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喜多見かなた -【我與她的青春爭論‧一】
頁: [1]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21 AM

喜多見かなた -【我與她的青春爭論‧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6-19 01:06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在14歲拋棄人生的高志,決定過上灰色的高中生活。

    然而,他被同班的全力少女·向原玲捲入了謎之社團「暢所欲言部」的活動中去。

    高志與她的青春爭論,開幕! ?

【原日文書名】: 俺と彼女の青春論爭

【原所屬文庫】: 角川スニーカー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23 AM

新生代表發言

    柔風吹拂,櫻花爛漫的季節。

    於此良辰,我等新生感慨萬千。我們踏入縣立新之宮高中的校門,正式成為縣立新之宮高中的一員而無比喜悅,對青春滿懷期待。

    我等新生將在這草木複甦的日子裡邁出新的一步,願不辱歷史與傳統源遠流長的新之宮高中之名,同伴之間相互切磋,相互進取。

    以校長為首的諸位老師,然後還有各位前輩。願諸位對還不成熟的我們,在多多鞭策的同時也多多給予悉心的指導。

    最後,我代表新生,對諸位為我們進行這場隆重的入學典禮,表示由衷的感激。

    新生代表 新木場高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25 AM

序章

    「正式成為縣立新之宮高中的一員而無比喜悅,對青春滿懷期待」

    喜悅?期待?那種東西根本無處可尋。

    因為,我的人生在初中就結束了。

    高中入學典禮的早晨。

    比其他學生早一小時來到學校的我,在教室裡確認新生代表的發言稿。

    合格公告發佈出來幾天后,教導主任以一副施恩的語氣發來聯絡「例年都是由頭名錄取生進行新生髮言。本校以縣內第一傳統名校著稱,而光榮的新生代表這項使命,就交給你吧」,拒絕也挺麻煩,所以我隨口應了聲,結果就成了這樣。

    「我等新生將在這草木複甦的日子裡邁出新的一步……」

    看著眼前打開的A4紙,我嘆了口氣。我要念的文章,實際上是教導主任「為了不辱傳統名校之名」準備的。說真的,我對此很反胃。

    14歲——正確的說是初中二年級的冬天,我遭受了體無完膚的挫折。我領悟到,夢想、希望、可能性,或者全力以赴這種詞,是多麼的無力。然後以進入高中為契機,我夾著尾巴逃回了自己居住之地。

    總之,我的人生已經結束過一次了。剩下的是餘生。如果以前走過的路是存款,那麼今後要走的路就是吃存款過活的坐山空生活。

    這樣的我,為什麼要去讀這種頭腦狂熱的文章……想一想就覺得好笑。

    「真沒意思」

    我忽然看向窗外,只見一片通透的藍天,非常晃眼。我瞇起眼睛,將紙隨手扔在桌上。

    此時,教室的門開了。

    「啊」

    在四目交合的那一刻,我們彼此驚呼出來。

    對方大概是覺得教室裡不會有人,所以對教室裡還有自己以外的人感到驚訝吧。而我則是為突然出現的少女的那份可愛不由屏息。

    凜然而明亮的眼睛,再配上柔軟的嘴唇。個子雖然嬌小,但勻稱的身體隔著制服也能夠看出來。烏黑的頭髮用輕柔的大紅絲帶紮成一根馬尾,顯得有些稚嫩。一言以蔽之,她是位美少女。而且是上好貨色。

    話雖如此,但我是個準備了此餘生的男人。不會幼稚到因為可愛的女生而雀躍。我剛剛產生這樣的想法,

    「吶、吶、你在幹什麼!?」

    少女便風風火火的衝了過來,目不轉睛地凝視我的臉。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猛地拿起紙,二話不說開始掃視文章。

    太出乎意料了。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我呆住了。

    不久,其實我也不知經過了多久,少女突然開口

    「吶,這是你的語言麼?」

    「哈?」

    「所以說,這是你的語言麼?」

    她直勾勾的看著我。

    表情很認真。

    我有些被震懾住,「不,是教導主任準備的,例年如此……」支支吾吾地老實說道。

    就在此刻。

    我看到少女的手輕捷地動起來,將手中的紙撕成了兩半。

    我,啞口無言。

    少女毫不在意,繼續將紙撕碎。

    我凝視著支離破碎的紙好幾秒種,總算開口

    「這……你……你幹什麼啊!」

    我不由放大音量。可少女只是微微傾首。我再一次用力說道「你幹什麼啊!」少女紋絲未動。咦?怎麼搞的?難道她不懂國語?

    沉默一時在我們之間瀰漫開。而打破沉默的,是少女。

    「用自己的語言去說啊,新木場タカシ(takashi)君」

    「咦?」

    她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對了,是因為發言稿最後有「新生代表1年7班新木場高志」所以知道的麼。話又說回來,這傢伙是誰! ?呃……不行了。不知從哪裡吐槽才好。想說的話明明一大堆,可完全理不清順序。

    結果,衝口而出的是,

    「我叫コウシ(koushi)。雖然經常被弄錯,但不是タカシ(takashi)……」

    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是麼……發言加油咯」

    少女輕描淡寫的帶過,轉身離開,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走掉了。搖曳的大紅絲帶與馬尾辮,令人印象深刻。

    那傢伙……究竟是什麼人呢?

    回過神來,走廊上傳來星星點點的腳步聲。似乎快到其他的學生上學的時間了。

    我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距離入學典禮還剩30分鐘。

    慘了。時間不夠。新生代表發言該怎麼辦! ? 「發言加油咯」你個頭啊!

    站在腳下七零八落的碎紙前面,我苦悶地抱住腦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28 AM

1章…我全力,故我在

    入學典禮鄭重開始。

    我將連忙準備的白紙拿在手中登上演講台,背誦剛才讀過的新生髮言。我眼角看到的教導主任心滿意足,可見我的演講內容應該和交給我的東西沒有絲毫齟齬。從結果來說,還不算糟。

    可是……這只是高中生活的第一步。

    原因是那個將發言稿死的稀巴爛的少女。波瀾萬丈的開幕,令我剛剛開始便筋疲力竭。

    但正如文字所述,這不過是『開幕』。

    *

    回到教室後,最開始是早班會。

    用稍有些低的聲音做過自我介紹的班主任千川真琴傳達了一些聯絡事項之後,「好了,按學號順序依次進行自我介紹吧」如此說道,坐到了講桌旁的管椅上。

    「名字和畢業初中……其他的就由個人裁量。不妨隨便說」

    與長黑髮的清秀外表形成對照,千川的語氣十分雄渾。

    畢業初中、麼。真會指定多餘的項目。如果可以,我不想說出初中的名字。我勉強忍住,差點咋舌。

    於是,自我介紹火速開始。學號1號的第一棒是個名叫安達的男生,或許是招架不住班主任的迫力,結結巴巴的做著自我介紹,最後以「興趣是足球,希望能進足球部」這種司空見慣的話收尾。微弱的掌聲慣例式的響起。怎麼說呢,很有日本風格的情景。

    不知千川聽了沒有,她的眉毛紋絲不動,只是說了句「下一位」。

    想要語出驚人而玩脫的人,因為怯場而滿臉通紅的人等等,雖然多少有些不規則,但總體上都是中規中矩的自我介紹,接著輪到我了。

    「新木場高志。從聖托馬斯學園初中部畢業。沒有特長和興趣。就這麼多」

    我的聲音——不,正確的說是「聖托馬斯學園」這個詞,引起教室一片嘩然。

    果然會變成這樣……我若無其事的回到座位。

    同學們的腦中浮現的,無疑是「位於九州邊緣的有名全宿制初高中連讀制名門男子學校」「東大·醫學部錄取率全國第1位」「政治家、管理者、官員、學者等名人輩出」等定式的字句。換我站在他們的立場也會如此。

    然後可想而知。

    「為什麼那種傢伙會在這裡?」

    我感受到全班的視線。不過,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垂著頭,一味的凝視著桌子。

    不久後,或許是對沒反應的我感到膩味,吵鬧如退潮般平息。我本以為是這樣,可教室裡又炸開了鍋。

    「啊,是小千」

    「真的是小千!?」

    我抬起視線,只見一位矮個子女生正好站了起來。可能是習慣了受人矚目,她的表情十分坦蕩。這傢伙是何許人也。

    「我是月島千景。呃……大家說的沒錯,是在『布奇蕾』幹過雜誌模特的小千。現在有很多工作,可能有很多時候不能和大家在一起,實在對不起」

    似乎是一位很出名的藝人。我聽過那個叫『布奇蕾』的雜誌。是面向少年少女的時尚雜誌。

    經這麼一說,感覺月島和普通人的氣場確實不一樣。

    身體雖然嬌小,但胸部將不嚴實的製服撐得滿滿噹噹。那種蘿莉系的可愛面龐,再加上齊頸的淡栗色捲髮,確實有種吸引眼球的魔性。

    「今後的1年裡,還請多多關照」

    她行禮之後,對偶然視線相交的我笑了一下。真是堪稱鐵壁的笑容。嘴角怎麼揚得那麼厲害?我不由感到佩服。

    月島維持著可愛的表情,靜靜地回到座位上。然而,教室裡喧囂依舊。這也無可厚非。對於從今天開始的高中生活,「藝人」是一種刺激。雖然和我沒關係就是了。

    「大夥,你們自己的語言都到哪兒去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彷彿將喧鬧撕開一般,響徹教室。

    我轉移視線,只見一根大紅絲帶和馬尾辮。

    我想忘也忘不了的那個將發言稿粉身碎骨的少女正兩手插腰,快速掃視教室。她就如同今天早上對我那般,露出認真的眼神。

    ……這造的是什麼孽。竟然和那個要命的傢伙分到同一個班。

    「我是向原玲。請多關照」

    環視周圍,只見同學們在與方才不同的含義上吵鬧起來。

    自我介紹的順序還沒輪到她吧。向原自報家門鞠了一躬之後,接著說道

    「那麼,難得得到同意可以隨便說,就不搞那種空架子的問候了。今後的1年裡,我們將是同在一個班級上學的同伴,為了能夠深入的了解彼此,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吧!」

    傷不起。

    這個詞將我直觀的感想一語概括。

    我說,怎麼又是「自己的語言」啊。這是哪門子的自我啟發研討會?

    好好的一個美少女就被這樣糟蹋了。我又重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只見大夥對向原的麻煩說教一個個都不以為然。除了一人,除了千川之外……

    千川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靜觀事情的發展。

    「特別是新木場君!」

    向原的音量突然放大。我冷不丁的被點到,嚇得一顫。向原在面前咻地豎起食指,視線彷彿要將我擊穿一般盯著我。

    「新木場君除了聖托馬斯學園就沒有別的了?」

    「……誒?」

    「你最後說了就這麼多,對吧?就這麼多是指,對自己沒有什麼其他能夠介紹的東西,對吧?除了出身聖托馬斯學園之外,你對自己沒​​什麼要說的麼?」

    這種怪胎,當然是別扯上比為好。

    不過。

    對進入聖托馬斯學園感到自豪的自己,以及不再被那裡所需要的悲慘的自己,我感到這樣的過去彷彿被她看穿,無法保持沉默。

    我要蠶食過往的人生——蠶食我過去的拼搏,今後靜靜地獨自過上座山空的生活。在腦中明明打算斬盡一切,可心底對過去的情念卻仍舊糾纏不休。

    「沒關係吧?」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我在內心咒罵。

    回過神來,我們已經變成了互瞪的狀態。

    「新木場君的語言在哪裡?」

    「那種玩意,鬼才知道」

    「剛才的新生代表發言也是這樣。難得給了你機會去說自己的語言」

    「你說的,是把發言稿碎屍萬段那件事?真是勞您照顧了」

    「兩位,能不能到此為止呢」

    千川用安靜但又充滿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

    「……可是」

    向原就像還沒說夠一般張開嘴。可是在千川銳利的視線面前,還是勉為其難的回到了座位上。而說到我,則是為自己得到解放而鬆了口氣。

    對這樣的我,千川嘟嚷了小聲

    「向原說的沒錯。新木場的自我介紹不行呢」

    無視受到來自出乎意料的方向的攻擊而茫然自失的我,「接下來,繼續進行自我介紹吧」千川如此說道,嘴角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看來她在自得其樂。

    ……這麼一來,我不就好像是個讓人傷不起的傢伙了麼。

    我瞥了眼向原,只見她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清爽的背影。大紅絲帶和搖擺垂下的馬尾辮,就好像在嘲笑我。

    我一時間,視線無法從她的背影上移開。

    *

    順便一說,之後向原做過了自我介紹,她對別人的自我介紹吹毛求疵,她自己的自我介紹想必非常了得,大概吧。不過,我完全沒有聽進去。因為,有件事讓我在意的不得了。那就是「全力」這個詞。

    「我想全力度過高中生活」

    「我想在任何地方都全力以赴」

    「必須全力生存」

    總之「全力」這個詞多得爆表,掐指一算,合計19次。因為太在意這件事,所以講話的內容根本沒去聽。

    而事實上,再看看校園生活開始後的向原,無疑是一位「全力少女」。

    「男女結為連理的『連理』是什麼?請詳細說明!」

    這是古典課的一個場景。向原不論對什麼學科都很認真。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會當即舉手提問。 ……話說,別對「連理」這種部分太過深究好不好。老師有些遲疑,男生壞笑起來。

    「絕對不能輸!」

    到了體育課,她發揮本領。無關乎是不是那種樸實的體力測定,她卯足乾勁蹬起體育館的地板,一邊激烈的擺動馬尾辮,一邊進行反復橫躍。可是,她在中途腳滑了,誇張的摔了下去,測定結果非常遺憾的掉在了平均值以下。

    「所謂掃除,就是讓心靈也變得乾乾淨淨!」

    到了掃除環節,「全力以赴」依然健在。她從走廊一頭擦到另一頭,擅自翻出窗框,獨自拿著抹布氣勢洶洶的擦玻璃。然後,轟,勢頭過猛而腦袋撞到牆上。本人極其認真。

    全力倒是全力,但全力的方向存在微妙的偏差。還是別和那傢伙扯上關係為好。這是我得出的結論。

    而另一方面,班上的同學們對向原的評價似乎不那麼糟。

    「小玲真厲害呢」

    「我麼?為什麼?」

    「不論做什麼都要全力以赴麼?」

    「不全力的我,就不是我了呢。正因為全力,所以我存在,應該是……『我全力,故我在』的感覺吧?」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好有意思哦,小玲」

    就我所聽到的,多數都是這種滿懷好意的聲音。當然,這種事與我無關。

    雖然向原引人注目的形式很詭異,讓我不自覺的向她看去,但也僅此而已。我可不會幼稚到在第一天的爭吵之後一直耿耿於懷。

    也就只是單純「別管我」。

    要去扯上那種麻煩事,還是饒了我吧。幸好從那天之後我就沒有和向原有過接觸。不如開門見山的說,向原自當不論,我對班上的任何人都不感興趣。

    當然,我和所有同學之間都不存在任何對話,充其量只會和老師說話,那也只是覺得上課無聊要去保健室的必要之舉。

    選擇性的孤獨——與當初預定一致,我的校園生活是平靜的。

    今天也要如此。

    「我不舒服,要去保健室」

    「新木場君。你似乎經常去保健室呢?我從其他老師那裡聽說了哦」

    上日本史的中途打算退場,可是被老師留了下來。我知道,一入學就不停的做這種事,遲早會變成這種結果,不過……

    「你這麼優秀,的確不需要上課……順便問一下,鎌倉幕府第五代掌權者的名字是?」

    儘管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困惑,我還是將想到的答案原原本本的回答出來

    「應該是……北條時賴」

    「他消滅三浦泰村一族的會戰名稱呢?年份呢?」

    「寶治會戰。1247年。也是寶治元年」

    「似乎現在就能去高考了呢」

    老師顯得非常吃驚,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告誡似的講道

    「不過呢,現在或許如此,但抱著這種目空一切的態度總有一天會自討苦吃的哦。你不會永遠都是第1,你頃刻間就會被別人超越。因為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基本上,在這所以縣內第一傳統而得名的進學學校……」

    「那不是挺好麼」

    老師的似乎還要嘮叨很久,我嫌麻煩,插嘴說道

    「再說了,並不僅僅是日本史,數學也好,地理也罷,都無所謂。你說拼命努力……那努力的盡頭,又有什麼呢?」

    小學也好,聖托馬斯學園也好,努力的話,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而結果,我手邊還剩下什麼?總之,就只有在這世間的評價還算過得去的,名為知識的存款。

    失去的東西遠比那些要多得多,簡直太滑稽了。

    於是,要說連那些也終有一日會蠶食殆盡,我也無所謂。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做了。說實話,連生存都嫌麻煩。

    只要能夠獨自靜靜地度過餘生——度過座山空的生活,就足夠了。

    「我可以去保健室了麼?」

    「……隨你便」

    老師給出敷衍了事的回答。

    *

    醒來之後,床邊的花邊隔簾,在微微西斜的陽光中搖曳。

    我看了看手機,時間已過下午4點。時間不錯。我緩緩從床上起身,披上製服的上衣。

    此時,我突然察覺到有人。

    從隔簾的微微縫隙中漏出的身影,很纖細,頭髮很長……是女孩子。可能因為我在這裡,她不好出來。

    「新木場君?」

    「誰?」

    隔簾被微微打開。出現在那裡的,是一位展露著柔弱笑容的美少女。是熟悉的大紅絲帶已經解開,頭髮放下來的——向原。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面對驚訝的我,向原「啊,我有點累了」好像尋找藉口一般說道。

    仔細一看,她的臉色不太好。平時炯炯有神的眼睛,現在也缺乏生氣。還應該再睡一會兒吧……不過,我不擔心這種事。

    最關鍵的是,和她扯上很麻煩。我選擇戰略性撤退。

    「我要回教室了」

    我打算過而不停地從向原面前走過去,

    「新木場君,不可思議呢」

    而向原全然不顧我的無視,「入學典禮的那一天……」繼續說道

    「那份新生代表的發言稿,看上去完全沒有去看哦」

    「……於是呢?」

    「而且只是走走形式的去讀,散發著一種很厭惡的感覺」

    「誰會高興去讀那玩意?再說了,我是拜誰所賜才要去背那東西的啊」

    「那麼,為什麼要讀呢?不願意的話,不讀不就好了」

    「因為很麻煩啊。如果去讀完全不同的稿子也很麻煩,而且準備別的稿子也很麻煩。僅此而已」

    「新木場君,這樣子​​,你覺得好麼?」

    「什麼?又是那個自己的語言?我討厭那種東西」

    我擺擺手,擺出藐視一般的態度。

    向原的眼神好像很悲傷,注視著這樣的我。

    然後,嘀咕起來

    「……因為,沒有自己的語言?」

    被她一說,我在短短一瞬間理屈詞窮。

    沒有,自己的語言。 ……或許說的沒錯。

    入學典禮,然後是自我介紹。就算讓我說我也不想說,也沒什麼好說的。越是去想要說什麼,我越覺得空虛的自己會被一清二楚的暴露人前。

    但這種事,應該和這傢伙無關。

    「……那又如何?」

    我強作冷靜,揚嘴而笑。我在逞強,而對於這一點,我自己最清楚。

    向原的視線依舊直勾勾的向我投來。她或許在等待我的回答。嘴角浮出的點點笑容,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柔和。

    我留下向原,逃也似的獨自回到了教室。

    *

    「又見面了呢」

    「……你光顧的究竟多頻繁啊」

    「彼此彼此吧?」

    坐在床上,向原無力的微笑起來。從窗戶送入的風,讓垂下的黑髮微微搖曳。

    自那天以來,我和向原就經常在保健室見面了。

    翹課的我就不提了,向原看來身子很弱。

    我經常不在教室所以不太了解,不過在某個時候無心聽到同學們的談話之後,得知向原似乎有時會在教室里東倒西歪。自我介紹的時候也提到過這件事。她說「我的身體非常虛弱」「最近好多了」。

    然後本人似乎稱之為「電量耗盡」。

    然而,全力少女。 ……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

    「入學還不到一周……新木場君就只顧著往保健室跑,這樣開心麼?」

    「沒什麼」

    「待在教室裡絕對更開心哦」

    「能不能別來這種強買強賣的幸福論?」

    向原總是這個樣子。纏上來的當然是向原,不過我會「安靜點,我要睡了」「我先走了」打斷話題。竟然還被保健老師「既然有精神拌嘴就給我回教室啊」數落了。

    於是最近她在教室裡也會經常向我搭話了。她說著「又要逃課麼?只顧著睡覺腦子會爛掉的哦」之類的話,與在保健室裡的樣子截然不同,教室裡的她生龍活虎,一邊讓大紅絲帶和馬尾輕快地躍動起來,一邊纏著我。

    我現在的心情,正是NO MORE向原。

    「你在聽麼?新木場」

    放學前的班會。或許因為向原的關係,我十分疲憊。冷颼颼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只見班主任千川在講台上正俯視著我。我左右張望了一番,發現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新木場,入部申請的期限是什麼時候?」

    「啊……咦?入部申請?」

    「對哦。你跟前也有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看到似乎從前面發過來了一張紙,放在桌子上。是入部申請書。

    「不,我對社團活動完全沒興趣,我就免了」

    「很遺憾,這可不行。本校自創設以來,作為傳統性的原則,所有學生都有參加社團活動的義務。藉由社團活動來謳歌青春」

    「這種事……」

    「你想說沒聽過?可入學指南上明確寫了哦?沒讀過麼?」

    ……如您所言。本來找個離家近的學校就好,所以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什麼入學指南。然而千川猶如執行槍決的劊子手,在她的視線之下我無言以對。

    話說,這種近現代式的製度是鬧哪樣啊。

    謳歌青春?去你的青春!這種青春我才不要。

    既然如此,我換所學校就好。話雖如此,如今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我「對不起」謙遜地道了聲歉。

    「坦率就好」

    千川說完後「我只說一次」緩緩掃視全班。

    「下下週將在體育館進行社團介紹。在此之前不管是通過走廊上張貼的海報去參觀學習來決定,還是看過介紹之後決定都可以。總之不管怎樣都好,提交入部申請書的期限是4月底。別忘了。要嚴守期限」

    入部申請書擺在面前,我陷入深思。

    如果可以,我想加入回家部。乾脆就這麼寫吧?

    這是不行的。

    一想到剛才千川的銳利視線,就不覺這種機智過人的玩笑不會行得通。話雖如此,我可沒心思去玩什麼艸蛋的社團。

    結論:尋找能當幽靈部員的社團。

    實在太那麻煩了,不論怎麼像,也找不到其他答案。

    放學後,我無可奈何的望著張貼在走廊上的社團海報。

    <一球入魂 目標甲子園!棒球部>

    僅僅一球就被俘獲的靈魂,還真賤呢。

    <傳遞內心的交響樂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銅管樂部>

    我不傳遞,也不想和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另外,我不玩樂器。

    <押忍! !からて部>

    為什麼是平假名?親切的表演?超可疑呢。

    不行。

    不論哪張海報都聞不到歡迎幽靈部員的氣味。反倒只有認真勁散發出來。 ……我服了。既然如此,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加入能發揮自己特長的社團,打打醬油……怎麼樣?我的視線瞟到了窗邊海報。

    <友情 努力 勝利 籃球部>

    且不論這口號抄得風生水起,我能玩的只有這個了。

    雖然沒怎麼練過,但我在小學挺喜歡打籃球的,在體育課上是「得分王」。籃球,到了這個時代竟然依舊存在,懷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儘管現在想來蠢得要死,不過……那個時候我不管做什麼都手到擒來,似乎被周圍稱作神童。

    而且,我自己也對此也深信不疑。

    不管什麼我都手到擒來,今後應該還會更加更加的能幹。

    ……那個時候,就是我人生的頂點了。

    「要加入哪個社團?」

    聽到突如其來的聲音,我轉身一看,是向原。

    「你幹嘛」

    「所以說,我在問你要加入哪個社團啊」

    向原微微傾首,大紅絲輕飄飄的擺動起來。

    「……沒什麼」

    「我知道了。你都不想加入吧?」

    被她說中了,我該怎麼辦?

    「……別擅自讀別人的心」

    「真單純呢,新木場君」

    「那可真是對不住呢」

    「而且明明是聖托馬斯學園出身,卻這麼笨」

    「啊!?」

    「不要誤解哦。我不是說成績,只是說你腦子不好使」

    「莫名其妙。話說,你這說法我反而更討厭」

    「也對呢」

    向原樂呵呵的笑起來。

    「……別笑了,解釋一下啊」

    「因為,自己是最看不到自己的呢」

    我對她似懂非懂的話感到疲憊。問禪?我可不奉陪。

    「找我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雖然沒有想加入的社團,但必須加入某個社團。新木場君準備怎麼做?」

    「與你無關吧?」

    「有關係哦,其實……」

    「為啥?哪裡有?啥關係?」

    「……因為我也沒有想加入的社團」

    「誒?」

    我一瞬間陷入沉默。

    沒想到。

    我覺得,全力少女的向原,應該馬上就會加入社團,全力投入其中。或者兼入3個左右的社團什麼的。我找不到什麼話能夠回答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不論哪一個……都不是我想做的事情呢」

    「想做的事情?」

    「對」

    「向原想做的事,是什麼?」

    「這個嘛。怎麼說才好呢……」

    向原露出曖昧的笑容。 ……真不像她。

    不過,我不想再深究下去。大概還是不知道為妙。一旦知道,就會惹上麻煩。

    我是座山空。

    不和任何人扯上關係,也這種想法都都沒用。我要一個人靜靜的生活。

    「啊,小玲。還沒走啊」

    正好這個時候,從走廊後頭傳來聲音,對話被打斷了。只見幾名女生向向原招著手。我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

    只要是不想聽到的話,就算不願意還是會跑進耳朵。

    我翹掉了第5節的體育課,鑽進了保健室的床上。隔著花邊隔簾透過來的春光,以及午飯剛剛吃過的小賣部咖哩麵包……正適合睡覺的情況,於是我將臉埋進枕頭,淺淺的進入夢鄉。

    「哎呀哎呀,又勉強自己了吧?」

    「對哦。也請老師好好說說她吧」

    傳來保健老師,以及陪同而來的同班女生的聲音。在她們之間「我只是容易累罷了……」能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是向原。

    同班的女生說,在上體育自創舞蹈課的時候,她和平時一樣全力以赴,熱力演出彷彿將禦宅藝完全糅合一般的珍奇舞蹈,結果發生了眩暈。換句話說,再次電量耗盡了。那傢伙真喜歡給人添麻煩。

    「聽說你從小就喜歡亂來,可你的病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治好的。必須好好配合治療哦」

    「……和以前相比……身體,強多了」

    她的語調如同懵懂的孩子。

    「就算你這麼說,可你總是倒下,可不帶這樣的吧?初中轉來的通知事項中也寫到,你在初中就喜歡亂來,對吧?」

    「可是,我以前約好過的……」

    「這種話以後再說。現在先在床上躺下。後面我要稍微外出一下,直到身體恢復為止,睡多久都沒問題哦」

    彷彿在地上拖拽的腳步聲向我靠近。我感覺有人緩緩的躺在床上。我壓低呼吸,緊闔眼睛。

    全力少女,其實是個病弱少女。

    完完全全的外強中乾。與堅強拼搏的美少女產生共鳴……這種事情,我才不會。那又算什麼?是自我管理的問題。

    再說,向原懷著怎樣的隱情,又關我何事。

    我重新蓋上被子,輾轉反側。

    「要是有什麼事,就跟鄰居說一聲哦。你倆總是一對呢」

    我裝睡對此充耳不聞。可碰巧這個時候,我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嚇得我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身體反應。

    「哎呀,醒了麼?」

    「嗯……啊……」

    隔簾被拉開,我連忙裝睡。悄悄睜開眼睛,只見向原疲憊不堪的臉。

    「……你……在呢」

    我與向原四目相交。

    好尷尬。這樣下去,就好像我在偷聽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主張什麼,以要確認剛才收件的形式,表現出感到口袋裡正在蠢蠢欲動,不耐煩地取出手機的樣子。

    「那我走了」

    留下這句話之後,保健老師關上了我們之間的隔簾,飛快的離開了。我們兩人被留了下來,隔著布簾,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我好整以暇地將視線落在手機上。

    只見收到一封郵件,是一個沒有記錄過的很長的郵箱發過來的。

    不對。

    並非沒有記錄,而是將記錄刪除了。

    我明白這件事,是在看過正文之後。

    <快點回來啊。沒有人會記得那時候的事情了,我也說過無數次了,完全不在意的……>

    「糟透了」

    我不知不覺間咋舌起來。

    發件人是我在聖托馬斯學園時候的同班同學。

    我來到這裡——回到居住地之後立刻將托馬斯學園的人的電話和郵箱全部刪掉了。本以為不會再和那些人聯絡,也不會接到那些人的聯絡……

    然而,事到如今……那時候的事。

    對於除我之外的人來說,那一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可是那件事對我來說,終生難忘。

    那就是14歲的冬天——我人生結束時的那件事。

    「我睡覺,吵醒你了?」

    「啊,沒有,不是的」

    她似乎誤會了我的咋舌的意思。

    「……剛才的話,聽到了?」

    「你累了吧?快睡吧」

    我粗魯的說道,再次看向手中的手機。我想要刪掉郵件,但手指停了下來。我緊緊地盯著屏幕上浮出的文字。

    到頭來,在聖托馬斯學園度過的那段日子,究竟算什麼呢?

