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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8:59 AM

比嘉智康 -【雖然我不記得,但還是喜歡你.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7-6 09:24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綽號為小吉的高中二年級學生小衣吉足,正跟就讀高一的妹妹日向單獨住在一起。

    三年前父母雙亡的打擊使他得到「愈是與自己親近就忘記得愈徹底」的特殊失憶症,失去過去的部份記憶。

    有一天,能讓所有人忍不住回頭多看一眼的美少女轉入他們班上。

    名為淺海結愛的少女對吉足吐出極具衝擊性的真實告白。

    「我的前男友是……小衣吉足。」

    失去記憶的空白一年,吉足真的曾跟結愛交往過嗎?

    對結愛的急速接近驚惶失措的妹妹日向心中真意為何?

【原日文書名】: 覚えてないけど、キミが好き

【原所屬文庫】: 一迅社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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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09 AM

第一話 小衣吉足必定遇到的災難

    有個日課我每天早上都得做,而且只花五秒鐘就能解決。

    沒錯。做這日課不多不少,恰好五秒的時間才是最好的。

    若超過十秒,會使狀況在各種意義上變得危險,只花一秒卻又完全不夠。

    什麼時候動手?

    這日課我無法憑一己之力完成,總是很難抓準時機。

    為了順利完成日課,我需要的是果斷的心,也就是勇氣。

    完成後不管被說什麼都不能受挫。所以這也需要堅強的內心。

    因此真要說的話……

    這早就超越了世間人從『日課』這個詞所能聯想得到的行為範疇。這是我的生存意義,就算說稱之為生存目的也不為過。

    一天中最重要的五秒都在每天早上來到。

    就連今晨這與平時無異的早晨,也很快就要迎接——那樣的五秒。

    縱使我早就醒了,但我還是趴在房間正中央的床上,拿棉被蓋住頭頂埋伏著。

    我把愛用的抱枕丟到床角,在漆黑的棉被中檢查手機。

    螢幕宛若光的洪水一般,上面的時刻是六點四十五分。

    ……差不多了。

    我彷彿要在被窩中伏地挺身一般,手開到比肩膀還要寬一點的程度,雙手手掌壓在床單上。

    我左腳伸直(由於小腿以下的部位會露出棉被,所以我用毛巾蓋住)右腳膝關節彎曲到讓膝蓋頂到胸口的位置。我雙腳腳踵往上挺立,腳趾頂在床單上,準備隨時能夠用力。為了即將到來的瞬間,這是最容易竄出被窩的姿勢。

    實行日課的方法相當多元。從棉被中衝出的作法也是各種模式中的其中一種。

    為了讓旁人誤以為我躺在棉被中熟睡,我盡量把上半身往床單壓低,小心不讓棉被外觀隆起得很突兀。

    現在處於學校第二學期剛開始的時期,天氣至今依然炎熱,今晨氣溫似乎從一大早就飆得老高。我在二樓臥室才剛拉棉被蓋到頭上,汗水就涔涔滲出。

    不,這汗水或許來自實施日課的緊張感。

    ——咚、咚、咚。

    爬上樓梯的聲塊愈響愈亮。我的心跳聲彷彿要配合那聲音般愈發壯大。

    走過樓梯之後,穿越走廊的腳步聲變輕了。

    然後,很快地連那細微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叩、叩。

    我的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我沒有做任何回應,下定決心無視。

    「……哥哥?」

    妹妹的聲音輕柔到近乎氣音,自原本半開的房門——因為不好睡所以我開著門睡覺——隙縫傳來。

    剛起床的妹妹跟平時那天真爛漫,宛若偶像團體參加深夜電台般充滿朝氣的她判若兩人,這早已超越無精打采的程度,用行屍走肉來形容還較為貼切。就算被人戲稱陰影下的蠟人也不足為奇。

    面對明明精神不濟卻還是來叫哥哥起床的妹妹,我為了完成日課,決心將心化為魔鬼,無視她的聲音。

    「…………我要進去……羅?」

    ……

    雖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但她進到我的房間。

    聲音自床上的枕頭邊——我的頭上——撒落。

    「……我進來……羅。」

    感覺妹妹正隔著棉被看我。這時我雖想鼾個一兩聲加強自己正在熟睡的印象,但演這種爛戲搞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也不一定。

    「……哥哥這……貪睡鬼。」

    我腦中浮現妹妹微微嘟著嘴的臉。

    縱然感到有些錯愕,但至少我裝睡沒被她識破。很好很好。

    對拿棉被蓋住頭的我來說,眼前漆黑一片,我用來探知狀況的聽覺捕捉到細微的聲音。恐怕是妹妹拿起了什麼東西。

    ……她該不會打算拿平底鍋賞這貪睡的哥哥一記吧?

    不不,冷靜點。這房中根本沒有平底鍋,再者,我的妹妹也沒這麼危險。

    「喀嚓」一聲,聽似按下按鈕的聲音響起……

    「咕咕咕~咕~!哥哥早安,早上羅,請起床……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啦啦啦?鏘啦啦啦?

    鏘鏘鏘鏘鏘鏘?嘟嚕嚕?——」

    房中傳出妹妹精神奕奕地唱著收音機體操第一節的聲音。

    這並不是妹妹突然打起精神,而是錄在鬧鐘裡的聲音訊息。

    我只要被這去年生日時妹妹贈送的鬧鐘叫醒,就會覺得精神舒暢。這戀妹情結還真是嚴重啊。

    「……不起來…………啊,是死掉了嗎?」

    沒死啦。

    妹妹看調響鬧鐘也叫不醒我,就把鬧鐘放在床邊桌上——我藉由堅硬的東西相互碰撞的聲音得知——開始用手指隔著棉被戳我。

    「…………咕、咕咕~咕~」

    她軟弱無力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模仿瀕死公雞。不,我想瀕死的公雞也不會叫……總之是種無以名狀的呻吟聲,令人難過的聲音。

    縱然我想立刻起床來回報妹妹試圖叫哥哥起床的努力,可是為了完成日課,現在還不是時候。但再一下下就好了。

    「……咕…………」

    看來她中途放棄了。拜託把咕~咕~講完,不然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哥哥…………真是的,我要掀開羅。」

    人家不要啦。

    ……只要有人說出等同想脫掉自己身上東西的話,不論是男是女都會反射性陷入「人家不要啦」的心情。

    當我感覺棉被上方——後腦勺後方——被抓住的瞬間,棉被被掀開了。

    機不可失!

    我維持趴著的姿勢抬起下顎。

    前方——枕頭對面——我看見目標正毫無防備地站著。

    我猶似蹲踞式起跑般猛蹬床單,藉此讓深深彎曲的右腳宛若彈簧般一口氣伸直,如跳躍般果斷往前飛沖而出。

    我一點也不猶豫地抱住妹妹。

    「…………咦?」

    發呆的妹妹把脫力的身體交給我,毫不抵抗。我趁機緊緊擁抱住她。

    清淡的香氣自矮我一顆頭的妹妹——日向——秀發上傳來……我們兄妹用的明明是同一罐洗髮精,但日向頭髮卻比較香,真是不可思議。

    巨大柔軟的東西抵住我的胸窩。

    我身上的T卹、日向的睡衣,另外睡衣下大概還有一件小可愛,胸脯壓倒性的彈力隔著共三件的衣服傳來。這若是同班女生的酥胸,或許我心跳會加速到喪失心肺功能,但對方既是妹妹,我自然不為所動。我妹妹發育得真好,這心境恰似母鳥觀察著雛鳥成長。

    日向的臉龐距離我的雙眼僅有十公分之遙。

    烏溜溜的大眼睛,宛若皮膚下藏有日光燈般耀眼的白皙肌膚,飽滿的雙唇。若要我為這張臉下個標語,我會稱它為可愛的Lolita Face……嗯,我還真是沒有命名的才華。

    我在腦中數著擁抱妹妹的時間。

    很快就要五秒了。

    得離開才行!

    不過,不需要由我主動離開。

    眼前日向的臉已不再是剛才那了無生氣的人偶表情。她雙頰染成大紅色,緊咬著雙唇,盯著我的雙眼目光如炬。感覺她生動活潑,臉上表情充滿生氣……也充滿怒氣。

    「等等!哥哥!離開我啦,笨蛋、蠢貨、茄子、阿呆!」

    我被日向推開倒在床上……茄子是什麼意思?

    日向抱著頭髮出「嗚~嗚~」的沉吟聲。

    「嗚~為什麼日向每天都被哥哥擁抱啊~真是的,我明明想過要小心啊……為什麼起床時腦袋這麼迷糊呢。」

    「唉,別在意。能從早上就跟妹妹有肢體上的接觸,哥哥很高興喔。」

    日向氣到纖細的肩膀顫抖。

    「你這個,大變態!」

    日向離開了房間。

    我邊聽她飛速走下樓梯的聲音邊鬆了口氣。

    「……呼,今天也總算完成了五秒。」

    我每天早上的日課,就是擁抱妹妹日向。

    做這種事的原因,是因為我就如同日向所說,是個變態的緣故……才怪。我說真的。

    小衣吉足。

    這是我的名字。

    雖然我覺得小衣這個姓氏的確堪稱稀有,但吉足這個名字也的確罕見。為什麼我會被取名為吉足呢?

    根據外祖母的說法,這跟我媽的名字有相當大的關係。

    我的母親被外祖父取了個非常了不起的名字。

    那名字太過高調,乍聽之下還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插圖

    那名字莊嚴到讓人懷疑這會不會有什麼庇佑,忍不住就想膜拜一下。

    我的母親覺得自己必須成為配得上這姓名的人,為此對自己施加了許多不必要的壓力,一肩扛下這輩子必須活得不輸給名字的宿命。她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所以她似乎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跟她一樣,對自己的名字感到壓力。

    人生有好有壞。

    不論是怎麼樣的人,都有其優缺點。

    她要我包容這一切,自然地過生活。

    所以我的名字是吉足。

    吉足……聽到姓名的來由,就覺得這名字受到庇佑。

    多虧如此,我才能免於背負必須活得不辱姓名這種恐怕是世上現存之最令人敬謝不敏的宿命,沒背過比小學書包還要沉重的東西,自由自在地成長。真是感謝母親。

    不過,我沒辦法讓母親看到我過得怡然自得的模樣。

    三年前的夏天,父親、母親還有我跟妹妹在家族旅行時住在某間溫泉旅館中。

    旅館的廚房半夜起了一場不明原因的火災。

    具備增添暖意的地爐、檜木澡堂以及樹齡一百五十年以上粗大棵柱等特色,隨處殘留的傳統與古風格局之茶室式建築的淳樸老舖旅館付之一炬。

    在這場火災中,我喪失了雙親。

    我跟妹妹強烈希望能住在雙親原本打算在旅行結束之後就要展開新生活,連一天都還沒住過的新居。這是雙親留給我們的東西。所以當時還是國中生的我們兄妹拒絕進入收容機構,也拒絕讓親戚收養。據說是父親親友的人願意成為我們提出給學校以及區公所等文件的擔保人。

    我跟日向兩人在這一方面充滿雙親的希望,另一方面卻毫無家族回憶,美崙美奐的新房中相依為命。

    旅館給付的慰問金、雙親的保險金、雙親的儲蓄,令​​人慶幸的是我們在金錢上不虞匱乏……

    但同時失去雙親的影響,使當時還是國二學生的我喪失了記憶。

    在學校中習得的知識、喜愛的漫畫的大綱、怎麼騎單車、如何拿筷子、格鬥遊戲超必殺技的輸入法,喜歡的Niconico動畫、秘傳生蛋拌飯的作法,諸如此類的東西我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我喪失的是與我人生有關的人物的記憶。

    跟我愈是親密,就被我遺忘得愈徹底。

    縱使我記得國小低年級時的級任老師,但對家人卻連姓名跟長相都一無所知。

    國二以前的記憶至今尚未恢復,所以我沒有跟雙親有關的記憶。那些全都是事後自照片上看到的影像。跟妹妹日向之間的回憶也只有這三年間的份而已。

    聽到我失去​​記憶,幾個前一間學校的朋友打電話過來。可是無論是關心我的聲音還是親密地向我搭話的聲音,都讓我聽得很難過。我很感激​​他們為讓我恢復記憶講了許多回憶,使我知道自己的過去。但我的記憶絲毫沒有恢復,這些話在我耳中聽來就像他人的故事一般,使我對陪我說話的朋友們深懷歉意。

    我發現向我訴說回憶的朋友聲音中參雜著對我過了許久還是無法恢復記憶的失望,於是我漸漸常說「抱歉」。聽我道歉,朋友們個個態度黯然。

    以結果來說,我無法以親密的態度回應親密地向我搭話的朋友們。

    要輕鬆地跟某人講話就好比用外語在國外的陌生土地上跟外國人溝通。跟自記憶中消失的朋友再次交好要比與剛認識的陌生人熟稔難。當我發現這件事時,朋友們已不再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會打給他們。

    記憶喪失後不久,我便搬到新的街道——嶄新的家——新轉入的國中沒人認識喪失記憶前的我。

    這對我來說正好。

    我從國二開始展開新的人際關係生活。我不認為這是件令人難過或是痛苦的事。

    失去記憶就等於墮入無盡的虛無。

    縱然早上醒來的瞬間記得夢到些什麼,但卻無法想起夢的內容。就連那是快樂的夢抑或是悲傷的夢也不復記憶。一般不會覺得不記得夢是件悲傷或痛苦的事。對我來說,喪失記憶與那種感覺有異曲同工之妙。

    對一般人來說喪失記憶應該是件更加痛苦的事,應該要嚴肅以待。

    就連同時失去雙親這件事,對一般人來說也是件痛苦、沉重、悲傷的事情。

    但對我來說,這類感情並沒有隨之而來。

    悲傷並沒有因我遺忘的父母雙亡湧上心頭。令人悲傷的是無法為雙親的死哀傷一事。雖然我是個什麼都記不得的不肖子,但若能再見母親一面,我想告訴她自己挺喜歡吉足這個​​名字。

    不過,我對名字有點怨言。

    若她這麼顧慮姓名對孩子人生造成的影響,為什麼明明姓「小衣」,卻還要把名字取為「吉足」呢?

    若無論如何都想要吉足(Yoshiashi)這個讀音,那我真想拜託她取個由足或是嘉足之類的。都是她好死不死選了「吉」這個字……

    「喲,小吉,早啊。」

    同學在上學途中向我打招呼。

    沒錯,我的外號是小吉。

    「喔,早啊。」

    在我跟同學互道早安時——

    ——啪。

    有某種東西掉在我制服褲上稍微高於膝蓋的位置。

    我一看,發現褲子上有疑似白色與茶色顏料潑在上面的痕跡。

    烏鴉正盤旋於頭上。

    唉——

    令人悲傷的是,我幾乎每個月都會被鳥屎擊中。這個月沒有像上個月一樣直接砸到頭頂上,已經算是好的了。

    外號是小吉,運勢一如往常,根本就是兇。

    當然,我不能讓烏鴉糞便一直沾在褲子上,所以跑進位於通往學校路上的兒童公園。在前往公園的途中若撞見同年級的同學,對方一定會照慣例對我說:

    「你就當作這是走狗屎運不就好了嗎?」之類的話……但我不喜歡幾乎每個月都會聽到的這句話。我得到的不是好運,只是單純的糞便而已。

    我在公園廁所中脫下長褲,一邊小心不要弄濕整件長褲,一邊在洗手台上搓洗沾到糞便的地方。

    公園廁所理所當然地分為男廁跟女廁,但兩側的入口都沒有門。雖然有道牆壁如屏風般遮掩住自外而來的視線,但以這裡的構造來說,若有女生上廁所時經過男生廁所的入口一看,男生廁所的洗手台跟小便鬥便一覽無遺。

    為了清洗長褲,我下半身無奈地露出整件內褲,雖然這模樣被人撞見實在不大雅觀,但正當我樂觀地認為沒人會一大早跑進公園廁所時……

    水流動的聲音自隔壁女廁傳出。

    我抱著洗到一半的長褲動彈不得,不久便有人自隔壁的女廁靠近。當經過男廁前方時,對方察覺到我的存在。

    「咦……哥哥?」

    現身的是比我​​早踏出家門的日向。

    我們就讀同一間高中——日向是一年級、我是二年級——但兩兄妹從不和樂融融地一起上學。

    該怎麼說呢,畢竟那相當令人害臊。

    所以我們早上都個別上學……哎呀,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巧遇。

    「日向,你怎麼在這裡?」

    「有灰塵跑進我的隱形眼鏡。嗚~運氣從一大早就很差呢。」

    別在意,老妹。你老哥更倒楣喔。

    「……話說回來,哥哥。」

    「怎樣。」

    「為什麼……要露出內褲?」

    哥哥在公共廁所露出內褲。會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等你聽完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麻煩你絕對不要說什麼『你就當作走狗屎運不就好了嗎?』這句話。這件事充滿了大便,不是什麼走運的事。老實說,我被烏​​鴉……日、日向?」當我講得口沫橫飛時,我發現日向根本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日向眼睛直直盯著牆上的一點看。

    牆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大大寫著『小心色狼出沒』的字樣。

    日向把視線自紙上移開,凝視我的內褲。

    「……哥哥,你喜歡的……應該是女生……對吧?」

    到底是什麼契機讓她問我這種問題?

    由於我不想被她誤認為同性戀,只好老實點頭。

    「是這樣沒錯。」

    「…………思春期的男生,偶爾會有……在現實跟理想、妄想的夾縫間掙扎求生的時候吧?」

    這種對思春期男生的價值觀,她到底是在哪培養出來的?

    「以某種意義來說是這樣沒錯。」

    她聽我這麼說完後回答:

    「……這樣啊,我知道了。」

    日向點點頭,她的雙眸中寄宿著充滿慈愛的溫柔光輝。

    「你知道了什麼?」

    「……哥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時候……是指?」

    「色狼行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色、色狼?而且還懷疑我是慣犯?」

    「……初犯?」

    「沒沒沒,我也不是初犯!」

    「……是未遂的意思嗎?」

    這一刀刀割傷人心的傢伙。

    「老妹,在你眼中,哥哥是會做那種事的卑劣的人嗎?」

    「…………因為每天早上……哥哥都……抱住日向啊。」

    因為有無法退讓的事情,所以這是不可或缺的擁抱……但我無法向妹妹說明。

    「那個,抱不抱這件事讓我們先擺在一旁。」

    我在日向眼前敞開洗到一半的長褲。

    「首先,色狼應該不會在公廁洗自己的長褲吧?這真的是濕衣服啊。開玩笑的啦。」

    「…………」

    「若覺得有趣,可以儘管笑沒關係喔。」

    「……呵。」

    「……低沉的苦笑比沉默還令人難過喔。」

    「我當然想苦笑。因為……家人中竟出了個變態。」

    想不到竟然從一大早就被妹妹連叫兩次變態……

    「等一下。讓我說明一下自己遇到了什麼事。是大便啊,從天而降的屎尿……」

    「別再說了!在公廁脫得只剩條內褲……還口出穢言,真是差勁透了!」

    「不,為了說明現況,我實在避不開屎尿的話題……」

    「……嗚哇,在這裡跟你講太久,都快遲到了!」

    日向正要離開廁所的入口,又轉過頭來:

    「哥哥,麻煩你克制自己的變態行徑!不然很快就會被判死刑喔。」

    「我可不是色狼,再說就算是真的變態,也不會被判死刑吧。」

    「對日向以外的女生做出猥褻行為的哥哥……就由日向處死。因為我們不能給世人添麻煩啊!」

    「……那個,意思是,若是對日向做……那就沒問題嗎?」

    日向滿臉通紅。我這個妹妹只要一生氣就會立刻表現在臉上。

    「對日向做奇怪的事,就要課處罰金!我會沒收哥哥兩個月份的零用錢!」

    若犧牲兩個月份零用錢,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不行,身為一個哥哥,這種話一問出口我就無藥可救了。

    「還有,哥哥,你那件內褲的美感已經無藥可救了,再見。」

    看來無論如何,我都無藥可救。日向丟下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

    洗手台的鏡子映照出我身上四角褲鮮豔的豹紋。

    早上電視節目的占卜單元中說今天的幸運色是豹紋……是說,豹紋根本就不是顏色呢。

    為了充分享受學校生活,到底需要什麼呢?

    是被各個老師看好,未來備受矚目的優良成績嗎?

    是能生龍活虎地活躍於社團中的體力,抑或是專門的技能嗎?

    是在班上備受歡迎的社交性,又或是幽默感嗎?

    是能讓素昧平生的後輩一見鍾情的外貌嗎?

    是足以恣意買斷福利社麵包的財力嗎?

    不,當然擁有這些東西是再好不過,但最必要的並不是這些。

    那麼,要充分享受學校生活最需要的東西是什麼?那就是……運氣。

    不只學校生活,人生或許也是如此。運氣很重要。

    在今天的學校生活中,厄運也來到我身邊。

    這件事發生在放學前的導師時間。

    我們換了座位。

    像換座位這種需要運氣的校園活動,我老早就放棄了。

    我毫不期待地抽了一張簽。

    瞄了一眼打開後記載於紙片上的數字。

    「果然。」

    我不禁嘆息。

    抽到的座位是講台正前方。

    這恐怕是換位置這活動中最差的座位。

    等全班抽完籤後,我們各自移動自己的書桌。

    我才剛把書桌移到講台正前方,身旁就有人向我搭話。

    「……啊哈,小吉同學在我旁邊啊。請多指教羅。」

    出現的是飽受男生憧憬,一頭空氣感波浪捲發的美少女。真是幸運。

    能跟外貌楚楚可憐的同學並排著書桌上課,應該能成為青春的美好回憶吧。

    當我心情雀躍起來的時候,教室後方有一位女學生莫名地舉起手說:「老師,不好意思~」

    「我視力不佳,能換到前排座位嗎?」

    老師成全了女同學的願望,在我身旁那位一頭空氣感波浪捲發的美少女跟視力差——綁個麻花辮戴著眼鏡的班長——交換了座位。

    我得不到跟楚楚可憐的學生並排座位的回憶——

    「呿,身旁是小吉,真是有夠衰的。你坐離我遠一點。」

    不只視力不好,個性也惡劣的女生成了我的鄰居。

    先為交換座位的結果歡欣鼓舞,最後空歡喜一場的感覺更加難受。這就像原以為晚餐吃壽司,結果發現是散壽司的道理一樣。若打一開始想的就是散壽司,不只不會感到失望,甚至能開心地享用散壽司。可是一旦強烈意識到握壽司,散壽司便令人感到惋惜。一度意識到楚楚可憐的同學近在眼前的學校生活,這種發展給人的感覺會比打一開始坐在身旁的就是一個視力跟個性都很惡劣的女生還要不幸。

    我願意負擔部分雷射近視手術的醫藥費,能不能把坐在我旁邊的女生趕到教室後方?在我妄想著這種天方夜譚時,放學前的導師時間結束了。

    在學校生活之中運氣很重要,但同時堅忍不拔也很重要。

    每周星期二、五放學之後跟日向一起到郊外的購物中心『惠比壽』購買食材,是我們家一條重要的規定。

    今天是周五。

    雖然兩兄妹要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一起​​去買東西,但我們並不約在學校正門玄關或是校門口附近會合。

    日向被我校男生們稱為「可愛之神」,容貌可說是我見猶憐。即使不知道學問之神是福澤諭吉、足球之神是比利,唱了廁所女神這首歌的人是植村花菜,但提到可愛之神就是小衣日向,在我們學校卻是常識。

    日向在我校是超級名人。

    而我跟這可愛之神日向這對兄妹兩人相依為命這件事在校內眾所皆知。

    雖說是兄妹,但年輕男女同處一個屋簷下。對男高中生這種思考淫靡妄想跟呼吸一樣自然的生物來說,不管我跟日向是否願意,我們都成為了妄想的最佳題材。現在雖然已經不大被拿來說嘴,但剛進入高中時,流言蜚語可是傳得沸沸揚揚。

    所以,自入學之後,我跟日向在學校裝作互不相識。

    現在好像把對方當作透明人一般,除了不交談之外,眼神也不會對上。

    由於在家時我們會很稀鬆平常地談話,所以我並不寂寞,但還是有些不便。

    畢竟為避免跟其他同學不期而遇,我們得跑到距離學校很遠,位處郊外的購物中心買東西才行。

    這一天,先抵達惠比壽屋的人是我。

    根據日向的簡訊,她似乎再十五分鐘左右便能抵達。

    在惠比壽屋等待日向的時候,雖然偶爾也會到書店以及遊樂中心打發時間,但我通常會走向天然石專賣店。

    這並不是為了送天然石給某人。

    為了盡量提升自己少到可憐的運氣,收集天然石是我的興趣。

    金錢運。

    愛情運。

    工作運。

    健康運。

    比起諸如此類具備開運效果的石頭……

    消災。

    解厄。

    驅邪。

    我對據稱擁有這類力量的石頭較有興趣。

    若是手鐲或項鍊,會需要數千日圓或是數万日圓,若真的買下去,在提升金錢運之前,我實際上會先失去金錢,同時因為缺錢的緣故迫使一個月的伙食費減少,買不起比往年還要昂貴的蔬菜,在這種食慾旺盛的年紀被迫吃些粗茶淡飯,轉眼間就會危害到健康……感覺在金錢運以及健康運方面都會承受肉眼可見的打擊,所以我並沒有天然石飾品之類的東西。

    可是,若是彈珠大小的石頭,一顆只要幾百塊錢。所以至今為止我買了幾顆擁有解厄以及驅邪效果的石頭。

    水晶。

    紫水晶。

    煙晶。

    青金石。

    綠螢石。

    孔雀石……

    我會依照當天心情揀選石頭放進入製服口袋,以佩戴護身符的心情隨身攜帶著它。

    另外,我今天佩戴的石頭是青金石。

    青金石是混有黃鐵礦顆粒的藍色石頭。據說古羅馬博物學者曾以「繁星閃爍之天空碎片」來形容這種石頭。的確,金色的星星正以深藍色的天空為背景閃閃生輝,彷彿同時看到晝夜似的。

    我在幾乎只看得到女生的天然石專賣店中凝神眺望自地球各處收集來的石頭……

    「喔?菱錳礦擁有『治愈過去,替未來帶來幸福』的力量嗎?」

    之類的。

    「嗯、嗯,白鐵礦擁有『治愈受挫自尊心』的力量啊……那買這石頭的話,會不會被店員覺得『原來這個人自尊心受挫』啊?若被人這樣想,感覺會更加受挫呢。」

    像這樣,當我一邊碎碎念一邊增長天然石的知識時……

    ——?

    手機傳來收到簡訊的聲音。

    日向似乎已經到惠比壽屋了。

    「哇,哥哥,快看那個。」

    日向非常喜歡食品賣場。

    「有小魚乾的試吃耶!」

    「……你是貓嗎?」

    為了能試吃小魚乾而歡欣鼓舞的女高中生除日向之外別無其他。

    日向沖向小魚乾攤販的腳步像貓一般輕盈,在向阿姨拿了試吃品之後——「從頭吃嗎?還是尾巴?嗯——」

    她躊躇了起來。又不是鯛魚燒,小魚乾從哪吃都一樣吧。

    雖說如此,原本我以為她會一口吃下去,但日向竟然游刃有餘地分兩口吃掉小魚乾。附帶一提,她是從頭開始食用。

    我無法丟下活像要拍攝小魚乾廣告般一臉幸福地咀嚼著小魚乾的日向,走到她身旁……

    「來,小哥也試吃看看。」

    理所當然地,阿姨也讓我試吃小魚乾。不不,我對吃小魚乾這件事本身並不排斥,但因為日向吃得津津有味,所以阿姨看準這是販賣小魚乾千載難逢的良機……

    「這是純國產的小魚乾,除了味道很香之外,也很有營養價值喔。這位小哥跟姊姊都還在發育期吧?不要光吃速食,也得吃吃這種東西才行。這可以煮當作味噌湯的湯頭,我也會給你們一本小魚乾料理的小食譜,今晚要不要開個小魚乾派對呢?」

    她有如格林式機關槍連珠炮推銷起來。

    比我先品嚐試吃的日向理所當然地比我先吃完,喊聲:「啊、那是!」就被別的賣場的食物給吸引住,輕快地離開了小魚乾賣場。

    我跟試吃阿姨被丟在原地。

    抽鬼牌跟試吃一樣,一旦兩人獨處,緊張感就會急速攀升。

    我試著在腦中隨意擬出一個不買小魚乾的理由,不,應該說是想買也不能買的理由……嗯,每個理由感覺都太虛偽了。

    我對小魚乾過敏。

    吃都吃下去了,這謊言實在太沒說服力。

    我沒錢買小魚乾。

    那乾嘛來買東西。

    因為宗教因素,我不能買小魚乾。

    ……感覺謊話愈扯愈遠。

    真要說起來,為無法回應試吃阿姨的熱情而造成的歉疚撒謊,讓人有罪惡感。

    還是別說謊離開好了。

    就這樣。

    我趁著剛好有別的顧客走來,阿姨得意洋洋地拿小魚乾給他們試吃時,宛若舞台的黑子般屏息快步離開賣場。

    這樣就行了。

    我既不需要受良心苛責撒不必要的謊,也省得阿姨聽我說些一戳就破的謊言。

    整件事最後不過就是在我體內留下一些豐富營養罷了。真是可喜可賀。

    我自心理上的壓力解放,腳步輕盈的尋找妹妹的蹤跡……

    「嗯嗯……好吃……美味……底哩蝦絲!」

    我找到了正從口中吐出古今中外與好吃同義詞彙的日向。

    她竟然正在試吃牛排。

    「……可惡。」

    我老是被食品賣場的自由人日向耍得團團轉。

    雖湧起一股衝過去咬一口的衝動,不過我還是在旁觀賞日向是怎麼什麼都不買,自試吃賣場全身而退的模樣吧,嘿嘿嘿……正當我打定要置身事外的主意時……

    「快來這邊,很好吃喔。」

    她用滿面的笑靨向我搭話。我的妹妹怎麼這麼可怕。我終究得被她牽著鼻子走嗎?

    笑容和善的阿姨遞出裝盛一小塊肉的鋁箔小碟說:「來,吃吃看。」

    芬芳的香氣。

    我輸給了想一口咬住肉的衝動。

    「好、好吃!」

    這不是客套話,我不禁打心底讚歎出聲。這肉怎麼能這麼軟、這麼好吃。

    「對吧對吧。」

    阿姨一臉得意地點了點頭。

    今晚的菜色還沒決定,偶爾狠下心來買個牛排也不錯吧……

    在看到排列於賣場中的牛排肉標價之後,我腦中的這種想法煙消雲散。

    ……一、一百克三千日圓?

    得快點避難才行!

    「真的很好粗……牛排不愧是牛的王牌呢。」

    日向整顆心都被牛肉的美味所俘,講出「牛排」跟「王牌」這種冷到不行的笑話。我向日向使了個眼色。

    看看價格。

    看來哥哥的想法傳達給她了。日向注意到牛排的價格,瞬間面無表情。

    這次日向總算沒有把我丟下,臉上浮現思考該如何兩兄妹一起不買肉,全身而退的表情。阿姨旋即察覺我們準備逃跑​​的意圖。開始促銷起來。

    「若你們買兩百克,能送五十克當優惠。這是特別優惠,別跟其他客人講喔。」

    這阿姨腦袋正常嗎?

    兩百克可是要六千塊啊!

    若是兩百克雞肉,搶在限時拍賣時購買可是連一百五十日圓都不到啊!

    日向似乎也覺得大事不妙,出小拳牽制。

    「不過昨晚吃過肉了呢。」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的菜單是燉白蘿蔔。

    若不把魚肉香腸歸類為肉,感覺我們是很久沒吃肉了。

    「今天再吃肉也有點膩……下次吧。」

    日向連續出刺拳牽制。阿姨自然不可能站著挨打。她揮出強力的反擊拳。

    「你們很年輕,應該每天都想吃肉吧。來,這次試著用這邊的和風蘿蔔泥醬油試吃看看。」

    可怕的是,她遞出第二碟肉給我們試吃。

    不能收下第二碟。

    感覺若試吃時吃下第二碟,那種不能不買的心理壓力會更加沉重。

    什麼都不買地離開這種事就算警察先生允許,甚至是上天允許,恐怕試吃阿姨也不會允許吧。

    賣的人拼命在賣,想要不花錢了事的我們也很賣命。

    買下這塊牛肉就沒救了。一買恐怕我們這星期,不對,這個月都得淪落到靠吃豆芽菜過活。

    雖然我祈禱能像剛剛在小魚乾賣場時一樣,能有援軍(購物的客人)出現,但可能是一百克三千塊的肉具有某種威嚴,沒人敢輕易靠近。

    跟除了祈禱外束手無策的我不同,食品賣場的自由人日向朝我使了個眼色。

    交給日向吧,哥哥。

    她眼神中如此訴說。妹妹,我靠你了。

    日向視線當場瞥向食品賣場的遠方,吐出「啊」的一聲。

    「咦?那不是島津老師嗎?」

    我不認識這種姓氏跟戰國時代大名一樣的老師。日向佯裝看到遠方有熟人的模樣,嘗試帶著我轉身離去。我不會讓她白費功夫。

    「喔!那不會錯。是老島!」

    我藉由替架空的老師取小名來增加島津老師的真實性。

    「我們去打個招呼吧。」

    我跟日向動身走向架空的老師身旁……就在這個時候——

    阿姨不服輸地對逐漸遠去的我跟日向的背影啐道:

    「看來牛排肉不適合兩位呢。」

    總覺得她說了很失禮的話,我們停下踏出的腳步,一回頭……

    阿姨又說:

    「要是待在像兩位這麼親熱的新婚夫妻身旁,我看連難得的牛排肉都要烤焦了。」

    阿姨志得意滿地高聲宣言。

    在她那副活像說完決定勝負的關鍵性台詞的模樣中,看不見任何害臊與躊躇,宛若藝人抖出個包袱般意氣風發,由此可看出她恐怕常跟成對的年輕男女這麼說。

    雖說如此……

    我們一看就知道穿著學生製服,若說我們是情侶那倒還好……

    說新婚夫婦也太牽強了吧。

    「烤焦雖然不好,但我很推薦要烤得滋滋作響再吃喔。這種烤法叫做全熟。」

    阿姨依舊強勢地推銷我們牛排肉。

    真是了不起的職業精神。

    不過在這場戰鬥中,我們已經取得優勢。因為我跟日向得去跟島津老師(架空人物)打招呼才行。

    來吧,讓我們離開賣場。

    感謝你招待的牛排肉。

    我邁開步伐。

    可是我走了幾步之後,發現日向並沒有跟上來。

    日向愣愣地盯著標示著資產階級價格的盒裝肉,輕聲呢喃了一聲:「新婚夫婦」。

    「餵、餵……日向?」

    「…………」

    她沉默不語。

    鬧脾氣?是因為被人說跟我是新婚夫婦生氣了嗎?

    「我說,日向。我們去找島津老師吧?」

    日向臉上微微浮現一抹紅暈。臉紅是妹妹生氣時的特徵。

    「……島津……老師……有這位……老師嗎?」

    餵,拜託你振作一點。根本沒這老師啦。這不是我們無中生有的老師嗎?

    「兩位才新婚,晚上也需要體力吧?多吃肉補充精力比較好啦。」

    聽陌生阿姨面不改色地講黃色笑話把我嚇壞了。同年級男生講的黃色笑話感覺輕浮,但中年女性豁出一切的黃色笑話讓人感到莫名沉重。

    我內心動搖,身旁的日向果斷地說:

    「……請給我兩百克。」

    嗯?

    日向正要買下肉。

    這是惡夢嗎?

