來,平穩的海面。極端的寂靜。每個人都屏住呼吸……於是時間到了。

    發出“哢啦啦”的聲音,教室的前門打開了。飄逸的金發在空中飛舞。最開始露出容顏的,和報告中一樣——是莉莉。

    “誒……!?”

    在門打開的瞬間,等待已久的男生們那無數的視線,朝著莉莉飛了過去。 (順帶一提,我也不例外,朝莉莉望了過去)

    但那反應也就是一小會兒。莉莉雙肩輕輕抖動了一下,就“扑騰扑騰”朝著我這裡跑了過來。

    “葉介!”

    “咕努——”

    砲彈一般毫不留情的速度——果敢地飛跳過來擁抱我。

    已經很接近“全身突進”的領域的衝擊襲向了我。

    不過,我可是那個最近一被莉莉找到機會就會抱過來(或者說飛過來?)的人。

    這份疼痛早就習——怎麼可能。痛就是痛。而且,最頭疼的是,莉莉的自身的飛行距離每日都在持續更新……

    …………順便,因為莉莉的這個行動,等待女生們的男生一齊變得不痛快那也是自不用說。

    “葉介!我有東西想給你!”

    漂亮地抱住我,一下子分開身體的莉莉用那清澈舒爽的聲音說。接著遞給我一個用白色包裝紙漂亮地打好包的小包裹。

    “請收下!”

    “——啊,葉介!還有我還有我!”

    就在莉莉遞給我裝點心的小包裹以後,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次飛奔而來的是紅緒。

    紅緒將那個緋色的小包裹遞過來,啊哈哈地笑著。

    殘留在印象裡的就是二人的包裝技術真不錯。

    特別是手工藝部的紅緒就更加如此。緋色的包裝紙,加上金銀白的緞帶裝飾,簡直就像是聖誕禮物一樣豪華。

    “來,葉介的份!”

    我想也沒想,繼續沉默著。背後傳來的小聲詛咒,所謂“愛內去死連呼”,已經迎來​​了最高潮。這幫傢伙……哪裡理解得了我……

    “……好,嗯。哎呀,不好意思,兩位。我就高高興興收下了。多謝。說起來,你們做的是什麼?曲奇嗎?”

    “不。我做的是司康。為了挽回昨天的失態!但是,奶油和果醬沒做好,所以甜味不太夠。”

    “是嗎。不,我倒是不喜歡太甜的,也許這樣正好。紅緒呢?”

    “我嗎?是曲奇哦。有果仁的那種。”

    “果仁……啊。又往裡放了大量奇怪的果子什麼水果什麼是吧。”

    說起紅緒的菜風,特徵就是往裡面加各種完全不明所以的奇怪物品。其中尤其是甜味系的食材使用率特別高。不過,曲奇正好與這些東西的相性很好。

    根據素材來說,也有不糟糕的可能性——

    “不。是佔地菇。”

    “佔、佔地……?”

    是我聽錯了吧。紅緒好像說了什麼相當意味不明的話……

    是不是因為遊戲玩多了腦子裡一片漿糊了?這可不好啊。遊戲一天最多只能三小時啊……沒辦法。再問她一次吧。

    “不好意思,紅緒。我沒聽明白:你在曲奇里,放了什——”

    “佔地菇。”

    “……”

    紅緒的眼裡沒有一絲陰影,就這麼看著我,真摯地說。

    “我所做的是,佔地菇曲奇!”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像是反射一樣拆開了緋色的包裝。

    已經到了不確認一下實物就不行的地步了。哪怕是那之後要受到怎樣的精神傷害也好。

    然後,映入我視野的東西,叫做“絕望”。

    “慘絕……人寰……”

    ——曲奇它們,被佔地菇寄生了。

    在確認了實物的那一瞬,我是如此認知的。

    請試著想像一下——從曲奇的表面,佔地菇那獨特的灰色傘蓋林立而出的光景。

    而且,不知為何那曲奇的顏色,並非小麥色——而是深深的紅色。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獵奇,讓我渾身雞皮疙瘩亂飛。

    這已經不是什麼“曲奇in佔地菇”這樣半桶水的東西了——完全就是說“曲奇≈佔地菇”也不奇怪的充滿災禍意味的混沌產物。

    紅緒歡愉地這麼說了:

    “吶,葉介。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是佔地菇呢?想問是吧?”

    “不就是你……最近每天都在培育來著……所以用了熟悉的食材……”

    “嗯哼哼。不對呢,這個。當然,這也是原因之一!”

    嘴角微微翹起,略帶得意地微笑著,她這麼說。

    “我是這麼想的。既然難得是要送給葉介,那麼用葉介買回來的東西當材料不是很妙嗎?而且,你看,那個,還有就像我的名字一樣的'紅' 。昨天,看到卡戎做的司康,我很感動哦!還有這樣的方法啊,什麼的。”

    “辣味,是吧。”

    “不啊。微辣而已啦。大概,和昨天卡戎做的差不多辣吧。”

    “……多謝。我會滿懷感激吃掉的。啊,請讓我吃掉。”

    ——紅緒的進化無人可當。

    而且,怎麼說呢,我覺得女人真的很賴皮。

    光是這種存在就已經很賴皮了。

    “啊,還有呢,”紅緒就這麼朝我耳邊湊了過來,說,“——卡戎她也很快會來。請看好吧,她非常努力,和我們一起做了很好吃的點心。”

    “……是,嗎……也謝謝紅緒了。”

    “不用。這是我應該做的。”

    軟軟的微笑,凜凜的表情,紅緒如此說。

    我在心裡發誓,花菱這事兒了了以後,要給紅緒好好上一課,告訴她“曲奇里面可不能長出佔地菇來”這非常重要的事實。

    接著,大概是距離紅緒她們來了以後稍晚片刻。 “哢啦啦”,響起了鈍重的聲音,教室的後門被拉開了。

    “……”

    掛著從白到黑都板著臉瞪著世界本身的表情,花菱卡戎現身了。

    回到教室的花菱,首先就朝我這邊走了過來。手裡緊緊捏著一個閃蝶紫色的小包裹。

    我和花菱之間的距離每縮小一分,教室裡的的空氣就改變一分。

    理由很明顯——教室裡男生們的低語。

    與莉莉和紅緒那時候不太一樣。比起那時候,似乎多了一份悲壯感。就是說,是這樣。紅緒和莉莉的話是無可奈何的,這麼想的人怕是很多。因此,對花菱的期待也就更大。

    然後現在,這份期待以最殘酷的方式被背叛了。

    “假的吧”“愛內去死”“打算包圓兒嗎”“快住手”“愛內去死”“這絕不可能”“愛內去死”這樣的話語在我耳邊唸叨著。

    話說“去死”是誰說的啊! ?明顯就是最多的好不!

    “……”

    但是,對於男生們的詛咒毫不在意,花菱以可以斬開風兒一樣的氣勢直直朝我這裡走過來,然後:

    “——我要上了。”

    除了我以外誰也聽不到,她留下這麼一句話,就從我眼前走了過去。

    點點頭,我也用只有花菱才能聽到的音量說:

    “嗯。好好乾。”

    只是看這番話,不過是說著沒什麼意義的台詞作出應酬。

    但是,花菱踏出的步伐,漸漸開始加速了,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要說為什麼,花菱的那個背影——是背負著“覺悟”二字的,堅強的背影。

    僅僅留下一個交錯的我與花菱擦身而過的那個瞬間,教室裡露骨地熱鬧了起來。說的就是歡呼聲。裡面有著完全不顧臉皮說著“愛內活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樣的傢伙,真是要命。

    花菱也很有人氣啊……我在腦子裡的一角如此思考著。

    那也是自然啊。

    “……那個,”

    接著,局面迎來了最終盤。

    緩緩前進的花菱,突然就這麼停住了。那一瞬,像是發條走到頭的鐘錶一樣,教室裡的聲音消失了。只留下走廊上的喧囂,還在迴響著。

    停在了誰面前連說都不用說。

    ——冥的面前。

    “原來如此。是這一手啊。”

    “嗯……”

    曖昧的肯定。非常老實的樣子。

    花菱埋著頭,將閃蝶紫的小包遞給了冥。

    紅緒她們的包裝總之是設計上夠豪奢,不過花菱的這份則是給人描繪出一幅簡單質樸的樣子。

    所謂的“糖果包裝”吧。細長的小盒子上用閃蝶紫的包裝紙包上,再在上頭系上檸檬黃的緞帶。

    “想請你,收下,這個。”

    “什麼……!”

    花菱這麼說出來的一瞬,教室中被驚愕所吞沒。

    ——花菱卡戎,給藤見川冥,送禮物?

    畢竟表面上是放一起除了名字都很怪以外沒有其他共通點的二人。在這樣二人之間,存在如此甜蜜的愛慕之情,可是誰也想像不到的。

    而且回到教室的也不只是紅緒和莉莉二人。女生們也是大都回到了她們自己的主場(教室)裡。

    就是說,這個時點的觀眾要從二年五班這個空間裡取最大公約數進行計算。不管男生還是女生,都漸漸開始注目起來。

    藤見川冥與花菱卡戎的謎之聯繫。

    “給我,嗎?”冥問道。

    “對。”花菱用最小限度的話語回答,“給你的。”

    “不給葉介可以嗎?”