    「我說,向原……」

    我突然想問一問。

    隔著隔簾,我向她問道

    「你為什麼想要全力以赴的活著呢?」

    *

    我會在意向原的一舉一動,或許是她與過去的我重疊在了一起。

    我曾經也全力以赴過。

    我為了一直扮演神童,對任何事都全力以赴,勇往直前。

    這樣的我在托馬斯學園學到的,只有一件事。

    天下間,存在著即便努力也無法跨越的高牆。

    比方說,這封郵件的發件人,他在考試中總是躋身前5位。而我,在成績上一次也沒有超過他,反而一直都徘徊在最末尾的那一帶。

    如果雲集全日本的神童,我不過就是個小鬼。從入學的時候開始,差距就是顯而易見的。雖然在提升,但不論我如何拼命,周圍的人總能輕而易舉地獲得比我更好的成績。

    成績以外也是一樣。不管運動還是什麼,在那些得天獨厚才華橫溢的傢伙面前,身無長物的我只有咬牙切齒的份。

    我並不羨慕他們……不過說實話,我很不甘心。

    總而言之,我在聖托馬斯學園裡,沒有一件讓我自豪的東西。

    努力只是白費力氣。所以我才不想去問吧。

    問她全力以赴的意義。

    「——我啊,身體以前比現在更虛弱。在我還是小寶寶的時候,醫生似乎說過我活不下來。上小學過的基本是住院的生活。幾乎不去學校」

    向原一句一句的品味,一邊確認,一邊開始講述。

    我默默地傾聽著。

    「我就是這樣的小孩子,活著也好像死了一樣呢。身體是這個樣子,內心也好不到哪兒去。反正會死,就算活著也無濟於事,生存就好像是死亡之前的附屬品一樣,所以不管做什麼都毫無意義。我曾這麼想過」

    向原的語氣,很少見的伴著自嘲。

    「於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在醫院裡遇到了一個男孩子」

    說完,向原吸了口氣,然後呼出,再次緩緩講述

    「男孩子的名字是……高志(takashi)。護士是這麼喊的,所以我覺得不會錯。因為那時我在上小學六年級,所以Takashi君也是6年級。於是我偶爾會在醫院的屋頂上和Takashi君說話,像平時一樣吐露出活著也沒有意義的那種話,於是,他這樣對我說」

    轉瞬之間,向原輕輕地笑起來

    「『這是真正的你的語言麼?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啊』。我當時想『咦?他在說什麼?』,但是在下一秒,我就『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全力的活下去啊!』大叫起來。我,不知不覺的哭了。然後Takashi君就對我說『那就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吧。一切都將從那一刻開始』對我微笑… …那時我覺得,『啊,我能活著,真好』」

    所以呢——向原接著說道

    「從那以後,我就全力以赴了哦。只要全力以赴,我就能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所以全力以赴……應該就像那種,活著的證據吧。相反,如果不是全力以赴的活著,我覺得就和死了沒兩樣」

    活著的證明、麼。

    這句話在胸口重重的迴響。

    因為向原一定是發自內心相信著這句話,所以才會講述出來。

    可是……我可不會好心到坦率的接受她的看法。

    怎樣去活是個人自由。 「不是全力以赴的活著,就和死了沒兩樣」,不要擅自殺死別人。你判我死刑麼?

    想說的話有一大堆。

    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將這些話說出來。

    「我的故事,很沉重麼?」

    不自然的沉默瀰漫過後,向原問道。

    「……話說,那個叫Takashi君對吧?明明就是個小學生竟然喜歡對人說教?太煩人了,換做我的話,一定會狠狠揍上去。明明就是個小鬼,煩死了啊」

    取而代之,我咒罵起來。

    「可是,很像呢」

    「什麼?」

    「像Takashi君」

    「誰?」

    「新木場君」

    「哈?」

    我不由漏出木訥的聲音。

    「Takashi君沒多久就出院了,結果從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我好想見他好想見他,想著有朝一日要見到他,於是在入學典禮那天,我看到獨自待在教室裡的新木場君的側臉,感覺和我記憶中的Takashi君的面影很像。而且名字也一樣,難道說……當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才不對!再說,臉就算了,我名字可不是Takashi而是koushi,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的很清楚了吧」

    「我知道啦!基本上,Takashi君也不會長成你這樣的笨蛋。那時候,只是一瞬間弄錯了。話說新木場君,向我道歉啊。快對我道歉,『竟然有一瞬間讓你覺得像,真是對不起』,那可是想要索要賠罪和賠償的級別哦!!」

    「你轉變的速度也太離奇了吧,反咬一口麼」

    「啊,說起來!」

    突然,向原大聲喊起來。

    「……又怎麼啦?」

    「我呢,必須用Takashi君的話對新木場君說」

    「對我?說什麼?」

    「在此之前,還記得我們說過社團的事情麼?」

    「餵,這冷不丁的是怎麼了。記得倒是記得」

    我問的是,向原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那個時候沒能順利的說出來……」

    在隔簾的對面,緩緩起身的感覺傳了過來。不知道向原有什麼想法,她雖然「可能會有些怪」有些困惑,可還是明確的說了出來

    「我想創造一個能夠用自己的語言暢所欲言的地方」

    「……什麼?」

    向原對完全無法理解的我說

    「這是我與Takashi君的約定。那天我對Takashi君說過『謝謝』之後,Takashi君對我笑著說『既然這麼想,那下次你就去讓別人也這麼想吧』」

    Takashi,真是個麻煩透頂的傢伙……

    「所以,我想報答給我語言的Takashi君,於是想要創造一個那樣的地方。因為能夠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所以才有現在的我」

    「……這不就是自我滿足麼」

    「要說完全沒有那種想法,我想大概是騙人的。創造出那樣的地方之後,Takashi君或許會注意到我……這樣的夢,也不能說沒有做過。不過,我是真心希望,要是有那樣一個地方就好了呢」

    是說累了吧。向原「呼」做了次深呼吸。

    「我的身體和初中入學的時候比起來強多了,似乎也能夠正常的去上學了,可是一進教室我嚇了一跳」

    說到這裡,向原又做了一次深呼吸。

    「沒有任何人去說自己想說的話。大家將自己的語言隱藏起來,偽裝自己。因為此前沒怎麼上學,或許有些反應過剩,可我還是很受打擊。感覺,『大家都是從前的我』 」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可與之形成對照,語氣越來越強。

    「現在也是如此哦。明明是自我介紹,卻沒有任何說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可是,其實大家不是更想用自己的語言來講述自己麼?然而卻隱藏了起來。因為傲慢?因為虛榮?因為周圍的目光?或許存在各種各樣的理由……」

    乾咳了幾聲之後,向原下定決心一般,斬釘截鐵的說道

    「但我覺得,只要有一個可以不必顧慮地用自己的語言暢所欲言的地方就可以了」

    「……是麼」

    我找不到應對的語句,姑且這樣回答。說實話,我不擅長應付這樣的話。

    我的真心話是「您請便(只是,別扯上我)」。

    「……果然很奇怪麼?」

    「反正你也是個怪胎,有什麼不好的?」

    「是麼……」

    我本以為向原還會更起勁,可她嘟嚷之後陷入沉默。

    我們彼此一語不發,任時光緩緩流逝。

    莫非……我傷害她了?

    我是踐踏病弱美少女夢想的座山空。

    我不經意想像向原在隔簾另一頭的表情。難道她哭了……這樣下去,總覺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似的。

    我真是對不起這傢伙啊。

    在受到良心的苛責之前,我無可奈何,依心中所想排列出語言

    「那麼,不創建一個那樣的社團麼?」

    「社團?」

    「你不是說過麼?你沒有想加入的社團,但是想要創造一個用自己的語言暢所欲言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創建一個社團不就行了麼?一石二鳥吧」

    「……咦?」

    「你瞧,那個……『暢所欲言部』不挺好麼?還可以用自己的語言暢所欲言。對啊,對啊!乾脆就用『かたれ』的平假名,這不是很親切麼?『押忍!!かたれ部』的語感也挺好呢。去創建一個社團吧」

    隨便也得也得有個限度吧,這種社團,根本聞所未聞。

    ……話說,也不可能創建得了。

    而且趁亂剽竊了剛才看到的空手道部——からて部的可疑海報標語。因為語感相似,不知不覺就剽竊了,我真是夠了。

    看來向原也很吃驚。

    可能是再度躺了下去,只聞被子摩擦的聲音。

    我也在坦率地反省自己的失敗。

    必須說點什麼……正當我準備開口的時候,隔簾嘩地拉開了。

    突如其來的情況令我非常吃驚,但與我形成對照,向原坐在床上,笑容滿面。她微微傾首,垂下的頭髮輕輕搖曳。臉色雖然不太好,但有種說不出來的,虛無縹緲的感覺,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成熟。

    向原直勾勾的凝視著呆住的我,過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謝謝」

    「謝謝?」

    「那麼……把手機號告訴我」

    「啥?」

    不顧全然不了解情況的我,向原的口氣就好像理所當然一般。 「那麼」是鬧哪樣?你這接續詞用得太差勁了吧。

    「所以說,是電話號碼啊。告訴我」

    「……當然不會給啊」

    「為什麼?」

    「為什麼……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啊。為什麼你要我的手機號?」

    「這個嘛……算是讓我將你錯當成Takashi君的道歉和賠償吧?」

    「啥?」

    「不告訴我的話,我就要求你更多更多的道歉和賠償咯」

    竟然笑著來找茬,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

    不過最後,向原疲憊不堪而發白的臉有了一些血色。

    「……拜託了……好麼?」

    「我知道啦!告訴你還不行麼!」

    我放棄抵抗,將號碼告訴她之後,匆匆忙忙的離開了保健室。

    *

    在第二天早場,打來了一通奇怪的電話。

    儘管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和別人好好地說過話,但昨天我和向原說過的那麼多的話,看來發揮了效果。一大早起來,身體很倦怠,很困。我在想是遲到還是翹課。總之再睡一覺吧……當在我房間的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電話來了。

    號碼未顯示。

    是聖托馬斯學園的傢伙麼?可是打電話的是一位女生。

    「喂喂」

    我以為是向原,但聲音不同。可是……初中時代身邊只有男生的我,不認識什麼女生。小學時代多少有些朋友,但在進入九州邊緣的那個學校的時間點上,那些都是過去式了。

    打錯了麼?

    可是下一句話,讓我覺得未必如此。

    「吶,你是Takashi君麼?」

    我想起昨天向原的話。

    「又是Takashi啊。我是Koushi。不是Takashi」

    我用沒睡醒的聲音如此回答。隨後,電話掛斷了。

    真奇怪……話說,是誰?

    除了向原之外,還有人將我錯當成Takashi。

    而且不知為何,她還知道我的號碼。

    我將手機捏在手中,一時間沉浸於大量的思考之中。可是如同理所當然一般,我找不到答案。睡意漸漸遠去。這種情況……會不會太奇怪了?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號碼依舊未顯示。

    「……喂喂」

    我慎重的應答。

    「哇,真的打通了!?」

    是男人的聲音。而且是同齡的男生,似乎還有幾個人在周圍,能聽到「慘了啊,不愧是聖托馬斯學園出身」「做法太反常了吧?」之類的聲音。看來是學校裡的那群傢伙。

    「有何貴幹?」

    我加強語氣,問道。而後,電話另一頭「糟糕,掛了吧」「自己做的宣傳,結果反咬一口?」吵鬧起來,不久電話被掛斷了。

    為什麼學校的那群傢伙會知道我的號碼?

    此時,我注意到了。

    先不管Takashi君云云,剛才打電話的女生也是如此。今天連續接到了兩通奇怪的電話。至少號碼洩露這件事,已經很明顯了。

    我縱身跳下床,連忙換上製服,臉也不洗就趕到了學校。

    然後,衝擊性的事實擺在我面前,令我啞口無言。

    <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吧!暢所欲言部部員募集中。詳情請諮詢1年7班新木場高志。電話號碼——>

    在各社團張貼海報的走廊上,張貼數量超過所有社團的這張海報,如理所當然一般最為引人注目。不論願不願意,都會闖入視野。

    暢所欲言部……果然是那傢伙!

    正巧第一節課結束的鈴聲響了,同學們開始零零總總的來到走廊上。我拖著顫抖不已的全身前往教室,我剛一發現熟悉的大紅絲帶,立刻鼓足氣勢衝了過去。

    「你在想什麼!?」

    「什麼想什麼?」

    向原佯裝不知地對我反問。毋寧說,她很享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

    「暢所欲言部是鬧哪樣!?話說,我什麼時候變成接待處了!?再說,我是部員麼!?搞什麼啊,我完全搞不懂啊!」

    「因為,是你提議的吧?」

    ……我承認。可是,那隻是一個點子……我拼命想要將混亂的頭腦梳理清楚。可是,向原無視焦頭爛額的我,「暢所欲言部,全力以​​赴吧」振奮起來。

    「全力你妹啊!!」

    「是你自己說的吧?」

    「所以說,那是……」

    「入部申請書也已經提交了」

    「啥!?難道你偽造私文!?我要舉報你!」

    我感到愕然。稍有疏忽便釀成了這樣的結果。不能和怪人發生瓜葛。我不由自主地大聲怒吼

    「聽好了,我是座山空!我要一邊吃空我原來積累的儲蓄,一邊獨自靜悄悄的生活下去!別管我!別糾纏我!」

    「啊!!」

    「啊?」

    「這是……」

    「什麼啊!」

    「總而言之,剛才是新木場君自己的語言吧?」

    在滿面笑容的向原面前,我轉瞬間啞口無言。

    我的……自己的語言。這種東西不可能存在。明明不可能存在才對……

    「嘿嘿,聽到了。新木場君語言!!」

    向原的嘴唇,彎成惡作劇式的笑容。

    這貨為什麼這麼開心?和你無關吧! ?

    向原的視線,如同硬將我的皮扒掉一般掃過來。

    「反正新木場君不喜歡任何社團,所以加入暢所欲言部也沒問題吧?」

    「餵……你……這和那不是……」

    正當我準備反駁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十有八九是看到海報來電諮詢的。我將手伸進口袋,放任力量取出了手機。

    「這麼快就有新部員了?」

    指著在我手中持續震動的手機,向原扑哧一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34 AM

2章…若,東有欲語者

    向原擅自成立的暢所欲言部的這一天中午,我們立刻被叫到了學生指導室。

    將我們叫出來的,是班主任千川。

    千川似乎也負責生活指導,以她的立場來講就是「關於你們的社團活動有事要說」這麼回事。 ……正常情況就是這種發展呢。老師,麻煩狠狠地教訓一下向原。我內心非常期待。

    然後,千川如我期待,不,說出了超乎我期待的話。

    「創建社團的主要條件是這樣的。第一,至少需要5名部員。然後,必須有老師擔當顧問。非常遺憾,暢所欲言部兩個條件都不滿足。因此,你們的社團將無法得到認可,入部申請書也沒有意義」

    千川隔著桌子坐在床邊。背後射入的光,恍如背光一般。

    「總之就是,入部申請書無效,​​對吧?」

    我附和一般說道。千川深深地點點頭。

    我稱心如意了。

    再看看身邊,只見向原垂著腦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平時歡快搖擺著的馬尾辮,現在看起來無精打采。很遺憾,你放棄吧。我拼命忍住不要笑起來,說了句「那麼,話就說到這裡吧」迅速準備起身。

    「老師」

    向原突然猛地舉起手。

    「這些條件,總有一天會滿足的!」

    「總有一天?」

    「也就是說將來,一定,全力達成——部員也能夠湊夠5人,也會請到顧問老師的——所以,能不能暫時批准這個社團呢?」

    還以為要說什麼,你是一休哥麼?這種歪理怎麼可能行得通。我瞥了眼千川。千川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向原。好像……在生氣。

    暢所欲言部,完蛋了。

    我這次總算起身離席。可是……

    「有意思」

    千川呢喃起來。向原的話的確挺有意思,不過……我感覺這語氣之中含著某種東西,我懷著一抹不安,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那麼,我要問兩個問題」

    「是!什麼都可以,請問!」

    「話說,暢所欲言部是什麼社團?」

    「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

    「像辯論部那樣?」

    「不,並不是說給別人聽,也不是要出分水平高低。而是通過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正視自己,尋找新的自己,就是這樣的社團」

    「真青春呢」

    千川用手指把玩著長黑髮的髮梢,自言自語

    「那麼再問一個問題。將來能夠募集到5名部員麼?」

    「是」

    「肯定麼?」

    「肯定可以!全力募集到至少5人!」

    向原氣息慌亂,點點頭。 ……話題的走向變得奇怪了。

    「不,這太麻煩老師了,而且這種口頭約定……」

    「好吧!!」

    千川雙手撐在桌上,突然站了起來。

    「從今天起,我就擔任你們的顧問吧。又是職員又是學生會,外場或許多少會有些干擾,不過我會盡可能為你們提供幫助。既然沒有特別規定,也不是不能批准臨時性的社團。相對的,你們也盡快募集到5個人吧」

    「老、老師!?」

    我和向原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當然,我們的語氣存在微妙的差異。

    面對出人意料的逆轉劇,我,茫然自失。對「非常感謝!」深深鞠躬的向原,千川「培養學生自主性也是教師的工作」眉毛紋絲不動。

    不過,她的表情和平時比起來,似乎有些開心。

    或許千川實際上也樂在其中。

    「就將這裡——學生指導室作為活動室,自由使用吧。既然接下來要募集部員,還是在預定在下週五體育館內進行的社團介紹上出場吧。每個社團有5分鐘介紹時間。在舞台上好好地向大家宣傳吧。我會幫忙讓暢所欲言部能夠參加的」

    不行了……必須逃走。

    「那個,我想確認一下……臨時性的社團得到承認,那我的入部申請書……」

    「當然有效」

    壓根沒必要去問。

    「咦?來電話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口袋裡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

    「這次一定是新部員!」

    「喔,是個好兆頭呢」

    ……這種莫名其妙的社團,誰會參加?反正是惡作劇吧。

    我看了看顯示屏,果不其然,號碼未顯示。按下通話鍵之後,我帶著宣洩不滿的感情說道

    「什麼事?惡作劇的話還請趕緊」

    「……」

    「喂喂?」

    「……」

    「沒事的話我掛咯」

    「……」

    「再見」

    「那個……暢所欲言部,能說話麼?」

    傳來一個彷彿立刻就會消失的微弱的女孩子的聲音。而且還是令我懷念的方言。坐落於九州邊緣的聖托馬斯學園中,聚集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但不論怎樣,因為地域的關係,九州出身者的比例更多。電話另一頭的女生,講的是我在聖托馬斯學園中聽到過的博多腔。

    女生知道我的號碼,也就表示……她看過了海報。換而言之,是本校的某人。所以,為什麼是博多口音?我姑且試著「你是福岡人麼?」如此問道。

    「誒!?你知道麼?」

    傳來了驚訝的聲音。

    「或多或少吧。你該不會……有意向入部?」

    「『該不會』是多餘的吧!」

    向原從旁激烈的吐槽。但我將其無視,繼續說道

    「如果方便,能告訴我名字和班級麼?」

    「……」

    一陣沉默。不久,通話被對方掛斷了。

    *

    「『暢所欲言部,是說話的麼?』……令人在意呢」

    離開學生指導室,向原立刻纏著我「這是怎麼回事呢?」詢問電話的內容,我簡明扼要地告訴她之後,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打來電話,又突然掛掉,儘管任性和失禮的方面不可取,可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也做的太下功夫了,博多口音也……」

    任性……你有資格說別人?強行讓別人加入這種奇葩社團的人是誰?

    到頭來,我們沒有得出任何結論,電話的事情不了了之,午休就這樣結束了。因為社團得到認可等諸多事情而疲憊不堪的我,在保健室裡度過了第5、6節課。

    然後,有人正等待著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我,那個人正是「今天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社團活動​​!」全身爆發出歡喜的向原。

    「好了,去活動室吧!!」

    「實際上,根本就無事可做吧」

    原本就是這樣一個「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古怪離奇的社團。該做什麼?難道是為說話而進行發聲練習?我不理會向原,準備離開教室,向原雙手插在腰上,將門口堵住。

    「有!就是社團介紹!下週的!必須全力思考介紹方式!」

    「……那就交給你了」

    「副部長不可以這樣!!」

    我啥時候成副部長了?話說,部長是你麼?

    「必須全力宣傳暢所欲言部!!」

    「這種奇葩社團,不管全力還是綿力,我都不想宣傳」

    「可是,我們必須再募集到3名部員哦?」

    「讓它自生自滅不就行了?」

    「要是那樣,新木場君打算加入哪個社團?有能夠加入的社團麼?」

    ……就是這個。這所學校的全體學生遲早都必須加入社團。我雖然不喜歡暢所欲言部,但問該我加入哪個社團,我也答不上來。可是,暢所欲言部實在……感覺陷入了死循環,就在這時,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我慶幸地握緊手機,目光從向原身上移開。

    「……請問,呃、我……說不出話」

    「難道是剛才的人?」

    聽到我的聲音,向原作出吃驚的反應,蹦蹦跳跳的將耳朵湊近我的手機。臉太近了啊!我無情的將她驅趕開,這次她又開始做「換我來、換我來!」的手勢。這段時間裡,電話另一頭的女孩子什麼也沒說,唯獨乾巴巴的沉默還在延續。

    「喂喂,聽得到麼?」

    「……」

    和剛才一樣,一陣沉默之後,通話被對方掛斷了。

    「……肯定有蹊蹺」

    熟料還有第二次,怎麼想也很正常吧。

    向原叉起手,一副思考的表情。的確很古怪……不過,和我無關。我想早點回家。然而向原「『能說話麼』『說不出話』從這些語言來思考……不就是想說話的人麼?」開始推理。

    誰知道啊,我又不是名偵探。我覺得麻煩,隨口應付了一下。

    「博多口音。這是提示吧?」

    不知理解了什麼,向原自顧自的點點頭,接著「我們必須把她找出來!」下定決心。 ……又來了。又要重蹈覆轍了。我立刻反駁

    「有事的話對方會上門來找吧?為什麼每一件事都非得主動行動?再說了,『我們』是什麼意思?把我也算上麼?饒了我吧……」

    「我絕對,電話另一頭的她應該是難以啟齒。然後,讓她講述出來,這才是暢所欲言部」

    「你究竟多喜歡多管閒事啊」

    「才不是多管閒事。這是暢所欲言部的使命,是存在意義哦!」

    「啥?」

    「東有欲語者,使其暢所欲言,西有欲語者,亦使其暢所欲言。南也是北也是以下同文!暢所欲言部,就是這樣的社團!!就是做這種事的社團哦!!」

    「你是想說不怕風雨麼?總之……給我向宮澤賢治道歉」

    「……博多口音麼。必須全力將她找到,讓她暢所欲言!!」

    「完全無視我的吐槽?」

    「那麼,首先去活動室吧!」

    向原不由分說的,用力拉住我的手。

    *

    從第二天開始的搜索,在第1天就觸礁了。

    平時如果有用博多口音說話的學生,應該非常顯眼。

    但就我所知的範圍,既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人。向原似乎也是一樣,本想使用很多手法,但還是找不出那樣的學生。

    「沒辦法了呢……既然如此,就只能用校內廣播喊她出來了呢!!」

    「如果是願意輕易報上姓名的傢伙,才不會打那種電話啊」

    「那麼……掛出懸賞公告就可以了!!」

    「……你這是要緝拿哪裡的海盜?再說,你有那麼做的資金麼?」

    無計可施。

    在這個時候,來了一通電話。

    「……暢所欲言,是什麼樣的?」

    「這個嘛……因人而異吧……」

    早上上課前,午休,然後放學後,總共打了3次。

    從上課的時候沒有打過來這一點考慮,應該認為她是一位正經上課的學生。根據電話中的談話,除去會突然一聲不吭掛斷電話之外,語氣和態度都很有禮貌,的確是個本分的女孩。她是一個正經而文靜女生……這是我的判斷。

    所以,在搜索第2天放學後發生的事,我有些意想不到。

    放學前的班會剛剛結束,還有大量的學生留在教室裡,喧囂之中,我接到了一通電話。通話中不時間隔有沉默,我隨口應付用博多口音反復進行著說與不說的對方,突然察覺到。

    博多口音的女生每次陷入沉默,就能聽到周圍的聲音。

    仔細一聽,聲音更加清晰。

    「對不起咯。我今天也要也要去錄音棚錄音」

    「對不起咯。我今天也要全力以赴進行社團活動!」

    其中一個無疑是向原。另一個……是經常聽到的聲音。那個女生一直是班級的中心,是藝人,名字嘛……忘了。話說,關鍵的向原人呢?

    我降低了通話的優先級,尋找向原的身影。可是,教室裡看不到那根大紅絲帶。

    「人家是金牌特邀嘉賓,不過放送日期還沒有定好」

    「啊……全力大笑,結果肚子抽筋了!」

    在手機的另一頭聲音交錯。我想拖延對話,向對方說道

    「聽得到麼?」

    「……聽得到」

    「你想講話麼?」

    「……嗯」

    我完全不想去幫向原。

    可是經過幾次對話之後,就算是我也開始對對方是誰產生了純粹的好奇心。我一邊保持通話,一邊緩緩走到走廊上。此時,電話突然被掛斷了。取而代之,連廊的方向傳來向原的聲音。

    「新木場君!開始社團活動吧!!」

    一眼就能認出的大紅絲帶。不了解這邊情況的向原,脫離了女生的群體,風風火火的向我衝來。我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以勉為其難被她拖著的形式走向了學生指導室。

    於是,一進入學生指導室,我便將事情的進展對向原進行了解說。

    而後,向原叉著手「唔」開始低吟。

    「那個時候,就在附近的話……」

    看來她在回憶使用手機的女生。

    「首先是月島的朋友齊藤吧?」

    「話說,齊藤也就算了,月島是誰?」

    向原對提問的我「是小千啊!」吃驚的說道。

    「原人氣雜誌的藝人小千啊!」

    「那傢伙叫月島啊」

    「月島好好地做過自我介紹吧?」

    「……應該吧」

    「真的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呢,新木場君」

    向原以近乎抱頭哀嘆的勢頭表現出無奈的樣子。

    「而且老師也發火了呢……我聽說了哦,昨天的事」

    「咦?」

    「我去了保健室所以不知道,今天早上聽到之後驚呆了呢」

    「什麼?」

    「新木場君在數學課上睡著之後,突然被老師說了不太好聽的話,對吧?『看到新木場同學上課的態度讓我痛徹的感覺到,人格與偏差值是成反比的呢』」

    「……那又怎樣」

    「然後,你就頂撞回去了是吧?『關於這一點,樋口老師是成正比的呢。剛才的第5問的證明搞錯了。這種情況要是發生在大學入學考試裡,可是致命的哦』。不愧是新木場君,可是……關鍵是,老師的名字不是樋口,而是野村。老師氣瘋了,惹得哄堂大笑哦。老師傲慢得一塌糊塗,結果連名字都被搞錯了」

    「……言歸正傳,先說齊藤吧」

    向原這樣下去很可能會朝著難以置信的方向跑題,我強行修正軌道。再說,昨天那件事不是我的錯。大概……不是我的錯。

    「於是,齊藤是個怎樣的傢伙?」

    「總是聚集在月島身邊的那群人中的一個,感覺很健談,自我介紹的時候也說過『興趣是說話,最近很痴迷假睫毛』」

    聽到向原這麼說,「不是呢」我自言自語。

    那種張揚的傢伙,應該不會打那種電話。

    可是,向原接下來列舉的一個人,也不符合我要的答案。

    「另外……大概就是小美鈴了」

    「小美鈴?」

    「嗯,成增美鈴。入學典禮的那一天請假所以沒聽過她的自我介紹,她總是戴著耳機,在自己的座位上讀貌似很晦澀的書……」

    如果解釋到此為止,我無疑會「就是這個人!」大喊出來。這與我所判斷的人物形象分毫不差。可是,向原立即顛覆了我的直觀感覺。

    「一頭金發非常漂亮,是個好像模特一樣的漂亮女孩。好像是歐美系的混血兒哦」

    如果是那個人​​,我也知道。

    流瀉的金發加上雪白的肌膚。略高的個子,纖細的身體,還有豐滿的胸部。明顯是個與日本血統相去甚遠的女生。如向原所說,她在入學典禮之後的一天才上學,迅速引爆了話題。

    茶色的眼睛里略帶憂鬱的色彩,給人不可思議的印象。 ……那個人是博多口音?怎麼會。不現實。

    「唔,可是沒有其他人選了呢」

    我的推理擺在面前,向原表情複雜,開始深思。 「小秋不對……也不是彌央……田村……不對」這逐一列舉的固有名詞指的是誰,我完全搞不懂,總而言之,似乎沒有其他人選了。

    話說,這傢伙真厲害啊。我暗自對她有些欽佩。

    我純粹因為她能夠如此細緻的觀察到那麼多人的情況而感到驚訝。而且還能記得這麼清楚。那時的情況自當不論,就連自我介紹的內容都記得。

    本人似乎沒有想過去刻意這樣去做,大概向原對人際關係的處理也總是全力以赴。或許該說,她對任何人都是全力以赴。

    再回頭看看我,連老師的名字都不記得……不,我就算了。

    我和全力少女不同。因為我是座山空。

    「怎麼了?」

    我似乎在發呆。回過神來,向原正不可思議的盯著我的臉。

    *

    「新木場君……對吧?」

    向原剛剛告訴過我的「小千」也就是月島,突然向我搭腔。這件事發生在第二天放學後。

    「我今天要去電視台錄像。能代我值日麼?」

    月島用水靈靈的大眼睛央求地看著我。只聞周圍還有幾個人,但大夥都大把的事要忙,似乎偶然發現我就上來搭腔了。

    「拜託了」

    說完,月島的嘴角微微揚起,噘起來。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睛變得有些濕潤。她知道這樣能讓自己看上去更加可愛,真是個賴皮的表情。

    於是,本來我想「真麻煩」出言拒絕,卻又立刻「可以哦」接受了。

    「真的麼!?謝咯」

    月島蹦蹦跳跳,巨大的胸器沉浮不定。這是打算送福利吧。 ……無所謂,我可不吃你這一套哦。

    我向走廊瞥了一眼。我知道向原正在偷看這邊的情況。她似乎企圖截住打算不參加社團活動直接回家的我。

    以掃除為由驅趕向原。這就是我的戰術。

    月島離開之後,我說了句「就是這麼回事」,讓不太痛快的向原先去學生指導室,和其他值日生一起隨便掃了掃地。然後,在結束的同時,我準備將掃帚放回原處。

    此時,昨天向原提到的成增美鈴向我搭話了。

    「我……來把掃帚還原好了」

    「誒?」

    成增的視線投向我手中的掃帚。她的意思是,要幫我一起收好吧。

    「社團……對吧?新木場君,明明不是值日生……謝謝」

    白皙充滿透明感的臉頰染上淺淺的朱紅。是在害羞吧。

    這……咦?好怪。

    我突然回過神來。成增「嗯?」盯著我的臉。

    我有社團活動——我是暢所欲言部部員的事情,因為那個海報以及平日里與向原的交流,在班上應該是人盡皆知。問題不在這裡。

    那麼,問題出在哪兒?