    「謝謝惠顧。感謝感謝。除了五十克優惠之外,我再送你們一些牛脂。我國的少子化問題就靠兩位解決羅,呼呼~」

    必須儘速退貨才行。

    但是我沒有讓喜上眉梢的中年女性失望的勇氣。

    我們收下包裝得小心翼翼的盒裝肉,阿姨揮手道別:「祝你們幸福~」

    要把這肉退還給阿姨,需要高舉空氣槍拜訪黑道事務所的勇氣,可說是無謀到極點的行為。

    我嘆了一口氣,向走在身旁的日向說:

    「暫時,靠吃豆芽菜,過日子吧。所以,今晚,讓我們盡情,享受,肉的味道。」

    「哥哥,你講話斷斷續續的呢……對不起。」

    「沒關係啦。不過,你為什麼會買下來啊?是輸給牛排的誘惑嗎?」

    日向低垂著頭。

    「……沒、沒什麼理由啦……就不知不覺。」

    「喂喂,能夠為不知不覺這種理由使用的金錢應該是以三十日圓為上限吧?」

    「再說,那阿姨的強迫推銷不是讓日向感到不快嗎?」

    「……」

    抬起頭來的日向把嘴巴噘得像小鴨子一般高,一臉不滿。

    「我沒生氣啦……反而,她說了,讓人有點高興的話。」

    「令人高興的話?說了什麼?」

    「……我絕對不會說。」

    「搞什麼啊!快說啦!」

    「不要……我已經忘了。」

    日向說完之後拉住我的手。

    「我們去零食賣場吧。」

    我們有條跟日向一起出來買菜時,每個人能夠買三百日圓以下零嘴的規定。

    「我沒關係。選日向喜歡的買吧。」

    「咦?為什麼?」

    「我之前買的零食還有剩。」

    「騙人,哥哥上次買了哈根達斯,踏出店門十分鐘後就說什麼『……這是人生勝者的味道喔,嘿嘿嘿。』當場吃掉了對吧?在日向想要分一口時,哥哥還舔了舔湯匙講:『如果你能忍受間接接吻,那就吃吧。』呢。」

    「……吃哈根達斯的我真是個下三濫呢。抱歉。」

    「因為今天買了很貴的肉……所以你想……節省點心錢嗎?」

    「不,不是那樣。」

    「……日向也要忍耐。」

    「日向是很喜歡吃甜點的人吧?你去買沒關係啦。看是要買美味棒還是五塊日圓的巧克力都好,你儘管買吧。」

    「……被哥哥這樣說讓我更不好意思買了啦!」

    之後我跟日向大量購入從明天起將成為餐桌主角的豆芽菜,結完了帳。

    今天的點心是蔬菜沙拉口味跟玉米濃湯口味的美味棒各一,也只能含淚放棄明太子口味了。

    就在我們抱著自備的環保袋——買塑膠袋還要加五塊日圓——踏出量販店時……

    「哇,哥哥,快看那個!」

    日向用剛才發現小魚乾試吃時的音量大叫。

    我想著到底什麼事轉頭望去。一看之下,站在眼前的是……

    穿著貓布偶裝的人。

    它正站在惠比壽屋正面入口分發衛生紙給行人。

    「……那個布偶裝……怎麼感覺有點醜?」

    一看到布偶裝就高興地拔腿奔跑的孩子們一靠近到能仔細看得到臉的距離就緊急煞車,下一秒要不是當場哭出來,就是一臉恐懼地落荒而逃。

    「哥哥。我們去看看嘛。」

    日向是個好奇寶寶。

    當我們到外面吃飯時,她一看到沒吃過的東西就率先想要嘗試。

    路上看到沒看過的店家就要進去瞧瞧。

    看到陌生的布偶,她果然也想靠近。

    我們跑到布偶身旁一看,就能清楚知道他的外觀與其說是難看……不如說是獵奇還比較妥當。我不禁擔心起素昧平生的孩子們,希望剛剛那些少年少女的內心們不會留下惱人的心靈創傷。

    這布偶自遠處看起來像是貓的剪影,但若靠近一看,頭上不得不浮現「貓?」的問號。它整體眼睛,鼻子、嘴巴的大小以及位置都不大對稱,棉花自身上各處探出頭來,若要的是一隻整型手術失敗的貓,那眼前的布偶裝就能滿分過關。另外這看起來也像貓殭屍。

    「……」

    當然,既然在近距離看到這長得像怪物的布偶裝,那我跟日向會啞口無言,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穿著布偶裝的人也是動也不動,沉默地看著我們。

    我不經意地瞥了身旁一眼,日向正以陶醉的眼神盯著布偶看。

    「……日向啊,說不定……覺得這個布偶……愈看愈順眼呢。」

    日向擁有被稱為可愛之神的外貌,但她的審美觀卻與這外號不相稱。

    雖然她喜歡一般女孩子覺得可愛的東西的程度跟常人差不多,但卻有哪裡跟他人不大一樣。她雖然也像其他女孩般喜歡小型犬,但狗中她最喜歡的品種是小型鬥牛犬。縱然她很女孩子氣地喜歡買有鮮花花紋的小東西,但她最喜歡的花紋是菊花。

    正當我憶及日向穿著菊花花紋圍巾煮飯的模樣時……

    「……」

    一動也不動的貓布偶人朝我遞出面紙。

    我試著收下。

    我想著這面紙上到底印著什麼樣的廣告,低頭一看……

    『Hoxy by nepia』

    上面就只有這幾個字。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在街頭分發的面紙通常都會附上交友網站、手機公司抑或是柏青哥之類的廣告。

    可是這個……是沒有任何宣傳的面紙。

    不對,這在宣傳nepia?

    話說回來,這是放在超商裡販賣的普通面紙。

    為什麼這個貓布偶人要分發nepia的面紙呢?我不明白它的意圖。

    它是想藉由穿這套詭異布偶裝分發麵紙的間接方式來找nepia的碴嗎?

    又或是該藉由它站立的位置來判斷其目的為妨礙『惠比壽屋』這間量販店的營業呢?在我以小人之心猜測他的目的時,貓布偶人把手中裝滿面紙的籃子放到地上。

    ……怎麼了嗎?

    當我悠哉地這麼想時,突然間——

    它抱住了我。

    咦?

    它用布偶裝特大號的頭部使力磨蹭我的側腦,緊緊抱住我。

    我不明所以。

    總之,我先緊緊握住了環保袋。它說不定是偷人剛買完的東西的賊。袋子裡面有絕不能交出去的肉。

    正當路過的小孩看我被布偶人抱住,以為我被變身成人的貓襲擊而嚎啕大哭時,布偶人說話了。那是年輕女性的聲音。

    「……你……冀望幸運嗎?」

    什麼?

    「一起……得到……幸運吧。」

    這是什麼宗教團體的傳教活動嗎……?

    還真是遇到了個怪布偶……這也是我的霉運喚來的產物嗎?

    我用力自抱住我的布偶人身上離開。

    口吐不明發言的詭異布偶並沒勾起我的興趣。

    快回家吧。

    我當場就要離開……

    但擁有奇妙審美觀的日向邊自言自語念著:「看著看著……果然……好像很可愛呢。日向說不定……也想抱抱。」邊步步走近,來到布偶人面前。

    ……

    日向跟布偶人沉默地凝望著彼此。

    「……你……冀望幸運嗎?」

    布偶人敞開雙手,擺出擁抱的姿勢。

    於是日向就——

    「嘿!」

    像要衝撞對方般抱住她。

    「嗚哇……一抱住就覺得毛刺刺的。跟毛刷好像……不過這感覺說不定也不錯呢。」

    我實在不懂日向的感性。

    「一起得到幸運吧。」

    我的妹妹正在大型量販店的入口跟詭異的貓布偶人(雖然裡面似乎是女性)抱在一起。我雖試圖拉開兩人,但她們活像久別重逢的戀人般緊緊擁抱著彼此。

    沒辦法,只好出絕招了。

    我搔了搔日向腹部,讓日向失去力氣,並撞開布偶人,阻止她們兩人擁抱。呼,這花了我將近一分鐘的時間。

    被我撞開的布偶人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但又立刻起身走到我身旁。

    要來抱怨嗎?

    還是要繼續說類似傳教的話?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我……會守護你。」

    「咦?」

    這句話出乎我意料。

    布偶人這句話跟至今說過的話明顯不同,裡面蘊含強烈的意志。該怎麼說呢,我感覺到一股彷彿聽極為親密的人訴說甜言蜜語似的暖意。

    布偶人拿著面紙籃——裡面還沒發完的面紙堆積如山——當場就要離開。

    我不由自主地向那背影說道。

    「等一下,布偶人!」

    我追了上去。布偶人回過頭來。

    我從制服口袋中取出石頭。

    是水滴形狀的青金石。

    我強將消災解厄的石頭塞到布偶人手中讓它握住。

    「……?」

    布偶人把頭整個往旁邊側,直讓人懷疑她的脖子有沒有斷掉。恐怕是頭部太大,使她才沒辦法微微側著頭吧。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保重羅。」

    「……哥哥你在做什麼啊?我們差不多該回家羅~」

    聽到日向的呼喚,我離開布偶面前。

    我追在以一步步跳躍般的輕快步伐穿過停車場的日向身後。

    「日向真有精神。要不要幫我提手上的東西啊?」

    雖然我們之間並沒有立下當遇到買了兩袋東西回家的狀況時,必須由我拿重袋子,由日向拿輕袋子的規定,但每次差不多都是這種感覺。另外,由於今天只有一個袋子,所以拿東西的人只有我。

    「哥哥……剛剛那個……」

    「嗯?」

    「你剛剛不是拼命要把跟布偶人抱在一起的日向拉開嗎?那個……是吃醋嗎?」

    日向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開懷地笑著問道。

    「……嗯?不過布偶裝裡面的是……女生對不對?所以不會吃醋才是。」

    我無法說出阻止日向跟他人擁抱的理由。

    「我只是覺得跟布偶人抱在一起,在店門口前受到注目很丟臉而已啦。對了,比起這個,我們今晚的晚餐啊……」

    我適當地含糊其詞,把話題轉移到肉上。

    畢竟今晚我們有兩百五十克每克要價三千日圓的肉呢。

    在購物完回程的路上,我們並不直接從量販店惠比壽屋前的公車站牌回家。

    回家途中,我們要繞路去一個地方。

    那是個能一望河畔的堤防。

    「我說啊,日向。來吃零食吧,邊走邊吃就能立刻開動了呢。」

    今天的零食是美味棒兩根。

    「不行啦,點心當然要到老地方才吃啊。」

    買完東西回家時要在河畔享用剛買回來的點心(天氣不好就帶回家)是日向跟我的偏好。

    我們提著購物袋在午後的住宅區悠閒地走了五分鐘。

    兩人到達堤防。

    爬上彷彿連肺都要染上一層綠意般散發草香的斜坡,站到堤防的水泥道路上後,舒適的風拂過身體表面。

    這跟街上滿是灰塵的風不同。

    我們背對方才走過的住宅區,展開於眼前的是寬廣的河畔與碩大的河川以及河川對面的河岸。河畔在夏天是煙火大會的舞台,自堤防到河邊的距離大約有三十公尺。敞開於視野下方的該說是草叢嗎?幾乎可說是一片草原了。

    由此可遠眺橋上往來交錯,緩速移動的車。真是何其悠閒。

    「嘿咻​​。」

    日向坐在坡度平緩的堤防草坡上。擁有花之中最喜歡菊花這種美感的日向說她喜歡草更勝於花。據說是因為看著草就能感到安心,另外草也較有活著的感覺。所以比起觀賞花田,她更喜歡欣賞河畔的綠意。

    不過再怎麼說,要送禮的話比起收集一把草,還是花束較能討她歡心吧。還是要看草的種類?

    「……那個,哥哥。」

    「你覺得白花三葉草如何?」

    「什麼意思?」

    「沒什麼……總之,怎麼了嗎?」

    「早上電視提到對天秤座的哥哥來說,這裡是今天的幸運地點喔……哥哥,說不定會有好事呢?」

    「這樣啊,河畔是幸運地點啊?」

    「不是,幸運地點是斜坡喔。」

    「……感覺是很驚人的占卜呢。」

    「嗯,那占卜很受歡迎喔。」

    我的背往河畔斜坡上倒。

    躺在草皮上,放眼望去是晴空一片,直教人心曠神怡。能在喜歡的地方休憩,的確是件幸運的事。

    我身旁的日向撕開了兩支美味棒的包裝。

    「……嘿嘿,望遠鏡。」

    日向把手上的美味棒貼在雙眼前,我的視線隔著美味棒的洞口與她對上。這傢伙做的事連小學生都不會做呢。

    「不要玩弄食物。來,我們吃吧。」

    日向維持拿著望遠鏡的姿勢講:

    「哥哥,這是貴重的糧食,每一口都要咀嚼五十下喔。」

    「不可能啦。不過,我會細細品嚐。」

    我一邊眺望河畔的綠意、天空的蔚藍,一邊把味道不同的兩支美味棒分成兩半,兩個人花五分鐘吃完。真是美味。

    「哥哥,下次買東西的時候,我想買今天沒買的明太子口味,坐在那邊吃。」

    在日向所指的方向上……

    有個沒有橋台的水泥橋墩。

    架上新橋時應該會把舊橋拆得不見蹤跡才對。不知道是我們城鎮的財政有困難,還是別有什麼意圖,有一座舊橋墩留在那裡。巨大的橢圓形水泥塊孤獨地聳立於河邊,看來既像從天而降,又像自太古以前就存在的東西,也像前衛的藝術品。

    她想爬上高處,坐在上面吃零食。日向孩子氣的一面讓我莞爾一笑。

    「嗯,就在那邊吃吧。」

    我們自距離堤防最近的公車站牌搭車回家。

    我之所以寧願每天早上被罵「變態」也不放棄擁抱,死命拉開與他人擁抱的日向,其實是有原因的。

    並不是因為我有治不好的重度戀妹情結,也不是因為我是個醋罈子……並非如此。

    她在學校被稱為「可愛之神」,受到男女生的歡迎。

    她在食品賣場中會像個小孩般興奮。

    她的審美觀有點奇怪。

    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一整天中跟我度過最長時間的人,我的妹妹日向……

    擁有嚴重的特殊體質。

    那就是……

    不吸收他人運氣就無法生存的體質。

    藉由擁抱,她會在無意識之中吸取對方的運氣。不需要肌膚直接碰觸,就算隔著衣物,她也能吸收運氣。日向並不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

    她必須每天吸收運氣。

    日向的身體自每天零時開始逐漸失去生氣——或許該說是生命的能量——

    有一次我直到中午左右都沒有抱到日向,那時她面無血色,臉色蒼白,存在感變得跟半個幽靈一般薄弱。她神情恍惚,宛若人偶般坐在沙發上愣愣地仰望虛空。我急忙抱住日向,待她恢復平常的模樣時,已經不記得當天早上發生的事。

    日向每天早上被我抱住之前會這麼沒有精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本人似乎以為自己是因為低血壓,所以早上才老是有氣無力。

    就算日向吸再多運氣,變得多麼生龍活虎,一旦跨越日期改變的深夜零時,一切就好像重新歸零一般,被吸走運氣的人也只有在當天才走霉運。並不會發生每天運氣愈來愈差,霉運與日俱增的情形。

    在三年前的事故中,我得到跟自己愈親密就愈不記得對方的失憶症。而我對日向唯一的記憶,就只有這個特殊體質而已。

    到底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我也不知道。

    我不清楚日向為什麼會有這種特殊體質。

    忘記與自己有關之所有人的我,唯一記得的就只有日向的體質……我想這一定是要我守護日向的意思。

    我雖然喪失了三年之前與我關係親密的人的記憶,雖然日向擁有莫名其妙的倒楣體質,但我大致上活得很開心。

    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鬧出人命,這並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今後我也能獨自守護好日向。我一直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直到那女孩轉學過來為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12 AM

第二話 淺海結愛登場

    自倒楣的換座位之後過了三天。隔週的星期一。

    我沒有被烏鴉大便滴到,安然無事地到校,所以早自習時鬆了一口氣。

    班上的級任導師體育會計在講台上簡單宣布完一天的公佈事項之後,突然一派認真地提到:「我要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情。」

    另外,「體育會計」不是「體育會系」的錯別字。

    「體育會計」是我們班導師的綽號。

    他是個擁有從註冊會計師轉換跑道成為高中體育老師這種特殊經歷的老師。

    「聽好了,各位。高中生一天的時間非常寶貴,貴重到足以與運氣好的話可能會被女高中生告白之三十初頭男性高中老師的半天匹敵。」

    ……看來體育會計很珍惜他的每一天在生活呢。

    「餵,你們那冷淡的視線是什麼意思。我不過是做個被女高中生告白的夢罷了,又有什麼關係。我就是想要改變枯燥乏味的人生,才會從註冊會計師轉換跑道。各位女學生,充滿行動力跟活力的年長男性很好喔。」

    感覺得出教室中的女生們全都倒退三尺。

    男人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不能表現出不良企圖。老師犧牲小我來教導我們人生的重要心得。

    ……話說回來,重要的宣布事項指的是他換工作成為老師的理由嗎?

    體育會計接著說:

    「今天我們班增加了一位新夥伴。是大家最喜歡的轉學生。」

    喔喔!

    教室中一片嘈雜。

    有人轉到班上對學校生活來說是相當有趣的事件。

    「聽好了,各位。轉學生應該能把這班上現有的固定人際關係還原成一張白紙,為這個班上帶來嶄新的戲劇吧。

    或許有人會喜歡上轉學生吧?

    或許有人會對轉學生表白愛意吧?

    或許會有某人跟某人為了爭奪轉學生以血洗血,爭風吃醋吧? 」

    ……這轉學生到底是多受歡迎啊?

    「聽好了。若是在戀愛上有煩惱,記得來找我。我就是為了傾聽青少​​年的戀愛煩惱才換工作的。」

    ……我們班的導師真是個懷抱著各種希望成為教師的人呢。

    「來,那麼,讓各位久等了。有請宛若彗星般現身於北榮台高中二年A班的新女主角,淺海結愛同學出場。」

    請出場的意思是她已經在走廊上等了嗎……被這樣介紹,我們當然不由自主地對轉學生有所期待,從轉學生的角度來看,在這種情況下現身應該很尷尬吧。她一定很緊張。

    ——喀啦喀啦。

    她打開教室門入內,以落落大方的腳步走到講台前,身上完全看不出緊張的影子。嘈雜的教室如同事先商量過一般倏地鴉雀無聲。我們看到難以置信的景象,不由得噤口不語。轉學生是個漂亮到難以置信的美少女。

    坐在講台正前方座位的我能清楚看到轉學生端正的容貌。

    一對剪秋水的吊梢鳳眼雖略嫌銳利,但那反而與她緊閉的雙唇、清秀的鼻樑線條相得益彰,襯出絕妙的平衡感。若要我下個標語來形容她,就讓我稱她為世上獨一無二的高嶺之花冰山美人吧……嗯,我還是別再為女生下標語好了。

    體育會計作勢要轉學生自我介紹。

    轉學生用登台向觀眾打招呼的女演員般凜然的態度輕啟朱唇:

    「初次見面大家好,我叫做淺海結愛,這是我第一次住在這條街,也是第一次轉學……所以很興奮呢。

    剛剛聽聞這間學校於秋天有修學旅行,好像是一個月後……對不對?我之前住茜之丘時就讀的學校是在高二的第一學期修學旅行,所以感覺我能參加兩次修學旅行,這讓我很高興呢。希望能快點跟各位熟悉,在修學旅行中一起創造快樂回憶。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

    淺海同學的聲音有如豎琴的音色般清麗,聽起來很舒服。

    ……淺海同學之前住在茜之丘啊?

    是我在三年前喪失記憶前所住的城鎮呢。真是偶然。找到自己跟轉學美少女之間的共通點,讓我內心竊喜。

    個性輕浮的助川立刻高聲大喊:「我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整間教室哄堂大笑。

    輕浮的同學會這麼興奮,也是情有可原。

    恐怕這間教室中所有男生都想一親淺海同學芳澤。

    插圖

    坐在我斜後方的馬場園已經迫不及待地拿出吸油面紙,用令人不禁想告誡他再吸下去皮膚會太過乾燥的氣勢去除皮脂。窗邊的松本死命地試圖抓出髮梢的造型,走廊旁的宇部(小胖子)似乎坐起了空氣椅。大概是想從現在開始瘦身吧?

    反觀女生,她們正以欣羨陶醉的視線凝望淺海同學。女生這種生物對比自己稍微有些姿色的人會有過度的反應,但對外貌壓倒性勝過自己的對象,她們就會宣布投降,化為懷抱憧憬的生物。

    話說回來。

    這種美少女竟然會轉到本校。本校的男生,應該說我們班的男生還真幸運。

    反而是淺海同學之前就讀的學校——讓美少女轉學離開——的男生們真是些不幸的傢伙。一定有不少喜歡著她,在提出勇氣告白前就必須咬著手指目送她離開的男生。

    「淺海同學在前一個學校參加了什麼社團?」一位女生唐突地問道。

    教室中傳來參加社團的男生們祈禱的聲音。他們大概都想跟淺海同學一起度過社團生活。坐在我後方位置的米澤念念有詞地說:「健美社、健美社」……她自然不可能會參加那種勇猛的社團。

    「……我必須幫忙家中的工作……所以在之前的學校中並沒有參加社團。我是個不論參加哪個社團都無法立刻成為戰力的轉學生,真是抱歉。」

    失望的嘆息聲在教室中此起彼落,但若淺海同學加入什麼社團,那個社團一定會有許多新社員蜂擁而至……能不掀起額外的風波,也算是樁好事吧。

    吊兒郎當的助川活像解開數學問題的小學生般舉起手喊著:「我我我!」

    「現在應該是發問時間對吧?就由我來問問大家想知道的問題吧……咳,淺海同學有男友嗎?」

    教室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對教室中的人們來說,這問題的確比下次考試的出題範圍還更加令人在意。

    「……男朋友……嗎……」

    成熟的淺海同學端正的臉龐初次露出困惑神色。

    「餵,你怎麼突然問轉學生這種問題啊。意圖別這麼明顯……來,淺海同學,你的位子準備好了,請坐請坐。」

    夢想著要被高中女生告白的體育會計把剛準備好的桌椅——從走廊搬進來——放在教室後方,用面紙擦拭椅子的椅面。意圖最明顯的大概是你吧。

    原本若淺海同學在此微微一笑,柔和地顧左右而言他,接著走向教室後方的座位,恐怕會是最好的收尾方法……

    但淺海同學臉上露出跟笑容相差甚遠,彷彿腦中什麼結解不開的表情,在講台前動也不動。

    提出這問題的罪魁禍首以風趣的語氣對樣子不大對勁的淺海同學笑著說:「……交給各位想像是吧。哎呀,那我立刻來想像看看吧。」讓教室的氣氛開朗起來,但能自講台正前方座位看著淺海同學的我發現了一件事。

    她臉上深刻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或許是看著她的臉的緣故,我與她四目相交。

    ——咦?

    在視線交會的瞬間,至今為止露出一副鑽牛角尖表情的淺海同學臉上綻開柔和的笑容。

    怎麼笑了?

    我才剛這麼想,淺海同學遠眺教室某處的空間,如夢囈般輕聲細語:

    「……我……曾經有過……唯一一個男朋友。」

    她大方回答出可以避重就輕閃躲的問題,使女孩們對她投以欣賞的視線,男生們的臉上全都浮現安心中伴隨著疼痛的複雜表情。

    若淺海同學的話千真萬確,那現在的她並沒有男友。

    這對男生們來說,的確是個好消息。

    可是前男友的存在重重地壓在他們身上。

    這間教室中大多數男生——包括我在內——都是年齡=缺乏女友經歷的人。

    若淺海同學的男友是同年男性……

    ——在埋首於「有女朋友之後要做什麼呢?」這種永無止盡之妄想的日日夜夜中。

    ——在跟朋友們談論「聽說女生也會有慾火焚身的時候呢」這種來歷不明的傳聞是真是假的時候。

    ——在聽到朋友表明「若是交到女友,我要把黃色書刊全部丟掉」這發自靈魂下達的決定時。

    ——在看到明明沒人問他,但卻為了守護自己身為獨身男性特有之自尊心揚言說出「學生的本分是讀書。就算有女友也只會礙事」這種防備自我用的瘋言瘋語的傢伙時。

    在我,在我們莫可奈何地浪費著自己的時間時,竟然有男生與淺海同學這種美少女花前月下!

    能跟這種美少女交往的男生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

    他一定是把下輩子的運氣都一併用盡,現在正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的傢伙。

    若不是這樣……總覺得不太公平。

    男生們心中愈來愈憤恨不平,對能與淺海同學一度成為戀人的那來歷不明的傢伙感到嫉妒與欣羨,就連體育會計都忘記自己身為老師的立場,喃喃自語說著:「… …前男友嗎?」我們這些男學生全都被幾近相同的情感苛責……就在此時——

    矗立於講台前的淺海同學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般點了點頭。

    「……我的前男友就是……小衣吉足。」

    ——?

    一股衝擊竄過整間教室。

    彷彿教室中男女共三十餘人的時間靜止下來般靜謐無聲。

    曉伊籍卒?

    嗯,這名字意外常見呢……才怪。

    我看出淺海同學纖細的雙肩正不停顫抖。她很緊張嗎?

    她筆直地望向我,像要講出什麼很重要的事一般娓娓道出:

    「…………其實,我會轉學到這間學校……就是為了跟人在這裡的吉足……重修舊好。」

    她丟出第二句富有衝擊性的炸彈發言。

    教室中彷彿真的有炸彈炸開般嘩然一片。

    淺海同學講完教室中沒人能夠相信的話後,活像剛才的告白用盡她所有精力般身體倚靠在講台上。

    ……讓我們先整理一下狀況。

    轉學過來的美少女有個前男友,而那前男友不知為何竟然是我,而且她想跟我再續前緣……是這樣嗎?

    我在三年前喪失了跟我親近的人的記憶。

    也就是說,若我曾在三年前之前跟淺海同學交往過——由於跟她之間的關係親密——那麼我會不記得她,也是無可厚非……

    這麼說來,我跟這種美少女交往過?

    ……令人難以置信。

    坐在教室後方的現充設樂,因為他的反應奇特,眼睛老是充血,所以外號叫做「現充」大叫出聲:

    「噫——!沒人要的精神領袖小吉竟然有這種美少女前女友,嚇死人了!」

    我什麼時候變成沒人要的精神領袖了?

    「既然如此,我要拿走小吉最寶貴的心臟繞道。就這麼說定了。」

    心臟繞道是我們班男生使用的黑話。主要是拿來暗指色情書刊。

    看到色情書刊的時候心跳會加速→說到心跳加速就想到心肌梗塞→提到心肌梗塞的手術就是心臟繞道手術。

    多虧有心臟繞道這句黑話,我們班的男生即使是在女生面前也能泰然自若地暢談情色書刊的話題。

    因此現在女生們也不懂現充設樂口中「心臟繞道」的意思,臉上浮現一個大問號。

    「小吉,你有清純派偶像穿上學校泳衣到海外裸體海灘拍照的系列寫真集對吧,那個心臟繞道我收下了!」

    因為一個蠢蛋的緣故,使我們的黑話暴露給全班女生知道了。

    「我才沒有那種東西!再說就算我有,憑甚麼非得給你不可?」

    「噫!因為我徹底失戀了啊!你要治愈我受傷的心啊!」

    徹底失戀是怎麼回事?

    淚如雨下的現充設樂的表情的確參雜剛失戀的哀傷。轉學生出現在教室後才不過五分鐘。我第一次看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失戀的傢伙。

    雖有程度之差,但設樂以外的男生們也各自體驗到速食失戀的氣氛,露出參加葬禮般的沉痛表情。

    女生們搞懂了心臟繞道這句黑話的含意,面帶慍容。

    體育會計喃喃念著:「偶像穿著學校泳裝跑到裸體沙灘……真是驚人的寫真集!」再次忘記身為老師的立場。

    在化為一片混沌的教室之中,淺海同學呼喚我的名字:「問你喔,吉足。」我感覺她呼喚「吉足」的聲音中參雜著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培育出的親密感。站在講台前的淺海同學怒目瞪著我。

    「……那種書……你真的沒有嗎?」

    她那彷彿為男友爭風吃醋般的講話方式讓我的心跳了一下。

    「不,請相信我真的沒有。」

    雖然我這麼回答,但淺海同學還是不服氣地嘟著櫻桃小嘴。

    「……講話別這麼客套……這樣很見外耶。」

    淺海同學沮喪的說話模樣中有股難以言喻的可愛,令男生們心癢難搔。

    然後,宛若殭屍般感覺不到生氣的男孩子們嘀咕的聲音此起彼落。

    「小吉這傢伙,明明不過是個喜歡幼小到連雲霄飛車的身高限制都沒有過的小孩,貨真價實的戀童癖……」

    「小吉這傢伙,明明不過是個喜歡肥胖到連雲霄飛車的體重限制都超過的胖女人,毫無節操的戀胖癖……」

    「小吉這傢伙,明明不過是個喜歡行為舉止跟雲霄飛車一樣鍍上危險的女孩,百年難得一見的被虐狂……」

    ……到底是什麼性癖啊我。鍍上危險是什麼意思啊?

    在他們無中生有的毀謗中傷之下,不知不覺間我比轉學生更受矚目,讓我非常害臊,宛若整間教室都在等我發言的氛圍令人不快……

    因為沒有記憶,所以我有點鬧脾氣地對淺海同學講出堪稱是理所當然的疑問。

    「那個,你曾跟我交往過……這是真的嗎?」

    淺海同學整張臉面無表情地凍結住。有如她身旁的溫度下降了五度左右似的。

    「……雖然我早就知道……果然,你不記得……我的事情呢。」

    淺海同學講出最後一句話時似乎試圖微笑。這使她的話語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音色。

    淺海同學悲傷的心情好比波紋在水面上擴散般傳遍教室。

    每個同學不禁悲從中來……

    ——噹噹噹噹~

    不懂人心的第一節上課鐘聲悠悠哉哉地響起。真是莫名漫長的早自習呢。

    總之先上課,讓頭腦冷靜之後,再去談談我跟淺海同學原本是不是戀人這個問題會比較好。

    原本我是這麼想的……

    但不知為何,第一節課的授課老師還不來教室。

    當我這麼想時……

    我才發現今天的第一節課是體育,負責的老師理所當然地是本班級任導師體育會計。因為第一堂課已經開始了,所以大家想著應該先往體育館移動,有幾個同學自座位上起身。

    體育會計對這些同學一喝:「別站起來!」

    「誰能在這種氣氛下上體育課啊?先弄清楚淺海同學和小衣的關係。」

    怎麼會有這種老師。比起授課,他似乎更在意學生之間的戀愛問題。

    「……吉足他……喪失了記憶……所以不記得我的事情……這也沒辦法。」

    「淺海同學……果然知道我喪失記憶呢。」

    班上同學知道我在三年前喪失記憶。可是在班上同學們的腦中,我喪失記憶的嚴重度跟體育會計的少年白沒什麼兩樣。會這樣也是因為我是喪失記憶之後才來這條街,而我的喪失記憶的症狀是愈親密的人就被我忘得愈徹底,所以實際上這所學校中沒人被我遺忘。

    不過,這比起被人認為我在人生中抱有令人頭痛的障礙,受到莫名其妙的同情還要好得多。

    「……有關吉足的事,我什麼都知道喔。」

    「什麼都知道?」

    「啊,被陌生人說了解自己的一切,應該很噁心吧?抱歉……突然有人說自己是你的舊情人,應該讓你很困擾吧?」

    被這種美少女說是自己的舊情人,得要壓抑想要當場手舞足蹈的心情才行。的確是讓人困擾。

    ……雖說如此——

    愈是盯著淺海同學成熟端正的容貌,愈覺得她是我的舊情人,而且還主動希望跟我複合這種事令人難以置信。

    雖然我也不覺得她說謊成癖,但還是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另有目的。

    這麼說來……

    她剛剛說自己幫家裡的忙,所以沒有參加社團活動。

    家裡的忙。

    ……總覺得令人在意。

    我應該有機會跟希望復合的舊情人淺海同學一起放學回家吧?

    她會不會在回家路上邀我去她家,要我買些壺或是繪畫,甚至是什麼奇蹟之水以及超高級棉被之類的東西?

    嗯,這不是沒有可能。

    那麼,為什麼會選我當她的凱子呢?

    ……啊,原來如此。

    她似乎知道我喪失記億。若是要假裝成其他人的舊情人那的確是辦不到,但若對像是喪失記憶的男生,那就有可能。

    或許一般男生不會對自稱為舊情人的美少女疑神疑鬼到這種地步,但我的運氣不是普通的差。

    前幾天換座位後,我原以為有個楚楚可憐的女孩坐在隔壁,結果卻被換成別的女孩——個性還很差——害我空歡喜一場。

    這次或許也跟換座位一樣,只是空歡喜一場也不一定。

    所以我用活像人在質疑「你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真的是我嗎?」的音調詢問淺海同學。

    「我跟淺海同學曾經交往……證據在哪?」

    「咦?」

    淺海同學的眉間縮了兩公厘左右。那大概是淺海同學最為困惑的表情了吧?

    果然沒證據。當我這麼想時……

    「曾經交往的證據……有是有啦。」

    真是出乎意料。

    淺海同學把手輕放在胸前口袋上。

    是有合照的照片嗎?

    「那,能請你讓我看看嗎?」

    「可是,該說在這裡不太方便還是……」

    是不好意思讓初次見面的同學們看到照片嗎?

    不,這在我眼中看來像在說謊。

    「……果然沒有證據啊。」

    「在這裡公開證據……我是不在意啦……吉足不介意嗎?」

    靜靜聆聽我跟淺海同學對話的同學們跟班導師想要把事情搞清楚,我也如此希望。

    「我不在意。就算是我在肚子上畫下寫有兩人名字的愛情小傘的照片,我也不介意。」

    「既然你都說成這樣……我知道了。」

    淺海同學自製服口袋中拿出摺成四分之一大小的紙張,打開了A4大小的那張紙。

    「……我要讀出來羅?」

    讀出來?

    站在講台前的淺海同學視線落在紙上。

    「……說要寫信給結愛,我也不知道要寫什麼。雖然感覺很奇怪,但我有想說的話,所以要說羅。這是一封信,所以應該講要寫羅才對。算了,你別在意。

    雖然有點突然,但我喜歡結愛。

    我會喜歡你,可不是因為你在吃飯出現青椒時會趁老師不注意幫我把青椒吃掉的關係。因為我也會在吃飯出現結愛討厭的紅蘿蔔時幫你吃掉,所以我們互不相欠喔。之前結愛來我家住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洗澡,互相數對方身上的痣對吧。

    那時候,我心臟導流了。

    所謂心臟導流,指的是心跳加速的意思,是我在四年二班掀起的潮流喔。

    縱然看遍結愛全身的痣很令人心臟導流。

    但被結愛看身體,也非常心臟導流。

    我的屁股上不是有長得像北斗七星的痣嗎?那個我隱藏起來,不讓家人以外的人看到。不過因為是結愛,所以我才讓你看喔。

    只要跟結愛在一起,我就會感到幸福。

    結愛跟我在一起時也覺得幸福嗎?如果結愛覺得幸福,那我也很幸福。若結愛跟我在一起會感到不幸,那對我來說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不幸。

    會這麼想,就表示我喜歡你吧。

    若你下次再來我家住,再讓我們一起洗澡,一起互數身上的痣吧。看著結愛的身體時,雖然有一種不知道該說是不可思議還是無法冷靜下來的感覺,但該說我想一直看嗎?即便心癢癢的,但總之非常心臟導流呢。

    國文課中有堂課要寫信給自己覺得很重要的人。雖然我寫了封信給媽媽,但因為還有時間,所以我也偷偷寫了封信給結愛。等你讀完之後,就快扔了吧。再見。

    ………………這個,是國小四年級時吉足寫給我的信……能當作證據嗎? 」

    淺海同學閱讀完之後,低垂下頭抬起眼問我。

    我以趨近於零的冷靜來檢查信中內容。

    青椒我現在依然不喜歡。小學時代的我恐怕是吃不下的沒錯。

    我有自己帶起心臟導流這句話的記憶。心臟導流這黑話後來在小六時進化成色情書刊的意思。

    屁股上有貌似北斗七星的痣,這也是事實。我覺得這件事很丟臉,至今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起來,避免被發現。

    ……沒錯,這是我寫的信。

    話說回來,我真想要賞國小四年級的自己一巴掌。

    插圖

    就算應該還處於即將意識到性之前的階段,但竟老實寫出看到女孩身體時的感想。

    ——不知道該說是不可思議還是無法冷靜下來的感覺,但該說我想一直看嗎?即便心癢癢的,但總之非常心臟導流呢。

    ……蠢貨。

    教室為了這封連第三者聽完後都會害臊到覺得痛苦的信吵得沸沸揚揚。現在狀況處於我是否承認這封信的主人是我的局面,體育會計濫用職權,威脅我道:「小衣你做什麼悶不吭聲?這是你寫的吧?不講話我就不給你學分喔?」

    淺海同學站在講桌前,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信,把頭壓得低低的。

    我下定決心。

    「……是,這應該是我寫的信。」

    教室中悲鳴與呻吟的聲音此起彼落。

    這意味著我向班上同學承認了自己跟淺海同學是舊情人,還有屁股上有貌似北斗七星的痣的事實。

    坐在窗邊的某人大吼。

    「小吉的痣在哪一點都不重要!為什麼你不寫淺海同學的痣在哪啊!」

    看來沒人對我的痣有興趣。

    人在教室後方的體育會計抱頭沉吟:

    「每個人都應該公平地得到跟轉學生髮展羅曼史的機會才對啊……想不到跟淺海同學發展羅曼史的對像已經內定為小衣了……畜生,我竟然必須公平地給小衣以及其他學生學分,教師真是個嚴苛的工作!我最喜歡的詞明明是偏心才對啊!」

    ……看來我得準備跟教委會談談。

    坐在講台正前方座位的我轉向後方——為擋住有人丟過來的東西——但似乎沒東西飛過來的樣子。

    嘈雜的教室不知不覺中再次回歸寧靜,同學們直愣愣地盯著講台看。

    所以我也把身體轉回前方……

    淺海同學哭得無聲無息。

    透明的液體一滴又一滴地劃過宛若美麗的人偶般無表情的臉龐。令人驚訝的不只這個。

    「淺海同學?」

    她離開講台,走到坐在椅子上的我身旁,毫不猶豫地緊緊抱住我。

    「……給吉足看信……讓我好害怕。雖然知道吉足喪失了記憶……但這封信是我的寶物。我一直想,若你否定它,說自己不可能會寫這種信,那我該怎麼辦……不過,太好了。」

    淺海同學抽​​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的耳朵熱了起來。

    這幾乎跟直接朝著我的大腦內部說話沒什麼兩樣。

    不光是耳朵表面,我身體各處都在發燙。彷彿被淺海同學觸碰到的部位都要燙傷似的。

    我現在正處於小四時所說的心臟導流狀態,心如擂鼓。

    突然看到擁抱畫面,同學們個個啞然失聲。

    我也啞口無言。

    在這個空間中,只有淺海同學沒有失去話語。藉由輕撫耳朵的吐息,我知道她把唇更加湊近我的耳際。

    「……吉足,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放學後留在教室。」

    淺海同學如此細語完之後,便自我身上挪開身體。

    在班上同學面前做出擁抱這種極度大膽的行為之後,淺海同學若無其事,一臉泰然地回到講台前。

    擁抱事件——稱這為事件應該不過分——的衝擊席捲教室,教室中開始飄蕩起一股由陷入想要以溫暖視線聲援美少女戀情的狀態的人們(幾乎都是女生)醞釀出的溫馨氛圍。雖然恐怕沒人想聲援我的戀情……

    然後,正當想全力堵死我情路的大多數男生們考量到隨便喝倒採或瞎起哄可能會被淺海同學討厭的風險,默不吭聲時……

    一個男人忘我地濫用職權。

    「今天的體育課給我深蹲三千次!若腳部的肌肉酸痛,放學後就無法出門約會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14 AM

第三話 淺海結愛的推理

    二年A班轉來了個超特級美少女。

    這個傳聞須臾間便傳遍全校,每到下課時間,就有好奇的人在教室走廊上你推我擠。

    來參觀的男生們看到轉學生出類拔萃的美貌。全都露出看似墜入情網的柔和笑臉,一臉陶醉的望著淺海同學……

    但他們一​​知道淺海同學的前男友是小衣吉足這個人之後,柔和的笑臉一轉成為輪廓鮮明的怨恨表情,像看到殺父仇人般怒目相向。

    每到休息時間,就會有人自走廊瞪我。我按捺不住,一踏出走廊,就有素昧平生的傢伙以聽來不像在開玩笑的聲音對我說:「……把藥賣我。」

    看來我把偷偷藏著的秘傳媚藥濫用在轉學生身上的謠言已經在校內傳開了……真是的,我能早退嗎?