    “怎麼會。愛內君的話,說實話真的怎樣都好。”

    “很聰明。那可不是什麼好趣味……明白了,我就收下了。”

    笑得非常愉快,冥就這樣收下了花菱的小包裹。

    不過,為什麼我周圍的傢伙每次每次,總是像呼吸一樣自然地這麼不尊重我?我想對此提出嚴重的抗議。

    “紅色的曲奇還真稀奇啊。”

    “這不是曲奇,是司……司什麼……”在這裡噎住了,然後變成:“和醋海帶差不多名字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錯,你想說司康餅?”

    “對。就是這個。”

    “完全就沒膨脹起來,可是。”

    “稍微,有些失敗了。”

    “唔姆,是嘛。畢竟烹飪全部都交給父親了。”

    冥和花菱在二人獨處時大概也是保持著這樣冷淡的關係——雖然是這麼想,不過情緒倒是很低,對話意外沒有粘滯地進行著。

    話雖如此,很快就會發生巨大的問題也是事實。

    就算退一百步說,花菱的料理會失敗是無可奈何的。而且經驗也是致命地不足,誰都會犯錯。這些都不可否定——然而,

    果然,紅得可以。

    “話說前頭,這個可是辣得要死。”

    “……辣的,居然?明明是司康,怎麼會是這樣的點心?”

    冥的眉毛挑了起來。花菱卡戎她,慢慢搖著頭,斬斷了空虛的疑惑,只將最率直的想法說了出來:

    “不是。我想讓你吃到我覺得最美味的東西。”

    這是決定勝負的一句。

    並沒有遮掩,將花菱自己的想法傳達過去——決定性的一句。

    “哥哥,請多注視我一點。難得是雙胞胎啊。我想我們成為關係良好的兄妹。不好不壞就行,這樣令人傷心的話,請不要再說了。”

    “……”

    然後,二人陷入了沉默。

    作為對照,開始吵吵鬧鬧的是二年五班的那群滿溢出圍觀群眾本性的傢伙。

    和漫畫裡面那樣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對象喊“哥哥”然後給讀者帶來一時的快樂從本質上不同。

    所以重量非常容易變化。與沈重相伴的話語——

    指示出藤見川冥與花菱卡戎是兄妹。這令人驚愕的事實帶來的衝擊,還是自莉莉編入二年五班以來頭一次。

    “什麼啊。我還以為他們絕對是異母兄妹來著。”

    “在我們年級倒是傳了很多這樣的話。”

    “太棒了!沒猜錯!果然是雙胞胎!只能是這樣!”

    “意外青澀啊……要是有著更禁斷的關係就好了……”

    “藤見川怎麼不去死啊。”

    ——這樣的,一句也沒有。

    “誒?”

    我一臉呆然。趕緊向同樣呆住的紅緒那裡看過去。大概對面也是同樣的想法,於是我們倆的視線正好撞上了。

    我皺起眉頭,撇了撇腦袋。紅緒則撅起嘴,雙掌在臉前激烈擺動。 “怎麼會這樣?”“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這樣的動作。

    誒?這到底,是鬧哪樣——

    結果,答案從嘴邊漏出“嘸”地一聲笑出來的冥那裡得到了。

    “果然是早就暴露了啊。真沒辦法。”

    “是、是這樣嗎?”

    “名字有共通點。而且給人的印象和容貌上也相似。雖然沒有直接問的,但是拐著彎問的我這邊有好幾次經歷。”

    “還、還是第一次知道……”

    花菱驚詫了。

    說是很明顯了,好像。很明顯?你開玩笑吧?

    我和紅緒(以及花菱本人)都完全沒察覺到,但是學校裡老早就開始懷疑這兩人的關係了,大概。

    這算咋回事啊。難道我們是呆子們扎了堆?

    “……比起剛才的氣氛,還是這樣更輕鬆啊。”

    輕輕點點頭的冥,朝著花菱邁了一步。

    二人的距離縮短,變成矮了大概十公分的花菱抬頭看著冥的樣子。然後,就這麼朝著花菱那略帶茶發的頭,

    “——我也是,如果可以和卡戎構築一個良好的關係的話,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碰碰”,輕輕地拍了兩下。

    “誒?咦,啊,哈……!?”

    花菱因為突然的零距離接觸而眼珠亂轉,突然就變得可疑起來。朝著觀察事情發展的我這裡,像小動物一樣偷偷瞄了過來。

    餵我去!你傻嗎!你這也太急躁了吧!

    而且,他這時還朝我看了一眼——

    “原來如此。和葉介商量好的是吧?怪不得跑過來和我說了那麼一番話。”

    “你、你看你。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慌亂的我這麼說了以後,冥從鼻子裡飛出一聲嗤笑,說:

    “你現在說這個有用?早暴露了。”

    “好吧……”

    “不過,也正好。這是相當危險的一品,我是知道了。不過也有著即使如此也不可退縮的場合——”

    像是看著遠方一樣,冥說道。他用來頂銀邊眼鏡的鏡樑的手指,稍稍有點顫抖,我可沒看漏。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沒錯,這是作為大哥的面子問題。即便是妹妹送過來的一看就知道是劇毒的飯菜,吃掉以後那難看的樣子可不想被人看到——

    “我就滿懷感激地收下了,卡戎。”

    “誒,啊,嗯,唔……”

    花菱點了點頭。

    “請。我覺得,應該會很好吃。”

    在眼前拆開閃蝶紫色的包裝,冥向著卡戎深深點了點頭。花菱則依然是用不知怎樣才好的樣子曖昧地作出應答。

    妹妹不懂哥哥的心,大概就是說的這個。換成說是妹妹不懂哥哥的覺悟也沒跑。

    ——於是,冥從教室裡出去了。

    過了不久,從走廊的遠方,傳來了和昨天的我一樣、死時的痛叫一般的悲鳴。對此閉上眼睛守望,是作為男人的義氣。

    花菱朝我搭話了。

    “吶,愛內君,哥哥對我說了什麼,我雖然是有點不太明白……哥哥他,不是覺得和我建立一個適當的關係就好嗎?”

    “啊,這個啊,花菱。我覺得我之前也說過——”

    那時候的話,肯定會讓她發火,所以應該嚥下去不說。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我將我所理解到的傳達給了花菱。

    “啊啊。怎麼說呢。兄妹和雙親是兩回事嘛。喜歡也好討厭也好,可愛也好不可愛也好……老是想著這些個多累。保持某種程度的緩和又適當的關係不好嗎?這可不是對單方面不好的做法。不好不壞什麼的。”

    “……是這麼,一回事嗎……”

    “那是自然。你想想看。普通的兄妹的話,大​​都是一天當中有一半時間在同一個家里呆著。難道要每次對上眼就要來句'最喜歡哥哥啦♪'嗎?你要是這麼過活的話,要不了多久冥就會神經病的。”

    我捏著鼻子說出那句話以後,花菱的眉頭“劈啪”一下皺了起來,以非常不高興的樣子看了過來。然後板著臉說:

    “我絕對不會發出那種噁心的聲音,也不會說出那樣噁心的話。”

    “那可說不准。妹妹什麼的,古今東西,大體就是完全搞不懂的生物。”

    “說得準。我絕不會說。”

    輕輕搖著頭——花菱將目光抬起來。

    在我看來是一切都結束了的表情。不過,我有不得不對花菱說的事情。不如說,我還真能一直忍到現在……

    “……話說啊,我老早就想問了——你之前好像說了什麼要給我做飯,還要教紅緒和莉莉烹飪之類的話來著?”

    “…………。啊啊。”

    數秒,動作停止。然後,小聲說道:“這個你還記得啊。”

    “這不廢話嗎!你還真能胡咧咧啊我說!你完全不會做菜啊不是嗎!”

    “嗯。那隻是單純的要約邀請而已。”

    “你、你這傢伙……”

    我從一開始就沒期待她能給我像樣的回答,結果果然如此。

    最後,我上了鉤,事情真的變得麻煩起來了。

    真是沒得整。

    “吶,愛內君。”

    “還有什麼。我對你已經毫無期待了。”

    “我並不是說,不對愛內君支付任何的報酬。”

    “哈……?”

    “杯麵。”

    ——花菱卡戎眼神惡劣,而且態度也不好。她總是像個積滿了不滿的炸彈一樣,用嚴酷的視線,威嚇周圍的一切。

    所以說,搞不好是我的錯覺。

    這個變化,真的就只是那麼一丁點,就在一眨眼的瞬間,像是水蒸氣一樣消失都不奇怪那樣,只是些微的不同而已。不過,這時候,我確實,將其烙印在眼底。

    “只是杯麵的話,做給你也不是不行。”

    將那帶著平穩的眼神——嘴邊浮出微笑的花菱的身姿。

    “只不過,對愛內君來說,搞不好稍稍會有些辣過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7:05 PM

三 99%,她做的菜不好吃

    最近,我的生活正無可挽回地被香神紅緒侵蝕。

    “唉——”

    兩手懷抱著橙色的馬卡龍靠墊,紅緒發出了感慨的聲音。

    時間是晚六時許。

    紅緒正在看傍晚新聞的美食特輯。

    ——想來,最近紅緒看料理節目看得非常多。

    我知道的紅緒喜歡讀書、喜歡和貓一起玩(紅緒家裡養著一隻名字叫凡爾賽的俄羅斯藍貓)、喜歡打遊戲,但電視……特別是新聞,她應該是完全不看的,可最近不一樣了。

    另外,我的母親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擁有大量料理相關的書籍。紅緒每次來,都會藉走料理書或者料理筆記。

    看來她也在做各種學習。

    “我說啊。”

    “嗯?”