    先不論月島向我道謝,成增竟然會向我道謝……她也有些太溫柔了,這是性格的問題麼。也就是說……

    我看了看周圍,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壓低聲音問道

    「電話是成增同學打的,是麼?」

    「……誒?」

    成增的臉上瞬間飄過吃驚的表情。我又說道

    「那個電話,是吧?」

    成增偷偷地東張西望之後,「啊……嗯」率直地輕輕點頭。

    「那個……為什麼……會知道?」

    「是『還原』這個詞呢,雖然是標準語,但用法是基於博多話呢」

    標準語中「還原」一般是用作修理壞掉的東西這層意思。

    可是博多話中「還原」也用作「收拾」的意思。所以成增的「把掃帚還原」並不是修理掃帚,而是「收拾掃帚」的意思。可能由於我在聖托馬斯學園度過的三年間聽得實在太多了,所以差點忽視掉了。

    「啊……呃……」

    成增看上去冷靜不下來。茶色的眼眸不斷移動,在意著落下視線的地方。感覺她有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在電話裡也沒辦法很好的說話,可以說這也理所當然。

    雖然麻煩,但向原這下也應該能夠老實下來吧

    「換個地方吧?」

    我邀請她,前往了學生指導室。

    *

    「咦?小美鈴!?」

    看向原的樣子,對成增登場的吃驚是發自內心的。

    可是隨後的發展,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嗯……那個……」

    「先坐下吧」

    明明巴不得儘早得知事情真相,可是看到成增不得要領的樣子後,向原卻故作鎮定。真不像全力少女。

    然後,她答應對成增的事守口如瓶後,「慢慢說的就可以了,說來聽聽吧」耐心等待成增接著說下去

    「我……不是很擅長……標準語……」

    「用博多話沒問題哦」

    「……聽起來很怪……沒關係麼……」

    「什麼樣的話都沒關係哦」

    在向原柔和的語調之下,成增不久打開了沉重的嘴

    「那個,我……我不擅長在人前說話……可我們有現代文的課吧?這樣下去的話,下週一……就輪到我了……」

    「現代文是千川老師的課吧?老師會按學號順序要求同學讀長篇文章,是吧?」

    聽到向原這麼說,成增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爸爸是瑞典人……媽媽是福岡出身的……日本人,來到這邊……是上小學5年級的時候,之前一直都在福岡,但是標準語說不好,博多話……很方便,所以……在家都是博多話」

    說出這些話似乎都很辛苦。白淨的臉頰染上朱紅色。

    「提個單純的問題,在家裡不說瑞典語麼?」

    「爸爸也……長期住在福岡,只說博多話……」

    「小美鈴討厭博多口音麼?」

    「一點也不討厭……可是,這樣的外表,大家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的……」

    甚至於,我當初也曾斷定電話不是成增打的。

    主要因為,一個金發混血美少女,卻有博多話毀形象。

    於是成增對此感到自卑。

    的確,以如此強力的全壘打辜負應有的想像,想必會製造不少摩擦吧。

    「在車站詢問車次的話……工作人員會嚇一跳,向巴士司機……詢問目的地的話……會得到『你在說什麼?』的回答……」

    「真夠嗆呢」

    向原的手輕輕伸向成增的背。那副安慰人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平時……為了不和別人說話……戴上耳機,不停讀書……這樣的話……在人面前……就不用說話了……入學典禮也是,在班上……有自我介紹對吧?所以我請假了……直到現在……一直都只是這樣逃避……」

    「可是打電話過來,是因為你想說吧?」

    「最初想到的……現代文的課也請假好了……可是看到暢所欲言部的海報……我覺得……作為一個高中生……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

    那個<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吧! >的奇葩抄襲口號似乎在身後推了她一把。所以最初才有那句「暢所欲言部,是說話的?」麼。

    「可是,暢所欲言部……莫名其妙。我覺得向原同學,還有新木場君……不是壞人……所以打了電話……剛才掃除的時候也是……一直只打電話……所以,對人… …稍微……想要說上幾句……所以向新木場君搭話……」

    差不多快不行了吧。成增低著頭「呼」地吐出一大口氣。

    美少女似乎也有美少女的諸多煩惱。

    在窗戶投射進來的夕陽中,成增的金發閃閃發光。

    「我……能夠說出來麼?」

    她的眼睛裡浮現出憂鬱,從雙唇間流露出不安,以及些許的希望。

    「謝謝你的暢所欲言」

    向原如同觀察成增的臉一般,投以微笑。

    隨後一段時間,微妙的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開。回過神來,窗外已悄無聲息的染成暗紅色。

    「能夠讓我……會說話麼……?」

    或許是忍受不住沉默,成增用怯生生的眼神偷看我和向原的表情。

    ……怕是辦不到呢。

    因為,這裡不是語言教室。只是一個社團,而且是一個在漫無目的中創建而成的社團,沒有任何應對的本領。話說,也怪暢所欲言部這個破名字招人誤解,感覺有些對不住那些真正懷有此類煩惱的人。

    既然煩惱如此之深,就應該去更加不同的地方尋求幫助。

    「抱歉,我們愛莫能助」

    正當這句話要脫口而出的瞬間,我察覺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身旁的向原正在激烈的顫抖。仔細一看,只見她雙手抓住桌子的邊,明顯在控制自己的感情。

    坦白說,我只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向原霍地張大雙眼,突然起身,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能說的!!小美鈴」

    不負責任。你能解決什麼?

    「你一直都很痛苦對吧?很難過對吧?不過,已經沒關係了。我們一定會讓你脫離不能說話的痛苦,放心吧!」

    「向……向原、同學……」

    「叫我玲就可以咯,小美鈴」

    說完,向原向成增伸出右手。

    「迄今為止的經歷絕對不是毫無意義的。只有認識痛苦,認識難過,今後才能綻放光芒。我們現在就邁出這閃耀的第一步吧,小美鈴!!」

    「謝謝你……小……玲」

    成增握住向原的手,感動至極,快要哭出來。開始被昏暗侵襲的活動室中,是那麼的光輝閃亮。

    這是青春。這是友情。而且,與我無關。

    隨你們兩個折騰去吧。

    我回去了。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捲進來的。

    眄視緊緊握住彼此的手的兩個人,我悄悄起身。我緩緩拉開椅子,靜靜地拿起書包,然後全力衝刺……就在這個時候,袖口被向原牢牢地扯住了。

    「……上哪兒去?」

    「我要回去啊」

    「你難道要對如此純真柔弱的女孩子棄之不顧!?」

    只見成增那雙淚汪汪的眼睛正注視著我。這不是比喻,是貨真價實的尋求依靠的眼神。這種情況,我也難免受到良心的譴責。可是,我無能為力。話說,你想讓我怎麼做?辦不到的就是辦不到。

    「部長命令!!新木場君也要幫忙!!」

    向原厲聲放出話來。成增「啊……拜……拜託了」低下頭。

    沒過一會兒,我深陷重圍。四面楚歌。

    就算是我,也無法逃脫了。向原就算了,成增的眼睛……真是敵不過。

    我發自心底的嘆了口氣。

    早知如此,乾脆加入籃球部或者其他什麼社團就好了。一幕幕在我腦中浮現而又消失,如今後悔也無濟於事。

    我又坐回到座位上,再一次深深地嘆了口氣。

    *

    按順序,下週一便會輪到成增進行長篇朗讀。沒時間了,難度相當大。

    而針對這個困難,向原給出了一張紙。

    「正好呢」

    是A4大小的白紙——入部申請書。

    竟然趁火打劫,難道你假借超自然的力量來搞推銷! ?就算部員再怎麼不夠,這麼做也太……成增,堅決不要簽字!向原完全無視我的不安,熱情講述

    「小美鈴,一起出場吧!」

    「……一起?」

    「在社團介紹中,作為暢所欲言部的一員,一起出場吧!!」

    等等,千川確實說過,每個社團都有5分鐘的展示時間,可是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全體一年生都會聚集在體育館裡,你讓她上台麼? ……你想殺了成增麼! ?我下意識從旁插嘴

    「不管怎麼說,這……」

    「這……怎麼了?在舞台上,在大夥面前說話。不是挺好麼?」

    向原就好像在說這種事早就預想到了似的,滿意的笑起來。

    成增表情緊繃,視線在我和向原的臉上往返。這也難怪。這就好比突然被人推下了萬丈深淵。我們等待著向原接下來的指示。

    「因為,輪到長篇朗讀是在下下個星期的星期一吧?然後,社團介紹是下週五。在社團介紹上——在大量的人面前說過話之後,接下來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吧!!」

    「這是哪門子的打擊療法啊!?這麼做不是會讓成增困擾麼!」

    「所以上台說話吧,我們也會全力協助的哦!一定會讓小美鈴說出話來的!我們深信不疑!!」

    向原捏緊拳頭,酣暢淋漓的放出豪言。

    *

    於是,向原所說的「全力協助」沒過一會就要實行了……

    向原和成增隔桌相對。我坐在稍遠的地方看著她們。向原雙手在胸前交叉,靜靜開口

    「眼睛只看著我,然後一邊說話。慢一點沒關係,用博多腔也沒關係,試著對我說話吧」

    「那個……說什麼……好呢?」

    「那麼,就說說最近好玩的事怎麼樣?」

    「唔……古文課……。我雖然這個樣子……但喜歡古文……」

    「別管門面。小美鈴只要說出小美鈴的風格可以了」

    這與最初聽到的主旨相同。

    向原將往常的激動情緒封印起來,開始靜靜地側耳傾聽。這是極為正統的方法。向原為了讓成增能夠自然而然的說出來,笑容不曾中斷。完全看不到全力少女的身影。

    「最近,有沒有討厭的事情?」

    「進壽司店之後……不論我怎麼點菜……上的都是加州巻……可是……無法拒絕」

    「那麼,開心的事呢?」

    「唔……和小玲……還有新木場君的……相遇……」

    成增按照被提到的問題,斷斷續續的進行回答。

    可能是因為與平時存在落差,向原看起來還是個不錯的人。我能感受到,她在認真地為成增著想。正因如此,成增也能夠向前邁進,敢於說話吧。她的表情漸漸地變得清亮,就連置身事外的我也能看出來。

    可是,這麼從容不迫真的沒問題?社團介紹就在下週哦?

    看著她們總覺得有些著急。 ……不、我可是座山空啊。

    不需要關心這種事。雖然姑且像這樣和她們坐在一起,但基本不關我事。僅此而已。我就一聲不吭的當我的旁觀者就對了。

    兩人的對話,持續了一兩個小時。

    *

    「好,終於要到正式出場了,加油吧」

    向原說出句話,是在幾天之後。

    向原將她本人聲稱「徹夜寫成的!」的社團介紹用的原稿交給了成增,微笑著對她說「試著發出聲音的讀出來吧」。我從旁窺視成增「啊……嗯」提心吊膽的通覽完原稿。

    「暢所欲言部是,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所以活動內容就是講話,別無其他。從自身做起……」

    還是老樣子莫名其妙,也罷,這事就不管了。

    「當天,小美鈴只用讀這個」

    「……只用,讀」

    「當然改編也沒問題哦,不如說,這才是社團活動的宗旨,雖然想讓你用自己的語言來說,但不會勉強你的。相反,如果你要逞強的話,到時候我們會支援你的,所以放心好了。我們會和你一起站在台上的」

    「願意……支援我麼?」

    「當然啦!啊,順帶一提,我們是指我和新木場君呢」

    最那句話顯然是衝著我來的。既然身為部員,很難想像能夠得以從上台的悲劇中遁走,雖然麻煩但也無可奈何。事情尚在意料範圍之內。

    我勉為其難的「我知道啦」隨口應了一聲。

    然後向原「過來一下」向我招手。

    「從今天起,不只是我,新木場君也會坐在這邊,別在意哦」

    說完,向原依舊看也不看這邊,扑哧一笑繼續說道

    「沒關係,因為新木場君只是個又單純又笨——又沒出息的座山空。不把他當人看也沒問題。把他當成南瓜就行了」

    「又把我當白痴麼!話說,座山空……不要擅自使用我的短語!!另外,把我的人權還來!!還有,南瓜是咋回事!?」

    這冷不丁的,搞得是哪門子的蠻橫理論! ?太驚人了,讓我不禁失語。

    「不過,新木場君作為新生代表發過言呢。你信麼?明明是顆捲心菜。所以啊,小美鈴,絕對沒有小美鈴無法說出的話。小美鈴的話,能行的。因為,小美鈴比新木場君更加更加出色哦」

    「南瓜又變成捲心菜……你在找茬麼?」

    「小玲和……新木場君……很有趣……」

    成增掩著嘴角「呵呵呵」的笑起來。

    可能是戳中笑點了,她的眼角甚至浮出淚花。我可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啊。話說,向原,我竟然會對你刮目相看……我真是白痴。

    「啊」

    此刻察覺到了。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成增在笑。

    這該不會……我看了看向原的側臉,只見她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這傢伙,進行這番互動的目的,原來是這個麼。我就不談了——我們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所以不需要逞強。她想傳達的就是這件事吧。

    既然如此就早說啊。就好像放聲大叫的我不夠成熟一樣。

    實際上,向原的方針非常奏效。

    「暢、暢所欲言部是……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

    儘管還是很笨拙,但成增對著我們,清楚的朗讀出來。

    隨著時間過去,聲音也越來越大「所以活動內容就是講話……再無其他東西」念到這裡,停頓變少了。坦率的講,我覺得很了不起。

    向原……或許你不僅僅是個怪胎。

    回過神來,日已西斜,暮色降臨,今天結束了。成增白淨的臉染上朱紅色,儘管看上去有些疲憊,她還是「謝……謝謝」對我們鞠了一躬。

    「感覺……非常,舒服」

    「小美鈴,加油吧?」

    聽到向原的聲音,成增「嗯」明確的點點頭。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的身影,讓我感覺到了類似自信的東西。

    「我,會加油的」

    如同說給自己聽一般,成增兀自呢喃。

    *

    我翹掉第5節課到保健室裡睡覺,不知不覺就放學了。

    社團介紹就在外後天。差不多要結束了。

    儘管成增變得很能說了,但終究只是在我們面前。讓她在全體1年生面前演講,那可難說……反正與我無關。我一瞬間想到還是直接回家算了,可是向原纏著我吵吵鬧鬧也很麻煩。

    我在教室裡檢查完書包,順便去了學生指導室。

    可是,等待我的只有成增一個人,不見向原的身影。

    成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奇怪,向原呢」

    「在上班會的時候倒下了……去保健室了……剛才我去看了看,她需要稍稍休息,所以讓我在這裡等……」

    看來是與我錯過了。面對端正的面龐籠照不安之色的成增,我「別在意」輕輕擺擺手。

    「不過……最近,似乎有流感……如果發燒的話……」

    「不過那傢伙,應該是電量耗盡了」

    「電量……耗盡?」

    「她經常會在教室裡倒下吧?就是指那個,反正這次也是吧」

    「話是這麼說……」

    「她讓你等著,那就等著好了」

    我儘管嘴上這麼說,還是覺得有些頭痛。和成增兩人獨處,沉默很凝重。

    即將西下的斜陽在花邊窗簾上緩緩搖曳。

    我不可能模仿向原去做那種事,但扔下她直接回家感覺也不太好……真麻煩。隨便說說話來打發時間麼?

    「新木場君……為什麼要加入暢所欲言部呢?」

    成增也一定和我想法一樣,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簡而言之,只是向原逼我的」

    「……這樣啊……我以為……新木場君,也無法用自己的語言……去說」

    「你說啥?我又沒想用自己的語言去說話,再說了,『自己的語言』根本就莫名其妙」

    「對不……起」

    我的語氣可能有些尖刻。成增的表情突然陰沉下來。

    「不,我並不是在發火」

    我連忙補充。

    「怎麼說呢……我在這個地方,讓你好奇了麼?」

    「……那個,之前上體育課的時候……換完衣服之後,小玲說過……『自己充滿痛苦的感情,就能去體會別人的痛苦哦』。所以我覺得……為我做這麼多,因為新木場君也無法用自己的語言去說話……因為也有過這種痛苦……」

    「才沒有」

    這是騙人的。

    14歲——在初中2年級的冬天流下的淚水,我至今都無法忘卻。

    那是讓我人生終結的淚。我拼命努力嘗盡痛苦,結果換來的卻是無盡的淚水。

    痛——我覺得非常痛。所以才有現在的我。

    不是聖托馬斯學園的新牧場高志,而是縣立新之宮高中的新木場高志。

    可是非常遺憾。

    我無法體會成增的痛苦。唯獨這一點和向原所說的不同。我只是偶然礙於局面而出現在這裡,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話說,別說那種奇怪的話啊,向原。

    「這麼說,你最近經常和向原說話麼?」

    我若無其事的偏離談話的走向。

    「嗯。小玲在休息時間……陪我說了很多……以前體弱多病的事,活不下去的事,可是又全力以赴想要活下去的事……聽到那些話之後,我覺得… …能夠鼓起勇氣了」

    「勇氣?」

    向原大概是把保健室裡對我說的那些事情,也說給成增聽了吧。 Takashi君什麼的。於是,為什麼就有勇氣了?對著納悶的我,成增有些難為情,但又明確的給出回答

    「大家都懷著許許多多的痛苦感情……可是,都還在努力的生存著。所以……我也要加油」

    「……」

    我努力對此充耳不聞。

    如果不這樣,這句話可能就會留在我耳朵裡。

    我尋找回答的話語。敷衍也好咒罵也好……不管什麼,我都想要。可我找不到。取而代之,成增的話沁入我的胸口。

    此時,只聞一聲巨響,活動室的打開了。

    「久等了!!」

    面對氣勢十足撲過來的向原,我不由嚇得身體後仰。

    「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你不要突然冒出來啊」

    「……睡這麼短……沒關係麼?」

    「我躺一下就能恢復了」

    向原小題大做地,蹦蹦跳跳的給我看。她的臉色很難看,綁在馬尾辮上的大紅絲帶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社團介紹迫在眉睫,她一定是在勉強自己吧。真是個單純的傢伙。

    我不禁扑哧一笑。

    「咦?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

    「……剛才,正好……談到小玲哦……」

    成增插嘴。

    「我才沒有」

    「什麼什麼,說了什麼?和剛才的笑有關係麼?」

    「沒有啊」

    「那為什麼笑?」

    「那是因為……就是那個……只是感覺今天的絲帶跟你搭調哦!」

    和臉色可不搭調哦。 ——我本想稍微諷刺一下,哪知向原「咦?真的麼?」好像很開心,成增也「嗯,很可愛哦」微笑起來。

    「這個和平時的有些不一樣,顏色深一些。沒想到,新木場君會關注我呢」

    「吵死了啊。與其說這個,還是快點開始吧?要沒時間咯」

    對強行打斷話題的我「對呀!!」向原雙手拍在一起。

    「還有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不會又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就敬請期待吧」

    呵呵呵,向原不懷好意的笑起來。成增感到不解,我只有一股不好的感覺。向原的眼睛轉向掛在牆壁上的時鐘。

    「像平常一樣就可以了……大概8點就明白了」

    說完,向原「來吧,小美鈴!今天也鼓足乾勁加油吧!!」猛力拍向成增的肩膀。

    *

    「沒……沒問題……麼……」

    成增的腳小幅的顫抖著。

    在璀璨的燈光下,夜晚的體育館鴉雀無聲。

    從舞台上放眼望去,能夠充分了解這個地方是多麼寬敞,甚至瀰漫著一股寒流。

    社團介紹當日,1年生會在這裡聚集,注視舞台。成增的臉看上去比平時更加蒼白,纖細的身體彷彿立刻就會被不安所壓垮。

    「想像湧現出來了麼?」

    向原平靜地說道。聽說,她在從保健室回來時偶然撞見了同班參加芭蕾部的女生,似乎約好在社團活動結束之後,悄悄把體育館的鑰匙借給她。於是我們用那把鑰匙,悄悄溜進了體育館,現在邊站在了這裡。

    這就是向原所說的「重要的東西」的真面目。

    完全是反效果呢。

    或許這樣的確要比到了正式上場卻從不曾上過台要好,就當是這樣吧……。話說,就連無人狀態都能把曾增嚇成這個樣子,應該無法讓她在全體1年生面前進行社團介紹。在這大約一周的時間裡,能夠看到她正在點點滴滴的進步,但終歸只是臨陣磨槍。不行的還是不行。

    「準備好了麼?小美鈴」

    究竟經過了多久呢。突然,向原將手環住了成增的腰,就這樣將她抱住。 「咦?」成增驚訝,「稍微問一下」向原露出微笑。

    「筆直看向前方。在這寬敞的會場,是怎樣的感覺?」

    「……那……那個……」

    「可怕麼?」

    「可……可怕……非常」

    「可是在當天,這裡會坐滿和我一樣的,才剛剛跨入校門的高中1年生哦」

    「……是這樣,可是……」

    「就連新木場君這顆馬鈴薯都能做到,小美鈴不可能做不到哦」

    「……這次是馬鈴薯麼!」

    以防萬一,我姑且吐槽。可是向原對我不加理會「有我們陪著小美鈴哦」向手臂中施加力量。 「……嗯」成增微弱的聲音,在寬闊的體育館內輕輕迴盪。

    向原註視著成增,不久後,猶如細細品味每一個字一般說道

    「就算發生什麼情況,那邊的蜜瓜新木場君也會全力相助的」

    「……蜜瓜……總覺得……有一點……升級的感覺呢」

    成增漏出聲音。從鼓起唇間發出微微的笑聲。儘管表情還是老樣子「……太好了呢,新木場君」還是配合向原說下去。看來,似乎輕鬆一些了。

    「好個頭啊。什麼蜜瓜啊!」

    「對蜜瓜不滿!?那麼,不是單純的蜜瓜,安第斯蜜瓜也沒問題哦!」

    「……你為啥那麼糾結蜜瓜!?」

    「咦?不喜歡麼?」

    「是這個問題麼!?」

    回過神來,成增掩著嘴笑了起來。然後,可能很喜歡這個狀況吧,向原一個人舉拳沖天。

    「大夥,加油咯!!」

    格外響亮的聲音,響徹即將沉入夜色的體育館。

    *

    於是,迎來社團介紹當天……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實很麻煩。

    「怎麼了,成增?我讓你念課本哦」

    「……」

    成增目光落在課本上,一聲不吭呆立不動。 ……真是糟糕透頂的驚喜。

    社團介紹的前一天,星期四的下午。

    由於最近流感蔓延,很多人缺席,放眼教室,許多座位空空如也。然後,偏偏這一天有現代文的課。朗讀的順序如理所當然一般跳過了病假缺勤者,於是將成增推了上去。

    「竟然這麼多人請假,真不像話呢。那麼……成增,讀」

    聽到千川冰冷的聲音的那一刻,我瞬間僵住了。

    「沒有聽到麼?」

    「……」

    「為什麼不讀?」

    千川目光銳利。

    我將視線落向課本,這是講述3位朋友久別重逢,一篇冗長的故事,是俯拾即是的小說中的場景。而且,這終歸是在同班同學的面前。我覺得比起要在全體1年生面前作社團介​​紹要輕鬆不少,就算是順序顛倒了,也不至於陷入沉默。 ……因為,她那麼用心的練習過了。

    可是,成增果然是成增,需要心理準備吧。

    我向坐在斜前方的向原背後瞥了眼。

    大紅絲帶和馬尾辮紋絲不動。她在觀望狀況麼,還是在思考妙招呢,不管過多久還是一動不動。

    「回答,成增」

    「……」

    「你就那麼討厭我的課麼?」

    「……」

    「你不說話,我可什麼都不會明白哦」

    「老師!!」

    向原的聲音,突然震徹凍結的教室。

    全班的視線,集中在了咻地舉起手來的向原身上。

    「我想讀!」

    「這倒無妨,不過成增先讀」

    「這一部分是3個朋友的對話!!為了投入感情,最好讓3個人一起讀!」

    「3個人?」

    「是!成增同學和我,還有……」

    向原轉過頭來,毫不猶豫的說道

    「新木場君!」

    於是,全班的視線又向我集中過來。

    「……這……為什麼……我!?」

    事情太突然,以致我口齒不清。

    「沒錯,就是新木場君!」

    「誰、誰管你啊!」

    「哈!?我們不是約好要幫忙的麼!!」

    向原氣勢逼人,彷彿立刻就要撲過來一般。

    「那是說社團介紹吧!?」

    「看到這個狀況還不明白麼?就是現在啊!!」

    「什麼啊!?」

    「機會就是現在啊!!讓小美鈴開口說話的機會!!」

    藉著氣勢說漏嘴的話,一瞬間讓全班炸開了鍋。

    成增垂下通紅的臉。對此,向原似乎也呆住了。

    「不、不是什麼開口說話,小美鈴本來就能好好地開口說話!!用博多口音!!」

    「笨蛋,你這是……!?」

    你太心急了啊,竟然把不必要的話說漏嘴。

    ……自掘墳墓。因為事情重大,向原摀住嘴。

    可是覆水難收。就算不用仔細看也能明白,成增正在顫抖。

    「……不是說過不要對任何人說麼」

    「啊,小美鈴,不是的……這是因為……」

    「反正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覺得博多話很好笑吧?」

    羞恥,憤怒,不甘……滿溢的感情讓她無法承受。她的語氣,是從未聽過的明亮而強硬。

    流瀉的金發泛起小小的波浪。成增依舊垂著頭,接著說道

    「博多話有什麼不好?我也想普普通通的生活!可是怎樣的出生,誰都選擇不了吧!?然而,為什麼大家都要笑話我……為什麼要拿我取樂?一直住在福岡的混血兒,哪裡好笑了!福岡又沒有閉關鎖國!大家太奇怪了啊!!」

    不行了。她已經看不見周圍了,自己將一切宣洩出來。

    ……結束了。

    班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雖說想讓她在人前說出來,但以最惡劣的形式傷害了成增。已經不用談什麼社團介紹了。我甚至懷疑她從明天開始是否能夠正常上學——就是這麼可怕的程度。

    到頭來,從最開始就做不到。

    全力以赴,做不到的事情還是做不到……想到這裡,我察覺到了某件事「咦?」不由漏出生來。

    讓她能夠在人前說話?

    「反正我就是個沒用的人!!就是個沒用的混血兒!!」

    「小美鈴,你已經能說話了哦」

    向原嫣然一笑。

    沒錯。最終目的是讓成增能在人前說話。

    於是現在,成增在全班同學們的面前,好好的把話說了出來。出乎意料的……任務達成?可是向原的聲音,無法傳達給驚慌失措的成增。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成增頭髮亂揮,大叫起來。然後「受夠了!隨你們便好了!」雙手拍在桌上,直接衝出了教室。 「啊,等等!」向原也想衝出去,可是……她是不行的。現在的成增不會回頭。

    「你先等著!!」

    扔下這句話,我朝成增追了上去。

    *

    我一邊跑一邊思考……我在做什麼?

    我完全沒義務追上去。雖說有些過度牽涉其中,但我終歸只是個看客。最關鍵的是,我應該總是對自己說,我是一個座山空。實際來看,這簡直太麻煩了。這不是我,然而……

    「等等,成增!」

    「別過來啊!!」

    在樓梯間,我抓住了成增的手。成增拼命想要甩開我的手。我向抓住的手稍稍用力,此時,我突然感到疑惑。

    ……之後,我該怎麼辦?

    我沒有任何準備。可是,這樣下去會非常尷尬。

    短暫的沉默之後,我語無倫次「那、那個……成增」嘗試將想到話直接羅列出來。

    「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那個……別人根本不會關注你」

    「……」

    成增一直垂著臉,看不到表情。

    「啊,我不是在說你不好……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蜜瓜的話,你就是芒果,總之,大家都沒什麼了不起的。所以不用在意也沒關係,沒人會往心裡去的。你……應該活得更輕鬆!」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笨拙了。

    我自己都完全搞不清這些話究竟是在鼓勵她,還是在貶低她。我提心吊膽的偷看成增的臉。與殘留在臉上的淚水形成鮮明的對照,成增呆住了。

    「我是……芒果?」

    成增一時間微微傾首。看到她混著害羞的難為情的表情,我鬆了口氣。似乎總算恢復平常的狀態了。話說……這梗真是屢試不爽啊。笑點那麼低,真是得救了。

    「怎麼都好。總之,你做你自己就對了」

    我鬆開她的手。

    正好「小美鈴!!恭喜!!」向原衝了過來。不愧是全力少女。就算讓她等她也不會照做。她擠進我們中間「真是太好了!!」用加倍的力量抱住成增。

    「好痛……好痛啊……小玲」

    「小玲說出來了吧?在大家面前,好好地說出來了對吧」

    「啊……」

    經她這麼一說,成增將手放在嘴上,身體僵硬起來。

    「……說起來……我……在人前說話了呢」

    朱紅轉眼爬上成增的臉頰。

    「小美鈴,你用自己的語言,真真切切的講述了自己哦」

    「……嗯」

    「小美鈴,做小美鈴自己就對了哦」

    ……這話我剛說過了。

    話說回來,這騷亂本來就是你的失言造成的吧。

    「……小玲……剛才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別在意」

    「啥?那是你不好吧」

    我瞬間思考要不要朝她腦袋來上一下。

    「閉嘴啦,你這爛蜜瓜!!」

    「爛……爛蜜瓜……!?」

    「新木場君還不明白麼?這些全都是我的戰術。因為我清楚的看到了結局。受不了你,所以才說你是又單純又笨的爛蜜瓜……」

    「明明那麼著急,不會說話​​還大言不慚……」

    這傢伙……如果不是女生,我早就狠狠揍上去了。我攥緊拳頭,忍耐下來。而向原看上去就如同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泰然自若。然後,成增看著我和向原這個樣子「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小玲,新木場君。真的,謝謝你們」

    燦爛的笑容,讓成增比平時更加美麗。

    *

    回到教室後,等待成增的是「反差的殺傷力太大了」萌起來的男生們熱烈的歡迎,以及女生們「博多腔太可愛了」溫暖的好意。

    意想不到的氣氛,讓成增不知所措。

    「非……非常……感謝。可是,這種事……我不習慣」

    她低下頭,喃喃私語。於是,這種地方似乎更加讓招人喜歡。班上的同學們在她的周圍大量聚集起來。

    然後第二天,社團介紹終於正式開始。

    因為成增已經能夠在人前說話了,所以已經與她無事了。本來成增沒必要出場。

    可是成增「我也是暢所欲言部的部員」自告奮勇地站在台上。

    「暢所欲言部是,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所以活動內容就是講話,別無其他。從自身做起……」

    聽到莫名其妙的活動內容,「誒?誒?」許多人感到費解,成增雖有些不敢抬起臉,但她還是向全體1年生念出了原稿。

    然後「呃」眼睛從原稿上抬起來,在台上開始即興演講。

    「我……直到昨天都還開沒辦法在別人面前說話,可是加入暢所欲言部後,就像現在這樣……雖然還很不熟練,但我能夠用自己的語言來說話了。所以,如果還有像我這樣的人……請務必來一趟。拜託了」

    金發混血美少女的博多口音,引起體育館一片喧囂。

    可是成增堅定地面向前方,別說絲毫羞恥的樣子,毋寧感覺十分明快,甚至能從她紅彤彤的臉頰看到自信。看上去分外耀眼。

    「成功了,小美鈴」

    站在旁邊的向原低聲說道。她的側臉浮現出心滿意足的色彩。我很清楚,她正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然後,我不忍直視她的臉,悄悄別開視線。

    與其說不忍去看,正確的說可能是不想去看。

    我是座山空。然而,為什麼胸口會悸動呢?