    我獨自在書桌前像個優等生般快速翻閱下一堂課的課本,就在此時……

    「喲,小吉。你一躍變成名人了呢。」

    馬場園——沉迷於吸油面紙的男人——走了過來。

    「你最好不要跟我扯上關係。會被認為是藥頭的共犯喔。」

    「你說什麼啊?那些傢伙怎麼看我,我一點都不在意啦。」

    由於每到休息時間我就會被自走廊射來的視線集中攻擊,所以今天我在教室中受到孤立。

    想不到他竟會像平時一樣跟陷入這種狀態的我講話……

    「小吉也別在意那些傢伙,無論再怎麼羨慕,那些傢伙除了瞪小吉之外什麼都辦不到啊。若有人對你怎麼樣,你就告訴我。我會揍他們一頓。」

    這傢伙是真正的朋友。

    「……馬場園,你是個好人呢。」

    「怎麼,你現在才發現啊?」

    「為了馬場園,我要告訴你一件至今我無法啟齒的事。你得捨棄吸油面紙。這樣下去你就得去皮膚科了啊。」

    「皮膚科?那什麼意思?是想說皮膚科醫生會為了研究我美麗的肌膚而來嗎?價格可不便宜喔。哈哈。」

    馬場園,你那有如在非法藥品的副作用下講出來的笑話是怎麼回事。

    「餵,為了小吉,我也有一句話想說。」

    「若你想說我換上女裝的話看起來意外地是個頗為可愛的女孩,那我早就知道喔。」

    「小吉,你那有如在非法藥品的副作用下講出來的笑話是怎麼回事。」

    「……嚇我一跳,馬場園,想不到我們會用同樣的詞彙吐槽。」

    「嗯?比起這個,你先讓我講我想說的話……聽好了,小吉。」

    馬場園的臉急速靠近,他的肌膚果然很乾燥。

    身為他的朋友,這時候應該拿個沙拉油之類的潑在他臉上嗎……去家政教室應該找得到吧?

    「該說沉默為淨嗎?有些記憶還是別想起來比較好。」

    沉默是金、眼不見為淨。我思考著不知道他所指為何,幾乎沒聽他後半的發言。

    「那個,你說什麼?」

    「小吉,我不說歹話。你別想起跟淺海同學一起住時的記憶。一旦你回想起洗澡時的記億,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有人想消除你的記憶。」

    才剛恢復失憶前的記憶就要被消除,我可敬謝不敏。

    我邊看著走廊上那些射出充滿怨念視線——好像連生靈都要飛過來一般——的人邊說:

    「所謂有人……是指那邊那些嗎?」

    「不,我剛剛也說過,那些傢伙都是些無論再怎麼羨慕,除了瞪小吉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的軟腳蝦。」

    「那麼,想消除我記憶的傢伙又是哪邊的誰?」

    「雖然我覺得應該到處都有。但就你身邊的人來說……首先是我吧。」

    「……」

    看來我失去了一個朋友。

    「我說,小吉。在跟淺海同學聊天時,記得好好把我介紹成是你最好的朋友喔。」

    我只能把你介紹成一個個性腐敗的干燥肌膚而已喔。

    「拜託羅,再見。」

    馬場園彷彿與我已經無話可說般衝出走廊。

    座位在講台正前方的我回頭看往教室後方。

    窗邊最後面的座位,淺海同學正位處於男女生人牆的中心地帶。

    我想跟她說的話堆積如山。

    只要跟號稱是我舊情人的淺海同學說話,或許能知道我自己所不知道的過去。我從日向口中聽過三年前,也就是我國中二年級失憶前的人際關係。

    對雙親來說我是怎麼樣的一個長男?

    有過反抗期嗎?

    是個能在母親節時送出康乃馨的人嗎?

    有怎麼樣的朋友?

    我是會約朋友到家裡玩的類型嗎?還是到朋友家玩的類型?

    我朋友中有喜歡上日向的人嗎?

    我跟日向應該從以前感情就很好吧?日向知道很多我的事。她告訴我以前跟我親近的都是些怎麼樣的人。

    不過,日向沒跟我說我有戀人。

    對於交往四年的戀人,日向沒有提到隻字片語。

    她明明很清楚我過去的人際關係,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恐怕是因為我跟淺海同學交往得相當隱密吧?小心不讓妹妹知道。

    可能是喜歡的人跟女朋友這種事實在太令人害臊了,所以故意不跟家人說吧。嗯,一定是這樣。

    ……啊,不過她來我家住過。

    國小四年級的男生跟女生一起住,理所當然需要雙方家長的認同。

    這麼說來,我爸媽當然知道淺海同學的存在,也知道我跟淺海同學很要好才對。

    不然她沒辦法住在我家。

    總不可能是淺海同學趁著我的家人跟淺海同學家人跑到其他地方住一晚時偷溜出家裡,跑到我家跟我密會才對。

    我的父母知道淺海同學的存在,這幾乎毋庸置疑。

    不過,日向不知道淺海同學呢。

    為什麼妹妹會不認識來我家住過的結愛呢?

    雖然我可能不想讓小一歲的妹妹知道有個跟我感情要好到來家裡住的女生……

    我不懂。算了,等等再問日向吧。

    「……不過,那個也很令人在意呢。」我遠眺淺海同學,不禁輕聲呢喃。

    有件事令我在意的程度,足以跟淺海同學或許知道我所不知道的過去、日向為什麼不知道淺海同學的存在等事情匹敵。

    從早上的擁抱事件之後我就一直被那疑問所困。

    若要問我是什麼事……

    那就是我跟淺海同學交往時到底進展到什麼地步?

    我不由自主地凝視被班上同學包圍,開心地跟他們談笑風生的淺海同學那淡桃紅色的櫻桃小口。

    ……交往的時候有接吻之類的嗎?

    不,交往的時間是自小四到國二的春天為止,憑我的程度,應該不大可能接過吻。

    原因是在我有記憶的這三年間,我完全沒有跟女性發展過戀愛關係。

    頂多只有關節親吻過一次而已。

    另外,關節親吻不是間接親吻的錯別字,是真的關節接吻。有一天早上,在我像平時一樣抱住妹妹的時候,不小心親到妹妹想要甩開我的手肘——肘關節——部分。

    我不禁凝望淺海同學那雙不知道聽班上同學說了什麼而舉到臉前擺出剪刀開合模樣的白皙雙手。

    ……交往的時候,我們有牽手散步嗎?

    我試著在桌上十指交扣。

    當然,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一點也沒有愉快的感覺。

    但當我想像淺海同學跟自己牽著手的畫面時,總覺得心中如春陽般暖洋洋的。若能跟女生做這種事跟那種事的話……當我腦中想像這些事——色情的程度適可而止——的時候,並不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我一直盯著淺海同學看,所以跟淺海同學四目相交。

    因為我一直偷看著她,所以急忙尷尬地想要撇開視線……但卻移不開眼睛。

    因為淺海同學漾開的微笑如夢似幻。

    現在,我正跟淺海同學在教室中相視而望,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過了兩秒,一個女生向淺海同學搭話道:「對了對了,淺海同學……」我跟她別開了視線。

    「你說幫忙家中的事,你家是做什麼的啊?」

    詢問她的問題鑽入我的耳中。

    若美少女的老家是店家,那應該是花店、蛋糕店,抑或是蛋包飯很好吃的西式料理店吧?我的想像,不,大概男高中生對美少女的印像都很單純。

    「……我家開偵探社。」

    所以不只是我,班上所有同學都對淺海同學的答案大吃一驚。

    感覺具有某種冰山美人氛圍的她莫名適合偵探業,原本就很特別的美少女在添加偵探業這種附加價值之後,淺海同學的稀有性已經到達天然紀念物的地步。

    正當教室中的人們微笑著注視美人女高中生偵探時……

    本學年瀕臨絕種之擁有一頭黑長直發,個性賢淑的白鳥同學——賢淑的女高中生跟紳士的男高中生一樣稀少——一派認真地問道:「……調查外遇的費用會很高嗎?」

    白鳥同學跟隔壁班的紅丸孝太郎正在交往。

    兩人被稱為紅白情侶,是學校中一定會有一對以上,名為濃情蜜意情侶之與絕種無緣的品種。

    淺海同學回答:

    「若是同學的委託,我可以便宜算給你。可是,你要調查誰的外遇?」

    「我的男友,他最近怪怪的……雖然這很不好意思,不過就算我主動約他出門,他也推說沒錢而拒絕。縱然我知道這樣問很不要臉,但當我問他『你把錢花到哪了?』時,他急急忙忙扯開了話題。至今都沒發生過這種事,所以我很煩惱…………說不定——」

    「說不定?」

    「是貢獻給某位女性了……淺海同學,若是初犯,傷害罪是不是不會判很重呢?」

    「傷、傷害罪?你怎麼會在意這種事呢?」

    「……我,打從心底傾慕紅丸同學。一想到紅丸同學說不定有別的女人,我心中實在無法冷靜。」

    ……光是想到就失去冷靜了嗎?

    「假使紅丸同學有其他女人……我,要把銳利的刀刃貼在他脖子上,之後會做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

    不是劃開就是刺進去吧,做到那種地步也只剩下兩個選項吧。

    話說回來,平時的白鳥同學不太會在他人面前提到男友的話題,不光是如此,她明明是個連講到紅鮭跟紅芋頭這種跟男友名字相近的詞,都會害羞不已的少女啊。

    插圖

    竟然會在教室大半同學面前吐露懷疑男友的心聲……看來她已經煩惱到迷失自我了呢。

    ——噹噹噹噹。

    因賢淑的白鳥同學表現出戀愛過於暴力的一面,使教室飄蕩著一股格外緊張的氣氛。第四節上課的鈴聲悠哉地響起。

    女生們勸白鳥同學:「不可以沖動做傻事喔」,班上同學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來紅白情侶不是要舉辦紅白歌唱大賽,而是要來場大戰。

    午餐時間過後,下午的第一堂,也就是第五節課是美術。

    在往美術教室移動的路上,淺海同學身邊圍了一圈男女,從旁也能感受到他們愉快的氣氛。

    另一方面,我以與愉快無緣的殺伐心境走向美術教室。

    之所以殺氣騰騰,也怪不得我。

    踏出走廊的瞬間,連看都沒看過,也不知道是學弟、同學還是學長的男生對我吐出充滿詛咒的惡言。這令人受不了。甚至還有人自遠方豎起中指說:「Fuck you!」還真是美式吶。

    「小吉被討厭得真徹底呢。也是啦,跟可愛之神住在一起,前女友又是美的重要無形文化資產,會這樣也沒辦法。」

    我跟馬場園一起走在通往美術教室的走廊上。處於最壞的情況時會消除我記憶的傢伙,在現在這階段還算人畜無害。

    「美的重要無形文化資產,是指淺海同學嗎?」

    「是啊。我原本在煩惱該說是美的諾貝爾獎還是美的金酸梅獎呢。」

    ……真是莫名其妙。金酸梅獎是頒給最爛電影的獎項,他的認知跟我一樣嗎?

    「喔,快看。那裡有個自暴自棄的老師耶。」

    我看往馬場園所指的方向,嫉妒的化身·體育會計正矗立中指對我大吼:「Fuck me!」

    與其說沒資格當教育者……不如說沒資格當人了。

    「與其說他自暴自棄,不如說他是個可憐的人。」

    我一踏進美術教室,就聽到短而尖銳的堅硬物品破裂的聲音。

    這沒什麼好訝異的。

    「不對!這種東西不是藝術!」

    有如正在演出陶藝家的搞笑橋段,把看似剛完成的陶器摔到地板上的人是本校美術老師,靜野優男。他給人的印象跟名字不同,對藝術擁有相當激烈的感性。

    「我憎恨自己的不成熟!這也不對!」

    他又將另一個陶器砸在地上,靜野老師身旁的男學生髮出悲鳴:

    「那是我做的東西耶!」

    埋頭於創作之中的靜野老師略嫌粗枝大葉。除了自己的作品之外,他也會不小心摔破別人作品的這一點使他被戲稱Berserker teacher(通稱BT)。

    由於BT為了贖罪,會無一例外地給每個被自己摔破作品的學生5分的美術成績(最高分),所以試圖故意讓BT摔破自己作品的不肖之徒絡繹不絕。

    另外剛剛發出悲鳴的男學生似乎是美術社的社員,若是美術社社員,就只能躲在棉被裡哭泣了。

    美術課是兩個班級一起上課,所以淺海同學身邊的人牆也混入隔壁班的男女生。不過再怎麼說,總算是沒有人特地跑來美術教室看熱鬧,所以我不用暴露在自走廊射來的銳利視線之下,我把剩餘的午休時間拿來坐在座位上,眺望捏著陶土的BT,悠閒地度過。

    ——噹噹噹噹。

    「可惡,開始上課了嗎!」

    他是比學生還討厭上課的老師。大概是比起教導學生美術,更想探究自己藝術的類型吧……嗯,真是不及格的老師。

    BT的視線穿過坐在椅子上的我們,停在排列於美術教室後方架子上的石膏手。

    那是在上一堂課中,我們把手插入裝有石膏的方形箱做出來的東西。

    哎呀,那時候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來維持把手插進去的姿勢等石膏固定,非常辛苦呢。我們維持把手放在石膏中的姿勢維持了一整節課的時間。

    「大家所做的……石膏手成果還不錯。漂亮地表現出『痛苦』的主題。原本我打算在上週結束石膏手的課程,不過今天就讓我們為手塗色吧。我要你們每個人忠於自己的本能,發揮自由的感性創作。無論是藝術還是舉辦個展的空間,都不是別人能教給你們的,得靠自己發掘才行。」

    BT找藉口要我們自習之後,自己又回去拉坯。

    今年園遊會好像也有BT的個展。去年他似乎佔據了校長室?

    我自座位上起身,走向美術教室後方的架子。

    無數隻手朝天伸直。因為做的是手肘以下的部分,所以全長約四十公分左右。

    這看來像在地獄掙扎的魑魅魍魎,但我記得石膏手的主題是「抓住希望」才是……

    「……老師。那個,我是今天轉學過來的淺海結愛。請問我該做什麼才好?」

    當我自架子找出自己的石膏手時,淺海同學的聲音傳至耳畔。剛轉學過來的淺海同學

    自然沒有可以拿來塗色的石膏手。

    「…………維納斯。」

    BT莫名地輕吐出羅馬神話中女神的姓名,以陶醉的視線——每節下課都能看到好多次——望向淺海同學。

    「……維,淺海同學是吧,能請你坐在那裡嗎?」

    「啊,是。」

    BT讓淺海同學坐在自己工作的拉坯機前,講了些「你看過『第六感生死戀』這部電影嗎?」之類的傻話。

    「……不好意思,我沒看過。」

    「沒關係。那是部好電影,看過的女生都會想要拉坯。」

    BT按下他放在美術教室的私人收錄音機(古董!)的按鈕。

    音樂流洩而出。

    雖不知道曲名,但恐怕是『第六感生死戀』的主題曲吧。

    「來吧,淺海結愛同學,你有做好要為藝術犧牲奉獻的覺悟了嗎?」

    或許BT已經做好要為了慾望捨棄教職的覺悟。

    正當男生們為拯救純潔無瑕的轉學生走向拉坯機時……

    「……我的不見了。」

    女生困惑的聲音響徹美術教室。

    聲音的主人是個性賢淑,但也被大家知道她有試圖以刀刃解決男友花心問題這種暴力面相的白鳥同學。

    她的石膏手似乎不見了。

    跟幾個女生們一起尋找手的白鳥同學說道:

    「我的手比出了OK的姿勢,若有放在這裡的話,應該很好認才對。」

    以OK的姿勢來表現出抓取希望的手這件事確實有些令人費解,但若是那麼獨特的形狀,應該很快就能找出來才是……

    許多石膏手雜亂無章地排列在一起,但就是沒看到那麼活潑的手。

    「這是石膏手失蹤事件!」個性輕浮的助川大叫。

    聽到事件這個單字,班上同學們的視線……

    宛若事先說好般集中到淺海同學身上。

    這並不是懷疑淺海同學是犯人。

    大家想起淺海同學是偵探——在偵探社幫忙的女高中生——這件事。

    所謂的偵探不用說也知道,就是解決事件的專家。

    白鳥同學朝早已自拉坯機前方逃離的淺海同學提出:

    「在調查外遇之前,我有件事想請淺海同學幫忙。」

    「嗯?調查外遇是什麼意思?」白鳥同學的男友紅丸雖這麼問,但他的問題被簡單地無視了。外遇男(有外遇嫌疑的男生也一樣)是女性公敵,不受歡迎的男生憎恨的對象。

    「……能請你接下找出石膏手的委託嗎?」

    淺海同學像才剛畢業轉人職棒第一年就在滿壘的場面被找上去代打的選手般一臉嚴肅地用力點了點頭。

    「嘿嘿,請交給我吧!」

    她答話的聲音對給人冰山美人印象的她來說太過活潑,但那股開朗卻莫名可靠。

    「事不宜遲,我們整理一下狀況。你最後一次看到石膏手是什麼時候?」

    「剛好是在一周前的美術課中,之後就沒看過了。」

    「這樣啊。」

    「……難道是掉在哪邊了嗎?」

    「白鳥同學有把石膏手帶出美術教室嗎?」

    「不,我沒有。我毫無疑問是放在美術教室。」

    「若是石膏手自己跑到哪兒去了,那就會是個精采的學校怪談呢……雖然這很難說出口,不過我認為有人帶走了白鳥同學的石膏手。」

    「……你是說有人弄錯手,把我的帶走了嗎?」

    「那也不大可能。因為沒人會把比出OK姿勢的石膏手誤認為自己的帶走。」

    「……也就是說……是有人故意拿走的嗎?」

    「我認為是這樣。」

    「竟然故意拿走石膏手……是想找我麻煩嗎?」

    白鳥的聲音中帶著膽怯。被不知名的人厭惡,是件令人難以忍受的恐怖事情。

    「不是,放心吧。因為石膏手的課程本來上星期就結束了吧?就算偷走不會再被用到的石膏手,也無法讓你太困擾。如果對方的目的是找你麻煩,應該不是在這星期,而是在上星期就把手偷走才對。」

    「……那麼,是誰為了什麼拿走的呢?」

    「我是這麼想的……應該是對白鳥同學有好感的人做的好事吧?」

    喔——原來如此。

    美術教室中的班上同學們發出讚歎的聲音。

    美少女用充滿自信的語氣滔滔不決地講解的模樣,有如在電視劇或電影中演出偵探的女演員一般華美又充滿魅力,非常可靠。

    沒錯,到這瞬間為止,她還很可靠。

    「白鳥同學很可愛,所以被某個男生偷偷暗戀也不奇怪……總之,讓我們先整理出兩班男生的不在場證明吧?」

    不在場證明?什麼時候的?

    淺海同學不知道從哪取出了筆記用紙,一一發給男生。

    這是什麼?

    「請各位寫下自一周前的美術課後到現在為止,大家跟誰在哪做了些什麼。若是有人在這段時間中有單獨行動的紀錄……很可惜,他將被列為重點知情人。」

    在這一瞬間,所有男生都成為了重點知情人。

    我們把空白一片的白紙還給淺海同學,告訴她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

    「男生全都沒有不在場證明?這真是個困難的事件。想不到全體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難道她真的覺得有人能有一星期份的不在場證明?

    「若男生不行……接下來是女生的不在場證明。對白鳥同學有好感而偷走石膏手的並不僅限於男生。就算是同性也會戀愛。慚愧,是我腦袋太死了。」

    是你腦袋的螺絲太鬆了吧?不對,這不是腦袋僵硬還是柔軟的問題。

    所有女生也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明白這件事的淺海同學悔恨地喃喃自語:「如果大家都住宿舍就好了……」不不,住宿舍又不是住監獄,還是會有獨處的時間啦。

    「……美術教室應該沒有監視器吧?」

    那種東西沒有任何一間​​教室有啦。

    「既然如此,我只好實踐秘藏的尋找犯人的技術。」

    喔~不愧是偵探。

    她可能知道憑我們這些人無法知曉的尋找犯人的絕招吧?

    「……現在請各位閉上眼睛。」

    雖然不知道用意,但全體老實地閉上了眼睛。

    「請偷走石膏手的人舉手,放心,看到的只有我而已。」

    這方法頂多只能對國小低年級以下的人奏效。

    「……沒人舉起手呢。嗯,犯人不在這兩班之中。」

    ……淺海同學是個好人呢。

    「那個……我能打擾一下嗎?」

    「什麼,白鳥同學,你想起自己收到過嫌犯的犯罪預告嗎?」

    〇月〇日我將偷走白鳥小姐的石膏手。不對不對,這哪來的怪盜?

    「不,我沒收到……但若是提到對我有好感的人,有一個人很有可能。」

    「誰,莫非是……」

    在淺海同學視線前方的是獨自拉著坯的BT。他似乎連學生的石膏手不見這件事都沒發現的樣子。他正對著拉坯機自言自語:「為什麼沒有女高中生願意為了藝術犧牲奉獻?明明我這麼熱愛女學生跟藝術。明明我把對男同學的愛全都給了女學生啊。」可能的話,我還真不想去聽這些話。

    「請別把老師考慮進去。因為意識到自己被BT喜歡,晚上做了自己變成拉坯用的黏土,被BT揉捏轉動的惡夢,這樣的女孩我知道三個……對我有好感的人就是……紅、紅丸同學。」

    這麼說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紅丸又是白鳥同學的男友。

    眾人的視線集中到紅丸身上。

    女友的石膏手被偷走,而且那犯人還是對女友有好感的人,身為男友,我本以為他會露出咬破苦蟲——獵奇的行為——的神情……

    紅丸鐵青了圓臉,那模樣讓人不禁想脫口說出這不是紅丸,而是青丸吧的無聊玩笑。紅丸活像要甩開眾人視線般說:

    「……我、我、我怎麼可能偷石、石膏手嘛。」

    紅丸喲,你這麼驚惶失措,到底是怎麼了?

    正當幾乎所有不是偵探,只是個普通人的同學都在懷疑「紅丸應該是犯人吧?」的時候——

    「他不是犯人!」淺海同學大叫。

    「反而只有他不可能是犯人。我可以為此賭上一百六十日圓。」

    ……一百六十日圓,你缺錢嗎?

    「他沒道理要偷女友的石膏手。紅丸同學可以自由撫摸白鳥同學的手啊……問你們,你們放學後會牽手回家吧?」

    紅白情侶兩人羞澀地微微點頭。

    「好,能確認這件事真是太好了……犯人的側寫完成了。」

    到底藉由紅白情侶牽手回家這件事能知道犯人的什麼?

    不過實際的偵探對事件的著眼點恐怕跟我們一般人不同,她應該是知道了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了吧。

    「犯人是看到兩人手牽著手回家心生嫉妒,才偷走白鳥同學的石膏手……藉由牽著石膏手回家來滿足他那見不得人的慾望吧。」

    著眼點真的差太多了。

    「那個,你側寫出來的犯人形像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呢?」

    「從不敢當面跟白鳥同學告白,但卻強烈地想要跟喜歡的女生手牽著手一起回家的這種想法來看……」

    教室中的氣氛愈來愈緊張,犯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淺海同學集班上同學們的視線於一身,開口說:

    「簡單來說,就是內向的純情少年吧!」

    ……

    「總之,讓我們先列出校內內向純情少年的清單吧。找出犯人只是時間的問題。」

    內向的純情少年到處都是,隨便丟顆石頭都能打中內向的純情少年喔。

    「那個,淺海同學,」白鳥同學舉起手。

    「對於內向的純情少年,你心裡有底嗎?開朗的垃圾不在涉獵範圍內喔。」

    「……就算想跟喜歡的人手牽著手回家,但真的會有人牽著石膏手離開學校嗎?」

    她的問題理所當然。

    「可惜,這世上有各種人。這之中也有為了我完全無法想像的驚人理由犯案的人呢。」淺海同學講得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但該怎麼說呢,對我來說淺海同學的想像力還……比較驚人。

    「必須找出目擊證人才行……在這之中,有沒有人目擊過滿面微笑地牽著石膏手放學的瘋狂怪客?」

    若通往學校的路上有這種人,應該會變成學校怪談或是都市傳說,最壞的狀況應該會有人報警吧?

    果然好像沒有目擊者,眾人沉默不語。

    美術教室中聽得見的聲音只有第六感生死戀的主題曲。

    另外,或許是因為播放出浪漫BGM的緣故,突然傳出有人啜泣的聲音。

    難道是哪個女生想起二十世紀知名電影令人感動的最後一幕嗎?

    不,不是這樣。

    雙手掩面哭泣的人是白鳥同學。

    「……竟然有人用這種方式喜歡我……好可怕。」

    的確,被牽著石膏手放學的變態喜歡上,根本就是恐怖片的情節。這當然令人想哭。紅丸走近白鳥同學,手輕放在她的肩上。

    「別怕,喜歡你的人就只有我而已。那種變態根本不存在。」

    「沒有變態嗎?」

    「嗯,沒錯。放心吧。」

    「喜歡我的人就只有紅丸同學而已?」

    「嗯,所以啊,別再叫我紅丸同學了,用兩人獨處時的方法叫我吧。」

    「………………阿紅。」

    「小白,我超喜歡你喔。」

    他們徹底地沉浸於兩人世界。

    多虧有人夠機靈,把BGM的音量提高,所以偵探在我身旁呢喃「……根據我的推理,變態一定存在」的聲音才能消失在音樂中,沒有讓大部分同學聽到。

    「……喜歡阿紅的人……只有我嗎?」

    「那當然。」

    兩人之間醞釀出即使在下一個瞬間就擁抱在一起也不奇怪的甜蜜氣氛。身為配角的我們並沒有陷入被迫觀賞他人濃情蜜意場景的掃興感,「唉,好想談戀愛」的純粹思念竄過我們心中。

    「喜歡阿紅的女生……除了我之外另有他人吧?」

    到底是為什麼呢?白鳥同學聲音中的溫柔與甜美霍地消失,化為冷淡帶刺的音調。

    「喜歡我的女人……我媽嗎?不過,我媽媽現在沉溺於追逐韓流明星,把她的兒子晾在一旁,把我家的生活費還有對待自己孩子的愛都投注在韓流明星身上。 」

    「不是,我不是說阿紅的母親。」

    「那麼,是外婆嗎?這幾年外婆沉溺戰國武將沉溺到忘了要給孫子壓歲錢呢。伊達政宗、真田幸村、長宗我部元親。想不到歷史的活證人也會成為歷女,嚇了我一跳呢。」

    「不是,我不是在說外婆的事。」

    「那麼,是日祖母嗎?」

    「你曾祖母還硬朗嗎?」

    「是啊,雖然今天整天都在睡覺,但所謂的日祖母是爸爸的媽媽。因為她的名字叫做日惟,所以我們叫她日祖母。​​她守杰尼斯的人出棚時被誤認為幽靈,這使她震驚到昏睡不醒呢。」

    日惟奶奶的老公看到自己老婆為了守杰尼斯出棚時被誤認為幽靈這種原因震驚到一睡不醒,難道不會震驚到昏睡不醒嗎?我心中不免有這個疑問。

    白鳥同學戰戰兢兢地提出:

    「……阿紅,最近約你約會,你都會拒絕……對吧?」

    「怎、怎麼了,這麼突然!那、那是因為沒有錢……就算各出各的也有點吃緊……」

    「阿紅沒有錢的話,就交給我解決吧……所以請跟我約會。」

    「不不,那個啊,該、該說是很不好意思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也有很多不用花錢的約會方法,例如在公園聊天之類的。」

    「喔,嗯,那下次我們在公園約會吧?真不錯,嗚、嗯,很好。」

    紅丸回話時支支吾吾,跟提到母親還有兩位奶奶的時候相比判若兩人。他緊張到手足無措。身為女友的白鳥同學自然看穿了男友的焦慮。白鳥同學的聲音變得跟針一般銳利。

    「…………你是不是,把錢拿去跟我之外的女生約會了?你拿錢養她嗎?」

    「你、你、你說什麼啊。小白以外的女孩?怎、怎麼可能啊!」

    「阿紅,你動搖得很厲害呢?」

    「我內心很平靜啊。你摸摸我的心臟。太過正常了,連跳都不跳一下呢。」

    ……那已經死人了。

    「阿紅流了很多汗呢……你很熱嗎?」

    「很、很涼快啊。這汗也一樣,你看,是冷的不是嗎?」

    白鳥同學纖細的手指像要撫摸紅丸般拂過他的頸項。

    「……你流著冷汗呢……我說啊,我……看得出來喔。」

    「看得出什麼?」

    「在我看來……阿紅你……正瞞著我……某些事。」

    白鳥同學面帶微笑,斷斷續續地講出這些話……就連身為旁觀者的我都不禁背脊發涼。我學到女生的笑容既能俘虜男生的心,也能讓男生的心為之凍結。

    「瞞、瞞著你?才,才沒有。」

    過度驚惶的男人真是慘不忍睹。

    白鳥同學臉上的微笑如刀刃般妖艷,她輕喚:「淺海同學。」

    「白鳥同學,石膏手的犯人再等一下,再過濾八個人我就能找出兇手了。」

    不知不覺之間變成八人? ……她把嫌犯的範圍縮小成八人的過程真令人在意。

    「外遇調查的事就不麻煩你了……因為我正在調查。」

    就算是本學年的Miss賢淑,遇到戀愛竟然也會有如此豹變。白鳥同學的雙瞳放大到宛若空洞……非常恐怖。

    「來,阿紅,我不會生氣的,你老實說……你到底隱瞞著我什麼?」

    白鳥同學一定會生氣吧。應該說她已經生氣了。

    在場的男生全都這麼想,但紅丸是清白的。

    「其實,這件事我最不想讓小白知道……但看來是瞞不住了。」

    紅丸從自己的書包中拿出一個小紙袋。

    他把看似包裝成禮物的東西交給白鳥同學。

    「……這是什麼?」

    「應該……是生日禮物吧?」

    「生日禮物?誰的?我的生日早在三個月前過了喔?」

    「沒錯,小白的生日是距今天八十六天之前。而我的生日是距今天八十六天之後……也就是說,今天剛好是我跟小白生日的中間紀念日。」

    「咦?」

    「所以,硬要取名的話……應該要叫做兩人生日的期中禮物吧?」

    ……

    兩人生日的期中禮物。不愧是以恩愛聞名的紅白情侶。竟然會有這種禮物。

    「……阿紅,我能打開嗎?」

    「嗯,當然。」

    白鳥同學解開包裝,在打開小箱子之後裡面的是……

    「哇,好漂亮。」

    一隻戒指。白鳥同學旋即把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看來尺寸沒問題……就算把我的零用錢存起來,也只能買得起這種銀戒指而已。下次我會送你更好的戒指。」

    「……我好高興…………啊,難道你是為了買這個戒指,所以最近才以沒錢為由拒絕跟我約會嗎?」

    「嗯,我太沒用了,對不起。」

    「真是的,阿紅這傻子。」

    「不過你真過分,竟然懷疑我花心。我心中可是只有小白呢。」

    「對不起,我真是個愛嫉妒的女孩,嘿嘿。」

    「沒關係,小白連愛吃醋這一點都很可愛就是了。」

    兩人你儂我儂。他們無視於周遭同學,開始打情罵俏起來。拜託誰去把浪漫的BGM關掉。

    「其實,我還有另一件事瞞著小白……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你。剛剛真是抱歉。」

    紅丸再次從自己的書包拿出某個東西。

    ——咦?

    我詫異不已。

    那是擺出錢的姿勢,不對,應該說擺出OK姿勢的石膏手。

    「那是,我的……為什麼會在阿紅手上?」

    「雖然我想送戒指,可是我不知道小白的尺寸,所以用石膏手來調查……雖然想立刻歸還,但我沒想到今天的課竟然會用到石膏手……所以你放心吧。沒有變態看上小白喔。」

    石膏手的遺失事件以跌破眾人眼鏡的形式一口氣解決了。

    「各位,就是這樣。引起大家的騷動,真是不好意思。讓我們為石膏手上色吧。」

    紅丸向班上同學們低頭致歉。

    想送給戀人戒指的心情引發了事件。在這事件中沒有壞人。眾人一起用溫馨的目光眺望著幸福的紅白情侶。

    當甜膩的空氣滿溢於空間時,只有一個人對周遭的聲音充耳不聞。這位埋頭於推理之中的美少女揚聲大喊:

    「好,犯人過濾到剩下三個人了!再一下就能解決這個事件。」

    到底是哪位帶衰內向純情男受到懷疑?我真在意這三人的名字。

    身上氛圍徹底變回平時那般溫柔賢淑的白鳥同學溫柔地回答:

    「淺海同學,案件結束了喔。」

    「咦?密室的陷阱被破解了?」

    根本不是那類案件好嗎?真是驚人的專注力。在這間教室中不知道犯人名字的就只有淺海同學而已……啊,還有專注於拉坯中的老師。

    「拿走石膏手的人是阿紅。」

    「紅丸同學被……嫁禍成犯人?」

    沒有嫁禍,沒有嫁禍啦。

    「這樣啊,紅丸同學因為太愛白鳥同學,無法跟白鳥同學一起回家的日子,就牽著​​石膏手一起回家。這真像濃情蜜意的情侶會引發的案件。」

    ……

    這個偵探竟然想像起動機來了。

    冰山美人美少女淺海同學是個庸才偵探,這在我們班成為了常識。

    在淺海同學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對她一見鍾情的男生知道我是淺海同學舊情人,衝動之下朝我揮舞兇刃…………我沒有遇到這種誇張的倒楣事——我認真地在警戒這件事——安全地等到了放學時間。

    教室中還留著幾位同學。不兩人獨處就無法跟淺海同學談話,所以我在圖書室消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再次回到放學後的教室。

    教室裡空無一人。

    淺海同學還沒來。

    轉學生淺海同學極受歡迎,想跟她一起回家的人恐怕不分男女,多如繁星吧。

    她能拒絕這些邀約來這裡嗎?