    “你不是在做晚飯嗎?”

    “嗯,在做呢。”

    “那,就這麼閒著沒問題嗎?”

    “沒問題,剩下的只有煮這一步了!”

    揉捏著墊子,紅緒懶散地說。

    ……那個墊子,不久前還是我用的呢。算了。

    ——重要的是,愛內家不知何時已經形成了屬於紅緒的空間。

    背靠著起居室里沙發的一角,不坐沙發而是直接坐在地毯上。姿勢則是略放鬆的併腿蹲坐,胸前還抱著軟墊。這就是紅緒在我家的基本形態。

    而我則坐在沙發邊上。

    既不太近、也不太遠的距離。

    五月末,我家父母遠赴英倫已經兩個月,莉莉到這裡來也已經過了一個月左右,但紅緒在愛內家裡的存在感卻與日俱增。

    我和莉莉基本上都不會什麼家務活。特別是莉莉,生活技能驚人地缺乏,要說缺乏到什麼程度,說白了……做菜還是她最拿手的。

    結果,自然是料理以外完美無缺的幼馴染紅緒不斷增加著工作量。然後——

    “今晚的菜餚我可是格外用心哦——畢竟今天是月末!因為有京佳阿姨送來的生活費,經費可是很充足呢。”

    “唔……”

    “哼,不情不願的。”

    “不,那個,倒不是那個意思……”

    愛內家的錢包也完全被紅緒捏在手裡了。或者說,除了紅緒以外,出入這個家的人沒有可以管理好家庭財政的。

    這也是,紅緒徹底融入了這個家的理由之一。

    關於這一點莉莉同樣無能為力。要求寄居的她來管理家計,怎麼說也太強人所難了。

    我?我……

    ——咳,關於這個話題就先擱下不提吧。

    “莉莉回來了就開飯。雖然今天比平常還晚,但是她說七點左右就會回來了。這之前就讓我優哉游哉過一會兒吧。”

    莉莉現在還在學校。要問她在做什麼——是社團活動的嘗試體驗。莉莉來日本已經一個月。差不多是該考慮加入什麼社團的時候了。

    因為紅緒和花菱在手工藝部,莉莉也加入手工藝部的可能性很高……但她本人似乎想多參觀學習一些社團之後再決定,運動系社團方面也嘗試了不少。

    因此,起居室裡只有我和紅緒兩個人,隨便地看著美食節目(順帶一提,今天的內容是《夢幻之豬,尋找千代幻豚!》,主持人打扮得像探險家一樣,親自趕赴長野的牧場與豬大戰)。 (依戀:日本長野縣有很多優秀牧場,但都是牛啊……)(農奴:要不人節目怎麼叫“夢幻”之豬呢)

    總之,現在是無聊的垃圾時間。

    人也不齊,飯菜也沒好。

    只有我和紅緒,兩個人。

    “感覺好難得啊。嗯,對呀。這也是,隔了一個月了。”

    “啊?你說什麼呢?”

    電視節目進入廣告時間。我因為紅緒的發言而轉頭去看她,同時半憑感覺拿起遙控器轉台。

    紅緒又說。

    “我是說,在這個家裡、只有我和葉介兩個人這件事。”

    瞬間,對話停頓了。

    從換台的電視裡,播出了兒童向動畫特有的咿咿呀呀的主題歌。但是很奇怪的,卻沒有破壞這種氣氛。就像電腦桌面的壁紙一樣,貼切地、漂亮地和背景融為一體。

    “有嗎?你在我家、而莉莉正洗澡的時候,呆在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這種情況不也有好幾次嗎?”

    “不是。那個呢,沒有那種情況哦。真不可思議。”紅緒慢慢地搖搖頭。

    “因為,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記得很清楚的。”

    “……會那樣嗎。”

    “當然會啦——”

    “才一個月啊。”

    “發生好多事哦。”

    我們已經懶散得跟融化的雪糕差不多了。

    的確,這一個月發生了各種事情。

    莉莉和紅緒的誤解引發的事件、為了解決花菱和她的哥哥冥之間的問題而四處奔走等等。

    不對,在那之前……

    “這樣說有點不太好,但莉莉來之前,我的生活也很夠嗆啊。”

    ——在那之前的事情,她該不會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吧?

    “……”

    “哎?”

    沒有回答。

    心生疑竇轉頭一看,發現我的幼馴染把臉埋在馬卡龍靠墊裡,肩膀直打顫。緊捏著靠墊的手指甲有一點點變成粉紅色。

    這傢伙,難道——

    “餵,紅緒。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不,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喲!”

    隔著靠墊傳來模糊的聲音。

    “怎麼可能不知道。而且,你剛剛不還表示自己記憶力很好來著。”

    “就、就算這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

    既然說不清楚,我便強行抽走了馬卡龍靠墊。

    紅緒緊拽著靠墊想要搶回去,但她那麼狼狽,行動當然不可能敏銳。

    “嗚嗚嗚,不要看我……”

    即使慢半拍摀住了臉,眼睛還從手指縫裡露出來,根本沒藏住泛紅的臉頰。

    紅緒眼角滲出淚水,害羞地低下頭。

    怎麼說呢,唉。我無奈地說:

    “你呀,還在計較那件事啊。差不多也該放下了。”

    “不、不可能的啦。那個對我來說,是遺臭萬年的恥辱……”

    “這說得太誇張了。”

    的確,我知道那個對於紅緒是深以為恥的一件事情。

    可是,看樣子紅緒的所作所為意外地沒有被人傳開。可能是,當時在場的人們都將此深埋心底了吧。

    “那個是老爹他們剛去英國的時候,我記得……”

    “咿……不,不要啊!快住手!不要讓我想起來!”

    “餵,笨、笨蛋!就算你不願意也別打我啊!很疼啊!”

    “葉、葉介你做的事情就是這麼過分!”

    紅緒奪回了靠墊,用它作為武器撲撲地敲打著我。

    當然,本就是軟綿綿的靠墊,完全不疼。

    紅緒淚眼朦朧,已經完全是錯亂狀態了。不過本來只是隨口提起這個話題的我,見到她這樣反抗,反而有些火大——

    “又、又不會怎麼樣!都已經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離飯菜做好還有時間,說說以前的事不挺好的嘛!”

    “呀!不、不要!我、我我我不想聽!不想說以前的事!”

    紅緒堵住耳朵,閉上眼睛,嚷嚷著要頑抗到底。

    但是,時間多餘是事實。我把開始播放的兒童向魔法少女動畫片的電視頻道重新轉回新聞節目,然後開始講述。

    這是,紅緒還沒有融入愛內家之前的故事……

    ——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到“難以下嚥”這個概念的故事。

    四月一日。

    “居然真的遠走高飛了……”

    我剛一起床,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自己的家莫名的寬廣。

    ——我家父母昨夜遠渡重洋,到英國去了。

    “獨自生活,啊。”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恐怕就是所謂的“觸景生情”。

    畢竟鬼畜的母親、無口的父親、將弟弟視作奴僕的姐姐、魔女一樣的妹妹都不在了。我解放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裡的的確確有自由、有金錢。現在的我,可以不用顧慮家人的眼光隨心所欲。

    這個家,只有我一個人。說話聲、腳步聲、心跳聲、呼吸聲——除了我自己的聲音之外,一聲不響的空間。每瞧一眼家人平常所在的位置認識到“他們已不在了”,胸腔裡就多湧上一分複雜的情緒。

    是的,就是這種心情。

    “呼……!”

    然後。

    “好極啦啦啦啦啦啦!太棒啦!喲呵!誰都不在啦!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真是太棒啦,咿呀呵!”

    ——洋溢而出的感情。

    我發出喜悅的吼叫,在沙發上做游泳動作。然後抱起橙色的馬卡龍靠墊,滴溜溜地瘋狂左右打滾。

    我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翩然若仙。

    觸景生情?我才沒有那種值得稱讚的感情。

    應該說——在這個愛內家裡隱忍暴虐苟活至今的我,怎麼可能會滋長出這種感傷的情緒。

    對於雙親前往英國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雖然有那麼一瞬間擔憂過“老媽不在我的生活可怎麼辦”,但仔細考慮過後,我想清楚了,我不可能永遠依靠老媽生活。

    也就是所謂的“自立”。

    雖然這實在是個跟高中男生無緣的詞彙,但現在已經不能這樣說了。換句話說——這只是我幼鳥離巢的時間稍稍提前了。

    “老爹向來是有跟沒有一個樣,老媽大姐華凪都不在……哎喲餵,這不完全是天堂嗎……不得了哇……”

    說歸說——獨居生活其實何等輕鬆。

    水電費這種“日常開銷”會直接從銀行賬戶裡扣除,我只要把得到的生活費按天數分好,每一天按照分好的金額過活就行了。

    至於家務,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操作吸塵器這種事小學生都會做,洗滌只要交給洗衣機就行了,三餐也可以都在外邊吃。雖然不值得誇耀,但是從我家出發五分鐘路程內光便利店就有七家。

    “很好。”

    又確認了一次,無論看多少次我家都只有我一個人。我愜意地笑了。

    首先為了慶祝我自立門戶,現在叫個壽司吧。沒問題。金錢很充足。紀念日,就應該吃點相稱的東西——

    然而,就在這時。

    “嗯……”

    意料之外的“叮噹”聲,玄關的門鈴響了。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上午九點,如果是快遞的話這個時間太早了一點。

    ……大清早的,究竟是誰?

