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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15 AM

藤原祐 -【煉獄姬.四】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1:01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正統丁字教總部法王廳的特務組織「奇蹟認定局」,終於為了推翻瑩國而開始採取行動。

議員與貴族被視為目標,執行部隊「使徒」與人造人綺莉葉展開了無差別暗殺計劃。

對此束手無策的瑩國,國力逐漸被削減。

更甚者,優貝魯歐等人又開始趁亂在背地裡策畫陰謀。

出現在伊歐.特莉努面前的艾莉絲.嘉立爾,露出的笑容究竟是出於與同鄉重逢的喜悅,抑或是出於「魔劍之母」的狂氣。

面對愈演愈烈的混亂局面,佛格與艾兒蒂會——

幽暗系幻想故事,第四幕緊迫登場!

【原日文書名】:煉獄姫 四幕

【原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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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16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1:00 AM 編輯

序章 缺手少女的詭計

晨曦將東方的棱線染上一抹淺紅。

對於正統丁字教而言,東方代表神之子降臨於大地的方位,紅色則代表神之子的血與肉,引申成為神殉身之意,具有神聖的色彩。因此,當古多·雷雷伊斯一見到今日的晨曦,不禁為其莊嚴感到心神震懾。

清晨時分的法王廳人影稀疏,以往總是可見為人正派的祭司與神父在此出入——像古多那樣從事地下工作的人無法仰首闊步的前庭,也可以趁著這個時段,毫無忌諱地享受朝陽的洗禮。

古多背對著向東而建的廳舍,正面注視著日出的方向,沒有經過儀禮,直接在內心禱告完畢後,放開了繞至身後的雙手。右手指間夾著一封書狀。

是來自法王殿下親自頒下的詔書,信封上蓋著與東方天空同為紅色的封蠟。

由於是在深夜送達,拂曉前才剛拆封。在陽光的照射下,古多揮了揮信封並反芻著內容。主旨單純明了——下令執行某項計劃。因為深入腦髓的盲信與狂熱,以及奉神之命所帶來的充實感與幸福,讓古多內心滿是喜悅,已經近似嗜虐的心態。

「你一大早心情就很好呢。」

然而,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激昂情緒,古多感到不耐煩地歪起嘴角一笑。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一大早才是辛苦你了。」

古多沒有回過頭,粗魯地拋出一句話。

「把我叫來的不就是你嗎!」

背後的聲音——少女錯愕地嘆了口氣,接著走到古多身旁,態度既不過度客氣,也沒有僭越本分。

少女的無禮舉止,讓身為祭司的古多或多或少感到不滿。少女有別於外表,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撫媚氣息,這一點也牴觸了教義,是為不敬。先不論信仰,這名少女甚至不是人類。是透過那個可怕的煉術所創造出的人造人。

不是透過神之手,而是人類之手所創造出的靈魂,本來便不應該存在於世上。更遑論踏入這棟神聖的法王廳,完全是一種褻瀆。

「說得也是。」

然而,古多僅露出嘲諷的笑容,並未將怒火與憎恨表現在臉上。

因為真要論無禮、不敬或是褻瀆,不光是這名少女,包括自己與自己所束的部門,都一律同罪。

法王廳第禁術局,俗稱「奇蹟認定局」。

自己等人的任務是奉神之命,從事骯髒的工作。為了神的教喻而違背神,為了對神的信仰,弒神也在所不惜。不冀望上天堂,奉法王之命甘願墜入地獄。死後遭受地獄業火的灼燒,溺斃於悲嘆之河,更證明了自己等人將一切奉獻在對神的信仰上。

這麼一想,即使是異教徒所捏出的泥偶——這個被烙上形同地獄最底層印記的可悲人造人,站在我方陣營其實反而更讓人放心。

「是什麼事?」

第二環。背叛祖國的罪孽體現,卻又被賦予祈禱之名的那名少女,不知是否知曉自身的矛盾,只見她綽有餘裕地露出一抹淺笑詢問。

所以古多回答了她的問題。

「任務,而且很重大。」

「……很重大?」

「是啊。」

古多遞出信封。

「法王殿下的親筆信,謹慎地閱讀吧。像你這種人原本連碰觸都不被允許。」

古多盛氣凌人的話語讓綺莉葉不禁輕蹙眉頭。然而,看完收下的那份書狀後,表情頓時從驚愕轉變成困惑。

「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如書狀上所寫的內容。好,讓我想想應該派你還是『使徒』負責執行。」

「我不是問這件事。」

綺莉葉質問的聲音隱約透出一絲怒意。

「我兩個禮拜前才剛赴瑩國一趟,當時的命令與這次的命令完全背道而馳,我都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無須動怒,單純只是情勢改變罷了。」

古多瞥了綺莉葉一眼。

古多面向著朝陽,並從她手中搶回法王的詔書.

「況且,我們的目的並沒有任何改變。瑩國為首的異教徒……將煉獄視為玩物,觸犯禁忌而得意忘形的傢伙們,將他們一舉剷除。」

——古多露出嗤笑。

她所說的「兩個禮拜前」,指的是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所引發的德國王子暗殺未遂事件。

正如綺莉葉所言,那件事確實不利於法王廳。

假設惠國王子在瑩國境內遇害,輿論會分成兩派倒向瑩國與德國。然而,並非單純只是基於對瑩國的譴責或是對惠國的同情。只要瑩國尚是煉術大國、先進國家,各國便會紛紛表明自己的立場,在兩國之間選邊站,亦代表著諸國列強勉強維持至今的軍事平衡面臨崩壞。

簡單來說,將會掀起世界大戰,而且是煉術先進國與後進國的戰爭,所以結果可想而知。

因此,法王廳才會採取行動,阻止暗殺計劃。當然,這件事並沒有對外公開,僅採取最低限度的行動。對我方而言,只要能夠成功拯救德國王子的性命便已足矣。然而——因為該計劃順利失敗的關係,讓情勢出現了更大的變化。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現出原形,代表了瑩國內在潛伏著危險分子。換句話說,他們現在沒有閒暇顧及外頭的動靜。瑩國國內治安陷入混亂,對丁字教而言,形同異教徒之間的相互殘殺。

所以,我方所要做的便是見縫插針。

換句話說,從國外與國內兩方同時將敵人逼入絕境。

「詔書上的其中一個策略是從外進攻,這應該比較適合交給『使徒』。你則是從內進攻……也就是說,要去與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接觸。」

「我明白了。」

經過數秒沉默,綺莉葉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

「具體內容是?」

「之後我會再詳細給予指示。具體來說,與對方合力追擊敵人。我方已經掌握了那些傢伙的動向與今後的打算。你只需要假裝協助他們,再從背後向雙方各捅一刀……你的表情是感到意外嗎?」

古多對於她詫異的表情提問,少女則是聳了聳肩。

「不。是佩服不知不覺間竟然進展到這種程度。但是我跟那些傢伙接觸不深,也不認為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適合談判的人選。換句話說,難道優貝歐魯的同黨中有內賊?」

「哎,誰曉得呢。」

古多用鼻子哼了一聲。

「這件事之後會再告訴你。」

當然,古多並沒有因此打算將計劃全盤托出。

綺莉葉充其量只是棋子。棋子只需要乖乖盡本分,按照棋手的指示行事。棋盤上的走勢只需要自己一人掌握便已足夠。

當然不光是她,禁數局的所屬人員,總數十七人的「使徒」們——他們全為古多的棋子。然而,從更宏觀的角度來俯瞰,無論是古多或是奇蹟認定局本身,也皆只是法王的棋子。

「綺莉葉,總之感到欣喜吧。情勢總算變得有趣起來。」

棋子的夙願是在棋盤上盡情闊步,棋盤上的衝突也就代表著戰爭。

是的——恐怕要掀起戰爭了。

「你所憎恨的瑩國皇室的兩顆棋子——自詡肩負率領民眾使命的小姑娘,以及不知基於何種想法,試圖在瑩國製造混亂的小夥子。然後是我方,神手中的棋子。四派人馬各自在棋盤上激盪出火花,鏗鏗劍鳴,血飛四濺。然而,最後倖存下來的一定是我方。西洋棋是神所賜予的遊戲,經過一番廝殺激戰,神所下的一步棋將會降臨於棋盤。呵呵……也就是說,結果全是出於神的旨意。」

「那可真是可喜可賀。」

面對興奮地抿嘴而笑的古多,綺莉葉僅回以嘆息。

「不好意思,身為神的棋子,我也不會聽命於神。我只是基於我自己的意志攻打他們。以結果來說,即使與你的意圖不謀而合,但也絕對不會是神的安排。因為……因為我們根本不是神之子。」

因為寄人造人體內的靈魂甚至不知是從何處而來.也不知會往何處而去。

確實,那或許並不適合說是神的意志。

「哼。」

然而,古多·雷雷伊斯又是一陣嗤笑。

「是啊,你不是神之子……是由人類罪孽所創造出的人類之子,也可以說是罪孽之子。也就是所謂的人造人。人類身為神之子,只要人類背負著罪孽,身為人類與罪孽之子的你,也逃不出神的手掌心。而且是信奉異教的罪孽造就了你,即使被打下七次七層地獄,你還是難逃神的制裁。」

「……主教大人,你是想叫我懺悔嗎?」

「不,不對。」

古多握起綺莉葉的手,用指尖順著她的臉頰而下,然後托起她的下巴,並將臉湊近。比晨曦更加紅豔的祭服與少女的藍色衣裳相連,鑲著純白外緣的漆黑聖帶觸及少女平坦的胸部。

在正統丁字教中,紅色是殉教的顏色;黑色是悲傷的顏色;白色是葬送的顏色。「我想要將那些傢伙、你們以及我們,統統送往地獄。」

然後藍色——代表聖母的純潔。

「這顏色還真不適合你,簡直形同與聖母同名的娼婦。」

神之子背下人類的罪孽,被賜予死亡時,身旁會安排一名與聖母同名、以純潔之身懷下神之子的女性。雖然身為娼婦,但繼承了聖母的原罪,作為第二位聖母見證神之子的死與重生。

「是呀。那麼在我不斷見證死與重生的期間,也為你的殉教作見證。」

綺莉葉引用了這則軼聞,舔了舔舌頭,接著揮開古多的手。

「不過在這之前,必須焚燒苦艾(艾兒蒂米希雅)、劃破霧靄(弗格)。照亮刑場,吹響使者的喇叭,祝福世界走到盡頭。只要達成這個願望,無論是要我上天堂或是下地獄,皆在所不惜。」

藍色衣裳呈現出液體的樣貌,布料滴落至草地,形成一潭黏質狀的泉水。身體慢慢下沉的模樣宛如沒入水裡的少女。

「我先到勤務室等你,趕快過來向我說明吧。」

綺莉葉消失的同時,躲藏在庭院樹上的一隻斑鳩振翅而飛,叢葉隨之婆娑起舞。

古多·雷雷伊斯眉頭深鎖地歪起嘴角目送斑鳩離去後,轉身緩步走向廳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17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56 AM 編輯

第一章 乘著風平浪靜之際

秋天已過,時序即將邁入冬天。

這一天吹著略帶涼意的風,伊歐·特莉努瑟縮著身子,伸手向後關起塔樓的門扉。

這個國家全年寒暖溫差不大,每逢秋冬季節,空氣仍會透著冷冽。不同於盛夏,只要稍微少穿一件便會不小心感冒。

然而與其他土地相較之下,匍都擁有得天獨厚的氣候。伊歐出生的高地在冬天會降雪,長年呼嘯的山風夾帶著不尋常的寒氣。而位於大陸更南端的國家則一到了夏天,便炎熱到光是站著不動也會汗水淋漓,讓伊歐實在難以想像。想必比少女時期待過的工廠更為嚴酷,工廠室內因為人群密集而籠罩著一股潮濕悶熱的空氣,便足以讓人受盡煎熬。

愈往塔樓地底下走,煉獄的香氣愈發濃郁,勾起了一絲工廠的記憶。話雖如此,這裡的空氣卻讓伊歐感到舒適自在,與人多擁擠的工廠截然不同。

打通塔樓貫穿地底的空洞裡,空氣不甚流通,因此形同了夏涼冬暖的合宜環境, 比匍都更加缺乏四季的變化。換句話說,這是煉獄毒氣能使時間停滯不前的鐵證——然而,個性樂觀的侍女完全沒有這麼聯想過,僅重新體認到自己喜歡這個地方。

伊歐踏著輕盈的腳步聲順著繞牆而設的螺旋樓梯下去,一如往常地漫步在漆黑之中。看不見昆蟲的身影,也嗅不到霉味,僅有一縷淡淡的花香縈繞於鼻間。即使是對性命有害的毒氣,但只要是從摯愛的主人身體散發出的味道,自當沒有厭惡的道理。

伊歐哼著歌曲,邊走邊輪流換手抱著籃子,抵達了最底層。

如往常那般為身為主人的公主送來點心。

今天是夾著核桃與杏桃果乾的餅乾,是伊歐的得意之作。

伊歐平常便熱衷於製作點心,這一個月卻格外投注心血,其實是出自一個幼稚的理由。

「公主殿下?」

伊歐透過地下室的鐵柵欄的隙縫間向內探看,並輕聲問道。

果不出所料沒有回應,這陣子總是這個樣子。

坐在床上身穿睡衣的艾兒蒂,與坐在對面搖椅上的弗格。雖然是熟悉的景象,但那兩個人緊閉著雙眼陷入冥想。

這就是幼稚的理由。

最近這兩人不像過去那樣看書或是玩遊戲,大多像這樣度日。對於伊歐而言,不明白這兩人的行為有何目的,因此產生了一股疏離感。曾經詢問過那兩人,得到的回答是:「訓練配合呼吸」、「想趁機會挑戰一件事」,讓伊歐感到一頭霧水。

雖然聽說過東方國家有這種陷入冥想的宗教儀式,但樣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應該是與煉術有關,換句話說,是任務,並且是作戰方面的必須程序。

雖然伊歐明白這是莫可奈何的——但因為有種遭到排擠的感覺,莫名不是滋味。

「午安,侍女送點心來了喔!」

因為那兩人沒有示意不要打擾,於是伊歐再次開口。

「啊,伊歐小姐。」

弗格終於露出反應。

他睜開雙眼朝伊歐瞥了一眼,接著大大吐了一口氣。

「艾兒蒂,休息一下吧。」

聽從著這句話,艾兒蒂也終於睜開雙眼。

一見到伊歐便開心地展露笑顏。

「點心?」

「是的,是點心。」

伊歐抬起籃子露出笑容,內心深處仍有些不滿。

雖然曉得這個想法很幼稚,但這個地下室是艾兒蒂、自己與弗格三人的天地。與那兩人之間形成一道牆,讓伊歐不禁感到寂寞。

「哼……我可不是愛刁難的小姑。」

「什麼?」

「自言自語而已。」

伊歐喃喃念了一句,將籃子遞給走向自己的弗格。

籃子再送到艾兒蒂手上,接著掀開了蓋布。

「感覺好好吃喔。」

見到公主的嘴角揚起,伊歐便感到了無比幸福。

然而,這只是短暫的片刻。弗格立刻向艾兒蒂提及方才的流程進行順利,下次可以再擴展範圍,又是讓伊歐一頭霧水的內容。

因為對像不是艾兒蒂,所以伊歐不客氣地說道:

「弗格,我跟你說,雖然熱中是好事,但可以拿捏一下程度吧?不應該打擾公主殿下的寶貴點心時間。」

「是呀。」

艾兒蒂在旁幫腔,此舉讓伊歐喜不自勝。

「因為我也很累,所以休息時想要好好休息。」

「……唉。」

受到兩位女性的責難,弗格露出不滿的表情。

雖然個性認真是他的優點,然而太過固執反而會變成缺點。包含這些優缺點在內, 伊歐喜歡這位少年,但壞習慣仍是壞習慣,不打算對此姑息。

「公主殿下說得沒錯。休息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先不論你跟公主殿下忙的到底是不是『工作』,只顧著埋頭苦幹而不休息也不是辦法吧?」

雖然不能否認感到嫉妒跟寂寞,然而伊歐的這番話也是出自於擔心。

「……哎,的確是這樣沒錯。」

弗格頓了一會兒,隨即一本正經地點頭同意。

「雖然想要儘早完成,但焦急也無濟於事。而且過程可以算得上是順利,那麼就接受你的好意,好好休息吧……再說今天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你要去外頭嗎?」

艾兒蒂的兩頰因餅乾塞得鼓鼓地問道。

「是的,因為理查德殿下傳喚我過去。」

「是嗎?」

艾兒蒂露出微妙的表情附和了一聲,從表情中無法分辨出是否夾帶著遺憾。想必是摻半吧,雖然想跟弗格待在一起,但又不滿待在一起也無法玩耍。

「公主殿下,因為我有空,可以待在這裡一會兒。這樣子不行嗎?」

「不,沒有這回事。」

見到艾兒蒂搖頭否定,伊歐笑著繼續說道.

「要做什麼呢?要看書嗎?之前的那本書已經看完了嗎?」

「還沒,因為要跟弗格訓練所以一直沒有進度。」

「那麼晚餐前的時間就拿來放鬆地看書好了。我也買了新書。」

伊歐拿出放在籃子底部的書。

其實伊歐從一開始便有這個打算——弗格在的話會像方才那樣持續進行冥想,即使弗格離開後,艾兒蒂仍會因為長時間的「訓練」而疲累到懶得開口說話,最近一直處在這樣的狀況。無論如何,伊歐只能保持安靜。

「如果要看書,切記要使用『太陽』。只憑燭火不夠充足。因為不只艾兒蒂一人,還有伊歐在。」

「等等,可以不要用我作為理由說教嗎?」

面對弗格的插嘴,伊歐開著玩笑抱怨。

只見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這麼說也是,伊歐小姐的視力因此變差也沒有關係吧……可是,艾兒蒂的視力變差可就麻煩了,請你要徹底做到。」

「哎呀,不但回敬我一槍,還將扮黑臉的角色推給我!」

「因為總是由我扮黑臉不公平,偶爾也該輪到伊歐小姐扮黑臉。」

見到互相冷嘲熱諷的那兩人,艾兒蒂不禁蹙起了眉頭。

「……你們兩個人怎麼了啦,用不著提醒我也會叫出燈光。」

艾兒蒂嘟著嘴將臉撇到一旁。即使感到不悅仍沒有停下拿餅乾的手,這一點顯得十分可愛。接著,煉術陣倏地在右手浮現。

片刻過後,出現一顆光球,照亮了牢獄之中。

「要是平常也能像這樣聽話就好了。」

「弗格,你說了什麼?」

「不,沒什麼。」

少年一臉苦笑地從搖椅上站起。

「好,我差不多該走了 。」

艾兒蒂的表情頓時蒙上一層陰霾。然而,弗格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或者是刻意佯裝不知情。伊歐無法判斷出是哪一方。

「那麼,伊歐小姐,之後麻煩你了。」

「是、是。」

伊歐用漫不經心的口氣揮了揮手,內心仍是一陣複雜。一來是氣憤讓艾兒蒂感到寂寞,二來是對此感到無可奈何,以及今天可以獨佔公主的卑鄙心態帶來的一絲喜悅。然而,伊歐也與弗格一樣沒有將感情表露於外。

目送著弗格走出牢獄、拾級而上的背影離去後,侍女忍不住觀察起主人的表情。

「……公主殿下。弗格那個樣子是不是讓您覺得很無聊? 」

究竟艾兒蒂會鼓起腮幫子反駿,或者是會加深臉上的陰霾——結果一反伊歐的猜測,出現意外的反應。

艾兒蒂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要緊的。」

她輕輕閉上雙眼,專注地聆聽著弗格迴蕩不已的低沉腳步聲。

「伊歐,我跟你說,弗格說他想要變強,希望我跟著他一起變強。」

艾兒蒂露出一抹淺笑。

「我們是為此在做訓練。所以我會忍耐。弗格的確一直不發一語,訓練期間也不能玩耍,老實說真的很無聊,但是,沒關係的。」

「公主殿下……」

啊啊,伊歐心想。

「之前弗格在工作的時候倒了下來。我非常害怕又難過,以為弗格死掉了。可是因為我失去意識,不曉得後來的事情……能夠平安回到這裡,我認為都是多虧了弗格倒下後仍堅決不放棄的關係。他一定是連同我的份努力著。」

艾兒蒂的話中透露出一股悲壯。

代表戰況更加嚴峻。現實中這兩人面臨著生命的危險。對伊歐而言,這個話題會讓自己因為不安而飽受煎熬。

然而,卻看不見艾兒蒂露出嚴肅之色。

「當時,如果我更加可靠,說不定可以治療弗格的身體,說不定可以助弗格一臂之力……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因為我們是兩個人一起工作,只要兩個人變得更強就行了。弗格這麼告訴我,而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非得努力不可。」

她的表情顯得開朗豁達,透出一股喜悅。

不,那是類似喜悅的——決心。

面對外頭的戰爭,艾兒蒂露出與至今截然不同的態度。

以前的她充其量只是被動地完成「工作」。為了得到父親的稱讚、為了出去外頭、為了想跟弗格在一起。無視戰鬥內容與交戰對象,認為那些只是為了達成目的所附帶的難題。

當然,這一點應該到現在仍沒有改變。艾兒蒂的個性並不好戰。戰鬥只是工作的一環,她不忌諱行使武力與殺戮,取而代之的卻也沒有從中感受到愉悅。

然而不同的是,她已經領略到戰鬥的意義。

現在的艾兒蒂即使得到身為國王殿下的父親稱讚,恐怕也不會像過去那樣感到強烈的喜悅,也不會單純地將出去外頭這件事與戰鬥切割開來。

同時——肯定也清楚地明白到要與弗格在一起必須做什麼,與弗格在一起代表了什麼意思。

「……是這樣嗎?」

「是呀。所以弗格就算那個樣子,我也多少可以體諒他。」

艾兒蒂洋洋得意的表情顯得格外幼稚,感到欣慰的同時也感到一股沉痛。明明還只是小孩子,但寄宿在這個少女體內的覺悟與想法毫無疑問已經是成熟的大人。

與自己的喜悅與悲傷無關,純粹是為了重要的人。

不是為了父親,而是守護在自己身旁的男孩子。

即使其變化不大,卻有著決定性的轉變。原本一直以為還是只雛鳥,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成熟懂事。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為所欲為地蹂躪名為牢獄的狹小世界的任性暴君,而是為了守護自己所愛世界、安詳慈愛的公主。

「公主殿下變得很懂事了呢。」

伊歐露出微笑。

十分努力才擠出來的笑容。

各種情緒混雜之下,讓伊歐險些哭了出來。

對主人的成長感到喜悅的心情、對弗格的嫉妒、對逐漸白熱化的戰爭所感到的不安,然而最讓伊歐的指尖顫抖不止的是寂寞。

艾兒蒂長大了。不只是身體,心靈上也是。

換句話說,少女正在蛻變成大人。

成為大人後必將無法維持現狀下去。不曉得皇室對於未來有何打算,艾兒蒂本身也未必會甘願繼續待在狹小的牢獄中過活。

伊歐甚至有種預感,艾兒蒂遲早會拋棄這座牢獄而遠走高飛。這當然是值得慶祝的事情。被迫在地下室度過一生無疑是一場悲劇。然而,當艾兒蒂準備朝寬廣的世界展翅高飛之際,肩負照顧艾兒蒂的職務、名叫伊歐·特莉努的存在——自己究竟該何從?