    不,她看來不像是不守約的人。

    就在此時,一個討厭的想像掠過我的腦海。

    我繼續在教室中獨處,是不是很危險。

    若看我這淺海同學的舊情人——而且淺海同學還希望能重修舊好——不順眼的某人出現在此,想要狠狠教訓放學後獨自留在教室中的我一頓……

    ……這有可能。

    若是每天照慣例過著倒楣生活的我,不管遇上什麼壞事都不奇怪。若只是被狠狠教訓一頓那還算走運。最糟可能會半死不活,不,是賠上性命。

    「這下只好在遭受野獸襲擊前撤退了。」

    當我這麼喃喃自語時……

    「誰是野獸啊?」聲音自教室入口傳來。

    ……是淺海同學。

    「讓你久等了,抱歉。很多女孩約我一起回家……所以我後來約大家之後一起回家。人數多到像要集體放學似的。只不過因為我是轉學生,就受到大家如此熱情的對待,真是感謝大家。」

    若是這麼一個美少女,那就算不是轉學生而是其他學校的人,大家還是會想熱情對待。不過在那情況之下雙方沒什麼接點就是了。

    「淺海同學的邀約嚇了我一跳。因為我很想跟你單獨談談,所以真是幫了我很大的忙——」

    淺海同學的表情讓我無法把話講完,。

    她似乎開始模仿起河豚,兩個腮幫子脹得鼓鼓的。

    「淺、淺海同學?」

    「…………」

    我被無視了?

    「那個,淺海同學?」

    「……講話不要那麼客套。若吉足要這麼見外,我就不跟吉足說話了。」

    嘟著嘴講話的淺海同學又擺出一張河豚臉。

    所謂的美少女就算是氣呼呼地嘟著嘴,那表情還是不會損害到她如天使般的可愛。不,別說是損害了,以她原本成熟端正的容貌搭配上如孩童般暴露出情感的表情,就等同將她的秀顏加工成惡魔般令人憐愛的神情。而男高中生這種生物,在規格上天生就被製造成會愣愣地盯著如惡魔般令人愛憐的女孩看。

    「…………」

    我也不例外,呆若木雞地痴痴望著她看。

    「……為什麼吉足不說話?我的名字……你叫叫看嘛。」

    「…………淺海。」

    「別戰戰兢兢地叫我的姓氏好嗎,交往時你不是這麼叫我的。」

    「那請問我是怎麼叫你的呢?」

    「……」河豚臉再次復活。

    「請……我是怎麼叫你的?」

    我小四時寫的情書上寫著「結愛」,所以大概是叫「結愛」吧。

    「……你都叫我甜心喔。」

    咦?

    我真的會用這麼開心的方法叫她嗎?

    不,可是紅白情侶也會互相叫「小白」跟「阿紅」,所謂的情侶或許對令人害羞的稱呼意外放得開也不一定。

    我下定決心,筆直地凝視著淺海同學叫了聲:

    「……甜心。」

    淺海同學的臉倏地染上一抹紅暈。

    「再、再、再說一次。等一下,我拿手機出來!」

    「我絕對不可能叫你甜心吧,還有你別準備錄音好嗎。」

    「可是,我一直很想聽你叫叫看甜心啊……其實你是叫我『結愛』喔。」

    「…………結愛。」

    即使我試著呼喚她的名字,但這感覺就像念出才剛記得的英文單字般令人覺得不習慣,沒什麼情感湧上心頭。

    可是她對我叫她結愛似乎沒有任何抵抗。結愛高興地微笑著。

    「吉足又叫我的名字了……好,讓我們回歸正題吧。」

    「正題?」

    「……有句我一直想著如果見到吉足時第一句要說的話。」

    到底是什麼呢?

    要我把交往時跟她借的漫畫還她之類的,一定不是這種事吧。

    結愛用極為認真的神情窺視我的眼眸。

    「……這樣下去,吉足會愈來愈倒楣……最後送命喔。」

    「咦……你那是什麼意思?」

    代表我的標語「其實是大凶的小吉同學」這句話在本校廣為流傳。她只是擔心我太過倒楣嗎?

    「……你現在還讓日向吸收你的運氣對吧?」

    ——咦?

    「你現在還讓日向吸收你的運氣對吧?咦?結愛你剛剛說了什麼?」

    「你非常老實地複誦了一次呢……我知道喔。日向小姐是不吸收他人運氣就無法生活的體質……吉足在不讓日向小姐發現的情況下讓她吸收運氣對吧。」

    「……」

    我嚇壞了。

    日向的特殊體質應該只有我才知道才對啊。

    「你怎麼會知道……啊,難道我交往時跟結愛說過嗎?」

    宛若太陽突然被雲遮住般的陰影掠過結愛的臉龐。她露出悲傷的模樣。

    「……不是,你沒告訴我。」

    「那又是為什麼?」

    結愛雙手在胸部下方交叉,擺出強調她豐胸的姿勢。直至方才為止的悲傷神情消失無蹤,她的表情像打了光般霍地明亮起來。

    「你忘了嗎?我是偵探啊!」

    這件事我想忘也忘不掉。

    她在美少女偵探淺海結愛事件簿第一章:『石膏手消失事件』中表現出的庸才推理已經刻畫在本班的歷史上。她在美術課紅丸自首之後還詢問「幕後黑手在哪?」試圖讓事件更加複雜。

    「我記得喔,結愛是個迷偵探呢。 」

    「沒錯,我是個名偵探。」

    「……」

    「你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不,沒什麼。誤會這種東西跟糾纏在一起的鞋帶不同,不是可以胡亂解開的東西對吧。」

    「什麼意思?」

    「不,比起這個,你快跟我說。為什麼你知道日向的體質。那個,結愛有見過​​日向嗎?」

    「你不能一次問兩件事。詢問是調查的基本功夫喔。我沒見過日向,所以日向應該不知道我的事情。吉足跟我交往時,沒跟日向提過我的事情不是嗎… …抱歉,你不記得對不對。」

    「不,別道歉。我才想道歉呢。竟連舊情人都忘得一干二淨,我真是個過分的傢伙。」

    忘記不想忘記的人是件悲傷的事情。直到今天還想不起來自己忘記了不想忘記的人這件事更讓人悲傷。幾乎可說是一種恐怖。

    「……我知道日向小姐體質的理由。為了解釋這件事,可能得先從我跟吉足分手的地方講起。」

    這我也很想知道。以前的我為什麼會跟這種美少女分手,這的確是個謎題。

    「吉足啊,是在距今三年前,也就是國中二年級的春天甩掉我。事情來得突然,毫無預兆喔。明明自小四時收到那封情書之後我們就開始交往… …所以我們交往了四年……你可別說那是小孩的戀愛或是像戀愛家家酒一般的東西。因為我們是很認真很誠摯地在交往。」

    「……是我甩掉結愛的嗎?總覺得難以置信呢。」

    竟然會甩掉這種美少女。真希望對當時的我做做精神監定。

    「我這個人啊,是個不論腳的小趾頭撞到東西還是大蜘蛛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抑或是觀賞讓全美國都哭泣的電影時,都不會落淚的孩子。

    不過在吉足提出分手時……我哭得很傷心呢……你一定在想剛剛我早自習時不也哭過了對吧?不知道為什麼,事情只要一扯到吉足,我就很容易哭喔。

    ……那個,我回歸正題。

    就算我哭著說不想分手,吉足也堅持要分,講都講不聽。我從沒看吉足這麼頑固過……明明是自己提出分手,吉足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為什麼吉足會露出這種表情呢?我不禁這麼想。 」

    「……我問你,我有講過想要跟結愛分手的理由嗎?還是以我這種貨色還敢講出『我有其他喜歡的人』之類的話?」

    我無法想像過去跟美少女交往的自己。無法想像跟美少女交往,還移情別戀喜歡上其他女孩,甩掉她的自己。

    「不是,關於分手的理由,吉足只提到一個。

    『在我身旁會倒楣。 』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我以為你只是想順利跟我分手,才講些莫名其妙的話。在講完分手的理由後,吉足說:『拜託,請跟我分手。 』甚至還向我低頭下跪。

    你不想跟我交往到甚至不惜下跪嗎?

    那時我的情感早已跨越悲傷,到達錯愕的境界。

    在我答應分手前,吉足都不願意起身,我也不希望吉足就這麼一直跪著,那時我想著要改變吉足的心情已經不可能了……

    所以接受了分手。

    當我說出『分手吧』的時候,吉足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看到吉足那個樣子,我氣到賞了你一巴掌喔。我的巴掌很痛,你要記住。 」

    「好,為不被你賞巴掌,我會放聰明點。」

    我思考過去自己說出的分手理由。

    ——在我身旁會倒楣。

    倒楣這個詞令我很在意。

    倒楣這個詞特別醒目。

    這種分手的理由如同結愛所說,簡直莫名其妙。

    這並不普通。講出這種不普通的話,是不是表示我身上發生了某種不尋常的事情?

    若要問提到倒楣這句話能聯想到什麼不尋常事情……

    我是不是自跟結愛交往時,就在讓日向吸收自己的運氣呢?

    甩掉她的明明是自己,但我卻絲毫不明白甩掉她時的心情。喪失記憶真是令人討厭。

    「吉足講出『在我身旁會倒楣』時的心情……若是現在,我似乎能夠明白。我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終於明白了。」

    被他人知道自己所遺忘的心情,是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每每聽到自己遺忘的屬於自己的故事,我就開始不懂自己。

    聽到過去自己的事情時所感到的不安跟恐怖更勝認識自己的喜悅。

    所以我會戰戰兢兢地說出接下來的話,也是情有可原。

    「……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說出那種話?」

    「被吉足甩掉的前一星期……我們兩個晚上從補習班一起回車站。從補習班回家的路上,我們手牽著手走著。白天約會時吉足太過害羞,不願意跟我牽手,所以只有夕陽西下後自補習班回家的路上……是特別的時間。」

    這樣啊,我跟結愛曾經牽過手嗎?

    雖然我也覺得能跟這種美少女一起牽著手從補習班回家很幸運……

    但另一方面,我毫無跟這種美少女牽過手的記憶,這就像聽到懂事前「我們曾全家到國外旅行喔」時那種因為自己沒有任何回憶而感到不快的感覺。我十分羨慕過去的自己。

    「……然後啊,在分手前一星期自補習班回家的路上,我們也像平時一樣牽著手回家……可是步道上的人孔開著,我跟吉足兩人恰好各自有一腳踩進人孔……也因為兩人的腳同時踩進去,所以我們才沒整個人摔下去就是了。」

    真驚人的狀況。

    「我們平安無事嗎?」

    「兩人都只有腳稍微破皮而已。我啊,因為差點摔下人孔,所以笑了出來……

    可是那時候吉足表情極為認真地怒吼:『弄個不好,連結愛都要摔到人孔下面了! 』

    之後吉足不停重複說:『抱歉』……我以為你是為了怒吼的事情道歉,但當時的我並沒有發現你是為了不同的理由道歉。 」

    「我是為了什麼道歉?」

    「……那時候的吉足覺得自己的霉運牽連到我,想著因為走霉運的關係,我們才會一腳踩進人孔,因此向我道歉。一定是這樣不會錯。

    然後,吉足在差點掉下人孔那件事的一周後,跟我說『在我身旁會倒楣』最後甩了我。那時候吉足應該是怕自己的霉運會傳染給我吧?

    啊,抱歉,你不記得對不對。

    不過今天閱讀吉足的情書……我想到一件事。 」

    小四的我在信上寫下互數身上痣時的感想。就算被認為是無可救藥的傻子,那也沒辦法。

    結愛自製服口袋中拿出信,羞澀地再朗讀了一遍。

    「『如果結愛覺得幸福,那我也很幸福。若結愛跟我在一起會感到不幸,那對我來說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不幸。』……」

    結愛不再朗讀,將信收回口袋中。

    「……那一段怎麼了嗎?有寫錯字嗎?」

    「雖然這是我的推測……你應該是明明沒有確切證據,但卻鑽牛角尖地認為我在吉足身旁可能就會遭遇不幸……試著要遠離我,才想跟我分手。

    只要想到我可能會因吉足而不幸……吉足一定無法忍受。

    因為吉足就是這種人。是個溫柔的人。 」

    聽人說自己遺忘的過去自己是個好人,我害臊起來。我只會用搞笑來掩飾自己的害臊。

    「不,那種事說不定我想都沒想喔,我根本一點都不溫——」

    「不要否定!」

    結愛的聲音響徹放學後靜謐的教室。我大感狼狽。

    「我比現在的吉足更熟悉跟我交往時的吉足!

    所以我才正確!請你相信我的推測、我的推理……你不相信的話,我會很悲傷不是嗎? 」

    「結愛會悲傷?」

    「我想認為吉足是不希望自己把霉運傳染給我,才要跟我分手……因為這樣的話,就表示吉足不是討厭我才想要甩掉我對不對……被吉足討厭這種事……光是想像……就令人想哭啊。」

    為不讓自己身旁的結愛不幸才疏遠她……

    沒有確切證據證明這是分手的理由。

    雖然沒有,但要相信結愛的話並不難。應該說,根本毫無懷疑的餘地。

    我有種終於能跟與國二時向美麗戀人下跪要求分手的自己再會的感覺。

    所以我繼續原本的話題。

    「……我知道分手的理由了。然後,分手之後我跟結愛怎麼了呢?」

    「嗯。分手之後,吉足立刻轉學了。

    ……再也無法在學校走廊相遇。

    每次換座位的時候,也不再為或許能坐在吉足身旁而小鹿亂撞。

    也不再於運動會時拼命地為只有一點點表現的吉足加油……

    吉足從我的世界中消失了,我以為只要隨著時間經過,我就能忘卻一切。

    可是,只要時間經過就能忘記,這根本是騙人的。

    ……聖誕節……生日……情人​​節還有……夏日祭典之類的……白色情人節也是……還有暑假的最後一天。

    無論是跟家人還是朋友在一起,當我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很在意一定會在自己身旁的吉足消失無蹤。 」

    「……暑假的最後一天,我跟結愛會做什麼呢?」

    「吉足啊,老是沒有做暑假作業。然後在最後一天就會跑來向我哭訴。所以暑假的最後一天,就是吉足在一整年中最感謝我的一天。吉足你啊,非常現實,就只有那天會叫我『結愛大人』什麼的。」

    的確,我極度不擅長事先寫完作業這種事。我老把麻煩事留到後面去做。這是個壞習慣。

    「轉學之後,沒有我在你身旁,暑假作業你沒問題嗎?」

    「嗯,我還是找了人哭訴。」

    「找誰?」

    「找老師。」

    結愛像是聽到冷笑話般笑了。

    「吉足真是沒變呢。總覺得我放心了。」

    「我沒變啊。就算喪失了記憶,我還是我。」

    我以開玩笑的語調回答,但這次她卻沒有笑。結愛再次回憶起過去,眼神凝視遠方。

    「我覺得即使分手後經過三年,升上高中二年級還是忘不了吉足的自己實在不好。我想著必須忘記才行……可是隨著時間經過,吉足在我心中的分量與日俱增。

    然後,突然有一天。

    我開始無法克制地在意起吉足『在我身旁會倒楣』這句話。

    為什麼是倒楣?

    因為真要說的​​話,普通都是說『在我身旁會不幸』對吧?

    『在我身旁會倒楣。 』……吉足為什麼會說這種話?我認為若不正確了解這句話,我就無法好好整理對吉足的心情。

    所以我就像個家中開偵探社的女孩一般,調查起吉足的周遭狀況。我是這麼決定的。我開始調查吉足周遭狀況的日子是七月二十號。海之日。這是我的生日,你要記得喔。 」

    從校舍某處傳來管樂社木管樂器的聲音。結愛在心中下定某種決心的聲音霍地變得開朗澄澈,宛若木管樂器的音色。

    「詢問調查、監視、跟蹤、竊聽……在開始調查吉足後的幾天內,我立刻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插圖

    ……她剛剛是不是​​說了竊聽?

    「吉足每天的運氣都差到非比尋常。

    就像每個月的例行活動一般,你似乎每個月都會被鳥糞打中一次,而且一定都是在上學途中。若橫豎都要被鳥糞擊中,那在放學時還比較好呢。要穿沾著糞便的製服過一整天……實在是太倒楣了。 」

    不說我還沒發現,被鳥糞打中的時間都是早上……我這個人真的很衰耶。

    「那一天的吉足也是,在校門前被鳥糞打中,所以你為了換掉制服急急忙忙衝進男生更衣室,結果因為女生更衣室正在整修,所以早上練習完的女生們在裡面,這讓吉足被稱為『超淫獸色情吉』對吧?」

    「是啊,被罵的方式太過獨特,讓我忘不了……超淫獸到底是什麼呢?」

    「而且啊,最不幸的是橫豎都要被叫色情吉,那至少要看個女生們誘人的模樣才划算……但在你進更衣室的瞬間,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聲音,使吉足一邊看著手機畫面一邊踏進更衣室對不對?所以你根本沒看到女生們換衣服的樣子。而且因為你一隻手拿著手機走進更衣室,所以女生們以為你是無所畏懼的偷拍魔……雖然沒有藏起來所以不算偷拍才對……但她們以為偷拍魔來了,因此將你的手機折成兩半。

    雪上加霜的是,那時你才剛換手機而已,真是令人哀傷的故事。 」

    「那是我很想忘掉的一件事。男生們把我當作偷窺女生更衣的男人,罵我是『猛烈淫獸幸運色情狂』。還逼我用念力將看過的東西照出來。」

    「……那個,吉足,『淫獸』這個綽號在這間學校很流行嗎?」

    誰知道!若真有這種學校,那真是糟透了。

    「……說到淫獸,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呢。」

    說到淫獸到底是能發生什麼事情啦?

    「吉足國三的時候,曾跟幾個朋友聚在一起觀賞自己出生的那年上映的大作電影對吧。」

    「你調查得真清楚。沒錯,為什麼我會想要做那種事,至今依然成謎。」

    「然後你跑去出租DVD的店租借鐵達尼號,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店員的失誤,裡面放的是……性感電影Bitanic對吧?」

    「我先說好,Bitanic不是十八禁的電影,而是性感版的鐵達尼號。那隻是搭乘豪華郵輪的船員全都有對大胸脯,穿著比基尼而已。船撞上冰山,許多大胸脯美女就這麼穿著比基尼跌入海中的畫面,是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衝擊影像。」

    「……吉足真是倒楣呢。想要藉鐵達尼號,結果借到的竟然是Bitanic。」

    「不,或許在有急需時想藉Bitanic,卻拿到鐵達尼號的人比較倒楣也不一定。」

    在血脈賁張的時候看純愛電影應該很痛苦才對。

    「說到聚集幾個朋友,高一的時候,吉足約大家吃黑暗火鍋對吧。大家各自帶了秘密的食材……鍋子裡面放入了世界最辣的辣椒跟世界最辣的芥末以及世界最辣的芥末醬對不對?」

    「雖然說是黑暗火鍋,但大家都想著不要放進絕對不適合放入火鍋的甜食跟不是食物的東西。話說回來,大家到底是從哪裡得到世界第一的食材的呢?真令人百思不解。」

    「身為火鍋第一棒打者的吉足一吃下去,就因為太過辛辣搞得食道穿孔,昏睡了兩天對吧?」

    嚴格來說是三天。不,我不想糾正。

    「別再說了,聽著這些倒楣的過去……我莫名開始覺得自己很可憐。」

    「在最糟糕的前50件事中,我只發表到第48名而已耶。」

    「……第48名是昏睡的回憶嗎?我開始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蹟。」

    「那個,我不是想談吉足的不幸。也是啦,因為這些事,所以我的目光差點被吉足平時太過倒楣的情境所奪。」

    我的倒楣竟然被這麼一句這些事一語帶過。不,沒關係,這沒什麼好在意的。

    「吉足平時的行動,有個奇怪的地方……我發現吉足做了非常不像吉足會做的事情。」

    「你想說的是沒有抱枕就睡不著嗎?沒辦法啊,因為這樣比較安心。」

    「…………吉足你,都會抱住吧?」

    「是啊,所以我說我都抱著抱枕睡覺。」

    「……每天早上,你都會……抱住日向小姐吧?」

    「那、那是,因為我們兩兄妹相依為命……這是種愛的表現啊。」

    「…………兄、妹。」

    結愛以幾乎只剩下吐息的聲音說道。對照她細微的聲音,結愛的臉上的確帶著微笑。對女生微笑代表的意思陌生的我不大清楚她的微笑意味著什麼。

    她收起意義不明的微笑,伸出手輕輕抵住下顎。那是偵探思考的姿勢。

    「吉足每天早上都會​​抱住日向小姐,被日向小姐大罵變態呢。你常被叫淫獸對不對。」

    「日向只有連聲叫我變態好嗎!……訂正這個很空虛呢。」

    「就算被連罵變態,你也不放棄擁抱。吉足的慾求不滿有這麼嚴重嗎……我很在意這件事,所以試著搜證。」

    「搜證?」

    「我在吉足回家的路上……放了幾本情色書刊。」

    「啊!我記得那件事……有本包裝袋還沒打開的雜誌放在地上,旁邊甚至還放著剪刀。」

    「吉足雖然察覺了色情書刊的存在,卻沒有打開塑膠袋。你是個紳士。」

    那隻是因為我覺得很可疑,所以無視而已……

    「你明明沒有欲求不滿,明明很紳士,卻寧願被罵變態也不放棄擁抱日向小姐……這太可疑了。我身為偵探的直覺整個活動了起來。在擁抱日向小姐這件事中,一定藏有什麼重大的意義。所以我試著實際擁抱日向小姐看看。無論是什麼事,不嘗試看看都不知道結果呢。吉足為什麼不放棄擁抱。為了知道這件事,我抱過日向小姐。」

    「咦?抱過?你已經抱過了?在哪?怎麼辦到的?」

    「因為我是個偵探,所以也擅長變裝。三天前,吉足跟日向小姐一起去量販店了對吧。我知道你們總是在星期五去買東西……在你們離開店要回家時,不是有遇見一個穿著可愛的貓布偶人嗎?」

    可愛的貓布偶人?

    不,我看到的只有殭屍貓布偶人而已。

    「……莫非,那個人是結愛?」

    「沒錯,你無法看破變裝的人是我對吧?」

    是啦,如果全身換上布偶裝,任誰都看不出來。也不會想看出來是誰。

    「不過,總覺得難以置信呢。」

    我實在很難想像那詭異的貓布偶裝實際存在於這世上。

    「因為我的變裝太過完美,所以你不相信裡面的人是我嗎……來,看看這個。」

    結愛緩緩將臉湊近。距離近到我彷彿能感覺到體溫的輻射。

    「你、你想跟我大眼瞪小眼嗎?」

    她無視於我的動搖,咻地拉開制服的領結——為什麼拉開領結的聲音會如此令人心動呢——用雙手解開胸襟。

    我看到她鎖骨下方碩大雙峰的山腳位置,嚇了一跳。

    跟出現於電視以及電腦中的巨乳不同,親眼看到胸脯時,我在感到喜悅以及興奮之前,先湧上的是彷彿做了什麼壞事般驚惶失措的心情。是那種膽顫心驚的感覺。

    「…………3.141592——」

    「你突然是在念什麼啊?」

    「圓周率。這是讓人冷靜的咒語。拜託你讓我數到第一百個位數。」

    「圓周率,你指的是π嗎?」

    「你不要隨便講出『派』這個詞。你到底是想讓我數圓周率數到幾位數?」

    「……」

    「653598」

    「真令人聽不下去!你現在知道我就是穿著貓布偶裝的人了吧?」

    為什麼看結愛的胸口就能知道她是穿貓布偶裝的人啊?正當我心中詫異,我瞥見她胸前閃閃生輝的項鍊。我對眼光竟然都集中到胸脯上的自己感到錯愕。在克制住自我厭惡之後,我看向項鍊……宛若把晴空鎖在石頭中的藍色石頭正伴隨項墜搖晃。

    對收集有除厄跟驅邪效果之天然石興趣的我來說,那石頭相當眼熟。

    青金石。

    「好漂亮的項鍊,我很喜歡那顆石頭。」

    結愛像個被稱讚的小學生般天真無邪地漾開笑容。

    「呼呼,這個項鍊是我自己做的喔……因為吉足給了我石頭。」

    我想起來了。

    三天前,我因為擔心抱住日向的貓布偶(裡面的人)所以把據稱能自災厄中守護他人的水滴形青金石送給​​了她。

    「這樣啊,那個貓布偶是結愛啊?你還好嗎?」

    雖然我問得很曖昧,但結愛似乎立刻察覺了我話中含意。她的表情扭曲。

    「完全不好……在那之後,我身上持續發生令人難以致信的事情。」

    擁抱的時間愈長,被吸走的運氣就愈多,所以我決定跟日向的擁抱為一天一次,每天早上至多五秒為止。三天前的結愛應該跟日向擁抱了將近一分鐘左右。

    我戰戰兢兢地問她:

    「……發生了什麼?」

    結愛像是連回想都很難過般用雙手覆蓋住嘴巴娓娓道出:

    「三天前,自購物中心與吉足和日向同學分開之後,我被惡魔跟窮神還有瘟神……總之就像是被除了死神之外的所有不祥存在附身一般……你願意聽我說說那一天我遇到的最倒楣的前50大慘事嗎?」」

    想不到光是一天就遇到50件倒楣事……

    「嗯,我洗耳恭聽。」

    「第50大慘事。我跟吉足還有日向小姐分開後,為換下布偶裝而走到量販店內側,遇到彼此用黏著劑在對方身上貼上各種東西的三個壞小孩。 」

    ……怎麼會有這種人。

    「那些壞小孩看到我就大喊:『有怪物!』」

    那套布偶裝外觀活像是貓殭屍。就算被喊怪物也沒辦法。

    「原來如此,第50大慘事是被喊『怪物』嗎?真是倒楣。」

    「你說什麼啊!你身為一個倒楣專家,會把那種事認定為倒楣事嗎?」

    我可不記得自己成為了什麼倒楣專家。

    「那些壞小孩喊著:『快趕走怪物!』把黏著劑往我身上潑。我拉鍊的部分也被黏著劑潑到……壞小孩們一溜煙就逃跑了,而我則是脫不下布偶裝。」

    「…………那真的是第50大?」

    「雖然我很煩惱該不該算第51,但這是第50喔。」

    倒楣的等級太高了。

    「結愛,雖然我很想全部聽完……總之你能告訴我最悲慘的第1、2、3大慘事嗎?」

    「這樣啊。雖然我很想談談警察誤以為我是毒品販子,拿手槍指著我說:『不脫下布偶裝我就要開槍羅!』的橋段,那時候我想脫下布偶裝卻脫不下來,慌了手腳呢。」

    那到底是排第幾的故事?

    「最悲慘的第三名是……」

    在那之後,我聽了說者傷心,聽者流淚的倒楣美少女的故事。

    全部聽完之後,我流下另外​​一種淚水。

    「多虧,你能平安。我能跟結愛再會,實在是太好了。」

    「我也覺得能見到吉足真是太好了。」

    我跟結愛彼此分享生命的喜悅。

    「好了,我倒楣的故事到此結束……那一天由於太過倒楣,所以我發現了一件事。」

    是對人生來說運氣很重要的真理嗎?

    「那時吉足有兩個地方讓我很在意。

    一是你每天的生活中欠缺運氣的程度非比尋常。

    二是即使被叫變態也不放棄擁抱日向小姐這件事。

    ……然後,我試著擁抱日向小姐,使倒楣跟擁抱這兩件事連成了一直線! 」

    推理時的結愛全身散發出男生志得意滿地講述當年英勇事蹟的氛圍。當男生在自誇過去的英勇時,給人某種討厭、煩躁的感覺,但結愛以美少女的外表得意地講著話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就像看到幼兒表演才藝,莫名引人發噱。

    可是,這次跟石膏手失蹤事件那時不同,現在的我可沒心思悠閒地觀賞結愛。

    我慌張起來。

    結愛推理的方向……不知為何是正確的。

    「根據推理的結果,我知道只要抱住日向小姐,就會喪失運氣……不對,說失去運氣或許有點不對。若抱住日向小姐就會喪失運氣,就無法了解吉足即使被罵變態也要抱住她的原因。

    ……日向小姐會吸走運氣……這就像體質一樣,而且若不定期吸收運氣,恐怕會發生什麼令日向小姐困擾的事。所以吉足才讓日向小姐吸收自己的運氣。從日向小姐怒罵吉足變態這件事……可以知道日向小姐她不知道自己吸收了吉足的運氣。總之,我的推理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

    「…………」

    在美術課時做出天外飛來一筆推理的結愛,這次也做了亂七八糟的推理,結果卻揭露了日向莫名其妙的特殊體質。

    我對名偵探(?)有個疑問。

    「……為、為什麼你會覺得有人會有吸收運氣的體質啊?普通應該沒這種人才對吧?」

    結愛好似不明白為什麼會遇到有人問這種問題的狀況般悠哉地回答:

    「因為,不這樣就無法解釋啊。」

    「…………想不到竟然有人能看穿日向的體質……你的推理,全部屬實喔。」

    「咦?咦?真的嗎?怎麼辦?」

    ……嗯?結愛不知為何嚇呆了。

    「你到底怎麼了?」

    「……我雖然說自己在偵探社幫忙,可是我也只做了倒茶跟影印,還有洗衣煮飯而已。」

    ……最後那個已經算是家事了吧?

    「我的推理好像會讓簡單的事件陷入迷宮。雖然我覺得這對偵探來說是個弱點……我很快就會聯想在事件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麼巨大組織的陰謀呢。」

    那弱點也太致命了吧。

    「所以我這還是第一次……用自己的推理解開謎團。怎麼辦,我好高興。」

    雖然結愛在遇到平凡的事件時會用莫名其妙的推理把思緒帶到遠離真相的地方……

    但正因為是結愛,所以才能用天外飛來一筆的推理來推導出日向吸收人運氣——平常人連想都不會去想——的特殊體質吧。

    「……對了,吉足,為了紀念我初次做出正確推理,我們去吃飯吧。一百六十日圓之內的話,我可以請客喔。」

    她果然很缺錢。

    「為了慶祝再會​​,由我來請你吧。我有多到數不清的話想跟結愛說呢。」

    有件事我得拜託因推理正確而喜上眉梢的結愛。

    「對了,結愛……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委託都行喔。你遇到密室殺人之類的事嗎?」

    ……她整個人得意忘形起來了。

    「有關日向的體質,麻煩你別跟任何人說。」

    這是比任何事情都還要重要的請求。

    「咦?我並沒那個意思,我打一開始就不打算跟任何人說——」

    我打斷結愛的話,深深低下頭。

    「拜託!你也別對日向提及這件事。為避免日向察覺自己的體質,請你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等、等等,吉足,你抬起頭啦。」

    「若結愛願意假裝不知道,那我願意聽你任何要求!來吧,說出你的願望。是錢嗎?你想要的是錢嗎?」

    「……不要把我塑造成壞人好嗎。我原本就打算假裝不知道這件事……若你說要聽我的要求,那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我抬起頭。

    「好,你儘管說吧。」

    是永遠的青春嗎?是不死的性命嗎?

    這類愚蠢的笑話並沒有自我口中迸出。因為結愛的臉認真到好似輕輕一碰就要崩塌般。

    「也讓我……分擔讓日向​​小姐吸收運氣的任務。若是有我在,吉足倒楣的程度也會減少一半。」

    結愛的話的確沒錯。若讓日向吸收運氣的人有兩個,就能減輕個人的負擔。

    可是,我從沒想過要人替我負擔一半的任務。再說我也從沒想過要主動跟他人提及日向的體質。

    「日向是我妹妹。日向是我唯一的家人。雖然我很感激結愛的心意……但我不能連累他人。」

    「他人是什麼意思?不是家人又是什麼意思?把我牽連進去啦!因為在知道我的前男友,我至今依然喜歡的人被霉運纏上之後,我根本就無法置之不管。我是在調查過吉足的個人狀況之後,為了被你牽扯進去才會搬到這裡。我可是說服了雙親,獨自來到這個城鎮呢……我啊,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想盡量守護吉足啊!」

    結愛像孩子鬧脾氣般揮舞緊握於胸前的手。

    我想起三天前的貓布偶人(裡面是結愛)抱住我時所說的話。

    …………我……會守護你——

    「……我知道了。那就每天輪流擁抱吧……嗯?若被結愛突然抱住,日向應該會覺得可疑。算了,這問題之後再解決吧。總之明天由我來抱,從後天開始就拜託你了。」

    「擁抱是在每天早上嗎?我也會在早上擁抱的。」

    「意思是結愛每天早上都要來我家嗎?」

    「……吉足家旁邊有公園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在徒步兩分鐘的位置有座公園喔。」

    「那就沒問題了。」

    是解決了哪方面的問題?

    結愛自書包中拿出某個東西,那似乎是報導地方新聞的報紙。

    「看這邊。」

    結愛指的地方似乎報導著木造公寓的火災。公寓雖然全燒光了,但卻沒有被害者。據說這是因為還沒有人搬進去的緣故。

    「這報導怎麼了?」

    「請你聽聽發生在我身上的第4大慘事。」

    我已經聽過了第50以及第3~1大的慘事。

    「我原本預計在兩天前,也就是上星期六搬到這條街。可是我準備遷入的公寓在周五晚上燒掉了。所以我周六晚上跟昨天週日的晚上都露宿野外,但要找新的居住地點也——」

    「等一下,你剛剛輕描淡寫地提到很驚人的事呢。你是不是說了露宿野外?」

    「嗯,我在河邊搭帳篷。帳篷跟睡袋的費用讓我很痛心呢。」

    「高中女生​​露宿野外好嗎?」

    「露宿野外又沒犯罪。在跟監時也會需要住在外面啊。」

    ……嗯,我已經無話可說了。

    「那麼,讓我們回到原本的話題。就算要找其他地方住,我手邊的錢所剩不多,在下個月生活費送來之前,​​我每天只有一百六十日圓可以用。我是堅決地跟爸爸媽媽約好每個月開銷會抑制在生活費之下,他們才答應讓我獨自生活還有轉學……所以我沒辦法才剛開始一個人住就立刻說錢不夠,麻煩到他們。」

    「結愛,若你還沒決定下一個住宿的地方,要不要來我家?」

    雖然把女孩子帶回家這件事非同小可,但也要懂得變通。

    「不行,我不能這麼不知羞恥。我能住公園,不要緊的。」

    「我不能放任你露宿野外啊。再說結愛也是因為被吸走運氣才必須露宿野外……我覺得自己有責任。對那間公寓的房東真是不好意思。」

    「你可以不用在意房東的事情。」

    「什麼意思?」

    「房東原本住在公寓裡面,但他似乎從之前就欠人家錢,而且一直想拆掉那間公寓的樣子,所以他趁火燒那天跑路了。還拿走我的押金、禮金跟兩個月份的房租。」

    不愧是排名第4倒楣的慘事。想不到不光是要搬進去的地方被燒掉,連押金禮金都拿不回來。

    「你可以放心地留在我家,過來吧。」

    「……雖然我很高興,但若突然有個寄居者,日向小姐應該會不高興吧?」

    「不,這種事……」

    嗯~我不知道日向會有什麼反應呢。不過她應該不是那種某天突然聽我說要跟班上女生一起住,還只會回答「好,我知道了」的人才對。

    「算了,大概沒關係。再說,我實在無法棄不住我家就要露宿野外的女高中生於不顧。」

    結愛像是要做出前屈運動般低下頭。

    「吉足,謝謝你。那我就順從你的好意到你家叨擾了。還請多指教。」

    「嗯,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餵,結愛你快抬起頭來。」

    結愛抬起上半身。她的表情看來就像被逼入絕境一般。

    「對了,吉足。你家有電擊棒嗎?」

    到底是什麼樣的契機讓她吐出這句話?