    我滿心疑惑,走到玄關去。

    剛一開門,晨光就如火焰般擴散開來,充滿了我的視野。我不由得舉起手遮擋,這光線對於剛睡醒的頭腦和眼睛太過刺​​激了。

    ——然後,背對著赤色驕陽,

    “呀。早上好,葉介。”

    她出現了。

    “……好。”

    “唔,難道心情不好。葉介,是低血壓嗎?”

    “不,不是……我只是有些吃驚……你看,門鈴一響我就過來了吧?這個時間也該起來了,沒有你說的低血壓。”

    “啊,對哦。說的也是。”

    烏黑的秀發、恬淡的氣氛——香神紅緒。

    我的,青梅竹馬。

    紅緒好像很開心,“呵呵呵”地笑著。從早上開始就精力旺盛。

    我心想,真是久違了。

    一方面是本以為由於春假,要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但更重要的——她到我家來這件事本身,已經好久不曾有過了。

    比方說,反過來的,我上一次到隔壁那一家去的事情,搞不好要追溯到中學生時期。

    ……實際上,對方不也是一樣嗎?

    “話說……這麼早,你到我家來有什麼事?”

    “嗯,有什麼事啊。”

    她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是來照顧葉介日常起居的。”

    “……啥?”

    “呃,你沒聽京佳阿姨說嗎。我會來做家務。比如,打掃、洗衣之類的家務活……啊,還有。”

    然後,她緩緩地,說出了我現在也記憶猶新的一句話。

    “還有做飯。”

    我的回復是。

    “用不著。”

    “……”

    有三秒鐘,紅緒無言地望著我。然後,第四秒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眉毛一跳一抖。

    “咦咦咦?”

    眼睛睜得圓圓的,一臉糊塗的表情。

    “好像,跟想像的情形不一樣?”

    “你怎麼想像的?”

    “唔,'真不愧是紅緒!就決定是你了!'這樣。”

    紅緒的語氣聽起來像野獸系玩具動畫的主人公一樣。 (依戀:口袋……野獸)(農奴:嗯,所謂口袋小畜生)

    總之就是這位舊時玩伴,似乎希望獨自生活的我隨便地把她招進門來委以全部家務。

    喂喂——這,是哪門子的戀愛喜劇世界觀裡的常識嗎?

    “你說什麼呢。我為什麼要把家裡的事情推給紅緒不可。從常識思考這太沒道理了吧。”

    “才不是呢,非常普通哦。每個家庭都會有的日常風景哦。”

    “不,這才不普通呢。超異常的好嗎!”

    “呃,是嗎?”

    “當然是。”

    “呃呃,但是啊,你看……我們,我們是特別標準的'青梅竹馬'呀。”

    “……怎麼說呢,我覺得把漫畫裡的青梅竹馬和現實混同是不合適的。”

    “唔。”

    紅緒語塞了。一番思考後,爽快地點頭了。

    “你這麼一說也對。一般來說,青梅竹馬也不會做家務活啊。”

    ——正常地接受了。

    那麼,

    既然她已經明白了……

    “對吧。好了,明天見。其實,我現在正要叫壽司吃。幸福時光被打擾可就頭疼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哦,早上要吃壽司啊。真好,真奢侈啊。”

    “哼哼,羨慕吧。因為有錢啊。第一天稍微破費一點我覺得也是可以的。”

    “嗯,是呀。一開始破費一點兒也……”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下個瞬間。

    “——是不行的!”

    怒目圓睜,紅緒強橫地說。

    “!?”

    她說話實在鏗鏘有力,我被嚇退了。

    居然說不行……值得紀念的單飛紀念日預定壽司,盡情享受海膽、星鰻、鮭魚子、上品金槍魚居然……是不行的! ?

    雙手叉腰,怒髮衝冠的紅緒繼續言辭激烈地批評我。

    “受不了,所以才說葉介你真是的!真讓我傷心!”

    “我完全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突然發火。”

    “居然不明白!剛才葉介不是也聽我說了嗎?從今天開始,這個家的事情全歸我管了。一上來就是壽司這種鋪張浪費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紅緒撅著嘴說。

    但是,緊接著小聲嘀咕“不過,壽司也挺好呀……餓了……”展示了這樣饞嘴的一面,嚴格程度大打折扣。

    應該說,這算什麼事。

    “……你說那個,是老媽的玩笑吧?我認為老媽完全只是隨口一說的……”

    “哎。”

    紅緒的說教模式,一瞬間停止了。

    然後,我們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彼此。

    確實,老媽說過了,她也聽到了。

    可是,我不認為這種顯然是戀愛漫畫看多了的提案是真實有效的。

    ——更何況,我很清楚自己的母親是多麼隨便無止境、玩笑無下限的人物。

    “才不是玩笑呢。京佳阿姨把這個家的事情都交給我了。你看,連家鑰匙都給我了。”

    “啊,鑰匙……準備的這麼周全……!?”

    即便這位母親再怎麼過分,也不會做出給別人家添麻煩的事情。紅緒既然這麼說,母親她一定是真的這樣交代了。

    “嗯,所以,對吧。這樣,想讓我進家門。因為阿姨覺得打掃洗衣這種事情葉介雖然沒有問題,但——對了,葉介,你還沒吃早飯吧?”

    紅緒和善地笑著,這樣問。

    早飯。

    滿心想著點壽司的我,起床之後當然還粒米未進。

    “這個,還沒有……你做嗎?我的早飯?”

    “嗯,我來做。怎麼,很意外嗎?”

    “還好。你的話,做飯肯定是小菜一碟。”

    “啊哈哈,葉介能這麼說我很高興。”

    香神紅緒,稱得上是完美的幼馴染。和她從小到大在一起的我是最清楚的。

    紅緒她一定能調配冰箱裡的食材,乾淨利落的完成一頓美妙的早餐。調出美味的味噌汁、將剩下的蔬菜用碗還是別的什麼器皿絕妙地醃入味道,拿出營養上也毫不含糊的食物。

    ——這種事情是顯而易見的。

    紅緒得意地說:

    “我啊,對料理可是很有自信的。所以,希望你能讓我做早飯。啊,對了。先問一句,葉介現在想吃什麼?”

    “壽司。”

    “除了壽司!”

    呃,這之外……嗯,有了。

    “突然想到的只有'烤三明治'了……”

    “喔——”紅緒肩膀一抖。 “好主意啊,我也想吃。”

    “你認真的,這種東西隨手就能做嗎?”

    “當然了,只要你交給我!很好吃哦,非常好吃哦——”

    笑容閃閃發光,真是乾勁十足。

    紅緒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的手藝一定十分了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果然還是用不著。”

    “……”

    紅緒像缺了潤滑油的機器一樣,脖子一停一頓地歪斜。

    “哎呀呀?”

    手指輕撫下巴,我接著說:

    “應該說,我覺得這不是會做不會做的問題。也跟老媽委託紅緒無關。我一個人就能做。你的幫助——我不想要。”

    “……嗚。”

    紅緒眼神微妙的看著我,然後深深嘆氣。

    “我做的飯,可好吃了。”

    “不用。我要吃壽司。”

    “是嗎。真遺憾……壽司也很好吃啊……”

    和風徐徐,朝日增輝。

    紅緒撥開散亂的頭髮,感傷地瞇起眼睛——

    “但是,我不會放棄的。”

    “你……”

    她嘴角微微一笑。

    “我覺得啊,葉介應該向我尋求更多的幫助。既然你說過那麼讓我高興的話,賭上這口氣,我也要想讓你吃我做的飯!”(注:這裡“高興的話”,指的是前文主角說她一定會做飯)

    ◇ ◇ ◇ ◇ ◇ ◇

    “那個時候多好啊。”

    一邊吃著巧克力味的薯片,紅緒喃喃地說。這是莉莉在家大量儲備的牌子古怪的薯片。甜與鹹的搭配完美無缺地失敗了,有​​這種微妙味道不知為何卻號稱是長期暢銷的商品。

    “你那是什麼感想。”

    “可以說那個時候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啊。狀態最好了。”

    “呃,你這麼說的話,倒是也可以這麼想……”

    莉莉還沒有回來,飯也沒做好。結果,我們依然持續著懶散隨意的狀態。

    “唔呵呵♪”

    “笑、笑什麼。真噁心。”

    紅緒笑瞇瞇地說。

    “嗯,我想啊,已經讓你吃了我做的食物了,那個時候我的願望實現啦。那個時候沒做成的烤三明治不也做過了嘛。”

    “那也算……做過了?”