「見到公主殿下如此懂事,我也感到很欣慰。」

伊歐連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說的是真心話還是謊話。

艾兒蒂用稚氣未脫的動作點頭附和。

「弗格跟我變得更強後,也會保護伊歐。」

或許是察覺到伊歐隱藏起來的不安。

面對主人的這番話,侍女再次露出微笑。

「哎呀。那麼我就可以躲在公主殿下你們的身後一直製作點心了。」

原為王屬軍煉術師的青年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顯露出對這個國家的反叛心,掀起舞會襲擊事件後已過了一個月。

這也代表了他銷聲匿跡後已過了一個月。

皇室反叛罪、國家內亂罪、暗殺權貴未遂罪,加上其餘超過二十項控罪的通緝犯,不僅是王屬軍,同時也受到警察軍的追緝,對於至今尚未將他逮捕歸案一事,政府大感頭疼。有一種說法是:貴族或是議員之中有內賊協助,但尚未掌握到特定人士。

或許諜報局已經掌握到某些情報,只是連自己也渾然不知——假使找出了他的潛藏地點,諜報局也無能無力。從這個層面上看,弗格給予優貝歐魯最高的評價。

保持警戒是最正確的做法。

「無論如何,眼前的問題堆積如山。」

坐在勤務室椅子上的理查德親王殿下,托著腮嘆了一口氣。

由於在弗格面前可以放鬆戒心,理查德從以前便經常露出這種舉動,然而臉上的疲憊之色遠比平時更為深濃。

正如他所言,瑩國現在手上的棘手問題多不勝數。

「已經不是逮捕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嗎? 」

「是啊,簡單來說,他充其量只是引爆點。原本這個國家的內部就暗藏著膿瘡。而 現在終於從傷口開始流膿出來……不過的確是那位青年劃下了傷口 。」

將他的反叛作為起因,或是因為連鎖效應產生的諸多問題,正開始侵蝕著這個國家。

首先是潛伏在檯面下從事小規模破壞活動的思想犯們——極端的海利庫斯主義者, 或是因為民族問題而對瑩國懷恨的一夥人,當中存在著好幾個待燃的火種——全因為那個事件而再次活絡化了起來。雖然現在的規格不大,但警察軍仍為了鎮壓各方而疲命。

犯人原隸屬於王屬軍的背景對市民們造成了負面影響。多數人不願意讓貴族院掌握議會實權,希望轉為完全的民主政治。他們之間似乎將優貝歐魯視為憂國之士,出現英雄化的傾向。

隨著國內的不安要素增長,遲早會成為外敵、也就是諸國列強趁隙而入的機會。與過去雷迪克·梅爾引起的騷動相同。只要將「克拉夫念珠」流進某個國家的思想犯手中,便會擴大破壞活動的受害狀況。

然而瑩國比當時更缺乏收拾現況的力量。

因為「撕裂殺人魔」的事件,讓王屬軍與警察軍陷入了慢性人員不足的狀態。接二連三有人殉職,卻沒有新進人員填補空缺。即使有人填補空缺仍來不及進行教育與訓練。如果「撕裂殺人魔」的犯行也是優貝歐魯在背後所主導,他可以說是做好了周全的準備,在萬事俱備之下才浮上檯面的。

雖然他的身份可以得知某一程度的內部資訊,但與一國為敵竟然可以建立起如此之高的優勢,著實令人佩服。當然,這不是值得讚賞的行為。

「我也何嘗沒有想過,為什麼是發生在吾王掌權的時代。」

雖然理查德是在開玩笑,但恐怕也是真心話。按照現在的狀況,並試著回顧弗格開始進出這間勤務室的那段歲月,目前儼然處在史無前例的惡劣情勢下。

「如果早生或是晚生一點,或許我每晚都無憂無慮地在舞會受到女性們的簇擁。真是生不逢時。」

「沒有這回事。您是運氣好的人。情勢只要稍微有個偏差,現在皇室可能已經因為市民革命而遭到斷絕,殿下也在斷頭台上引頸就戮。」

「真是的,連發個牢騷都不被允許。」

面對弗格的玩笑,理查德露出苦笑附和。可能是對不小心吐了苦水的自已感到羞愧。儘管如此,理查德臉上的憂慮之色仍不見消散。

「不過,現在的確不是可以放鬆的場合。到了這個地步又多了一個問題。」

理查德聳了聳肩,揮著一張文件。

「而且是十分重大,需要緊急處理的案件。」

弗格忍不住蹙起眉頭。

情況的惡化是在預測之中,但心情仍沉重了起來。理查德的表情也透出一股嚴肅。

「與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有關?」

「還不清楚。不過,可能性很高。老實說思想犯的零星犯罪活動與這個案件比較起來,還不足以成為我們的頭疼來源。」

親王嘆了一口氣作為開場白。

「發生了議員與其週遭人士為中心的連續失蹤事件。」

「您是說說……失蹤嗎? 」

連弗格都大吃一驚。

而且失蹤的人是議員。

「國家的達官要人失去了蹤影,目前已經是第六個人。情況十分嚴重。有先對報社下封口令,不然光是刊登一條報導便足以造成騷動了,何況還是連續發生。」

弗格從沙發上起身接過理查德遞過來的文件。上面詳細記載著失蹤者的姓名與時間。

從最新的一筆依序由上往下排列。

最新一筆是菲利浦·傑伊·范葛森貴族院議員。子爵,五十六歲的男性。於昨天在自宅附近散步便一去不回。無目擊者。

下一位是潘蜜拉·米茲·諾拉。迪克·諾拉貴族院議員的長女,十三歲。於三天前自劇院返家途中,在馬車內突然失去蹤影。

然後是貝尼特·克勞斯庶民院議員。三十八歲的男性。於五天前的清晨遲遲未走出寢室,感到疑惑的傭人打開房門才發現房內早已空無一人。

接著是愛力克·希斯·史丹佛特貴族院議員。男爵,二十九歲的男性。一週前與友人們前往匍都近郊的森林狩獵之際,追趕著兔子進入草叢中後便從此行方不明。

接下來是法蘭潔絲卡·梵·梅爾碧路。十六歲的女性。梅爾碧路侯爵家的三女。於十天前與侍女達莉雅一同外出購物,兩人從此未返回家門。

以及最後是——

映入眼簾的名字讓弗格忍不住出聲。

「妮娜·蕾娜·斯雷吉……?」

斯雷吉男爵家的獨生女,十六歲。失蹤二十天。紙上明確記載著這一筆。

「嗯,沒錯。」

理查德面色沉鬱地附和道。

「那位斯雷吉家的千金也失蹤了。應該說,這一連串的失蹤事件當中,她似乎是最初的被害者。曾接獲她失蹤的報告。原本以為她是因為那件事想不開而離家出走……沒想到會演變成這種地步。」

那件事指的是她的祖父,也就是前任斯雷吉男爵。身為煉術師的他,奉皇室之令於執行任務之際死於非命。據說妮娜為此深陷悲傷之中。

弗格也目睹了斯雷吉男爵的死。雖然不認識這位孫女,頓時胸口仍感到一陣沉重。

沒想到在祖父之後連孫女也——

「當然,妮娜小姐失蹤時沒有料到會發展成連續性的案件。無法否認處理速度過慢。然而,現在也難以斷言可以妥善對應。雖然從妮娜小姐到法蘭潔絲卡之間隔了一段時間,之後的頻率變成兩、三天一次。這可不是兒戲,這個案件甚至關係到國家的威信。 」

不可能是偶然,這無庸置疑是某人計劃性的綁架行為。

「包括這位名叫達莉雅的侍女在內總共七人……被害者的年齡、性別、失蹤的時間帶與場所全部沒有共通點。硬要說關聯性的話,只能鎖定議員與其週遭人士吧。」

「如果階位在公爵之上,也就是王族的重要人士失蹤的話,恐怕就無法繼續隱藏下去。那些人為此提心吊膽不已,一直嚷嚷著要我們儘早解決這件事,吵得耳根不得清靜。」

「……這樣形容好嗎?好歹也是殿下的親戚吧。」

「只是一群緊抓著已經沒落的皇室權威的老人罷了。」

可能是回想起平常受到的百般刁難,理查德露出一臉苦澀。

「總之,包括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在內,必須儘早解決才行。大概有一半機率是那傢伙幹的好事。即使沒有直接參與犯行,恐怕也脫不了關係。」

弗格再次快速掃了一遍文件,突然說出內心的疑問:

「方才殿下也提到,妮娜·斯雷吉到法蘭潔絲卡·梅爾碧路之間隔了一段時間,這一點讓我有些在意。」

最初的犯行到下一次犯行的十天空白。之後變成兩、三天一次,頻度高到甚至產生了規則性。或許是基於什麼理由。

「關於那一點目前沒有任何線索。」

「有收到贖金要求吧? 」

「是啊。他們單純只是失蹤而已。」

「……換句話說,失蹤者已經被殺害了?」

「可以這麼想。但實在難以告知被害者的家屬。」

議員消失的話,形同政治停滯、國力削減。

「可是,失蹤的人近一半是女性,既不是議員也不是一家之長。」

「這也是令人無從判斷的地方……就結果來看,與擄走議員本人或是一家之長的意義相同。父母會無心工作,貴族的千金對於國家而言等同是財產。」

當然,理查德的這番話並非是故作紳士。

貴族的女兒可說是社交界的光環,也是政治的道具。不論對像同為貴族,甚至王族或國外的權威人士——會隨著出嫁對像而或多或少為瑩國帶來繁榮。與平民失蹤的價值、重要性截然不同。雖然是不公平又令人憤怒的事情,但這是不爭的事實。

政治不是建立於道德倫理之上。

「總之,尚未釐清的地方太多了。」

「這正是煩惱的來源。我猜測應該是想讓政府陷入混亂……目前只能請各方貴族多加防範。即使想要派護衛,但致命性的人手不足。目標是議員與其家族或許是不幸中的大幸,有餘裕自行僱用私兵。」

「與之前的『撕裂殺人魔』不同嗎?」

「反過來說,的確與當時不同,因為市民不會陷入恐慌。」

「我的任務是?」

弗格將文件還給理查德,並開口問道。傳喚自己過來的理由恐怕不是只為了抱怨與商量。

「莫非必須派艾兒蒂上場?」

理查德搖了搖頭。

「還不到那個階段。目前沒有任務要派給艾兒蒂米希雅。當然派你參加警察軍的搜索也於事無補。雖然可以派你擔任權貴人士的護衛,布下天羅地網,但不確定對方否真的會下手,真實性也顯得薄弱……所以你暫時是負責聯絡窗口。」

弗格頓時產生一股不詳預感,不禁眉頭深鎖了起來。

「所以也就是說……」

「嗯。」

理查德的回答正如弗格所預料的一樣。

「我與『雷可利之宴』的聯絡窗口。你那副表情是怎麼了?有什麼不滿嗎?」

理查德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不,沒有這回事。」

弗格實在難以承認自己的「不滿」。弗格之所以蹙起眉頭是因為不太想與雷可利打照面,基於個人的情緒問題。

尚未造成實際傷害。而且硬要說是敵是友的話,目前無庸置疑是站在同一陣線,雙方想法上的差異也不是問題的根本。弗格單純只是不擅應付雷可利。

「老實說,跟那個人說話會讓我很累。」

「什麼啊,原來是這樣嗎?」

雖然理查德還笑得出來,對弗格而言心情再沉重也不過。

「你跟她可以說是兄妹吧?」

「正是因為這一點。即使說是兄妹,也沒有太大的真實感,而且感覺上不同於人類的血緣關係……總之,是我不太想打照面的人。」

將羅蘭視為生父讓弗格有種奇怪的感覺。更何況稱雷可利為妹妹未免顯得太過狡猾。雖然先出生的是弗格,但她的意識比弗格早一步在連接著蒸餾器的燒瓶當中誕生,這樣一來,或許應該可以稱她為姊姊。

假使是姊姊,弗格也實在難以產生敬仰之意。以同樣的形式誕生這件事本身便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這樣形容反而更加貼切。

「雖然感到很抱歉,但我也不能因此而遷就你。」

「我明白。事實上除了我以外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弗格單純只是能避則避,下令去見對方仍會遵從指示。

而且自己是人造人,只要活在世上便不可能與同為「羅蘭之子」的她們劃清界線。 既然如此,掌握對方的所在反而比較有利。站在敵對立場的神出鬼沒的第二號,以及不曉得是否真的存在的第四號比較起來,雷可利或許還比較好應付——縱使有個性上的差異問題。

「你可以送這份文件過去嗎?是失蹤事件的詳細內容與調查委託。」

理查德遞給弗格一份蓋著封蠟的信封。意思要現在立刻動身吧。

「您有先向對方說明嗎?」

「你隨時都可以自由進出『特區』內部。你的臉似乎就是通行證的樣子。我沒有跟你說過嗎?」

「……沒有聽說。」

真是氣度宏大的作為。難道雷可利沒有考慮到自己有可能會遭到剌殺。不,正明白弗格做不到才會給予這樣的待遇吧。雷可利這種充滿自信的地方也讓弗格感到厭惡。

「那麼,我立刻動身。因為我想要速戰速決,所以會認真執行務的。」

弗格對理查德行了一鞠躬後旋踵離去。

「嗯。代我問候她一聲,下次有機會再一塊喝茶。」

真要說不滿的地方,這位親王似乎與她意氣相投,這件事比什麼都要讓弗格感到不滿——這兩人之所以意氣相投都是因為自己的關係,弗格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因此更加感到惱怒。

換句話說,欣賞弗格正是理查德與雷可利的共通點。

離開王宮是在三點過後不久。

雷可利所在的「特區」徒步需要兩小時,馬車也需要四十分左右的路程。臨時趕過去在距離上顯得有些遙遠。弗格實在沒有打算徒步的念頭,於是向衛兵叫了馬車。

王屬軍的專用車外觀粗糙,搭起來卻意外舒適。這是因為座位遠比市民們作為移動手段的驛馬車還要來得牢固。馬車的陣陣搖晃甚至顯得有幾分優雅。

弗格將身體倚靠著填有柔軟棉絮的靠背,恍恍惚惚陷入沉思。

去程四十分鐘,完成交付的事情三十分鐘,回程四十分鐘,來回大約兩小時。回去後將雷可利的答覆轉告給理查德,等到全部告一段落應該已經是六、七點了。接著回家吃晚餐,八點可以趕到艾兒蒂身邊。

這麼一來,便有一、兩小時的訓練時間。

弗格曉得因為訓練的關係,讓伊歐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這是當然的,伊歐來到地下室,兩人仍沉默不語,甚至沒有察覺到伊歐的出現。對她來說,肯定有種被排擠的感覺。

弗格內心感到抱歉,但沒有停止的意思。對於弗格與艾兒蒂而言,訓練是最不可欠缺的事項。為了比現在更強,為了今後不再吃敗仗。

不想再看見艾兒蒂為了自己哭泣。儘管有「艾爾莎」這招殺手鐧,也不能因此只想著藉此投機。

下次與優貝歐魯對峙時,絕對非贏不可,憑著兩人的力量、兩人的意志。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可以繼續安於現狀。所以只能讓伊歐暫時忍耐一陣子。

因為只要兩人變強,等同有能力可以保護伊歐。

弗格一思及此,睜開了微微闓起的雙眼。

「……嗯?」

弗格頓時感覺到視線中有股異樣感。

正確來說是對面的座位。貼附在坐墊上的毛料一部分被沾濕。

呈現深濃的紅色,彷彿將水打翻一樣。弗格當然沒有攜帶飲料。本來以為是天花板漏水,但外頭沒有下雨。由此來看——這股異樣感頓時變得更加強烈了起來。

天花板沒有滴下水,座位的水漬仍逐漸擴大著。

不,不是擴大的問題,已經根本已經不是水漬,形成了一潭滿溢的黏質狀水窪,紅色的毛料甚至冒出陣陣氣泡。
弗格擺出架式,他已經看出這個現象代表了什麼。

水窪自座位上傾洩而下,開始彙集在弗格的腳邊,隨著一個不舒服的聲音,從水面上出現細瘦的手臂。緊接著是肩膀、頭、胸、腰、腳。

對方睜開緊閉的雙眼,唇瓣浮現一抹淺笑,水窪聚集在一起,逐漸附著在對方的身體上。驚悚的是,液體慢慢凝結固化,呈現出布料的質感。

「哥哥,好久不見。」

她粗魯地撥起藍色的髮絲,並說道。頭髮已經不再濕濡。

「拜託你有點禮貌跟常識好嗎?」

弗格坐著原處釋放出敵意,瞪視著她——綺莉葉。

弗格握住掛在腰際的短刀握柄,以便隨時可以抽出。

「哎呀,態度真冷淡耶。」

綺莉葉坐在座位上,刻意交疊起雙腳。

馬車的速度出現一絲遲緩,傳來車伕抽鞭的聲音。目前似乎只有馬匹發現車廂內突然多了一個人。

狹窄的車廂內充滿了緊張感。即使如此,綺莉葉的臉上仍掛著淺笑。

「難得妹妹我來見你,未免太冷淡了吧。」

「你想道麼做也無妨,我沒有這個打算就是了。」

感覺不出殺意,似乎沒有攜帶武器,手腕上也沒有繫著「克拉夫念珠」。難不成真的是赤手空拳而來。

「我不是說了我沒有那個打算嗎?」

綺莉葉動作誇張地張開雙手,並聳了聳肩.

「我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在馬車中……早知如此就應該挪開時間。枉費我還刻意避開那個姑娘,真是天大的失策。」

綺莉葉的聲音細如蚊蚋。是為了不被身後的車伕發現而壓低了音量。換句話說,她似乎真的沒有鬧大事情的打算。

弗格稍微放鬆了一口氣,但是仍沒有解除警戒。

「……你究竟有何企圖?」

弗格重複了一遍與方才同樣的問題。

「哎呀,妹妹來見哥哥還需要理由嗎?」

「我可沒有空閒陪你說笑。」

「什麼嘛,我的哥哥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我沒有義務要取悅你。」

不可能沒有目的。而且,那個目的絕對不是出自友好。

綺莉葉仍一貫遊刃有餘的態度,開口說道:

「對了,你要去哪裡?」

「我有回答的必要嗎?」

「不回答也無所謂。因為只要一直待在馬車上自然便會曉得。哎,即使沒有一直待在馬車上,也不難猜出你的目的地。」

綺莉葉接著轉到一旁,從小窗戶看向外頭,觀察著流逝而過的景色。

「……要去『特區』吧?」

綺莉葉嘲諷般地輕笑著。

弗格判斷不出綺莉葉是洞察力敏銳,或是單純曉得目的地。然而,見到沒有做出反應的弗格,綺莉葉感到佩服似的睜大了雙眼。

「即使被說中態度跟氛圍卻沒有一絲改變,真是厲害。不過,我說中了吧?『特區』代表是準備去見我們的妹妹吧。我可以一起去嗎?」

「我無所謂,如果你想要見她的話。」

弗格有一半是出自認真。

只要關係到優貝歐魯,雷可利便與自己是同一陣線,但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帶綺莉葉過去也沒有理由受到責備,而且她甚至回答綺莉葉的到訪感到欣喜。

當然,弗格沒有真的打算帶綺莉葉一起去。綺莉葉的增殖能力,「群體」可以任意在見過的人身旁製造出自己的分身。如果她們還沒有見過面,這麼做會對雷可利不利。

「真要說想不想見的話,我不想見她吧。」

「你曾經見過她嗎?」

「見過一次。」

這番話若屬實,弗格的擔心便是多餘的。

綺莉葉瞥了一眼一臉懷疑的弗格。

「是真的。」

綺莉葉補充了一句,然後不悅地哼著鼻子說道。

「那種人竟然是我的妹妹,老實說我很失望,甚至感到憤怒。想起她的臉就滿肚子氣……哎,不過你也是一樣。」

「某方面來說我也深有同感。」

弗格忍俊不住。

弗格對綺莉葉與雷可利抱著共通的印象。

換句話說,互相不對盤。

綺莉葉似乎也跟弗格一樣,如同她對弗格與雷可利的感覺,弗格對綺莉葉與雷可利也產生一種同樣的厭惡——「羅蘭之子」之間的契合度恐怕糟糕到不行。雷可利的那種態度肯定是壞心眼的個性使然,將水火不容的關係視為娛樂。

綺莉葉似乎是想起了雷可利的事情,只見她蹙起眉頭地轉回正面看向弗格。

「哎,我找你的目的跟你要見那個女人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關係。應該吧。」

「……什麼意思?」

綺莉葉說出了 一句話。

「忠告兼宣戰聲明。」

原本的嘲諷態度突然一變,表情與話中透露出敵意。

弗格忍不住做出反應。擺出架式,並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短刀。

綺莉葉對弗格露出冷笑,刻意豎起食指。

「你們不久便會曉得我跟誰聯手。這也代表了你們勢必與跟我聯手的對象交戰。」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嗎?」