    「不,沒有耶。」

    「這樣啊,那麻醉槍呢?」

    「有的話才是奇蹟吧?你以為我是誰啊?為什麼要確認我家有沒有武器?」

    結愛旋即自我身上別開視線,她的臉變得像紅外線電熱扇一般紅通通的。

    「我這個人啊,不是喜歡著吉足從頭頂到鞋底的所有地方嗎?」

    被女孩明顯示好,就像浸泡在溫泉中一樣,讓人自身體深處發燙。就算我早就知道結愛喜歡我,也不例外。

    「鞋底可不是我的一部分喔。」

    「只要一想到能跟吉足同住一個屋簷下,我就突然緊張起來了。深夜中夜襲吉足……搞不會我真的會動手呢。」

    「剛剛你是不是說了夜襲?」

    「若我真的太過衝動,我希望你能用電擊棒或麻醉槍阻止我。吉足的房間門用的是哪種鎖,另外又有幾個呢?」

    「一個都沒有啦。我從沒想過自己的房間會被人偷襲啊。」

    結愛一邊發出「嗚嗚」的呻吟聲一邊抱住頭。

    「……我們還是高中生,要同處一個屋簷下似乎言之過早。應該還是先同處一片天空下會比較好吧?」

    「一片天空下?露宿野外不好啦。再說就算是同個屋簷下,也還有日向在啊。結愛不會真的夜襲吧?」

    結愛快步走到自己桌前,把書包帶到我身旁,從裡面取出一個束口袋給我。我不禁收下袋子。

    「這是什麼?」

    「當我逼近吉足的時候,希望你能用這個擊沉我發狂的靈魂。」

    我看向束口袋內側,在裡面的是……

    一個怎麼看都像是電擊棒的東西。

    類似麻醉槍——不知道為什麼槍身上還用羅馬字寫了日文的麻醉槍「masui-jyuu」幾個字——的東西。

    結愛說:

    「因為偵探是危險的工作,所以這是必要的。不過若我帶著它,恐怕會在夜襲時用在你身上。」

    危險的是結愛啊。

    「拿電擊棒跟麻醉槍夜襲……這應該叫暗殺吧?」

    「抱歉,吉足。我發現了一件事,現在的狀況很危險。」

    結愛為了不跟我四目相交,盯著窗外的運動場。窗外傳來運動社團不知道是吆喝還是悲鳴的聲音。

    「對了,結愛。你從剛剛開始就講些意義不明的話耶。你到底發現了什麼?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結愛看著我。

    我從她的視線中感到一股熱情,不記得自己曾被美少女用這種眼神注視過的我像是遇到鬼壓床般整個人動彈不得。

    結愛困惑地解釋:

    「現在我們兩人獨處一室對不對?除了我們兩個……這裡沒有別人吧?」

    「不不,這我早就注意到了。就是因為兩人獨處,我們才能聊這種不方便讓人知道的話題不是嗎?」

    結愛的雙眸中浮現一抹恨意。

    「吉足就算跟我獨處,還能保持平常心嗎……?」

    「結、結愛無法保持平常心嗎?」

    結愛幾乎是用哭喪著臉的表情回答:「嗯、嗯」微微點頭。

    「因為啊,兩人獨處……就表示可以……親熱喔。」

    情侶(正確來說是舊情侶)間的對話都是這麼危險的嗎?還是說結愛是個危險的女孩呢?

    在結愛意識到我們兩人獨處之後,她變得心神不寧,形跡可疑。

    她緩緩牽起我的手,在我還來不及覺得奇怪之前,便將我的手往自己的酥胸上壓。

    好有彈性。

    「你看,我心跳得好快呢。」

    「結、結、結愛小姐,心臟不在這方向喔。」

    「啊,我搞錯了。」

    結愛把我壓在她右胸的手移到左胸。

    好有彈性。

    光是一邊的乳房就很重要了,我竟然摸了兩邊?

    「噫——」

    這不是結愛被人摸到酥胸的悲鳴,而是我的慘叫。

    我把手自結愛胸脯上移開。

    結愛回過神來,杏眼圓睜。

    「我剛剛是不是​​,做了很丟臉的事情?吉足蹂躪了我的胸脯嗎?」

    「我沒蹂躪,沒蹂躪啦。」

    結愛隔著制服隨處撫摸自己的胸脯,雖然我想她應該不是在做乳癌的檢查就是了。

    「……抱歉,我又來了。」

    「又?」

    「我啊,只要意識到自己跟吉足兩人獨處,該說就會腦袋當機嗎?我會做出奇怪的事情呢。雖然吉足不記得真是幫了我大忙……原本決定不要再犯的,可是我又來了。無論如何,主動要人摸自己胸脯的女孩,還是太奇怪了吧?」

    我細思結愛話中含意。

    ——原本決定不要再犯的,可是我又來了——

    這是當機的結愛要我摸她胸脯時所說的感言。

    從這句​​話看來,我在過去至少摸過兩次結愛的胸脯。

    我不禁盯著結愛彷彿要撐破制服般挺出來的雙峰。結愛沒有註意到我的視線,在臉前合起她嬌小的手掌。

    「那個,吉足,今後你跟我兩人獨處時,希望你能表現出第三者近在咫尺的感覺。因為我只要一意識到自己跟吉足兩人獨處,就會變得很奇怪。 」

    我盯著結愛的酥胸,接著又凝望結愛的唇瓣。我按捺不住,不禁向結愛詢問今天在意了一整天的問題。

    「我問你,結愛。」

    「怎麼了?表情怎麼這麼認真。」

    「我們交往的時候,到底進展到哪裡了?」

    「咦?進展到哪?啊哈哈哈。」

    結愛活像聽到史上最有趣的笑話般捧腹大笑。

    「怎、怎樣啦。我、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耶。」

    「看你一臉嚴肅,還以為要問什麼,原來你在意我們兩個發展到哪裡啊?而且還這麼認真。看你這樣,應該是在意了很久對吧……吉足這色狼。」

    我實在敵不過面帶促狹微笑的結愛。

    「若吉足跟我再續前緣,我就告訴你我們發展到哪。不過,我不會告訴自己男友以外的人。因為這太恬不知恥了。」

    結愛這麼說完之後,走到教室窗邊。

    隔著結愛的背,我能看到蔚藍的晴空,聽到管樂社的演奏。是某首我不知道曲名的古典樂。雖然我覺得這是陣舒適的沉默,但對結愛來說似乎並非如此。

    結愛回頭問道:

    「……你什麼都不說嗎?」

    「咦?」

    「我還以為依照這個局勢,你會跟我說讓我們重修舊好吧,所以我在等你呢。」

    「啊,不,雖然我覺得結愛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孩,但我還沒好好回想起結愛的事,若在好好了解結愛之前就重修舊好,那個,我想想……」

    我整個人狼狽不堪,結愛開心地笑了出來。

    「吉足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呢。那種認真的地方。我也不覺得吉足會立刻跟我再續前緣……那個,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再說繼續跟吉足兩人獨處,也讓我覺得很害羞。」

    窗邊的結愛拿起自己的書包,往走廊前進。

    當一腳踏出走廊之前,她轉身回望。

    「對了,吉足。」

    「嗯?」

    「我會再次讓你喜歡上我。你要做好覺悟喔。」

    結愛綻開燦爛的笑容往走廊走去,消失無蹤。

    我愣愣地呆望了五秒,抓起自己的書包追在她身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16 AM

第四話 請求同居許可

    放學後,我跟美少女兩人並肩穿過校門。

    這對一個普通的男高中生來說,是皇恩澤被、誠惶誠恐般的放學奇蹟。

    若有人覺得把這稱作奇蹟太過誇張,那麼那個人恐怕不是一個普通的男高中生。

    我跟結愛漫步於路上時,慢跑中的棒球隊隊員跑過我們身旁。

    大家耳熟能詳的「嘿、喲,嘿、喲」的吆喝聲,變成了「嘿咻,嘿咻」的聲音。恐怕是我跟美少女轉學生一起放學的模樣讓他們動搖了吧。

    「……這間學校棒球隊裡的人都是些變態嗎?」

    「只是內心較脆弱而已吧。目睹代打的人轟出再見滿壘全壘打的奇蹟,使他們為之動搖。」

    「……?那個,去吉足家之前,能不能請你陪我到河邊一趟?」

    照這劇情發展,若是能跟美少女一起眺望一級河川談些沒有答案的青春話題,應該會成為一個酸酸甜甜的好回憶。但現實是……

    「我把露宿野外時用到的帳篷跟睡袋等東西藏在大小適中的樹叢中。」

    還真是個充滿青草味道,貨真價實的青澀回憶。

    我們自河畔的樹叢中拿出一套露營用具,在下午五點半之後到達我家。

    屋齡三年的兩層樓建築,對四人家庭來說或許是棟理想的家。但對跟妹妹兩人一起住來說……果然還是棟理想的家。簡單來說,就是棟好房子。

    輪到今天煮飯的日向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可是我今天無法立刻踏進家門。

    「……到了呢。」

    那是因為結愛正在我身旁。

    「首先,由我去告訴日向多了一個同居人。若我突然跟結愛一起進去,日向也會嚇一跳吧。」

    即使就算由我隻身對日向提出同居的請求,她還是會嚇一跳。

    「所以儘管不好意思,在我跟日向商量的時候,能請你稍微在這邊等一下嗎?我想應該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嗯,我知道了……萬事拜託。」

    為了讓不安的結愛放心,我大大點了一個頭,打開我家玄關門。

    或許是注意到玄關的聲音,自廚房傳出朝我走來的輕快腳步聲。

    「哥哥,歡迎回來。」

    日向笑容滿臉,像久候飼主回家多時的幼犬般跑來。

    我跟日向在學校為避免被人閒言閒語,所以一句話也不說。

    或許是因為反作用的關係,在家中我跟日向非常多話。

    雖然我不知道世間一般正值青春期的兄妹感情到底有多好,但以我家的情況——家族就只有我們兩兄妹這件事恐怕也有影響——應該算是感情較好的了。

    「嗯,我回來了。」

    「這個,我想請你試試味道。」

    日向朝我遞出盛有肉跟馬鈴薯的小碟子。

    我邊想著真虧她沒有把這東西撒在跑來玄關的路上,嚐了一口。搬運露營用品使我飢腸轆轆。

    「馬鈴薯燉肉……怎麼樣?會難吃……嗎?」

    「你看看我這副食指大動的模樣。我可把這個評為首屈一指的馬鈴薯燉肉啊!」

    「……食指?一指?」

    成語跟諺語是日向的弱點。

    「簡單來說,就是馬鈴薯燉肉很好吃的意思啦……那個,這有三人份嗎?」

    「哥哥你真是的,想一個人吃兩人份嗎?嘿嘿,有四人份喔。」

    她原本是預定明天早餐也吃馬鈴薯燉肉嗎?總之,結愛的晚餐有著落了。

    好,讓我切入正題。

    「日向——」

    「哥哥——」

    兩人聲音交疊在一起。

    「怎麼了?」

    「不,由日向先說吧。另外,如果你是想問馬鈴薯燉肉要不要七味粉,答案是Yes。」

    「嗯,這交給我。我連柚子七味粉都準備了。」

    真是個賢慧的妹妹。

    「真該頒給日向最好妹妹獎。哥哥很高興喔。」

    日向原本是個被我稱讚時會「嘿嘿」地笑,像個孩子般一臉驕傲的女孩,但是……

    今天的日向宛若忍著不去上廁所般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日向?」

    「……哥哥班上今天來了個轉學生對吧。」

    「是、是啊。」

    「轉學生……是個很~漂亮的美少女吧?」

    「不,是這樣嗎?該說學校中有很多女高中生,其中只有一個人的臉我記不大住嗎?」

    ……我用了莫名其妙的方式打哈哈。

    突然從日向口中迸出結愛的事,讓我莫名靜不下心來。再說我又不知道日向的意圖。

    「我們班上的男生都吵吵鬧鬧地說轉學生是個美少女……還有男生化為要求跳級的暴徒呢。」

    「那傢伙弄個不好應該會留級吧。真是個令人欽佩的笨蛋。」

    日向扭扭捏捏的情況愈發嚴重,輕聲呢喃道:「……轉學生。」

    「是哥哥的……前女友……對不對?」

    「……似乎,是如此。」

    「你有,跟轉學生說過話了嗎?」

    「嗯,算吧。」

    日向的視線落在裝馬鈴薯燉肉的小碟子上。纖細的雙肩不住顫抖。

    「哥哥有跟轉學生提到日向……之類的嗎?」

    我們談了很多有關日向倒楣體質的話題。不過我不能老實告訴她。

    「不,沒提到喔。」

    日向抬起頭。

    「真的?真的沒提到日向?完全沒有?」

    「嗯。雖然不好意思,但完全沒有。」

    「這樣啊,原來如此。」

    放心的神色渲染了日向的臉。到底是什麼事讓她安心呢?

    我想起要詢問日向的疑問。

    「對了,日向。」

    「怎麼了,哥哥?」日向的聲音輕快地迸出。

    「跟我交往了四年的淺海結愛同學……日向不認識嗎?」

    「嗚。」日向揉皺了一張臉。

    「我想,這也就是說……」

    日向突然變得跟個重病病患一樣,臉色慘白。

    我繼續說道。

    「我有連日向都不知道的過去呢。就算兄妹感情再好,還是會有不知道的事。我一定是個臉皮非常薄的人,所以才瞞著你交往。」

    日向詫異到把雙眼張得跟銅鈴一樣大。

    「……就、就是啊!」

    日向直至方才為止還宛若重病病患的沉重氣氛消失無蹤,變回原本充滿朝氣的模樣。

    「哥哥你真是的,口風還真緊!我完全不知道你有女朋友耶!」

    雖然日向講話時語氣很重到像在生氣,但她的臉看起來卻如同放下胸口大石般輕鬆。是我的錯覺嗎?

    「哥哥竟然有美少女女友,嚇了我一跳……我們班上有男生說哥哥是不是有什麼秘藏的媚藥呢。」

    「那個人原來是日向班上的同學啊?我知道喔,有個素昧平生的男生跟我搭話,要我把藥賣給他。」

    「那你應該也知道這件事吧。為了要取下轉學生喜歡的哥哥的項上人頭,似乎有人組織了一支暗殺部隊……」

    「這我第一次聽到。隊長是哪邊的誰啊?」

    「放學後穿著寫有女尊男卑的T卹做筋力訓練的人,是哥哥班上的導師對吧?」

    體育會計那傢伙,果然應該去教育委員會告發他。

    「你別擔心,我不會被那些傢伙解決的。我不會丟下日向死去。」

    「……真是……令人擔心。」

    體育會計的確擁有容易被嫉妒附身,輕易跳脫倫理觀的危險性(他真的是老師嗎?)。而且他也有藉由每天筋力訓練培養出來的腕力。若被他狙擊性命,那的確是個難纏對手。不過,日向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哥哥跟那個轉學生……會再次交往……嗎?」

    「那、那是,該說我現在什麼都無法說還是……事出突然,我也很詫異呢。」

    「…………」

    每次被沉默不語的日向用那雙大大的眼睛盯著看,我都會過度慌張。

    「沒,沒啦,可是我認為跟轉學生有交流是件好事。而且就算記憶沒恢復,她似乎也會告訴我我所不知道的過去。」

    「……哥哥的記憶……過去。」

    日向的雙眸中浮現不安。

    「……日向會告訴哥哥喔。日向是妹妹,知道很多哥哥的事。哥哥在家是怎麼樣的感覺……有怎麼樣的朋友之類的……」

    「謝謝,日向告訴我很多我的過去。我很感謝你。」

    日向是個相當有奉獻精神的妹妹。要講出某人人生的種種過去給他人聽,是件需要耐心的工作。無論是日向與我的快樂回憶,還是日向與我的重要回憶,我都忘得一干二淨。日向一邊持續地面對那空虛的現實,一邊為我解說過去。

    我邊請她告訴我自己的過去,邊強烈地祈禱。

    祈禱自己能恢復記憶。

    可是,不論聽到什麼回憶,我的記憶都沒有恢復的傾向。

    或許這輩子再也無法想起中二前與我親近的人的記憶。但那沒關係。 『過去』雖然重要,但『未來』比過去更重要,而最重要的是『現在』。

    這是持續面對喪失記憶這件事三年以上的我所得到的答案。或許是太達觀了一些也不一定。

    可是我的名字是吉足。

    人生有好有壞。

    不論是怎麼樣的人,都有其優缺點。

    只要包容這一切,自然地過生活即可。

    這是消失於記憶彼端的母親灌注於我姓名中的訊息。

    父母遭遇意外雙亡。

    喪失記憶。

    妹妹的特殊體質。

    人生有較多的壞事,此外我還覺得似乎有點太過刺激……但我會好好活在『當下』。反正,就算我想被『過去』牽著鼻子走,也沒有那種『過去』。

    我只能這樣活下去。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自舊情人現身之後,我也不能無視『過去』。

    日向低著頭抬起眼望著我,戰戰兢兢地呼喚:「哥哥。」

    「……日向有件事想拜託哥哥。」

    「好,你儘管說。」

    「拜託哥哥先別急著跟那個轉學生交流!由日向來評斷轉學生是個怎麼樣的人。」

    「評斷……你打算怎麼做?到處詢問眾人對轉學生的評價嗎?」

    「不是,日向會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她的為人。總之,能長時間跟她在一起的話,就能知道她的為人對吧。日向在想是不是每節下課都去找她。」

    「……那個,日向想跟轉學生有所交流嗎?」

    「嗯。由於她在學校說不定會做表面工夫,所以我是想盡量在私人時間跟她相處就是了。」

    「我有個請求,很適合想要在私人時間跟轉學生相處的日向……」

    「什麼事?」

    「……轉學生能在我們家跟我們一起住嗎?」

    我說出來之後,重新體認這個請求到底有多麼不合常理。

    日向啞口無言。

    ——咦?

    我看到日向目眶泛淚,不禁慌張起來。

    「解藥在哪?」

    是我聽錯了嗎?有人受毒藥迫害嗎?

    「哥哥手上有秘傳的怪藥對吧?哥哥對自己使用了那東西對不對?所以才會講出這種嚇死人的話是不是?」

    妹妹啊,連你都覺得哥哥是藥頭嗎?

    「除了Pabron之外我沒吃過藥。」

    「Pabron?那個跟Hiropon有什麼不同呢?」

    「完全不同好嗎!Pabron是感冒藥!」

    Hiropon是興奮劑吧?

    「日向,你聽好。其實啊,有關那位淺海結愛……」

    我告訴她原本要遷入的公寓被大火燒得一干二淨,房東帶著押金禮金跑路,這兩天都露宿野外的女高中生的故事。

    「……真、真是驚人的故事……太可憐了。」

    「嗯,所以啊。在她決定下一個住宿地點前,我想讓她住在這裡。」

    日向再次扭扭捏捏起來。

    「……哥哥你,若是淺海同學來這裡……」

    「怎樣?」

    「……你打算兩個人一起睡嗎?」

    「你、你沒來由地說什麼啊。怎麼可能嘛!」

    「因為你們是舊情人啊……不然,你們要一起臉貼著臉跳舞嗎?」

    「日向對情侶的印像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到底該在什麼時機做這種事啊?」

    「若哥哥跟日向還有淺海同學三個人一起住……這個家會不會變成四人家庭?」

    「我不會生孩子增加家人啦!」

    日向像要看穿我的真心般直直盯著我的雙眼。

    插圖

    「就算淺海結愛同學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改變啦。」

    增加一個同居人,要不改變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啊……跟美少女舊情人淺海學姊一起住的話……哥哥就,不會再……擁抱日向了對吧?」

    如此提問的日向臉上表情陰沉。應該是不喜歡被擁抱吧。

    「不,真的不好意思……那個,我應該還是會擁抱你。該怎麼說呢,該說是已經變成習慣了嗎?」

    想想還挺蠢的。竟然跟妹妹預告自己要抱她。

    「這,哥哥是笨蛋嗎?真是的,哥哥真變態!一般來說,哥哥是不能抱住妹妹的喔……明明不能抱住才對啊——」

    日向滿臉通紅。看來我惹她生氣了。糟糕,若不討她歡心,就無法讓她答應結愛住進來。

    說到讓日向高興的方法,應該是布丁了吧?必須立刻購入布丁才行。當我邊這麼想邊起身時……

    「淺海學姊她無家可歸,很辛苦呢。在找到新的住處之前,可以住在這裡喔!」

    日向這麼說時,臉上已經恢復平時愉快的笑容。奇怪,她剛剛看起來還在生氣啊?

    「那個,我不用跑去買布丁嗎?」

    「布丁?什麼意思?」

    「話說,為什麼你會突然答應同居啊?」

    「……那是,因為,日向也想認識淺海學姊啊。」

    「總之,你能答應同居真是太好了……其實我已經把淺海結愛同學帶到玄關外面了。我立刻請她進來。」

    「咦?她已經來了?應該說你讓她一直等?」

    我無視於慌張得手忙腳亂的日向,打開玄關的門。

    ……

    奇怪,結愛不在。

    是跑去哪裡了嗎?

    庭院的方向傳來沙沙的聲音。

    「哥哥?淺海學姊呢……等等,哥哥要去哪?」我走向庭院,日向也跟在我後面。

    ……到了庭院之後,我啞口無言。

    結愛把怎麼看都像是帳篷的東西裝設於庭院中。

    「……你在幹嘛?」

    正在敲打帳篷釘的結愛抬起頭,視線停在我身後的日向身上。

    她彬彬有禮地敬了一個禮。

    「初次見面你好,我是淺海結愛。這次突然登門叨擾,真是萬分抱歉。」

    「啊,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小衣日向。」

    「這個庭院真適合搭帳篷……有關這邊的庭院,能請你在租我時別收押金跟禮金嗎?租金的部分,從明天開始我能每天支付一百六十日圓。」

    借個庭院哪需要收錢啊。再說我不會讓你露宿野外啦。

    「請、請到家裡面住。不能住在帳篷裡面啦!」

    「這樣啊……可是讓我這樣的陌生人跟你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真的好嗎?」

    「若你覺得跟哥哥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會有問題,那可以用讓哥哥住帳篷的方法解決喔。」

    沒這個方法啦!

    「謝謝。那就跟各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請多多指教……這些雖然寒酸……」

    結愛遞出塑膠袋。

    袋子裡面有布丁跟散裝的糖果。

    是拿來代替打招呼禮物的甜點嗎?預算大概是一百六十日圓吧。

    「哇啊,是布丁。」

    真是個好選擇。

    話說回來,結愛在來到別人家裡時,還真是個彬彬有禮的人。若對像是懂得在意小細節的結愛,感覺同居生活能意外順利。

    這時我是這樣想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18 AM

第五話 同居生活~晚餐&自我介紹~

    把結愛帶到家里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決定怎麼稱呼彼此。

    一開始,結愛是稱呼日向為「小衣」。可是這裡是小衣家,所以我說:「這裡有兩個小衣,所以麻煩你做出區別。」……

    結愛或許是個性上太過客氣,她一派認真地稱呼日向為「小衣大人」。

    這受到日向極力反對。事實上的確沒人想每天在家被叫「大人」吧。

    以結果來說,結愛選擇了「日向小姐」的稱呼。

    根據她的說法,若不叫小衣這個姓氏,而要直呼姓名,那小姐的敬稱是不可或缺的。她甚至還說若是叫「小日向」之類的外號,她會迷失自我。我感到她對加敬稱這件事相當固執。

    另一方面,日向稱呼結愛為「淺海小姐」。

    由於結愛稱日向為「日向小姐」,所以我認為日向也稱呼結愛為「結愛小姐」不就好了嗎?但日向其實也有點怕生。

    感覺她在學校雖然有很多女性朋友,但個性上卻無法很快就能跟任何人熟稔。日向似乎早就決定好要以姓氏後面加上先生小姐的方式稱呼初次見面的人。

    ……稱呼這種東西不能隨性就好嗎?

    另外,我像平時一樣稱呼她們「日向」跟「結愛」。兩人似乎也不習慣其他叫法。她們說被我叫小姐感覺很噁心。噁心到底是什麼意思?

    總之,雖然跟肚子餓了就不能作戰無關,但我們還是決定吃晚餐。我也不打算作戰就是了。

    「那個,有什麼能幫忙……」

    「結愛你就坐著吧。」

    「嗯。」

    我家的餐桌是四人餐桌。是三年前爸媽為了展開新生活蓋這個家時所準備的東西。由於雙親都在旅行中意外身亡,所以我們從沒家族四人一起坐在這張餐桌前。就算旅行前家族四人曾一起坐在餐桌前,我恐怕也沒有記憶。

    我跟日向在餐桌時並不是面對面,而是並排在一起吃飯。

    一方面是這樣比較方便兩人一起看電視,另一方面是這樣就不會意識到還有兩個空位。

    「好,開動吧。」

    在排列馬鈴薯燉肉、白飯、味噌湯、高湯蛋捲的餐桌前,我跟日向一如往常地並排而坐,結愛坐在我對面。

    三人一起說開動了,開始用餐。

    日向燒得一手好菜。結愛一開始輕啜了一口味噌湯,神情為之一亮地稱讚:「好好喝」吃了一口高湯蛋捲之後微笑著說:「好好吃。」若是吃白飯時也說好吃,那會給人一種吃什麼都要說客套話的感覺,但結愛說:「比起飯盒,果然還是電鍋比較好呢。」稱讚了白飯。野外露宿真是辛苦她了。

    「馬鈴薯燉肉也好吃……我好久沒吃到這麼正統的馬鈴薯燉肉了。」

    不正統的馬鈴薯燉肉到底是什麼?

    日向被人稱讚手藝,羞澀地回答:「多吃一點喔。」

    通常吃飯時,我們就算不看也會打開電視。今天也依舊播放沒有水噹當(現在還有人會這樣說嗎?)主播的六點新聞節目。在結愛稱讚完晚餐之後,餐桌上響起的就只有新聞播報員的聲音。

    圍著餐桌的人從兩個變成三個,使晚餐變得比平時更加熱鬧……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就像三個陌生人恰好一起坐在混雜定食餐館的四人桌前一般,難以言喻的冷漠氣氛伴隨著馬鈴薯燉肉黏膩的香味飄蕩於空中。

    跟日向兩人一起吃晚餐的時間,是談論學校中發生了什麼事的時間。

    不論是什麼內容都好,我希望能有些對話。我不大喜歡吃飯時太過沉默。

    「對了,結愛。能請你為日向自​​我介紹嗎?」

    結愛放下筷子之後有如被老師指名朗讀課文的小學生般應聲回答:「是!」日向也放下筷子做好聆聽的準備,兩人個性都很認真呢。

    「我是……淺海結愛……十六歲……從上面開始……」

    從上面開始

    她要像偶像自我介紹般發表自己的三圍嗎?

    「……180……2.0……163……12.7。」

    是四圍呢。不對不對,這是什麼數字?

    「……淺海小姐,剛剛的是什麼?」日向提問。

    「是,是自稱IQ跟視力,還有大聲叫喊時的最大赫茲數跟跑百米時的時間。」

    「……」

    「……」

    我跟日向沉默不語。開口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為什麼要發表這些?」

    ……話說回來,她視力真好、聲音真大、腳程好快呢。

    「這些對偵探來說是重要的能力。因為危險常伴隨我們身旁。」

    「那個,自稱IQ是?」

    「偵探必須對自己的頭腦有自信才行。我的理想自稱IQ是220。」

    ……是這樣啊。

    「淺海小姐是偵探社的千金吧……偵探社平時都在做什麼呢?」

    「殺人——」

    咦!

    「之類的事件你們曾經遇過嗎?等等,接受電視諸如此類的訪問。」

    ……

    「連續強暴犯的犯人——」

    喔!

    「真是不可原諒呢等等,一邊看電視一邊喃喃自語之類的。」

    ……也就是說實際上沒在做什麼事呢。

    「…………那個,淺海小姐的特技是什麼呢?」

    日向把話題自偵探社上移開。真是聰明。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學習芭蕾——」

    「哇啊,好厲害!」

    「學到小學二年級為止。」

    ……那個絕對不能稱為特技對吧。

    「那、那個……淺海同學的興趣是什麼呢?」

    「因為很常接到外遇調查的委託,所以為了給委託人慰問金上的建議,學好法律的話偶爾能派上用場……興趣是閱讀六法全書。我幾乎整本背下來了。」

    那才是特技吧!話說回來,她應該去考律師才對啊。

    日向雖然怕生,但還是努力想要打開與結愛聊天的話匣子。

    結愛為了提供打開話匣子的機會,老實、仔細地回答了問題。

    但話匣子闔得很緊。

    餐桌再次陷入沉默,我們三人繼續吃飯。

    電視上正播出因為韓圓便宜,到韓國旅行的日本旅客增加的新聞。畫面上映照出開心地朝著攝影機吵鬧著說:「sa ranghae yo(我愛你)」的日本人。我必須想辦法打開能炒熱氣氛的話匣子。喜歡的韓國明星是誰……不,這我根本不清楚。

    就在我煩惱時,手機鈴聲響起。有簡訊。

    「失禮一下。」

    我先為在吃飯中打開手機的行為道歉,確認簡訊內容。

    『今天我聽到傳聞,說哥哥寫過情書給淺海小姐。現在能請她讓我看看嗎?如果感覺淺海小姐不會答應,那就無視這封簡訊吧。 』

    雖然驚人,但發出訊息的人是在我身旁咀嚼馬鈴薯燉肉的日向。

    看來她是在餐桌上用跟拿筷子相反的手輸入簡訊寄出的吧。

    ……話說回來,日向也是這種會注意小細節的人呢。

    竟然會在三人一起吃飯時趁結愛不注意偷傳簡訊跟我談話。

    「吉足,怎麼了嗎?」

    「不,只是收到美容院的折價券而已。說這個月能幫我免費頭皮按摩。」

    我必須隱瞞日向偷傳簡訊給我的事。

    「頭皮按摩,真是不錯。是哪間美容院啊?」

    想不到她對頭皮按摩有興趣。我無視結愛的問題。

    「結愛,那東西能再藉我看一次嗎?」

    「那東西?」

    「……不,那個,小學時我寫給結愛的信。」

    我們班以記憶力為豪的新聞社社員把我被公開於早自習時的情書全文謄為文字,意氣風發地說要把這做成校內新聞發布。就算隱蹣日向,若日向真的想看,很快就會在我們學校的校內報中看到吧。那現在給她看也一樣。

    「……吉足的信?」

    「嗯,請你​​拿給日向看。」

    結愛從口袋中拿出情書。

    日向宛若自校長手中接過畢業證書般一臉認真地收下信。

    高中生的妹妹在自己面前默默讀著自己小學時寫的情書。這真是可怕的拷問。

    代替我吃掉青椒的結愛。跟我一起洗澡的結愛。我屁股上北斗七星形的痣。黑話心臟導流。互相數彼此的痣。喜歡對方的告白。

    這是現今世上最能煽動我羞恥心的文章。

    讀完之後,日向的視線再度移往紙片上方……

    「日向,別看第二次。讀一次就夠了吧。」

    我從日向手中抽出信交還給結愛。

    「…………」

    「……日向小姐?」

    我跟結愛之所以呼喚日向的名字,是因為日向的臉色變得像人偶般慘白。

    日向以極細微的聲音呢喃。

    「…………到家裡住。」

    啊,對了。

    我一直很在意明明結愛好像有來過我們家,但為什麼日向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因。

    結愛回答:

    「我來吉足家住的時候……那個,記得日向小姐也剛好到朋友家住的樣子。」

    「咦?」日向杏眼圓睜。

    「日向小姐也嚇一跳對吧。我跟吉足交往得相當隱密……為了隱瞞身為妹妹的日向小姐,我們非常辛苦呢。」

    「啊……」

    日向先是愣愣地看著結愛,又立刻:「嗯、嗯。」地點頭回答:「想、想不到竟然有人知道哥哥屁股上有痣,我嚇壞了。」聊起我私密地方的話題,所以我怒吼:「吃飯的時候不要聊屁股的話題啦!」

    「不過話說回來,國小男女生就到別人家住,真是早熟呢。這不奇怪嗎?問你,結愛,你來我家住過好幾次嗎?」

    「……沒有,就只有那一次而已。那一次是特別的……那個,讓我們吃飯吧。日向小姐煮的飯真的很好吃呢。」

    也是啦,能夠趁妹妹日向到別人家住的空隙瞞著妹妹讓她來我家住的日子應該不多。那的確很特別。

    我專心吃飯。

    日向煮的馬鈴薯燉肉很好吃。

    日向盯著結愛大快朵頤地吃著飯的模樣看。那是日向看見勾起她興趣的東西時會露出的閃閃發亮的眼神。

    「……我變得更想了解淺海小姐了。」

    就我所知,至少有幾十個男人聽日向這麼說就會立刻腿軟。似乎就連同性的結愛都評然心動。

    「請、請儘管問吧。另外,我、我想去一次看看的台地為白州台地。」

    結愛太過緊張了。想去一次看看的台地……雖然不好意思,但我對那沒興趣。

    日向從座位上起身。

    「……為了多了解淺海同學,日向只好拿出秘密武器。」

    她走出客廳。接著傳來爬樓梯的聲音。可能是前往二樓自己的房間了吧。

    「……問你喔,吉足。」

    出現在我正面的是結愛不安的表情。她一臉無精打采,讓人不覺得她跟在學校做出飛躍推理的人是同一人物。

    「……我……很不要臉呢。相遇的第一天就說要到人家家裡住,這很奇怪吧?」

    「若你要問怪不怪……或許是很奇怪。」

    「果然……對不起。」

    「可是真要說的話,不論是喪失記憶的我還是不吸收運氣就無法活下去的日向的體質都很奇怪。大家都很奇怪,這不是正好嗎?」

    結愛的表情倏地放鬆下來。

    「謝謝你,吉足。同居生活中我會努力的。就算要劈柴也沒問題喔。」

    「我家是用空調啦。麻煩你快忘掉露宿野外時的記憶。」

    頭上傳來關房門的聲音,接著是興沖沖地跑下樓梯的腳步聲。

    回到餐桌前的日向手上拿著一本書。

    日向以得意到似乎能聽到她「嘿嘿」笑的表情打開書。

    「從現在開始,我要揭露淺海小姐的深層心理狀態……請你老實回答我。」

    我愣愣地盯著日向手中書本的書名。 『徹底暴露你的內心!心理測驗100問』。

    「只要回答心理測驗就好了嗎?好,日向小姐,請多多指教。」

    回到餐桌前的日向打開書本說:「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微微縮了縮下巴。與其說要開始心理測驗,不如說是要下一盤將棋似的。

    「『你現在人在遊樂園。你第一個想搭乘的是雲霄飛車。你覺得自你穿過門之後到坐上雲霄飛車為止,要花多久的時間?』……來,請回答請回答。 」

    結愛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以認真的表情沉思。

    「………………十五年吧?」

    「這樣啊,十五分嗎…………剛剛,你是說十五年嗎?」

    「是,我想差不多要那樣的時間。最快或許要十四年。」

    「等等,淺海小姐,請你認真回答。」

    「我很認真。我認真思考過……我討厭雲霄飛車,明明是這樣,卻要我一進遊樂園就立刻搭上雲霄飛車,這根本不可能。所以那一天我應該會玩別的設施,在搭上雲霄飛車之前就回家了。

    ……等到歲月流逝,我認為即使在我人生的各個時機有機會跑到遊樂園,我也沒勇氣搭乘雲霄飛車。可是一等從現在開始五年之後結完婚的我生下小孩,跟我所愛的老公神似的調皮男孩在那十年後,快的話只要九年,就可以超過搭乘雲霄飛車的身高限制,然後坐上雲霄飛車。

    我認為等那時候我看到自己兒子的勇姿,就能達成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所做不到的一到遊樂園就立刻坐上雲霄飛車的豐功偉業。 」

    「…………」

    真是圍繞著雲霄飛車的壯大故事。

    我向啞然失聲的日向問:

    「這樣你知道什麼了嗎?」

    「……我知道了淺海小姐不喜歡雲霄飛車,還有她擁有結婚之後想趕快生下小孩的願望。」

    ……是這樣啊。

    「讓我重新振作……要問第二題羅。」

    「是,麻煩了。」

    「『你今天出門打高爾夫球。天氣晴朗,空氣清新。你約了誰一起打高爾夫呢?』

    這樣就能知道對淺海小姐來說嘿嘿嘿的人是誰了。哎呀呀,還不能說呢。 」

    「那已經定案了。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我絲毫不會迷惘。」

    「真好,那個人是誰呢?」

    「桿弟。」

    「…………」

    所謂的桿弟,並不是開朗的外國人,而是跟隨高爾夫球玩家,幫玩家搬運球袋,給玩家建議的人……嗯,的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呢。

    我向閉上嘴巴的日向問道:

    「這樣你知道什麼了嗎?」

    「…………接下來問第三個問題吧。」

    這傢伙,竟然無視我。

    「『你現在正在打棒球。於第九局兩出局滿壘的狀態下站上打擊區的你在這時候遇到交換投手。你覺得為了壓制你而上場的投手是誰呢?』……來,想想看吧。」

    「……」

    結愛手抵著下顎,思考事情的美少女看來就像幅畫。

    「……應該是電腦吧?」

    電腦?