    多虧我拼死勸諫,自莉莉到來那天早晨的烤三明治之後,食物裡再也沒出現過藥物。

    但是,紅緒可是個可怕的女人,會隨口說出“米飯就像是什麼都沒畫的白色油畫布哎”這種充滿詩意和殺意的台詞。不可有一刻放鬆警惕。

    “當然算啦。”

    “居然算啊……”

    “但是,還差一步吧。對我來說還有待提高呢,嗯。”

    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啥叫還差一步啊。

    不過,聊聊往事果然吸引人。一開始堵住耳朵,完全沒有對話意圖的紅緒也不知不覺的加入了話題。然而,這種得意自如的情緒能持續多久也是未知數。

    “真開心呀。”

    “……”

    “啊哈哈。”

    紅緒眼神溫和地看著我,臉頰卻尷尬的抽動了一下。而我,則無言地拿起一片紅緒正在吃的巧克力薯片,放進嘴裡。

    如我所料,真是極其美妙的難吃。

    ◇ ◇ ◇ ◇ ◇ ◇

    自紅緒來襲五日後,四月六日,星期五。

    我的高中二年級——新學期開始了。

    “原來如此。難怪,我就覺得你怎麼吃起怪東西了。”

    “怪東西?”

    “是啊,很好懂的。”

    午餐時。

    吃著以蛋糕為主的便當,冥聳聳肩。再怎麼說我也不覺得自己吃的食物跟他的一樣古怪……

    “特別是,直到去年為止每天還享受著豪華便當的人,尤其好懂。”

    是這個意思啊,觀察得還真仔細。

    分班已經結束,我分入了二年五班。

    現在正和我說話的是老朋友藤見川冥,說話喜歡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帶著酷酷的眼鏡,是個將修羅場和製作點心當做樂趣的怪人。

    他現在吃的便當幾乎都是蛋糕就是證據。經營甜品店的藤見川家的便當,就是當天店內準備擺出來的甜品。

    “便利店便當也不壞。一直都沒怎麼吃過,還挺新鮮的。”

    “我看這東西沒你說得那麼了得,下週就吃膩了也不奇怪。”

    冥瞟了一眼我正在吃的“高級能量燒肉便當”的價格標籤,一面冷靜地說。

    順便一提這個“高級能量”一盒七百八十圓。和瓶裝飲料一起買的,因此今天的午餐費共計稅後九百三十圓。

    “一頓飯不到一千圓雖然實惠……說實話,我認為你將一切都交給班長是最輕鬆的。”

    “誒——會嗎?”

    我對冥的提案表示反對,冥聳聳肩。

    “那之後。班長不是每天都找各種理由到你那裡去嗎?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反而奇怪你為什麼堅持要全部事情自己做。”

    “呃,這個……”

    ——從那天開始,連續幾天紅緒都來拜訪。

    看樣子她十分掛心,每次來到我家,都想要告訴我各種生活小知識,或是主動想要做家務。

    “我給你做飯吶”、“你的衣服洗好了嗎”、“用吸塵器打掃一定要細緻才行”、“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可是很會做飯的”,等等等等。

    特別是料理方面的自薦格外頻繁。以及雖然每次我都設法推脫,但在各種意義上輸給了誘惑也是事實。

    “而且,與便利店快餐相比,手製便當顯然更便宜。”

    “唔……”

    “我還是推薦選擇後者啊。”

    “反正你就是覺得這種情況有意思吧?”

    “這是當然的。”

    真是個混蛋。

    說實話,事到如今我心裡也有些逞意氣的成分。

    這一點我承認。

    但是,如果能理解到我一個人也可以出色生活,我想對方多半就會放棄。為了男人的自尊,可不能輸。

    現在是勝負的關鍵。

    ——好吧,今天要吃什麼呢。

    回到家裡,我一邊換下制服一邊琢磨。單人生活進行得很順利。真沒想到家裡只有一個人的生活居然會舒適到這種地步、何時睡何時起都自己說了算。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是自由。

    無父母之亂耳,無姐妹之勞形。

    這裡是天國​​,是桃花源!

    “……哎呀?”

    ——我正胡思亂想,確認錢包狀況的手指卻突然猛地一抖。

    今天是我獨自生活的第六天。

    以及我的生活費是每月四萬五千圓。

    說實話,我覺得這也算相當多了。畢竟這四萬五千圓基本上都是用於吃飯的錢。

    按每日計算,一天一千五百,一頓飯五百。

    極端地說早飯不吃也沒問題,實際上就是中午和晚上兩頓飯一千五百,一頓飯七百五十。太夠了。

    因此以我最初的計劃,除去第一天的壽司錢還有大約四萬兩千圓,減掉五天的飯錢七千五之後應該還剩下三萬四千五百圓。

    多少會有些差額浮動,但最少也應該剩下三萬。

    ——至少,理應如此。

    “這、為為為什麼只剩一張萬圓鈔了!?”

    我頓時如感五雷轟頂,渾身發抖。

    錢包裡剩下福澤諭吉(萬圓鈔)一人,夏目漱石(千圓鈔)八人,也就是說有一萬八千圓。距離我最初的預期目標金額一半都不到。

    怎麼回事,這不對勁。好好想想,別慌,我要好好想想。

    或許沒有寫家庭賬本、每次結賬的時候也沒有確認找零是我的失誤。但是,資金也不應該減少的這麼……

    “啊!”

    我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好像煤氣洩漏了一樣,我的身體被謎一般的脫力感和輕飄感吞噬,我顫栗著,望著手中的對開式錢包。

    ——難道,該不會是被人偷了。

    有這個可能性。

    不管怎麼說剩下的錢也太少了。就算我丟了一張一萬圓,還剩餘兩萬四千五百圓。雖然比預期金額要少。但也在可以允許的範圍之內。

    但是,如果是被偷了,什麼時候?

    昨天才開學,而且錢包我從來不離身。順手牽羊的空隙——

    空隙……

    空隙……呃,哎?

    “——沒有?”

    不可能,我乾燥的嘴唇不自覺地張嘴否定。這不可能。不會錯的,雖然不可能——但沒有除此之外的可能性。那麼,用消除法就能得到​​答案。

    “我、用掉了……”

    沒有其他可能性了。但是,這很奇怪。這樣說或許有點不可信,但我不記得自己吃過那麼昂貴的食物。

    除了第一天的外賣壽司,一頓飯超過千圓的次數再怎麼說也屈指可數。零食也只有很少,外出到拉麵店和快餐店去吃的次數也不多。六天內花掉兩萬四千圓這種本世紀最大謎團,找不到答案。根本搞不清楚。

    “用一萬八挺過剩下的二十四天……一、一天七百五……”

    我掰著手指心算了一下,臉色鐵青。一天兩頓每頓三百七十五。也就是說——這麼快,就要進入必須要省吃儉用的情節了。

    那麼——今天的晚餐可怎麼辦呢。

    單純從金錢額度上來看的話,最好的選擇應該是“不吃”吧。

    但是,不要決定太早。從實際出發,“少吃一頓”這種選擇我認為還有待商榷。這種選擇實在是——在文化上——不能有。

    雖然從金錢數字上考慮,我的實際情況已經踏入了危險區。但是,身處世界一流的美食城東京,想少花錢填飽肚子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比如說,方便麵。

    比如說,麥當勞。

    比如說,便利店的點心麵包。

    “說起來,超市晚上還有便當折價的活動來著?”

    比如說,半價便當。

    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但聽說超市在關門之前有名為“半價促銷活動”的魔性時間。在那時,便當的價格好像全部都會降到一半以下。一個定價五百圓的便當,會變成兩百五十圓。

    太便宜了。這點兒家庭經濟學我還懂,不過等一下,說到便宜——

    “……自己動手。”

    我解除手機的待機畫面,確認時間。現在是下午五點。外邊天還還很亮。要去超市買便當,還要再過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只是買青菜雞蛋一類的話,毫不影響。大米一類的應該也還有剩。

    “唔……”

    是我做出抉擇的時候了。如果我掌握了自己動手做飯菜這門功夫,就能安然渡過這種窮途末路的狀況。那,我該怎麼辦呢……

    “誒。”

    腦海中思來想去的這個瞬間,握在手中的電話突然開始震動。是來電。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

    “餵,葉介?我是紅緒。現在你有空嗎?”

    香神紅緒。

    電話,真少見。最近幾天一直都是親自登門的……

    “倒是有空……突然專程打電話,什麼事啊。”

    “啊,我現在有些忙。正幫媽媽幹活呢。”

    “是嗎。所以,什麼事。”

    “嗯,那個啊,有事找葉介!你還沒吃晚飯吧?五點這個時候還沒吃吧?”

    “嗯,是啊。怎麼說這個時候吃也太早了。”

    “呃,那個,”言語間出現了噪音,信號有點不好。我站起身,往窗邊走了兩三步。接著她說:“今天,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咚咚。

    “啥……”

    “我媽媽說,叫葉介君過來一起吃怎麼樣。啊,完全不需要客氣哦。其實今天,我家吃火鍋。錢當然是不會要你的了,多葉介一張嘴也完全沒問題。怎麼樣?”

    這真是,實在太有魅力的話語了。

    火鍋。

    沒有意外的話,父母回來之前我是沒什麼機會品嚐這種日本人的心靈美食了。基本上怎麼做都好吃——真是家常美味。

    “基於學習借鑒的目的,我問一下,是什麼火鍋?”(注:意思是想學習一下別人家的家常菜)

    “秘密,來我家吃就知道了。”

    “……切,真會吊人胃口。”

    “嘿嘿,給提示的話,就是豐富多彩的火鍋。香神家特製。啊,對了。順便,葉介今天打算吃什麼?”