「天曉得。如果是,你打算怎麼辦?如果不是,又打算怎麼辦?」

綺莉葉岔開話題,不回答弗格的質問。

「不需要現在急著問,因為遲早會曉得。對你們來說,你們的不幸就是敵方人多勢眾換句話說,活在瑩國的保護傘下對你們來說就是一種罪過。」

取代回答的是銳利的視線。

「我們人造人怎麼可以活在國家的庇護下?怎麼可以將守護人民視為理念?怎麼可以與他人互相扶持而活?我們有靨於我們的地獄,我們必須活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投向弗格的不只是敵意,包含了埋怨、憎恨、嫉妒、殺意。以及與以前交戰時對弗格釋出的種種負面情緒交雜之下所流露出的表情。

「比不配當人類的人還更加不如,又稱不上是人類的我們,只能醜惡地互相殘殺。我跟你,以及用人類的桎梏束縛你的公主……那個妹妹不久也無法繼續高高在上,我也要將她拖進地獄。」

「……綺莉葉,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是我起的頭,我只是讓他們幫我做事前準備。」

不知何時她的雙腳已沉入黏質狀的泉水之中。

可以變化成衣服的液體是綺莉葉身為人造人「第二環」的力量。

「所以你再等一會兒吧,馬上就會真相大白。」

不只雙腳,接著是腰、胸、肩膀、手臂。與出現時相反,綺莉葉的身體正在逐漸下沉。座位與地毯積著水窪。

「哥哥,再次互相殘殺吧?這次會更悽慘、更殘酷、更愉悅。」

綺莉葉的身體愈變愈小,彷彿全被吸進了毛料之中。

「等等……!」

不顧弗格的制止,綺莉葉逕自消失了身影。

只剩下馬蹄聲與車輪行駛在石板路上的聲音。

馬匹輕聲嘶叫,車伕悠哉地握著韁繩,直到最後仍沒有發現車廂內的訪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18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45 AM 編輯

第二章 在橈骨上輕撫而過

深夜的貴族街道幾乎沒有人煙。

由於身份高貴的名流之士沒有夜遊的不良習慣,所以不同於市民街道,理所當然沒有酒吧與青樓的存在。加上社交界於十點散會,到了午夜時分,男女老少皆早已沉進夢鄉之中。

連一隻貓的叫聲都聽不見的這片寧靜,不代表治安的好壞。只要有心,無論是明亮的地方或是暗處,隨時皆可以從事不法的勾當。

在宅邸與宅邸之間的小巷子內,人影出現在路燈所照射不到的地方。

是面對面的兩個人。

一位是少女。隱約可見融入夜晚的漆黑之中的藍色的發絲與衣裳。纖細的四肢顯得妖嬈多姿,宛如年幼的流鶯,與貴族街道的建築物散放出的優雅氣息格格不入。

另一位則身穿一襲附帽子的漆黑大衣,無法從外觀判斷出性別與年齡。在黑暗中只有裸露在外的臉龐格外顯眼,然而只要定睛一瞧,肯定會嚇到雙腿發軟。那張臉沒有眼睛、鼻子與嘴巴。因為戴著一張沒有任何圖案、有如白色陶瓷般的面具。

少女——綺莉葉朝面向自己的那個人露出一抹淺笑。

「今晚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嗯。」

那個臉戴面具,全身又緊包著大衣的詭異傢伙,不帶感情地回答。是男人的嗓音。

「在三十分前處理完畢。雷納德·諾克斯貴族院議員。」

「哦。」

莉葉語帶嘲諷地給予讚賞。

「真是辛苦了。這樣是第幾個人了?」

「第五個人。我方的另一隻部隊現在應該也正在執行,除非接到大陸的重大任務。」

「尚未出現阻礙吧?」

「瑩國似乎開始在警戒了,但還很鬆散,完全無力阻止我們。」

「這真是有趣起來了。」

對綺莉葉的那番話,男人的氛圍頓時出現一絲緊繃。

雖然不曉得面具底下是何種表情,但感覺得出那番話觸怒了他。

「我們『使徒』跟你不一樣,不會對任務感到樂在其中。」

使徒——

他們如此稱呼自己,是綺莉葉的同事。

古多·雷雷伊斯所統率的法王廳特務機關「奇蹟認定局」所屬之執行部隊。總數十七人,所有人皆是一襲黑色大衣,配戴純白無圖案的面具,執行任務時會將個人特質完全隱藏起來。

他們不只是外表統一 ,從思考、判斷基準,甚至到身體能力,一律皆儘可能地相近,作戰時不是採取個別行動,而是化為一種生物。一為全、全為一,十七人之中有人陣亡的話,會由另一個擁有同樣能力的人替補,如同蜥蜴的尾巴、章魚的觸角。

換句話說,他們是聽命於法王廳,十七個人合為一體的機構。

戴著象徵著自我犧牲的白色面具,甘願淪為道具,根基建立在對於正統丁字教的盲信、殉教精神,以及只要是神的旨意,無論面對多麼骯髒的工作仍毫不手軟的鋼鐵意志。將生死置之度外,死後靈魂墜入地獄也甘之如飴。

因此交談時總是不帶感情,讓綺莉葉感到無趣。所以綺莉葉經常像剛才那樣透過言語挑爨來觀察對方的反應,享受個人之間的微小差異。

因為是靠藥物與訓練來極力抹殺個性,所以無法完全剷除。即使達到體格均一化,不分性別,天生的本質仍絕對會在某處顯露出來。今天的傢伙看來是屬於自尊心比較強烈的類型。

「真虧你敢說跟我不一樣。我跟你們……從一種兵器的角度來看,感覺上沒有差別。」

奇妙的是,「使徒」與擁有「群體」能力的綺莉葉十分相似。

同樣都是聽命於一個意識行事的集團。雖然是受到後天訓練出來的集團戰術,但只有先天性的能力差異。

對方的回答儼然一副人類的架式。

「像你這種沒有信仰的人造物,沒資格與我們混為一談。」

「使徒「與綺莉葉在奇蹟認定局享有先鋒部隊的待遇。足足有十七人的「使徒」與綺莉葉一人的地位相同——似乎不少人對此感到不滿。

對方無意間流露出的情緒,讓綺莉葉忍不住發出陣陣呵笑。

「你們是依靠信仰來催眠自己還是人類吧?隱藏自己的長相,抹殺個人特質,明明只是殺人道具……我完全無法理解。」

從一種兵器的角度來看十分相似,但他們還是跟綺莉葉截然不同。

人造人——擁有與人類不同的靈魂,所以在正統丁字不受到神的眷顧,不被視為救贖對象。別遑論是死後上天堂,連地獄都去不成。因此自然沒有信仰,要求人造人信奉神無疑是痴人說夢。因為連神都不願正視人造人的存在。不但不給予救贖,也不願意給予懲罰。

「話說回來,信仰對人類來說真的有其必要性嗎?身為人造人的我,至今仍不明白這一點……從這個國家的人身上看不見擁有一絲像你們那樣虔誠的信仰。」

因為將觸手伸及名為煉獄的資源與產業,於是瑩國捨棄了法王廳。否定法王廳的教義,竄改出有利於自己的教義,認為信奉同樣的神便能受到眷顧。然而,教義改變代表神的定義也會隨之改變。更何況是信奉同樣的神,便免不了出現互相牴觸的情形。

「老早就曉得了。」

綺莉葉眼前的「使徒」帶著幾分嚴肅回答。

「所以才要掀起破壞。這個國家的人們失去信仰,褻瀆上帝。這是罪孽。只要犯罪便必須接受懲罰。然後我們則是神罰的代行者。」

對方頓時燃起制裁異教徒的使命感與強烈信仰,已經無法窺見任何一絲在數秒前流露出的情緒。

「哦,是嗎?」

因此讓綺莉葉對這傢伙興趣盡失。雖然還想繼續捉弄對方,但看起來已經沒有動搖的空間。繼續著機械式的對答只是徒增空虛。

「今後的計劃安排得如何了?」

於是綺莉葉決定匆匆將事情解決。

「我也必須有個底才行,雖然很麻煩。」

雖然古多曾經說明過計劃的大致內容,進度仍必須由自己到現場勘查。不這麼做也無法聯絡對方。

這是綺莉葉這次被指派的任務。

將「使徒」的活動細節轉告給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取得合作——

「真是周全的計劃耶。為了抹滅敵人,而與敵人的敵人聯手。而敵人的敵人對於你們同樣也是敵人不是嗎?」

「與瑩國比較起來只是微不足道的敵人,既然如此,善加利用才是上策。」

對方回答並同時遞出文件,綺莉葉收下文件後在黑暗裡集中視線確認著內容。上面記載著目前為止所殺害的議員,以及接下來準備殺害的議員名單、預定日程等內容。

「只要將這份資料直接交給對方就行了吧? 」

「嗯。我們要折返大陸一趟。不在的期間,讓那些傢伙接手執行……我方兩週後會回到工作崗位。待那邊的雜事處理完畢後,我們所有人會再次登陸瑩國。」

身為「使徒」的男人旋踵而去。

離去的身影宛如融入漆黑之中,既沒有聲響也沒有氣息,彷彿是幻影一般。神鬼不覺出現在背後,普通的人類應該也不會有所察覺。

綺莉葉眼見對方消失後,嘲諷地嘆了一口氣。那些「使徒」以部隊而言十分優秀,但觀察起來很無趣。

更重要的是,他們愚昧無知。

人類這種生物的有趣之處在於:形形色色的個性融合而成的集團所帶來的無秩序與渾沌。至少綺莉葉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結果他們卻封印住各自的意志,統合成一個機 構來行事,讓綺莉葉深深覺得愚蠢至極。

因為壓抑住自己的個性,無法多方面思考;因為輕視個體,不曉得個體所擁有的自我與慾望的可怕之處。

他們想必是受到了肥大化、權威化的正統丁字教的誘騙。以一千五百年的歷史君臨天下的世界最大宗教,現在對人們而言充其量只是一種娛樂。產業革命帶來了上帝之死。與煉獄的毒氣不同,信仰無法填飽肚子。在財富與慾望之下,無法給予眷顧與懲罰的神究竟有何種意義。

利用微不足道的敵人?想法未免太過膚淺。

敵人何嘗不會有同樣的想法。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被對方視為「微不足道的敵人」,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是的——沒錯。

個人所擁有的強烈自我與慾望,然後從中所產生的權謀術數。那傢伙與國家或是宗教組織為敵仍毫不卻步,甚至正在摩拳擦掌等待大開殺戒的時機。

法王廳太過輕忽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這個男人的可怕之處。

初升的旭日爽朗宜人,清澈的空氣沁人肺腑。露水沾濕了種植在庭院的草木葉梢,在陽光的反射下顯得閃閃發亮,讓庭院更顯綠意蔥鬱。

眯細雙眼眺望著自左右延伸開來的風景,雷德·歐塔姆重新將行囊背在肩上。龐大的麻布袋顯得沉重不已,不適時挪動會讓肌肉僵硬起來。

他一路橫越位在匍都郊外的前男爵宅邸的庭院,然後推開了門扉。

「我回來了。」

沒有人出聲回應,中央大廳呈現一片寂靜。

「哎呀,這麼一個美好的早晨結果每個人都還在睡嗎?」

雷德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是在國外生活的這十年來養成的習慣。為了不忘記瑩國語,而開始在日常生活中自言自語,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習慣。也沒有人特別出面制止, 於是便一直維持著這個習慣。

「只有我在賣命工作嗎?哎,要是撞見人被問起這袋東西可就麻煩了。」

雷德爬上正面的樓梯,前往右手邊的走廊。

二樓的左手邊為女性的房間,男性則佔領了右側的區塊。換句話說,住在這區的是雷德自己、優貝歐魯與另外一人。

「老爺子,你在嗎?」

雷德出聲呼喚,立刻有了回應。

「喔,進來吧。」

「好。」

雷德重新扛起麻布袋,打開了房門。

「你已經醒來了嗎?真早耶。」

坐在房間內側的椅子上的房間主人——修納·維納發出一陣笑聲。

「因為老人很早起……哎,其實我是等不及你回來而先起床的。」

如本人所言,他是一名年邁老人。

年約七十歲,自臉頰到下巴處的鬍鬚與僅剩的頭髮皆已全白。佈滿皺紋的臉龐乾癟凹陷,失去生氣,從長袍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然而,鑲在深邃眼窩中的雙眸仍綻放著炯炯光芒。

「喏,禮物。」

雷德露出一抹淺笑,將扛在肩上的麻布袋放在地上。

抽出掛在腰際的短,割開了麻布袋。

老人確認袋中的東西,一臉欣喜地眯細了眼睛。

「呵呵,真是太棒了。」

他看著袋中的東西——一名失去意識的少女。

做精湛的貴族華服與整齊盤起的黑髮,因為受到粗魯搬運的關係而變得凌亂不堪。美麗的雙唇被塞進了口銜,細瘦白皙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下手的人正是雷德本人。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你,你的傷勢明明才剛痊癒。容我向你說聲謝謝。」

修納起身走向少女,同時看向雷德的右手臂。

「不要緊,我的狀況不差。」

雷德揮了揮手臂,向修納展示。

因為一個月前的戰鬥而遭到炸飛的右手臂——手肘處以下仍完好如缺。

「已經可以活動自如了?」

面對深感興趣的修納,雷德笑著附和。

「是啊,跟以前幾乎沒什麼不同。只是在控制力道上多少有些困難……雖然動作比以前遲緩,但仍感覺得到觸覺跟疼痛。那個女人真是驚人。」

在雷德失去手臂的數日後,有個女人拜訪這棟宅邸並賦予了雷德一隻新的手臂。

艾莉絲·嘉立爾,外號「魔劍之母」。因為觸犯禁忌使用了煉禁術,與羅蘭·康菲爾德、基爾奇·德雷伊安並列為歷史上的重大罪犯。由於發生在雷德離開瑩國後,所以他一直到最近才曉得這號人物。

雷德仔細端詳自己的右手臂,握起五指張合。

彷彿是貨真價實的一隻手。不久前還呈現狀似水銀的液態金屬形體,不知不覺間已經擬態成雷德的手臂。

「我的惡名會被蓋過也是正常的。」

與如此駭人的東西比較起來,雷德自己創造出的煉術形同兒戲。

「呵呵,在我眼中你也不是泛泛之輩。不是聽說接上義肢的人十人中有八人會死嗎?因為無法忍受同化的痛苦。」

「真的很可怕,我三天三夜都痛得滿地打滾。」

然而拜此之賜 ,失去的手臂重新恢復過來。必須要向那個女人道謝才行。

「話說回來,老爺子,你現在沒有空閒關心我的手臂吧?把那個姑娘放著不管遲早會清醒過來。雖然有讓她銜著口銜,但鬧出騷動可就麻煩了?」

「喔喔,說得也是、說得也是。」

於是修納蹲在地上用舔舐般的視線瞪著少女。

「是哪家的女兒?」

「好像是高登伯爵家的千金。」

「幾歲?」

「幾歲?不曉得。應該沒有超過二十歲。」

「超過的話就麻煩了。超過二十歲在使用途中會成效不彰。」

老人發出的笑聲顯得卑劣下流。

嘶啞不已的聲音卻透出一股情慾。或許可以說是是理所當然,因為修納·維納準備要對這名少女做出的行為無疑是一種凌辱。

「好,立刻開始吧。」

他從長袍胸襟取出短刀,連同內衣將少女的貴族華服割開。

顯露而出的是雪白肌膚上的鎖骨與尚在發育的乳房,以及平滑的腹部。

老人接著伸出手放在少女之上。手掌上繡著密密麻麻的剌青。直線縱橫交錯所形成的複雜紋——是煉術陣。

「老爺子,記得要對狙擊手姑娘保密?」

雷德輕輕聳了聳肩,睥睨著修納與作為犧牲品的少女。

「因為那個姑娘在我們之中最為正常。如果曉得讓自己保住小命的結界所使用的材料竟然是這種東西,肯定會昏倒。而且,她以為你是人畜無害的慈祥爺爺……真是的,老爺子你到了這把年紀還會讓女人哭泣。」

「呵、呵。」

不知是否有聽進雷德的忠告,老人發出硬朗的笑聲。

他彷彿像是面前擺放著昆蟲標本的少年。

修納口中喃喃詠唱著咒語,接著手掌一把鑽進了少女的左乳房。沒有出血,也沒有出現傷口,宛如將手伸進黏土之中。

「……唔。」

少女發出細微的呻吟聲。然而,她沒有清醒過來的機會。與以前看見的情形相同,老人立即用五指直接捏碎她的心臟,在一陣劇烈的痙攣後一命嗚呼。

不讓對方感到痛苦不知是出自於仁慈,抑或是會妨礙到真正的目的——取出活肝。

「殺戮博士,你還要繼續參觀嗎?」

「不,夠了。結束後再叫我,因為我要收拾屍體。」

雷德揮揮手轉身離去,內心深深感到一陣顫慄。連惡名昭彰的殺戮博士也想像不到——不,世界上除了這名老人,應該還有其他人知情。

用特殊的方法提煉年輕女人的肝臟,便能創造出存在著煉獄之門的液體。

據說不能是初潮前的少女,十六歲到十八歲之間,可以讓門扉的大小達到最大。超過二十歲後門扉會漸漸縮小,超過二十三歲便無法再進行提煉。

將描繪著煉術陣的紙片與該液體一起用樹脂密封起來,便可以製作出一旦破裂便可以立刻施展煉術的圓珠。那正是修納所使用、強力無比的結界的真面目。

有數種物質與環境可以開啟煉獄之門,選擇使用少女的活肝無疑超出正常人的範疇。若不是基於興趣凌辱女人、進行解剖,用所有想得到的方式隨意玩弄臟腑與屍體,便無法發現這個原理。

無論是那個打扮成魔女的少女、「魔劍之母」也罷、這名老人也好,都陷入不尋常的瘋狂之中。然後跟這些瘋狂的傢伙一起生活,讓雷德十分快樂。

雷德·歐塔姆關上門後,邊笑邊離去。

頓時感到肚子餓,想起還沒吃早餐,於是決定在面包塗上牛肝醬來果腹。

妮娜·蕾娜·斯雷吉坐在位於宅邸一樓的餐廳座位上,重重嘆了一口氣。

開始在這裡生活後已經過了一段時日,也漸漸將沒有傭人的生活視為理所當然。然而,至今仍無法習慣一起生活的同伴們的古怪行徑。

其中最令妮娜感到頭疼的少女正坐在對桌。即使在屋內,甚至是用餐時仍不將那身格格不入的尖帽子與漆黑斗篷褪下,而且現在莫名一臉愉悅地注視著妮娜將面包撕成小塊。

「……蒂·琪·萊姆。有什麼事嗎?」

妮娜喚了一聲魔女的名字,沒有停下用餐。

「嗯?我想想——不,與其說有事,不如說是感到不可思議。」

「什麼事情不可思議?」

「你竟然吃得下那種東西,而且還是從一大早就在吃。」

她指著妮娜的手上。

「什麼叫做這種東西,這只是普通的麵包。」

妮娜回答完又嘆了一口氣,心想對方一定聽不懂。

蒂·琪的盤子裝著有如拳頭大小的白色硬塊。外表乍看像是乾酪,但其實是截然不同的東西。那甚至不是食物,而是石灰。

她用手指將石灰捏取成一小塊送進嘴裡。

光是想像味道便讓妮娜感到不舒服。她甚至反過來表示麵包不是食物,完全無法當作玩笑一笑置之。

「麵包是褐色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

「褐色?顏色有味道嗎?」

「嗯。味道也有顏色喔。還有聲音也是,聲音也有味道跟顏色。你不曉得嗎?「

我不想知道瘋子的邏輯——妮娜將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怒罵收了回去。即使離家出走,自己好歹也是貴族,不可失去那份自尊。

平常優貝歐魯總會巧妙地替自己解圍,但他在數日前有事外出。

至少來個什麼人也好,正當妮娜在內心如此祈求時。

「嗨,小姐們,你們正在和樂融融吃早餐嗎?」

傳來湊熱鬧的聲音,一名中年男人走進了餐廳。是雷德·歐塔姆。

消瘦的臉頰上有三道像抓痕般的傷口,放任生長的頭髮在後腦勺草草綁成一束的粗獷髮型,以及一身凌亂的貴族風裝束,儼然一副海盜的打扮。

「鐵匠大姊……還在睡嗎?」

「她總是這樣啊——不到傍晚肯定不會醒來。不知道艾莉絲作了什麼夢?我昨晚夢見紅色的蛇讓雨降在湖泊,魚兒與草木感謝上天的恩惠,但雨水中夾雜著蛇的劇毒,讓大家都生病了。」

「真是快樂的夢。」

「不,很難過。因為魚兒們半死不活,永遠陷入痛苦之中。」

「什麼啊,還是很快樂啊。」

「是嗎?你這麼一說,或許真的是這樣——」

光聽便讓人頭腦感到混亂的對話。

蒂·琪自不在話下,搭腔的雷德也不正常。妮娜感到無奈,只能機械式地將麵包送往嘴裡。打算早早結束用餐,回到自己房間。

「好,我也來補充營養了。」

「你要吃石灰嗎?」

「感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跟你不一樣,喜歡暴飲暴食。」

雷德揮了揮手,走進了廚房。「什麼東西都沒有嘛」隔牆隱約可以聽見他自言自語的聲音。片刻過後,雷德回到了餐廳,手上握著一瓶葡萄酒。

「本來想要在麵包塗上醬料,結果只有香腸。」

他挑了一張並排在餐桌旁的一張椅子坐下並屈起單膝,然後用力拔開瓶塞。

「沒有人出去採購食糧嗎?」

雷德吐出這句話後,舉起葡萄酒瓶大口豪飲。因為太過沒規沒矩,讓妮娜不禁蹙起眉頭。

「雷德·歐塔姆先生。即使沒落了,您好歹也算是貴族的一分子吧?結果您的這副模樣簡直像是土匪一樣。您不覺得丟臉嗎? 」

「哈哈!我喜歡小姑娘你的這種地方。」

「什……!」

妮娜鼓起勇氣提醒對方,卻得到無禮至極的回應。她因為憤怒與恥辱而脹紅臉頰。這對未婚的女性來說是十分嚴重的侮辱。

「雷德,不可以啦,妮娜喜歡的人是優貝喔——」

「蒂·琪·萊姆!連你也!」

讓妮娜的臉頰更加滾燙的原因並非出自憤怒,而是羞恥。

「妮娜,真遺憾耶,優貝不在。」

「……什麼啊!」

然而妮娜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意,因此沒有意識到被說中,只是緊咬嘴唇,對這兩人為什麼要一起捉弄自己感到憤然不解。