    「……結愛,那個,是什麼意思啊?」

    「這應該是在談電動玩具吧?因為事實上要沒有參加棒球隊,也沒參加業餘球隊,還是個女生的我打棒球實在太奇怪了。兩隊加起來最少要十八人,不對,若預備投手不是從其他守備位置換來的,那至少要十個人吧。根本聚集不到那麼多人嘛。而且還不是打五局,是打九局的狀況對不對。這不是電動玩具的話根本說不通啊。」

    雖然我不是不懂結愛想表達的意思……但要是她這麼說,根本無法做心理測驗嘛。

    日向以懇求般的語氣拜託結愛:

    「淺海小姐,拜託,請你別回答電腦,而是用人名來回答。」

    「嗯……那就佐佐木吧。」

    「哪邊的佐佐木?那誰啊?」

    「被稱為橫濱大魔神,大家耳熟能詳的佐佐木。不過竟然溫存佐佐木到九局兩出局的局面,在這之前橫濱都誰在投啊?」

    「……拜託你快離開電動的話題。」

    而且那還是相當有歷史的遊戲。

    我試著問日向已經幾乎可說是慣例的問題。

    「這樣你知道什麼了嗎?」

    「……應該是心理測驗不適用在淺海小姐身上這件事吧。J

    同感。

    我們又繼續吃飯。

    結愛邊說了好幾次「好好吃」逐漸把盤子清空。或許是特別喜歡馬鈴薯燉肉的緣故,吃飯時會好好咀嚼,姿態優雅的結愛就只有在吃馬鈴薯燉肉時吃得像在扒飯一樣。

    日向看到結愛這副模樣後……

    「淺海小姐,你要吃日向的份嗎?我吃不下了。」

    日向遞出馬鈴薯燉肉,結愛誠惶誠恐地點了點頭。

    「……謝,謝謝。」

    我跟日向用完晚餐,對結愛留下一句你慢慢吃之後,我跟日向便為了洗碗盤離開座位。

    我家的廚房跟餐桌之間稍微有點距離。在廚房中頂多只能聽到電視微微傳來的聲音。

    日向站在拿盤子沖水的我身旁手腳俐落地刷洗著盤子。

    「結愛她吃得很開心呢。日向,做得漂亮。」

    「嗯,我很高興喔。」

    日向神情低沉。

    「怎麼了?」

    「……淺海小姐她很客氣呢。該說是戒慎恐懼嗎?她現在身上散發出一股隨時都要說出『在下不勝感激』這類話的氣魄呢。」

    「嗯,也是啦。突然跑到他人家住,會讓人小心翼翼地呢。雖然無法透過心理測驗了解結愛,但我認為結愛是個好人,跟日向也能好好相處喔。」

    因為我沒有記憶,所以感覺就像今天才認識結愛似的,但她擔心走霉運的我,自願替我分擔一半提供運氣的重任,是個體貼的好女孩。這不會有錯。

    「……感覺哥哥很熟悉淺海小姐呢。也是啦,畢竟你都寫出了那麼熱情的情書。」

    「哎呀,我們換個話題吧。我不想手滑摔破盤子。」

    「……」

    「餵,日向,你怎麼突然沉默不語。我不會打破盤子的,你放心吧。」

    「……提到情書,有件事很讓人在意。」

    「我屁股上的北極星有長毛這件事是胡說八道,你別在意。」

    「那一點都不重要。不過我明白了,我在意的是……淺海小姐,她有討厭吃的東西對吧?」

    「……啊,這麼說來……」

    我也想起情書中的一段。

    ——因為我也會在吃飯出現結愛討厭的紅蘿蔔時幫你吃掉,所以我們互不相欠喔——

    在今天晚餐的馬鈴薯燉肉中,理所當然地有放入紅蘿蔔。

    「不過,那是小學時代的事情,現在她應該吃得下去了吧?」

    因為結愛狼吞虎咽地把馬鈴薯燉肉吃掉……不對,或許就是因為不喜歡,所以才吃得這麼急?

    「我們去看看結愛的模樣吧。」

    我跟日向不知不覺躡手躡腳走向餐桌。

    我們躲在門的陰影中偷窺……

    結愛正坐在位置上,以被逼到絕境的神情俯瞰餐桌。

    餐桌上的飯碗、湯碗還有裝盛高湯蛋捲的和風餐盤上已經空無一物。結愛雙眼正直直瞪著馬鈴薯燉肉。

    結愛的表情認真到總覺得連旁觀的我都要滲出手汗一般。她筷子伸向紅蘿蔔,筷子的前端微微顏抖。就算是由不清楚狀況的人來看這個畫面,也能立刻知道眼前的人討厭紅蘿蔔,我腦中突然閃過結愛說她好久沒有吃正統馬鈴薯燉肉這句話。所謂非正統的馬鈴薯燉肉,應該就是沒有放入紅蘿蔔的版本吧?

    日向用小到被電視聲音蓋住的音量說:

    「……淺海小姐好可憐!我得去叫她別勉強才行。」

    我用全力搖了搖頭,輕聲細語:

    「就讓她逞強吧。」

    結愛為了不讓我跟日向知道自己不喜歡吃紅蘿蔔,非常努力地吃到現在。

    盤子裡只剩下一塊紅蘿蔔。

    最後一塊。

    不讓結愛本人知道我們察覺她不喜歡吃紅蘿蔔,才叫體諒她的努力吧。大概。

    日向似乎了解我的意圖,像要替結愛打氣般雙手在胸前合十,擺出祈禱的姿勢。

    我看到結愛的目眶滲出發光的東西。

    她正在哭。

    因為太過討厭紅蘿蔔,所以哭了出來。

    不過,她的心似乎尚未屈服。她的雙眸中寄宿著積極的燦爛光芒。

    結愛像是鼓舞自己般小小喊了聲:「好!」用筷子牢牢夾住紅蘿蔔。

    筷子用宛若夾娃娃機夾起布偶般的速度緩緩移動到結愛嘴邊。

    結愛像要獻出初吻般牢牢閉上雙眼。

    「上啊,淺海小姐!」

    「加油,結愛!」

    我跟日向出聲替結愛打氣。結愛正在跟自己戰鬥,沒有聽到——張開嘴巴一咬。

    結愛咀嚼了幾口之後——咕嚕。

    確實地吞了下去。

    我跟日向默默地看著彼此的臉,握拳喝采。

    我跟日向已經不需要再躲藏。我們穿過門縫走向結愛,宛若正好走過來一般。

    「喔,剛好吃完了呢。」

    結愛自口袋中取出手帕,若無其事地擦拭嘴邊還有眼角。

    「……感謝招待。」

    這時候的結愛臉上浮現宛若解開難題的孩子般自豪的表情。在她臉上的是不再感到尷尬不自在,開朗的純真笑靨。

    日向看到結愛的表情,莞爾一笑。

    餐桌旁的每個人都是幸福的。直到在那之後,勉強吃下紅蘿蔔的結愛開始乾嘔,甚至差點吐出來為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20 AM

第六話 同居生活~洗衣、帳篷,今晚的床鋪~

    多虧結愛嘔吐未遂引發的騷動,日向跟結愛之間不知道該說是尷尬還是見外的氣氛一口氣減輕許多。

    對日向來說,她似乎對想要嘔吐的人有莫名的親近感,所以怕生的感覺消失了。

    對結愛來說,差點吐出來的模樣被日向看到,出盡醜到極點的洋相,歉意大爆發之後發展成有洞的話就想跳下去一頭撞死的心境,在不好意思的心情到達臨界點之後發展成對日向大人言聽計從的態度,在日向講出:「我只命令你一件事,那就是別跟日向客氣。請像對待哥哥一般跟日向講話。」自那瞬間開始,結愛心中隔閡的心情難以置信地消失了。

    這可能是在結愛心中,遵守日向吩咐的心情更勝無意識的客氣情感的緣故。

    從這件事中我學到能夠劇烈改變人際關係的……就是嘔吐(未遂也可以)。

    我覺得最好趁怕生跟見外的心情消失時——雖然可能只是一時性的狀況——改變稱呼彼此的方法,向兩人提議:

    「我說,日向跟結愛,你們要不要改變稱呼彼此的方法?我們要一起住……我覺得小姐這種生硬的稱呼會拉開彼此的距離呢。」

    「不叫日向小姐……那要叫日向之君?」

    你這是哪來的源氏物語啊?

    「淺海小姐……的確是有點太過生硬……淺姊?」

    ……不是講得快一點就會變成柔和的叫法好嗎?

    「你們兩個這樣不行。好,就由我來決定吧。首先,結愛就叫日向『小日』、『阿日』,不然就『太陽太陽曬太陽小姐』。」

    「這事實上是二擇一呢…………我只好選太陽太陽曬太陽小姐了。」

    一開始被捨棄的到底是哪一個啊!

    「不,雖然是我提出的三個選項,但你還是別選『太陽太陽曬太陽小姐』好了。稱謂長達『十個音節』實在太多了。」

    「……不然,就叫小日吧。」

    真是意外,我以為她會選『阿日』這種比較常見的稱呼呢。

    「因為日向小姐很可愛,感覺像小雞一樣……你會不喜歡嗎?」

    「日向可以接受小日喔。雖然被叫小日有點令人害羞就是了。」

    在兩位女性微笑時,處於兩人之間的我也跟著微笑起來。感情好是件好事。

    「來,哥哥。日向也想用別的方法來稱呼結海小姐,請給我三個選項。」

    「好,交給我。『寄宿女』、『沒路用偵探』跟『見外女』……來,你要選哪個?」

    「……原來吉足是這樣看我的?」

    「不,抱歉,剛那是玩笑。『結結』、『愛愛』……『阿淺淺』來,你要選哪個?」

    「……最後那個是你硬擠出來的吧……雖然不在三個選項之中,但我可以叫你小結嗎?」

    「嗯,請務必這麼叫我。日向小姐,不對,小日替我取了暱稱,真是令人高興。」

    「小結跟小日嗎?真好,感覺很好叫呢。我也請你們替我取個暱稱好了……我叫做吉足……」

    「……阿足怎麼樣?」

    真要這樣叫的話,至少也選阿吉吧?

    「算了,我的叫法就維持原狀吧。好,晚餐也吃過了,來決定共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吧。」

    我自坐在沙發上的兩人正面高聲宣布。

    「來考慮怎麼分擔家務吧!」

    「這很重要呢……至今為止,兩位是怎麼分配的呢?」

    「那個,至今打掃是各自掃自己的房間,房間之外的客廳以及浴室,廁所是日向負責。倒垃圾是哥哥負責。」

    「一星期採買兩次,這個兩人一起做。煮飯是日向,洗碗是兩人一起做。拔庭院草的人是我。跟街上的人之間的交流……傳閱留言板的工作是日向負責。」

    「總覺得小日的負擔很大呢。她負責打掃跟準備飯菜的辛苦工作。」

    這我也同意。但其實會這樣是有苦衷的。

    「一開始打掃是哥哥負責……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該說只要哥哥一打掃就會發生難以置信的事情嗎……啊,我去泡紅茶,我喜歡在用餐後喝茶喔。」

    日嚮往廚房走去。

    「吉足,這是怎麼回事?」

    「嗯,最容易受到倒楣體質影響的前三種家務是打掃,煮飯跟傳閱留言板。只要我一煮飯,就會發生驚人的事。烤魚時會有被香味釣來的野貓衝破紗窗叼走魚。貓這種生物動作真的很快喔。根本無法像海螺小姐一樣追得上。」

    「……傳閱留言板也會倒楣……發生什麼事了?」

    「隔壁鄰居家在玄關有養柴犬。那是一隻非常乖巧的柴犬。可是,雖然日向過去不會發生問題,但只要我送留言板過去,不知道為什麼,柴犬就變成像是狂犬或是兇猛的狗種般追著我跑。瘋狂吠叫的柴犬很可怕喔。」

    「…………也就是說,你最後沒把留言板交出去羅?」

    「不,區區一隻狗並趕不走我。我好不容易搶到玄關門前按下對講機……結果啊,那次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迷糊的千金才剛洗完澡,她圍著浴巾出來應門。」

    「……咦,那對男生來說不是幸運的事情嗎?」

    「要是那位迷糊千金身後沒有一個像我才剛看到的瘋狂柴犬般氣到七竅生煙的男友跟來的話,的確是如此。他似乎為女友只圍著一條圍巾的模樣感到不悅,惡狠狠地瞪著我……明明我真的什麼都沒做。」

    「……真是倒楣呢。」

    「我不想為傳遞留言板這種小事跟鄰居鬧得不愉快。」

    「丟垃圾跟拔庭院的草不會遇到倒楣事對吧?」

    「丟垃圾時每三次會有一次在垃圾場被烏鴉襲擊。但比瘋狂柴犬好應付多了。庭院的草不用拔。以前飛機飛過我們家上空時,雖然聽起來很像假的,但有貨物掉下來。」

    「……你剛剛說從飛機上有貨物掉下來?」

    「是啊,難以置信對吧。裝滿鹽巴的袋子掉到我家庭院,猛力撞上地面的瞬間整個袋子破裂,鹽巴撒得我家庭院到處都是。」

    「……真是超乎想像的倒楣呢。」

    「由於連深層泥土都混進了鹽巴,連雜草也長不出來。我想,應該會有半世紀沒辦法享受庭園之樂吧。」

    「不過庭院那邊……」

    結愛看往窗外。我也跟著看出去。在太陽西沉後過了十分鐘的深藍色天空之下,的確看得到輪廓模糊的花影。

    「外面的草皮很美呢。而且是不是有開波斯菊啊?」

    「草皮是人工草皮。我整理出來的。波斯菊是人造花。等十月下旬,我會把它拔掉。我在春天會換上鬱金香,夏天會種植人造的向日葵,這請你別太在意。日向奇蹟似地沒發現那是人造花。」

    「……人造的向日葵,有點令人期待呢……啊,小日,謝謝。」

    日向走回來後把放在托盤上的茶杯並排於沙發前的桌上。她似乎沒聽到人造花的事。日向面帶笑容地問:

    「……那麼,要怎麼分擔家務呢?」

    「希望能把各種事情交給我。畢竟我在這裡借宿啊。」

    然後,我們一一決定好新生活中該如何分擔家務。

    煮飯由日向跟結愛每天輪流。明天開始就輪到結愛煮飯。

    打掃依舊由日向負責。我跟日向都對要剛搬進來的結愛打掃家裡這件事有所抗拒。

    洗碗盤就由當天負責煮飯的人跟我負責。

    丟垃圾依舊由我。

    拔庭院草(雖然根本長不出來)的也依舊是我。

    傳閱留言板則繼續交給日向。因為感覺突然換人拿到隔壁家會有什麼麻煩事。

    在決定到這裡時,結愛提出:

    「幾乎沒有減輕到小日的負擔嘛。」

    「日向沒問題的。我好期待小結的料理……那個,還有一件事還沒決定呢?」

    「更換壞掉的燈泡嗎……這交給我,不管家中哪個燈泡壞掉,都是小菜一碟啦。」

    「那是哥哥最擅長的事呢。我很期待喔。還有啊……有關採買的工作……」

    「啊,購買食材嗎?我們還沒決定呢……從下次開始就交給我跟結愛吧?怎樣,沒問題吧,結愛?」

    「我當然沒問題。」

    「好,那明天就要採買了。放學後就拜託羅。」

    「咦?日向不用去採買嗎?」

    日向神色欠安。恐怕是在跟我們客氣吧。

    「你不用在意。因為我想減輕日向的負擔。採買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

    「我不覺得是負擔啊……」

    日向嘴上念念有詞。日向真是個努力的女孩呢。

    結愛「咦?」了一聲,發現了某些事情。

    「……話說回來,在家務的分配中沒有洗衣這個項目呢。」

    「啊,洗衣的話不管衣服的量有多少,我跟日向兩人都會個別清洗自己的衣服……至少我們是這麼對外宣稱的。」

    「對外宣稱……是什麼意思?」

    「其實這是有理由的。」

    在學校,可愛之神日向粉絲俱樂部的存在若有其事。

    他們的其中一個主要活動,就是每個月把他們集資而來的會費交給我作為小衣家的水費。

    這些會員似乎無法忍受日向把衣服跟我的放在一起洗,所以他們請求我不管衣服再少,都要分開來洗。另外他們似乎也無法忍受日向浸泡在我浸泡過的洗澡水中,或是我浸泡日向浸泡過的洗澡水,所以這些水費也包含更換洗澡水的費用在內。

    我把這個事實告訴結愛。

    「喔?所以洗澡水也會特地每次更換過……是這樣對外宣稱的對吧?」

    日向點頭。

    「嗯。可是,水費中又沒包含熱洗澡水的瓦斯費,每次都分開洗實在是太麻煩了,最後我們還是不會一天放兩次洗澡水,衣服也會放在一起洗。我們把收來的水費全都捐出去。比起浪費我們家的水費跟瓦斯費,這樣做對世間絕對有幫助多了。」

    我輕啜飯後的紅茶放鬆身心,不經意地說出:

    「不過,之後或許得少量分開洗呢。」

    「咦?為什麼?」日向一臉茫然。

    「因為不能把結愛的衣服跟我的放在一起洗吧​​?」

    結愛在沙發上挺直背脊。

    「吉足,我不在意那種事喔。應該說你太在意了。」

    「不、不,要跟女生一起生活,我這不算太在意啊。」

    「哥哥,至今你不是都跟日向一起洗衣服嗎?」

    「是這樣啦,但不能把結愛跟日向混為一談啊。因為結愛是跟我年紀相仿的女生啊。」

    日向自沙發上起身。雙眸中燃起小小的怒火。

    「若小結是年紀相仿的女生,那日向就不是女生嗎?」

    「不,先不論日向是不是女生,你是我妹妹吧。你怎麼了啊?」

    結愛焦急地說:

    「我的衣服給兩位帶來麻煩了對不對!沒問題的,我會去河邊洗衣服。」

    「你演童話故事嗎?餵,都是日向挑剔奇怪的事,害結愛跟著客氣起來了啦!」

    「怎樣啦!是日向的錯嗎!哥哥這笨蛋!」

    「什麼笨蛋!日向才是笨蛋!」

    「日向才不是笨蛋,日向最討厭哥哥了啦!」

    「我也是,我最討厭日向!」

    「咦?你剛剛說最討厭日向嗎?好過分!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啊!哥哥這大笨蛋!」

    不,先說最討厭的人可是日向啊。

    日向跑出客廳,旋即傳來宛若敲打太鼓般衝上樓梯的聲音。看來她是回自己房間了。

    我跟坐在沙發上的結愛面面相覷。

    「雖然她原本就是個容易生氣的妹妹,不過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呢?」

    結愛困惑地蹙著眉。

    「吉足不知道小日為什麼生氣嗎?」

    「搞什麼,原來結愛懂啊?」

    「……嗯,或多或少就是了。」

    「那麼——」

    正當我想說出快告訴我時,我閉上了嘴巴。因為結愛微微搖了搖頭。

    「不行,我想若是由我來說,小日一定會不高興。要由吉足自己察覺。」

    結愛站起身子,準備走出客廳。

    「你要去哪?」

    回過頭來的結愛露出忍受著疼痛的表情。

    「我不想因為我的出現讓吉足跟小日吵架。在小日走出房間,跟吉足和好如初之前,我都會在庭院的帳​​篷中。」

    「咦?等等,結愛。」

    結愛轉身離去。

    結愛是個擁有決斷力以及行動力,一旦下定決心甚至能夠隻身搬家的女孩。我不覺得自己能夠阻止她回帳篷。

    我還以為大家就快要熟識了,卻又突然分崩離析。要一起生活真是困難。

    我從客廳窗簾的隙縫往外看,在晚上八點的昏暗光線中,結愛正手腳俐落地搭建帳篷。

    九月的夜晚溫暖,雖然氣溫將近二十度,但我還是不能讓前女友在庭院搭帳篷過夜。就算不是前女友,依舊不行。

    我想把日向帶出房間,因此爬到了二樓。

    ——咚咚。

    我敲了敲日向的房門。

    空間沉默了三秒。

    房中傳出日向無精打采的聲音。

    「什麼事。」

    我隔著房門向她搭話。

    「日向,你出來吧。剛剛對不起。」

    「……對不起。你是為了什麼道歉呢?」

    真是個難題。

    為了讓結愛走出帳篷,首先我得討日向歡心才行。

    我原以為只要說聲「抱歉」,事情就能圓滿解決。但看來不知道道歉原因的對不起,並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只有反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支吾其詞的關係,日向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過來。

    「夠了!哥哥走開啦!」

    聽妹妹這麼親密的人講得這麼不客氣,我心中一時衝動,跟著回嘴。

    兄妹吵架就是這樣引起的。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若日向不走出房間跟我和好,結愛就不願意離開帳篷啊!」

    從二樓走廊的窗戶能一望庭院。

    我看見結愛的帳篷。帳篷就像盞巨大的紙燈籠,自裡面放射出光芒。是提燈的光線吧?

    「那什麼意思!哥哥是擔心小結,才想跟日向和好嗎?」

    「日向不擔心結愛嗎?就算是九月,也不能讓她在帳篷過一個晚上啊。」

    日向是個體貼的女孩,我本來以為只要這麼說她就願意和好,但日向回話時反而更添幾分怒意。

    「這麼擔心小結的話,你就跟小結結婚就好啦!」

    「結,結婚?不,該說這還是很以後的事情嗎?我必須更加認識結愛,想起過去的事之類的,還是該說要能先自立呢?總之無論如何,必須要先重新復合,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答得這麼認真幹嘛!好惡!白痴嗎!我不想再聽到哥哥的聲音了,走開啦!」

    我原本是來和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離開日向的房間。

    至今我們兄妹吵過幾次架,所以我知道這無法立刻解決。我跟日向無論吵得再兇,只要睡一覺,到隔天早上就會若無其事。我們不會把前一天吵架的情緒帶到隔天。所以若是平時,我會想要丟下她自己睡覺,但今天卻不行。

    因為這會讓結愛再露宿野外一晚。

    我束手無策,總之先回客廳。

    晚上八點半以後,我獨自在客廳看電視,我想著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現在不是悠哉看電視的時候,但很可惜的是,現在也只能看電視而已。

    在跟妹妹兩人的生活中加入同班前女友的第一天。我本來還在想到底會發生什麼事,結果妹妹把自己鎖在房中,前女友在庭中帳篷打籠城戰,是個毫無情調的展開。

    幾分鐘前,我曾向帳篷中的結愛搭話。

    我要她離開帳篷,結愛像RPG遊戲中的村人角色般重複回答:「你跟小日和好了嗎?」而我無法撒立刻就會被拆穿的謊言。在回答Yes之前,事情恐怕不會有進展。

    因此我只能當個盯著電視看的人。

    電視上正播出『衝擊世界的30種表演』。有人從嘴巴吞下比球棒還要長的劍,還有人拿著點火的瓶子玩雜耍。中國人真嚇人。

    我換上家居服。

    若是平時,我只要一從學校回家,就會立刻換上輕便的便服。今天因為有結愛在,所以我抓不大到換衣服的時間。

    另外,我的便服是日式作務衣,上下用的是棉質布料,使我有種懶散的感覺。但另外一方面,雖然作務衣穿起來很舒適,但卻給人不知道該說是挺直背脊還是精神一振的氣氛,所以我很喜歡。

    可是,當絲毫提不起幹勁的我正躺在沙發上看著隨心所欲地操縱著怪手的男人——一個美國中年大叔——的時候,耳邊傳來走下樓梯的腳步聲。

    我本以為是日向心情好轉——

    「我去洗澡。」

    她冷冷地說完之後,就穿過客廳離開。

    更衣間的門闔上的聲音響起。

    洗澡嗎?

    我要什麼時候洗呢?

    得要結愛別客氣,儘管使用才行。

    原本我興味索然地看著電視,但現在卻播出了讓人詫異的畫面。

    電視上怪手的駕駛高手正挑戰能用怪手脫掉幾件女性的衣服。

    矗立於怪手前的女性穿著類似OL的製服,那件衣服上有個手環大的圈圈,看來只要用怪手的挖斗去勾那個環,就能把衣服拉下來。

    駕駛高手的挑戰開始了。

    疑似以巨乳為賣點的女性偶像身上的背心被脫掉,上衣被扯下,裙子被拉了下來。先不管為什麼OL制服下面不是內衣,而是比基尼泳裝這個問題,綁住泳衣的結上正掛著比至今為止的衣服都大的拉環。

    小菜一碟。

    對駕駛怪手的高手來說,這根本就易如反掌。

    正當我心中替怪手的駕駛高手打氣的心情漲到最高潮時,節目進入了廣告。

    竟然吊人胃口。

    但我並不責怪選在這種時候播出的廣告,反而心存感激。因為這樣我就有空閒時間錄下這個節目。

    我急忙打開錄影機,準備錄下節目。

    這時剛好廣告結束,電視上的是怪手駕駛高手認真表情的特寫畫面。雖然我替駕駛高手加油,但我不需要高手的臉。我心中想著快照出比基尼,怪手的挖斗勾住上泳衣的環。

    接下來只要拉回挖斗就好!

    正當我手心冒汗的瞬間,世界一轉為暗。

    ——嗚哇!

    電視的畫面消失了。

    錄影中的錄影機電源也停了。

    應該說客廳的電燈也熄了。

    停電了!

    這也是我的霉運引發的嗎?就只有在我眼睛連眨都捨不得眨一下地盯著電視畫面時才會遇到停電。現在還是八點左右——一家人嗑瓜子團圓的時間——才對。就算挖斗拉下上半身的比基尼,我也不覺得能看到雙峰春光外洩的畫面。但是我就是想看。我想看駕駛怪手的高手挑戰到最後的瞬間。唉,真是倒楣。

    「呀啊啊啊啊!」浴室傳來悲鳴以及噠噠作響、直逼而來的腳步聲。

    浴室傳來悲鳴,雜亂的腳步聲朝我疾馳而來。

    我想起日向怕暗。忘記我們正在吵架的我自沙發上起身,揚聲喊道:

    「餵,日向,我在這裡!」

    「……哥哥,你在哪?」

    她泫然欲泣的聲音傳來。

    突然從明亮的地方陷入一片黑暗,我用尚未​​適應環境的雙眼注視客廳對面輪廓模糊的白色影子。

    我靠向影子。

    「啊,哥哥。」

    影子伸出手,我抓住影子伸出的手。

    日向把浴巾上端部分壓在鎖骨上。不知道是浴巾太大或是日向太嬌小,或是兩者都有。浴巾垂到地上。

    「似乎是停電了。我去看看電源箱,日向在這裡等著。」

    「不要。哥哥這笨蛋!我好怕,不要離開啊!」

    雖然被罵笨蛋,但卻不像剛剛那樣有回嘴的衝動。怕暗的妹妹實在太孩子氣,我差點就要忍俊不住笑出來。

    我緊握牽住的日向的手。

    「好,那我們一起去電源箱那邊吧。」

    在一片黑暗中,我感覺到日向點了點頭。

    眼睛漸漸習慣黑暗。在我分辨出設置電源箱的玄關方向,踏出第一步時——

    「呀啊!」

    短暫的悲鳴自背後傳出。

    之後,日向撞上我的背——我回頭看發生什麼事,一個踉蹌便往地上倒。

    「痛死我了。日向,你為什麼要撞我啊?」

    仰向倒地的我邊承受妹妹以俯臥的姿勢壓在我身上的重量邊發問。

    「我踩到浴巾跌倒了啦。」

    下一秒,房中的螢光燈閃了幾下,燈亮了起來。

    呼——看來是電來了。

    在我這麼想時,玄關傳來有人急忙跑過來的聲音。

    由於我仰向倒地,在上下顛倒的視野中,我看到結愛手持提燈過來。

    「喲,結愛。別擔心,沒問題了。」

    我原本想繼續說雖然剛剛停電,不過現在電來了,但就算放寬標準來看,結愛的臉色還是很難稱得上和善,所以我啞口無言。

    「我看客廳的電燈突然關掉,才想來看看你在做什麼……結果你們兩個竟然裸身抱在一起!你們是用這種方法在和好的嗎?感情也太好了吧!」

    裸身抱在一起?

    仰向倒在地上的我身上有一條浴巾,然後從浴室飛沖出來的日向正俯臥壓在我身上。的確,從結愛的角度來看,日向或許是一絲不掛沒錯。但是對被壓在下面的我來說,我連日向肌膚是什麼顏色都看不見。

    「結愛,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日向,總之你快讓開。」

    距離我不到十公分的日向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雖然我很想讓開……哥哥你轉向那邊啦。不然我會被看光。」

    「我,我知道了。」

    我用力抬起下顎,把視線自日向身上別過。

    日向柔軟的重量自我身上消失。但我卻面臨了別的刺激。

    在我用力抬起下顎的時候,只見上下顛倒的視野中穿著制服的結愛往我走近,裙底風光盡收眼底。

    在感到幸運之前,我發揮出偷看人家裙底風光不好的這種值得頒發表揚獎狀的理性——這理性我們稱之為紳士——把抬高​​的下顎轉回原處。

    但我往與結愛裙底相反的方向一看……出現在眼前的是日向用浴巾遮住身體前方跑回浴室的赤裸背影。

    日向沒發現整個屁股被我一覽無遺,消失於走廊彼端。

    但就算日向沒有察覺,結愛也發現了。背後傳來如冷風般的聲音。

    「吉——足——你看了小日的屁股對吧?」

    我急忙起身。

    「不不不,偶、偶沒看見。」

    「你這老實人!連講話都口齒不清了不是嗎……小日的屁股,感覺充滿彈性,非常漂亮呢。」

    「……」

    對於屁股,我並不答話。大概不管回答什麼都會讓狀況惡化。所以我只替自己辯解:

    「我只是採取了紳士的行動而已。該說那是不可抗力嗎……」

    「看妹妹的屁股有什麼好紳士的!吉足這笨蛋!」

    不只是妹妹,連前女友都罵我笨蛋。或許我真的是笨蛋也不一定。

    插圖

    結愛似乎打算回帳篷。她的手伸往玄關的門。

    即使我沒有喊住她,但她還是突然轉頭,不知為何地滿臉通紅。

    「雖然吉足不記得……可是我的屁股也不輸給小日。吉足看到我的屁股時,還稱讚過我呢!」

    結愛跑到玄關門的另一側。

    咦——?

    我曾看過結愛的屁股?

    而且還出言稱讚?我有這麼游刃有餘嗎?

    結愛跟我到底發展到哪裡了?這疑問盤踞於我的內心。

    多虧停電引發的騷動,我覺得有機會跟日向言和。

    所以我對洗完澡出浴室的日向——她換上了睡衣——問:「要不要牛奶?」把馬克杯放在托盤上,用輕鬆的語氣向她搭話,但日向卻一派認真地開口發問:「剛才——」

    「停電之後,哥哥你……是不是看到了日向的屁股?」

    「不不,我、我沒看——」

    「騙人!你看到了對吧,哥哥!」

    為什麼我這麼不會說謊呢?

    日向捉住睡衣的衣擺,眼神慌張地望向我。

    「屁股啊,剛好長了些東西,那個,該說狀況比平時差嗎?總之那個屁股不是最佳的狀態啦!」

    妹妹喲,你到底是想解釋什麼?

    「嗯,這樣啊,我知道了。不,可是,你不用在意這種事啦。我不在意日向的屁股喔。」

    這是我身為哥哥的體貼。若是說我對妹妹的屁股興味盎然,妹妹可能必須邊尖叫邊打110才行。

    「哥哥,為什麼——」

    嗯?日向的聲音在顫抖。她的眼神看似燃燒著熊熊怒火,魄力十足。

    「為什麼……老是說些日向討厭的話。」

    日向伸手拿起我放在托盤上的馬克杯,把杯中牛奶往我身上潑。

    「嗚哇!你做什麼啊!都是牛奶的味道!」

    日向發出噠噠聲響跑上二樓離開。

    這件事發生在晚上九點,距離和好的路途極為險峻。

    為讓結愛使用浴室,我走到庭院帳篷前。

    我向理應在帳篷中的結愛搭話。

    「那個,結愛。我放了洗澡水,你去洗澡吧。」

    回話的聲音傳來:

    「請容我拒絕。問你喔,吉足,這裡有汽油桶跟木柴嗎?」

    「拜託你別洗五右衛門澡好嗎?」

    燈光隔著帳篷的薄布溢出。我從沒露營過。就算有也不記得。所以我想進去帳篷裡面看看。

    「那個,結愛,我能叨擾一下嗎?」

    「……可以喔。」

    帳篷入口的拉鍊被拉開,趴在地上的結愛探出頭:

    「請進。雖然讓男生進入自己的房間很讓人緊張。」

    我絲毫沒有感受到進入女性房間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鑽進了帳篷中。

    在將近兩張榻榻米大的空間中,收著結愛行李的行李箱被放在角落,房中鋪著睡袋。提燈像水晶燈般懸吊於帳篷正中央。

    不過比起帳篷內部,我更在意一件事。

    「結愛,你怎麼穿成這樣?」

    跟我面對面坐在睡袋上的結愛一臉若無其事地回答:

    「一直穿著制服很奇怪吧?所以我想換成家居服。」

    「為什麼是護士裝?」

    帳篷中有個穿著純白護士裝的女高中生,令人發噱。

    「這是偵探變裝用的衣服,適合嗎?」

    她胸前甚至還掛有『淺海』的名牌。名牌好似要被彈飛一般自胸前突出。護士裝強調出結愛的雙峰,我害羞地移開視線。

    「還不差啦。」

    「呼呼,我收到吉足最大的讚美了。」

    「什麼啊。什麼最大的讚美?我說的是還不差吧?」

    「雖然吉足不記得了,但吉足害羞的時候一定會說『還不差啦』,這是最棒的誇讚喔。角色扮演服裝中你喜歡護士裝這點還是沒變呢。」

    被她這麼取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嘴。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歡護士裝。真是令人害臊的過去。

    「結愛,雖然你常說『雖然吉足不記得』但其實——」

    是不是你信口開河啊?我原本想開玩笑地問她,但話卻說不出口。

    「結、結愛?」

    因為結愛抱住了我。

    「……今天,我很期待能見到吉足……但也很害怕喔。」

    我的背抵在撐開的帳篷骨架上,天花板的吊燈微微晃動。在吊燈照亮的帳篷內,我感到自身穿白衣的結愛身上散發出的熱氣。彷彿置身於夢中。結愛的聲音從遙遠的某個地方傳來。

    「在搬家前對你身家調查時,我知道吉足喪失記憶,也知道吉足忘了我……我好怕跟忘記自己的吉足見面。」

    我聽出結愛的聲音哽咽。被泫然欲泣的女生抱住,我卻問了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問題。

    「害怕跟我見面?」

    「失去記憶的吉足可能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這讓我很不安。可是,今天見到的吉足是我熟悉的吉足。一點都沒變。你跟以前一模一樣,甚至讓我感到不可思議呢。」

    我沒有成長,還真是抱歉。這種話應該不說也罷吧?

    「在我第一次讓吉足看護士裝時,你也是用這個表情說了『還不差啦』喔。」

    「你可以告訴我之前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看結愛穿護士裝的嗎?」

    結愛抬起頭,我的雙眼跟她那雙自下往上仰望的眼睛對上。她露出惡作劇的表情。

    「不~行。要吉足自己想起來。提示是醫生護士的扮家家酒喔。」

    醫生護士的扮家家酒?

    以前的我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結愛的朱唇近在咫尺,她輕聲呢喃:「我說,吉足。」

    「現在我們正獨處呢。怎麼辦。我心跳得好快。我的心正以一分鐘六十下的速度跳動呢。」

    「這是非常正常的心跳。」

    我看出結愛的眼神秋波流轉,焦躁不已。結愛是個跟我獨處時會變得很奇怪的女孩(這搞什麼)。

    應對的方法,就是表現出身旁有其他人的感覺……嗯,這該怎麼做才好?

    「那個,吉足。」

    「怎麼了?」

    「……能再維持這樣一下嗎?」

    「嗯,就隨結愛高興吧。」

    「真是的,被你這麼說,我會襲擊你喔……吉足,記住這件事喔。」

    「哪件事?」

    「我是個相當肉食性的女孩。」

    結愛口中發出『嘎啊』的聲音,輕輕咬住我動作僵硬地搭在她肩膀上的右手。

    「嗚哇,你做什麼!」

    「當我跟吉足親熱時,最常做的就是互咬彼此喔。來,吉足也咬我吧,不管要咬哪裡……都可以喔。」

    在我平日列出的想要對女孩子做的事情的清單中,並不包含「咬」的動作。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咬哪裡才好。

    動彈不得的我被結愛咬著手抱住,毫無反擊之力。

    可是,現在可不是能夠悠哉地被她抱住的時候。

    能夠意識到兩人獨處時就會變得奇怪的結愛這問題的第三者,正來到帳篷外。

    聲音突然傳入:

    「那個,小結,你在嗎?」

    是日向的聲音。我嚇到差點當場跳起來。咬著我右手的結愛也嚇到了吧?她肩頭抖了一下。

    結愛不發一語的深呼吸了一口氣,無聲無息地離開我身上。

    以冷靜的聲音回話:「是。」

    「……我能稍微跟你談談嗎?」

    日向要跟結愛談話?談什麼?