    “啊?我——我嘛,打算吃超市的半價便當。”

    剛說出口,電話對面的紅緒就大驚小怪地發出了“哎哎哎”的聲音。

    “半價便當可不行啊,很危險啊。”

    “……危險?”

    為什麼會用“危險”這個詞來評價便當。是說健康上很危險嗎,確實有點道理。

    “啊,這個意思啊。那我就不吃半價便當了。”

    ……但是一想到這點,突然就想吃紅狐泡麵了啊……(注:東洋水產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的泡麵系列。除掉紅狐烏冬和綠狸天婦羅蕎麥麵以外還有各種顏色的其他方便麵。)

    “嗯嗯,這樣做最聰明了。那麼,就定好葉介來我家吃了——”

    “嗯……”

    ——咚咚咚咚咚咚咚。

    “嗯,怎麼了葉介?”

    呃……

    “不,只是——我只是想說,這份好意我就心領了。”

    “……”

    過了數秒鐘,然後。

    “咦咦咦?哎,為什麼?”

    紅緒的聲音充滿了不解。

    這也很正常。一般也不會想到我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會拒絕“赴宴”。

    可實際上我的婉拒卻是自有道理的,而且回應紅緒的好意也讓人害羞。

    但最為關鍵的重要因素是……

    “呃,怎麼說呢。你能邀請我,我真是太開心了,當然也不是討厭吃火鍋。也請替我向你的媽媽道謝。但是啊,這個——從剛才開始,我的身體情況就不知道為什麼不太好。可能是得了感冒。”

    “你生病了?不好了!稍微等我一會兒,我立刻趕過去!我會拿藥過去,帕布隆之類的。我家有很多常備藥呢,因為很常用。”

    “不,不用了!傳染就不好了!”

    我打斷一句,這絕不是我在裝病。

    實際上,從剛才紅緒打電話來開始,猶如芒刺在背啊、心跳異常加快啊、突然冷汗直流啊——我的身體產生了謎一般的反應。

    症狀來得很突然。具體地說,就是從紅緒說出“今天要不要來我家吃飯?”這個充滿魅力的提案的瞬間開始。

    順便,紅緒說出“那麼,就定好葉介來我家吃了”這句話的時候,這種症狀達到了頂點,伴有呼吸困難、心跳加速、頭暈目眩的症狀,強烈地顯現出“感冒”的徵兆。

    真是遺憾。

    紅緒能邀請我真的很讓我高興。考慮到我的情緒,用“邀我赴宴”這種形式來創造做料理給我吃的機會,更是讓我感慨不已。

    ——正因如此,我才認為“這非拒絕不可”。

    “真是對不住。我也不能給你們添麻煩,一般的料理且不說,吃火鍋真的太不是時候了。因為那個是大家吃同一口鍋中的食物啊。”

    “嗯……的確是……”

    接著,苦惱不已的紅緒低吟了幾秒鐘。

    “好,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媽媽。葉介,一定要保重身體哦。那再見了。有事的話一定想著找我。我會立刻趕過去的。”

    她說了這些之後,掛斷了電話。

    聲音中斷,顯示屏回到手機主畫面——侵蝕我身體的迷之違和感瞬間煙消雲散,一干二淨。

    屋子回到了寂靜之中。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無論我怎麼思考也想不出答案。

    ◇ ◇ ◇ ◇ ◇ ◇

    拒絕紅緒的邀請,是好事呢,是壞事呢?果然,我已經陷入很不妙的狀態了。到頭來——越陷越深。

    ◇ ◇ ◇ ◇ ◇ ◇

    四月十六日,星期一。

    現在想來,這是我苦難日子開始的決定性轉折點。

    “這……糟了……”

    解決不了吃飯問題的我,午休時間也只能趴在桌子上裝死。

    ——沒錢了。

    十六歲的我竟能體會到生活裡沒了錢是如此苦不堪言,兩週以前我肯定無法想像。

    餘額——三千六百圓。

    ——獨自生活,一點都不簡單。

    想罵我廢物可以儘管罵。

    把得到的四萬五千圓全都用作飯錢和娛樂費這個錯誤判斷嚴重的影響了我。畢竟現在是新學期剛開始,是一年中最容易增加額外花銷的時節。

    而我也未能倖免,購買教科書和詞典等花費一點一點地剝削著我的錢包。現在我已經猶如風中殘燭,曳曳將熄了。

    這個月還剩十四天。

    把剩下的三千六百圓每天平均分,一天有……算了吧。

    只會更糟心罷了。

    這種鞭屍一般的行為,何必親身體會。

    “愛內君。”

    就在這時,有誰在叫我的名字。我慢慢抬起頭,我看到的是。

    “……呃,我記得你叫。”

    “花菱,”聲音有些低沉,目光尖銳,沒有表情的冰冷臉龐,“花菱卡戎。”

    “啊啊,是了……不好意思,沒立刻想起來。”

    “沒關係,我不介意。”

    花菱卡戎。

    她是今年初剛開始和我同班的女孩,與紅緒的關係非常好。可能是因為兩人的社團都是手工藝部吧。不過,我和她這是第一次好好交談。上一次還是新學期剛開始,紅緒向我介紹的時候。

    “紅緒在中庭等著你。”

    “哎。”

    “話帶到了。事情辦完,再見。”

    “哎,等,等一下!”

    我衝著她離去的背影喊,但花菱完全沒有理會的意思。她嗒嗒嗒地走出教室,我只能愣在原地。為什麼,紅緒要拜託花菱帶話?

    “……中庭。”

    我輕聲重複了一次。

    我不知道紅緒在想什麼。但——既然她有事叫我,我也不能無視。因為肯定是有什麼意義的。

    “我生氣了。”

    連接木木津高中北校舍和南校舍的中庭,頗有些看頭。地面上植有天然草坪和樹木,修整得好像綜合公園裡的野餐廣場一樣。

    紅緒坐在中庭裡的長登上,一臉嚴肅。瞧見我的瞬間,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難掩自己的困惑。

    “坐下。”

    她要我坐在她旁邊。我連忙如她所說的坐下了。

    “接著。”

    她遞給我一個長方形的盒子。也就是便當。用酒紅色的餐布包好的,沒有其他可描述內容的物體。

    “給我。”

    “嗯。”

    肯定。我明白紅緒為什麼叫我出來了——這傢伙想讓我吃飯。

    我望著酒紅色餐布包裹的四方盒,輕輕嘆息。

    “你買來的——是不可能的吧。”

    “當然不是。這是我親手做的。”

    “原來如此,所以,你想問我要不要吃吃看——”

    “不是。今天我不會再說'你要不要吃'這種好話了。”

    此刻,她漆黑不見底的眼睛燦燦發光。

    她還是我的兒時玩伴嗎。

    我不知道。紅緒露出這種表情,從來都沒見過。

    我記憶中的紅緒是溫和的、馬虎的、散漫的人……

    “我的便當,葉介非吃不可。”

    ——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對我使用這種強硬話語的人。

    “我可知道哦。葉介已經沒有錢了吧。”

    “……算是吧。雖然很丟人,但已經非常糟糕了。”

    “我就知道。上周也是,到處蹭男生們的便當吃。”

    她居然看見了。

    因為上週這樣做了整整一周,最後連一個會分我便當的傢伙都沒有了。這幫人眾口一詞:

    “找班長要去,愛內。”

    “順便,還剩多少錢?這個月剛過一半……唔,還剩一萬圓左右嗎。記得,你一開始得到四萬圓左右吧。”

    “三、三千六。”

    “……哎。”

    紅緒眼睛大睜,臉上寫著“開玩笑吧?”

    我無言地搖搖頭,這不是玩笑。在這種時候,我可沒有​​閒情逸致開這種討人嫌的玩笑。

    “怎、怎麼說呢。呃,一開始是因為我家原本就喜歡外出就餐的影響嗎、或者我有點興奮過度嗎。上上週開始也在節省了,但餐費以外的支出也很多,所以— —”

    “葉介,我很傷心。”

    紅緒打斷我的解釋,看起來真的非常無奈地說。

    “……是。”

    “你真的在反省嗎?”

    “我在反省。”

    “才半個月就只剩下三千六百圓。一天只能花兩百五十啊。就算是學校食堂,也只能吃清湯烏冬而已。狀況真是太嚴重了。”

    “我、我知道。”

    “太沒有計劃了。說起來,家務事怎麼樣了?好好洗衣打掃過嗎?用過吸塵器嗎?”

    “這個,就是最起碼的……”

    “最起碼的怎麼行!過這種生活的話,很快就會變成沒用的大人了!?”

    劍眉怒張,紅緒氣勢洶洶地繼續訓斥我。

    相對的,我只能拼命地蜷縮身體。

    不可能反駁,她說的全是事實。完全都是我的錯。所以會被幼馴染說教也是沒辦法的,可雖說沒辦法……

    ——笑呵呵的。

    ——笑瞇瞇的。

    ——笑嘻嘻的。

    如果說教不是在公眾面前的話,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再多說一點,就是我們說話的地點——如果不是這種渴求戀愛、目光好似野獸的JK(高中女生)們的棲息地的話,我就沒有任何怨言了。

    今天的天氣真是太棒了。而且進入四月,剛剛入學的木木津高中一年級女生們全都會來中庭吃午飯,這是傳統。

    ……這是要公開出醜嗎?