妮娜無視露出一臉竊笑的蒂·琪,轉身面向雷德。

「總之一大早就在酗酒是放任自己墮落……」

「抱歉,我徹夜未眠。比起肉,血更能滋潤身體。」

「那是血嗎?那麼我也想要喝——鴿子?斑鳩?」

「你沒有讀過聖經嗎?是上帝的聖血……對了,提到我們的首領……」

好不容易轉移開話題,雷德又再度重提。

「那傢伙去哪了?已經三天沒有回來了吧。該不會是被逮到了?哈哈,那麼我們可就糟了。」

「優貝歐魯先生才不會出這種差錯!」

妮娜反射性地予以反駁。

糟了。她隨即在內心感到不妙,然而對方已經露出卑劣的笑容。

「喂喂,小姑娘,我是開玩笑的。真是的,首領真受歡迎啊。」

「我已經說過沒有……」

變得語無倫次的妮娜,接著因為蒂·琪的一句話而心臟猛然一跳。

「呵呵——優貝是去找女人了!」

「咦……」

「哎呀、哎呀,那傢伙也是個花花公子呢。」

妮娜心想著找女人指的是什麼意思。

「呃,是去找哪一位?我們以外還有其他同伴嗎?」

雖然害怕自己可能會再次失言,但仍忍不住開口詢問。

「好像是喔——」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蒂·琪依用稀鬆平常的態度回答。

「哦,是住在哪裡?」

比起捉弄妮娜,雷德似乎更對那位「同伴」感興趣。

「不是匍都,還要更遙遠的地方,應該距離有三百公里遠吧? 」

「那還真是遠耶。如果方位是東方的話,可以遠渡重洋到大陸了。是在國內嗎? 」

「在國內喔。好像是北方還是西方,我不記得了。」

「三百公里啊,是一趟長途跋涉耶。看來要等到首領回來,恐怕還要一陣子吧。」

雷德呷了一口葡萄酒,聳了聳肩膀。

之後,除了妮娜以外,這兩人開始大肆討論優貝歐魯外出的事情。

諸如在他回來前是否要按照他的指示繼續行動、或是出外採購的問題。以蒂·琪·萊姆在場來說,算得上是比較正經的內容,妮娜卻心不在焉地充耳不聞。

她在思考三百公里的距離。

這趟旅程優貝歐魯究竟是選擇搭馬車,還是選擇不拉車直接騎馬。如果是後者,路程應該是兩至三日。換句話說,或許今天左右就抵達目的地了。現在可能正在見那名女性。

當然,如果對方是同伴,這是優貝歐魯的工作範圍。他絕對不會將兒女情長牽扯進自己的使命之中——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尊敬他的那一點,妮娜的內心才會感到一陣沉重。

因為這代表妮娜對他而言,充其量也只是同伴。

忍耐著不慣,縱馬馳騁了兩天半左右,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從匍都出發,歷經遙遠路程終於抵達目的地。附近十公里遠的地方有一座小村子,以及一棟不屬於任何聚落的半荒廢宅邸。宅邸背對著一片廣大森林——那一帶曾是德雷伊安伯爵持有的土地。自從該名貴族的領地遭到沒收後,現今被稱為伯爵領地舊址。

村子人口不多,他們過著耕田狩獵的典型鄉間生活。遭到肅清的伯爵原本持有的宅邸與屋後的森林因為謠傳有怪物出沒,幾乎沒有人敢接近。

過去曾透過煉禁術創造出實際不存在的幻想怪物,欲在自己的領地打造一座夢想莊園,也就是瑩國史上三大罪人——基爾奇·路馬·德雷伊安。週遭的村民至今仍對過去這位領主的作為記憶猶新,並由衷感到恐懼。

優貝歐魯從匍都千里迢迢趕到此處,潛入了伯爵宅邸的入口。

上一次過來是在半個月前。庭院仍荒廢不堪。大門鏽跡斑斑,庭院的草木逕自叢生,看不出有人煙出入。優貝歐魯隨意挑了一棵樹木,將馬拴於樹幹,接著敲了敲正面的大門。

優貝歐魯不等回應便立刻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優貝歐魯忍不住發出讚歎。

改建成中庭的中央大廳與過去不變,陽光從鑲著玻璃的天花板穿透而下,從大門到正面樓梯之間鋪著紅色地毯,左右兩旁覆上一層泥土,種植著花草,這副景象也與過去相同。令人驚訝的是——與過去明顯不同——上頭留下了足跡。

出現在眼前的不是為了尋求花蜜而四處紛飛的小型飛蟲,也不是將飛蟲視為猶物而從外頭聚集而來的蜥蜴與蛇。正確來說,是擁有飛蟲、蜥蜴與蛇的一部分,卻不厲於任何一種的生物們。

比方說,用蜻蜓翅膀在空中飛行的無腳蜥蜴。

比方說,擁有七個頭的蛇。

比方說,有著公雞的身軀,同時長有蝙蝠翅膀、蛇尾巴的生物。

每一種皆身形低矮、大小不及幼犬,但仍讓優貝歐魯感到顫慄不已。

「……太棒了。」

從開始至今僅過了兩個半月,卻有如此驚人的成果。

優貝歐魯想繼續欣賞這副景象,但想起或許自己沒有時間悠哉,況且進展得如此神速,更一刻也閒不得。

屋內不見身為屋主的伊莎,優貝歐魯心想這也是莫可奈何,而且她早在之前便同意可以自由使用宅邸。優貝歐魯穿過中庭,打開右手邊的門。

經由走廊來到宅邸的轉角處,然後沿著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拾級而下。

地下室是伊莎生父基爾奇所留下的書庫,同時也是研究室。

大小應該與宅邸面積相同。以通道上的數個房間區隔開來,天花板、牆壁與地板一律為石造,行徑之處皆瀰漫著一股霉味。優貝歐魯靠著一路上的微弱燭光步行在幽暗的空間,終於在第三個房間發現要找的人物。

「嗨,好久不見。」

他向坐在椅子上埋首在書堆中的女性搭話。

那位女性發現到優貝歐魯後抬起了頭,蜂蜜色的瀏海隨之搖曳,眼鏡底下的雙眸微微眯了起來。

「哎呀,優貝歐魯。」

特莉艾拉·梅普露出淺淺一笑。

「很高興你一切安好。」

「托你的福,我過得很快活。唯一比較困擾的是這裡的光線昏暗,分辨不出日夜。」

「對你來說應該是優點才對吧?可以不用在意時間。」

「哎呀,我偶爾也是會想見見太陽。而且因為分不出上下午,也無法用時鐘捉弄客人,連我自己都會忘了約定的時間?」

「你有約人碰面嗎?」

「不,完全沒有。」

她打趣地說完後,發出陣陣笑聲,乍看之下與以前完全無異。

自從她陷入瘋狂後,這是第三次見面。感覺狀況比之前改善不少。當然,沒有改變的僅只是表面。

「我看過中庭了,進展得滿快速的嘛。」

優貝歐魯將話題轉移到幻獸上,只見特莉艾拉嘆了一口氣。

「還只到半途而已,目前只嘗試創造出小型生物,大型生物還是很花時間。」

「所以還沒有誕生吧?」

「人數也不足呀。」

特莉艾拉困擾地聳了聳肩,她的這份態度也與過去毫無改變。

不同的是說話的內容——

「畢竟這是煉禁術,為了創造出一個胚胎,必須製造大量的毒氣。所以,負貴作業的人都接二連三死去了。」

換句話說,她已經失去了枷鎖。

「創造大型生物的胚胎,必須依比例使用更高一倍的濃烈毒氣來持續注入煉術,需要目前近兩、三倍的人數。雖然從附近的村落抓了零星的幾個人來使用,要是人手全部陣亡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她理所當然地說出發瘋前絕不會說出口的話,毫不猶豫做出過去絕對不會涉及的行為。換句話說,特莉艾拉·梅普從常識、道德倫理,以及自我控制的枷鎖中獲得瞭解放。

「現場的狀況不是形同地獄嗎?你是怎麼讓他們聽令?」

「只要挾持對方的家人或是戀人當作人質,兩、三下便乖乖聽話。」特莉艾拉一臉稀鬆平常地露出笑容。

態度顯得冷靜自如。

「這麼一來,為了讓一個人效命,不是必須大費周章抓兩名以上的人質嗎?這樣會不會太得不償失?」

「這種問題我當然有解決之道。事先在屋後的森林蓋了三個工廠,分別在不同處要脅對方,對父親說『要是逃跑的話,就找母親代替』;對母親說『要是逃跑的話,就找小孩代替』;對小孩說『要是逃跑的話,就找父親代替』 ,類似這種方式。」

特莉艾拉彷彿在講解方程式的美好,說起話來有條有理,同時透出一股熱情。

她絲毫感覺不到良心的苛責,眼眸中閃爍出絢爛的光芒,甚至讓優貝歐魯受到感動。

「太佩服了,這真是絕佳的點子。」

優貝歐魯露出笑容。

——接下來應該可以進入正題了。

「雖然還想繼續聽你說實驗工程的偉大事蹟,但其實我過來是有事想拜託你。」

優貝歐魯從手上抱著的公事包中取出一疊文件。

「幸好目標物尚未誕生,我還在擔心要是趕不上該怎麼辦……不過,是否真的『趕得上』,接下來必須仰賴你的判斷了。」

優貝歐魯將文件攤在桌上,特莉艾拉則探頭細看著。

上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與類似插圖的數個煉術陣,全由優貝歐魯一人製作而成。她瞄了一下便立刻明白了文件的主旨。

「……意思是要現在加進這些嗎?」

特莉艾拉用手托著下巴,蹙起眉頭。

指示本身十分單純。

簡單來說,就是希望修改跟幻獸生態構造有關的設計。

優貝歐魯說道:

「我希望將這上頭記載的特質一律賦予在今後創造的幻獸身上。按照文件的內容,理論上應該不可能辦不到。」

「不過,這是……」

特莉艾拉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她陷入沉思,隨即搖了搖頭。

「不,確實有可能辦到,也有實例。就是弗格的搭檔,那個王屬煉術師。」

特莉艾拉的雙眸——綻放出光采。

「實例不只有她而已,你看一下第八頁。」

因此優貝歐魯也熱切地進行說明:

「上頭寫著匍都的同伴告訴我的一個發現,使用年輕女性的肝臟所提煉出的物質存在著煉獄之門,以及其提煉方式……那個叫做艾兒蒂的少女所擁有的特殊體質應該與這個原理有部分雷同。」

特莉艾拉看著文件上的文字,一面點頭。

「也就是說……」

「嗯。生命與有機物只要在條件齊全之下,便可以成為鍵器。」

這正是關鍵,也是優貝歐魯希望在創造幻獸時加進的要素。

「不需要像艾兒蒂那樣的特殊體質。你看一下第九頁。不是有推測為什麼只有初潮過後、未滿二十歲的女性肝臟才會顯現出強烈的特質?這部分雖然尚未完全釐清,如果將這點只視為是創造出煉獄之門的重要因素,你覺得如何?即使對像不是少女,應該也可以輕鬆達成。」

「……是呀。不過,要存活下來很困難。會因為太多的未知因素而無法達成。假設達成了,只要打開煉獄之門,細胞也無法承受。所以那個身為王屬煉獄師的少女才會是特例,也可以說是奇蹟。」

「不需要活體。」

優貝歐魯強而有力地搖了搖頭。

「重點是死後的幻獸。只要達到這一點便足夠了,不需要存活下來。不……存活下來的話反而比較麻煩。重要的是讓死亡作為起頭。萬一我們不幸吃敗仗,或許這可以成為重獲勝利的關鍵。」

優貝歐魯早有把握。

看見特莉艾拉發熱泛紅的臉頰,因為興奮而加快的語氣

對學術的好奇心化為衝動,衝動化為動力。

換句話說——

「辦得到嗎?」

「嗯,辦得到。」

她已經躍躍欲試,沒有親自試試絕不會感到滿足。

特莉艾拉的微笑充滿著自信。

「優貝歐魯,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可是邊獄院鍵器開發部門的副部長。只要論及鍵器,一切都可以靠我的頭腦去運算,用我的手去實現。」

「……這真是可靠。」

優貝歐魯提供的理論沒有問題。第一階段達成。

她的技術在達成上沒有問題。第二階段達成。

那麼,剩下第三階段,也就是最終階段。

「只剩時間的問題……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你很急嗎?」

「愈快愈好。需要人員的話,我可以協助補充。」

不夠的人手只要從匍都抓過來就行了。恰好現在失蹤者正在不斷增加中。正統丁字教的教徒正在賣命地消滅貴族。

「只要在現在製作中的胚胎加進原理,便可以賦予這個特質。三天便足夠了。剩下只需要一直注入煉術,讓胚胎在現世固定則需要四十天。」

「半個月便可以送作業員過來。這樣的話需要多久時間呢?」

「代表現有的人都可以犧牲掉吧?那麼就是半個月。犧牲者可以用來製作飼料,高濃度的養分會同時促進細胞分裂,幼體一瞬間便可以離巢,幼體立刻會成長為成體。要完成所有的步驟,我想想……一個月。」

「特莉艾拉·梅普,太精彩了。」

比預估的時間還要短。

真是令人高興的誤算。畢竟受到國家通緝,優貝歐魯自己也明白時間拖得愈久,愈會被逼入險境。因此才會希望可以儘早發動作戰。

優貝歐魯將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抽回,站了起身。

特莉艾拉的興奮表情究竟是出自瘋狂還是狂喜。

為了讓特莉艾拉那股彷彿會感染人的熱情冷卻下來,優貝歐魯語帶玩笑地說道:

「可以麻煩你向伊莎保密嗎?為了以防她想到幻獸死掉會悲傷掉淚。」

「好,我明白了。」

即使如此,仍無法壓抑住內心的雀躍。

還剩一個月。

這將會是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開創命運的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19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36 AM 編輯

第三章 河川終將污濁

那個消息飄洋過海而來。

位於匍都中心部的獨立行政區域「特區」,實質上為瑩國經濟的中心地帶,不只是財富,大量的資訊也會彙集於此。更甚者,假設透過資訊操作來控制經濟的動向,會是比任何金銀財寶都還要具有價值的商品。因此主宰「特區」的組織「雷可利之宴」所擁有的資訊收集能力遠比國家的諜報局要來得精深,速度快得足以匹敵列強間的直接聯絡網。

這次「雷可利之宴」幾乎與瑩國政府同時接獲那個消息。事發一週後的傍晚,下午五點十八分。

即使是在大陸發生的事情,傳遞到瑩國的所需時間本來最快半天,最晚也只需要三天。有兩個原因造成拖延至一個禮拜:一個是直到消息公開為止花了不少時間;另一個則是消息曝光的同時,國內陷入一片混亂。

雷可利當天一如往常躺臥在沙發上,手持盛有葡萄酒的玻璃杯,一面拆開送達宅邸勤務室的信件。

「……唔。」

隨侍在側的管家卡爾布魯克隨即察覺異狀,微微睜開細目。

「怎麼了嗎?」

「嗯。這下大事不妙了。」

雷可利邊說邊起身,將文件遞給卡爾布魯克。

老管家收下後看了一遍,也跟主人出現同樣的反應。勤務室頓時籠罩在一片緊張之中。

「什麼……怎麼可能。」

「親王殿下應該也接獲相同的消息吧。哥哥可能已經被叫去了。」

「您猜得應該沒錯。」

「一個禮拜前的消息等到現在才獲得通知,代表已經是公開的消息,諸國列強應該也已經曉得了……換句話說,我們形同在毫無防備下挨了一記。」

「應該如何採取行動才好?」

面對管家的詢問,有著年幼少女模樣的人造人微微歪起了唇瓣。

是一個不帶從容、為國家未來憂愁的微笑。

「首先端看國際情勢會如何變化。我們無法插手瑩國政府的對策,想找我們商量的話,對方應該會主動過來。」

「我國政府是否有可能會失控? 」

「那位親王殿下不會讓場面失控,最終應該會以皇室問題為由加以平息。」

雷可利從長椅上站起,將玻璃杯中剩餘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因此,問題是這件事掀起的漣漪會如何變化。表面上看似沒有什麼重大改變…… 間接性的影響可就未必了。拋進大海的石頭最後間接觸怒了鯊魚,結果讓整個緋魚群消失。或許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雷可利嘆了口氣。

接著重新瀏覽了一遍卡爾布魯克遞迴來的文件,上頭寫的內容依然不變。

雷可利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內容。而且消息是從可以信任的管道取得,因此不可能會是誤報。

「如果是意外、生病或是自殺,情況便會有些許不同。」

「無論真相為何,只要被用來當作真相公開的話……」

「嗯,表面上可以偽裝成一場不幸的事件。」

遺憾的是,這件事到最後似乎還是紙包不住火。

雖然內容提及明天才會公諸於世,這個消息應該成為讓整個大陸喧騰不已的大新聞。

「真是的,接下來有得忙了……卡爾布魯克,又要開始無法好好睡上一覺的日子了。」

「是的。我這把老骨頭有些吃力。」

面對老管家的玩笑,雷可利用近似達觀的神情挑起了單邊眉毛。

她接著將帶來噩耗的文件擺放在桌上。上頭只記載了短短的一行字。

僅兩行冷冰冰的文字。

德國第二王子迪特·漢倫·傑魯德利爾遭到暗殺。兇手不明——

弗格受傳喚來到理查德的勤務室,室內的氣氛卻異樣地沉重,光憑這樣便讓弗格感覺到發生了什麼非同小可的事情。面對走進勤務室的弗格,親王露出鎮定的表情,開門見山地轉述迪特王子遭到殺害的消息。

「……究竟是怎麼回事?」

弗格大感震驚而忍不住反問,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理查德的意思。然而話一出口,才終於恢復了思考。

迪特王子,弗格才在一個半月前見過的德國第二王子。

為人溫文儒雅並操著一口流利的瑩國語,讓弗格印象深刻。對待像自己這種卑賤身份的人也十分親切,年紀輕輕卻有著豁然達觀的態度。

那位王子——死了?

「先坐下吧。」

理查德像是突然想了什麼,示意呆站原地的弗格坐在沙發上。弗格含糊地應了一聲,聽從指示坐下。當然,少了平常總是會準備好的茶。

「稍早前接獲這個消息,是一個禮拜前的事情。」

「您提到遭到殺害?」

弗格坐在沙發上做了個深呼吸,接著看向理查德。

「嗯。地點在德國的地方都市蓋爾帝薩。在街上出巡時,從背後遭到剌殺。」

「兇手是誰?」

「肇事後逃逸無蹤,尚未逮捕到案。這是目前聽到的情形。」

弗格平靜地深深吐了一口氣,連自己都分辨不出是深呼吸或是嘆氣。迪特王子在典禮上對自己露出笑容的模樣頓時浮現在腦海裡。

當然,弗格無暇沉浸在悲傷之中。他國權貴死於非命是案件也是一種社會現象,必須考量的是會從中產生何種影響。重點不是死者的人格——弗格內心明白這一點,仍無法由衷感到認同。

「雖然應該好好哀悼一番,但各種問題接踵而至……真是的,叫人該如何是好。」

理查德仍保持著冷靜,將感情與思想徹底切割開來。或許這是身為政治家、皇族的必備能力。

弗格首先聯想到的是瑪格麗特。

「呃,關於之前的皇室聯姻是如何處理?」

「首先便是這件事。」

弗格忐忑不安地提出這件事,讓理查德臉上的苦惱之色更加深濃。

「坦白說,我巴不得能夠早三天接獲消息。又或者是晚三天再接獲報告。總之,時機太不湊巧。」

「難不成…」

「嗯。」

弗格的擔心成真了。

「才在三天前對瑪格麗特宣告了婚約的事情。」

她已經曉得自己遲早會成為迪特王子的新娘——

「實在忍不住想抱怨德國政府。這個噩耗竟然耗費了整整七天才發佈出去。況且對方曉得我們安排在哪一天向瑪格麗特宣佈。很難不覺得是看準這一點,才故意拖延發佈消息……哎,這部分是有點言重了。會如此耗時應該也是有自己的理由。德國比起我國更注重地方分權。在地方上遭到暗殺,會因為牽扯到首長的責任問題而更加混亂。我想這件事在國內應該暫時是採取保密措施。若非如此,由報社發佈的消息應該會早一步傳遞過來。」

「瑪格麗特殿下呢?」

「預定在今晚告知她。應該是由我轉告吧……真叫人提不起勁?」

弗格不禁思索了起來。她究竟是會有什麼想法。

瑪格麗特是否已對婚約、自己的未來做好心理準備。或者仍無法下定決心,難以接受這一切。然而婚約對象已經喪命,讓原本決定好的將來化為烏有。這對她來說究竟是悲是喜。

當然,弗格擔心也是無濟於事,卻也無法置身事外。因為瑪格麗特真心傾慕的人正是自己,要是婚約成真,便可以將過去的回憶徹底割捨。

「瑪格麗特的夫婿人選化為白紙也頗令人頭疼,不過那件事可以交由退居幕後的皇族們去處理。我有比這些更重要的職務。」

「是外交嗎?」

「首先是查出迪特王子究竟是遭到誰的毒手。」

理查德將身倚靠在奢華的座椅上仰望著天花板,接著語氣沉重地說道:

「第一個聯想到的是不看好婚約的法王廳相關列強。或者是德國內部的政治鬥爭結果。當然,也有可能沒有任何幕後關係,單純出自於思想犯或是鴉片中毒者的個人犯行。換句話說,可能性多到列舉不完……重點是在龐大的嫌疑犯之中,我國也包含在內。」

「我國」,意思是瑩國內部的組織或是個人。

「是指也有可能遭到栽贓嗎?」

「當然,但關於那一點不需要太過擔心,只要保持堅決的態度就行了。我國的國力並沒有孱弱到能讓對方用來當作藉口乘虛而入。這是先進國家的強大之處……問題是,假設兇手真的來自我國的話。」