    我視線飄向半空,隨後,向原的大紅絲帶映入眼中,感覺,與她今天的表情十分相稱。

    嘶、我有必要去想這種事麼! ?

    「剛才,你一直在看我這邊吧?」

    走下舞台的時候,向原突然向我搭腔。

    「難道說,你看上這條絲帶了?」

    「……沒有」

    「瞧,這是之前得到過新木場君誇獎的那條哦。於是,難得被誇獎了,本著沒有決勝服裝就弄一條決勝絲帶的想法,於是今天就試著系上的」

    「是麼」

    感覺內心好像被她看到了,有些難為情。我輕描淡寫的回答之後,獨自先行走去。

    *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出無來電顯示。本想反正和社團有關打算無視,可手機卻響個不停。

    我無可奈何,「我在」用不耐煩的聲音接了電話。

    「……」

    「有事麼?惡作劇?空虛寂寞冷?」

    「你是,Takashi君吧?」

    是個女孩的聲音。而且很耳熟。記得,是第一個打來電話的人。

    那個時候她也叫我Takashi君。看來把我和Takashi君弄混的,不止有向原。可是,她知道我的號碼。

    ……這就表示,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莫名其妙。

    「你是那天的Takashi君吧?」

    我在沉默之後,對方確認一般重複了相同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指的哪天,但我是Koushi,不是Takashi。上次就說過了吧」

    電話被對方掛掉了。

    那傢伙是誰啊?

    我扔下手機,再次鑽進被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51 AM

3章…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

    早晨,天空剛剛開始變亮的時候,我被枕邊震動的手機強行叫了起來。

    我好奇的打開手機,突然傳來男生的聲音。

    「我說……我有個喜歡的妹子,我該怎麼辦?」

    「……到雅●智慧袋諮詢如何?」

    果斷掛掉了電話。

    ……你以為現在幾點?我蓋上被子,再度墜入夢想。

    *

    「完全沒有新部員呢」

    「……」

    「為什麼呢?」

    大紅絲帶輕輕搖擺,向原歪著頭苦思冥想。你這大惑不解的樣子讓我大惑不解啊。不過,如果不回答,這樣下去一定只會讓提問無限循環下去。我勉為其難的開口問道

    「……你認真的?」

    「當然了。我們的社團介紹非常引人注目哦?大家也誇我們做得好,小美鈴的粉絲增加了好多哦!?為什麼沒有新部員來……究竟哪裡不行呢?」

    「暢所欲言部的存在本身就不行吧?」

    我側注視著貼在牆上的社團海報。放學後冷冷清清的走廊上,那個海報格外顯眼。

    「……誰會加入這種奇葩社團?」

    上週五的社團介紹正如向原所說的那樣,成增的演講非常奏效,好評如潮。消息連我都聽說過了,可見有多麼成功。我們成為了矚目的對象。

    可是,問題在於暢所欲言部。

    首先不會有人讚同<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吧! >這種讓人不明覺厲的活動內容。會有電話打過來,但不知是不是搞錯了,像今天早上那種戀愛男孩的奇妙通信似乎多少增加了些。總而言之,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沒救的社團就是沒救。

    「說到底,引人注目也不一定是好事吧?你知道臭名遠揚這個詞麼?」

    「可是,引人注目絕對不是什麼壞事哦。雖然不知是誰的名言,但經常有人這麼說對吧?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所以我們是有希望的哦」

    「……先給我向德肋撒修女道歉」

    「既然如此……開個見面會如何?暢所欲言見面會。讓想說話的人在體育館里齊聚一堂,說好多好多話,更加了解暢所欲言部的活動……我覺得這樣一來就能更受關注,也會有人產生共鳴而入部的」

    向原的眼睛綻放出璀璨的光輝。而說到我,則是打了個哈欠。今天早上那個稀里糊塗電話,導致我輕微的睡眠不足。

    「這樣不好麼?肯定可行吧?你也想搞見面會吧?」

    「管你是見面會還是彌撒,想乾就隨便乾不就行了?只不過,你一個人去」

    我又打了個哈欠。

    轉過身去,只見稍遠的距離上有一個身穿白色武道服的男生正注視著這邊。而且,他的視線既不是指向我也不是指向向原,而是——暢所欲言部的海報。我瞥了用馬克筆在白腰帶上寫下的名字。 「和光悟」。

    他比我稍微高一點,體格較為瘦弱。頭髮是鮮亮的灰金色,長相感覺不好也不差。要說是柔道部顯得有些單薄……是空手道部吧?竟然那麼賣力的盯著我們的海報……難道對我們抄襲「押忍!! からて部」生氣了?

    「怎麼了?」

    聽到向原的聲音,我「啊」愣愣地應了一聲。何光看到我們之後,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室內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走向了武道場。

    *

    戀愛男孩的電話,第二天,第三天依舊持續著。而且必然是早晨。

    「我就是喜歡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啊!」

    「都讓你快點去雅●智慧袋懸賞啊」

    我毫不留情的掛斷電話。

    一般來說,被這樣對待應該不會再試第二次了,該說他不死心麼。完全不吸取教訓。說實話,很煩人。

    這種時候就要在事情複雜化之前果斷進行移交。

    我首先向向原傳達了電話的內容。交給向原之後,我就淡出舞台。

    決定好後我來到學校,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男生在體育館裡打三人籃球。女生因為老師不在,參觀我們的比賽。於是,在大家集中分組的時候,我離開圈子走向女生那邊。我招手將向原喊過來,試著跟她講了戀愛男孩的事情。

    「還有人找我們做戀愛諮詢啊……我們又不是乾這個的……」

    向原的第一句話,很少見的有些口齒不清。

    「全力少女竟然對全力戀愛的傢伙束手無呢」

    「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是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所以戀愛技能什麼的,有點……就是這樣!!」

    是感情上不願意呢。或許是應付不了戀愛系的問題吧。程度從稍微要變成特別了。不過偏偏在這個時候「剩下的是……啊、找到新木場了!」傳來了這個聲音。我勉為其難的回到了男生圈子。 「那麼,這樣就3個人了呢」某人如此說道。

    看來我被扔進了沒人要的小隊。

    只見我的小隊裡有明顯不擅長運動的胖子君,以及……咦?此刻,我發現了出乎意料的傢伙。是那個之前盯著暢所欲言部海報的穿武道服的男生。名字記得是,和光。 ……原來同班麼。

    「你有沒有乾勁啊」

    和光很不耐煩的樣子。

    「放心好了,那種東西我一丁點也沒有」

    「啥?你瞧不起我麼?」

    「怎麼了?」

    對話到此結束。

    和光輕輕咋舌,「糟糕,我的小隊太糟糕了啊!」抱怨著走向中圈。他說著「新木場那傢伙,絕對有毛病」之類笑點奇特的話,吸引了寥寥無幾的笑聲。

    我感覺能夠明白那傢伙為什麼會沒人要了。

    於是,比賽開始了,而感覺轉變為確信。

    「我讓你傳球啊!」

    和光聲音很大。可是,難得傳球給他,還是一下子就被搶走了。

    「快!回防啊!」

    喊著這話的本人腳步相當遲緩。沒一會兒就被突破得分了。

    看來他不擅長運動。

    明明如此,卻還不老實。主要是嘴上不老實。而且,對手覺得這樣的和光很好玩,嚷著「這邊這邊」來回傳球來調戲他。而和光「嘿嘿嘿」用低三下四的笑聲掩飾過去。本人似乎深信,自己完全被欺負了。

    這種傢伙……我不擅長應付。

    「新木場君!這就是你的全力麼!給我展現暢所欲言部的真本事————!!」

    在對方進了好幾球的瞬間,向原格外洪亮的聲音從觀眾席飛過來。 「吵死了啊」我自言自語。

    「快跑起來!」

    和光拍了下我的肩膀。這幫傢伙,一個個都那麼麻煩。

    「我好好乾還不行麼」

    我有些煩躁,跑了起來,插入來回傳球來玩的對手之間,將球斷掉,扔下吃驚的對手,帶球突破。這種感覺,非常懷念。說起來,我有幾年沒碰籃球了呢。啪、啪、啪……富有節奏的球聲十分悅耳。回過神來,我已經到了籃下。

    我擺出射籃的姿勢,但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停了下來。

    不行……這不是我。

    「餵!」

    我呼喊和光。

    他儘管西喘吁籲,但勉強跟上來。被我突然看過去,他嚇了一跳。

    「要進哦」

    我只是心血來潮。我將球傳了出去,和光「啊、嗯」在胸前勉強將球接住,當即用不熟練的手法投了出去。

    球輕輕的飄起來,劃出一道弧線,進入籃筐。

    「大家看到沒!?這就是暢所欲言部的實力!!」

    向原誇張地雙手高舉,就好像是自己的功勞一般歡天喜地。在她身旁的成增,白淨的臉頰染上一抹紅暈,笑著拍起手。暢所欲言部和籃球有啥關係?再說了,不要教唆我啊。差點拿出真本事了。

    「不愧是新木場高志(Takashi),想做就能做到!!」

    「吵死啦!還有,我說過我叫Koushi吧!?」

    比賽結束的倒計時聲音響起,我逃也似的離開了球場。

    *

    下課後,在充滿汗臭味的更衣室裡,男生們之間正進行著無聊的對話,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

    「你……是高仔吧?」

    真是個懷念音色。

    我停下換衣服的動作轉過頭去之後,和光正背對著我站在那裡。他正好脫掉了體操服。我一邊穿上襯衫,若無其事的背對著他「……你小學和我在一起麼?」試著問道。

    高仔——這是我在居住地上公立小學的時候的外號。

    我的Koushi以前就總是被念成Takashi,之後就發展成了高仔。是個簡便的外號。

    「新木場這個名字挺怪的,而且高仔的確去上了聖托馬斯學園,我之前就想過會不會是你,打了剛才那場球之後我明白了。你就是高仔呢」

    說完,自暴自棄一般「我這種人,你不會記得的吧」。

    ……的確,我完全沒有記憶。有這個人麼?

    「高仔總是班級的中心呢」

    「已經過去了吧」

    「很擅長打籃球,還是得分王對吧?」

    「所以說,都已經過去了」

    說真的,我挺惱火的。

    既然知道我的外號,那和光應該是我的老同學吧。可是,將我過去的事一樁樁的挖出來就另當別論了。現在,和光也無法立刻察覺到。

    我和高仔是同一個人……

    高仔不會在保健室裡消磨時間,不會和同學們拉開距離。不論什麼事情都全力以赴,生龍活虎的生存著。和現在的我截然相反。

    所以,我不想和高仔作比較。越被比較就越淒慘。現在的我是座山空的新木場高志。

    我已經決定了生存的方式。我不想再創造痛苦的感情。

    「真好啊。高仔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頭腦也棒,運動也棒。要什麼有什麼……」

    「已經過去了吧,現在的我一無所有呢」

    「你知道麼?佔著便宜的人才會說這話哦?」

    「什麼意思?」

    「如果真的一無所依,就不會說什麼一無所有那種可怕的話了」

    和光死心一般,帶著自嘲的意味回答了我。

    「你說什麼?」

    「居高臨下是不會明白的呢」

    似乎換好衣服的和光,挖苦我一般留下這句話,向中心集團走去。他在正中心說話的幾個男生旁邊「真的!?」「太牛了!!」附和著,誇張的笑起來。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

    「隨你去說」

    我嘟嚷了一聲。

    *

    雖然不知道他有著怎樣不自然的感情,但我沒有奉陪的義務。然而,和光的話莫名其妙地讓我無法釋懷,在那一天,我無所事事的觀察著全班。

    仔細一看,能發現班上似乎存在著多種階級。

    比如說位於上層的,應該是總位於女生中心的月島。

    「昨天錄節目真是好累哦。啊,等一下。是製作人打來的!啊,喂喂,咦?合演失敗的經歷麼?這種事,我可沒有​​」

    總是熱熱鬧鬧的月島周圍,圍著幾名女生。以她們為軸心,周圍呈同心圓分佈,似乎離她們越遠階級就越低。男生基本相同。只見和光似乎出於中間偏上的階級。

    然後,先且排除掉是否是有意為之,多數學生紛紛都在自己所處的位置上各司其職。或許扮演角色才是正確的說法。

    和光在休息時間聊了一會閒話,然後顯露出來。

    「不妙啊,這個當真不妙啊!!」

    「那個、那個、我不懂啦(誒嘿)」

    「人家總會有辦法的!」

    陽光的角色就不用說了,就連天然系角色還有姐系角色,只要是位於中心的角色,他或許都在飾演。感覺莫名的空虛。

    ……真怪。

    放學後,如往常一樣在學生指導室集中的時候,我突發奇想,試著對向原和成增說起這件事。

    「之前竟然都沒注意到?」

    成增就好像看到異次元的居民一般,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這種現象,不管在哪個班還是哪個學校都存在哦,大家不都這樣麼?」

    「咦?是麼?」

    「……因為新木場君很強,一直以來都在無視這種事。可我覺得一般人要無法脫離這種事,是辦不到的哦」

    「強?我麼?話說,辦不到麼?不是愛怎麼做就能怎麼做麼?」

    「隨性的話會離群的哦?」

    「離群又怎樣?」

    在我樸實的疑問面前,成增「這個嘛……」陷入苦思。

    「離群更好呢」

    此前一直不說話的向原開口了

    「與其在圈裡子沉下去,還是浮上來離群更好哦。浮出水面露出頭來就輕鬆了哦。反而沉下去的話,只是大家一起難受呢」

    說完,向原「說到底」一拳敲在桌子上。

    「角色是什麼!?這裡是二次元麼?還是什麼設定集?不對啊,是活生生的人所生存的地方吧?在這裡扮演角色什麼的,絕對有問題啊!!究竟為什麼,大家都變得不用自己的語言來講述自己啊!!而且,現在正是需要暢所欲言部的時候哦!!我們是被人需要的存在!!」

    「……結論是這個麼?」

    繞來繞去,又得到出了無聊的結果。

    「……小玲,好帥」

    成增雙眼閃耀,率直的表達欽佩之情。她顯然深受向原的毒害。

    我無視她們兩個,想隨便打發一下時間,將手伸向口袋裡的手機。

    而後,不知幸還是不幸,手機再次震動起來。號碼還是老樣子沒有顯示。

    我感覺到兩人的視線,接通電話。

    「我決定了」

    對方突然作出決定。語氣堅定到了清爽的程度。是那個戀愛男孩的聲音。

    「我想了很多,我要直接向你諮詢。說真的,我自己做了很多很多的思考。我不想依靠你。可是,我已經不行了。我喜歡得無法自拔啊。所以,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辦到……」

    「雅●智慧袋的事……」

    「能成就我戀愛的人,只有你了。我無論如何也想將她攻陷」

    「……去醫院掛個腦外科怎樣?」

    「你是暢所欲言部吧?暢所欲言部是『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地方』對吧?」

    「……貌似吧」

    「我也可以說的吧?」

    「可以哦!那當然了!」

    不知不覺的間,從旁傾聽的向原大聲回答。真吵。話說,臉又這麼近。我為了避開向原的臉,與她拉開距離。

    「於是,說了又能怎樣?這樣能解決你的戀愛麼?」

    「這種問題,應該是你來思考吧?……因為,你是高仔啊」

    瞬間,我感覺時間停止了。 「什麼?怎麼了?」向原靠過來。我扔下向原,戰戰兢兢地問道

    「你……難道是?」

    「悟,和光悟。是剛才得到你助攻的人哦,小學6年級和你在一個班——我說小悟,你能想起來麼?」

    *

    小悟……我自言自語,想起了這個外號。

    可是,我記憶中的小悟,是個又矮又瘦的眼鏡仔。

    就算排除掉成長所帶來的諸多變化,還是和現在和光似像非像。儘管一樣不擅長運動,但至少不會勇敢到去加入空手道部,也不應該是那種稀奇古怪地在班上到處亂轉的古怪傢伙。

    「在這裡啊,暢所欲言部」

    和光迅速出現在了學生指導室,他隔著桌子與我們3人對坐。他似乎翹掉了社團活動,穿著武道服背靠窗戶,唯獨有一點,他直勾勾的注視著我。

    事情變麻煩的可能性,無窮大。

    在談話之前,我已精疲力竭。

    我看著窗外的天空,西方開始染上暮色。 ……好想回家。這是我真切的想法。

    「於是,你想說的是什麼?」

    首先開口的是向原。

    「說出來的話,能讓高仔……不,能讓新木場幫忙麼?」

    和光的視線驟然一轉,看著向原的眼神淡漠。他僅僅瞥了向原一眼確認表情,視線立刻又放回到我身上。

    「那要看你說的話哦」

    「等等!我的意見上哪兒去了!?」

    我連忙插嘴。

    「只要像這樣在暢所欲言部說話,就算是向新木場君提出委託,也是由我來決定是否接受。和光君也沒問題吧?不只是對新木場君,也對我們說說怎麼樣? 」

    「……我私人的話題也沒問題麼?」

    「當然了!」

    她的嘴上浮出一抹笑容。 ……不祥。

    「根據事情的情況,不止是新木場君,我們也會鼎力相助哦」

    「真的麼?」

    和光躲躲閃閃的偷看向原還有成增的表情。讓人聯想到小動物。

    「沒有騙你。事情我聽說了,和光君正在為戀愛所煩惱吧?我覺得,正因為我們是女生,所以能夠提供幫助哦」

    經這麼一說,和光用手托著下巴「也許不賴……」自言自語。

    話題的發展正飛速奔往不可理喻的方向。現在不加阻止,這股洪流必當頃刻間之將我吞沒。如果這樣,那真是一場災難。

    「有言在先,這裡可不是戀愛諮詢所哦」

    我提早打好預防針。

    「向原也是,你今天早上不還說對這種事情有些應付不來麼?」

    「閉嘴!和光君還什麼都沒說吧?這種事等和光君全部說完才能判斷」

    我被相當嚴厲的口氣製止了。和說的不一樣啊,真不講理。我本想吐槽,但向原威風凜凜的側臉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賭氣「隨你便」別向一旁。不……儘管隨她胡來也很麻煩,但這時候我要以牙還牙。

    「我和新木場在小學6年紀其實是同學……」

    不久,和光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坦白說,新木場簡直是個天才級​​別的優等生,而我是個找不出任何優點的超矮超瘦的眼鏡仔。這樣的差距讓我懷疑,他和我究竟是不是相同的人類。然後,偶然在高中重逢一看,還是沒什麼變化呢。接下來的三年裡,新木場依舊做他的超現充……」

    「餵!我哪裡現充了!?」

    我不禁打斷他的話。我哪裡,有什麼充實的?

    「因為,你運動神經非同凡響,今天打籃球也超棒的,頭腦也好得能在入學典禮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

    「可那些似乎只是存款。因為現在的新木場君自稱座山空呢」

    向原插嘴說道。從這傢伙嘴裡說出來,總感覺很火大,不過現在還是先不管了。

    「怎麼樣?我不是現充吧?」我曉諭似的說道。

    「不過,那個……瞧,你有這麼多女孩圍著,不是麼?」

    和光不顧呆住的我,毫不顧慮的在向原與成增的臉之間往返。

    「超開心的樣子,超讓人羨慕」

    我該從哪裡開始訂正?吐槽的地方太多了,理不清先後順序了。話說,從剛才我就一直好奇,這貨似乎無法正常的去看女生的眼睛。所以才會引起這種奇怪的誤會。

    「太好了呢,很開心的樣子」

    「我也很開心哦」

    向原和成增也拿我開涮。你們這幫傢伙……。我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而後,話題無視我繼續進行。

    「我進入高中後,想過要改變」

    和光輕輕哼笑。

    「我一直都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哪怕一次就好,我想活在灑滿陽光的地方。所以我超刻苦的學習考進了這所高中,把眼鏡換成了隱形的,還秘密的在家裡拼命舉啞鈴鍛煉出身體,進入了空手道部。看到了麼?頭髮也染過了,髮梢都染進去了哦?不是去的理髮店,去的是美容院哦」

    你現在看起來的確很潮,不過,問題出在這裡麼?

    「主要是高中亮相。可結果因為高中亮相而變成了偽現充。不論我怎樣努力,也絕對無法成為你這樣的現充」

    「你……方向是不是錯得太離譜了」

    「於是,我現在有個喜歡的人」

    無視我的指摘,和光輕輕地垂下眼睛。

    「早晨醒來,一想到今天在學校裡也能見到她,我的胸口就好堵。心臟要裂開一樣跳個不停……明白麼,這種感情!?」

    「……所以你一大早就給我打電話?」

    他點點頭。非常明確。

    「你當然不會理會我,這我還是明​​白的。可是,我不論如何都喜歡她。喜歡得喜歡得不得了」

    說完,和光自顧自的「她,超體貼啊」呢喃起來。

    「在入學典禮上,她『歪了哦』幫我係好了製服的領帶」

    只是將「親切」整個誤變化成了「體貼」。這是喜聞樂見的情景。可是對因此萌生戀心的這傢伙,說什麼都是白搭。首先,我沒有告知他的義務。這種事還是算了,真希望能早點放我回家。

    「於是,那個人是誰?」

    趕快讓這個話題結束吧,我幹勁缺缺地問道。

    「別笑哦……那個……是月島……月島千景」

    「……這辦不到吧」

    語言搶在思考前面破口而出。

    「這種事不一定的吧!!」

    向原突然大喊,雙手拍在桌上。

    不不不,這很明顯吧?對方是班級的中心,光彩照人的前人氣雜誌的藝人。而另一邊則是拼了老命才混成一個偽現充的土氣男生。勝負從一開始便見分曉。

    「全力以赴,總能有辦法的!!」

    「出現了,又是全力」

    「全力有什麼不好!?」

    向原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和光君的心意,我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謝謝你對我說這些」

    向原直勾勾的注視和​​光,露出柔和的微笑。

    「於是,從剛才的對話中來看,你不太自信,但想和月島同學交往。於是覺得身為現充的新木場君或許有秘策,所以希望得到他的協助……就是這樣吧?」

    「啊……嗯」

    面對向原的氣勢,和光有些退怯,但還是堅定地作出了回應。

    「我知道了」

    吸了口氣,向原舉拳沖天,高聲宣布。

    「新木場君就不用說了,我們——暢所欲言部會全力幫助你的!!」

    「我可不願意」

    我間不容髮,斬釘截鐵的回絕掉。

    「為什麼啊!?求你了啊,高仔!!就像剛才那裡,給我助攻啊!!」

    和光大喊。

    「……和光君都這麼拼命的講述了……新木場君不是人呢」

    成增嘟嚷起來。我無言以對。不,是不想回答。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對麻煩的事情……我當然只有純粹的厭惡。

    高仔、高仔的,煩死了啊。別誤會了。我可不是高仔。別期待現在的我還是那時候的我。我累了。 ……別管我。

    「部長命令!!」

    向原狠狠地瞪著我。可是,那又怎樣?又不會痛又不會癢。

    「就算違反命令也無所謂。總之我拒絕」

    「不要誤會了。儘管和光君似乎抱有幻想,但我對新木場君沒有任何期待。座山空是吧?反正什麼也做不到,不用做也沒關係。只是你身為部員,希望能和我們一起行動。明白了麼?」

    向原帶著諷刺的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我只是覺得,新木場君真的又單純又笨呢」

    「……隨你去說」

    「總之,要和我們一起行動。這種程度的讓步做得到吧?和光君也沒問題吧?他的那部分,我們會努力補上的」

    向原一副受不了的口氣。我和和光相互看了看,想說些什麼。可是,向原無視這樣的我們「好,決定了!」強行結束話題,用力地拍下一隻手。然後,她掃視了一眼我們,說

    「那麼重振精神,趕快開始作戰會議吧!」

    *

    「餵,我回去了」

    「噓!!閉嘴」

    向原食指放在嘴巴前面,瞪了我一眼。成增還有和光也彷彿在說「閉嘴」一般給我使眼色。我無可奈何,目光轉向前方。

    月島正走在5米左右的前方。

    淡栗色的短捲髮輕輕搖擺。身體雖然嬌小,但散發出一種明顯與眾不同的獨特氣場,令擦身而過的人不時突然回頭,令人印象深刻。不愧是藝人。

    於是,這樣的藝人就在眼前,要說我們正在做什麼,就是不時藏在遮蔽物的後面,不時又混入人群,悄悄的跟在後面。 ……說穿了,就是跟蹤。

    在距離學校8站遠的郊外車站下車之後,穿過商店街,不久之後人煙變得稀少。月島渾然不知,闊步向前。

    「這大概是回自己家的直行路線呢」

    「今天沒有攝影之類的工作麼?」

    「……不管怎麼說,能這麼近距離的看到月島,我好開心啊」

    向原、成增、和光三人交頭接耳。我獨自嘆息,

    只是一起行動……的確正如向原所說,可怎麼說呢,這種喪失原則的行為。

    昨天,我為什麼沒有嚴正拒絕呢,如今我後悔不已。要是當時默默退場就好了。竟然順應形勢留到了作戰會議……結果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要怎麼撮合月島和和光呢。

    為了解決這個無法通關的遊戲,作戰會議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我,其實……自入學典禮一來,一次也沒有和月島說過話……」

    「也就是說,首先要從加深與月島同學之間的親密度開始呢」

    「可是,增加親密度,好像從朋友開始一樣,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

    「想要立刻進入戀愛的發展呢。那麼,就用一次就讓她墜入愛河的衝擊力吧」

    「男生果然又強悍又體貼,另外還很帥氣……不管讓她產生哪種感情都好,只要讓那種衝擊力深深地留在她心裡就一定能行。這樣一來,月島一定也會對我……」

    這話是誰說的?我在一旁聽到了大量厚顏無恥的條件。可是向原在會議進行中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一句話也沒插嘴。她認真聽完之後,全盤接受了。全力少女為之一變,和成增那時候一樣,迎合對方的時候顯得很冷靜,最關鍵的是很真摯。不知該說這是貼近對方,還是親身體會對方。

    總之,這一點我也承認好了。

    可是……為什麼得出的結論是跟蹤?果然全力以赴的方向南轅北轍了。

    「因為,為了尋求衝擊力,一定要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創造出乎意料的相遇呢」

    向原話裡的意思……我似懂非懂。

    然後,到了現在。

    「……我們現在的行為,其實和跟蹤狂沒差吧?」

    「才不是!!是我燃燒的戀愛之心啊!!」

    「噓!!」

    向原輕輕搖頭,再次將食指豎在嘴巴前面。隨後,我向月島瞥了一眼。看來那裡就是她的家了。

    「那麼,從現在開始『小千大作戰』啟動咯」

    向原嘴角浮出淺淺的笑容。 ……怎麼回事啊,這種偷懶的命名方式。我們面面相覷。成增和和光似乎也是頭一次聽說。

    「聽好咯?我們所需要的是衝擊力」

    說完,向原「新木場君是流氓,和光君是擊退流氓的英雄呢」還給我們分配了角色。 ……我流氓?和光是英雄?什麼意思?何況搶在我前面開口了

    「那個……英雄是?」

    「你想主張你是個強悍的男子漢對吧?你也是空手道部的,將在月島同學面前華麗的展現出這份強悍吧」

    「可是我才剛剛入部,而且是個白帶的初學者。再說,社團有點到為止的規定……」

    說起來,和光是空手道部啊。昨天就是這樣,在這種地方偷懶沒問題麼?不,問題不在這裡! !讓這傢伙展現強悍也就表示,我要被打倒……所​​以我才是流氓麼! ?給我慢著! !

    「我只用一起行動就可以了,你昨天說這麼過的吧!」

    「說過哦」

    「那麼,我為什麼是流氓啊!?再說,這種蹩腳的表演是鬧哪樣!?」

    「你要一起行動,昨天說過的吧?可沒說只用一起跟來哦?」

    難以置信。我張口結舌。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可是,你說不對我抱任何期待」

    「才不會期待啊,因為你可是流氓哦?總之就是雜魚。只用被和光君打得落花流水而已,新木場君也能辦到的吧。和光君,不用手下留情哦」

    「這……你……」

    「瞧,再磨蹭下去,月島同學可要走掉咯?快上!」

    說完向原毫不猶豫的在我背上一撞。

    我在慣性的作用下被推到路上,踉踉蹌蹌勉強在車道正中間停住。接著,我聽到朝我而來的喇叭聲。我連忙回到人行道,而幾乎同時,月島轉過身來。

    我們彼此四目相交,一時間驚訝得一動不動。

    「咦?新木場君……對吧?同班的」

    月島主動向我走來。

    她用濕潤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嘴和平時一樣,造型鮮明地微微噘起。

    在這樣的月島面前,我找不到應對之詞,可是另一方面,我背後感受著創造出這個狀況的向原他們的視線,只能舉足無措地杵在原地,

    向原……我好想狠狠揍你一頓。

    「咦?新木場君家在這個方向麼?」

    「啊……不是……」

    「那是為什麼呢?有什麼熟人住在這邊麼?還是說……」

    此時月島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冒出一句「想見我才過來的?」用惡作劇的眼神向我挑逗。我忍不住別開視線。

    「餵!!」

    從身後傳來聲音。我轉過身去,只見和光正好跳了出來。

    糟了。他的眼中殺氣騰騰。

    他不爽我和月島說話麼,雖說是照本演戲,可他的氣勢是貨真價實的。真是個麻煩的傢伙。我果斷擺好架勢。

    不過……不愧是和光。

    不知是因為慣性還是缺乏運動神經,在他準備撲過來的瞬間,摔了個狗吃屎。面對某種意義上確實是有如神助的驚喜,月島也一時啞口無言。

    「那個,是同班的……什麼名字來著?」

    「和光……和光悟」

    感覺很多層面上都變得好可憐,我「啊,我認識他」補充之後,從一旁扶著搖搖晃晃的和光幫他站起來。

    「什麼嘛,是和朋友一起回家呢」

    月島似乎接受了。 「拜拜」拋下我們繼續走去。

    只有感到徒勞的我,以及擦著額頭垂頭喪氣的和光兩個人被留了下來。

    「……反正我還是白帶……要演強力系的角色有些太早了呢」

    和光嘟嚷起來,似乎很不甘心。我看了看他的側臉,只見他緊緊咬住嘴唇。

    「我也有符合我自己風格的角色,男人的價值也不只有強悍,接下來彰顯體貼或者帥氣……我有姐姐和妹妹,所以對女生非常貼心,而我很帥氣,招人喜歡,下次一定可以的」

    他應該是在鼓勵自己,可是鼓勵的方向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話說,你……真的還有乾勁來下一次?