    另一方面,紅緒完全沒有理解到我們有多麼吸引眼球。

    因為她很認真。

    她看不見其他的事情,只能看見我。

    但是——我對此很介意,對此感覺很不好意思,對此感到歉意。紅緒明明這麼為我著想。

    而我,卻在想別的事情。

    “唔呼呼,明白了吧。總之,葉介你已經沒有拒絕權了。”

    紅緒的嘴邊露出了微笑。

    充滿幹勁。大功告成的表情。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接下來需要我努力了。葉介像京佳阿姨一樣輕率隨意,又像龍太郎叔叔一樣缺乏生活常識。繼承的全是缺點啊。獨自生活什麼的,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做到啊。嗯。”

    紅緒嘚吧嘚吧地隨口亂說。

    明顯是因為紅緒提出“做家務”的事情被我多次拒絕在記仇。

    我身為男人的自尊已經殘破不堪了。

    徹底地出了醜,同時面對“幼馴染”的侵略無能為力地讓出生殺予奪的大權——然而,我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如此,愛內家的事務從今天開始就全部由我負責。掃除洗衣,以及做飯,都由我來做。聽懂了沒?”

    “咳……!”

    紅緒得意地笑著,說出了決定性的發言。

    真可怕。這個幼馴染,想要徹底地奪走我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想讓我墮落成和美少女遊戲主人公一個級別的貨色!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我知道哦。葉介就是心口不一。所以什麼也不說就行啦。作為代替——你打開那個便當盒的蓋子,我就當你是同意了。”

    “打開……蓋子……”

    “嗯。這個,是我今天早晨早早起來努力做好的”,紅緒十分高興地說著,“所以,好嘛——只要好好吃飯,然後說好吃就可以了哦?”

    ——說到這個份上,我已經徹底無能為力了。

    我好像被誘蛾燈吸引的蟲子一樣,輕輕地……輕輕地……我顫抖的手指解開了酒紅色的餐布。有一半是無意識的行為。

    現出來的,是藏青色的長方形盒子。

    咕,我咽了口唾沫。

    其實這個週末,我除了杯麵什麼也沒吃。而且是一天兩個紅狐烏冬,加起來四個。肚子當然餓扁了。胃渴求著正常的食糧。

    視線搖晃了。

    不行、不能、不可以、不——

    “可惡啊啊啊啊啊!”

    伴著咆哮,​​我打開了便當盒的蓋子。

    我很後悔。但是,也可以說同樣……很不後悔。

    這樣一來我就向幼馴染投降認負了。只是太可恥了,太沒種了,丟人也該有個度。但是,如果前方有著玫瑰色的未來等著我的話。

    如果能從這種飢餓中解脫的話,我!

    寧肯出賣自己的靈——

    “……啊?”

    啊。

    哎。

    這。

    ……………………不是吧?

    “好。怎麼樣,葉介?我覺得你有點太誇張啦。我可沒想做出這種,會讓你感動到連聲音都發不出的便當。嗯,但是,嘿嘿,我也有點高興。因為,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高興——”

    “不是。我不是在高興。”

    正如我說的。

    我沒有,高興。但是,如果問我是不是感到悲傷,嚴格來講也不是。更貼切的詞彙、概念,為了表達我的心情而存在著。

    那個詞彙,也就是。

    “現在,我,自出生以來——最為絕望。”

    鮮奶油和納豆和朴蕈和培根和鱷梨和絹豆腐和豆瓣醬和水果麥片和酸乳酪和可食用色拉油混在一起的炒飯,當我看到這個擠得不得了的便當盒,連吃都不用吃,瞬間腦中就閃過了“那個詞彙”——

    那一天,我心中的“完美幼馴染幻想”,死了。 (注:樸蕈(pò xùn),日本長野縣出產的珍稀蘑菇)

    ◇ ◇ ◇ ◇ ◇ ◇

    “好想死……”

    回憶將近結束時。紅緒已經搖搖欲墜地沉沒了。

    一開始,紅緒還是腰背挺直的工整坐姿,但講到了本人犯下的種種事情時,突然開始坐立不安,發出異響把臉埋在抱著的墊子裡嘀咕“不對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一直渾渾噩噩的。

    不過,到了最後反而精神起來了,一半是出於自暴自棄。瞳孔裡不再有神采,嘴巴半開,即使是我看著也擔心了,便問她:

    “餵,紅緒,你不要緊嗎?”

    “我已經不行了……”

    “才怪呢,什麼不行了。你剛才不還精氣神十足來著嘛。”

    “那是錯覺……已經萬念俱灰了……”

    雖說平時也是這副樣子,但還真是個好誇張的傢伙啊……

    但是,差不多要到莉莉回家的時間了,也不能讓幼馴染一直是這個狀態。莉莉見了會嚇一跳的,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呢。

    怎麼做才會好呢……刺激療法。

    如此的話……

    “'既然如此,愛內家的事務從今天開始就全部由我負責。'”

    “嗚——!?”

    作為嘗試,我念出了她說過得最讓人臉紅的一句話。瞬間,紅緒猛地睜開眼睛痛哭流涕。然後。

    爆發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不要說了!求求你了忘了它吧啊啊啊!”

    “我完全可以忘掉,但首先你不忘掉怎麼行啊?”

    “不可能的!這種事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臉依舊紅彤彤的,她激動地說。

    ——這是,黑歷史。

    對於我、對於紅緒,都是。

    那一天——四月十六日,將便當交給我之後,真的發生了大亂。

    那一天,我第一次了解到,紅緒的味覺和對食物的價值觀,徹底地偏離了正常人之道。

    而且本人偏偏還勁頭十足地推薦,反響也就更加巨大。

    我嚐了味道,表示這東西無可救藥的難吃且要命,但紅緒卻不理解我的意見。這樣自然就演變為詢問第三方的意見——而當時在場的十幾個人,全都啞口無言了。

    我從未見過那麼多的人同時震驚、困惑、手足無措的場景。今後,恐怕也沒什麼機會見到比那更誇張的場面吧。

    然而,比任何人受到的打擊都更大的,毫無疑問是紅緒。

    自己竟是個絕望級別的不善料理的女孩,而且還得意洋洋地對青梅竹馬說“我給你做飯”,然後像這樣當眾出醜——

    當她理解到這個事實的瞬間——紅緒她滿臉通紅,極度的混亂,相比之下現在的胡鬧稱得上可愛。當時她用不成腔調的聲音喊叫著,飛也似地從中庭逃跑了,甚至還早退離校了。

    後來據我聽說,那天紅緒直到半夜臉都埋在枕頭里悶聲發脾氣。順便,她不惜拋棄了自小學以來堅持十年的全勤獎,第二天依舊請假不上學。

    “……那一天,真是傷人傷己啊。”

    “……是呀。”

    我們仰首遠望,一起點點頭。

    時針很快就要走到七點了。雖然差不多是莉莉回來的時間了,但是好像沒那種感覺。舊事也說完了,接下來,怎麼辦——

    “最近,因為我一直在這裡,葉介很在意吧?”

    沒想到紅緒突然說到這個。

    ——最近,我的生活正無可挽回地被香神紅緒所侵蝕。

    關於這一點,我深有感觸。

    “這個,嗯。”我點點頭,“我說過嗎。”

    “我想也是。不過怎麼說呢,我啊,呆在這個家裡的時候非常開心。”

    “喔,因為和莉莉玩?”

    “嗯,不是。”

    並不強烈也不誇大的否定句,但是,卻撥動我的心弦。

    不可思議地,深深為之動搖。

    “雖然也有那個原因,但也不只是那個原因。你沒察覺到嗎。嗯,大概,是這樣。我啊,能為葉介做各種各樣的事情,感到很高興。”

    “啊——”

    “因為,葉介沒有我真是什麼也不做不好啊。實在是太沒用了,總要人幫助。雖然一開始到整個家都交給我這之間那一段時間非常糟糕,但現在也會把各種事情交給我啦。而如果你能高興地交給我的話,我也很開心。而且京佳阿姨也囑託我'葉介就拜託你了'。我希望自己能盡可能的去做。”

    說話停頓了一下,紅緒眼神真切地看著我。

    “但是,只有一個——不管我怎麼做,都完全不行的的事情。我還覺得,自己沒什麼不足之處呢……哈哈。”

    “……原來如此。”

    “嗯。”

    結果,還是說回來了。

    “——做菜難吃。”

    “就是這樣。”

    紅緒無奈地聳聳肩。然而她的瞳孔很恍惚,不像是在說笑。

    “不是說,非得到感謝不可。但是,我想讓吃飯的人……想讓葉介,說'好吃'……只是想讓你高興而已。”

    看著關著門的玄關,紅緒吐出了心聲。

    “我,是不是貪心不足了啊。”

    我不知道該回她什麼好。

    我覺得,現在無論說什麼可能都不盡人意。

    無論羅列多少道理,只要“那句話”依舊以壓倒性的存在感盤踞在現實之中、得不到解決的話,她的願望就難以實現。

    但是,這很困難。

    “其實啊,真不希望是這樣的啊。或者說,哪怕其他的不行只有料理可以……甚至有這種想法。我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呢,覺得自己做的準沒錯,真頭疼啊。是不是那個啊,我,還是不要繼續做料理比較——”

    “你做就是了。”

    “哎……”

    “有東西端出來我就吃,所以你做就是了。你說過要做出讓我說'好吃'的料理對吧?那你就努力做吧,好吃的料理。”

    “……那樣,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我是順水乘舟而已,奉陪就是了。”

    ——這一個月,香神紅緒的料理有進步嗎?