理查德臉上自嘲的笑容透出一股肅穆之色。

「這……」

「無法斷言沒有嫌疑是最讓人難受的地方。先不論國家方針,我國的議員絕對稱不上是堅如磐石。加上潛伏於國內的反政府組織與個人,光瑩國內部的可疑人士便不勝枚舉。」

理查德的這番話讓弗格忍不住脫口而出:

「……綺莉葉。」

「是你的那位人造人妹妹嗎?『羅蘭之子』二號。之前的撕裂殺人魔事件加上邊獄院襲擊事件……」

「是的。」

弗格回想起去見雷可利的路上,綺莉葉出現在馬車裡的事情。那是在十天前左右——正好是迪特王子遭到暗殺的數天前。

她發出宣戰聲明,並表示自己的目的不久便會揭曉。

弗格咬住下唇並緊握拳頭,腦海中浮現綺莉葉當時的嘲笑。

「就我所知,那傢伙的嫌疑很大。」

雖然是用嫌疑形容,但在弗格內心已經接近確信。

「是嗎……原來如此,我會把她列入名單中。不過即使是事實,我們必須正視的不是綺莉葉個人,這一點你明白嗎? 」

「當然。重點在於她是與什麼人串通勾結。」

於歐必特公爵宅邸舉辦舞會那天,她出現在艾兒蒂面前,便讓弗格有種揣測:綺莉葉與某個國家、組織或是某個人有所勾結。

那位少女之所以會對弗格等人懷抱仇恨,基本上是基於私人恩怨。她對同樣身為人造人卻過著人類般的生活,並且受到旁人接納的「哥哥」極為嫉妒又憎恨——因此才會仇視弗格與艾兒蒂。

然而,那僅是私人恩怨。如果綺莉葉單獨行動,不需要採取暗殺德國王子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

因此她的背後必有某種組織或是某個人。重點不是在於殺害迪特王子的人是否為綺莉葉,而是綺莉葉是否知情。

弗格思考著與綺莉葉有所關聯的人士時,腦海中浮現了某個人。

「或許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也有在背後干預。」

會讓弗格這麼認為,理由也是出自舞會那晚優貝歐魯所說的話。

優貝歐魯在那天向弗格坦承自己正是邊獄院襲擊事件的幕後黑手。一步步誘導伊帕西·特特斯,並將特莉艾拉·梅普捲入其中——這一連串的事情,綺莉葉皆在一旁輔佐伊帕西,不可能沒有合作關係。

「有可能。」

理查德點頭附和,同時眉頭也深鎖了起來。

「話雖如此,以我的立場也不能將焦點集中在特定人士身上。必須顧及國際情勢、 外交問題與國內狀況。而且我國現在正面對議員方面連續失蹤的棘手問題。更令人頭疼的是,最近受害的週遭人士範圍逐漸廣泛,開始失去規則……」

理查德之所以找弗格商量,應該是想要聽取位居戰場最前線的弗格個人意見。所以弗格也毫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我不是政治家,與殿下思考同樣的問題也於事無補。我只懷疑這次的連續失蹤事件可能也與綺莉葉和優貝歐魯有關。所以……」

這時——        

弗格不經意說出口的瞬間,這一連串的事件頓時在腦海中串連了起來。

議員週遭的失蹤事件與暗殺德國王子。如果這兩件事皆為優貝歐魯與綺莉葉基於某種意圖所為。

綺莉葉與她所屬的組織目前尚不甚明確,那麼不如先換到另外一人,也就是優貝歐魯的角度來思考這件事。現在發生的事件不在話下,還有以前發生的事件——艾兒蒂的暗殺計劃、「撕裂殺人魔」事件,以及邊獄院襲擊事件,必須視為一連串的事件。

透過這一連串的事件,可以猜測出他的目的應該是要推翻國家。

「給予瑩國打擊……換句話說……」

人數不多的組織難以擁有足以動搖一整個國家的力量。為了拓展破壞活動的規模,讓受害擴大化,不可或缺的是龐大的個人力量。

議員失蹤事件與暗殺迪特王子的關聯性目前尚未釐清。襲擊晚宴、綺莉葉與伊帕西引起的騷動,只限於這兩件事的話,必須擁有相當龐大的力量才得以成功。

也就是強化煉術力量的道具。

滿溢著人身無法負荷的毒氣,德國創造出的鍵器——「克拉夫念珠」。

一開始原本以為是被雷迪克·梅爾所屬的過激派走私進國內。沒想到優貝歐魯一行人也理所當然取得了並使用。

是透過綺莉葉的力量來增加數量?不,數量畢竟有限。而且有更快速的手段,只要有人與雷迪克一樣將「克拉夫念珠」流出市面就行了。

「理查德殿下。」

弗格起身將自己的猜測告訴親王。

「我希望可以調查梅涅克議員。以前也曾經向您提過,他很有可能與『克拉夫念珠』的走私案有關。如果查證屬實,或許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也……」

聽了弗格的建言,親王頓時泛起笑容,隨後正經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的確有查證的價值。」

回到匍都後經過了四日。

因為特莉艾拉捎來的驚喜誤算,讓優貝歐魯無暇顧及旅途舟車勞頓,立刻展開下一步動作。不只要將各項計劃提前,眼前的當務之急是調度作業員送往德雷伊安府上。

這也是匍都現在發生的連續失蹤事件會開始失去規則的原因。

失蹤事件一開始便不是優貝歐魯一行人所策劃,而是出自丁國的法王廳之手。

他們趁著優貝歐魯公開與瑩國政府為敵,採取了大膽的下流手段。也就是暗殺瑩國現任第一皇女瑪格麗特的婚約對象——德國第二王子迪特。為了讓瑩國的內亂更加嚴重化,同時展開了殺害瑩國政府麾下議員的計劃。刻意不留下遺體來偽裝成失蹤事件,延長每一個案件的搜索時間。耗盡國際間的外交籌碼,削減國內的政治力,著實是一個相當陰險的手段。

然而法王廳要執行計劃,必須要有優貝歐魯的協助。

只靠綺莉葉與「使徒」殺害議員顯得效率過差,犯案手法會變得單純化,容易被找出線索。所以法王廳才會向優貝歐魯尋求合作,藉此擾亂搜索。實際上,法王廳與優貝歐魯的目標對象也有所不同。法王廳僅針對議員本人,優貝歐魯則多半是針對議員的週遭人士。

當然,優貝歐魯不僅僅是給予協助,同時也利用他們。

因為需要擄走活人,不只是調度給特莉艾拉的作業員,也需要年輕女性供修納·維納製作結界珠。然而,與法王廳立場相同的是,單一組織的犯行一再重複之下,早晚會被識破。因此,有「議員週遭的連續失蹤事件」作為幌子,等於是一大幫助。

然而犧牲者的人數總計已經超過十五人,騷動漸漸不受控制。由於有對報社下達封口令,市民們勉強維持著平時的生活,深陷危機的議員週遭人士則是活在恐慌之中。舉家搬到郊外的別墅避難不算誇張,甚至有許多議員拋下議會落荒而逃。

當然,對於優貝歐魯來說,此舉更加大大有利於自己。全家與傭人在避難用的別墅同時失蹤,可以拖延被發現的時間。

透過綺莉葉的情報,得知「使徒」將在一個禮拜後返回瑩國,之後無法自由行事,所以必須趁現在確保調度給特莉艾拉的奴隸。

大約需要三十人左右。這麼龐大的人數,勢必無法只將貴族視為目標。因此必須安插像灰色街道的賤民那樣消失了也不會引起注意的人。接著是三百公里路程的移動手段。僱用黑社會的人用馬車運送,連同車伕作為人手使用的——分三趟運送便夠了。

考量到那邊的作業情形,希望能在一週後湊齊人數。馬車車程再快也要五天,沒什麼時間了。

優貝歐魯在腦海中整理著必要的經費與步驟,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時值正午過後。優貝歐魯待在作為藏身處的前男爵宅邸二樓的寢室內。

宅邸坐落在匍都郊外一處充滿綠意的地方,從窗外可見的庭院景緻十分壯麗。當然,因為長久未經整理,仔細一看可以發現在樹木與草地間長滿了顯眼的雜草。再過一個月,眼前的景緻將會轉眼變成滿目瘡痍的景象。想像著逐漸凋零的景象,讓優貝歐魯感到一陣雀躍。問題是剩下一個月不到的時間,是否還能繼續待在這裡。

優貝歐魯打開房門走出房間時,湊巧在走廊上碰見雷德·歐塔姆。

「哎呀,是首領。今天的份要在什麼時候動手?」

雷德單手握著葡萄酒瓶,直接大口呷飲,興奮地詢問擄人的安排。

「喔,說得也是。今天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喂,這樣好嗎?還是大白天耶。」

優貝歐魯取出懷錶確認後,點了點頭。

「我打算從今天開始增加人數。因為逃出貴族街道的人增加了,可以不用顧慮時間。包含傭人在內,讓一整家人失蹤好了。」

「哦,要採取大膽手段嗎?」

「因為考量到各方面,我認為動作要快才行。包含今天在內,三天內要達到三十人。之後一趟分成十人,所有人出發後,我會立即策馬趕過去隨行……啊,抱歉,不久後我又會不在,之後的事情可以拜託你負責嗎?」

「麻煩給我指示吧。我一個人的負擔太重了,必須仰賴首領的命令。」

雷德挑起單邊眉毛,隨口開著玩笑。

「雖然必須減少次數,但基本上要繼續現在的任務。等會我再製作一份目標明細。」

「不能隨興挑人嗎?」

「因為必須配合『奇蹟認定局』。如果不是受阻於這一點,我回來後還想立刻增加人數……啊,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幾個想要麻煩你收拾掉的人。這部分沒有強制,等你有空時再動手就好了。」

「哈,這番話聽起來真可怕。」

「抱歉要麻煩到你。」

「不要緊。我也玩得很盡興,打雜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雷德說完拍了拍優貝歐魯的肩膀。

「啊——差點忘了,狙擊手姑娘可就是你的工作了。你要好好關心她耶。」

雷德說道。

——妮娜·蕾娜·斯雷吉嗎?

這陣子的確都沒有安排工作給她。

「因為她在我們這群人之中是異類,是品性高潔的名門正派。所以無法讓她負責現在做的骯髒工作,也不可以向她透露。實在很難拿捏。」

「是這樣沒錯,但不光是這一點啦。沒有工作又不抽空陪她的話,她可是會鬧彆扭的。首領,討好女人是受歡迎的男人的職責吧? 」」

面對雷德的捉弄,優貝歐魯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說得也是。」

優貝歐魯曉得妮娜·斯雷吉漸漸對自己產生一份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

不知道是因為在行為脫序的瘋子集團中,只有優貝歐魯顯得格外紳士,或者是因為如同思春期的少女那樣,單純將剛好在身旁溫柔對待自已的男人視為依靠,還是醉心於優貝歐魯過去曾經歌頌的理想,與自己的理想重疊在一起。真正理由不得而知。

優貝歐魯內心覺得這樣其實更有利於自己。

妮娜那份貴族特有的高潔清廉與這個集團格格不入,所以應對上較為困難。對她來說,殺一個人必須有一個理由。用有需要殺人作為理由塘塞,她肯定無法接受,勢必會追問必須殺人的原因。當然,不可能說出真正的理由。因為她一旦曉得是用來使用煉禁術的活人祭品,肯定會感到絕望而離去。

所以她對優貝歐魯的愛慕,反而可以賦予理由。

「為了實現理想,殺人是不得已的,為了我動手吧」——光憑這句話,她恐怕便會不做多想,直接答應。

因此,優貝歐魯自己也必須表現出高潔的一面。將擄人視為平常,並將擄來的人丟進毒氣之中,讓他們工作到吐血身亡——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是這種男人,這份愛意必將冷卻下來。對於妮娜而言,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是一位對這個徹底腐敗的立憲君主制國家未來感到憂心,奮而挺身的愛國青年。

——當然,憂心國家未來這一點的確無誤。

「雷德,你不覺得我召集到一群相當不錯的夥伴?」

優貝歐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將視線投向一旁的「殺戮博士」。

「瘋子之中有一位那樣的少女可以提升士氣,因為純潔的靈魂十分耀眼。我們對那份純情感到憧憬、嫉妒、掛念,受到反作用力,會想要追求更為沉重的污穢。」

「……哈,你還真敢講耶。」

雷德·歐塔姆抖動著身體發出陣陣笑聲,並看向優貝歐魯。

「由我看來,那個姑娘已經稱得上瘋狂了。因為愛上你這種男人,懷著純情自願投身血海。而且本人完全沒有發現腳下淨是內臟與污穢物……等她發現時可就精彩了。女人在尚是純潔之身時受到愈惡劣的方式侵犯,愈容易沉迷於男人。」

雷德似乎是因為醉意而脫口說出卑劣的玩笑。即使喝醉仍不忘壓低音量,避免傳進其他人耳裡,這是可以說是這個男人的優點,也是可怕之處。

面對雷德的那番話,優貝歐魯僅輕輕聳了聳肩帶過,然後開口說道:

「那麼也該走了。我去叫蒂·琪過來,你可以先在玄關等我們嗎?」

弗格接獲迪特王子的噩耗後,經過了四日。

國際情勢沒有出現顯著的變化。因為迪特王子本身並非嫡子,被當作用來入贅至其他國家的外交籌碼。所以即使是皇族遭到暗殺,仍未讓國家間的鬥爭一夕之間爆發—— 目前暫時沒有。

況且,瑩國將目前持續的議會週遭人士連續失蹤事件視為更嚴重緊迫的問題。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這件事對於國政有直接的影響。

最近目標對像開始出現複雜化的傾向,被害者也跟著驟增。比起議員本人,失蹤的人變得大多是其親屬、家人到宅邸僱用的傭人。似乎也有居住在匍都郊外別墅的十多個人同時離奇消失的案例。

警察軍、諜報局與王屬軍感到手足無措。受害的規模大到連理查德也無法掌握全貌。情況可以說是一團亂。

如果目的只是要讓國政停滯,削減政治力,只需要徹底鎖定議員。實際上,剛開始發生失蹤事件時的確是呈現這種傾向;然而,現在的狀況與其說是特定對像失蹤,更像是在致力於讓更多人失蹤。

是的——彷彿失蹤才是真正的目的。

總是落後對方著實令人懊悔。只要尚未找出優貝歐魯等人的所在地,我方只能一直處於被動狀態。雖然有向「雷可利之宴」尋求協助,仍沒有任何斬獲。負責調查梅涅克議員的諜報局目前也尚未查出可以證明他與優貝歐魯有勾結的事證。

那天之後,綺莉葉也未再現身。既然大費周章發出宣戰聲明,至少該透露些線索。

弗格深深嘆了一口氣。

不經意發出的嘆息聲似乎被艾兒蒂聽見了。

「弗格,怎麼了?」

坐在床鋪上的艾兒蒂一臉詫異地看向弗格。

「啊,不……」

弗格原本打算表示自己沒事,隨即又將話吞了回去。

於是搔了搔頭,闔上書本,搖椅微微嘎吱作響。

弗格決定不再隱藏這件事。

「現在外面發生了一些事,我在思考應該如何應對。」

沉默了數秒。

她眨了眨雙眼,擺出一副在思考的模樣,片刻過後再次看向弗格。

「那件事讓弗格很痛苦嗎?所以弗格才會一臉疲累嗎?」

艾兒蒂問道。

「是啊……我感到很疲累。不過,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實際上,沒有強制我要做什麼。硬要說的話,是等待讓我很痛苦吧。」

弗格這麼回答。

「……等待很痛苦。」

面對弗格的回答,艾兒蒂重複了一遍後點了點頭。

「我想出去外面卻沒辦法出去的時候也很痛苦。跟這個一樣嗎?」

「我想是一樣的。同時都是必須等待的意思。」

這時,艾兒蒂說出來驚人之語——

「弗格,不要緊的。」

艾兒蒂注視著弗格,慢慢說道。

「雖然很痛苦,但不是永遠都無法外出。只要耐心等待,遲早會有機會外出。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過來的,所以弗格一定也跟我一樣。」

艾兒蒂像是安慰弗格,露出笨拙的笑容。

「……咦?」

那個出乎意料的表情,讓弗格頓時睜大了雙眼。

當然,艾兒蒂至今也曾經替弗格感到擔心。

然而,艾兒蒂過去總是會帶著不安的眼神,露出乞求般的表情,說話顯得畏畏縮縮。弗格的脆弱情緒深深影響著艾兒蒂,艾兒蒂不希望自己也因為悲傷而消沉,於是露出了笑容。

或許這是艾兒蒂第一次沒有將不安與悲傷顯露出來,反而露出具有包容力的溫柔笑容。之前,弗格為了特莉艾拉深陷苦惱,艾兒蒂撫摸他的頭給予鼓勵時,表情仍透著憂愁與逞強。

是因為弗格老實說出自己的煩惱,或者艾兒蒂的內在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因為每天相處在一起、每天生活在陰暗的室內而難以察覺,或許她每天都在成長著。

「嗯,說得……也是。謝謝你。」

弗格有些遲疑地回答。

「呵呵,很好。」

艾兒蒂表現得落落大方,甚至露出透著一絲母性的微笑點了點頭。

「等到弗格不需要等待的時候,就是我們可以出去外面的時候吧?這麼一來便不需要擔心了。因為我們變強了吧?更何況我們至今都沒有輸過,今後也絕對不能輸 。」

艾兒蒂之所以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不是因為自己的力量,而是信任弗格這個人。

於是弗格將闥上的書本放置在桌上,露出笑容。

「我們今天也來訓練吧,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才行丨」

沒錯——既然只能被動等待,只能儘可能運用等待的時間。當然,凡事絕不能疏於防備,必須讓自己成長到受到對方突如其來的一擊時也能夠完全擋下。

「嗯。我覺得今天會比昨天更順利。」

艾兒蒂不但沒有表現出不願意,反而帶著笑容同意弗格的話。

下午三點過後,伊歐來到塔樓的地底下。

她為艾兒蒂與弗格送來茶點,而那兩人今天也專心在進行「訓練」。

連伊歐也不得不感到佩服。先不論弗格,已經接近一個半月——或許是艾兒蒂第一次長時間專注於一件事上面。到了這個地步,與其嫉妒那兩人,伊歐更對利用送點心來妨礙他們的自己感到一股罪惡感。

當然,她內心明白那兩人不會有這種想法。

大約休息了一個小時過後,弗格起身準備離去。他有事必須到王宮一趟。如果是往常,現在應該是跟艾兒蒂兩人閱讀歡談的時間。遺憾的是,今天無法如願,伊歐也必須跟隨弗格一起離開地下室。因為點心的材料即將用盡,必須外出採購。

這是因為伊歐最近格外奮發於製作豪華的點心。不久前還因為自己無法加入「訓練」而感到懊惱,現在則一心想要慰勞努力不懈的兩人。對伊歐來說,那樣子比較能夠讓自己用坦然的心情去努力。整天鑽牛角尖會影響到點心的味道。

保持愉快的心情下廚,便能更加愉快地享用——這是伊歐出生的村子的教條。

因此,今天難得有機會與弗格一起走上塔樓的樓梯。

艾兒蒂送兩人離開時沒有露出寂寞的神情。因為最近經常碰到這樣的日子,伊歐認為這是一個好現象,她也在成長著。弗格似乎也跟伊歐抱持著同樣的想法,走在螺旋樓梯時提到了這件事。

走出塔樓後,準備道別時,弗格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你應該曉得最近發生的事件吧?請多加留意自身安全。」

弗格一臉嚴肅地說道。

指的是最近在王宮內鬧得沸沸揚揚的失蹤事件。

大約一週前,侍女之間也開始流傳著這件事——地位顯赫的議員與其週遭人士接二連三失蹤,可能被某個國家集體綁架,或是擄人集團為了贖金而犯案,各種謠言滿天飛。

「雖然曉得,但應該跟我沒有關係吧?」

儘管伊歐之前也曾經受到提醒,但今天弗格的態度比之前更加嚴肅。

「或許沒有關係,但無法就此斷定。因為被視為目標的貴族週遭的傭人也遭到捲入,加上這幾天受害規模擴大了。」

伊歐認為弗格似乎有些過於敏感。

想必是因為工作上有直接觸及到這件事。伊歐很高興弗格擔心自己,但也不能因此便乖乖躲進王宮。

「我會像『撕裂殺人魔』的時候一樣,只要不走夜路就沒事的。」

「你是要去市場採購吧?」

市場位於貴族街道與市民街道的交界處。

「案件集中發生在貴族街道,請儘可能避開。」

「沒問題,我會選擇走市民街道。」

雖然貴族街道距離王宮比較近,但目前能避則避……只是這麼一來,比起擄人犯,更必須留意扒手。王宮專厲的侍女服做工精湛,會格外引人注目。 「記得要在天黑前回來。」

面對弗格的百般叮嚀,伊歐僅以揮手回應,但內心打算乖乖聽從弗格的話。

因為經常出入市場附近,伊歐十分清楚那一帶的地理環境。行經市民街道時只要挑選路程最短、治安良好的區域,應該便不會構成大礙。況且,弗格對這件事過於操心。 伊歐與貴族、議員沒有任何交集,任職於王宮的侍女們比伊歐更加頻繁來往於街上,至今也沒有任何人被捲入。

伊歐走出王宮,快步行走在巷子裡。

因為必須繞遠路,不加快腳步便會趕不上黃昏市場。

大約十分鐘便可以抵達目的地,採購結束後回到王宮,如果還有時間,打算再回去艾兒蒂身旁。雖然她沒有任何表示,但肯定會感到寂寞——伊歐邊走邊思考著這些事情,不久抵達了通往市場的轉角處。

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來到同樣的地方。基本上,無論是行經市民街道,或是橫越貴族街道,要前往市場最後仍必須經過這一帶。至少比起詭異的巷弄,熟悉的街道應該比較安全。

大街上人煙稀疏,在平常這個時間帶顯得少見,但伊歐沒有感到哪裡不對勁。這時突然瞄見一個人影出現在通往狹窄小巷的轉角處。

「啊。」

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因為靠牆席地而坐的那個身影讓伊歐感到眼熟。

服裝與以前不同,沒有披著記憶中那個分辨不出是襤褸布塊還是披風的外衣。

她的穿著在瑩國十分罕見。敞開胸口的上衣,以及像是用剪刀草率地由下縱向剪開的裙子。左右不對稱的長度讓左大腿裸露了出來。

伊歐曉得這套服裝是來自故鄉的亂族傳統服裝,覆蓋住單邊眼睛的一頭蓬髮也是亂族特有的深綠色——

「呃,狄恩小姐?」

伊歐忍不住叫住對方。

大概相隔了一個半月,每次伊歐經過這條路時總會想起她,但沒想到還會再見面。

只是分辨不出對方究竟是哪位。

伊歐認識兩位擁有亂族純正血統的綠髮女性。有著男人般的口吻,氣勢咄咄逼人的艾莉絲·狄恩,以及言行舉止與她完全相反的親人。伊歐猜測她們是雙胞胎姊妹,兩人的長相彷彿是同個模子印出來。

女性慢條斯理地將臉轉了過來。

「哎呀,你是……特莉努小姐。是伊歐·特莉努小姐吧。」

從她溫和的語氣與和善的笑容來看,應該是後者。

「好久不見。」

伊歐低頭行完禮後走上前,她則慢慢站了起來。

「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

「是呀。我想說在這裡或許就能見到你。」

「莫非你是在找我?」

「嗯,沒錯。」

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句話。

不知是真的有事還是對同胞感到懷念,無論如何,皆讓伊歐感到開心。雖然沒有思鄉之情,但見到同胞仍會感到一股暖意。

「艾莉絲小姐近來可好?」

「啊,那孩子嗎?最近沒有見到她,但我想她一定過得很好。」

「是這樣嗎……我也好想見艾莉絲小姐一面。」

「哎,我想那孩子一定也會很高興。」

端莊優雅的笑容顯得極為溫柔,亂族的民族服飾也讓伊歐感到懷念。

「啊,對了……」

正打算詢問對方有無受到風寒時,伊歐頓時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我還沒有請教您的名字。」

不小心忘記了這件事情.