    我無比驚訝,已經沒心情去說任何話了。

    *

    於是,第二天也決定進行作戰。而結果自然是……

    「算今天已經連續失敗兩天了吧?還是放棄吧」

    「今天的作戰基本不能算失敗吧!!只是運氣不好啊!!」

    向原鼓起臉。

    「失敗的結果是一樣的吧」

    讓我來評價的話,今天作戰恥度滿滿,比昨天還要糟糕。

    今天是繼續昨天的英雄VS流氓觸發的「小千大作戰2」。

    內容為遵照光的要求之一,彰顯體貼,讓他偶然在月島面前將被拋棄的小狗撿起來,是這種非常淺顯的演出。

    不過……天下間哪有這麼一帆風順的事情。

    首先找不到小狗。

    此時「那就用我家的小貓吧」用成增家的小貓代替。

    放學後,趁著向原向月島搭話將她拖住的,成增沖回自家去接小貓。我和和光在月島家附近蹲守。然後,成增帶著小貓到達現場。向原也在不久之後與我們匯合,「今天似乎也是直接回家,所以月島同學就快來了哦」氣喘吁籲的說道。和光抱著小貓,等待月島回家。

    可事與願違。

    關鍵人物月島就要通過的時候,小貓敏捷的從和光的懷中跳了下來,沖向藏起來的我們,回到了身為飼主的成增身邊。

    「小福真是的,不可以回來啦」

    小貓在成增的腿上喵喵地撒著嬌。這個叫聲實在太過空泛,甚至讓我好想笑。

    ……這已經成鬧劇了。

    「我說啊……就算全力以赴,辦不到的事情還是辦不到啊」

    「放棄就等於結束哦!!」

    你是哪裡的籃球部監督?向原對我的忠告頻頻搖頭,大紅絲帶和馬尾辮也在夜晚的空氣中輕輕搖擺。

    說起來,這傢伙從社團介紹那天起就一直綁著這根絲帶呢。很喜歡這個麼?

    想著這種事,我拖著疲憊的腳走向月台。

    我從月島家附近的車站,乘上與向原同一方向的電車。

    成增和和光似乎乘巴士回去更快,於是我們在車站附近道別了。必然的,變成了我與向原獨處。於是在夜晚的月台上,我們並肩等待下一趟電車的到來。

    「……話說,乾脆準備白馬怎麼樣?」

    「又在打什麼餿主意?」

    「我覺得,讓和光做白馬王子也挺好呢」

    「這……或許有些費工夫呢」

    我的諷刺完全不奏效。再說,哪兒去弄白馬啊。向原「馬……牧場?能從哪裡借到呢……」認真的苦思起來。

    說真的,和光的事與我無關。可是,之前一直淨在陪他們做傻事,現在騎虎難下。而且因為她全力以赴,所以更加難以剎車。這傢伙,是白痴麼?我嘆了口氣。

    此時,我突然察覺到。

    這傢伙,根本就沒有和別人交往過吧?

    反觀這件事最開始的時候,向原曾在「戀愛技能」上充滿抗拒的感情。不論怎樣思考也找不到成功的曙光,現階段只能擬定蹩腳且無聊到難以置信的作戰……我的預測應該是正確的。

    「我說,你……沒有和別人交往過麼?」

    試著直接問了出來。

    「……目前還沒有,怎麼了?」

    唐突的提問,讓向原微微垂下眼睛。隱約可以看出她在吃驚,在困惑,也在害羞。即便如此,也能夠從她在「目前」這個詞上所表現出的固執。

    「你想說,沒有交往過的人,幫助別人的戀愛很奇怪,是麼?」

    她揚起銳利的眼睛,盯著我。這是個充滿競爭意識的表情。

    「可是,我有戀愛經驗」

    「……誒?」

    「所以,我痛徹的理解和光君的心情,想要全力幫助他哦」

    向原斬釘截鐵的說道。然後反將我一軍

    「倒是新木場君的話,就別談交往了,連戀愛經驗也沒有吧?」

    我無話可說。實話實說,我確實沒有。

    當然,我是男生「這個人真可愛」這種程度的想法還是存在的。可是像和光那樣對某人愛得坐立不安……這種經歷一次也不曾有過。

    她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我出身男子學校麼?

    「這是被說中了的表情呢。讓我告訴你為什麼會知道吧?如果新木場君愛過什麼人的話,被什麼人愛過的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向原的食指直指我臉部中心。

    「這個樣子……是什麼樣子?」

    「這個自己去想啊」

    向原扔下這樣的回答之後,幾乎同時,從月台溜上了電車。

    我看到她的嘴唇動了起來,但被車輪傾軋的聲音擾亂,聽不清她的聲音。 ……反正是「又單純又笨」之類的話吧。

    再說,戀愛經驗與現在的我之間有什麼聯繫麼?你的戀愛經歷,反正就是小學時候的Takashi君吧?那種東西和「初戀的人是幼兒園的同學」差不多,根本毫無意義。竟然那麼囂張……

    「煩死了啊」

    交雜著咋舌,我從長椅上起身,頭也不回的快步乘上電車。

    *

    就在這天晚上。

    我剛剛洗完澡,手機就響了起來。號碼未知。接通一聽,是喊我Takashi君的那個女孩。

    「……Takashi君,總感覺變了呢」

    「都說我是Koushi了,你讓我說幾次?」

    「那個時候很帥……可是現在或許更帥呢」

    這傢伙,在說什麼?不管怎麼想,現在的我都遜斃了。如果讓當時被稱作高仔的我看到現在的自己,一定會感到絕望吧,然後感嘆「我,會變成這種人啊……」。

    再說,為什麼這傢伙會知道我的過去?

    「在對我說三道四之前,至少報上名字吧」

    「說出名字的話……你會看著我麼?」

    說完,對方立刻掛斷了電話。

    你會看著我麼……有夠賣弄風情,可我不知道對方是誰,所以無能為力。

    大概是個糾纏不休的惡作劇吧。錯不了的。

    權且就當是這麼回事吧。

    *

    「看,姐姐幫我弄了指甲」

    和光驕傲地展示出塗了啫喱膏而光滑透亮的雙手指甲。

    「就連指尖都悉心打理,感覺很潮吧?我認為這一點一定很重要」

    「展現自己的新潮的一面呢」

    「沒錯。另外,眉毛也畫了一下。看得出來麼?變得有男人味了吧?」

    「啊,真的耶。和光君,變帥了呢」

    ……蠢死了。我靠在窗邊的椅子上旁觀3人的對話。

    連續2次作戰失敗,結果響應向原「大家集思廣益吧」的號召,於是我們放學後又一次在學生指導室召開會議。

    於是,和光的點子是這樣的。

    飾演帥氣的自己。

    老實說,他努力的方向搞錯了。

    今天是接受和光委託的第4天了,明天是星期五。

    至少別在星期五折騰我啊。

    「彰顯帥氣的一面……麼。問題在於怎樣讓月島同學注意到呢」

    向原叉著手「嗯~」低吟起來。反正肯定又在思考什麼無聊的事情。我別向一旁。而成增和和光露出彷彿在說「這次一定要成功」的嚴肅表情,等待著下面的指示。

    不久,向原雙手大張,合在一起。

    「看手相……怎麼樣?和光君先說『請讓我幫你看看手相』然後接近月島同學,讓月島同學在近距離感受到和光君的帥氣。月島同學覺得『啊,這個人好帥啊』或許會墜入愛河」

    「的確……女生都喜歡占卜呢」

    「不、可是,我……完全不懂占卜啊」

    「那麼,『請讓我為你祈福3分鐘』怎麼樣?祈禱的話總會吧?」

    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宗教勸誘麼?聽著就讓人渾身不自在。而且,他們3個與我形成鮮明的對照,氣勢如虹。看來明天的方針似乎已經決定了。你們是白痴麼?我對你們快要徹底絕望了。

    「那麼,新木場君和和光君一起,在老地方等待月島同學……」

    「那個,我想說一句」

    我無視向原的聲音,伴著嘆息插嘴說道

    「你真的覺得這麼做能行得通?」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辦不到的就是辦不到吧」

    和這傢伙只是白費唇舌。反正她會用「全力」一詞對付一切。

    我試著將話鋒轉向和光。

    「大致上,和光也是,你有功夫在這邊瞎折騰麼?社團怎麼辦?別在這邊熱衷於小把戲了,我覺得你在社團揮灑汗水,率直的將真實的一面表現出來肯定更好。再說了,這種小把戲根本起不了作用」

    聽到我的話,和光的臉頓時抽搐起來。這話不論在誰聽來都應該是正確的,可是……。這傢伙難道心中有愧?面對詫異的我,和光不久「這種方面,果然是高仔呢」露出諷刺意味的笑容。

    「啊?這和高仔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啊。我很早以前就討厭你這種目中無人的樣子啊」

    「目中無人?」

    「在社團揮灑汗水?想一想就明白了吧?為什麼我會到這裡來?因為空手道部不需要我啊。不管我在還是不在,沒人會去在意。反正我完全沒有運動神經……我就是這樣一個在關鍵時刻掉鍊子的傢伙」

    「……」

    「你說我搞小把戲?對,我就是愛搞小把戲。小把戲就是好!不得不去耍小把戲,不得不去扮演角色的人,天下間多得是啊!這也是我們的努力啊!!」

    和光的聲音變得粗暴。

    「強悍、體貼、帥氣……這些東西,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啊!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啊!!可我就算是這樣的人,我也要拼命活下去啊!」

    「不、我……」

    「到頭來,你根本就不了解下面人的感受和痛苦!什麼座山空!?我連座山空的資本都沒有啊!!我只能靠小把戲去打拼,才艱難的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啊!!我有錯麼!?我只有這種生存方式啊!!」

    喊出來之後,和光或許冷靜一些了,音調沉了下來「記得麼?」接著說道

    「你以前,在籃球課上骨折過對吧?」

    經他這麼一說,我回想起來。記得那是在小學6年級的時候。我在球場上被什麼人撞倒了,那時右腳腳踝骨折了,一時住進了醫院。當時快要考初中了,父母很著急,我自己也很為難。

    「那時候,我覺得你活該。你什麼都有就囂張起來,所以才有那種下場。……很差勁吧?到頭來,我就是這樣的人呢」

    和光垂下眼睛,輕輕地笑出聲來。我無言以對。

    什麼都有……的確,那時候的我或許是那樣沒錯。

    神童高仔。

    現在的我看來,那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囂張小鬼。無知天真全力以赴,對夢想呀希望呀那種詞彙深信不疑,甚至還有讓我能夠去相信那些東西的天賦,我恨不得想要狠狠地揍上去。

    正因如此,構築起來的東西有多麼壯闊,遭到背叛的痛苦就有多麼巨大。

    我很痛,很痛……14歲的時候,我一塌糊塗地大哭了一場。

    我那時的痛苦,你又能明白麼?別說的好像什麼都懂一樣。

    我想這樣大叫。可是,我馬上將湧上來的話咽了下去。如果喊出來,我就輸了。

    我不會將自己的感情展現給任何人,也不想這麼​​去做。我要獨自生活。

    「……明天,有勞了」

    和光對向原和成增留下這樣一句話,拿起包準備離開活動室。

    「等等」

    我叫住和光,可他沒有回頭,依舊背對著我。

    「我的事怎麼都好。只不過,有一件事讓我很不爽,我得說」

    「什麼啊?」

    「別演什麼角色了。你想和月島交往吧?如果你扮演的角色和她交往了,你又怎麼辦?一直演下去麼?有意思麼?更加自由的活下去不行麼?做你自己吧」

    這傢伙要怎麼活,與我無關。所以,我本應沒有說出這番話的必要或是義務。

    然而,我忍不住不去告訴他,擅自將語言宣洩出來。

    「誰要你管」

    和光不屑的撂下話,用力的關上門,離開了活動室。

    被留下的我們3個,氣氛很尷尬。

    只見成增茶色的眼睛,在我與向原,以及和光離去的那扇門3點之間來來回回,看起來很困惑。說到向原,則是直直的盯著我。她的表情,有些舒緩……看上去有些開心。

    「……有話想說就直接說啊。很噁心啊」

    「我在想,新木場君雖然又單純又笨,心地卻出乎意料的善良呢」

    被她這麼一說,我突然有些害臊。連我自己也明白臉在發熱。

    我也真是的……跟她瞎扯些什麼啊。

    「我也回去了」

    我逃也似的,連忙起身離席。

    *

    星期五。明明是一周的最後一天,我的心情卻好不起來。

    似乎是昨天那件事留下了影響,和光從早上就沒有看我一眼。相反,向原則是一副一肚子話呼之欲出的表情。下午,在保健室擦身而過的時候,明明面色鐵青卻「今天要加油呢」強顏歡笑。我將她無視之後回到了教室。

    於是迎來了放學。

    「那麼開始『小千大作戰3』吧!!」

    似乎取回活力的向原高高舉起拳頭。可是3人間的氣氛依舊很微妙,成增有些坐立不安。

    「我今天有拍攝。下次吧」

    我們如往常一樣悄悄跟在說完這句話後與同學們道別的月島身後。攝影,也就是說……今天路線不同麼。與所料一致,月島直到昨天都會乘上與市中心相反方向的電車。可是,下車是在中途的鄉間車站。

    「……要拍攝的吧?」

    「她的確這麼說過吧?」

    向原和和光兩人有些納悶。

    說到拍攝,一般會想到市中心的攝影棚吧。其實,我也一樣。

    ……有蹊蹺。

    話說,這幾天裡,跟在月島身後一直覺得奇怪,她總是在學校與家之間往返,沒見她進行什麼符合藝人風格的活動。正因如此,我們每次才能像這樣發動攻勢。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沒有日程安排吧。不過,這麼多天都沒有日程安排麼?

    一半是掃興,一半是疑惑。這是我直觀的感想。

    「啊,感覺在說話」

    成增指向前方。只見月島和商店的大嬸聊了起來。

    「買東西麼?」

    「就算是……也太長了吧?」

    「有麻煩了麼?」

    向原、和光、成增3人面面相覷。此時,月島突然向這邊轉過身來,東張西望確認周圍。我們連忙藏到柱子後面。不久,月島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向我們這邊折返。

    看來她又要搭電車了。這次終於要去拍攝了麼?

    可是,她去的地方,是開往自己家方向的電車月台。電車到站,她走了進去。我們想要追上去,向原突然停下腳步。

    「作戰稍稍延期吧」

    月島所乘的電車駛過我們面前。

    「剛才她在商店裡說過話吧?不好奇麼?」

    「問路……之類的?」

    「問拍攝地點麼?今天的月島同學有點奇怪呢。去問問商店裡的人吧」

    說時遲那時快,向原獨自向商店走去。我們急忙跟在後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成增輕輕地念出她最喜歡的古文。

    月島有蹊蹺。而且,為了「小千大作戰」能夠達成,事先收集月島的情報也沒什麼不好。其中或許隱藏著月島遺落的線索。想必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向原氣勢十足的找商店大嬸搭話。

    「月島同學剛才來過這裡吧?」

    ……真夠直接。既然要找,就應該稍微委婉一點吧。聽到她這麼說話,我們大吃一驚。面對神情驚訝的大嬸,我連忙「我們是小千的粉絲……」補充道。

    「啊呀,是千景的粉絲麼!?制服也一樣,難道你們是新之宮高中的學生!?」

    大嬸大聲回答,「謝謝呢」表情突然放鬆下來。

    「那孩子竟然有這麼多粉絲啊。稍等,給你們一些東西……」

    大嬸彎下腰,開始在似乎是商品的點心中尋找。 「千景」「那孩子」,難道說……仔細一看,圓圓的輪廓和眼睛,就連小小的身體都很像。我不為任何人,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伯母和小千很像呢,非常漂亮」

    「哎呀,真會恭維人呢」

    「哪裡,是真的。女兒是這樣一位當紅藝人,一定很自豪吧」

    「不算當紅啦。你瞧,現在來找我要錢準備去回家路上的超市置備晚飯的材料。那些事都過去了呢」

    「過去?」

    「超市?」

    向原與和光在相同的時機插嘴進來。

    「是這樣啊。那麼最近……」

    我隨聲附和。此時,和光突然說道

    「我們還有些事要先走了,非常感謝」

    對話突然被和光打斷,向原和成增,甚至我都直直的看著他。

    ……這傢伙,在想什麼啊。

    如果和光還有逆轉的可能,應該只有現在了。然而,和光錶情僵硬,當即準備回去。

    「哎呀。高中生也挺辛苦的呢。那麼稍微等等再回去吧」

    大嬸給我們一人一塊板狀巧克力,「謝謝支持」與我們揮別。之後,在大嬸遠離視線之後,我們迅速包圍了和光。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

    在我們發問之前,和光主動開口了

    「想和月島交往,預先知道她的一些事情沒什麼不好,這我很明白。可是……」

    「……可是?能用和光君自己的語言來說麼?」

    向原似乎很有意見,冷靜下來聽和光說話。

    「我不想問了」

    「不想問了……關於月島同學的那些事?」

    「是……也不是。在月島不在的時候偷偷打探她的事情,我覺得不太好。不,實際上,偷偷跟在她後面的我雖然也沒資格說這種話……可是,我終究覺得不能做這種事」

    「為什麼不能做?是和光君自己說不論如何也想和月島同學交往的對吧?而且從戰術上考慮,獲知月島同學的情報是很重要的吧?」

    「所以我在反省。因為我想飾演勉強自己的角色,所以確立了很多戰術,也得到了很多幫助……可是,我總覺得開始討厭這麼做了。這樣太遜了,剛才聽了月島媽媽說的話,猛然間就……」

    和光握緊剛剛拿到的板狀巧克力,瞥了眼我的表情。

    「高仔昨天對我說的那些,我雖然很不甘心,但那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是我也能明白。我討厭小把戲——討厭扮演角色啊。我也想做我自己。所以…… 」

    和光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抬起臉,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

    「我,至少想讓我喜歡的人,看到原原本本的我,想要光明正大的去爭取。這樣,如果她願意和我交往的話……固然最好,可就算不行,我也不想繼續搞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了」

    「說得好!!」

    向原的聲音響徹整個車站,驚訝的工作人員朝我們注視過來。

    「你終於察覺到了呢!!」

    向原緊緊握住和光的手,誇張的上下搖晃。

    「對呀,和光君說的沒錯!!角色什麼的根本無所謂哦。不管自己是什麼樣,又有什麼不好?沒有小把戲,用原原本本的自己去爭取吧!!」

    「啊……嗯」

    面對向原的激動情緒,和光感到困惑。

    ……這是唱的哪一出?之前那麼多無聊的作戰,都是為了讓和光得出這個結論的伏線麼?這絕對是假的吧?我冷冷的望著向原紅潤的側臉。向原無視我,繼續說道

    「既然如此,就事不宜遲吧!!」

    「咦?」

    「……事不宜遲?」

    和光與成增不安的問道。全力少女要發威了呢。我只說了一句「今天星期五,下星期再說吧」提醒她。

    「也對呢……確實還是星期一更好呢。和光君也能夠深思熟慮吧」

    「不,深思熟慮……我……究竟是……」

    「那還用說!!」

    向原掛著燦爛的笑容,回答道

    「用原原本本的自己——用自己的語言,向月島表白啊!!!」

    *

    這幾天她或許都在逞強。

    這一天在回家的路上,與方向相反的和光及成增在檢票口道別,到達月台之後,向原的臉色突然變得很糟糕,好像倒下一般癱坐在長椅上。

    「餵,要不要緊?要叫車站的工作人員過來麼?」

    「和平時一樣電量耗盡罷了……稍微坐一下就會好起來的」

    與困惑的我形成鮮明地對照,本人出乎意料的冷靜。然後「和光君他們已經上車了麼?」問道。似乎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我們的電車似乎馬上就要來了,月台空無一人。 「是啊」我簡短的回答了她。

    說起來,這傢伙下午還去過保健室……

    「我去幫買水​​麼?」

    「……新木場君,果然是個好人呢」

    「……我回去咯,我認真的」

    儘管嘴上這麼說,我還是坐到向原身旁。我不能對她置之不理,話雖如此,在她身旁我也沒什麼可做,只是等待她恢復。一雙男女在一張長椅上,任憑時光流逝,呆呆的望著前方,讓人靜不下來。快要西沉的太陽奇妙地晃眼。

    「……對不起」

    「既然要道​​歉,平時就注意點自己的電量啊」

    「嗯」

    她呼吸有些亂。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的馬尾辮看上去無精打采。可是,向原可能和我一樣,在這個狀況下冷靜不下來,沒有放棄尋找話題。

    「……和光君真好呢」

    「怎麼了?」

    「被新木場君在背後推了一把之後,注意到了要活出自我呢」

    這肯定是碰巧。我什麼也沒有回答,取而代之「話說」轉變話題

    「說實話,你覺得那傢伙的表白會成功麼」

    「我覺得……成不成功不由我們來決定」

    從痛苦的呼吸聲中,漏出微弱的聲音。

    「和光君能夠用自己的語言那麼明確的講述自己了,所以已經沒問題了。如此的拼命思考,全力以赴,這已經不用去管成功與否這種小事了,得到的將會是更加更加巨大的收貨」

    「……總感覺,你和你口中的Takashi君很像呢」

    向原真摯的話語,讓我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

    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說出這番話的,是改變向原生存方式的Takashi君。明明是個小鬼頭卻說得好像很懂一樣,讓人惱火……都是你的錯,這種怪物——全力少女才會誕生。說真的,給我負起製造者的責任啊,你這傢伙。我不禁苦笑。

    「完全沒有哦,我還差得遠呢……」

    「是麼?大概,如果看到現在的你這麼全力以赴的身影,Takashi君也會很開心的吧。不過,誰讓你是個招人厭的傢伙,我可不會誇你呢」

    「……真的會這麼想麼?」

    對虛弱的向原,我多少也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我不是Takashi君所以不太明白,不過應該會吧」無法否定。

    「是麼……好開心啊」

    「不要誤會咯。這終歸只是我的想像」

    「即便如此,還是好開心」

    蒼白的臉上,柔和地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好美的笑容。就連我的心也被她溫暖了。這傢伙,挺可愛的。如果不是全力少女的話……想到這裡,我突然回過神來。

    不行!我在對這傢伙期待什麼! ?

    她可是破壞我座山空生活的罪魁禍首啊。我是被這傢伙所困擾的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哪裡可愛了?不如說可恨吧。

    真是的……一點也不像我。我搖搖頭,想要驅趕邪念。

    此時,我感到右肩傳來微妙的重量。只見向原的腦袋向這邊偏過來。

    她的腦袋靠在了我的肩上。餵、你、你這是! ?我焦躁起來,可看到向原昏昏欲睡,我也有了半分倦意。看來,她似乎沒有別的意思……

    「真的不要緊麼」

    「嗯。這樣子……能靜下來……」

    闔上的眼皮微微張開。然後向原又說了一句「好開心」,一時睡著了。

    *

    第二週的星期一。表白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一大早就靜不下來的和光,自顧自的在那邊坐立不安。只要有機會就會時不時向月島看去。 ……看起來就是個可疑人士。然後,還會時不時的看向我們這邊。一言以蔽之,就是如坐針氈。

    「會……會不會有問題啊」

    「和光君就是和光君,按自己的風格來就行了」

    放學後,在我們的鼓勵下,和光在一直以來的地方,等待月島回家。

    我們藏在遮蔽物後面屏氣懾息。向原對坐立不安的和光,始終「嗯嗯」給予鼓勵。成增向車站的方向偷看,尋找月島的身影,我……總之就是圍觀。回顧之前的過程,多少有些在意結果。當然,與我無關就是了。

    「朝這邊來了!!」

    緊張感爆發。和光將手放在胸前,做了次深呼吸。能夠聽到「喜歡喜歡喜歡得不得了……」之類的台詞漏了出來。

    「和光君的話,一定能行的」

    向原如此給他打氣。不久「我……去了」和光下定決心,掃視了一圈我們,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容,道出一句「非常感謝」,就這樣衝了出去。

    「月島……同學!!」

    聽到和光的聲音,月島肩頭一震,轉過身來。

    「那個,我,有話想對月島同學說……」

    「啊,難道你?」

    說完,月島冒失的逼近和光,表情十分難看。

    ……怎麼回事?

    我們驚呆了,可是最吃驚的應該是和光吧。他發出「咦、咦、咦」​​不成聲的聲音。

    「記得,我們​​之前見過吧?狗吃屎的那個。是新木場君的熟人來著?」

    「啊……我是和光。和光悟」

    「另外,沒把貓抱住來著?」

    「這種事……的確發生過」

    「你是周末見過我媽媽的那個和光君對吧?」

    月島與平時截然不同,目光非常銳利,聲音也很低沉,似乎在生氣。話說,那個月島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讓我很受震撼。

    「啊,那個……」

    「回答啊!!」

    「是!我見過」

    在膨脹的迫力面前,和光滑稽的顫抖起來。

    「你幹嘛?向別人媽媽問東問西很開心麼?」

    「不,沒有那種事……」

    「還有,你打探那些東西想幹嘛?懷著開心和嘲諷的心情在學校裡散播我的八卦麼?一個藝人,媽媽卻是開商店的大嬸什麼的!餵,回答我啊!!」

    「不是的。那個,這是有理由的……」

    和光拼死抗辯。可是月島聽不進去「理由?我可不想問八卦別人的理由!!」怒吼道。看和光的表情,彷彿馬上就要哭出來。

    「必須解開誤會!!」

    回過神來,向原臉色大變,準備衝出去。我連忙抓住她的手。

    「放開我!!」

    「你出去又能怎樣?」

    「因為,這主意本來就是我提出來的!好好說明的話……月島同學一定能理解的」

    「讓我來說肯定很怪,而且我根本就不想說,不過……總之你要相信和光啊。那傢伙的話一定能行,這話是你說的吧?」

    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我自己也不明白。或許,我面對錶白這種重大場面,雖說事不關己,可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興奮了起來。只要是個男人,一定不希望藉助別人的力量去表白吧。我總有種這樣的感覺。

    「也對……呢」

    我和冷靜下來的向原,一併再次注視和光的行動。

    「倒是說話啊!!你要沉默下去麼!!你還算是男人麼!?」

    「我,完全沒有奇怪的意圖……」

    「哈!?除了奇怪的意圖還能有什麼!?說到底,你一直都在我周圍轉來轉去,你是跟蹤狂麼!?你要不要這麼噁心!!」

    「才、才不是跟蹤狂啊!!」

    和光叫喊起來。

    「我喜歡你啊!」

    「……咦?」

    「我喜歡月島,喜歡得不得了,可我……我完全沒有自信,所以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摸索該怎麼接近你,該怎麼向你表白……所以,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啊!」

    「這……你突然說什麼……莫名其妙」

    對著驚慌失措的月島,和光保持氣勢,講述出來

    「上週五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也不想那樣的。還有,一直都在你身邊轉來去,也要向你道歉。對不起。我總算明白了。喜歡的心情就要用『喜歡你』來傳遞就夠了……。我很不中用,但我喜歡你。我喜歡月島。所以……」

    說到這裡,和光吸了口氣,明確的說了出來

    「請和我交往吧!!」

    一時間,我們啞口無言。月島也驚呆了。

    「那個……呃……於是……答復……」

    「餵……太突然了,嚇人一跳……」

    月島直到剛才的那股迫力為之一變,驚訝似乎讓腦袋無法正常運轉,有些舉足無措。

    話雖如此,但她不愧是藝人。 「呼」吐出一口氣,接著像平時一樣「於是……我的回答哦」見慣了的噘起嘴,用濕潤的眼睛,對和光微笑。

    「從結論來說哦」

    聽到月島的聲音,向原屏氣懾息。

    「對不起」

    和光的肩膀抽動了一下。成增「不行啊……」呢喃著。向原註視著兩人的樣子,什麼也沒說。

    「……這樣的、我……不行、麼?」

    「不是哦」

    月島爽朗的

    「因為,人家是大家的小千哦?不能和某一人交往的。不過呢,你願意作為一名粉絲愛我,我很開心,我非常喜歡這樣的和光君,非常歡迎這樣的和光君哦」

    ……將這種騙小孩的話說到了令人清爽的程度。這種情況,不可能有人因為這種話而信服。不要因為你是藝人……就小瞧男人啊。我有些可憐和光了,不由自主想對他說上一句「你已經很努力了」。

    「謝謝你,月島」

    說完,和光當場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眼角浮出了淚花。

    在夕陽染紅的天空下,和光和月島的影子正被拉長。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

    「你在說什麼啊?雖然不是很完美,但非常成功吧,我的表白」

    和光泰然自若的給出回答。莫名其妙。是不是受的打擊太大腦子出問題了?實在有些擔心。

    「……因為,那個情況——月島不是用那句話把你甩了麼?」

    和光對我輕輕地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啊?她說的是『非常喜歡非常歡迎』吧?」

    「可那是把你當粉絲才那麼說的吧?」

    就連幾乎張口結舌的成增也說了。

    「所以,首先從粉絲做起就可以了吧?」

    最初,我們以為這是堅強。

    在那次表白之後,我們找不到什麼話去安慰和光,即便如此,向原還是「和光君,帥呆了哦」想要安慰他,哪知從何光嘴裡飛出來的是「挺順利的不是麼?」這種驚異的發言。

    他的樂觀思維簡直可怕。

    「被甩是指被拒絕,那個完全不算吧?月島也沒辦法只給我一個人特殊待遇呢。因為她是藝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第二天,和光態度大轉變,堂堂正正的向月島搭話,月島也用一如既往的鐵壁式笑容應對和光。

    「月島好可愛啊。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謝謝。和光君這樣的人願意做我的粉絲,我也非常開心哦」

    儘管是這種徹頭徹尾的鬧劇,但兩位當事人覺得沒問題,我們這些外人也沒有插嘴的道理。至於向原,「在某種含義上,這的確也是成功的形式呢」就好像全都是自己的功勞一般。

    實際上,和光似乎也因為這次的事情,非常感謝暢所欲言部的協助。

    這一天放學後,和光拿著兩張紙出現在了學生指導室。

    「我不去思考什麼角色了,小把戲也捨棄了,正因為我用自己的語言講了出來,事情才能這麼順利」

    說完「這裡,讓人非常舒服呢」害羞著將兩張紙遞到了我們面前,一張是空手道部的退部申請書,然後另一張是暢所欲言部的入部申請書。

    「我對空手道也沒什麼興趣,反正那裡也不需要我。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這裡。從現在我就把兩份同時提交上去……我也入部,可以麼?」

    「當然了!!」

    向原以彷彿要抱上去的氣勢握住和光的手。可能已經習慣了向原全力以赴的樣子,和光也「今後加油吧!」緊緊握住向原的手。

    ……幹嘛啊,這青春場面。我看不下去了。

    對別開視線的我「沒問題吧,副部長?」向原說道。

    「隨你便」

    「奇怪?為什麼不看這邊?」

    「又怎麼了?」

    「難說你,你覺得青春真好咯?」

    「哇。新木場君也會有這種想法呢。感覺真可愛」

    「吵死啦!!」

    面對大聲反駁的我,就連和光也「高仔真不坦率」跟著起哄。

    「我說過,我不是高仔吧!?」

    「不,高仔果然就是高仔哦」

    和光笑著「對了」似乎想起來了什麼,微笑起來。

    「上次不是說過,你打籃球骨折時候的事情麼?」

    「啊,是有那麼回事」

    「那個時候,全班男生拿著球去探望過你,還記得麼?」

    ……好像有,好像又沒有。記憶很模糊。

    「如果球還在的話,就拿出來看看吧。我雖然說過討厭你,但其實挺喜歡你的。話說,我很感激你哦?正好就像現在這樣呢」

    「啥意思?」

    和光用意味深長的口吻對不解的我「要是還在就好了呢」補充了這樣一句話。

    *

    經這麼一說,就算是座山空也沒辦法不去在意。

    我一回到家,我檢查了儲藏室和櫥櫃,尋找是否存在類似的東西。

    然後在一個很舊的球盒裡,找到了似乎是作為慰問品送給我的籃球。放置了很長時間,已經洩氣了,外觀看上去只是一堆皮革。

    仔細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文字,密密麻麻寫著同班同學們的名字和寄語。

    <早點好起來,高仔。沒有高仔比賽會輸的哦>

    <還在一起打籃球吧。目標是灌籃哦>

    和光寫的就是這句話吧。我找到了和光的名字。

    <多虧高仔的助攻,那個時候頭一次成功完成了射籃。謝謝>

    雖然是彷彿馬上就會消失的文字,但上面明確的寫著「和光悟」。

    我感覺,手中的籃球彷彿開始膨脹起來。

    高仔,真羨慕你啊。好像大家都喜歡你哦。

    雖然是我自己,但我無法羨慕那時候的自己。

    說起來,我考上聖托馬斯學園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們好像鼓掌歡祝賀過我呢。 「好厲害啊,高仔」「不愧是我們的高仔」之類的。

    想來,那曾是我人生的頂點。於是,正因為站得太高,之後跌下去的時候才讓我無法再次站起來。

    如果,若能將現在的人生重新來過的話,我會怎麼做呢?