    「嗚、嗯,好。」

    「我可以……進帳篷嗎?」

    「咦?進帳篷?」

    讓日向進帳篷恐怕大事不妙。因為我在裡面。我極力不想讓日向知道我跟結愛兩人在帳篷中獨處。因為被她一邊咬著一邊抱住這種奇特的行為讓我感到愧疚。

    結愛撒謊牽制她的行動。

    「小日,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帳篷中有一隻紅背蜘蛛,你還是別進來比較好。」

    ……那不是毒蜘蛛嗎?真的出現在帳篷的話,得儘速逃離才行啊。

    「蜘蛛?嗯,那我在這邊說喔。」

    我跟結愛無言地面面相覷。安全過關。我們鬆了一口氣。

    「小日,有什麼事嗎?」

    「嗯。我家的哥哥啊,學校的女生都叫他『超淫獸好色吉』,還在一年級學生之間被選為『最不想稱呼他為學長的學長』。」

    原來學妹都這樣叫我嗎?我理所當然地感到震驚。

    「日向也偶爾會被男生開玩笑地叫超淫獸的妹妹……」

    原來日向曾被這樣叫過嗎?身為哥哥,真是對不起她。

    「哥哥啊,在學校女生之間絲毫不受歡迎,我本來以為被女孩告白這種事對他來說根本是癡人說夢,甚至連交到女性朋友的機會都低到令人絕望。但對日向來說,哥哥這樣才好。女生中唯一一個會跟哥哥說話的就只有日向,這樣最好。」

    日向是想跟結愛說自己的哥哥有多不受歡迎嗎?我不明白她話中含意,驚惶失措。結愛一臉認真地聽著她的話。

    「不過今天小結出現了。在知道哥哥把小結當成女孩子看待……卻只把日向視為妹妹而已後,日向實在無法承受。小結應該發現了吧……日向的心意。」

    結愛在我身邊點了點頭。

    「嗯,我隱約有察覺。」

    日向的心意,到底是指什麼呢?

    「小結有察覺吧。沒發現的就只有哥哥而已啊……小結?」

    「怎麼了?」

    帳篷外傳來日向似乎下定什麼決心般深吸一口氣的氣息。

    「如同小結察覺的一般……小衣日向,最喜歡的人是小衣吉足。」

    ——?

    就算是我,知道她指的不是喜歡哥哥的意思。

    我嚇到說不出話。

    結愛的臉上就只浮現一小茶匙的詫異而已。以聽到日向對我的告白這件事來說,她的驚訝貌似過於平淡。

    結愛原本就知道嗎?

    結愛以極為溫柔的聲音回答:

    「小日,為什麼你要把這麼重要的心意告訴我呢?」

    「……不,我也不知道。小結應該喜歡哥哥吧……或許是我想向小結宣言也不一定。日向希望哥哥能將自己當成女孩子看待。

    ……對小結說些奇怪的事,抱歉。這件事別跟哥哥說喔。小結也去用浴室吧。再見。 」

    日向離開帳篷。

    結愛說道:

    「吉足理論上不應該聽到小日的告白。所以你別太過在意小日喔。」

    「結愛,現在這是什麼狀況?」

    結愛困惑的笑了一笑。

    「感覺多了一個情場上的勁敵呢。從明天開始,這同居生活可能會變成感情戰場喔。」

    我的表情大概比結愛還困惑十倍吧。

    晚上十點。

    最後是以結愛、再來是我的順序洗澡。

    結愛洗澡的時候,我為了跟日向和好,走向日向的房間。

    ——叩叩。

    「來了。」

    房門打開。日向穿的明明是我平時看習慣的睡衣,但我卻靜不下心來。十幾分鐘前我聽到日向對我的告白,無法表現得跟平時一樣。

    「怎麼了嗎?哥哥。」

    日向還在為剛剛的爭吵生氣,她的聲音充滿不悅。

    我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說:

    「那個啊,有關衣服,就一起洗三人份吧。洗衣服的工作由日向跟結愛負責。」

    把日向當女孩看待。抑或是說以跟結愛同樣的標準對待她。

    我天真的覺得這樣就能和好,而事實上這效果卓越。不愉快的神色自日向臉上消失。

    「哥哥真是的,老把家務推給別人。」

    日向這麼講時心情看來很好。這樣我們就和好了。

    我跟結愛洗完澡之後,第一天的同居生活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床鋪。

    當我要結愛使用我的床,自己打算睡客廳沙發時——

    「吉足,不行啦。讓寄居的我睡沙發。」

    「日向也想睡哥哥的床。小結好狡猾。小結用日向的床沒關係,日向要睡哥哥的床。」

    結愛跟我客氣,而日向表現出自己的慾望——原來她對我的好意有這麼好懂——如此主張。

    最後——

    我們無法商議出由誰睡哪,只好公平地抽籤決定。

    結果——

    我睡日向的房間。

    日向睡我的房間。

    結愛睡客廳的沙發。

    「哥哥要睡日向的床嗎……真令人害羞。」

    日向扭扭捏捏起來。

    「不然重抽一次吧?」

    當我這麼說時,日向回答:「不,這樣就好!」用力點了點頭。

    「對不起,結愛。竟然讓你睡沙發。」

    「別在意,吉足。我會小心不去夜襲你的。」

    「嗯,這點還請你務必小心。」

    就這樣,晚上十一點之前,我們各自朝著今日的床舖前進。

    我躺在日向的床上,才發現自己忘記帶上身為我睡覺良伴的抱枕,但日向可能已經睡著了。

    我在沒有抱枕的情況中,躺在陌生的天花板下睡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23 AM

第七話 小衣吉足最倒楣的一天

    飛機掉下的東西猛撞上我家庭院的聲音讓我睜開眼睛。被這聲音敲醒的瞬間,我根本想像不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炸彈嗎?

    隕石嗎?

    我以幾近驚恐的狀態試圖跳下床,但卻起不來。

    「……咦?」

    我的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不知道為什麼,日向人在躺在床上的我身旁。

    而且我們還互相擁抱?

    「……嗯——好嚇人的聲音……奇怪?哥哥的臉好近?」

    我拉開睡到迷糊的日向的身體,飛跳下床。

    這什麼我沒見過的可愛——完全少女風——地毯是?

    書架上有少女漫畫、流行雜誌,甚至連占卜跟風水的書都有。

    我盡量讓自己冷靜,試圖整理現在的狀況。

    我怎麼沒有睡在自己房間?

    ……啊,這樣啊。我昨天把睡的地方換到日向房間。

    「哥哥,你怎麼在日向房間?」

    「不,那是,睡覺的床——」

    「你跟日向一起睡嗎?你把日向……當作是……抱枕嗎?」

    平時老是在擁抱後怒斥我變態的日向,現在不知道為什麼通紅著一張臉,低頭抬起雙眸凝視我。我承受不住她的視線,眼睛瞄向床上。紊亂的被窩明白顯示出我跟日向剛剛睡在一起。

    「不對,追根究底,日向怎麼會在這間房間啊?」

    「……這裡,是日向的房間喔。」

    「可是昨天晚上,我們不是換床睡嗎?」

    「啊……日向起床上廁所……回到自己房間了。」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鑽進床跟我一起睡嗎?

    如果是半夜起床,不管是誰都會睡迷糊才是。另外,若那時已經過了午夜零時,尚未吸收當天運氣的日向應該處於神智不清的狀態。而且我也有抱著抱枕睡覺的習慣。

    但就算是這樣,想不到我竟然把妹妹當抱枕……

    日向看向床邊,神色突然焦急起來。

    「咦?九點半?哥、哥哥,大事不妙。我們遲到得可嚴重了!騙人,為什麼鬧鐘沒有響?」

    日向看往窗外。

    彷彿只有我家庭院下雪一般,庭院中央有個破掉的茶色袋子。

    又有貨物從飛機上掉到我家庭院嗎?

    而且還不像上次一樣是鹽。

    袋子上寫著砂糖。

    比上次更糟。

    螞蟻可能會在撒滿砂糖的庭院中建立一個王國。

    猛衝上樓梯的腳步聲傳來,日向房間的門被人打開。現身的是穿著護士裝的結愛。她睡覺時穿的衣服真驚人。

    「太好了。你們兩個都在。我被震天巨響吵醒,一看時鐘,已經過了九點半。鬧鐘也沒有響……抱歉,我本來打算煮早餐的,卻什麼都沒做。」

    「小結,早餐不要緊。大家一起遲到就不好了,我們得快去學校。」

    這時我自己知道大事真的不妙。家中的鬧鐘為什麼沒有響,裝砂糖的大袋子掉到家中庭院,這毋庸置疑是倒楣的徵兆。

    我自急忙準備出門的日向背後向她搭話:

    「我問你,日向。你是在早上起來上廁所的嗎?」

    「我不太記得,但應該是大半夜喔。四處都黑漆漆的。」

    每天早上,我都要抱住日向五秒。

    這是為了讓她吸收運氣。

    但今天不光只有五秒。

    幾十分鐘,不對,我抱了日向幾個小時。

    這個事實讓我不住打顫。

    我能活過今天嗎?

    當我在房中換制服時,結愛沒敲門就走進來。

    「嗚哇,怎麼了?」

    正套上褲管的我重心一晃,撞到了床邊桌子的桌腳。

    桌子上的東西掉到地上。

    「抱歉。我只是想趁早上確認一下……你抱過小日了吧?」

    抱過了。抱到不能再抱了。

    「嗯,是啊。」

    結愛的臉上浮現安心的微笑。

    「這樣今天就沒問題了吧。吉足,若遇到倒楣事要跟我說喔。我會保護吉足的……啊,讓小日聽到我們談這個就糟了……再見。」

    結愛走下樓梯。

    我一邊把掉到地上的東西放回桌上一邊想。

    若遇到倒楣事……嗎?

    換完制服之後,我自書桌抽屜拿出收集來的所有天然石。把它們全都塞進上衣口袋。希望多少能恢復一點運氣。

    先不管運氣有沒有多少恢復,在踏出家門之前,倒楣事接踵而至。

    上廁所時明明只是小號,不知道為什麼洋式的沖水馬桶竟然塞住了。

    刷個牙補牙的地方掉了。

    洗個臉鼻子正中央突然冒出青春痘。

    當我邊想著要聯絡水電工跟牙醫邊穿上布鞋的瞬間,兩腳的鞋帶同時斷掉。

    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哥哥走吧。」

    「吉足,快點!」

    被日向跟結愛一叫,我衝出玄關。

    當我想要鎖家門時,鑰匙從根部斷掉。 Unbelievable。

    在到達學校之前,我霉運連連。

    例如轉過轉角時踩到彷彿刻意瞄准我的腳放在那裡般的狗大便,各種鳥類的糞便自空中飛來。

    糞便類的倒楣事雖然很多,但最可怕的是在通學公車上差點被誤認為色狼。

    到達學校時已經是第二節跟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

    同學們當然不知道結愛跟我還有日向住在一起,胡亂推斷我跟結愛一起遲到的理由。例如過十點才來上課的時間剛好是旅館退房的時限之類的。

    他們說「要判吉足死刑」。但這句話對今天的我來說,聽起來完全不像是玩笑。

    如果我因為霉運當頭被殺,若要說因此成為殺人犯的人倒楣,倒也是挺倒楣的。

    在有人的時候會遇到哪種衰事實在太難說了。

    午休時間我想自己一個人吃飯,走到學校屋頂——這時間由於直射陽光太過強烈,所以是不受歡迎的地點——上來。為避免有什麼東西從空中飛過來,我一直注意著頭上。

    我瞥見有個氣球朝屋頂飛來。

    雖然可以無視,但氣球卻失去飛行的力量迫降。

    我走近一看,有東西被線綁在氣球下方。

    那不是塑膠炸彈之類的東西。是被捲成圓筒狀的紙。

    我打開它。

    『撿到這封信的人會不幸。若是不想變得不幸。請散佈綁著不幸信件的五千顆氣球到空中。 』

    ……真是嶄新的倒楣方式。

    我無視氣球開始用餐。

    今天沒有做便當,所以我到了福利社。

    由於飯糰銷售一空,我買了三串醬油糯米丸子。

    我很怕做跟平時不同的事時會發生什麼倒楣事。但吃個醬油糯米丸,應該沒有倒不倒楣的問題。我小心別大意讓丸子掉在地上,吃了起來。

    屋頂上沉重的門嘰嘰作響打開,彷彿金屬發出悲鳴一般。

    「……找到吉足了。」

    結愛在屋頂上露臉。

    「午安,結愛。有沒有什麼危險的新聞啊?」

    「那是什麼意思?」

    「哪邊的國家對日本射出飛彈之類的新聞。我想那飛彈應該會掉到我頭上。」

    「世界很和平喔。降雨機率零。連一滴雨都不會下。」

    結愛站在坐在屋頂地板上的我面前。雖然她的裙擺隨著涼爽的風搖曳,但可能是走霉運的關係,我無論如何都看不見裙底那塊秘密的布料。

    「……今天的吉足是不是倒楣過頭了?」

    「你這麼覺得嗎?」

    「嗯。剛剛數學課吉足要在黑板上寫下答案時黑板竟然裂開。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情況呢。」

    「我也是啊。」

    「再說,有傳言傳出吉足一人買斷了福利社偶爾才會販賣的超讚醬油糯米丸子喔。好幾個人怒吼『他想要獨占轉學生跟糯米丸子嗎!』氣炸了呢。」

    「光是買三串糯米丸子就能招來怨恨……這也算倒楣呢。」

    當我想品嚐最後一串超讚醬油糯米丸子,把丸子放入嘴中時……

    喀。

    討厭的觸感在口中散開。

    我吐出來,發現補牙的銀粉黏在丸子上。

    ……或許今天我所有銀粉都要掉光也不一定。

    「那個,吉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天早上你抱小日超過五秒之類的?」

    「不,那個啊——」

    「嗯。」

    「……日向晚上不是起床上廁所嗎?」

    「嗯、嗯。」

    「然後她似乎睡呆了,鑽進她房中我睡覺的床上……我啊,從以前就有使用抱枕的習慣。」

    結愛的臉像一片雲遮住艷陽般倏地陰沉下來。

    「……難道,你把小日當抱枕繼續睡了……嗎?」

    「…………嗯。」

    「騙人!」

    結愛用雙手遮住臉。她是為擔心我而歎息吧……真是溫柔的前女友。

    「就連我都還沒跟吉足同床睡過啊……問你喔,吉足。今晚輪到我對不對?」

    「輪什麼啊?你不是在替我擔心嗎?」

    「……因為我很羨慕嘛!」

    結愛用祈求的視線望向我。

    「我會穿布偶裝的。要不要將穿著布偶裝的我當抱枕呢?」

    「這樣床會沒空間啦。還有,待在布偶裝裡面會渾身是汗啊。」

    結愛伸手抵住下顎,擺出沉思的姿勢。她進入偵探的思緒之中。

    「當我說要穿布偶裝,吉足就嫌東嫌西的,想要我別穿……也就是吉足,你想要我一絲不掛,跟你待在同一個被窩裡面睡吧。」

    「……結愛,你那已經不是推理了。是重度妄想。」

    「真是的,吉足,你現在不能想跟我一起睡覺的事。得想想自己倒楣到家這件事才行啊!」

    被一起睡這件事吸走注意力的人是你啊。

    插圖

    「吉足得安全撐過今天才行。有沒有什麼事能在做了之後讓霉運壓抑在最輕微的程度呢?」

    「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倒楣學家……總之,比起隨意走動,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可能比較好。狗走一走就會被棒子打,我走一走就會遇到倒楣事。」

    「那待在屋頂不動就是最好的對策?」

    「嗯,或許是。」

    霉運當頭是種躲都躲不掉的現象。就算只是待在屋頂上,還是會倒楣。

    我跟結愛兩人在午休時間獨處。屋頂的門被不知道哪來的迷糊鬼從內側鎖上。這種由人為因素引發的倒楣事,絕對是不知道打哪兒來的迷糊鬼引起的。

    我跟結愛在下午一點,日光直射的校舍屋頂上尋找陰影。

    就算想要把這個狀況告訴別人,但在外住宿兩天之後來到我家的結愛電力明明只剩一格,卻好像因為跟我們客氣而沒有充電。所以今早她的手機沒電,而我的手機也不知道該說出乎意料還是如我所料,沒來由地收不到訊號。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跟後天學校都放假。若沒人發現,我們可能會被曬成人幹也說不定。

    我冷汗直流。

    可是,就算被關在屋頂上,現在是九月,校舍三樓的教室窗戶無一不開,只要在屋頂大聲喊叫,應該會有人發現才對。

    但這時不論是三樓、二樓還是一樓教室,全都空無一人。

    這也是駭人的霉運所致。今天的第五節跟第六節課有校內的辯論大會,全校學生都往體育館移動了。

    為脫離困境,我想了一個方法。

    首先,把結愛制服的緞帶跟我的鞋帶綁在一起,做出一條長線。把手機綁在這條線上,寫了一封『我被關在屋頂上』的求救簡訊寄給朋友,按下發信。

    當然,這裡沒有訊號,所以就算操縱手機也送不出簡訊……

    在按下送出按鈕的瞬間,我把手機丟出屋頂(我拿著另一頭綁住手機的繩子)試著讓手機在往地面墜落的過程中接收電波。

    按下發信鈕。

    ↓

    丟出屋頂。

    ↓

    幾十秒後拉回手機。

    ↓

    看著傳送錯誤的畫面感到失望。

    在我重複這動作幾次後,原本牢牢綁著手機的鞋帶在我丟出手機時斷掉(這是我鞋帶今天第二次斷掉)。手機淒慘地撞上水泥地。

    我從屋頂上盯著手機粉碎的屍體看。

    幾個星期前,我的手機在女子更衣室被折成兩半,才剛換了新的機型。看來我又得再換一次。這保固有效嗎?

    我跟結愛突然從班上消失,手機也打不通。恐怕大家都很擔心吧。

    差不多快到第五節課下課的時間。

    結愛在悶熱的屋頂上有氣無力地提議:

    「吉足,等離開這里之後,我們去神社吧。」

    等離開這里之後……感覺很不吉利呢。

    「去神社做什麼?把神社所有寫著兇的簽抽光嗎?」

    「哈哈,真有趣。不是喔,是去神社祈求。求吉足能平安無事。」

    「不用了,現在的我過去,可能會被誤認為香油錢小偷。」

    「我說啊,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能跟吉足相遇,我真的很幸福喔。」

    「你剛剛那話根本就是死亡宣言。放心吧,我們一定出得去。那個,你有沒有帶食物?我們邊吃些什麼邊慢慢等吧。」

    結愛翻了翻自己制服的口袋。

    「……我把這個獻給你。」

    結愛遞出的是乾糧麵包。是她露宿野外生活時剩下的吧。

    「總之我還是問問看,你有水嗎……?」

    結愛左右搖了搖頭。

    在沒有水分的情況下吃乾糧麵包,嘴巴應該會很乾吧。

    「謝謝,等一下再吃吧。」

    我原本要把乾糧麵包收進制服上衣的口袋——裝滿了天然石——只好移到褲子前方口袋。等有水分時再吃吧。

    然後——

    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應該是不好吧。水分來到我們身旁。

    下了一場午後雷陣雨。

    「餵,你不是說降雨機率零嗎?」

    「我不知道啦,真是倒楣到家了!」

    屋頂上無處可逃。

    宛若自蓮蓬頭灑下的水般突如其來的雨雖然只下了五分鐘。但把我跟結愛淋得渾身濕答答的。

    「……啊。」

    我不禁吐出了聲音。

    結愛的上衣——因為很熱所以她脫下了背心——因為潮濕而透色,她許多地方肌膚的顏色透過薄布顯露出來,連襯衣精緻的刺繡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呀啊啊啊——」

    結愛並不是注意到自己的製服透色……而是用雙手遮住自己的臉。

    從手指隙縫中能窺見她的雙眼。

    「吉、吉足的衣服透色……你上半身挺結實的呢。」

    「現在是看別人身體的時候嗎……結愛的衣服也透色羅。」

    「咦,騙人?」

    結愛不把雙手放在隔著上衣透出來的襯衣,而是放在肚子上。

    「別看,別記住,別用手機拍照。」

    「我又不是變態。再說你忘記我手機剛剛成仙了嗎?」

    我從結愛身上別過視線。

    由於沉默不語時氣氛尷尬,我多嘴問她:

    「……為什麼不是遮住胸口,而是遮住肚子啊?」

    「因為距離吃完飯只過了一小時左右,肚子很難看啊。若突出來的話就太丟臉了。」

    我不懂在意用餐後肚子大小的意義。肚子根本沒突出來嘛。突出來的是胸脯啊。不是突出而是凸出!的感覺不是嗎?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背對著結愛,想也不想就把手伸進屋頂上金屬網狀護欄的隙縫中勾住護網。

    ——嘰!

    金屬護網發出刺耳的金屬悲鳴聲,整片鐵網中就只有以我抓住的地方為中心的兩塊榻榻米大小的鐵網鬆脫。

    我反射性地想抽回手指——但隙縫卡住我的手,拔不出來!

    原本鐵網並不是什麼太重的東西,但兩塊榻榻米大小的鐵網重量在毫無預期的情況下加諸在我單手上,當我在腦中啊了一聲的瞬間,整個人被護網往外拖。 「要倒了?」的預感湧上心頭。

    原本在屋頂上跌倒頂多只是覺得有點難堪而已……但事情沒這麼簡單。

    我被壞掉的護網拉扯……也就是說護網正往後方倒下,而在護網後方的……毫無疑問地是屋頂之外。

    ——?

    護網以及我被網子纏住的手一起往屋頂外拋出,即便我努力想用留在屋頂上的腳站穩,但腳跟已經浮空。

    正當我的身體要從三樓校舍屋頂摔下去的前一刻——

    我為尋找能抓住的東西而在空中亂舞的左手碰到某種東西。我邊往前倒邊回頭。

    「吉足!」

    結愛拼命的臉出現在眼前。她伸出右手抓住我的左手。已經被拋出一半的身子戛然而止。

    但能安心的只有一瞬之間。

    由於才剛下雨的緣故,結愛的腳站不穩滑了一下。瞬間,結愛一臉驚恐。像手銬般銬住我的鐵網突然鬆開,掉在校舍旁無人的水泥地上。金屬猛力撞擊的聲音彷彿遠方的落雷。縱然鐵網脫落,但眼看我的身體就要往下掉。我死命大吼:

    「放手!」

    結愛緊抓住我的左手。這樣下去,我會帶結愛一起摔下校舍。不,就算現在結愛放手,她也躲不過墜樓的命運。須臾之間,我感到絕望、恐怖,只要有一毫秒,負面情感便足以支配內心。

    ——喀唰!

    結愛沒有拉住我手的另一隻手——用盡全力伸長——抓住屋頂鐵網的一端,發出巨大聲響。

    「吉足!」

    「結愛!」

    正當兩人像祈禱般呼喊彼此姓名的下一個瞬間——

    我跟結愛躺在屋頂的地面上。

    得救了。被救了。我被結愛拉回來了。

    當我躺在地上時,結愛抱住了我。因雨濡濕的衣服帶來緊緊貼在一起的感覺,彷彿裸身抱在一起似的。

    結愛的體溫比下午一點太陽的直射日光更加灼熱。為什麼女孩子的身體會這麼舒服,

    如此柔軟呢。

    我放任救命恩人結愛擁抱著我,兩人不發一語地過了一分鐘,平安無事帶來的安心感也告一段落,我害羞至極。

    「……結、結愛,那個,差不多……」

    能放開我了嗎?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想把這麼舒服的東西從身上拉開。或許對身為高中生的我來說,這世上最想避開的感情就是害羞吧。

    「……」

    結愛依舊沉默。由於她抱住我,所以我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結愛?」

    「就算這麼做,也沒有任何效果……嗎?」

    「嗯?」

    「我正想著『我不能吸收吉足的霉運嗎!』」

    結愛抱著我時,她的聲音軟綿綿的,讓人心癢癢的,柔情似水。可是,結愛的溫柔讓我心中不安起來。我恐懼不已。

    「結愛,謝謝。可是,今天的我是逃不過霉運的。」

    結愛的溫柔讓我察覺自己害怕的理由。若我遇到倒楣事,結愛會不顧任何危險來救我。這次是結愛的手剛好抓到鐵網,所以才平安無事,但最壞的狀況是我會連累結愛,害她跟我一起墜落屋頂。

    覺得自己能理解距今三年前之前國中二年級的春天我甩掉結愛的心情。現在,有句話我無論如何都想說出口。

    「我說,結愛。在我身旁的話,你也會倒楣喔。」

    所以,別再想跟我交往了。

    後面的話我說不出口。結愛更加用力地抱住我。那力道甚至讓人發疼。

    「……不光是倒楣而已喔。」

    「?」

    「今天的吉足雖然會遇到很多倒楣事,但這並不代表不會發生任何好事。只要待在吉足身旁,別說是倒楣了,我甚至覺得幸運呢。」

    「……結愛。」

    「我讓你看證據。」

    結愛的身體自我身上離開。

    她跨坐在仰臥的我身上。我下腹部感受到她屁股柔軟的彈性。

    我在結愛的臉後方看到一片晴空。

    可是,現在不是看天空的時候。

    結愛的臉往下靠近。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結愛的朱唇塞住了我的雙唇。

    我就這麼任她親吻。在過了恐怕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十秒之後,結愛移開她的櫻唇。接吻的味道既不是檸檬也不是草莓的味道。是結愛的味道。至於那是什麼味道,實在無法用我貧乏的詞彙加以形容。結愛的味道就是結愛的味道。

    跨坐在我身上的結愛滿臉通紅地俯瞰我。

    「……我把初吻給了你……所以我不准今天的吉足說自己很倒楣喔。」

    「啊,嗯。」

    「……還有,現在留在吉足身邊的我也很幸運喲。」

    跟我接吻之後說自己幸運的女孩實在可愛到無以復加。

    「啊、嗯。」我只能呆呆地應聲。

    結愛漾開微笑,她收在製服之中的項鍊自胸口垂下,閃爍出青金石的光芒。

    「因為很害羞,所以我們走吧。」

    結愛自我身上離開,她快步走到屋頂門前抓住門把。動也不動地維持那姿勢十秒鐘之後,她才轉過頭:

    「啊哈哈,我都忘記出不去了。」

    「喔,哈哈,結愛真是健忘呢。」

    若要初吻,最好是選在當天告別的時候。

    剛接吻完就跟那女孩兩人單獨被關在艷陽下的屋頂上,實在是很尷尬。

    逃離的機會是在辯論大賽結束,回家前的導師時間開始時到來。學生們應該都回到了樓下的教室。

    我不顧羞恥地從屋頂上大喊:「救命!」

    然後我跟結愛得救了。

    當我們在回家前的導師時間中回到班上時,自午休時間開始不見蹤影的我跟結愛彷彿私奔過般受到冷嘲熱諷。

    由於大家問我們在屋頂上做了什麼,我回答撿到綁著不幸信件的氣球,吃糯米丸時補牙銀粉脫落,手機壞掉……聽我這麼說完(當然接吻的事是秘密)眾人捧腹大笑,問我說什麼莫名其妙的傻話。的確是莫名其妙。

    馬場園——吸油面紙狂——嫉妒我跟結愛一起被關在屋頂上的情境,口中說著:「你這傢伙!」擺出想要打我肩膀的動作,我立刻慌張起來。

    「等等,馬場園!不論你要怎麼攻擊我,都麻煩你等到明天。別說是打肩膀了,可能你隨便彈我一下額頭就能讓我的頭蓋骨陷進去,​​用坐禪的竹杖就能削下我一塊皮。若你不想成為加害者,今天就不要碰我。」

    我丟下這麼一句話,便離開了學校。

    今天原本預計要跟結愛一起採買,但我們延期了。不知道在大型量販店中會發生什麼事。要吃飯的話,還有乾糧麵包。

    由於今天被講了一天的閒話,所以我索性跟結愛一起離開學校。有個了解自己霉運的人在身旁很令人安心。

    回家路上沒發生什麼我事先做好心理準備的倒楣事。

    值得一提的是,所謂我做好心理準備的倒楣事是指喪失所有財產,生命垂危這種程度的事情。

    由於運氣差到難以置信,所以我警戒心非常強烈。我放棄搭乘通學的公車,走了將近五公里的路回家。

    插圖

    若因為我坐上通學公車使公車的汽油爆炸、被捲入公車劫持事件,或是公車摔落谷底——即使這條街上沒什麼谷底——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光是我,恐怕還會給周遭的人帶來麻煩。

    我跟結愛一起漫步於回家的路上。

    我邊警戒有沒有車衝進人行道,邊看頭上有沒有隕石掉落。另外因為沒有搭公車的緣故,使我花了比平時還要更久一倍的時間才走回家。

    回家路上的倒楣事,就只有我幫走在前方的奶奶撿起她掉落的十塊錢時被誤認為小偷,被她拿拐杖毒打一頓而已。光這種程度就能了事,簡直堪稱幸運。

    到家之後,我像是放下肩上重擔般鬆了口氣。

    今天這一天還有七個小時半。

    我不打算離開家,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麼誇張的倒楣事才對。

    原以為日向已經先行到家,但她不見人影。

    我在客廳捲起衣袖檢查被老婆婆毆打的地方有沒有瘀青,這時結愛開口說:

    「……那個,吉足。小日說不定有先回來一趟喔。」

    「你怎麼會這麼想?」

    「洗手台的水龍頭下方有點潮濕……她應該先回來洗過手了吧。」

    結愛眼睛好尖。這觀察力簡直就像個家裡開偵探社的女孩……她就是啊。

    「不,從我今天倒楣的程度來看,也有可能是水管爆開,水龍頭壞掉……啊,說到水管,馬桶堵塞了,得修理才行。」

    我想在打電話給業者前換衣服,回到房間之後,我看到鬧鐘掉在房間入口的地板上。平時放在床邊書桌上的鬧鐘為什麼會放在這裡?

    平時我起床時都是聽日向錄在送給我的鬧鐘裡面的聲音。

    由於今天沒有聽到,所以我不經意地,真的是沒來由地播放了鬧鐘的留言。

    『抱歉。我只是想趁早上確認一下……你抱過小日了吧? 』『嗯,是啊。 』『這樣今天就沒問題了吧。吉足,若你遇到倒楣事要跟我說喔。我會保護吉足的……啊,讓小日聽到我們談這個就糟了……再見。 』

    ……這是什麼?

    這是今天早上我跟結愛的對話,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問你喔,你覺得我今天選女忍者服、中國旗袍,還是啦啦隊隊服當家居服比較好……還有,若是選啦啦隊隊服,我會綁成雙馬尾喔。」

    結愛來我的房間。這些似乎是變裝用的衣服,但這些衣服出場的機會有比昨天的護士裝還多嗎?

    先不管結愛要怎麼選家居服。

    我跟結愛提到不知為何今天早上的對話被錄在鬧鐘裡面的謎題。

    結愛擺出她最​​擅長的偵探姿勢。

    「……嗯,這個嘛,一般來說……應該是鬧鐘感染到病毒,使人工智慧失控,聽到什麼就錄什麼……這可能性最大吧。」

    「才沒這種可能性。」

    ……結愛小姐,你已經徹底隨心所欲地發揮迷偵探這個稱號了。

    我思考這個鬧鐘的構造。按下背面的錄音按鈕,剛剛錄下的聲音就會被洗掉才對。

    ……啊,這麼說來。

    「早上我曾把這個放在桌上的鬧鐘撞到地上。那時運氣不好地按到錄音鈕了嗎?」

    雖然這機率很低,但今天的我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足為奇。

    「不過先不提錄音,為什麼鬧鐘會放在房門啊?是結愛放的嗎?」

    「不是。我盡力不去動這個家裡面的東西。我在這個家裡面移動過的,就只有吉足的心而已。」

    「請你別客氣,把這里當自己家住。還有你什麼時候動過我的心了?」

    「……既不是我也不是吉足……那是小日嗎?」

    「咦?等一下。日向放在這裡的話……意思是日向聽過留言了嗎?」

    我跟結愛無言地面面相覷。

    這個鬧鐘的留言讓日向聽到就不妙了!

    察覺事情的嚴重性,我們臉色鐵青。

    「……小日她、她發現自己的體質了嗎?」

    「這才是倒楣!我最想隱瞞的秘密被最不想知道的人發現了……一切都是倒楣害的!嗚啊啊啊啊!」

    我的心墜入萬丈深淵。

    「小日聽完這個之後跑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總之打電話看看吧……啊,我的手機化為碎片了。畜生!」

    「我知道小日的電話號碼。昨天我們交換過。」

    結愛拿出手機——因為她沒電了,所以先插上充電器——打給日向。

    「………………沒人接。她沒開機喔。不知道小日是手機壞掉還是手機在她猶豫該不該充電時沒電——」

    「是才有鬼。她又不是我跟結愛。日向是以自己的意志關掉手機的。雖然我不知道日向是不是光聽到留言就發現自己的特殊體質……總之,現在先去找日向吧。」

    「嗯,交給我。找人是偵探的基本功夫。」

    結愛從制服口袋拿出地圖。那是世界地圖。

    「……麻煩你把捜索日向的範圍縮小為日本,不,應該說縮小為這個城鎮。」

    我跟結愛搶出家門。

    由於我沒有手機,所以我們說好大約每隔一小時我就會用公共電話聯絡結愛。我們分頭尋找日向。

    大概比一般人還不擅長找人的奇異偵探還有今天最衰的倒楣男子怎麼找都找不到日向。

    附近的超商。

    公園。

    速食店。

    書店。

    圖書館……

    我四處找過日向可能會去的地方,卻不見她的人影。

    ……是去朋友家了嗎?

    若是如此,那我只好舉雙手投降。在學校我不跟日向說話。我不知道日向跟哪個女孩感情較好。

    不,應該不會。

    日向不是那種寂寞時會想跟誰在一起的人。身為哥哥,我知道這一點。

    日向一定是在某處獨處。

    自開始尋找後過了一小時。

    我試著跑回家,但日向沒有回來。我用好不容易找到的公共電話跟結愛聯絡。

    「怎麼樣?我這邊沒找到。日向似乎也沒回家。」

    「這樣啊,我這邊也是……青少年科學館、高爾夫練習場、區公所的市民食堂……我到處都找不到日向。」

    怎麼選地方的?

    「接下來我去郊外的醫院廢墟找找看。再見羅,吉足。」

    她把電話掛掉。

    雖然我很感謝結愛願意隻身到鬧鬼的地方去找日向,但我還是別太期待她好了。

    結愛,你要保重。

    在尋找日向的時候,我依舊是禍不單行。

    跑向我的小孩把手上冰淇淋整個抹在我的腹部。這還只是序曲。

    突然一陣狂風掀起我面前女高中生的裙子,我雖然沒看到她的底褲,但騎著競速腳踏車從女高中生身後而來的老兄似乎看得一清二楚,一面看旁邊一面騎車朝我直衝而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避開。

    上衣被冰淇淋弄髒還是沒看到眼前的內褲根本就是小事。

    總之現在得找出日向才行。

    下午五點半。我邊穿梭於九月的街道之中邊思考倒楣這件事。

    假使有個運氣極差的人,那個人買了賽馬券。他只單賭真正想要買的馬。可是那個人運氣非常差,所以賽馬券……不會中。

    可是,就算是運氣再差的人,一定也有在一場比賽中賭中馬的方法。

    只要買下所有馬的獨勝即可。

    當然,就算他用這種做法賭到,還是照樣虧錢——除非賠率非常高——才對。

    但一定會賭中。

    今天的我沒運氣,或許不會發生那種隨便走一走就碰巧遇到日向的情形也不一定。

    可是,只要我走透日向可能會去的地方,就能找到日向。我有這種感覺。

    等我把日向可能會去的地方全部找一遍,這樣還是找不到……若是日向那時已經準備前往陌生的土地,搭上了通往北國的列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到時我再來感嘆自己的倒楣吧。

    我試著再回家一次。也試著到高中去。日向不在。我試著用公共電話打給日向,但打不進去。我打給結愛,結愛似乎安全地探索完廢棄醫院了。

    「動物園……水族館……鏡子屋……四處都找不到小日喔。」

    ……鏡子屋?哪裡有那種地方啊?

    「動物園跟水族館嗎?若是找到日向,下次真想三人一起去呢。」

    我不經意地脫口而出,但光是想像就覺得很快樂。若能平安找到日向,這夢想就能實現。

    「……我說,結愛。」

    「怎麼了?」

    我腦中不斷閃過銷聲匿蹟的日向會遇到的最壞狀況。今天的我不管做什麼都糟透了。

    我像要甩開負面思考般逞強說道:

    「我們絕對要找到日向喔。若是日向不在,或許從明天開始我將不再每天倒楣,但卻是不幸到了極點。」

    結愛以堅定的聲音回答:

    「嗯,看著一臉不幸的吉足對我來說也是種不幸喔。我一定會找出小日。再見,我去郊外的廢棄校舍找找看。」

    電話掛斷了。

    不愧是偵探結愛。才剛搬來,就對這城鎮的廢墟有深入了解。

    眼看很快就要晚上七點。

    我人在街上徘徊,一心想著日向。

    我了解日向嗎?