一直稱呼狄恩小姐未免太過失禮。雖然不曉得對方是艾莉絲的姊姊還是妹妹,但既然是用另一位是用對方的名字稱呼,那麼至少也要用同等的方式對待她。

「是這樣嗎?」對方眯細了眼睛喃喃道,然而——

「我叫艾莉絲。」

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卻讓伊歐感到一陣驚愕。

「啊?艾莉絲?」

艾莉絲·狄恩應該是她的姊妹的名字。結果她卻自稱艾莉絲?

「咦?同個名字?可是……」

亂族沒有將兄弟姊妹取為同樣的名字的習俗。長相愈相似,反而愈會徹底排除發音或是拼法的共通點。在亂族的文化中認為,即使相像,但仍是截然不同的人,所以會避免讓雙方步上同樣的人生,更何況是雙胞胎。

「是呀,艾莉絲。我叫艾莉絲。」

無視於伊歐的疑惑,她露出笑容。

正確來說,她從頭到尾都帶著笑容。

那個笑容既沉穩又溫柔,彷彿一朵綻放的花朵.如同一隻惹人憐愛的幼貓。

然而,見到此狀,伊歐的身體不知為何莫名感到一陣瑟縮。

彷彿有股寒氣從身體深處竄上背脊的感覺。彷彿從那個笑容的深處——無意間窺見了可怕至極的事物。

「艾莉絲·嘉立爾。這是我的名字。」

她再次報上姓名。

與艾莉絲·狄恩的姓氏不同。結果更讓伊歐感到一頭霧水。會有姓氏不同,名字相同的姊妹嗎?莫非是自己擅自誤會,對方其實與狄恩小姐沒有任何瓜葛。因為腦海中陷入混亂,伊歐沒有對她的名字中的既視感加以深思,以致沒有發現那是住在匍都的居民都曾經耳聞過的名字。

而且這時有另外一個人影從女性背後的巷子出現,打斷了伊歐的思考。

「喔,你在這種地方嗎?真是的,竟然悶不吭聲消失。」

是一名中年男人。似乎在尋找這位女性——「艾莉絲」。

「拜託你稍微聽話一下好嗎?你擅自不見的話,首領可是會對我發飆的。」

男人的言行粗魯,任其生長的頭髮在後腦勺草草綁成一束的粗獷髮型,一身衣衫不整的貴族服。有著骨節分明的身軀,同時散發著一股野蠻氣息。眼神銳利,臉頰上三道抓痕般的傷疤更加助長了其威迫感。一看便知道不是正派人物。

「吶,雷德先生。」

女性無視於男人的怨言。

「這位是伊歐·特莉努小姐。」

「咦……咦?」

女性突然向男人介紹伊歐。

伊歐感到不知所措。

認識這副盜賊打扮的男人只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加上那股莫名從「艾莉絲」身上所感受到的不安,讓伊歐的思考與身體都僵硬了起來。

所以之後的對話與他們的行為,讓伊歐完全陷入茫然。

「哦?喔喔!你真厲害耶,竟然找得到她!」

雷德拍了一下手掌。

「我不是說了?要你稍等一下。」

「艾莉絲」得意洋洋地附和著。

「哦,是這位姑娘嗎?對毒氣具有極高的耐性?不過似乎不適合當煉術師。偶爾會有這種人,才能與資質不一致。」

「很遺憾呢。如果她有才能,我還想送一個孩子給她。」

「拜託你不要胡言亂語……那麼,伊歐小姐。」

雷德看向伊歐。

「我們有些事情想找你……你可以跟我們走嗎?」

「……是?」

伊歐的茫然不解頓時因為雷德的這番話而轉化成具體的恐懼。

換句話說,他們打算要將自己帶到某處去。

——跟他們走?為什麼?有什麼企圖?

伊歐察覺到危險,卻在無法動彈之下被握住了肩膀。

「哎,你不用太擔心,馬上就結束了……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

不只忘了反抗,連反應都來不及。

伊歐甚至忘了放聲尖叫的念頭,便被帶進了小巷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0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26 AM 編輯

第四章 發狂的菖蒲與憤怒的鳶尾花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再次離開匍都之後,雷德等人的工作量驟減,最大的原因是不需要繼續找議員下手。

然而,另一方面,優貝歐魯有交代一些他不在的期間希望代為處理的事項,雖然沒有強制一定要達成,但任由時間流逝也只是閒得發慌,於是雷德自發性地採取了行動。而且內容十分單純,指名要殺害某些人而已。

優貝歐魯交給雷德的名單上從不可能有機會下手的權貴,到只憑名字不曉得是誰的人,羅列出形形色色的對象。優貝歐魯將這個任務託付給雷德,想必有一半是基於好玩。因為其中還有「湯馬斯·米爾·拉耶」的名字——主角不在場,卻叫屬下去暗殺國王,再怎麼樣也不可能。

話雖如此,一一調查無名小卒,找出所在地再去殺害對方,未免顯得太過折騰,何況連長相都不曉得。優貝歐魯可能正是看準這一點,想讓雷德打發時間。正當雷德為此感到苦惱之際,今天難得早起的艾莉絲·嘉立爾瞄了一眼名單後這麼說道。

「上頭有個名字是我的朋友」——

不在乎對象是誰嗎?雷德忍不住問艾莉絲。「為什麼不能殺朋友?」卻得到了這麼一個可靠的回答。不愧是「魔劍之母」,道德倫理形同浮雲。

於是雷德決定帶著艾莉絲出去尋找那位朋友。原本抱著之憑一、兩日絕對找不到,但可以當作打發時間的心態,沒想到頭一天便輕易碰見對方。

目標對象的名字是伊歐·特莉努。

是雷德曾經交手過一次的那位艾兒蒂米希雅公主的專屬侍女。將這號人物殺害的確可以讓情勢變得更加有趣。她應該也與那個名叫弗格的少年騎士交情匪淺。這樣更是錦上添花。因為殺友之仇而受到對方憎恨,交戰起來會更加有趣。

由於是在面對貴族街道的大街上巧遇,自然無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當場收拾對方。所以雷德將伊歐帶進巷子裡,並走了一小段路。在四周房屋的高牆圍繞下形成了一塊面積恰好的空地,雷德停下腳步,輕輕推開伊歐。

伊歐·特莉努搖晃了幾步,仍努力站穩腳步不讓自己跌倒。然而,仍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當然,她唯獨明白一件事,就是自己即將遭到殺害。雖然內心意識到這件事,但身體能否做出反應則是另當別論。

雷德目睹過不少這樣的人。在研發煉術的過程中,殺了將近三十人作為實驗品。默默將女人帶進巷子裡時,對方多半是出現這種反應。

「艾莉絲……小姐。」

伊歐一字一句呼喚著艾莉絲·嘉立爾的名字。

跟隨在雷德身後的艾莉絲露出笑容。

「你死掉的話,那孩子也會難過吧。」

與說出的話相反,她顯得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那孩子……是指狄恩小姐? 」

「嗯,是呀。艾莉絲·狄恩。這麼稱呼自己的另外一個我。」

「另外一個……那是指什麼?」

伊歐·特莉努頓時感到困惑。

然而,這番話既不是謊話也不是開玩笑。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裡,擁有不同於現在的她的另一個魂魄——換句話說,她是另外一個人格。

另外一個人格似乎是為了方便才使用狄恩這個姓氏,現在的艾莉絲·嘉立爾與艾莉絲·狄恩兩人實質上皆是「魔劍之母」。也就是說,兩個人格分別運用煉禁術鑄造魔劍。

雷德尚未見過自稱「狄恩」的人格。

「她跟我的興趣截然不同,那孩子似乎喜歡像你這種個性開朗、充滿活力的人,也仍對故鄉念念不忘,所以才會忍不住對同樣身為亂族的你釋出好意。

只不過,或者該這麼說,單單是眼前的這位艾莉絲·嘉立爾——

「換句話說,像你這種個性開朗、充滿活力的人,還有亂族,都是我最討厭的東西。」

其人格上的缺失,便足以讓她名列瑩國三大罪人。

艾莉絲維持著沉穩的態度與美麗的笑容說出了一句話。

「我的興趣是趁主導權在我身上的時候,殺掉另一個我、也就是那孩子的喜歡的人。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不斷殺掉那孩子的朋友、戀人。那孩子感到悲傷難過,對我恨之入骨……每當我感受到她那股恨意,便會提升我的創作靈感。」

從端莊優雅的言行中散發出的狂氣,給予人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

與賦予雷德右手的時候完全相同。雷德無法忘記自己因為同化的痛苦而臉色蒼白地不斷冒汗時,她在一旁笑盈盈地俯視著自己的模樣。

「你……你在說什麼?」

伊歐的嘴唇顫抖。

她恐怕對這個女人只有非常粗淺的接觸。沒有深入交談過便無法察覺到這股狂氣。

光看都令人不忍卒睹。

因此,雷德決定立刻動手殺掉伊歐。

「艾莉絲小姐,可以了嗎?」

雷德擋住她,站在伊歐面前。

然後將自己上衣的右邊袖子從手肘處以下粗魯地撕開。

「哎呀,你要使用我的孩子嗎?」

「因為我不小心忘了帶武器。」

雷德的手臂乍看之下彷彿是真的手臂。

皮虜的顏色、質感與左手臂毫無差異,也可以窺見底下的筋肉與骨骼的存在。然而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手肘處以下沒有任何一根體毛。以肉身而言,是異常的現象,但正因為是以金屬創造出來的手臂,所以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雷德對手臂發號施令。雖然接上手臂後有些不適應,不過只要習慣,在身體機能運作上沒有什麼不同。與手掌張合是同樣的原理,只是需要「發動」。

「啊……咦?咦?」

伊歐踭大了雙眼。

雷德右手一瞬間產生變質,從肉身手臂轉變成武器。

手肘以下呈現層層交疊的鎧甲狀外殼,令人聯想到甲殼類。手腕以下也呈現同樣的模樣,五指的關節如同帶蒈荊棘的刀刃,並在前端長出尖銳無比的長爪子。這個金屬製的刀刃鎧甲縱手一揮,便可以將週遭摧毀得四分五裂;單手一握,便可以將對方捏得稀巴爛。

「艾莉絲五號」 。

這是一種可以擬態成四肢的液體金屬。可以自由作為身體的一部分使用,相反的是,必須欠缺身體的一部分才得以接合至肉身——是一把會讓人懷疑鑄劍者精神狀況的魔劍。

「不錯耶,很適合你。」

艾莉絲興高采烈地說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實際使用。因為大家在接合的時候就死掉了。」

「啊?等一下……難不成十人中有八人會喪命是……」

「那是真的,是按照理論所算出的機率。雖然目前尚未出現成功案例。」

「……喂、喂,這可不是在開玩笑耶。」

艾莉絲泰然自若地說出驚人之語。

將無數人類當作實驗品的「殺戮博士」沒想到反而倫為實驗品。連雷德也忍不住冒了冷汗。不過以結論而言,既然沒有死成,還因此得到幫助,他也就決定不再計較這件事。

「好。」

雷德瞥了伊歐一眼。

目睹這個情形仍沒有發出尖叫,或許應該給予佩服,不愧是那位公主的侍女。然而她似乎尚未習慣這種場面,明明有好幾次可以逃跑的機會,卻只是呆站在原地。

不過,即使真的逃跑,雷德也不會讓她得逞。

「其實我的興趣是將人割成碎爛的肉塊,但現在可不能將衣服弄髒。」

雷德勾起一抹笑意,舉起了右手。

他將指尖對準伊歐的心臟,對劍下令。

「去吧。」

同時,擬化成食指的一枚刀刃,沒有發出聲響地如長槍般伸長。

「……啊」

嘶咚一聲。

貫穿了站在兩米遠處的伊歐·特莉努的胸口。

她的身體向後微微一晃。

伸長的刀刃開始縮回,自伊歐的胸口抽離。接著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愣了數秒過後,才伸手按住遭到剌穿的地方,然後再次移開手。

「騙、人。」

看見手掌上沾染的鮮血,伊歐輕咳了一聲。

隨即從形狀優美的嘴唇溢出鮮血。

伊歐的身體迅速變得癱軟無力,接著俯臥倒地。

雷德原本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的模樣,吐了一口氣後,轉而瞪視著站在自己右側的艾莉絲。

「喂,這是怎麼回事?」

伸長的刀刃原本應該是瞄準心臟的位置,照理來說應該會貫穿心臟。

結果卻在剌進去的瞬間,偏離了一絲軌道。

「你剛剛是故意的嗎?」

因為艾莉絲突然拉住雷德的右肩。

「哎呀。」

面對雷德的視線與詰問,艾莉絲露出一貫的笑容。

接著說出令人不解的話語:

「因為不是由自己下手,所以讓我太過大意吧……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這樣。雷德先生,真是遺憾呢。」

艾莉絲的態度彷彿事不關己,同時流露出一股豁然。

「啊?你在胡扯什麼啊?」

艾莉絲無視雷德,逕自望著掌心。

「我的出場時間似乎結束了。」

她的五指微微顫抖。

「這次也很短暫呢。不過,我玩得很開心。未完成的孩子也終於從我的手上離開。 即使無法再次醒過來,我也毫無怨言。」

「喂,難不成你……」

接著——

艾莉絲·嘉立爾垂下了頭。

深綠色的蓬髮隨之覆蓋住雙眼,無法窺見她的表情。她無視雷德,隨即筆直地走向伊歐·特莉努的身旁並蹲下身。

她抱住伊歐的身軀,似乎在觸碰臉頰確認體溫,撫摸頸項確認心跳。

「……我想她應該還活著。」

雷德說道。是自己下的手,所以再清楚不過。因為受到干擾而沒有刺中要害。她恐怕只是看見自己的血而暈了過去。

艾莉絲讓伊歐躺在地面,然後站了起來,才終於看向雷德.

「應該要說初次見面吧?另外一位『魔劍之母』?」

「嗯,是啊。初次見面。」

艾莉絲·狄恩雙眼直瞪著露出淺笑的雷德。

「你這個人渣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啊。」

艾莉絲惡狠狠地吐出這句話。

「……哦。」

雷德睜大了雙眼。

原來如此,與稍早前簡直判若兩人。

不光只是如同男人的粗野口吻,包括整個人所散發出的氣息、表情。如果另外一位艾莉絲是天真無邪地獵殺獵物的幼貓,那麼她就是猙獰地齜牙裂嘴的惡虎。眼眸中釋放出一觸即發的敵意,眉宇間深鎖的結彷彿在進行威嚇。

「可惡……我真對自己感到可恥。不光是同意她對調人格這件事,沒想到她竟然跑去投靠優貝歐魯那像伙。開什麼玩笑。最後還惹出這種事情。」

「喂喂,漂亮的大姊姊講話這麼粗魯好嗎?」

「給我閉嘴,這個下三濫。你竟敢對我的同胞動手。」

雷德眺望著眼前的艾莉絲,露出一抹淺笑。

「我可是用你給我的武器動手的耶,雖然不曉得你們算不算同一個人。」

雷德挑釁對方,思考著一件事。

——這樣事情變得好玩起來了。

比起方才艾莉絲散發出的那股悄然襲上心頭的恐懼,現在這位艾莉絲所釋放出的強烈殺氣反而比較容易掌控。而且真要說的話,比起伊歐·特莉努,與艾莉絲·嘉立爾為敵當然更加有趣。

「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會在什麼時機再次對調人格?我也很喜歡另外一位清純可人的氣質。」

「很遺憾,『艾莉絲·嘉立爾』原本指的就是我。那傢伙類似內心深處的一塊腫瘤,一睡便會睡得很沉,不會輕易清醒過來。」

「是嗎?原來如此。」

這句話代表短期間內不會對調人格。

「既然如此,我也有事情必須先解決。」

雷德吐了一口氣,舞動著刀刃般的手指說道。

「那位首領還真不是蓋的,他考慮到對調人格的可能性,有交代我要如何應對這個情形。」

「他老樣子還是一個考慮周到的傢伙,真讓人作嘔。」

艾莉絲用鼻子哼了一聲,糟蹋了那張美麗的臉蛋。

「哈,不過,我想你應該猜得到內容。」

「是嗎?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解決了。」

關於這個女人,優貝歐魯下達了兩個指示。

第一個是如果自己不在的時候,人格對調無法恢復過來的話,就殺了她。

另一個則是儘可能在殺死她之前——逼問出一件事。

「可以麻煩你告訴我行蹤不明的『艾莉絲的魔劍』……究竟藏在什麼地方?」

「……果然是為了這個嗎?」

艾莉絲吐出這句話,誇張地嘖了聲舌後開口問道:

「另外一個我究竟長舌說了什麼?」

「她曉得你偷偷藏了多少把魔劍。」

艾莉絲·嘉立爾在向優貝歐魯說明時,雷德也在場。

雖然形容得不得要領,但與事實相差無幾。

「『只靠自己無法取出那些劍,只有那孩子才有辦法』……是這樣吧?」

指的應該是匍都某處的倉庫。

只靠自己無法取出那把劍的意思可能是有用煉禁術施加了一道特殊的鎖。原本以為只要破壞倉庫便了事,但從她的語氣透露出了不可能。這麼一來,可能會是某種機關。

雷德緩慢地微微彎腰。

他舉起右手臂——「艾莉絲五號」,舔了舔嘴後說道。

「哎,無所謂。雖然不曉得是倉庫還是什麼地方,你會帶我過去嗎?」

「哈,那是拜託人的態度嗎?」

對方沒有因此受到威嚇,反而更加殺氣騰騰地瞪視著雷德。

「你低頭趴在地上的話,我就帶你過去……帶著你的頭顱。」

「喂喂,講得真可怕啊。」

所以雷德故意發出嗤笑,試圓藐視對方。

「就我來看,你手無寸鐵耶,你以為這樣自己打贏得了我嗎?看來我被小看了?我的惡名在十年前好歹可說是轟動一時。」

「我知道『殺戮博士』的大名。引起騷動的時候我人也在匍都。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會是使用這種卑鄙手段的窩囊廢,不僅出言挑釁,還打算試探出我的武器。」

「嘖,很不上道耶。」

原來如此,與釋放出的殺氣相反,她的頭腦似乎仍保持著冷靜。

「哎呀,你不願意配合的話,我可就要不客氣地動手了喔。老實說,我跟那位首領不同,並沒有很想要你的魔劍。光是這只右手臂就已經讓我吃不消了。」

優貝歐魯已經擁有了數把「艾莉絲的魔劍」,雷德個人認為這樣便已經足夠。而且,他將這個女人完全交由雷德處置。

既然如此,殺掉對方應該也沒有理由受到責備。

正當雷德打算發出攻勢的時候,艾莉絲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

她指著倒在身後的伊歐·特莉努,並露出笑容。

「帶著這傢伙跟你交手,我想逃也逃不了。沒有武器之下打起來我也沒有勝算。再加上,就算打聽不出劍的藏匿處,你也打算殺掉我……換句話說,我從一開始便沒有選擇權了。」

「喔,真慶幸你意外地懂事。你帶我去倉庫的話,我就對你刀下留情,我也會放這位侍女一條生路。」

雷德的殺氣緩和了下來。他沒有說謊的打算。暫時先不論帶到倉庫後,他的心情是否會有所轉變,但目前他認為放過對方也無妨。

艾莉絲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輕嘖了聲舌。

「是嗎?沒辦法,因為一開始就是自己埋下的惡果。」

她喃喃自語著將左手舉至胸前,手上的金屬製手鐲發出光芒。鏈子上附著小巧的裝飾物,她用右手握住裝飾物,扯了下來。

「哦,那麼就是倉庫的鑰匙嗎?」

「……是啊。」

「那麼,倉庫是在什麼地方?希望不要太遠。我們可不能帶著傷患四處走動,必須先把她送到醫院才行…」

「沒有這個必要。」

咻——

艾莉絲輕輕揮了一下右手。

結果——雷德不禁睜大雙眼。

艾莉絲的右手握著原本不存在的短劍。

雷德立刻察覺出那把短劍是從裝飾物變化而來。原本只有握進掌心的大小,卻一瞬間改變形狀與體積,化為龐然大物。不是煉術,而是透過煉禁術創造出的短劍——換句話說,是她自己創造出的短劍。