    想著這種事的時候,我神智可能有些迷離了。回過神來,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我連忙拿起手機,又沒有來電顯示。

    「不想上學了」

    對著接通電話的我,對方突然如此告知。聲音,是以往那個喊我Takashi君的女孩。

    前幾天,我本以為是惡作劇,可是這個聲音很緊迫,不能夠聽過就算。 「餵,這是怎麼回事啊?」我這麼問道,可對方沒有回答。

    無言持續了一段時間,不久之後,對方掛斷了電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12:57 AM

4章…1%的努力加上99%的信念

    「……不覺得奇怪麼?」

    「是指你的腦子麼?如果是那樣,那就很正常了」

    「才不是!!是班上的氣氛啊!」

    午休,向原向我搭話,我重新環視教室,的確感覺到了某種變化。

    具體說,是少了什麼東西,可是感覺摸到癤子似的,有種相互在意彼此周圍的視線的那種感覺。班上每一個同學都不知在往哪兒張望。

    「因為月島同學不在麼?」

    「說起來……真的沒看到她啊」

    和光錶白之後一個星期,經過一個黃金周之後,不知為何,月島的身影消失了。我無意間看了看月島的座位,那裡依舊空著,有種說不出的冷清。

    和光也無精打采「難道開始不把我當成粉絲,當成男人喜歡上我了麼?犯相思病了麼?」在奇怪的方向擔心起月島。

    「……不,這不現實」

    放學後,我在學生指導室裡這樣寬慰他,幾乎成為了這幾天來暢所欲言部的社團活動。班級中心的月島缺席,能夠給全班帶來這樣的氣氛麼?但不管氣氛清新還是凝滯,都不關我事。

    「你要說的就這些?」

    我趴在桌上。吃完午飯後肚子滿滿噹噹,激發著睡意。

    「啊,還有……」

    向原啪地合起雙手「老師說放學後要來活動室」接著如此說道。

    「老師?千川麼?」

    「她說有話跟我們說……」

    *

    「已經刻不容緩了」

    放學後,突然出現在學生指導室的班主任,暢所欲言部的顧問老師千川猛地坐在椅子上,在我們暢所欲言部4位部員面前宣布

    「雖然強行讓你們參​​加了社團介紹,但外部已經開始沸沸揚揚了。畢竟有需要至少5名部員的規定,暢所欲言部無法作為社團得到承認,事情就是這樣。真是幫頑固不化的傢伙。不過,似乎在5月之內會按兵不動……」

    千川用細長而銳利的眼睛挨個緩緩掃視我們的臉。

    「向原,你和我約好過,一定會募集到至少5名部員的,對吧?」

    「是!我會全力以赴募集到至少5名部員的!!」

    「在我看來,似乎只有4個哦?」

    「5月之內一定辦到!!」

    「不錯的回答。我看好你。千萬可別讓我丟臉哦」

    不過,所有人都只是冥思苦想,卻一聲不吭。

    這也難怪。 「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什麼的,基本上就是宗教儀式。這種可疑的社團,能湊集4名部員本來就是奇蹟了。這種奇蹟豈會那麼容易就再次發生。

    再說了,以我個人坦白來說,希望這種社團能夠消失。和這些傢伙——特別是奉陪全力少女的日子,簡直麻煩不堪。求你了,還我安寧的日子。

    然而另一方面,可恨這所新之宮高中在原則上,所有學生都有參加社團的義務。而我必然需要加入某個社團……不論哪個社團,我都不看好。

    關鍵是,不論選擇哪個社團,等待我的都將是艱難的局面。 ……徒增煩惱。

    此時,我突然想到。

    說起來……我們之前一直都跟在月島後面,她好像沒有參加任何社團的樣子。因為是藝人而受到特別待遇?這種例外存在麼?我很在意。

    「話說,月島有沒有加入什麼社團?」

    我故作淡定的試著問出來

    「似乎要進行特殊活動的人,只要向學校提交申請就沒問題了哦」

    「除了演藝事業之外也可以麼?」

    「入學指導的時候,記得寫的是有文化、藝術、運動等校外活動的情況」

    反過來說,只要隨便找個校外活動,就有可能擺脫校方的教條規定咯?我在內心奸笑。原諒我吧,成增。難得你這麼詳盡的為我說明,可我這這麼做也是為了捍衛我的精神衛生。

    「……月島同學麼」

    向原突然嘟嚷起來。

    「對呀,月島同學是有可能的呢。不愧是新木場君」

    餵,你在說啥?

    「上個月底是提交入部申請的最後期限,事實上,沒有加入社團的人已經沒有了。然而。暢所欲言部要募集至少5名部員,所以只能靠兼任,或者和光君這樣退出原來的社團改投我們不才行吧?」

    「這種事……很困難呢」

    「沒錯。可是,如果是沒有加入任何社團的月島同學,或許……」

    看來我意想不到地給了一個提示。

    「你覺得那個月島會加入這個社團麼?」

    儘管感覺上身負很多內情,可話雖如此,她依舊是無人不知的前人氣雜誌的藝人。加入這種地方既沒有好處也沒有價值。反而會給人留下負面印象。

    我朝月島的粉絲——和光那邊瞥了一眼。明明在談論他最喜歡的月島,他卻低著頭,好像在呆呆的思考事情。

    「這種事,不問問怎麼知道?」

    「問了就是不知好歹吧」

    「新木場君又這樣,還沒做之前就輕言放棄!!」

    向原一隻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不管是著手之前還是著手之後,我一直都不抱希望哦」

    「不可以這樣!以前的偉人曾經說過,成功靠的是1%的努力加上99%的信念啊!!在放棄之前,首先應該嘗試啊!」

    「……努力也太少了吧?總之,先給我向愛迪生道歉」

    「我說……」

    在互瞪的我倆之間,和光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想說說月島的事,能過來一下麼?」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和光將我們叫到周圍「是這樣的……」然後用手機打開一個網頁給我們看。

    雖然不認識,但似乎是一個相當出名的同世代模特的博客。和光託了兩三下滾動條之後,手指在目標位置停了下來。 「小千」這個詞飛入眼中。

    <超想念小千!以前一起工作現在完全見不到面聽說已經隱退了好想有機會再和她一起工作啊>

    似乎是粉絲留言的回復。

    我們面面相覷。然後,確認到我們的樣子之後,和光打開了另一個網頁。搜索欄的話題關鍵詞上輸入了「小千」。按時間搜索之後,我們明白模特的發言在SNS上傳開了。

    <咦?小千隱退了?她說前些時還上過電視啊>

    <她平時總說要拍攝,然後早退>

    <難道是冒牌藝人?什麼時候落魄的? >

    貌似熟人的人聲音聚集在一起,擴散層層疊加。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感覺班上的大夥都在偷偷談論這件事……我想,月島請假的原因這大概就出在這裡」

    和光咬住嘴唇,低下頭。

    前些天,月島母親說的「過去了」,說的就是這個麼。

    當紅的前人氣雜誌模特,其實已經過去了。本人在班上經常說的節目錄製其實是……騙人的麼。原來如此,這樣就和前些天月島怪異的行動對上了。只是假貨而已。

    ……麻煩了呢。

    某一天從所站的地方,突然被推落下去,任誰都會痛苦。只是被當做神童的我尚且無法再次站起來,更遑論是人氣雜誌模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說謊搪塞的心情。

    可是,一旦敗露,傷到的還是自己。於是現在,就成為了這樣的話題……我不忍看到這麼慘痛的事情,視線從網頁上別開。

    「這種東西……能刪掉麼?」

    「至少最開始寫回復的模特並沒有惡意。其他的留言也沒有說的很重,並沒有觸犯法律」

    就算向原也舉足無措。和光一臉痛苦的看著手機屏幕,只顧著「唔唔」的低喃。

    說真的,我很煩。

    月島就不提了,我不想去攙扶任何人。說到底,我是個座山空。

    不過,不會傷害任何人的謊言,被議論,被探討,被散播……只是想像一下這種事發生自己身上便不寒而栗。實際上,我一旦走錯一步,雖然也存在程度上的差別,但或許也會變成這個樣子。

    「月島……要不要緊啊」

    鴉雀無聲的活動室內,只聞和光低沉的呢喃。

    可是,誰都無法給他明確的答復。

    *

    月島突然出現,是在第二天。

    可能是知道了理由,班上的氣氛還是老樣子陰沉,令人不愉快,我在第2節課中途早早的離開教室,去了保健室。剛一開門,月島便站在眼前。

    「怎麼?」

    我擺出了怎樣的表情呢。或許因為事出突然,我只是直直的注視著月島。月島對我「哼」地一笑。

    「有話就說吧?」

    她跟應對和光的那個時候一樣。不是一直以來的「小千」,是粗魯的月島。或者說,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她沒有擺出那個得意的濕潤眼睛,也沒有噘起小嘴,可是,這樣雖然非常冰冷,卻也有種自然的可愛。

    「……你在做什麼?」

    「這就是你想說的麼?」

    月島彷彿發自內心的感到吃驚一般,露出疲憊不堪的微笑。

    「我稍微來學校看看,懶得進教室所以就到這裡來了。於是,感覺太無聊了,現在準備回家。……這樣行了麼?」

    「……啊,嗯」

    「保健老師今天出出進進,似乎不在的時候居多,你也去睡一覺怎麼樣?」

    說完,月島「對呀,還是你對保健室比較熟呢」壞心眼地微微低頭揚起眼睛。

    「居然在保健室定居,虧你還是聖托馬斯學園出身的超級菁英呢」

    「……話說,如果真是那種超級菁英的話,一般來說會留在聖羅馬斯學院的吧」

    「呵,自己說出來的呢」

    「畢竟是事實」

    「你很堅強呢,能夠客觀地審視自己」

    話說,之前也有誰說過我很堅強來著。

    我覺得,這大概是高估我了。我要是堅強,就不會變成這種人了。說到底,如果真的是堅強人,應該就不會從聖托馬斯學園逃出來了。

    可是,這用不著月島一字一句的去說,我立刻將湧上來的話咽了下去。

    「和我這個明明沒有工作,卻硬裝成藝人的我不一樣呢」

    我該如何應對這​​種自暴自棄的發言呢,我不明白。

    「真無聊呢」

    帶著自嘲的感覺,月島的嘴放鬆下來,彷彿已經與我無事一般,從我身旁穿過準備離開保健室。

    「……月島」

    不知為什麼,我用她的姓氏喊住了她。月島輕輕地轉過身來。可是,後面本該很重要的話,我卻接不上來。

    「剛才如果你喊的是小千,我會殺了你的哦」

    月島突然冷笑起來。她的表情,充滿痛苦之色。

    「做小千,我已經做累了啊」

    「做……小千?」

    我問了出來,可是月島沒有回答,只是留下一句「笑我也沒關係啦」離開了保健室。

    我胸口毛毛的,鑽進了空無一人的保健室。然後,無緣由的思考起來。

    那傢伙,究竟想說什麼呢?

    「我聽到咯,新木場君」

    「神馬!?」

    我嚇得跳了起來。

    「你……你在啊!?」

    拉開隔簾,向原就在那邊。以往的那根大紅絲帶放在枕邊,她筋疲力盡的躺在那裡,用虛弱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完全不像全力少女的煞白肌膚,看著讓人非常心疼。

    說起來,今天早上就沒看到她人呢。

    一上學就電量耗盡……這是個盲點。

    「乖乖躺著哦」

    「……我本來,想跟月島同學說話的」

    無視我的話麼。

    「可是,我們普通人又不懂演藝圈的那些事,就算說了也只會徒增困擾吧?我們無能為力啊。到頭來,不是只有那傢伙自己才能解決麼?」

    如果現在不打好預防針,一定又會被捲入奇怪的事情中。

    「基本上,撒謊就要自己承擔起責任」

    「這是發自內心的話麼?」

    向原緩緩起身,直直的注視著我。她的表情不同以往,非常認真,我有些退怯了。

    「我覺得,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只有新木場君了哦」

    「啥?」

    「我就是有這種感覺。聽過剛才的話,不知不覺的……就有了這種感覺」

    向原呼吸很亂,說話斷斷續續。 「是你想多了吧?」我雖然想過這麼吐槽她,可是向原現在這個狀態,我實在不好對她說這種話,於是選擇沉默。在這段時間裡,向原依舊緊緊握住被子,不住的咳嗽。

    今天的身體狀況似乎比以往更糟糕。

    「夠了,你睡吧」

    說完,我猛地拉上了隔簾。

    *

    在那之後,月島也沒有來上學,就算來學校似乎也是在保健室里呆著,然後早退。我還是老樣子經常光顧保健室,不明真相的和光「要是不上學了可怎麼辦啊」近乎哭訴一般向我說道。班級的氣氛還是那麼凝滯。

    「作為粉絲,不慰問她沒問題麼?」

    「這是幫倒忙吧?」

    「可是古人說過,事件拖得越久就越不來……不要緊麼?」

    「不過,她貌似有來保健室,姑且沒問題吧?」

    「既然新木場君這麼說了,那一定就是這樣呢」

    「……你這說法是怎麼回事,我感到了別有深意的討厭感覺」

    「既然知道那別有深意,我想說的話應該也明白了吧?」

    「誰管你啊」

    每次談到月島,向原就會纏上我。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只有新木場君了哦』

    為什麼是我?再說了,不管誰都一樣,就算能體會她的感受又能怎樣?這樣就能解決問題麼?攤上這種事,誰都束手無策。

    所以,5月中旬月島突然出現在教室的時候,全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無所適從。

    然後,唯獨這一天,千川說出瞭如同試探全班的話。

    「誰和誰都不要緊,關係好的人,5人組成1組」

    為了加深新生間的和睦,每年5月將要進入下旬時要進行新生指導合宿。 3天2夜的時間,要住進鄰縣的山里的旅館。而現在就是決定分組。

    「我們是……4個人麼」

    不知不覺間,向原、成增、和光聚集在我的周圍。

    ……沒有選擇的餘地。

    擅自將我分進同一組,我不可能沒有意見,可話雖如此,沒有其他組願意接受我的情況也不會改變。不過,我們是4個,還差1個……

    只見出現了其他的幾個無法組隊的集團。是一直圍在月島周圍的那些人。月島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集團中的一個人向她搭話。

    「那個,小千,要不要和我們一組?」

    月島只是腦袋轉了過去,嘴角微微扭曲。

    「這種同情,已經夠了」

    「同情……」

    「我一個人,已經習慣了呢」

    「不是的,我們……」

    「『我們』是什麼?和藝人小千在一起就有身份了?」

    絲毫不像小千的帶刺聲音,扎向全班。

    「那麼月島同學,加入我們組吧!!」

    全力少女那達到天真程度的明快聲音響徹凍結的教室。

    「正好呢,我們只有4個人,​​正發愁呢」

    「於是呢?」

    「所以我們組成一組吧!」

    向原跑向月島的座位,雙手撐在她的桌子上,猛地將臉湊了上去。

    「吶?可以吧?」

    「能不能不要傾銷善意?」

    「不是善意,也沒有傾銷哦!只是想和你一組。不行麼?」

    即便月島擺出冰冷的眼神,向原燦爛的笑容依舊紋絲不動。她們盯著彼此,沉默一時間瀰漫開。不久後,是月島先開的口。

    「隨你便」

    她拿起書包,突然站起來。

    「那我就自作主張咯」

    「反正我是不會去的,合宿」

    扔下這句話,月島快步離開了教室。我們一瞬間四目相合。

    可是,這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間,她說完「我不舒服,要早退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教室。

    「你幹什麼啊?」

    「反正讓她加入一個組了」

    「事情是這樣沒錯」

    「月島同學,一定會來的」

    我就不用說了,向原集全班的視線於一身,露出自信滿滿的表情。

    ……變成什麼樣子,我可不管了。

    這種古怪的事情去一一牽扯其中,肯定會惹上麻煩的。

    我獨自感受著奇怪的預感。

    *

    這天夜裡——馬上就要轉鐘的時候,來了一通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喂喂……有事麼?沒事我掛咯」

    「……」

    對方什麼也不說。一陣沉默之後,我準備掛斷電話。

    「……」

    「晚安」

    僅僅一句話,靜靜的說完之後,電話被對方掛斷了。聲音是一直喊我Takashi君的那個女孩。

    ……這怎麼回事?

    我放下手機,隨隨便便的躺在了床上。

    *

    於是,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正確的說,我夢中回憶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不在意這種事,新木場同學也不用在意呢」

    難以忘懷的初中2年級冬天。

    同班同學對我說過的台詞,鮮明的重現出來。那個人露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從下面直直的仰視著我。我什麼也沒說,只有眼淚跑了出來。

    「別哭啊。儘管新木場同學做的事情肯定不算什麼好事,但也不值得去哭。這沒什麼大不了。對吧?所以別哭了」

    開什麼玩笑。

    我想哭,並不是因為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當然,也不是因為這個人的溫柔……只是覺得自己很慘罷了。

    我無法原諒被他們投以憐憫的視線,受他們關照的自己。我為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淚流不止。

    ……我已經不行了。我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腳步便遠離了學校。

    *

    於是……料中了。

    「所以說過的吧?事情會變成這樣」

    「距離出發還有5分鐘呢!!月島同學一定會來的!!」

    即便同班的同學們已經上完了車,向原還是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合宿當天的早晨。

    在校庭裡聽過校長冗長的訓示之後,我們等待著月島。可她沒有來。這也難怪。她怎麼會拉下面子過來? 「都說這是白費力氣了」我只能愣愣的這麼去說了。

    「……來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身為一名粉絲,相信月島!」

    向原、成增、和光3人也直直的盯著校門的方向。

    「我要上車了」

    「不可以!」

    「一個組,也沒必要專程去等吧?說到底,你為什麼要拉她入夥?她能來學校,已經完完全全接觸底線了。你想拉她當部員?如果是這樣,就更不可能了」

    「部員什麼的無所謂!才不是那種事!!」

    向原用尖銳有力的眼神看著我。

    「她有話想說,而且說不出來,所以在等哦。我們是暢所欲言部吧!?」

    「……這是哪門子的使命感啊。再說,你怎麼知道那傢伙有話想說?別擅自替別人代言好麼?你是通靈師麼?」

    我對她得意洋洋的態度表示無奈。

    就在此時。

    和光「來了!!」歡天喜地的大聲叫喊。

    只見從月島從校門方向理直氣壯地向我們走來。她的下巴微微揚起,如同瞪過來一般看著我們。

    ……真的來了啊。

    「對吧?」向原對驚訝的我露出惡作劇式的微笑。

    「早上好!!月島同學」

    向原誇張的招起手來,可月島乾脆無視,若無其事的乘上了巴士。然後她向這邊轉過身來,眄視了我一眼。

    「之前……」

    「之前?」

    「……什麼也沒有」

    她別向一旁。不是你先搭話的麼。話說,之前是……保健室的那件事?我忽而一陣懵懂,呆呆的站在原地。

    接著,向原用力拍了下我的肩膀「好了,快上車吧!!」衝上了巴士。只見,剩下的只有我一個了。我連忙緊隨其後。

    「這邊、這邊!」

    向原找到什後方的兩人座位,向我招手。但,我視若無睹。我看到月島在最前排的班主任泉川旁邊坐了下來,正面對一旁。成增、和光坐在一起,空座位只有向原旁邊……這、真是出乎意料的單選題。

    「快點。要出發咯」

    在千川冰冷聲音的推擠下,我無可奈何地在向原的身旁落座之後,巴士緩緩發動,而幾乎同時。

    「新木場君,吃不吃巧克力?」

    「才不要啊」

    巴士的速度提了起來,車內開始變得熱鬧。向原以不輸給同學們聊天的架勢對我說這說那,很煩。我避免和靠窗坐的向原視線相交,眼睛轉向地面,又瞥了眼月島搭在扶手上的手。

    「你知道月島肯定會來麼?」

    忽然,我試著問出來。

    她竟然會在這種如坐針氈的狀況參加合宿,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月島事先還撂下了那樣的話。如果我是月島,正常的話會悄然離開學校。

    「不是知道,而是相信」

    「聽你這口氣,是沒有根據咯?」

    「相信人需要根據麼?」

    「……你可真喜歡問禪呢」

    「我十分相信新木場君哦」

    「啥?」

    「總有一天會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的」

    「我不想講,也沒有這個必要,再說,我也沒什麼好講的」

    「又要做你的座山空對吧?」

    「……不行麼?」

    「不說這個,新木場君會在意別人的事,很少見哦?」

    我跟不上這麼快的話題,「哈?」發出脫線的聲音。

    「你在意月島同學的事情吧?」

    「你在說什麼啊?」

    「換做平時,你會擺出一副『我不管,與我無關』的表情,不會問我根據吧?」

    「……」

    的確是這樣。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只有新木場君了哦』

    因為向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不,我不可能老老實實地接受這傢伙所說的話。那麼……為什麼?我心裡面毛毛的,好似刀絞,於是我緘口等待提問過去。

    「什麼也不說……是因為與我​​無關,是麼?」

    「差不多吧」

    「……是麼」

    說完後,向原微微噘起嘴,目光投向窗外。

    她一時間保持著這個少有的含蓄樣子,一句話也沒說。

    ……怪胎。

    *

    「既然說了要狩獵,就要傾盡全力的去狩獵哦!!」

    「靠著這個氣勢,連怪物似乎也不在話下呢」

    合宿第一天下午。

    我們新生穿上運動服,在山麓上列成一排的塑料大棚前集合。翻開名叫「合宿指南」的小冊子,便看到「採摘草莓」的文字。

    塑料大棚中的種植地被分配給每個組,在規定時間內似乎能夠盡情採摘。 「目標,草莓長者!!」向原高舉拳頭,在她身旁,我只能納悶。

    ……採摘草莓,不是為了加深和睦麼?

    然後,我這個樸實問題的答案,立刻在眼前展開。

    「月島同學!!,這裡有好多草莓啊!!我們來采吧!!」

    「……」

    「那個……這個很甜的,月島同學,要不要嚐嚐看?」

    「……」

    「這是我用心採摘的草莓……等會可以一起吃麼?」

    「……」

    月島單手擺​​弄著手機,依舊在大棚的一角杵著,對任何人的聲音都毫無反應,目光沒有從屏幕上抬起過。

    「咦?這個黏在草莓上的是葉片麼?」

    「小玲,這個……不是青蟲麼?」

    「呀——!!」

    向原手裡抓著青蟲,一邊將採到的草莓撒得到處都是,一邊在大棚裡到處亂跑。不過,這樣的雜音,也沒對月島造成絲毫影像。

    是心不在焉麼,還是在逞強呢,或者兩者兼有麼,從逆光之中化作陰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

    「新新新新新新新、新木場君!!蟲!!蟲!!蟲!!!」

    向原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向我衝過來。青蟲依舊被她捏在顫抖的右手中,身體正痛苦地掙扎著。

    「撒手不就行了?」

    「不行……辦不到……動不了」

    她眼角浮出淚花。全力少女似乎也有應付不來的東西。

    「啊!」

    我覺得好笑,不經意地試著叫了一聲。

    「咦!?怎怎怎怎怎、怎麼了怎麼了!?」

    「你腳下……有蟲子哦」

    「咦————!!!」

    向原跳了起來,捏在手裡的蟲子順勢撒開,被拋向空中。看著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向原,我「你不至於吧」嘲笑起來。

    「……不會吧?」

    「根本就沒蟲子啊」

    「新木場君!!!」

    「挺好不是?反正也放開了」

    「問題不在這裡!!」

    向原臉色鐵青,倏地將臉湊了過來。我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此時「那個……」成增戰戰兢兢的插了進來。看到我倆「嗯?」大惑不解的樣子,成增時不時的側目向月島的方向偷看。

    「……剛才的蟲子……飛到月島同學的……腳下去了」

    聽她這麼一說再看一看,月島腳下的確有隻青蟲。然後月島正等著我們。慘了……難道砸到她了?我飛快地別開視線。

    「對不起!竟然飛到那種地方去了」

    向原連忙衝了過去。

    「要不要緊?」

    「要緊得很」

    月島冰冷的放出話。

    「餵,新木場君也過來一起道歉啊!」

    「啥!?你是扔過去的吧!」

    「是新木場君害的啊!!」

    「……很吵啊」

    月島低沉的聲音,喚來了整個大棚的沉默。

    「我說,向原真的很煩」

    「……」

    當面遭到拒絕,向原頓時臉色蒼白。

    「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說完,月島將手機塞進口袋,快速地離開了大棚。我們無能為力,只能目送她嬌小的背影遠去。

    在留下的尷尬氣氛中,所有人都的嘴都好似灌了鉛。

    到頭來,這個氣氛即便在草莓採摘結束之後依舊持續著,甚至蔓延到了晚飯的餐桌上。其他組都那麼熱鬧,唯獨我們這一桌就像異次元一般安靜。

    「我回房間了」

    如同將沉重的空氣撕裂一般,月島起身離席。所有人無不輕聲嘆口氣,唯獨向原「一定沒問題」如同給自己打氣一般,故作勇敢。

    ……真麻煩。

    話說,我就是應付不來對這種傢伙。

    我迅速地吃晚飯「那我也走了」,離開了這裡。

    *

    「……糟透了」

    醒過來後,全身因睡夢中的盜汗濕透。我一時在夢魘的殘渣中茫然自失。那個夢又來了。

    為什麼還會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呢。話說,最近的頻率是怎麼回事?