    沒有。

    技術層面毫無疑問是提高了。但是不可思議的,越是提高,紅緒做的菜反而更差——不,是進化了。

    紅緒的吸收能力太強了,簡直就像是可以無止境注水的的桶一樣。而且,不知為何我周圍的少女們,有一個算一個做菜水平都是稀爛無比。她們越是聚在一起,紅緒就越受到影響。

    然後,她做的菜就會更加難吃。所以,現在我能為這位幼馴染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吃。

    紅緒半張著嘴,呆呆地看了我的眼睛一會兒。

    輕微地、呢喃的聲音。

    “謝謝,葉介。我真的很高興。我一定會做出好吃的料理讓葉介高興。還有,如果,我真的做出能讓葉介滿意的料理的話——”

    臉頰緋紅的紅緒正說到這裡。

    “叮咚!”

    門鈴響了。

    “……啊哈哈,好像​​是莉莉回來了。”

    紅緒難堪地合上了嘴,尷尬的笑笑,站起身來。

    “我去給她開門。”

    “好。”

    紅緒逃一般地離開起居室。

    看著紅緒的身形消失,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說起來,莉莉剛到這裡的時候,我不願意把什麼事情都交給紅緒,自己親自到玄關去了……

    但是,到了現在卻一聲“好”就推給紅緒了。我看,是墮落了。可是,這種墮落並不帶有罪惡感和自我厭惡……

    ……這個時候,我和紅緒都還沒有意識到。仔細想一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我們腦筋卻沒有轉地那麼靈活。

    要問為什麼,住在這個家的莉莉,回家的時候怎麼會按門鈴。

    會這樣做的只有郵遞員、報紙的推銷員、或者……

    “哎……!啊、哎、呃、那個,好久不見了……!”

    “嘿——未曾想到是你第一個出來迎我啊。看來那貨已經相當墮落了。真令人痛心。”

    或者應該是很久沒有回過家的親人不是嗎?

    “這……!”

    和紅緒交談的人的聲音從走廊傳來的瞬間,我感到猶如五雷轟頂。我了解那個人。不。

    我太了解那個人,甚至到了討厭的程度。

    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奔向聲音的發源地。

    玄關處有兩人。

    紅緒,和……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哎、為、為什麼……你在……!?”

    “你好啊,葉介。但是說實話,真是令我難過的反應。我認為你再多高興一些也不會遭報應。還希望你多愛我一些啊,呵呵。”

    ——沒想到會在這個時機回來的人物。

    “……這麼大的行李。什麼東西啊。”

    我提問。

    對此,那個人悠然地歪歪嘴角,輕輕敲打扛在嬌小肩膀上的木箱。

    “土特產澳洲牛肉,牧草飼養的。堪稱美味。”

    “土特產居然帶牛肉回來……還是老樣子啊,真是……”

    “怎麼會,難不成我被看作是那種會買澳洲堅果當作澳大利亞特產的奇葩女人。”

    “這個嘛。話說,又曬得不成樣子了。”

    “那邊很熱啊。但是,我覺得自己容易曬黑這一點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沒有變過。不管怎麼說,已經有一段時日,記不得自己膚色恢復正常的樣子了。”

    ——單看各部分的話,這個人,明顯是個小學生。

    身高不足一米五,相貌幼小。

    身體小巧,胸無起伏,肩膀也瘦小。聲音高而甜,與經過變聲期的少女聲音相去甚遠。垂在身後的自然卷黑髮彷彿像西洋人偶一樣纖細、柔美。

    ——但是,除此之外的種種要素,卻將這種“少女氣息”的印像一掃而空。

    她身穿著白色基調的哥特風裙子。而臉、脖子還有裸露的肩膀卻露出了充分日曬過的咖啡色妖艷肌膚。

    語調悠然自在,帶一些男性口吻。而最特別的——是燦爛有神、如同野獸般的黑色瞳孔,會給與她照面的人會留下壓倒性的深刻印象。

    對,在我們面前突然現身的是——

    “但是啊,葉介。對於久別重逢的親人,毫無喜悅之詞嗎?我可不記得把你教成瞭如此無禮的男人。”

    “呃,大姐……!”

    “——這可不行啊,葉介。”

    她微微一笑,嚴苛的眼神洞穿了我。

    “難道忘了?我不喜歡這個叫法。稱呼我的時候要飽含愛和敬意以及親切感。你是猿猴嗎?不是吧?你應該有足夠的智力,選擇、斟酌、使用和自己相合襯的言辭。你的姐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

    真的還是老樣子。

    電話且不論,大概超過一年沒有直接見過了。可是,這個人從以前開始就是毫無變化。勇猛、豪快且華麗地——

    “啊啊啊!真的還是這樣麻煩得要死——歡迎回家,您可回來了。弟弟我喜不自勝!這下滿意了,龍子姐姐!”

    “啊,滿意了。你長大了啊,葉介。我深感欣慰。”

    我,愛內葉介有個大七歲的姐姐。她在我的幼年時代恣意妄為,讓我知道了女人這種生物的任性。體會的如同字面意思一般透骨入髓。

    ——愛內龍子。

    大姐的職業是撰稿人,因此她幾乎不呆在日本。活動的中心在國外,在世界上飛來飛去,一邊旅行,一邊寫文章為生。

    “……真是,起碼要聯絡一聲啊。總是這樣突然回來,又突然走了。”

    我不由得抱怨。

    實際上,她回來的時機真是很糟糕。

    現在,愛內家的情況已經相當複雜了。有莉莉在,還有紅緒在。雖然不知道大姐會在日本呆多久,但肯定會有很多麻煩事情——

    “放心吧。接下來,我會一直留在這裡。”

    “……啊?”

    “你說過行李很多大。好了,我工作繁忙。莉莉住的是誰的房間?不會是我的房間吧。若是這樣可就為難了……”

    “等、等一下!怎,怎麼回事!?留在這裡是——”

    “就是這個意思。”

    撥動著猶如黑瑪瑙一般靚麗的黑髮,老姐說:

    “莉莉寄居期間,我也在日本……在這個家裡住著。單單讓未成年人住在一起總有擔憂啊。我雖然看上去如此這般,但正如你所知今年也二十有四… …咳,無非就是行監督人之職。儘管放心。”

    “姐姐、你要……一起住……!?”

    “對。你高興嗎?我也很高興。如果不是還有外人,我現在真想擁抱你。也就是說。”

    那個瞬間,老姐的視線——看的不是我而是紅緒。

    “就是說,我並不歡迎你,香神紅緒。”

    帶著就像是在觀察對手一樣的刺探目光。

    “我從家母那裡聽說了。紅緒,聽聞你有個非常巨大的弱點。而且,最近還因此讓葉介煩惱不已。我作為姐姐,可不能坐視不管。”

    “不,不是,那個!”

    “——你閉嘴,葉介。我現在正在和紅緒說話。”

    “呃……”

    氣勢被壓倒了。認真的老姐目光極為苛烈。

    “稍微等一下吧。因為這一定是我和龍子姐的問題——對不對?”

    “你理解的很透徹嘛,紅緒。這方面果然出色過人。不湊巧,這可不是男人可以出面的問題——那麼,還請允許我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怎麼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接著大姐帶著挑釁的眼神盯著紅緒,說:

    “很遺憾,我可愛的弟弟,不能交給你這種連一道菜都做不好的烹飪廢柴。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所以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

    她微微挑起嘴角,說出了衝擊性的話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9-8 07:07 PM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高野小鹿。作為出道作,沒想到後記居然只有一頁這麼倉促,實在萬分抱歉。我希望能有機會利用下一卷的後記、推特的短文來和各位說說各種事情。

    其實,可以拿來寫後記的材料本身可是有很多的。比方說《她們做菜難吃~》這個莫名過長的標題並非源於如今輕小說長標題的熱潮,而是另有緣由;比方說反復重寫、改稿的結果帶來的最大變更點;八張插圖裡與徵集原稿裡畫面相同的地方其實只有X 處之類的。

    有這麼多料。雖然這次只能說一點點!

    到了最後要表達感謝。對拙作予以點評的各位選評委員、Sneaker文庫編輯部的各位、感謝你們。獲得了最想得到的獎項並由此出道,高野真心感到自己是個有福之人。還有陪著我辛苦改稿的負責人山口桑、聽取了許多高野的任性要求的畫師たいしょう田中桑、大學時代承蒙指導的金源瑞人老師、某SS小團體的各位,在此我向你們衷心表示感謝。而且最重要的,是感謝各位將這本書捧在手中的讀者們!

    ※本作基於第十七回Sneaker文庫大獎賽優秀獎獲獎作品《她們做菜難吃的百種理由》修改而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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