這次輪到雷德嘖了聲舌。

「喂,跟講好的不一樣吧?你還是打算交手嗎?」

「是啊。」

「那也是你創造的魔劍嗎?」

那是一把形狀奇異的短劍。

長度不及十五公分,狹長的刀身蜿蜒曲折,各處佈滿著更小型的刀刃,彷彿從樹上摺斷的小樹枝。

「……這是『艾莉絲十一號』。」

她反握著那把短劍,高舉至胸前。

「那麼,你打算如何使用那把短劍?」

從外觀無法判斷具備何種特質。

仔細一看,會發現刀身其實是一根棍棒。沒有刀刃,狀似金屬棒。似乎無法斬切與刺穿。這麼一來,可能有附加上煉術方面的作用。

「這把短劍只有我能使用。」

艾莉絲露出猙獰笑容。

「只會聽命於我的靈魂而發動。那傢伙也……另外一個我也束手無策。所以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無法使用。」

「……啊?」

雷德正準備開口詢問是什麼意思時,艾莉絲逕自先回答。

「我說了吧,這是倉庫的鑰匙。」

她握住短劍。

對著空中隨意揮了一下。

短劍的刀身隨即在她面前埋進某種空間之中。不知用「埋」這個形容是否貼切,刀身彷彿在半空中憑空消失。

接著,艾莉絲將剌進空間之中的短劍連同把柄用力一扳。

「什麼……」

下一秒,武器出現在艾莉絲的周圍與上方,從空無一物的半空中直落而下。

半月刀、大劍、短彎刀、三叉矛、彎刃大刀,接連不斷剌進地面。

掉下第五把的時候,艾莉絲的短劍——正確來說,已經變化成鑰匙的形狀的短劍——從半空中抽出。伸手一揮,短劍再次縮小。艾莉絲將縮小的短劍重新掛回手鐲, 然後隨意撿起腳邊的半月刀,擺出架式。

「『殺戮博士』,來開打吧。」

她露出猛獸般的笑容,齜牙咧嘴地舔著舌頭。

「由我『魔劍之母』親手喂你飽餐一頓。」

話音方落,艾莉絲縱身一躍,率先發動攻勢。

她將單手握著的半月彎刀自斜下方往上揮去。

雷德·歐塔姆隨即做出反應,他曲起身體閃躲,並試圖伸出右手攻擊。

「艾莉絲五號」是由另外一位艾莉絲所創造,是一把只能作為四肢使用的魔劍。可怕之處在於其性質。

固定成液體狀的金屬連接上軀體神經系統,可以自由自在變化形狀。

「……喝!」

雷德的五指融為一體,手臂伸長城一把長槍。

這次輪到艾莉絲曲身閃躲,避開了瞄準頭部的攻擊。然而,由於長槍是液體,可以任意變化形狀。遭到閃躲的同時,又像鞭子般彎曲延伸,試圖砍下艾莉絲的首級。

然而,仍被艾莉絲識破了動作。

她將半月別刀插進脖子與刀刃之間,並抵在刀刃之上。

當然,這也不是普通的武器。

名為「艾莉絲八號」的魔劍擁有一種特質。

「唔……什麼……?」

雷德發出驚愕聲。

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因為雷德自己的手與半月別刀的接合處開始融化。

「搞什麼鬼,這可不是開玩笑 !」

雷德大叫著連忙抽回手臂,大大地拉開距離。

「哈,不愧是『殺戮博士』。」

——僅憑著短短的刀劍相交便立刻看出端倪,毅然決然切開接合的部位。

如果只有常人的觀察力與判斷力,應該會一頭霧水地任由手臂被吸收。

「你才不愧是『魔劍之母』。那是把會吞噬劍的魔劍嗎?一開始便瞄準了我的右手,是因為無法吸收金屬以外的東西吧? 」

「……哎,天曉得呢。」

艾莉絲裝傻避不回答,事實正如雷德所料的一樣

艾莉絲內心感到顫慄,沒想到才一個攻擊便被他識破了一切。

他也將「艾莉絲五號」發揮得淋漓盡致。因為是透過神經直接操作,將移植的四肢變化成截然不同的形狀時,頭腦會無法跟上運作,而讓動作的精密度下滑。然而,他將五指融合後的一記橫掃卻顯得十分自然流暢。

同時兼具了高水準的頭腦與身體能力,「殺戮博士」的外號果真名不虛傳。

話雖如此——只顧著讚賞敵人也無濟於事,尚未輪到自已露一手給對方瞧瞧。

於是艾莉絲將半月彎刀插進地面,接著右手拔出短彎刀。

然後左手拔出大劍。

雷德的臉龐抽動了一下。

「喂喂,為什麼你可以那麼輕鬆地單手舉起那把劍?你不是女人嗎?」

全長一米半,足足是艾莉絲身高的「十四號」,與手上那把現今失傳的彎刀「十六號」為成對雙刀。二十七公分的刀身擁有二十公斤的重量,一米半的刀身,則反過來僅僅只有一百五十公克,然而強度卻與普通的鋼鐵無異。

艾莉絲騰空躍起,由上揮出一擊,雷德閃躲不及,只好使用右手抵擋。

力道可想而知並不重。然而,這把「十四號」舍重量、取速度與攻擊次數。

「啊啊啊!」

艾莉絲屏住呼吸,連續發出攻擊。

雖然艾莉絲的本事遠遠凌駕於無數的劍士之上,但絕對沒有超出正常的範疇。由於十一號之後的魔劍會隨著使用者而大大影響威力,但她並無法完全發揮武器威力,繼續下去會缺少致勝關鍵。

那麼應該如何是好——只要善用奇策來彌補劣勢即可。

「十四號」與匕首不同,攻擊範圍不僅廣大,進行閃躲與抵擋時都需要做出大動作應對。只見雷德再次曲身,並高高舉起手臂,顯得手忙腳亂。

現在正是右手的短別刀派上用場的時刻。刀身短小,有著流暢弧度的「三號」,是那個令人厭惡的另外一個人格所鑄造的惡質魔劍。

艾莉絲揮著大劍,同時用那把短別刀割傷自己的右腿。

僅劃過皮膚,沒有傷及肌腱,然而,血沫仍四散飛濺。

「唔、喔!」

頃刻過後,雷德·歐塔姆的右腿出現一道割傷,與艾莉絲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深度。

這是一把會將在自己身上造成的傷口,同時出現在對手身上的同歸於盡之劍。

因為出乎意料之外的展開,讓雷德的動作僵硬起來。

艾莉絲不放過機會,將「三號」拋到一旁,用「十四號」剌向雷德的左側肩膀。

「啊……!」

正中目標。無論是多麼輕盈的劍,只要剌中便能加以貫穿。當然這不會是致命傷。

艾莉絲放開「十四號」,伸手握住豎立在身後地面上的剩下兩把魔劍。

一隻手握著攻擊範圍廣大的細長三叉矛,另一隻手則握著刀身寬大的彎刃大刀。

首先是「十三號」的彎刃大刀。

這也是使用起來十分極端的武器,但最適給予致命的一擊。

艾莉絲從下方朝雷德的右手揮出斜斬。當艾莉絲的手指扣住握柄——同時從沉重的刀背噴出火焰。

這個笨重的一擊反而會讓對方大意。

因為力量不足,艾莉絲也跟著重心不穩,但用右手抵擋的雷德所受到的衝擊更加強烈。「五號」不但被彈開,加上雷德後退了數步,呈現完全無防備的狀態。

因此,艾莉絲決定使出致命的一擊。

「……接招吧!」

配合拉開的距離,艾莉絲拋下彎刃大刀,用雙手握住三叉矛-高聲吶喊著剌向對方。這把三叉矛是「十號」。刀身釋放出高壓電流,可以從內側將對手燃燒殆盡,是一種簡單易懂的武器。

刀刃一如所料地貫穿雷德的腹部——原應如此。

即將命中前,「十號」彷彿被看不見的牆壁擋住,停下了動作。

「什麼……」

這次輪到艾莉絲感到驚愕。

這招是「障壁(Ehrle 2)」。是什麼時候發動的?

沒有詠唱咒語,難不成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發動的。然而,可以在短距離下抵擋電擊的強力障壁,照理說應該無法立刻發動。即使靠「克拉夫念珠」也難以辦到。因為「障壁(Ehrle 2)」是一種單純的煉術,必須詳細定義強度與規模。

「可惡,真是千鈞一髮。」

雷德大大往後一躍,佈滿冷汗的臉上露出笑容。

然後揮了揮右手,彷彿在揭開魔術的把戲。

手掌上放著一個像是被捏碎的蛋殼殘骸,以及附著於其上的液體。

「這的確是很強力的一招,老爺子,真有你的。」

「老爺子」應該指的就是修納·維納。

那名老人製作的結界珠——

「開什麼玩笑。」

艾莉絲吐出這句話,語氣中充滿著懊悔。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偷藏著那種東西?」

「我一直帶在身上。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謹慎的。只是沒想到真的會派上用場。」

雷德粗魯地用上衣擦拭骯髒的手,然後再次看向艾莉絲。

「你的攻擊結束了?可惡……我還以為我會沒命了。」

「哈,你接下來就沒命了。」

艾莉絲故作鎮定地用雙手握住三叉矛,內心產生一股近似怒意的焦躁。

手上的底牌已經全部掀開,結果仍無法收拾對方,讓艾莉絲對自己感到生氣。

沒想到力量與經驗會有這麼大的差距。艾莉絲以「魔劍之母」的身份受到世人的畏懼,歷經不少次生死關頭。開始鑄劍前是從事煉術師,遭到鐵匠工會僱用的刺客追殺時,也反將所有人殺個片甲不留。當時偽裝成自己已死,銷聲匿跡,遠離戰爭長達五年之久,實力會衰退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最重要的是,或許是碰上難纏的對手。實力高深加上擁有無數戰鬥經驗的「殺戮博士」——不靠煉禁術卻可以名震天下,果然絕非虛傳。

話雖如此,不能就此放棄。

即使暗藏的武器特質已經全被對方掌握,繼續打下去也沒有勝算,但自己身後有一位負傷的同胞。至少要製造機會,找出讓伊歐·特莉努脫身的方法。

幸好手邊有同歸於盡之劍「三號」,雖然不願意仰賴那個女人創造的魔劍,等到真的束手無策,只好切腹自殺。

艾莉絲抱著覺悟,等待對方發動攻擊。

但不知為何雷德·歐塔姆沒有採取攻勢,反而悠哉地站在原地。甚至露出淺笑,搔頭思考著某些事情。

「啊啊,可惡……讓我忍不住想嘗試看看。」

雷德自言自語了起來。

「可惡……這是我的壞習慣。都是因為這種個性,才會害我遭到追殺。不過,算了。如果真的能夠忍耐,十年前早就忍住了。」

「……你在說什麼?」

艾莉絲詢問那個充滿謎團的自言自語的意思。

雷德改用明亮的口氣說道。

「你剛剛的鑰匙……『艾莉絲十一號』吧?是製造出其他空間,將魔劍藏在裡頭吧?跟那個魔女姑娘所使用的招式很像。」

「那又怎麼樣了?」

「哎,雖然收納刀劍跟將活人藏起來的煉術構成有很大的差別……總之,建構異空間是相當困難的煉術。你是透過煉禁術將之固定在現世,所以省去麻煩的發動步驟,但為了固定在現世肯定必須花費相當驚人的步驟與時間。」

雷德不知有什麼意圖,突然開始進行解說。究竟是想要表達什麼。

艾莉絲默默聽他解說,稍微退後了幾步,以便隨時可以撿起拋在地上的武器。然而,雷德無視艾莉絲的舉動,滔滔不絕地說道:

「你曉得那個姑娘的小人偶是什麼樣的煉術嗎?還挺有創意的喔。她在斗篷的內側分開描繪上煉術陣。想要使用時候,只要揮揮斗篷……讓布料巧妙地接合在一塊,便完成了煉術陣。然後只要打開門扉便可以立刻發動。很有趣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艾莉絲不禁感到不耐煩。

不曉得是瞧不起自己,還是想要試圖挑釁。正當艾莉絲開始打算自己主動攻擊的時候,雷德突然結束這個話題。

「接下來才是重點。」

歷經冗長的解說,終於有了結論。

「我也按照那姑娘的原理研發出一種煉術。原本打算當作最後王牌,不向任何人透露……但研發出新的煉術,就會忍不住想要實驗看看,想要用在人的身上,我想親眼瞧瞧人會有什麼死法。這股衝動已經壓抑不住了。」

「唔……!」

也就是說——

「我不是使用斗篷的內側……而是這傢伙。」

雷德舉起右手。

以此為信號,發動了「艾莉絲五號」。

手臂內側有著縱向的皸裂,宛如木通果般從內側裂開,開闊地延伸開來,變化成大量的金屬片層層堆疊的形狀——艾莉絲不禁感到愕然。

稍早前被遮住的手臂內側,一整面潦草地刻滿了直線條的紋路。

難道是透過雕鏤來記住煉術陣,沒想到有這種使用方法。

「這是我闊別十年所研發的煉術。你可能會整個人煙消霧散,屍骨不留,可不要怨我喔。」

雷德顯得不亦樂乎,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愉悅,並笑了出來。

連接著尖銳五指的手背上,可以窺見埋著一顆翠綠色的半透明珠子。

是「克拉夫念珠」。換句話說,這是需要大量毒氣的強力術式。從紋路的複雜性與大小,可以判斷出最其碼是第三冠,最糟糕的情形則是第一冠。

「……『醒來』。」

雷德喊出發動的咒語。

周圍頓時瀰漫著毒氣。

艾莉絲緊咬牙根,站在伊歐面前,決定至少要保護住伊歐。

「唔……喂?怎麼搞的?」

然而——

雷德頓時陷入錯愕。

艾莉絲也蹙起了眉頭。

煉術沒有發動,出現了異狀。

光靠煉術陣,儀式便已經完成。不需要咒語或是動作。產生毒氣的瞬間,最慢應該也會在兩秒以內發動煉術。沒有發動代錶鏈術陣本身有缺陷,或是出現了其他原因。

艾莉絲陷入思考時,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現場出現了一種正常現象,讓煉術無法發動。

換句話說——毒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雷德的氣息瞬間一變。

「……!」

他發出不知是焦躁還是嘖舌的聲音,往旁一躍。接著,幾乎在同時,有把短刀砍向他的背後。他能夠躲開應該是歸功於長年經驗所培養出的直覺,如果稍微遲疑了一下, 現在雷德可能已經倒臥在地。

從背後默不吭聲地襲擊他的是一名少年。

身穿廉價的貴族服。年近二十,他擺出架式,用銳利的視線瞪視著雷德。艾莉絲未曾見過對方,所以視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少年手上的武器。

——是一把刀刃內別的寬大彎刀。

那把刀的形狀在瑩國十分罕見,是居住在遙遠東方國度的少數民族所使用的武器。 本來的形狀更加碩大,作為山刀用於多種用途,後來為了專門用於破壞人體而縮小化, 而且使用了壓縮過後的鋼鐵,重量約有二十公斤。普通的人類無法使用,遑論是單手, 連要用兩隻手揮動都是不可能的。

艾莉絲對那把刀十分瞭解。

因為鑄造出那把刀的正是她本人。

「喂喂。」

與少年對峙中的雷德維持著備戰狀態,嘆著氣說道。

「好久不見了耶。你好像是叫做弗格吧?」

「雷德·歐塔姆,好久不見。」

被喚為弗格的少年,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殺氣。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應該說,你發現了我的行蹤? 」

「我有委託諜報局監視伊歐。」

弗格簡短回答。

「為了以防萬一 ,她離開王宮時我有請人尾隨。可是,最後還是晚了一步……這應該是我自己的職責。」

弗格懊悔地說道,然後看了伊歐一眼。

他似乎發現伊歐的身體隨瞿呼吸上下起伏。

「……她還沒有死,傷勢如何?」

弗格立刻做出判斷,並詢問艾莉絲。

「目前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艾莉絲回答完,只見弗格露出放心的微笑。他想必是伊歐的朋友。

然而少年的氣勢一瞬間緩和了下來,隨即又將視線投向雷德。

「好,該怎麼辦?跟之前的狀況很類似呢。」

「的確。你同樣必須顧慮其他人,無法隨心所欲地交戰。然而,不同的是……這次人數上處於劣勢的人是我。」

「你也跟上次不同,移植了一隻厲害的手臂不是嗎?」

「那隻厲害的手臂要使出的王牌還不是被你封住了。吞噬毒氣真是亂來的力量。人造人……害我的快樂實驗被打斷了。」

人造人這個字眼讓艾莉絲頓時一驚。

原來這名少年是羅蘭之子。

「可惡……收手了、收手了。」

雷德出乎意料地輕易舉白旗投降。

他解除了右手的武裝,舉起雙手揮了揮。

「這次對我來說只是場遊戲。我不想為了遊戲而冒險,而且對情勢也沒有多大的影」

雷德慢慢退後,笑著開了個玩笑。

「你應該不會追上來吧?」

「雖然我也很想要逮捕你,但你早就曉得我無法這麼做吧?」

「我們彼此都錯失了大好良機。」

兩人之間交錯的敵意與殺氣頓時緩和了 一下。

雷德·歐塔姆立刻毫不猶豫地消失在巷子的陰影之中。名叫弗格的少年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氣,將單手握著的「十六號」掛回腰際。

這一幕讓艾莉絲忍不住看得出神,弗格則轉過身說道:

「不好意思,要麻煩你向我說明,包括你的身份。」

「嗯,我也正有這個打算……但是在這之前,有件事要先處理。」

艾莉絲抱起倒在身後的伊歐,接著詢問少年。

「這附近有沒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必須先治療這傢伙的傷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1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15 AM 編輯

第五章革命前夕

我們將負傷的伊歐送往市民街道的一間小客棧。

本來是希望送到王宮用地內的自宅,但在場的那位女性強烈表示要陪同,因此只能暫時借用客棧。雖說是恩人,但總不能讓外人任意進入王宮。

請醫生前來看診後,一如女性所言,傷口不淺但沒有直接危及到生命,所以傷勢並不嚴重。診斷結果是雖然傷口擦過肺部,但並非回天乏術的致命傷,也沒有傷及主要血管。使用微量煉術將肺部積存的血水去除,消除傷口,治療便告一段落。如果只靠自然痊癒,傷口癒合速度恐怕會很緩慢,但幸虧伊歐的體質對毒氣有極高耐性,醫生說只要休息一個禮拜便可以痊癒。

然而傷口僅差三公分便會貫穿心臓,讓弗格對自己的姍姍來遲感到懊悔不已。

自己的預測太過天真,沒有料到伊歐會是目標。

目標是議員與其週遭人士——換句話說,弗格預測對方的目的是讓瑩國政府衰弱化,所以伊歐遇襲的機率僅視為萬分之一。然而,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因為上次優貝歐魯發動襲擊時,目標不是其他人,正是艾兒蒂的性命。公主被視為目標,其侍女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話說回來……

弗格回頭看向雙手交抱靠牆站在房間一隅的女性。

待治療結束,醫生離去不久後,她終於報上了大名。老實說,弗格有股難以置信的感覺。

艾莉絲·嘉立爾。那位「魔劍之母」——

弗格有許多事情想要詢問她,像是她究竟真的是不是本人?為什麼雷德·歐塔姆打算殺害伊歐時,她會在場?然後為什麼她會出手保護伊歐?