    我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悄悄離開房間轉換心情。

    走廊上靜悄悄的。雖說是5月,可半夜還是涼颼颼的,由於我換下了睡衣,套上了運動服,身體一下子就開始發冷。走下幾級台階之後,我停下腳步,在那裡坐了下來。

    「新木場……君?」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轉過身去,向原站在那裡。

    她垂下的頭髮輕輕搖擺,朝我走下來。應該很冷吧,她的姿勢就好像用雙手抱住裹著薄薄一件睡衣的身體一樣。

    「……可以坐你身邊麼?」

    「沒什麼不可以……你在做什麼?」

    「我睡不著……新木場君呢?」

    「和你差不多吧」

    坐在我身邊後,向原「很冷呢」輕輕地顫抖起來。

    「你不是身體不好麼?會電源耗盡的哦」

    「我想冷卻一下頭腦,這樣就可以了」

    「冷卻頭腦……是月島到的事?」

    「嗯。我想去思考,如何讓月島同學把話講出來」

    「你啊……」

    究竟有多愛管閒事啊,真受不了。

    「我一直都很在意月島同學」

    說完,向原將手塞進口袋,取出手機。

    「因為我在上小學的時候基本上都在住院,對於小千隻知道名字,具體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試著查了很多東西」

    事務所的首頁,粉絲網站,收集月島履歷的網頁,附有圖片,充滿誹謗中傷的留言板……向原纖細的手指在手機上不斷滑動界面。

    「小學4年級的時候在『布奇蕾』上成為平面模特,6年級的時候一年間都在上封面。而且,小千穿過的東西很快都會銷售一空。似乎產生了一個叫做『小千現象』的詞,所以卻到同學在同齡的當紅孩子們中如同天才一般」

    「……這已經成為過去了麼」

    說到靠人氣吃飯的行業,就是一個殘酷的世界。短短幾年,就能讓曾經站在頂點的人滾下山。只見留言板上<小千終歸只是一個嫩模。沒有蛻變成一般模特的潛質>出現了這樣的話。

    這是外行人不負責任的評論。如果寫這種留言的人在我面前,我很想這麼去說,「那你又有怎樣的潛質?進化的可別只有嘴哦」。

    「還記得,月島同學之前說過的話麼?」

    「之前?」

    「做小千,我已經做累了的那句」

    我點點頭。那時候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月島難過的表情,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我覺得,那是她的心聲哦。成為小千的自己,將要繼續去做小千的自己,不論那個都很讓人很難過哦」

    「總之就是那麼回事麼?周圍還在小千小千的喊她,讓她也無法忘記作為小千被人們所愛的時代,這樣?」

    「對。我覺得,所以月島同學才會說,新木場君很堅強」

    「……她還說過這種話麼?」

    「雖然會不會像新木場君這樣扭曲是另一碼事,但至少,新木場君能夠客觀的審視現在的自己,所以月島同學很羨慕這份堅強哦」

    「這是……堅強麼?」

    我感覺放棄或者敷衍了事這種詞要更加貼切。

    「能夠明白月島同學感受的,就只有新木場君了哦」

    「這話之前也說過呢。莫名其妙。為什麼是我啊」

    「……新木場君就沒有那麼一點點察覺到麼?」

    「什麼?」

    「相像啊,身為小千的月島同學和身為高仔的新木場君」

    經她這麼一說,我忽然察覺到了。

    對呀。和我很像啊。

    現在的月島和初中時代的我完全重疊在了一起。

    當然,被拋下的狀況和要因完全不同。可是,都是在認為自己達到巔峰的時候一落千丈。然後無法忍受這種痛苦,悲痛欲絕的樣子也……

    我會做那個夢,或許也是因為我腦子裡有月島的事。

    ……這傢伙,真的很會觀察別人呢。

    彷彿內心被看到了,我很難為情。

    大致上,我完全沒有自發性的談論自己的過去。她所知道的,充其量只有和光偶爾講述的高仔的軼事。至於月島,也是一樣。

    然而她對此絲毫都不在乎,從自己的角度將事情看得十分透徹,然後從自己的角度進行思考。

    「……話說,你這股熱量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是個純粹的疑問。

    我想知道她如此多管閒事的理由。

    「以前也說過吧?是Takashi君的話哦」

    「你因為Takashi君的話而改變,為了報答這份恩情讓自己也去做相同的事。是這個意思麼?」

    「月島同學在保健室裡流露出的東西,我覺得她想對別人說,想說的不得了。所以我想讓月島同學用自己的語言說出來。我覺得這就是暢所欲言部的存在意義,Takashi君的話,也絕對會這麼做的」

    「……在你心目中,Takashi君就好像你的人生導師呢」

    「因為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

    向原斬釘截鐵的說道,她的側臉微微泛起朱紅。

    她也是個有話敢說的女生呢。我自然而然的漏出笑聲。

    「咦?怎麼笑了?」

    「天知道」

    「……又把我當全力笨蛋了?」

    剛說完沒多久,她就打了個噴嚏。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大概溫度降下來了吧。回過神來,我自己也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雙手抱住身體的狀態。

    「好了,回屋吧」

    我站起來後,向原「嗯」坦率的點點頭,跟在我的身後。

    然後在臨別之際,向原突然停下腳步,直勾勾的看著我。

    「怎麼了?」

    「剛才我說過,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對吧」

    「啊」

    「可是呢,在高中給我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方的,是新木場君哦」

    一瞬間,我無法順利的領會她話裡的意思。

    我無法否認,我那個無聊的點子與暢所欲言部這個奇葩社團存在聯繫。可是,也不至於被她說得那麼重要。再說了,那是我迫不得已隨口回答的。

    可是,向原完全不理會那些,笑了起來。

    「謝謝」

    留下這樣的話,向原回屋了。

    *

    天空蔚藍,可我的心陰沉黯淡。

    合宿第二天是遠足。

    在上路上走上一整天已經十分消磨人的意誌了,而我們從昨天開始氣氛就很尷尬,一大早從起點開始便毫無和睦可言。

    「看!那邊的鳥,不是灰瓊鳥麼?」

    「……」

    「啊!泉水!好冰!大家也來灌滿水壺吧​​!月島同學也來!好麼?」

    「……」

    「月島同學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可能因為昨天很冷的關係,向原有時會犯咳嗽,不過還是在正常運轉。她就好像完全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似的,不斷找月島說話。

    然後月島還是老樣子徹底無視。可能因為在這深山里實在用不了手機,月島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走著。因為身體很嬌小,登​​山包看起來相對有些大。

    「聽說終點準備了豬肉醬湯!身體很需要豬肉醬湯呢。好期待啊!!」

    「……」

    「吶、吶、距離終點還有多遠?小美鈴知道麼?」

    「呃……這裡是地圖的中間地帶……」

    成增快速旋轉地圖,歪起腦袋。

    「我以前在童子軍裡待過,所以挺擅長這種事情。呃……剛才通過的濕地是這裡……大概終點……照這個進度,再過3個小時就能到」

    和光從成增身旁讀出地圖。這個些得意的腔調,大概是想向月島主張「我是可靠的男人」吧。到了這種時候,真虧你還敢做……

    可是最為關鍵的月島眉頭動都不動一下,彷彿當我們不存在一般,只是默默地走著。

    「吶吶,月島同學最喜歡怎樣的豬肉醬湯?」

    「……」

    「我最喜歡茄子!」

    「咦?豬肉醬湯裡加茄子?」

    「不加麼!?」

    「我家不加哦」

    「啊,我也是」

    「……新木場君呢?」

    「……才不加啊。你這是哪國的飲食文化?」

    「咦!!超受打擊!!吶吶吶吶,月島同學呢?會加茄子的吧?」

    「……」

    月島走向前面,向原窮追不捨地打算將臉湊上去。可是月島只是瞪了她一眼,然後從向原身邊穿了過去。

    到頭來,月島一次也沒開口,在我們走過中點的時候打開了便當,之後向原還是獨自全力空揮。在凝重的氣氛中,我們朝終點繼續前進。

    不久,陽光開始變得不是那麼強烈的時候,有人從身後向月島搭話。

    「啊!小千!!」

    轉過身去,只見稍遠的後方出現了幾個沒印象的女生。似乎是別的班的組。她們可能和月島認識,一邊向我們誇張的招手,一邊靠過來。

    「小千,你在這個組啊。剛才碰到小惠還有小安的組了,可你不在,我還覺得好奇怪呢」

    「……」

    月島突然停下腳步。此處的氣氛驟然改變。可是搭話的女生對此全然不顧,繼續動起嘴

    「如果方便的話,要不要和我們組一起走?雖然不在一個班,可這麼做也沒有違反規定。對吧?」

    「……」

    「……那個,不管周圍怎麼說,我們都是小千的同伴,絕對不會背叛小千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啦。小惠她們也是一樣吧。絕對不是在同情小千」

    「……」

    「那邊的幾位也沒問題吧?讓小千和我們一起……」

    當女生向我們搭話時,月島「嘁」煩躁地咋了下舌。

    「我說啊」

    月島的眼睛眼睛裡浮現出放棄與譏諷的顏色。

    「小千小千的,我要當小千到什麼時候才行?」

    聲音尤為冰冷。

    「咦?」

    「你們的朋友是小千吧?我可不是小千,是月島千景。明白麼?友情遊戲還是和小千去玩吧。和我無關」

    「小千,你在說什麼,我完全不明白……」

    「向原啊,不好意思,你就用這幫傢伙也能明白的話解釋給她們聽吧,用你最擅長的全力」

    月島用藐視人的態度說道。面對遽然發生的事情,向原沒有能夠立刻說出話來。

    「餵,說呀。將喪失人氣後依舊什麼也沒有改變,抗拒改變而墮落,既丟人又可憐的小千的事說出來呀,你不是暢所欲言部麼?」

    「月島同學,這不對……」

    向原表情僵硬,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做出回答。

    「什麼?我聽不見!到剛才為止你還嘮嘮叨叨個沒玩,怎麼現在就這樣了?是不是有點太給自己尋方便了?」

    「不是的。我沒有那種想法!!」

    「是是是。被改變之後的自己已經變得這麼出色了。可是沒有改變的小千卻是這幅慘樣,你是這麼想的吧?」

    向原無言以對。她這個樣子,還是頭一次看到。月島的臉扭曲起來,放出話來

    「開門見山的說,我才不管全力不全力,你很煩啊。一個勁的讓我看被改變之後自己,你真的讓我很受不了啊」

    向原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但還是一語不發。

    話說……她們倆認識?

    被改變之後的自己云云,大概就是指與Takashi君相遇之後發生改變的向原。可是,為什麼月島會知道這件事?從兩人的關係來看,向原似乎沒有說過的那件事樣子……一頭霧水。

    實際上,向原的臉依舊十分僵硬。

    「……所有人,都去死好了啊」

    月島撩起頭髮,微微擺頭。她的側臉讓人不忍卒睹,嘴唇露出自嘲的冷笑。我們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等待她下一句話。

    「……哎,煩死了。真是煩死了」

    「那個,月島同學……」

    「能不能別跟我說話?」

    月島打斷向原的聲音,接著說道

    「說起來……對呀。我自己消失不就好了。挺簡單呢。不被需要的人,是我呢」

    說時遲那時快,月島1個人沖向了山路。嬌小的背影忽然間消失在了樹影之下。

    「得去追上她!!」

    第一個動起來的是向原。她馬不停蹄的向月島身後衝出去。 「我也去!」和光緊想隨其後,被我抓住了手。

    「你幹什麼!?」

    「我去」

    「誒?」

    「新木場君……你說什麼?」

    和光和成增驚訝不已。

    我為什麼要去追?我可是座山空哦?這一點也不像我。

    能追上向原的既不是和光也不是成增……是我,我認為絕對只有我。因為我是副部長,因為我騎虎難下……這種理由大概可以信手拈來。與其說是理由,不如說是藉口。然而在這個時候,這種東西根本無關緊要。

    關鍵在於自己想要怎麼做,應該怎麼做。

    『因為Takashi君……是給過我我所需要的語言的人』

    我回憶起她作業如是說,紅起臉的身影。

    我不是Takashi,也不想成為Takashi。可是Takashi的話,一定會去追向原。區區小學6年級的小鬼都能辦到的事,我怎麼可能辦不到。而且現在,我不能讓她獨自前去。因為,

    『可是呢,在高中給我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方的,是新木場君哦』

    向原也這麼說過。作為理由,已經非常充足。

    「你們先去終點吧。我們隨後就到」

    留下這句話,我不等他們的回答向向原身後追上去。我能聽到和光和成增從背後傳來的聲音,但我沒有回頭,一個勁地向前衝去。

    「向原!!你去那裡了!?」

    我扯開嗓門。可是,找不到她的蹤影。附近的樹林太過茂密,在白天都非常昏暗。

    我在鴉雀無聲的山中,不斷深入。

    通過透下的幾縷陽光勉強能夠分出東西南北,可是出來匆忙手中沒有地圖,也無法確定來時的路線。

    ……糟了。

    想到這裡我停下腳步的時候,我注意到遠處有個紅色的東西,像兔子一樣一蹦一跳。是向原的絲帶。

    「餵!向原!!」

    我大喊過去,向原轉過身來。我在樹木間穿梭,衝了過去。

    「沒事吧?」

    「月島同學……完全搞不清上哪兒去了……」

    向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似乎被藤蔓和樹根絆住腳,無法前進。運動服的手肘和膝蓋沾滿了泥,臉上還有擦傷。她不住的咳嗽,可是比起自己,她似乎更擔心月島,不斷地向周圍張望。

    你究竟多愛管閒事啊。

    我覺得她是個傻瓜,驚訝得無以復加。可我現在能夠明白,成增和和光,為什麼能夠在向原面前用自己的語言去講述自己了。

    如果是在她面前的話……講出來也無妨。向原就有一種讓人這麼覺得的東西。

    不論什麼時候,不論面對什麼人,她總是真摯以對。

    沒有算計沒有私心。取而代之,擁有一句「好人」所難以言盡的堅強內心。若非如此,她就不會獨自闖進這種深山野墺。她只會思考對方的事情。

    所以她會直面對方,貼近對方。

    看到向原不安的側臉,不知為何,我感覺放鬆了不少。

    「月島同學……一定能找到的吧?」

    說真的,只憑我們要找月島恐怕是不行的。更遑論我們自己都已經迷路了。這一次,應該放棄月島,思考下山的方法。而且,換做平時的我,應該會「比起這種事,先關心關心自己如何?受不了你……」冷言以對。

    然而,我此時說出的,是相反的話。

    「全力把她找出來吧」

    反正說了也不會聽——這種心情的確存在,但不僅如此。

    向原又有傷又有泥的樣子,我無法無視。

    「謝謝」

    向原乾咳一聲,臉上煥發出光彩。

    「畢竟……我們是一個組的呢」

    然後,我們姑且一邊呼喊月島的名字,一邊前進。

    「月島!!」

    「月島同學!!」

    我走在前面,向原在後面。有路無路,我們一直徬徨。

    這是供高中生遠足的山,不應該那麼險要。

    可山畢竟是山,要避免遇難。

    所以要趁還有陽光的時候尋找月島,可是為了防備太陽下山後也沒有找到的情況,應該慢慢向山頂方向行走。這是我的想法。

    提示是在托馬斯學園入學典禮上,擔任學園長的神父所講過的話。

    「遇難的時候,人會前往高處。從高處俯覽,就能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人生也是一樣。因為身在高處,才得以縱覽世界。而且,大家現在都身處相當的高處,身處名為聖托馬斯學園日本首屈一指的高處」

    從那個高處摔下來的我,現在得以讓那時的話發揮作用……真是諷刺。我們聲嘶力竭的不斷呼喊月島的名字。

    不知不覺間,太陽偏斜,淡薄而朦朧的橙色的光從樹木的縫隙間透下來。

    「……這個時候,Takashi君絕對會這麼做吧?」

    「嗯?」

    轉過身去,逆光之中,映出向原疲憊不堪的臉。

    「餵、你……」

    「全力以赴……找到月島同學吧?」

    向原痛苦的喘著氣,用澄澈的眼睛渴求著我的回答。

    「……大概吧」

    回答也是模棱兩可,我直直的看著向原的臉。她明顯在勉強自己。已經電量耗盡了。她只顧著全力以赴,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另一個身影。

    要是能趕快下山就好了。

    話雖如此,可我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麻煩了呢。

    「難受麼?」

    「……我沒事」

    「這真的是你的語言麼?」

    「咦?」

    向原張大眼睛。

    「撐不下去的話就坦率的說出來啊」

    我將登山包取下掛在胸前,背對向原蹲了下去。

    「抓緊咯,全力少女」

    「那個……」

    只聽到她困惑的聲音。這種事,我也不想做。

    「行了!別讓我一直擺著這個難為情的姿勢啊」

    「……嗯」

    聽到細微的聲音,身體的重量施加在了背上。向原的手繞過我的脖子,身體和我緊緊的貼在一起,柔軟和溫暖的感覺從背後傳了過來。 「到你身體恢復為止哦」我站起來,再次走了出去。

    「月島!差不多給我出來啊!!」

    「月島同學!豬肉醬湯要冷掉了哦!!」

    「……你還惦記著豬肉醬湯?」

    「……嘿嘿,肚子餓了」

    耳邊傳來無力的笑聲。

    「你倒是給我閉嘴睡覺啊」

    「……嗯」

    她在點頭麼。我的肩膀感覺她的下巴微微動起來。

    周圍完全暗了下來。

    可能快不行了。我的體力也快支撐不住了。還是該找個能夠休息的地方,等待天亮為好。

    我集中漸漸適應黑暗的視力,觀察周圍。

    然後,我發現附近有一個正好可以供2人坐下的岩石,拖著沉重的腳,走了出去,就在這時……

    踏出去的右腳踩空了。

    咦?

    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完全倒了過來。

    「呀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

    我們莫名其妙的滾落下去。

    *

    「好……痛」

    漆黑的深夜中,我呻吟著。

    似乎是腦袋著地,後腦很痛,除此之外都是擦傷而已,傷得不重。先不提這個,向原呢。我四下張望。

    「餵、向原!!」

    「痛痛痛、我沒事」

    只見大紅絲帶都是泥。可是,沒看到她受傷,本人雖然「嚇了一跳」精疲力竭的樣子,也還是露出了笑容。我鬆了口氣。

    「滑下來……了麼?我們」

    黑暗之中,我確認身後,不算陡的山崖從很高的地方一直連接下來。

    「……聽得見水聲麼?」

    「啊,真的」

    只見附近有一處小型的泉水。潺潺的水聲十分悅耳。與此同時,聽到了踩到落葉的腳步聲。

    ……動物麼?

    我迅速擋在向原其那面。

    腳步聲慢慢向我們靠近,我咽了口口水。

    「你們……真把我嚇一跳」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們相互看了看。

    「月島!」

    「月島同學!!」

    黑暗的夜色裡,朦朧地浮現出嬌小的身體和齊頸的短捲髮。可能是放心了,力量飛快地喪失掉,我當場癱坐在地。

    而向原猛地向月島衝過去,不由分說的抱了上去。

    「餵、搞什麼!住手啊!!」

    「太好了……擔心死我了!!!!!」

    她感動至極,聲音顫抖起來。

    「你……在這里幹什麼啊」

    「……稍微休息哦」

    被向原緊緊抱著的月島倏地背過臉去。仔細一看,她頭髮很亂,運動服上也全是泥。大概和我們一樣掉下來了吧。

    疲憊之色明確的刻在了繃緊的側臉上。

    「倒是你們在幹嘛啊?」

    「當然是在找你啊!」

    「在那之後,我們立刻來追月島同學了,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對不起,這麼晚才來……」

    「誰讓你們找了?再說了,這樣的狀況找我幹嘛?結果3個人一起在深山里遇難了吧?笨死了」

    「……也對呢。我們3個,一定都是笨蛋呢」

    說著,我思考今晚的事情。

    只要過上一晚,明天就會有大人來找我們吧。雖然肚子很餓但也沒有辦法,幸好有泉水,飲水不愁。最不濟也不會死。需要害怕的,是勉強行動導致受傷。

    今晚最好是在這裡靜靜地呆上一晚。

    「姑且問一下,你手機有信號麼?」

    「……沒有」

    月島搖搖頭。我也試過了自己的電話,同樣沒有信號。向原也一樣。

    「沒辦法了呢,要在這裡等到明天早上麼……這樣沒問題吧?」

    「嗯」

    「隨你便」

    結果,我們3個集中在了相對平坦的地方,決定度過一夜。

    話雖如此,我們沒有火,只有將身體相互靠在一起。到了深夜,氣溫下降,皮膚感覺涼颼颼的。有時鳥或者動物的叫聲讓空氣產生怪異的震盪。說真的,連我也開始不安了。向原和月島完全陷入沉默。

    「電量耗盡,沒事了麼?」

    「……嗯。感覺比剛才好一些了」

    「說起來,你說肚子餓了吧?月島呢?食物的話,我大概有帶著吧」

    我在登山包中摸索,找到了一塊巧克力。這是之前月島的媽媽給我的,所以在合宿前一天隨手扔了進去。

    我將巧克力分成兩半,遞給兩人。

    「……你的呢?」

    「吃吧。我不怎麼喜歡甜食」

    「這可不行哦!」

    「吃你的吧」

    「新木場君不吃,我們也不會吃的。對吧?」

    結果,向原和月島分別分了一些給我。向原和月島一點點的吃著小小的巧克力。

    兩人的側臉,漸漸恢復生氣。

    可是,這也僅是一瞬間的事情。巧克力吃完後,凝重的沉默再次降臨。

    過了一會兒,月島可能有些不安,呢喃起來

    「如果沒人來救,這樣下去,我們會死麼?」

    「會來的。再說,在這種小山里遇難怎麼會死啊」

    「對呀!人不是那麼簡單就會死的哦!!」

    「我……死了也好」

    月島將臉埋進膝蓋,呢喃起來。

    「反正……就算活著,我也已經結束了」

    「月島同學不會死的,別說這種話哦」

    表情很柔和,語調卻少有的強烈。向原咳嗽之後,接著說道

    「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哦?」

    「我知道啊!」

    月島抬起臉,狠狠的瞪向向原。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說這種話哦」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死過了?」

    「死過哦。正確的說……心肺停止過兩次」

    向原嘴角微微翹起。心肺停止……這,真的是差點死掉啊。月島也僵住了。

    「我以前也對新木場君說過,我的身體非常虛弱。那個時候,心肺停止了。爸爸媽媽還有醫院的醫生,似乎都以為我真的要死了。可是,我總算活過來了。徘徊在生死邊緣……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直直的注視著向原凜然的側臉。

    「所以,我明天會死麼,後天會死麼,我每天都在害怕。睡覺的時候,我害怕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於是,這樣活著讓我很辛苦,我開始覺得,隨時死去也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死……正好就像現在的月島同學說的那樣呢」

    向原害羞似的伏下眼睛。

    「啊,還要更加痛苦呢。明明是小學生,卻唱出辭世之句。『春之盛滿月下願在花下死』什麼的」

    「……這也太早熟了吧。西行法師都要嚇一跳呢」

    「對吧。啊,不只是辭世之句哦。我偶爾還會去學校對吧?然後呢,我對同學們也說過我快死了哦」

    「你真這麼想的?」

    月島徐徐問道

    「現在想來,我那個時候是不是想到得到同情,成為悲劇的女主角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就是要死要死欺詐呢」

    向原噗嗤一笑,同時,能看到難掩的疲憊。

    我和月島什麼也沒說,可是,我們所想的事情是一樣的。

    向原儘管說得很平靜,但話題非常的沉重。然而,她為什麼能笑著講出來呢?

    「剛才月島同學說我很怪,我不知道月島同學是怎麼知道我的過去的,可是,我有一點要說。不是我被改變了,而是同自己的意志改變了自己哦」

    表情儘管痛苦,言辭卻堅定不移。向原的視線直直的投向月島。

    「有個人給了我語言。是一個叫Takashi君的同齡男生。那個人讓我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可是,之後要如何活下去,是我自身意志的問題。於是,我相信Takashi君的話,活了下來。所以,我現在才能像這樣出現在這裡」

    向原的話擺在面前,月島咬緊嘴唇。湧上的感情,讓她身體微微顫抖。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沒有意志?我要是能被改變,也想改變啊!可是,已經太晚了啊!什麼也不會改變,什麼也不會被改變啊!事到如今才告訴我怎麼做麼!?再說了,改變的話,我又要便會原來的我!?」

    「……剛才的,是月島同學的語言吧?」

    聽到向原的話,月島吃驚地睜大雙眼。

    「誒?」

    「將月島同學的事……再多說一些吧」

    「你、在說什麼?」

    「什麼都不說,什麼都無從開始。說給我們聽吧。然後,我們一起……」

    話音未落,向原的身體突然傾斜。我連忙將她抱住。 「餵」回答我呼喊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強行做出的笑容。月島也不安的湊過來。

    「我沒事……電量耗盡……而已……」

    她一定非常疲憊吧。向原就這樣,開始在我懷中昏睡。

    或許從山崖摔下來所產生的驚嚇讓她多少有些繃緊了一些,明明沒有好好充電,真虧她能堅持到現在。

    「餵,向原真的沒事麼?」

    月島舉足無措。

    「……本人也說,就跟平時一樣,電量耗盡了吧」

    「感覺……我好像做了不好的事情」

    「既然這麼覺得,那就說吧」

    我視線落向懷中的向原。

    「這傢伙想讓你說哦」

    「為什麼?我的事,和向原又沒關係」

    「誰管啊。我要說的是,你可以相信這傢伙。她大概比任何人,可能比你自己都更擔心你。她,就是這樣的傢伙」

    說完,我後悔了。

    ……她聽到了麼?

    換做平時,這種話,我就算把嘴撕開也不會說的。

    沒聽到麼。祈禱剛才的話在她迷離的意識中已經消逝。

    「……總之就是這樣。這傢伙要全力以赴的直面你。所以,你也全力以赴的說出來吧」

    「……真了解向原呢」

    這是話中有話的口氣。月島微微偏開眼睛,一時陷入沉默。

    此時,向原的肚子「咕嚕嚕」叫了。

    我們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這傢伙,真有意思啊。

    我緩緩的讓向原精疲力竭的身體在地面上躺下,解開大紅絲帶,代替枕頭放在她的腦袋下面。我將運動服的上衣輕輕搭在她身上後「唔唔」她不知在說什麼夢話,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確實……和新木場君說的一樣的呢」

    「嗯?」

    說完月島把下巴搭在了膝蓋上,露出平時沒有的恬靜微笑。

    「好吧,我說」

    *

    「其實呢,人是會輕易遭到背叛的哦」

    話題從意外的方向切入,讓我有些吃驚。

    「人氣,轉瞬即逝。新人不斷地湧現出來,將我超越,然後所有人都會漸漸從我周圍消失呢。開始不接電話,開始對我疏遠……當模特的就不用說了,大人也是哦。大家喜歡的是人氣雜誌模特小千,對單純的女孩子——月島千景完全沒有興趣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這會不會是出於顧慮和關心……」

    「我不需要這種無聊的後援」

    月島用銳利的眼神,厲聲打斷我的話。我噤口不語。

    「……我好害怕。這比當面對我說不需要還要讓我難受。可是……正因為這樣不干不脆,我才沒有完全放棄哦。我想再次成為小千,想要變回那個時候的小千」

    說到最後,她在微微顫抖。

    不知不覺間,月島哭了起來。

    「另一方面,我覺得如果不去做什麼小千,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能夠更加輕鬆的活著。所以,從現在起,我不要去做什麼小千,想要完全將小千遺忘。可是,在大家心中,都是做小千的我。就算我忘掉,大家都還記得,都記得曾經大紅大紫的小千」

    不論如何也無法捨棄過去。

    我也是如此。高仔,聖托馬斯學園……過去會一直束縛著人。

    雖然單純,卻是痛苦的事實。

    「初中的時候也是。大家一直小千小千的喊我,我那個時候也暗自尋求著相同的東西。我覺得這可能是自我意識過剩,可這就是真實。『最近在做什麼?拍電視麼?』被這樣問道,我怎麼可能『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了』這樣回答?這樣豈不是在謊言之上又加上謊言」

    月島將臉埋進膝蓋,嗚咽起來。

    顫抖的肩膀,非常痛苦。

    「所以呢,我想高中進入不會問這種膚淺問題的名門進學學校,於是我拼命學習考入了新之宮。可是,我不管去哪兒都是一樣。大家還是滿口小千小千。到頭來,我還是逃不過小千」

    「我是這樣想的……」

    我戰戰兢兢的插嘴進去。

    換做向原,這個時候一定會說些什麼。

    向原依舊閉著眼睛,不知聽得到還是聽不到,只是反復的微微吐出氣。

    這事和我沒關係,我只是受到牽連罷了。靜靜地聽她講述應該不壞。可是,我忍不住不用自己的方式去說。這一點也不像我。我很清楚。

    ……只是,我覺得此事沉默不語,非常卑鄙。

    「到頭來,你還是月島千景啊」

    「哈!?莫名其妙!!」

    月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不加理會,接著說下去。這個時候,我不能輸。

    「總之,小千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啊。存在的只有一個月島千景,只不過對於某些人來說是小千,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月島千景,僅此而已。所以說,你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小千那種東西明明不存在,你幹嘛要被耍得團團轉?堂堂正正的做為月島千景活下去啊。既然如此,作為月島千景再次登上電視不就好了」

    「要是做得到的話,就沒那麼辛苦了啊!」

    「也對呢。所以,這就是剛才向原所說的意志吧?」

    「……」

    濕潤的眼睛,在半夜裡閃閃發光。

    「剩下的,由你的意志決定吧?」

    「我……沒那麼強」

    「你曾立於頂點之上吧?這麼厲害的傢伙,怎麼可能會弱啊!」

    不知月島明白了沒有,她茫然的,呆住了。

    一時間,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開。

    ……我的說話方式或許不太好。

    我苦思冥想尋找其他的表達方式,而月島卻流著眼淚,突然對我呵呵笑了出來。

    「……怎麼了啊。你這是在笑還是在哭啊」

    「才沒有哭!」

    月島用衣袖擦拭著眼睛,可還是笑個不停。

    不久,月島喃喃私語。

    「新木場君,真會說呢」

    「……也許吧」

    「那個……其實我也知道Takashi君的事」

    月島將臉貼向抱著的膝蓋,視線稍稍從我身上移開。

    「咦?」

    突然而然的發展,讓我瞬間困惑起來。

    「在雜誌的活動中我去慰問過兒童醫院,不過,那隻是無聊的偽善呢。於是,在拜訪某家醫院的時候,我利用拍攝的空擋上屋頂透透氣,於是聽到了。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的對話」

    「那麼,那就是……Takashi君和向原麼」

    「對。我藏在曬乾的床單後面,把兩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嚇了一跳,那時候的人竟然和我在同一個班。年齡雖然有些差距,面容完全變了,可我畢竟是活在演藝圈的人。基本上,見過一次的人,臉是不會忘的」

    ……於是她才會知道向原的變化麼。

    「那個時候,我的人氣已經開始慢慢下滑了,非常焦躁。可是我有立於頂點的自尊心,沒有對任何人說,獨自煩惱。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Takashi君『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吧』這些台詞。說真的,當時我雖然覺得『啥?他在說什麼?』,可是內心躁動不已」

    月島看著遠方,訥訥地講述

    「那個Takashi君啊,在信心十足的時候有點囂張……可是,非常帥氣呢。……那個時候,我也照Takashi君說的去做,像向原那樣改變的話,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既然這樣……從現在開始改變不也可以麼?」

    「……謝謝」

    月島似乎在害羞,眼睛沒有看我,只是堅定地說道。

    感覺鬧得我也快害羞了。

    此時,向原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

    是在翻身吧。

    這傢伙,聽到剛才的話了麼……我好整以暇的看到她的臉,嚇了一跳。

    她面無血色,胸口激烈的起伏,呼吸也很亂。

    我連忙搖晃向原的身體。

    「餵!怎麼了啊!?」

    「……」

    沒有聲音,取而代之是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怎麼了?」

    「我不知道。但是……感覺和平時不一樣」

    雖說中途我背過她一陣子,但今天走的路實在太多了。而且還在咳嗽。

    這不是單純的電量耗盡! !