    竟然不知道離家出走的日向會去哪,真丟臉。

    我漫無目的亂走,不經意經過一條路,看到位於路頭的大型量販店,惠比壽屋​​。

    原本我今天應該跟結愛來惠比壽屋買東西,現在應該吃完晚餐,悠閒地看著電視才對。

    ……咦,不對。

    若昨天結愛沒有來,今天我應該是跟日向出門採買。就像平時一樣。

    「……啊。」

    一思及此,我想起自己跟日向之間的小小約定。

    四天前採買時,我們買了高價的肉,一起在河畔享用兩根美味棒的那一天。我們曾約好下次採買時的點心要買明太子美味棒。

    那個是稱不上約定的小小約定。

    可是……現在除了那個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地方。

    反而該說,我不禁斥責自己為什麼至今都沒想起那個約定。想不起來也是倒楣的關係嗎?不對,那不是倒楣的錯。單純只是沒用的我忘記那個約定罷了。

    我直奔河畔。

    鞋帶再次斷裂。這是今天第三次。

    但我視若無睹,繼續奔馳。

    不過是鞋帶斷掉罷了。並不是阿基里斯腱斷裂。

    日向,拜託你要在。

    我踐踏在夕陽的照射下閃燥出金黃色光芒的草皮,以祈禱的心情爬上堤防斜坡。

    一站上堤防的水泥步道,我心急如焚地俯瞰斜坡。

    這跟四天前採買後回家路上過來的是同一個地點。但日向不在。

    我凝視遠方堤防的斜坡。

    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啊。」

    孤零零地矗立於河邊的橋墩映入眼簾。

    有某個人在橋墩上。

    四天前日向曾說想爬上那裡吃美味棒。

    我走下堤防斜坡。

    雖然斜坡上的草隻長到腳踝的高度,但一下到河畔便是草長及膝,彷彿置身於草的汪洋之中。

    我踩著草往橋墩走去。

    我吸了一肚子的草味,來到位於河畔草原之古老橋墩的台座旁。

    這里高到需要抬頭仰望。

    感覺少說也有五公尺。

    看似使用巨大釘書機釘上的鐵梯沿著橋墩壁面往上延伸。

    我飛跳上梯子一口氣往上爬。

    橋墩上的是有教室一半大小的橢圓形空間。

    有個女孩縮身坐在地上,背對著我眺望夕陽。

    「……日向。」

    日向大概是一直獨自坐在這裡,我對她的擔心更勝找到她的安心感,心中七上八下。日向似乎理所當然地註意到了我的存在,但卻動也不動。

    我與日向拉開大約還可以再坐下兩人左右的距離坐在地上。因為我覺得若是太過靠近日向就會逃跑。

    第一句話到底該說什麼呢?

    最後,我跟平常一樣。

    「喲,日向。」

    「……哥哥……抱歉。」

    日向抱膝而坐,凝視著前方。她的頭放在閉合的膝蓋上,並不看我。

    「不,該道歉的是我。我們約好今天要一起去採買,在這邊吃明太子口味美味棒對吧。抱歉。」

    日向的側臉浮現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的微笑。

    「原來你記得啊……我以為你忘了。」

    「抱歉,我剛剛才想起來。」

    「你真是老實呢……你身上有點心嗎?」

    我怎麼可能有。

    在我想到日向可能在這裡的瞬間,我便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我翻找褲子的口袋……一堆天然石。不不,食物、食物在哪?

    「雖然沒有明太子的味道,不過有這東西。」

    我拿出的是結愛在屋頂上遞給我的干糧麵包。

    我手伸直要拿給日向時,她的肩膀抖了一下。我感覺到強烈的拒絕。

    「哥哥,你放在那上面。」

    我在自己跟日向坐的位置正中央的水泥地上鋪上一張面紙,把乾糧麵包放在面紙上。

    日向撿起乾糧麵包,打開包裝慢慢咀嚼起來。

    「你有帶飲料嗎?嘴巴會很乾喔。」

    「……真好吃……我肚子很餓呢。」

    日向的側臉,淚水悄悄滑過她的臉頰。

    我實在沒想到干糧麵包能好吃到讓她感動落淚。面對女孩不明原因流下的淚水,我總是驚惶失措。

    日向說道:

    「…………對不起。」

    「別在意,下次離家出走時記得留紙條告訴我你在哪……嗯?這樣就不是離家出走,是出門呢?哈哈。」

    「……」

    「喔,對了。在我尋找日向的時候,我找到一間看來很好吃的蛋糕店。下次一起去吧。」

    「…………對不起……對不起,哥哥。」

    日向把臉埋進闔在一起的膝蓋上。聲音哽咽。

    我從沒聽過日向用這麼悲傷的聲音叫我哥哥,不禁忐忑不安起來。

    「……日向。」

    我好似祈禱般呼喚她的姓名。

    日向抬起頭。

    她哭喪著臉看著我,使我差點跟著落淚。

    「日向一直吸收哥哥的運氣……竟然吸收人的運氣,日向難道……是怪物?」

    日向果然發現了自己的體質。

    她會離家出走,不是因為我忘記一起買東西的約定(若是這原因就好了)。我覺得奇怪。日向似乎相信了自己的特殊體質。也接受了這件事。

    光是聽到鬧鐘的留言,就會聯想到這麼多嗎?

    「日向……你是不是聽到……偶然錄在鬧鐘裡的東西?」

    「……今天,我從學校回家時……聽到從二樓傳來類似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鬧鐘響個不停。」

    這不是某人故意設定好的。恐怕是早上鬧鐘從床邊桌上摔下去時連設定的按鈕都一起按到了吧。霉運看準了我的痛處。

    「不過啊,光是聽到那個留言,就能讓日向聯想到自己有吸收人運氣的體質嗎?像這種唬人的特殊體質,根本不可能存在吧?一般都會這樣想吧?」

    「嗯……若只有鬧鐘的留言,日向應該不會……立刻接受自己有這種體質才對。」

    「除了留言之外,還有什麼嗎?」

    發生什麼讓日向覺得自己擁有吸收運氣的體質的事……

    「日向啊……想了一下……除了哥哥之外,還有吸收過誰的運氣。至今除了哥哥之外,日向沒抱過人。所以日向試著回想。」

    「還有誰嗎?​​」

    雖然我不知道,但她有男朋友嗎?

    「日向不曾有過戀人,也從沒跟其他女孩擁抱過……可是我想起來了。之前,上星期五去『惠比壽屋』採買時,日向曾在出入口抱住像是貓咪惡靈古堡的可愛布偶人。」

    明明像惡靈古堡,卻還說可愛。但現在不是在意日向審美觀的時候。

    「嗯,我們的確有遇見那個布偶人。」

    「穿著那個的是……小結,對不對?」

    「為、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小結很客氣,所以我想說來幫她洗個衣服吧!然後……當我一看她裝衣服的袋子,就看到裡面裝著貓惡靈古堡的布偶裝。」

    「會不會是剛好長得很像啊。或許是長得很像的貓布偶裝啊。」

    「……哥哥,你會搞混遷都君跟Gachapin嗎?根本不可能看錯那個布偶裝嘛。」

    她所言甚是。那東西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小結她得露宿野外……是因為她原本預定要住的公寓遭遇火災燒掉了對吧?」

    「嗯,為了少掉拆除的麻煩而喜出望外的房東帶著結愛的押金禮金跑路……真是顯示出人心黑暗的事件。」

    「小結遇到各種莫名其妙倒楣事的日子……是四天前吧?」

    「是啊,是上星期五。」

    「……日向抱住穿著布偶裝的小結的那一天……察覺這件事之後——聽到鬧鐘的留言時,日向還覺得奇怪,懷疑真的有人有這種特殊體質嗎——日向就發現了……日向毫無疑問地會吸收被日向抱住的人的運氣。」

    我能否定沒錯。

    可是,輕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言,根本連安慰的效果都沒有。

    「……這樣啊,日向真是名偵探呢。」

    「那個啊……有件事日向不懂……哥哥怎麼會知道日向的體質?有關日向的記憶,哥哥都不記得了……對不對?」

    「我只記得這件事。」

    在日落後的天空中,有幾顆星星正閃爍著。河畔的星星比住宅區還多。帶著夜晚氣息的微風拂過橋墩。我感覺日向的視線正凝望我的側臉。

    「三年前,雖然我失去所有跟自己有關的人的記憶……但唯有日向的體質,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記得。

    不吸收運氣就會失去生氣,像幽靈般發呆這件事。

    就算吸走再多運氣也只能用一天,必須每天吸收才行這件事。

    ……我想,我會記得這些,大概是因為我要守護日向……現在我也一直這麼想。 」

    或許說這話時跟日向對望會比較好。但我心中害羞,一直俯瞰著粗糙的水泥地。

    「……哥哥在吃喀哩喀哩君冰棒時​​老是抽到銘謝惠顧,日向還因此嘲笑哥哥,真是對不起。」

    說的也是。日向每三次就有一次會抽到再來一支,就只有我從沒抽到過。我也很想要巧克力球的銀色天使。

    「……哥哥的電腦信箱常接到垃圾郵件……這也是日向的錯吧……對不起。」

    「那跟倒楣無關啊。只是我的好奇心跟探求心太過強烈而已。我缺乏的不是運氣,而是自製力。」

    ……我不能把看成人網站的事怪到運氣頭上。

    「日向……一直很擔心哥哥太過倒楣這件事。日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一直想解決哥哥倒楣的問題,做了很多功課呢。」

    我想起今早在日向房中書架上看到占卜以及風水的書。

    「可是,小結要守護哥哥呢……『我會保護吉足』……真羨慕。」

    那是鬧鐘湊巧錄下的結愛說過的話。

    「日向也想從霉運中守護哥哥……可是,沒想到竟然是日向的錯……這很奇怪吧。明明是日向害哥哥倒楣,這樣的日向卻想要守護哥哥。」

    她話說到後面已經轉為自嘲。

    用這種語氣講話的日向讓我悲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我俯瞰下方,太陽西沉之後,河川看起來就像倒入一整片黑油一般,就連河水緩慢流動的模樣都看不出來。

    「哥哥一直一直抱住日向,守護著日向……謝謝你,哥哥。」

    感覺日向似乎隨時就要離我遠去,我慢慢靠近日向,打算抱住她的肩膀。

    「不要!」

    日向喊出的聲音近乎悲鳴,我用像被推開般的速度後退。日向凝視著我,雙眸中藏著恐懼。

    「……別靠近。」

    她原本是個會原諒哥哥擁抱她的妹妹,但那聲音中卻滲透出強烈的拒絕。

    「日向?」

    「……別碰日向。哥哥不能再碰日向了……所有人都不能再碰日向!」

    「你冷靜一點。」

    正當我壓低身子想要靠近時,日向宛若整個人跳起來般起身。

    「不要!若是碰到日向,哥哥……哥哥會死啊!」

    「死?」

    日向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她真的覺得我會死。周遭一片晦暗,我明明看不清楚日向的表情,但卻知道眼淚正撲簌簌地自日向紅腫的眼中滴落。日向正用全身哭泣。

    「死是什麼意思?死是怎麼回事?」

    「若是觸碰日向……就會像爸爸跟媽媽一樣……死掉啊……」

    日向當場無力地癱軟坐到地上。

    「爸爸……?媽媽……?」

    我的雙親在三年前外出旅行的溫泉旅館中遭遇火災身亡。

    「日向……難道你覺得……爸爸跟媽媽是因你而死?」

    「…………日向那天應該抱過他們。什麼都沒想的抱過他們。一定是這樣。」

    「……」

    被日向淚水沾濕的雙眸瞬間像星星般閃了一下。

    「爸爸跟媽媽,旅行中看來很快樂。晚餐啊,我們吃松葉蟹吃到飽,家中四個人比賽誰剝螃蟹比較快…………興奮得跟什麼似的。爸爸有些孩子氣,最喜歡比賽……那時候是哥哥贏了喔。哥哥很擅長剝松葉蟹呢。」

    原來我有這種特技。是連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專長呢。

    「……哥哥,日向該去自首……對不對。」

    近在咫尺的日向聲音明明不小,但聽來卻遠在天邊。

    「自首……你說什麼啊?」

    「若是沒有日向,爸爸跟媽媽就會活著……日向害死爸爸媽媽……那就跟,日向……殺死了爸爸媽媽沒什麼兩樣對不對……日向是殺人犯。」

    日向並不擦拭劃過臉頰的眼淚,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我勃然大怒。縱然不知道自己生氣的理由,但我大聲咆哮:

    「你說什麼啊!日向怎麼可能是殺人犯!還有,你一定沒有抱過他們!」

    我甚至沒有雙親最後那天的記憶。也沒有吃過松葉蟹吃到飽的記憶。我還以為自己至今從沒吃過松葉蟹呢。

    或許我的話沒有說服力。

    或許我的話連安慰都稱不上。

    可是,我無法丟下為那可惡體質悲傷的日向。

    有用也好沒用也好,無論如何我就是得跟她說些什麼。

    「國中一年級時的日向,平時是個會擁抱爸爸或是媽媽的孩子嗎?」

    「不會,日常生活中……應該不會。」

    「對吧。普通國一的女孩才不會抱住爸爸。媽媽也是。或許會有什麼契機讓你們擁抱沒錯,但一般並不會這樣做。」

    什麼都好。我想擠出話告訴日向。我腦中什麼都沒想,只顧著說話。

    「你那是連自己有沒有抱過他們都不記得的擁抱吧?不是抱住很長的時間對吧?不可能抱住很久啦。平時不擁抱的孩子跟父母如果抱在一起很久,應該會記得。而且如果是在跟雙親一起度過的那一天抱了很久,一定會記得啦。還有啊,就算真的抱住,那也只是很短的時間,頂多幾秒,稍微抱一下的程度而已吧!我可是每天都緊抱日向五秒喔。可是我還沒死。日向的擁抱沒有讓人倒楣到送命的力量啦!」

    「……日向可能抱了五秒以上喔。所以,爸爸跟媽媽——」

    「羅唆!我今天可是抱了日向一整晚。這可不是五秒十秒的程度,但我沒有死!​​若跟日向擁抱了一整晚的我沒死……爸爸跟媽媽更不可能因為那種連有沒有抱過都不知道的擁抱死掉吧。他們一定是因為跟日向沒關係的霉運死掉的。所以,日向,」

    我在橋墩上高聲大喝:

    「若我活過今天,你就別再煩惱了!」

    「……哥哥。」

    日向一步步靠向我,但她的身體又像遇到同極的磁石般離開。

    「對不起……我差點就忍不住抱住哥哥了。」

    「誰在意啊!」

    我一口氣拉近距離抱住日向。

    「等、不、不行啦。」

    「沒有不行!我又不是從這兩天才開始擁抱日向。事到如今不容你反抗。」

    「……哥哥,你講的話感覺很下流耶。」

    「我是不死之身。看看我,今天還不是毫髮無傷。」

    只不過是兩顆牙齒的銀粉脫落而已。可以算毫髮無傷吧?

    「真是的,放開啦,變態!」

    我看到遠方堤防路上有開著燈的自行車奔馳著。在河邊橋墩上被人叫變態,我只好立刻離開她的身體。

    雖然身體離開日向,但現在已經不再有跟日向距離很遙遠的感覺。因為日向吼叫:「變態!」的聲音跟平時早上一樣充滿精神,所以我很高興。

    日向錯愕地嘆道:

    「……被妹妹罵變態還笑得出來,哥哥好奇怪。」

    「沒錯,我很奇怪。我的失憶症也很奇怪。所以日向雖然有奇怪的體質……」

    但讓​​我們快樂地活下去吧。

    或許我們的狀況嚴重到無法隨便說出這種話也不一定……

    不,可是到頭來,我們還是只能在這種狀況下享受人生。

    每個月上學路上被鳥屎擊中的那一天雖然覺得倒楣……但沒有被鳥屎打中的其他日子,我可以感受平安到校的細微喜悅。

    人生的幸福存於一念之間。

    每天過著倒楣日子的我都這麼想了,絕不會錯。

    因此,我不是以隨便的心情,而是以確切的覺悟講出:

    「讓我們快樂地活下去吧。」

    「……哥哥。」

    「縱使今天我遇到很多倒楣事,但也不完全沒有好事喔。」

    這是結愛在屋頂上跟我說的話。

    「我們等一下到超商一趟吧。其實我今天沒跟結愛去買東西。日向也一起去買吧。當然,我們也要買零食。只要這樣,今天就能變成更加快樂的一天。」

    「……更加快樂?」

    「是啊,我光是能跟日向一起待在這裡就很快樂了。從橋墩上看星星,這不是挺浪漫的嗎?鳥屎也沒掉下來,簡直無可挑剔。」

    「零食能買明太子口味之外的東西嗎?」

    「當然,讓我們買斷店裡的美味棒吧。」

    「嗯!」

    日向露出小孩子聽到大人答應買玩具時的純真微笑。

    「好,走羅……啊,在那之前,你能幫我打電話給結愛嗎?她現在應該在郊外的廢棄學校才對。」

    「……小結是去試膽嗎?」

    日向起身,從制服口袋拿出手機。

    一隻蜻蜓停在日向肩膀上。

    當我想靠近一點看它,走近日向的時候……

    ——啊。

    我瞬間發現自己正踩到斷掉拖在地上的鞋帶。我的身體在慢速度的世界中往前傾。

    眼前的是拿著手機的日向。

    日向發現我正往她的方向倒,杏眼圓睜。

    我既無法站穩腳步,也無法躲開!

    我像是要抱住日向的身體般撞向她。

    日向被我撞她的衝擊力往後倒。

    我勁勢未竭,繼續往前倒。

    這裡是距離地面有五公尺高的橋墩。

    我跟日向的身體雙雙往橋墩下的河川墜落。

    黑暗冰冷的物體包覆住我。

    我身處上下不分的水中。

    我死命舞動身體。不斷揮舞沒有碰到任何東西的手。我的腳用力踹踢某種堅硬巨大的東西,是河底嗎?從水面探出頭。

    塊狀的空氣湧入肺部,我差點噎住。

    ——掉到河中了。

    了解現在的狀況後,一股灼燒內心的焦躁感襲上心頭。

    日向在哪?

    我在比天空還昏暗的河面尋找妹妹的蹤跡。

    不在。哪裡都看不見人影。

    「日、日向!」

    水湧進我的口中,使我無法好好發出聲音。

    當我眺望遠方時,乍看之下流動緩慢的河水以強大力量把我從上流推向下流。

    日向在哪?

    「日向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彷彿要抹消焦躁般不顧一切地呼喊妹妹的名字。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我只是踩到鞋帶而已。

    就因為這種蠢事……我連累妹妹摔下橋墩。

    就因為這種蠢事……現在到處都找不到日向。

    水面上找不到日向的蹤跡。那麼,我只能往水中找了。

    正當我準備潛水的時候……

    「——吉足!」

    我還以為是幻聽。

    「——吉足!」

    不,沒錯,是結愛的聲音。

    我在河中死命掙扎,環顧四周。堤防宛若巨大牆壁般橫向延伸。遠方的橋。應該在更遠的地方,但感覺很近的星星。

    河畔有個人影。人影大概正用力揮舞著手。

    「——小日安全了!」

    結愛的聲音刺進我腦中。她話中含意刺進我腦海。

    我朝河畔不顧一切地遊。

    鞋帶斷掉的鞋子脫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制服口袋中化為重量的天然石也消失無蹤。

    我游到河邊。赤腳踩上石頭,疼痛難當。

    「吉足!」

    我用趴在碎石河畔上的姿勢抬頭仰望。全身濕透的結愛在我前方。我猜應該有各式各樣的顏色自滴著水的製服中透出,只是周遭燈光昏暗,看不大清楚。但這不重要。結愛正抱著日向肩膀。

    「……哥哥。」

    日向看我全身濕淋淋地,淺淺一笑。知道日向平安無事,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放心之後,我腦中浮現一個疑問。

    「為什麼結愛在這裡……?」

    「嘿嘿。」

    濕得跟落湯雞一樣的偵探洋洋得意地露出揭露自己推理的表情。

    「我在看了很多地方之後才發現,離家出走時一定會想要獨處對吧。然後啊,說到家中之外能一人獨處的地方,當然就是廢墟跟鬧鬼的地方羅,這是常識。 」

    ……哪裡的常識啊?

    「然後我跑來據說鬧鬼的橋墩……看到人影跳進河川。所以我也為救人急忙跳進河中。」

    原來那個橋墩鬧鬼啊?

    「日向,你有哪裡受傷嗎?」

    日向自結愛身上離開,當場轉了一圈。

    「嗯,如哥哥所見,多虧結愛救我,所以我沒問題。哥哥呢?」

    「我也沒受傷。」

    只有牙齒痛而已。水灌進銀粉脫落的牙齒,陣陣發疼。

    無論如何,在霉運當頭的今天,兩兄妹明明一起遇到從橋墩跳下河的慘事,卻同時毫髮無傷,真是太好了。

    我跟日向確認彼此的安全,鬆了口氣之後還沒隔多久。

    偵探已經照慣例做起牛頭不對馬嘴的推理。

    「……小日離家出走之後爬上橋墩,從上面跳下來。這一連串的行動之中所代表的含意是……小日,不可以這樣!」

    結愛來勢洶洶地逼近日向,我一時之間不知道結愛如此激動的原因,瞠目結舌。

    日向一臉困惑地說:

    「什、什麼不可以?」

    結愛瞄了我一眼之後,回答日向:

    「小日接下來要跟我一決雌雄對吧!是連哭泣的孩子都會更加嚎啕大哭的情場之爭不是嗎!你不能跳樓自殺啊!」

    「跳、跳樓?不是,我沒有做這種事喔!還有,小結這笨蛋!不能在哥哥面前說什麼一決雌雄什麼的啦!這樣日向的單相思會被發現啊!」

    ……妹妹啊,你的那句話更承認了「被發現」這件事啊。

    我假裝沒察覺日向的單相思,對結愛說:

    「我說,結愛。日向不是跳樓。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咦?什麼意思?怎麼會這樣?」

    「那個,大概是——」

    我倒楣的關係。

    感覺說出這種話就像在譴責日向一般,所以我苦笑著回答:

    「因為我太粗心大意的緣故。」

    自那之後,全身濕透的我們回到家。

    由於全身摔進河裡的關係,日向的手機壞了,結愛的手機也壞掉了。而我的手機雖然原本就壞掉,但我們並不在意這些事。

    像這樣,只要大家平安無事就好。放寬心就能承受人生的苦難。

    現在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情場之爭真的會發生嗎?

    到晚上九點的時候,我們回到了家。

    我們飢腸轆轆,三人一起吃了遲來的晚餐。

    負責輪值煮飯的結愛站在廚房前說:「應該快點煮好比較好吧?」炒了炒飯。

    「在偵探社的工作之中,我曾經到中國餐廳臥底調查。所以做菜的功夫就交給我吧。」

    雖然結愛這麼說,但炒飯不好吃。飯粒沒有顆粒分明,而是黏在一起。是稀飯嗎?

    「結愛,你臥底時沒出事嗎?」

    「當然。等等我再給你看我穿旗袍的樣子。我可是最棒的服務生喔。」

    「……你沒到廚房臥底對吧。」

    結愛煮飯的功夫平平,會吃到她的料理,也是我倒楣的關係嗎?

    不,這應該不會影響到結愛做菜的手藝吧?

    在吃完飯洗過碗盤之後,我們各自洗完澡,時間已經來到晚上十點半。

    我們換回家居服待在客廳。三人一起相處直至日期改變為止。

    身穿睡衣的日向突然低頭向結愛致歉:「對不起!」

    這時候,結愛換上旗袍當睡衣。這句抱歉並不是為了說她的打扮很礙眼而致歉。

    日向正替因為四天前自己抱住結愛,使結愛原本預計要住的公寓發生火災的事道歉。

    她說為聊表歉意,要結愛別立刻找下一個住宿的地方,放心住在這裡直到存好錢為止。

    結愛非常高興。

    「謝謝。如果我在這裡很礙事的話,請馬上跟我說。只要藉我陽台就夠了。」

    雖然比起庭院好了很多,但結愛還是太客氣了。

    然後,我們談了最為迫切的問題。

    那就是有關如何面對日向特殊體質的問題。

    「我說,日向。從明天開始,你也要讓我抱喔。不過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強行抱住你就是了。」

    「吉足,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你這發言危險到足以讓人報警呢……那個,小日,你也絕對要讓我抱喔。」

    日向皺著臉露出難過的表情。她的嘴巴似乎立刻就要吐出否定的話語,讓我無法悶不吭聲。

    「聽好羅,日向。我要你知道,倒楣並不等於不幸。反而對我來說……」

    現在我要說出的話非常遜,但卻是我真正的心情。

    若說出這種話,對今後的同居生活或許會產生不小的影響。可是,若這樣能多少減輕日向心中的負擔,那就算我表現再遜,也沒有關係。

    「能跟日向這麼可愛的妹妹還有像結愛這種美少女同學同住一個屋簷下,我是個十分幸運的人。我現在過的可是每個男高中生羨慕的生活。就算比別人多被鳥屎擊中個幾次,抽獎時只抽得到銘謝惠顧,求籤的時候老是抽到兇,讓我大過年的就覺得有點消沉,但我一點都不在意。比起這些倒楣事,能夠過這種生活的幸運程度還要遠遠高出許多呢。用這幸運來減掉霉運,我還是非常幸運喔。」

    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訴結愛跟日向。

    「我的運氣也很好喔。原本我應該要獨自住在澡堂跟浴室共用,房東只要一有機會就想捲走我的押金禮金還有事先付清的房租逃跑的公寓,但現在卻能住在這麼漂亮的家中。能跟吉足一起住的這份喜悅,絕不會輸給那一點點倒楣事喔。」

    日向依然低垂著頭。

    我跟結愛的話有傳達給她嗎?

    日向抬起頭時,她的臉上已經浮現出強而有力的笑容。

    「我要先跟小結說好,日向也非常享受能跟哥哥一起住的喜悅喔!」

    那是想表達什麼?

    日向不改微笑,繼續接著說:

    「……哥哥、結愛,謝謝……明天開始,麻煩你們抱我了。」

    我跟結愛呼地吐了一口氣。

    「可是啊,哥哥跟結愛遇到的倒楣事要告訴我喔。日向想要把握住這些事。日向會用讓哥哥跟小結高興的事來服侍兩位,以喜悅補償倒楣的份……好嗎?」

    日向真是溫柔。不過她要如何取悅我們呢……?

    「……小日的服侍,還有沉默不語地露出一張呆臉思考的吉足……我說吉足,你現在是不是在聯想什麼下流的事情?」

    「你少做些蠢推理了。還有你說我沉思的表情很呆真的傷到我了!說到日向的服侍,我想應該會是槌背之類的吧。」

    「吉足的推測才蠢吧。小日的服侍怎麼可能會是那種小孩遇到雙親生日但不知道要送什麼禮物時才做的事情呢?」

    「……我說,結愛。你看看日向的臉吧。」

    日向緊咬下唇,滿臉通紅地鼓著腮幫子。結愛露出動搖的表情。

    「小、小日。難道,那個,服侍是指……」

    「日向槌起背來很舒服喔!」

    「對、對不起。啊——怎麼還不快遇到倒楣事呢?這樣我就能請小日幫我槌背了。」

    不管是消沉的日向還是慌張的結愛,我都覺得很有趣。

    「哈哈,結愛真糟糕。日向還是個孩子,她只會做孩子氣的事啦。」

    「等一下,哥哥!」

    原本對著結愛抱怨的日向轉過頭。

    「不要孩子來孩子去的好嗎!」

    日向的拳頭真的是花拳,就算挨個幾下,頂多也只跟被幼稚園兒童踢出來的足球擊中一樣痛而已……但她的拳頭正中我的鼻子,今天早上鼻頭冒出的青春痘就這麼被擠破。

    「啊嗚!」

    雖然痛到發出奇怪的悲鳴,但我還是慶幸鼻樑沒斷。

    在青春痘被擠破之後,我們過了一段安穩的時間。

    我們興奮地說好在日期改變的一分鐘前,要像除夕一般倒數。

    然後,時間到了距離零點還有三分鐘的時候。

    我突然想大號,往廁所前進。

    「……啊。」

    進廁所坐上馬桶之後,我才想到一件事。

    因為發生很多事,所以我忘了。

    我家廁所壞了!

    日向跟結愛回家之後也都沒上過廁所。真是倒楣。

    我腦中浮現離家中最近的便利商店。去借個廁所吧。

    若一口氣動太快,感覺會按捺不住……

    我小心翼翼地從馬桶上起身,拉起褲子扭開門把。

    可能是由於沒有沖水的聲音,結愛沒察覺我要出來,所以門輕輕撞上剛好經過廁所前的結愛。

    看結愛剛好倒楣地被門撞到,我腦中閃過一件事。

    結愛抱著自橋墩摔入河中的日向游到河岸。

    那時候,她抱住日向的身體。

    這麼說來,當然,結愛也會變得倒楣才對。

    結愛沒有察覺自己比平常倒楣,臉上表情溫柔。客廳傳來日向倒數的聲音。

    「對了,吉足。今天只剩下一分鐘了。為了讓你到最後都能平安無事,你拿著這個幸運之石吧。」

    我發現結愛正準備將自己戴在身上的青金石項鍊交給我。

    當結愛把雙手繞到頸項後面,想要拿下項鍊時,當她挺胸拉直背脊時——

    ——啪。

    她旗袍的衣領到腰部之間的布料直直裂開。綢緞是以這種方式裂開的嗎?眼前的光景看來像假的一樣。

    然後,我在今天的最後,看到我以外的倒楣鬼。

    裂開的旗袍像披風般披在結愛身上,她整個胸脯在我眼前一覽無遺。

    為什麼沒穿胸罩?

    為什麼她的​​胸脯這麼大?

    為什麼胸脯這麼美?

    插圖

    旗袍下面穿的是條紋內褲對吧?

    我心中冒出數不清的疑問。

    日向不知道結愛整個酥胸春光外洩,持續倒數著。當結愛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事情的瞬間——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結愛用雙手把我推開。

    我被推到廁所中,屁股猛力撞上馬桶。日向的倒數剩下十秒。

    為了日向,我發誓要活過今天。

    日期越線的瞬間,如此發誓過的我在今天吐出的最後一句話是……

    「差點沒命。」

    就是這句話。

    另外,平安地活到日期改變之後的第一句話是​​:「要失禁了。」

    我沒出大便失禁這種大洋相,迎接了新的一天。當天早上。

    我比鬧鐘響起的時間還要早幾分鐘起床。當我在被窩中打滾時,有人敲我的房門。是誰呢?我在說什麼啊,這個家就只有結愛跟日向而已啊。

    「……請進。」

    「吉足,早安。」

    結愛身穿不合時的聖誕裝——代替旗袍的家居服——走了進來。

    「喲,早安。」

    我自床上起身。現在雖然是早上,但結愛臉上絲毫看不出睡眼惺忪的模樣,不只如此,她身上還帶著一股學生面對考場的認真氛圍。

    結愛關上房門說:

    「今天是由我​​抱日向的日子吧。我會好好完成這個重責大任的。」

    「好,拜託了。」

    結愛敏捷地一小步一小步走到我床邊,啪地一聲坐在我床前,低著頭抬眼望向我講出:

    「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

    「……如果,今天我遇到倒楣事……希望吉足能帶給我幸運。」

    帶給結愛幸運?

    「……莫非你的意思是……」

    我從一大早就莫名小鹿亂撞地回答:

    「接吻嗎?」

    被結愛以格外熱情的視線凝望,感覺我快被烤焦了。

    「……只要做了一次,就會想要做第二次呢。我搞不好上癮了。問你喔,吉足。我該怎麼辦才好?」

    就算你問我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

    「咦,啊,那個。我、我也是這輩子第二次的,接、接吻……」

    丟臉的反應。

    像要懲戒我的慌亂一般,鬧鐘在設定好的時間中響起。我完全不知道錄音的留言有被洗掉過。

    『哥哥,早安……那個啊,雖然至今沒跟你說過。但在日向小六,哥哥國一時……日向曾跟哥哥親親。那是哥哥的初吻喔。雖然也是日向的初吻就是了。

    ……哥哥,日向突然想到,若是重複一次過去做過的事,說不定記憶就會恢復。有如哥哥要用擁抱保護記憶一般,日向也想幫哥哥忙。

    所以……讓日向幫哥哥恢復記憶吧。不過,哥哥別突然說要日向幫忙喔。因為要幫忙的話,需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

    錄音留言到此結束。

    ……她怎麼把這種出櫃宣言錄在鬧鐘裡啊!

    被這種出櫃宣言喚醒的早上到底是怎麼樣的早上啊。

    話說回來,我國一的時候為什麼會跟日向接吻啊?

    雖然我很想追問這些事,但比起這個,現在的我或許還是先確保自身安全比較重要。原本坐在床邊的結愛臉上不知不覺間浮現如同肉食野獸般的兇猛微笑,傲然挺立。

    「小日跟吉足接吻……而且小日打算一有空隙就跟吉足接吻?還有吉足的First kiss竟然被奪走了!理論上Second kiss應該是我的東西……既然如此,那吉足的third kiss、fourth kiss、fifth kiss……首先我得先收下millionth才行。」

    「million?你、你是打算跟我接吻幾次啊?」

    「吉足你真笨,million就是百萬的意思啊。」

    嗯,我知道啦!

    「從今天開始……終於要從今天開始了。」

    「那個,什麼東西要開始了?」

    結愛用活像與難纏犯人對峙的名偵探的表情說:

    「我跟小日的吉足爭奪戰。戀愛戰爭要開始了!」

    我抱住頭。今天我還沒抱過日向,但卻已經開始倒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7-6 09:24 AM

後記

    初次見面,抑或是好久不見!

    俺是擁有喜歡在壽司沾上厚厚的芥末,一邊為那辛辣到直衝腦門的疼痛微微抽搐個幾下,稍稍流些眼淚,一邊持續以這種方式吃壽司的怪習慣的比嘉智康。

    ……雖然這個自我介紹是真實的故事,但實在太過無厘頭,給人一種重要的後記才剛開始就說錯話的感覺。

    不,可是,後記跟小說本篇不一樣。

    就算說錯話或是講話讓人聽不懂,也不需要害怕(在俺心中有某個個性剛硬的人正如此訴說)。

    但俺在日本一迅社文庫出了值得紀念的第一本書。書之後的後記也不能太沒有意義。俺明明想把出書的喜悅心情,想要高喊:「呀呼!」的感覺分享給各位讀者,但為什麼要做這種放進芥末的自我介紹呢……還請各位聽俺娓娓道來。

    俺在寫小說時,偶會想要猛烈、激烈地讓自己的腦袋煥然一新。

    俺的腳想要散步到雙腳發軟。

    俺的身體想要在熱洗澡水中浸泡到全身癱軟。

    俺想在家附近的草原打滾,從早到晚做日光浴。

    俺想付出使用札幌市東區體育館設施的費用三百九十日圓,像發瘋一樣鍛鏈肌肉。

    俺想挑戰用chanmery(酒精濃度不到1%的飲料)試試看能喝到多醉。

    縱然覺得chanmery以外的行動都能讓俺腦袋煥然一新,但有一個小小問題。

    為了讓腦袋煥然一新,得要花費時間。

    在必須寫小說的時候跑去散步、泡很久的澡、做日光浴以及重訓都是不折不扣的逃避現實。這太糟糕了。

    因此,俺在找能讓自己的腦袋在最短時間內煥然一新的方法。

    以結果來說,俺找到的就是沾滿芥末的壽司。

    俺從家中附近的超市買來盒裝壽司,抹上簡直可以說是褻瀆食材味道的厚厚一層芥末,然後一口咬下。

    腦漿迸出火花。這已經可說是合法興奮劑了。

    除了能讓腦袋煥然一新之外,雖然效果只能持續極為短暫的時間,但這也能擺脫睡意。另外,提到比嘉智康擺脫睡意的方法,還有吃秘魯人參的藥片或是飲料,將性慾往上提高到極限,讓自己慾火焚身到睡不著的方法。這種擺脫睡意的方式是極為危險的雙面刃,雖然能確實擺脫睡意,但可能因為慾火焚身而沒辦法集中精神於原稿上。呵呵。

    各位讀者,請看封面!

    前凸後翹的美少女真棒!哎呀,完全俺的菜,真是可愛!

    對喝了一堆秘魯人參的俺來說,感覺看著看著就要掉進結愛(女主角)的雙峰之間了呢。 →秘魯人參喝太多,發言有點不知所云。

    不光是封面,裡面的插畫也是棒到讓人想大喊:「呀呼!」

    把結愛跟日向畫得這麼有魅力的希望つばめ老師,真是謝謝您!

    責任編輯的T澤,受到您諸多關照。

    T澤替俺想了很多點子。

    您時而溫柔的勉勵,時而確實地斥責有許多缺點,給您添了許多麻煩的比嘉,真是幫了很大的忙。非常感謝您!

    最後,給各位讀者。

    俺悄悄生活在札幌的偏遠地區,既沒辦法見到各位讀者,也不知道各位的名字,但俺還是自顧自地確切感受到各位讀者的存在。

    感謝各位讀者讓俺這麼清楚地感受到各位的存在。

    由於俺還想繼續清楚感受各位讀者的存在,所以俺會邊做出吃芥末之類的事,邊努力寫小說!還請各位能再次看看比嘉智康的小說!

    二〇一二年 三月 比嘉智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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