    而且,雖說是她自願這麼做的,但沒有阻止她的我也有責任。我應該預料到會變成這種情況。我對自己非常惱火,恨不得痛揍上去。

    可是,我無能為力。

    「振作一點!」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痛苦的向原,束手無策。

    我在做什麼啊! ?

    這樣下去,萬一向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搖搖頭,揮除這種想像。

    可是,眼前向原的狀態,讓這樣的想像再次佔據我的頭腦。

    我完全喪失了冷靜。

    「我去叫人」

    突然,月島站了起來。眼淚也已經完全乾了,表情十分堅毅。

    「叫人,你怎麼叫!?」

    我近乎宣洩憤怒地吼過去。

    「下山,或者與救援的人合流,總之我去叫人」

    「什麼!?這麼黑的夜裡你要行動!?」

    「可是,總不能放著她這樣不管吧?」

    「話是這麼說……可你要是迷路了,不就麻煩了麼!」

    「能不能不要小看曾經立於頂點的人?」

    月島背起登山包,露出呵呵呵的壞笑。

    「我可沒有弱到會被這種山給困死。因為今後,我還要以頂點為目標」

    月島撩起其頸的短捲髮,理直氣壯的一口咬定。我噤若寒蟬。

    「你就陪在向原的身邊。我一定會把人帶過來的」

    說完,月島不等我的回答,緩慢的沿著山崖走去。然後,她一度轉過頭,將手放在嘴邊,大叫起來

    「下面就拜託你了,Takashi君!!」

    ……Takashi君?

    誰?我是Koushi哦。

    不知她在開玩笑還是別的什麼,我摸不著頭腦,目送著月島,直到小小的背影從視野中消失。

    *

    黑夜漸漸地失去那份濃重。

    月島出發之後,經過了多久呢。

    我想是不是能夠讓向原好受一些,將水壺的水讓她喝進去,可向原嗆了出來,沒能喝下去。我只能坐在她的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都感覺那麼漫長。

    說真的,我快被不安壓垮了。

    所以,向原迷迷糊糊的恢復意識的時候,我放下心來,幾乎要癱倒下去。

    「你……沒事吧?」

    從她的臉色還有雜亂的呼吸就能看出她很嚴重。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對她這麼去說。

    「……月島同學呢?」

    她緩緩看了圈周圍,然後無力的問道。

    這種時候倒是顧及一下自己啊。

    你要關心別人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啊。

    我從上方注視向原的臉,拼命擠出笑容。

    「你說餓了,要我去找點的樹果麼?話說,那傢伙的事你別管了,先睡吧,行麼?」

    「……嗯。可是……月島同學的話我聽到了一半……月島同學會被改變麼?」

    「不是被改變吧,大概」

    「……是麼」

    不知是不是這樣就安心了,向原呼吸雜亂,還是露出微微的笑容。

    「我覺得,那傢伙是因為你才說的哦。你可真厲害啊」

    「……謝謝」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你慢慢睡吧。啊,要喝水麼?」

    「下面……輪到……新木場君了呢」

    「誒?」

    虛弱的視線直直的盯著我。

    「……說說新木場君的事情吧」

    「我……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對著別開視線的我,向原不住的咳嗽,可還是繼續說道

    「新木場君,為什麼會從聖托馬斯學園……回到這邊的學校的?」

    「這件事……」

    我不想說。

    再說,我根本沒必要對她說。

    我不像月島那樣追求改變。只要我能繼續過我的座山空生活,我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然後還有將來,我都不會奢望任何東西吧。

    然而……向原的話動搖了我的心。

    到了這個時候,將我的事……

    「我想聽新木場君……用新木場的語言……來說新木場君的事。可以講給我聽麼?」

    「聽了又能怎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聽」

    「我的事情,可是很無聊的哦」

    「不會的。因為……新木場君不是一個無聊的人。所以,新木場君的事也不會無聊的哦」

    向原的嘴唇微微舒緩。

    「這算什麼啊」

    我哼著笑起來。

    ……說出來,就行了吧。

    此時不管是有氣無力的說還是不說,也解決不了問題。為了早點讓她睡覺,說出來可能更輕鬆。

    我並不是想說給她聽,只是為了讓她閉嘴我才說的。沒有其他意思也沒有其他理由。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改變任何東西。

    我依舊是我。

    不是過去的高仔,而是決定作為座山空活下去的新木場高志。我不會回到原來,也無法回到原來。

    想著這些,我嘆了口氣。

    「真的很蠢很蠢,你可別笑哦」

    「……我不笑」

    向原輕輕點頭。

    「我啊,在學校曾經是個神童」

    從這裡開始,語言紛紛流露出來。

    「周圍也這麼說,我自己也深深的誤解。我覺得自己前途無量,無所不能,只要努力,任何事情都不在話下。我曾經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傷不起的小鬼哦。然後,我進入了聖托馬斯學園,被挫折折磨得體無完膚」

    我將滑稽、悲傷……說出來後,自己都想笑了。

    「將全日本的神童集中起來再一看,我就不是什麼神童了,只是一個小鬼而已。……不論學習還是什麼,比我優秀好幾倍的人比比皆是,我這種人在裡面能當個劣等生就不錯了。不論我如何努力都追趕不上,反而差距只是被越拉越大」

    努力會輕易地辜負人。勝敗從一開始便已塵埃落定。

    於是,發生了那起事件。

    「然後,我不明不白的在初中2年級第2學期的期末考試裡,抄了同班同學的答案。是我太拼命了吧,想要稍稍提高​​名次……於是,立刻就被老師發現了。可是之後,我特別沒辦法接受」

    有生以來第一次作弊。

    我戰戰兢兢的偷看周圍,悄悄地偷看了答案。

    作弊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個時候……發生了那件事。

    「那個被抄的人為我說情『我沒有被抄』,於是勉強收拾了局面。那時候的那個人應該是出於善意,想要安慰我。可是其他的同學都用冰冷的目光看著我。於是,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感覺支撐不下去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漸漸的不去上學,從那之後過著宅在宿舍裡的生活」

    我覺得很滑稽,抽搐地笑起來。

    可是向原什麼也沒說,只是注視著我,用柔和的表情傾聽我說話。

    ……你真是好得沒救啊。

    神童作弊了哦?可是被悲慘的揭穿了。太拼命了吧?還被同情了哦?很好笑吧?聽到我這麼滑稽的故事,要笑噴出來了吧?你倒是笑啊。

    不然的話……我會想哭的。

    「於是,我被校長神父叫了出去,那時的我雖然那個樣子,可還是懷著一絲夢想還是希望,所以我鼓起勇氣向神父諮詢,我對神父說,我開始迷茫了,請幫幫我。你猜神父怎麼說?」

    我這麼問道,可向原沒有回答。

    沒辦法,我自己揭曉了答案。

    「神父說『聖經上說,神不會將無法跨越的考驗賜予人。跨越過去吧』。我就是辦不到才會退縮的。我感覺自己被推落萬丈深淵。神童從神之國被推落下去。於是,因為高度差實在太大,所以沒辦法再次站起來……就是這樣」

    「於是……新木場君就離開了聖托馬斯學園,回到了這裡?」

    向原總算慢慢地開口了

    「正好在升上高中之前,時機不錯哦。不過就算回去,好不容易考入的聖托馬斯學園不上了,我還是會遭父母以及周圍的白眼,基本上沒什麼改變。以現在進行時感受著幾乎沒有容身之所的感覺哦」

    「……難過麼?」

    「要問我難不難過,當然難過,但那也是一段不錯的經歷。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一介凡人。不需要抱著夢和希望之類無聊的東西,安安穩穩的過活就行了。這樣又輕鬆又不會受傷。我學到了這樣的生活方式哦」

    這不是吹噓,是我的心聲。

    幸運的是,就算在聖托馬斯學園是劣等生,在社會上也能不錯的活下去。不抱任何期望與期待,過上獨善其身的生活並不困難。這就是我的結論。

    唯獨這件事,誰都無法反駁。

    因為,這是我通過自身的經歷學到的東西。

    這份痛楚,終生難忘……也忘不掉。

    「新木場君從一開始就是新木場君吧?不是神童也不是別的什麼,就是一介凡人的新木場高志哦。所以……我覺得不需要回首那些事情,沒必要糾結過去」

    「……對啊」

    我嘴角放鬆,露出微笑。

    向原所說的話,與我說給月島說的幾乎一樣。能夠好好的傳達給月島,真是太好了。那傢伙似乎也重新振作起來了,我的任務也結束了吧。

    只不過,一想到向原也只是說出了這樣一番話,總覺得有種類似寂寞的感情在胸口瀰漫開。我明明那麼堅定的讓自己不去期待,卻在不知不覺間對向原產生了期待。

    她能夠救我麼。

    可是……我知道回眸過去的我很蠢。即便如此,也不會改變。於是,她反正會說意誌之類的話吧?如果可以憑著意志改變,早就改變了。再說,我已經見識過了意志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撼動的現實。

    我已經不行了。

    所以,別來管我。

    「可是……話是這麼說,不過新木場君從一開始也明白,我也覺得新木場君自己也做過很多努力。所以,不會僅憑這樣的話就全盤接受吧?」

    「誒?」

    我的內心彷彿被看穿,吃了一驚。

    向原咳了起來,然而她還是將當要傳達的話傳達出來一般,對我講道

    「如果是深思熟慮之後成為了座山空,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可是……我還是不想聽到新木場君說出不抱夢想和希望這種悲傷的話」

    「那……」

    「就算是座山空,靠存款生活,也還有利息對吧?偶爾回應一下吧」

    向原嘴上浮出虛弱的笑容。

    「所以呢,希望新木場君能夠至少帶上『如果有好事利息就會增加』的心情,稍微樂觀一點。就算偶爾利息減少,存款基本不會減少吧,把這些也包含在內,生活下去,我覺得也不賴哦」

    可能是意識正在遠去,向原和相互打架的眼皮抗爭,彷彿留下寄託一般對我講述。然後,我用手心包住她給我話語一般,輕輕的放在她的臉上。

    利息麼……

    的確也有這樣的生活方式。

    不去固執任何事。

    將好事壞事一併接受就可以了。

    僅此而已。

    神父曾經引用的聖經的一節,沒有打動我,反倒讓我走投無路。可是向原的話深深地感染了我的心。如果那個時候能夠遇到她的話……不,思考這種事情也毫無意義,這不對吧。我撫摸著向原的臉。

    我們如今的相會是有意義的。

    我感覺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心肺停止2次的我所說的話……大概不會錯哦」

    「……你啊」

    「新木場君……水……能給我麼?」

    「等等哦」

    聽到向原的微弱的聲音,我立刻倒起水壺。

    可是,她可能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水沒有流入她的喉嚨,從嘴唇流了出來。我將耳朵帖上去,在雜亂的呼吸聲中,能聽到喉嚨抽搐一般的雜音。

    在這種狀態,說了那麼多話,喉嚨一定很渴吧。

    都是因為我。都是為了配合我那無聊的話。

    我將水壺裡的是含在口中,稍稍抱起向原的身體,將臉湊近她的臉。這絕對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另外,別醒哦!

    「謝謝」

    我心中呢喃著,將嘴唇貼上去,慢慢將水送了進去。

    她的喉嚨微微動起來,水一點點的喝了下去。

    不久後,向原或許平靜了下來,呼吸平緩了一些,開始發出安靜的喊聲。

    *

    不久後,月島帶著當地的人回來了。

    沿著山崖前進有一條林間小道,下去之後似乎有一個村落。在當地人的引導下,我拿著登山包和絲帶,將向原背下了山。

    接到聯絡的千川等幾名老師以及警察在山麓上等候著,將向原送去了醫院,讓我和月島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情況。

    「半路上迷路了?城市的孩子真沒用呢」

    「……是呀」

    在警察的面前我和月島相互串供。和光他們似乎處理的不錯,這件事作為單純的迷路處理告一段落。只是千川似乎有所察覺,將我們留了下來,說了一句話

    「月島,表情不錯呢」

    「咦……那個……」

    還不等月島說些什麼,「快點回去吧」千川轉身離開。

    然後在住宿地點,和光和成增迎接了我們。

    「真的是!讓人這麼擔心,怎麼睡得著啊!」

    「月島……你沒事……我超開心啊」

    兩人以要抱上來的勢頭向我們逼近。

    「說什麼呢?我可是月島千景哦,怎麼可能會出事啊」

    月島理直氣壯的態度再次啟動。

    「……我說你啊」

    「怎麼?新木場君有什麼想說的麼?」

    「……不,什麼也沒有」

    「話說,怎麼樣?是我把老師們騙過來的哦?我對老師們說,回過神來3個人就不見了,似乎不知在哪裡走錯路了。神助攻吧?」

    「對呀。不愧是愛我到病入膏肓的粉絲和光君。謝謝」

    走了那麼多的路,基本沒有睡過,月島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疲憊。不愧是藝人。似乎不是只會取悅粉絲,表情比平時更加好看。

    不管怎麼說,月島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折衷點。

    剩下只要向原恢復過來的話……

    合宿第三天,是中午之前在住宿地點附近的廣場上自由行動,之後乘巴士返校的流程。我們在住宿地點等待向原回來。

    聽路過的老師說,向原似乎非常疲勞還有些傷風,不過狀況穩定下來了,情況好的話能夠和我們一起乘巴士回去。總之姑且放下心來,我和月島分別回自己的房間小睡一會兒。

    話雖如此,我卻怎麼也睡不著,在床上不斷地輾轉反側,發呆。

    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我看了看屏幕,是個沒見過的號碼。我一瞬間想到這種時候還是不接好了,可是反正也睡不著,就當打發時間,試著接通了電話。

    「您哪位?」

    「這是我的號碼哦」

    這個聲音我記得。是一直沒有來電提示的女孩。

    「呃,就是我……」

    聽到聲音,我嚇了一跳。

    這個聲音和直到剛才一直聽到的聲音很像。可能待在一起的時間很長,聲音明確的留在了耳朵裡。錯不了,和她是同一個人。

    ……聲音的主人,是月島! !

    「原來是你麼!?」

    「現在才注意到麼?」

    「為什麼一直瞞著我啊!?」

    回想一下,從那通「不想上學了」的電話打過來之後,月島的身影就沒有在教室裡出現了。

    話說,為什麼打給我?

    而且之前為什麼一個勁的喊我Takashi君,莫名其妙……我對腦袋裡冒出的大量問號苦惱不已。可是,月島不顧我的苦惱,接著說道

    「睡了?」

    「沒,醒著呢……你到底……」

    「謝謝」

    聲音輕輕的,彷彿立刻就會消失。

    「……終於說出來了」

    「……是麼」

    「謝謝你,Takashi君」

    「咦?」

    說到這裡,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又是Takashi君。所以說,我不是Takashi……我像平時一樣暗自在內心吐槽,不禁愕然。

    那麼,為什麼月島要喊我Takashi君呢?

    將事實不斷堆疊之後,結論清晰顯現。

    ……Takashi君是,我! ?

    我的確從很早以前就經常被人錯當成Takashi。高仔這個名字就是典型。然後我在小學6年級的時候,因為打籃球受傷住院了。和光他們送我足球,也是在那個時候。

    不知幸還是不幸,雖然知道住過院,但就連住的哪家醫院都不記得。

    可是,向原說她得知Takashi君這個名字,是因為護士那麼叫的。如果我住進的是那所醫院,護士會叫錯也不足為奇。

    而且,月島稱她見過一次臉就不會忘。僅僅在醫院屋頂上見過一次,她就清楚地記住了向原的臉。而月島一直喊我Takashi君。說起來,之前電話裡也說過「……Takashi君,總感覺變了呢」……

    最重要的是,向原這樣說過。

    『在入學典禮那天,我看到獨自待在教室裡的新木場君的側臉,感覺和我記憶中的Takashi君的面影很像』

    我的記憶裡完全沒有向原。

    可是客觀來看,那是無限趨近於黑的灰色疑惑。

    ……不,等等。我會講那種大道理麼?

    『這是真正的你的語言麼?用自己的語言講述自己啊』

    『那就全力以赴的活下去吧。一切都將從那一刻開始』

    『既然這麼想,那下次你就去讓別人也這麼想吧』

    如果是現在的我,就算撕爛這張嘴也不會說這種話,也說不出來。可如果是當時滿懷夢想和希望的高仔……會說,而且會信心十足的說。

    糟了! !

    回過神來,額頭上汗如雨下。如果我是Takashi君的話,那向原無比敬愛的對象就是我了,我……我……

    不行了。

    我全身發燙。

    為了確認,我翻找通話記錄給月島打了電話。可是響起的只有呼叫音,她就是不接。 2次、3次、我重複同樣的事情。

    「哇……我在幹什麼啊」

    我握緊手機,在床上滾來滾去。

    *

    如果有洞,我真想鑽進去,最好是個很深很深的洞,乾脆被活埋算了。

    可唯獨這個時候……

    「非常感謝!!真的非常感謝,如果弄丟了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我將昨晚拿走向原絲帶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歡天喜地,好像立刻就要抱上來一般握住我的手,猛烈搖晃。

    昨天的事情就像假的一樣,她已經完全恢復到了平常的狀態。

    「……上車吧」

    我硬推過去一般將弄髒的絲帶交給她,迅速乘上了巴士。

    只見在等待向原的這段時間裡,座位幾乎被坐滿。

    我瞥了眼坐在前方的月島,月島只是露出一抹笑容,之後沒有再向後面看過來。

    ……你在耍我麼! ?

    最後,又和來時一樣,變成我和向原促膝而坐。

    不知何時,她變回了大紅絲帶加馬尾辮的形態,露出燦爛的笑容。

    「沒有吃到豬肉醬湯,有些遺憾呢」

    「……還說這個啊」

    「那可是豬肉醬湯哦!?誒……新木場君,你發燒了?」

    「沒……為什麼?」

    「臉很紅哦」

    「……在等你的那段時間裡,我在操場上稍微運動了一下」

    「新木場君?」

    「有、有意見麼!?」

    車內響起我們吵鬧的聲音。向原微微傾首。別、別看我……我緊緊的閉上眼睛,開始裝睡,放出強烈地『我不想說話』的氣場。

    讓她變成全力少女的,是我。

    於是,現在我被她肆意摧殘。

    ……何其慘烈的因果報應。

    當然,判決尚未下達。

    只有佐證就判定有罪還為時尚早。當時住進那所醫院的小學6年級男生應該不止我一個。天下間,Takashi這個名字已經被叫爛了……

    不過,一度萌發的疑竇,不是那麼輕易就能開釋。在本人面前,甚至會加速生長。

    我……Takashi君、Takashi君、Takashi君。

    越想越覺得,害羞啦難為情啦還有別的感情啦一股腦的爬上全身。

    「非常感謝」

    巴士發動之後,就經過了多久呢。向原突然呢喃起來。是個細微,而有些興奮的聲音。我依舊閉著眼睛,充耳不聞。

    「感覺,一直在得到新木場君的幫助呢」

    「……」

    「說法可能有些怪,很像Takashi君呢。新木場君,很帥哦」

    聽到Takashi君這個詞,我身體非條件反射地抽了一下。即便如此,我還是按捺下來。

    一陣沉默流逝,不久,向原小聲說道。

    「謝謝你……Takashi君」

    「咦!?」

    我不由自主地張大雙眼,看著向原。

    向原將頭靠在窗子上,昏昏欲睡。似乎是……夢話。

    我不知不覺「呼……」地嘆了口氣。

    我……Takashi君,我是Takashi君,Takashi君。

    我做著重複而無果的思考,可能想著想著,腦袋轉不過來了吧。我沉沉地睡著了,回過神來,巴士已經停在了熟悉的校庭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01:01 AM

終章

    合宿回來,第二週的星期一。

    由於Takashi君=我的疑惑,雙休日到頭來什麼也沒做。今天來到學校之後,我還是無法正常的和向原視線相接。

    「5月就快結束啦!給我認真去找最後一個人啊!!」

    「……啊?啊」

    「副部長,你有何妙計?」

    「……嗯。呃……」

    「餵,你在好好聽麼!?」

    「……呃」

    不論她對我說什麼我都隨口應付。一想到這傢伙的Takashi君是我,我就冷汗狂噴。我……該怎麼辦?

    所以午休的時候,我悄悄把月島喊到走廊上。我無論如何想也讓她明確的告訴我。可是,月島她……

    「我不知道什麼Takashi還是什麼Kakashi(稻草人),我說過那種話麼?」

    「不,你確實用Takashi叫過我啊!」

    「總之,我不知道。話說,男人糾纏不休很噁心啊」

    「噁心……」

    「還有,你你你你什麼你,你哪根蔥?我是月島千景哦?這種事都不知道麼?」

    月島用輕蔑的視線抬頭看著我。可是她的嘴唇露出惡作劇式的笑容。

    這傢伙……在享受。

    以那天晚上的事為契機,月島從小千畢業,捨棄了可愛的角色。取而代之,展現出了月島千景原原本本的姿態,不過……而那個原原本本就是這個鬼樣子。

    今天是嶄新的月島值得紀念的第一天,全班從一大早開始就難掩驚訝。

    「誰是小千?我是月島千景哦?別隨便給我起外號」

    被圍上來的女生喊到暱稱,首先是第1發。接著,有人對這樣的月島嘟嚷了一句「感覺是不是有點囂張?」,接著第2發間不容髮的飛了出來。

    「剛才是誰?是不是想說我這個前人氣雜誌模特已經風光不再了?這種話能不能等你爬到頂點之後再說?再說了,以後我還會越來越囂張。因為,我還會衝上頂點」

    不用說也知道,教室裡鴉雀無聲。

    取回自信固然好,難道感到微妙彆扭的只有我麼?我覺得,她路選錯了。

    「啊,對了。不提這個,來看看吧」

    「……什麼啊?」

    月島拿出手機,打開網站給​​我看。

    這是和光之前告訴過我的那個同世代模特的博客——是事情的開端。月島難掩喜色,嘴角放鬆。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躍動一般,滾動畫面。

    「看這裡,這裡」

    我照她說的看了上去,留言欄上寫著似乎是模特本人的評論。

    <真的真的是小千! ?好久不見! !超想見你啊! !現在在做什麼?聯繫我啊我郵箱沒改我們還是一起工作吧趕快來啊! ! ! >

    月島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我明明什麼也沒問,她自己開始說起來

    「合宿回來之後我馬上就在留言板上評論了。我畢竟還是個藝人,想要再次一起工作。然後,最開始好像在疑惑我是不是本人,貼了兩三次評論,得到了這樣的留言。於是,我發了郵件,下星期馬上就能見人了」

    她的眼睛煥發出燦爛的光芒。

    如果做小千的月島,大概不會這樣,而是牢牢抓住過去的榮光。可是,月島千景現在不一樣了,她要朝著頂點再次邁步。

    「真好呢」

    「算是吧。不過,月島千景的第2章才剛剛開始」

    「……這故事要持續到第幾章?」

    「別每一句都吐槽,很煩啊」

    「煩……我說,你從剛才你就一直噁心啦煩啦,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說啥?想說『至少感謝一下本大爺』麼?」

    「並沒有……不是這樣的」

    「我討厭欠人人情。所以,那天晚上欠你的,我會好好還給你的」

    說完,月島「放學後見咯」揚起淡栗色的齊頸捲髮,回教室去了。

    ……放學後?我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愣住了。話說,Takashi君=我這個疑惑到頭來還是不了了之啊!給我說清楚啊!

    我不由想對遠去的嬌小背影大喊過去。

    *

    於是放學後,突然出現在學生導室的月島,遞過來一張紙。

    「我只是還你人情的」

    她帶著鬧彆扭一般的表情走過來,將紙放在桌上,難為情似的看向窗外,我們在紙周圍圍起來,瞬間失聲。

    這是入部申請書。

    「幾乎沒有演藝工作這件事暴露了,可能不能作為例外處理了,所以才入部的哦。反正也沒有其他想幹的事情」

    「月……月島同學」

    向原的身體顫抖起來。

    「……再說,演藝方面的工作今後可是會忙起來的,到時候我就是幽靈部員了呢。如果這樣沒問題的話我就加入。反正你們部員不夠吧?」

    「謝謝你!!」

    向原興奮地抱住月島。她的表情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充滿了喜悅。其實她的眼角已經浮出了淚花。

    「餵……很難受啊!!別這樣,玲!!」

    「小玲她好開心。原諒她吧」

    「月島……你以後放學後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這是語言之力的勝利哦!!」

    不知哪裡勝利了,向原高高舉起前頭。 ……真煩。

    我獨自遠離這異常的熱度,到房間一角避難。可是,向原斷然不會讓我逃走。

    「月島同學入部的事,一定沒問題吧!?副部長!!」

    「……也沒理由拒絕吧?」

    「那我這就拿到千川老師那邊去!!」

    向原緊緊拉住我的手,衝了出去。我被她拖著,跟在她後面。

    「很疼啊!手放開!」

    「你可是副部長啊,高興一點啊!!」

    「誰管你啊!」

    被抓住的手滲出大量的汗。這傢伙……如果現在喊我Takashi君的話,我該怎麼回應呢。是歡迎,是拒絕,​​還是……

    「老師,最後一個人湊齊了!!」

    一闖進辦公室,向原便將入部申請書在千川面前展開。

    「這樣就是正式的社團了吧!?」

    「可以了」

    千川的表情稍稍放鬆後,唇間吐出意味深長的話,會心一笑。

    「所謂高中生……就是這樣才有意思呢」

    「咦?」

    「盡可能的給我弄點樂子吧」

    千川向我們瞥了眼,不再多說什麼。

    我們離開辦公室之後,順便回到了學生指導室。

    於是,這件事告一段落,暫時似乎不用再受折騰了。

    從遠處的操場上,傳來似乎是運動社團的聲音。真專注啊。這是我模仿不來的。在窗戶透入的夕陽中,我微微瞇起眼睛。

    「我絕對忘不了今天這一天」

    向前走去的向原突然停下,轉過身來。

    應該是徹底洗過了吧。那根大紅絲帶恢復了平時的鮮亮,和馬尾辮一起輕輕搖擺。

    「從今天起,暢所欲言部就真正的開始了哦」

    「啊……嗯」

    或許因為夕陽的關係,她的眼睛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閃耀。我輕輕別開視線。

    「一起加油吧」

    「……悠著點吧」

    聽他這麼說,我回想起那天晚上。

    我是座山空。沒有太多期待,也沒有狂妄的夢想和希望。

    可接受利息應該是沒關係的。

    然後對我而言,暢所欲言部就是利息一樣的東西。這麼一想,感覺也不賴。

    我完全不知道它有多值錢,而且還非常麻煩。不如說,麻煩的比例更大。然而,總比什麼也沒有要好得多。至少能夠打發時間。

    實際上,像這樣和向原在一起的日子,怎樣也不會覺得厭倦。

    我下定決心,直直的向向原看去。

    「向原」

    「嗯?」

    「……謝謝」

    「誒!?什麼!?謝什麼!?」

    驚訝的向原表情很好笑,我不禁失笑。

    「哈!?為什麼笑!?」

    「你啊……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呢」

    我突然覺得Takashi君=我的困惑,怎樣都無所謂了。這樣下去不是挺好麼?就算思考也得不到答案,也無法改變過去。

    而且,這傢伙變身全力少女的現實也不會改變。

    我要是Takashi君,我就會對我改變了這傢伙給自己32個贊,如果不是,那就就這樣了。僅此而已。

    說真的,我特別想知道。

    可是知道之後,不論我還是她一定會無路可退,無法維持現在,也無法回到從前。而且,我還完全不具備接受這件事所需要的勇氣。

    所以,先維持這樣就可以了。

    「咦?電話沒有鈴聲?」

    似乎怕吵而改成了震動。塞進口袋的手機的確正在小幅的震動著。一看,沒有來電提示。我毫不猶豫的按下了通話鍵。

    「餵,這裡是暢所欲言部」

    語言自然而然的衝口而出。

    「是誰?新部員?還是來諮詢的?想說話麼?」

    向原像平時一樣想聽內容,蹦蹦跳跳的將臉湊過來。

    「……都說你臉太近了啊!」

    「可是,我聽不到嘛!」

    「真麻煩」

    無可奈何,我配合向原視線的高度,彎下膝蓋。向原將耳朵湊近電話,之後右手大拇倏地向上一指,向我示意。 ……這是鬧哪樣?這奇怪的動作,讓我不經意笑了起來。

    「謝謝」

    向原微笑的側臉,果然看起來非常可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6-19 01:04 AM

後記

    幸會。我是喜多見かなた。這次呈上出道作《我與她的青春爭論》。於是,請恕我免去繁文縟節……讀過一遍,感覺如何呢?是否讓您開心呢?我是新人,首先很在意各位讀者的感想,誠惶誠恐。 gkbr來著。我想相信能夠讓各位滿意……

    角川Sneaker文庫,是追朔到●年前,我初次遇到輕小說的標誌。這次能夠在此發佈出道作,不勝榮幸。另一方面,這份過大的光榮讓我感到非常緊張。

    在下不才,將學習向原全力精進。承蒙各位讀者抬愛,若能永遠陪伴我,將是我的榮幸。

    到了最後,獻上精美插畫的ぶーた老師,添了諸多麻煩的角川Sneaker文庫編輯部的各位,還有對這麼怪的生物總是笑臉相迎的責編I老師,非常感謝。

    願與各位讀者能有再會之日。

    2014年3月吉日

    喜多見かな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