應該從哪一個開始問起。

當弗格思考著這些事情時,艾莉絲突然開口說道:

「喂,你叫做弗格吧?你可以抽出刀子一下嗎?」

因為太過唐突,讓弗格一時愣住。忍不住蹙起眉頭,懷疑對方是否有意交戰,但重新思考後,研判對方應該不太可能有這個意思。考慮數秒後,弗格默默地按照對方的話做。

從插在背後腰際的刀鞘中取出彎刀。

「哈,你居然可以輕鬆舉起。」

因為板著一張臉與口氣的關係,一副要開打的姿態,但似乎是誇讚的意思。

如果這位女性真的是艾莉絲·嘉立爾,這把彎刀正是出自她之手。弗格感覺到一股奇妙的因緣際會,對方應該也是同樣的感覺。

「你能夠揮動這把刀嗎?」

「多虧這把刀,讓我受到很多幫助。」

「是嗎?不枉費我作為一名鐵匠。

艾莉絲有些靦腆地笑了出來。

「沒想到會是像你這種瘦弱的孩子使用這把刀……哎,對於『羅蘭之子』輕而易舉吧。」

「你曉得羅蘭嗎?」

弗格不經意地提高了警戒。

方才雷德提到弗格是人造人的事情,在這國家提到人造人,第一個聯想到的名字就是羅蘭·艾努·康菲爾德,會在談話中出現或許是理所當然。

然而,艾莉絲的態度不像是在談論歷史上的人物。

她——露出笑容。

「我曾經見過他幾次。如果沒有那個人的建議,我鑄造的劍會只剩一半吧……哎,勉強算是我的恩人吧。」

「是這樣嗎?」

「稱不上是熟識,那個人遭到處刑時,是在我猶豫是否要著手鑄劍的時期。也不曉得……他創造出你這樣的人造人。」

「我也稱不上熟識羅蘭,在我出生後不久他便消失了。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在研究所生活,有次聽見了他逝世的消息。」

弗格忍不住脫口說出自己的過去,是因為她感覺不像是說謊。蠻橫無禮的態度中透出一股真誠。她或許是貨真價實的「魔劍之母」。

「話說回來,真是奇妙的因緣際會耶。」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伊歐,嘆了 一 口氣。

「那個人的孩子使用我的孩子,而且還跟我的同胞是朋友。都是因為我留在匍都才會演變成這種地步。」

「……怎麼一回事? 」

弗格問道。

艾莉絲·嘉立爾像是下定決心般,轉過頭面對弗格說道:

「你是隸觸於皇家的騎士吧?我將我所知的一切統統告訴你。」

之後,艾莉絲開始了獨白。

自己體內擁有另外一個靈魂,是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而她也以「艾莉絲」的身份鑄造魔劍。

另外一個自己——也就是內在的艾莉絲,與本人有著完全相反的個性。因此她選擇與外在的艾莉絲不喜歡的人聯手,指的正是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

艾莉絲處在「內在的艾莉絲」的期間,躲在優貝歐魯的藏匿處,並以同夥身份協助他數個計劃。

「但是優貝歐魯犯下了 一個失誤,就是小看了我。」

她維持雙手交抱靠牆的姿勢露出笑容,那張臉讓人聯想到猙獰的貓科猛獸。從她散發出的氣息來看,想必是因為想起了優貝歐魯。

「另外一個我對我來說……是類似腫瘤般的東西,主人格仍是我。我清醒的期間,那傢伙基本上都在沉睡。那傢伙清醒的期間可就不是這樣了,我可以聽見外頭時聲音, 也有記憶,類似被關在牢中的感覺。」

「換句話說,你對他的所作所為全部知情嗎?」

「不,不至於全部。僅限於與那個女人——另外一個我有關的事情。那部分也不算完全,因為那個女人狀況良好的時候,我的知覺會鈍化,這次也碰到好幾次這樣的事情……所以無法完全掌握當時的事情。」

「那麼,你知道些什麼?」

弗格忍不住傾耳注目,情緒激昂了起來。

優貝歐魯的行蹤至今成謎,包括現在的藏匿處、與議員失蹤事件的牽涉程度、背地裡的盤算、同黨的人有多少,只要知道其中一項,我方便可以擺脫被動狀態。

在弗格的催促之下,艾莉絲不知為何沉默不語,

然後數秒過後,突然低下頭來。

「抱歉。伊歐會遇襲是因為我的緣故。」

接著她懊悔地吐了一口氣。

「雷德那傢伙是執行優貝歐魯指派的任務,他交給他一份名單,利用任務的空檔,無論對象是誰,有辦法的話就將名單的人殺害——類似玩樂性質的命令,另外一個我看到那份名單,發現了伊歐的名字。」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弗格對眉頭深鎖的艾莉絲搖了搖頭。

「至少是因為跟現在的你對調過來,才得以保住伊歐一命。如果你沒有出手對抗雷德·歐塔姆,我一定趕不及。而且伊歐一定沒有怨恨你。」

弗格笑著說道,艾莉絲則低下了頭。

「……感謝你。」

她輕聲說,再次抬起頭來。

「話說回來,你提到『空檔』吧?換句話說,有其他主要任務嗎?」」

「是啊。除此之外,似乎在暗殺政治家與其相關人士。不過,我對那部分不清楚,也沒有指派我要做什麼。」

「……是嗎?不,只要知道任務內容就夠了。」

議員們的暗殺事件——果然是下手後偽裝成失蹤——證實與優貝歐魯有關,這個真相是極大的收穫。

與綺莉葉串謀的可能性也大幅提升。接下來^——

「與優貝歐魯聯手的同黨姓名、特徵以及潛伏地點……請告訴我你知道的部分。只要曉得這些事情,我方就能夠轉守為攻。」

弗格不經意加重了語氣,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拳頭。

只能坐著枯等的日子或許終於可以宣告結——

艾莉絲點頭附和。

「嗯,這部分包在我身上。」

於是她開始提供同黨的姓名。

首先是雷德·歐塔姆,與弗格度交手的那位「殺戮博士」。

接著是蒂·琪·萊姆,是以前歐貝歐魯偷偷帶進王宮的少女,在舞會襲擊事件的同晚,對雷可利發動襲擊。

再來是修納·維納,來歷不明的老人,結界煉術的高手。

到此為止沒有問題,因為除了名叫修納·維納的老人,皆是已經曉得的成員。

然而,最後一個人。

她的名字讓弗格感到大為驚愕。

「妮娜·蕾娜·斯雷吉……你確定是這個名字嗎?」

「嗯,你認識她嗎?好像是一位槍法精湛的狙擊手。」

弗格無視於感到詫異的艾莉絲,不禁緊咬下唇。

那天,在歐必特公爵的晚會現場有名狙擊手讓弗格等人吃了不少苦頭。

——原來那名狙擊手就是她。

本來以為遭到「艾爾莎」釋放的「接吻」收拾,原來倖存了下來。不曉得這是幸或是不幸,弗格對斯雷吉男爵孫女沒遭到殺害感到一絲放心,也對她投靠敵方陣營,將對日後帶來多大的障礙感到不安。

不禁慶幸不曉得她的長相——因為下次對決時,弗格絕對不會手下留情。斯雷吉男爵有恩於自己,也對他頗有好感,但不能因為一時感傷而讓艾兒蒂身陷危險。

艾莉絲沒有察覺弗格內心的重重糾葛,繼續說明優貝歐魯的潛藏地點。是坐落在匍都西北郊外的一棟沒落貴族售出的宅邸。優貝歐魯使用假名買下,當作據點。

然而,即使知道地點,或許也已經太遲了。

「因為我背叛了他們,現在一定拋下宅邸轉移陣地了吧。」

「我想也是……哎,但這跟之前漫無頭緒時有如天壤之別,調查該處或許有什麼蛛絲馬跡。我立刻麻煩諜報局處理。」

要調查的話,最好儘可能趁早。

弗格看向身後的伊歐。

「我接下來要回王宮一趟。我也要帶伊歐一起回去,可以嗎?」

「嗯。她有自己的房間吧?在自己家中比較能夠專心養傷。」

「抱歉,可是你……」

恐怕無法帶她進入王宮,既然遭到鐵匠公會的暗殺,代表她是受到國家通緝的重大罪犯。

艾莉絲對弗格點了點頭。

「我明白。我不會硬跟著闖進王宮的,我們就在這裡道別。」

比想像中還要乾脆的回答。但對於她來說,或許是恰當的時機。因為伊歐確定沒有大礙。既然已經得知這一點,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你有什麼話要轉告伊歐嗎?」

「交給你了。我沒有辯解的資格,隨你怎麼說都無妨……因為我讓她險些送命是事實。」

「我明白了。我會如實轉告她,你跟另外一個你的事情。」

「雖然無所謂,但她真的會相信嗎? 」

艾莉絲蹙起眉頭,自嘲地笑了出來。

「她……伊歐是一個聰明的人,你應該曉得她是為誰效命吧?幾乎沒有事情嚇得了她。」

「是嗎?原來是這樣子」

艾莉絲又露出一個笑容。

「……亂族的女人都擁有強韌的精神。」

她接著離開背靠的牆壁,視線投向門扉。

「再見了。」

她輕輕揮手,沒有一絲留戀地準備離去。

「艾莉絲小姐,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弗格忍不住對她的背影拋出問題。

只見她的手放在門上停了下來,僅回過頭,看似帶著一絲決心——散發著沉睡的猛獸甦醒前的騷然不安氣息開口說道:
「我有些事情要處理,等到那些事情處理完畢後再來考慮。」

她走出走廊,關上門扉。

弗格在籠罩著寂靜的房間內,伸手碰觸自己背後的「艾莉絲十六號」的握柄。一瞬間覺得或許應該要問那位「魔劍之母」為什麼要鑄造這把武器,隨即又在內心搖頭否定。沒有問的必要。

她方才的口吻已經表達得再清楚不過,她將這把彎刀稱為自己的孩子。

艾莉絲·嘉立爾向弗格透露的消息有一半是徒勞無功。

一半是指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的潛伏地點與黨羽的身份。瑩國最後仍無法逮捕到他們,也無法掌握行蹤。

受到弗格的委託,諜報局趕往匍都郊外時,宅邸已經陷入火海,遑論他們的存在, 他們曾經居住在這裡的證據也全部遭到湮滅。從燃燒後的殘骸發現狀似年輕女性的七具遺體,每一具皆損傷嚴重,無法分辨是否為優貝歐魯的同黨。

宅邸殘骸的搜索與調查尚在進行當中,但沒有重大的發現。

讓他們逃之夭夭,形同匍都又將陷入混亂之中。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從德雷伊安家的宅邸返回匍都時,是在藏匿處燒燬後的一個禮拜後。

抵達後才獲知那棟高雅的宅邸與庭院已經遭到祝融付之一炬,但他毫不擔心同伴的安危。因為是自己事先吩咐「藏匿處若有曝光之虞時,放火燒了宅邸,並迅速前往下一個藏匿處」。

在匍都西南部有準備一棟民宅作為第二個藏匿處,他們已經移往該處。備有面積適中的地下室,是一棟屋齡約二十年的房屋。處在沒跟上數年前展開的都市再開發熱潮的地帶,所以周圍的住戶皆是老人。不是家族的五個人共同居住起來顯得有些狹窄,但目前只能忍耐一陣子。

況且——只需要再忍耐十天左右。

話雖如此,一直關在家裡難免會感到鬱悶,於是在住進第二個藏匿處的兩天後,優貝歐魯決定前往附近的公園散步。
並找了老修納·維納同行。

離住宅區五分鐘的距離。雖說是公園,但其實是一片未經整理的雜亂綠地,幾乎不見人煙,只看得見百無聊賴的老人們。

「呵呵,竟然找像我這樣的老爺爺出來,又不是年輕的女孩子。」

修納漫步在佈滿落葉的林蔭道,側眼看著那些老人露出笑容。

「哎,這副景象或許很適合我就是了。」

「旁人眼中看起來我們就像是隱居老人與其孫子吧。」

優貝歐魯露出一抹笑意,然而,這是個惡質的玩笑。因為比起曬日光浴,這位修納·維納是個更喜歡挖出女性內臓的老人。

「你帶我出來有什麼理由嗎?」

「我想要有個聊天對象。不過正如你所言,你是最適合一起漫步在這裡的人。雷德太過危險,蒂·琪又太過怪異。」

「呵呵……然後又無法跟妮娜那姑娘聊危險的話題。」

正如他所言。

「或許可以隱藏住真心話,跟她共度平靜的時光,但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

「你可不要讓女人哭泣啊。」

走在林蔭道上經過了一個古老的池塘。

正面擺放著一張長椅,於是兩人坐了下來。池塘上漂浮著枯葉,水質污濁,以景觀而言顯得太過寒酸。有人在這裡棄屍也不會被發現。

「好,接下來要做什麼?」

才剛坐下,優貝歐魯隨即發問。不用說,當然是無關散步途中的話題。

「修納老爺,結界珠的數量充足嗎?差不多想麻煩你停止製作了。」」

優貝歐魯靠在長椅的靠背上,眺望著躍出水面的魚兒。

「嗯,已經湊足了數量……但能夠告訴我理由嗎?」

「『使徒』不是在一個禮拜前回來了嗎?之前趁他們不在的期間,我們有點做得太過火的樣子,激怒了他們。」

「哈哈!包括我犯下的部分嗎?」

「嗯,是的。」

送到特莉艾拉那邊的作業員總計三十二名,而提供修納製作結界珠則綁架了十人左右。遇害人數不遜於「撕裂殺人魔」事件。

當然,有一半是從灰色街道隨便挑選的賤民,修納所使用的女性中也混了貴族的侍女。歸類在議員相關人士的失蹤人數應該不滿十人——正因為比例過低反而誤了事。因為對方一直以來只鎖定議員下手,為了削減瑩國的國力而努力不懈。

議員的連續失蹤讓國家蒙羞,必須隱藏在檯面下不得曝光。優貝歐魯等人繼續放肆下去,會變成單純的無差別連續失蹤事件,讓民眾陷入恐慌。「奇蹟認定局」並不樂於見到這種結果。

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雖然是隱密的組織,但肩負著正統丁字教與丁國的面子,如果被發現在異國從事破壞活動,會造成國際問題。

「因此,遊戲必須到此為止。我很抱歉。」

坐在身旁的修納硬朗地回以一笑。

「別在意,我也玩得很開心。結界珠的庫存也增加了不少,我要向你道謝才對。多虧你們,讓我得以輕鬆製造結界珠。」

「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感到很欣慰。」

之後兩人坐著默默眺望了一會兒眼前的景色,但是看在眼中絲毫沒有觸動心弦的感覺。眼前是逐漸凋零的荒蕪景象。

不曉得修納在思考什麼。然而,優貝歐魯覺得眼前放任其髒亂的池塘與林蔭道,彷彿反映了這個國家。只是漠然地逐漸污濁腐敗——點火燒盡後的灰燼反而能夠作為養分,長出新的幼苗。

休息了十分鐘左右,優貝歐魯心想時間差不多了,於是站了起來。

「好,我們走吧。」

「哎呀,你真是急性子,我還想要再悠哉一陣子。」

修納口頭上這麼說道,卻完全沒有露出依依不捨的模樣。

因此優貝歐魯對他投以微笑,半自言自語地答道:

「至少在最後我打算全力以赴,還剩下一個人,我們……應該說是我的任務。」

當天的深夜——

政府對於議員的連續失蹤事件展開最大限度的警戒狀態,但礙於「撕裂殺人魔」事件讓警察軍與王厲軍陷入慢性的人手不足,在無法解決的情況下,貴族街道的防備顯得漏的洞百出。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見人影,整排建築氣派的房屋中有透出光線的窗戶寥寥可數。有時會在大街上窺見疑似是受僱於個人的詭異煉術師們,他們反而助長了街上瀰漫的不安氛圍。大街上呈等間距排列的瓦斯燈,宛如是扛著棺材的送葬隊伍。

所以,優貝歐魯要潛入那棟宅邸極為容易。

因為遭到懷疑與優貝歐魯有所牽連,有數名諜報局的人在宅邸腹地附近徘徊,但在蒂·琪的「小人偶」面前,這種程度根本稱不上是警戒,況且還有宅邸主人的協助。

宅邸主人——梅涅克伯爵發自內心歡迎優貝歐魯的到來。

密會地點為往常的那棟分館。

雖然沒有傭人,但梅涅克過於喜上眉梢,甚至親手為優貝歐魯倒了葡萄酒。優貝歐魯與梅涅克平起平坐,雙方舉起玻璃杯輕輕相碰。

「做得太好了。」

老人開心地笑著。表面上雖然帶著貴族的威嚴,然而同時可以窺見內心的扭曲,是充滿他的作風的笑容。

「自從你成為國家的重大罪犯,我就每天提心吊膽,害怕隨時會把我拖下水。然而,我原諒你這件事,因為你帶來了我所樂見的狀況?」

梅涅克所樂見的狀況。

正是德國第二王子迪克的死訊。

然而其實直接下手暗殺王子的人不是優貝歐魯,也沒有積極計劃這件事。下令的是法王廳,執行的是奇蹟認定局的「使徒」們。所以功勞算在自己身上讓優貝歐魯感到有些不自然。

當然,是優貝歐魯慢慢誘導對方產生這個想法。

法王廳如此判斷:表面上讓優貝歐魯犯下德國王子的暗殺未遂案——實際上目標是艾兒蒂米希雅——引起的騷動成為了導火線,讓瑩國國內的情勢更加動盪不安。如果不是這樣,法王廳也無法伺機而動。這時最具有效率的非法手段就是暗殺迪特王子。

與瑪格麗特公主的婚約由於仍是保密協定,即使反目成仇也不會演變成國際事件,原本德國政府本身與瑩國聯姻一事呈正反兩派意見,讓暗殺的嫌疑也難以指向外國。現在瑩國與德國決裂的話,德國勢必會將外交政策轉向丁國,而法王廳正看準了這一點。

優貝歐魯鑑於這些狀況,如意算盤打得響的話,自己引起的襲擊會間接促成這次的暗殺。

然而——終究只是搭順風車的程度,與其說是策略,更像是期望,因為優貝歐魯不在乎到底是否會成真。

因此讓雷涅克的喜悅顯得滑稽無比。

就算迪特王子慘遭暗殺,與瑪格麗特公主的婚約化為泡影,但有必要如此信心若狂嗎?瑪格麗特失去了婚約對象,與自己的孫子是否能夠成為瑪格麗特的夫婿是兩碼子事。

「哎,可以讓您的孫子作白日夢就是了。」

「嗯,怎麼了?」
「不。受到梅涅克大人的誇獎讓我備感光榮。」

優貝歐魯口中發出的碎念聲無法傳進老人衰退的耳朵裡。

「唔……這樣啊,真慶幸是託付給你處理。」

發動與策謀的人全都是由優貝歐魯一人操刀,儘管如此梅涅克仍一副自滿得意的模樣。明明只有提供金援,真是樂觀過了頭。

應該說,貴族就是這種生物吧。

居高臨下的言行舉止,將不擁有爵位的人視為草芥的態度,並非是基於他低劣的血統或是卑鄙的內心,而是從小受到貴族的教育下根深蒂固的東西。證據就是與他性情迥然不同的孫子——基亞斯對待比自己低階的人的態度與祖父如出一轍。

優貝歐魯認為,這正是這個國家的病理。

即使是透過無血革命建立立憲君主制,憑藉煉術成就商業革命後的現代,中世紀的階級社會仍如同傳統般揮之不去,絲毫沒有作廢的意思。

的確有人透過經營廠出人頭地,也可以憑著煉術師的手腕坐擁財富,平民也有權利從政,然而,這些充其量只是幻想。

創業需要某一程度的資金,沒有銀行願意貸款給灰色街道的賤民。要成為煉術師必須具備對毒氣的耐性,這是與生俱來的才能。如同市民院議員給予下層人民的虛偽希望,議會全由貴族院掌理。

這個國家終究是出生時就決定了一切。

賤民無論闖出什麼成就,仍無法獲得市民權;勞動者的孩子無法擺脫成為勞動者的未來;平民無論如何掙扎仍只是一介平民;資產家則讓孩子接受良好教育,步上成為資產家的道路。貴族與皇室高高坐在市民的上頭,一派自在地睥睨著社會。

這不限於人類。

即使是人造人也是同理,出生時便決定了將來。

不,正因為是人造人,透過人類之手創造出來、模仿人類的人偶們,絕對無法逃離身為造物主的人類操控。

第一環、第二環、第三環,然後是第四環。(注︰但丁的史詩《神曲》中〈地獄篇〉關於第九層地獄「背叛者」共分為四環:第一環,該隱界Caina:出賣親屬者。第二環,安忒諾耳界Antenora:出賣祖國者。第三環,多利梅界Ptolomea:出賣客人者。第四環,猶大界Judecca:出賣恩人者)

羅蘭·艾努·康菲爾德所賜予的名字暗示了他們的命運與各自的未來。「背叛血親」、「背叛祖國」、「背叛客人」、「背叛主人」,名字代表了羅蘭的遺志、束縛以及命運,不允許孩子們走上別條路.

優貝歐魯認為這是不可饒恕的行為。

誰會願意一出生便背負了命運,如果自己被那種東西束縛,絕對會反抗到底,從操控中逃出。而且——還要將圍繞在自己週遭的層層桎梏予以拉扯、鬆緩、斬斷、打結,重新串連出自己的命運。

操控著命運之線的透明之手與擁有剪刀的人。

如果那個人被喚為神,就由自己來成為貨真價實的神吧——

手持玻璃杯露出一抹笑意的優貝歐魯,突然受到梅涅克的提醒。

「怎麼了?盡情享用吧,這是從拂國送來的上等好酒。」

於是優貝歐魯恭敬地以眼神致意。

「雖然糟蹋了您的盛情招待,但我的酒量不好……既然是這麼上等的好酒,伯爵殿下,由於我尚未喝過,不如就請您喝下我這一杯吧。」

優貝歐魯遞出自己手上的酒杯,老人見狀蹙起了眉頭。

「優貝歐魯,你在胡說什麼?這可是無禮的行為。」

「這真是抱歉,我出生卑賤,沒有學習過禮儀。」

因為受到無禮的對待,梅涅克臉上的怒色夾著一絲焦急。

愚蠢也要有個限度,如果讓幼犬舔舔看這杯酒,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然而,優貝歐魯仍無法憎恨他。

正確來說,是尊敬他體內的那個血統。

梅涅克的祖先曾經對抗未來,顛覆了自己生下來所背負的命運。從泥水中沐浴而生的賤民身份,在一無所有之下慢慢崛起,最後晉身貴族的行列。無論使用了多麼骯髒又卑劣的手段,能夠藉此一躍而起,著實令人佩服。

所以優貝歐魯想要對此抱持著敬意。

「梅涅克大人。」

優貝歐魯將酒杯放在旁邊的桌上,伸手探入懷裡。

從裡面取出了一張紙片,然後在桌上攤平。

「感謝您至今的協助。如果沒有您,我今天不會走到這一步。沒有與您相遇的話,我恐怕連一步都無法跨出。」

「哼,怎麼了?突然正經八百起來。」

優貝歐魯瞥了歪起嘴角的梅涅克一眼,用指尖輕觸紙片。

「那個態度……什麼?」

從握柄與護手延伸而出,是一把有著流暢弧線的長刀。

見到優貝歐魯手握出鞘長刀,梅涅克的表情頓時丕變。

「你打算做什麼?」

梅涅克如同那座公園的池塘中的鰂魚不停張合著嘴,整張臉刷白。

「時值深夜,窗戶拉上窗簾,並吩咐不要靠近這棟分館——這是當然的,如果被知道跟我這個重大罪犯有勾結,你將會毀於一旦。不過,你最還是太天真了。要做萬全準備就不應該找我來這裡。應該選在其他地方……喬裝成平民的模樣,混在市民街道附近的人潮中見面。做不到這一點是因為你的高傲,無法忍受貴族打扮成平民的屈辱,或是連這個想法都沒有。」

「噫!」

優貝歐魯跨出一步,老人則退後一步。

即使深陷恐懼之中,身體仍可以行動。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聲高喊?不呼叫其他人?這果然又是因為那股高傲吧,或是不堪面對自己的罪孽狼狽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為什麼找我來這裡?因為一切進展順利而沉不住氣嗎?你以為我同樣也會大意地喝下摻毒的葡萄酒嗎?你是在侮辱我嗎?還是說是……信任我?」

「等等……等一下,優貝歐魯。」

他後退了五步,來到牆壁的最邊緣。

已經沒有後退的空間。逃往兩旁也只會被逼進房間的死角。而且,面對手握長刀的煉術師,一名老人哪來的力量抵抗。

「你的目的為何?錢嗎?酬勞不夠的話,我可以給你更多。有什麼不滿儘管說!所以……冷靜下來,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給你更多、儘管說嗎?到了這個地步仍露出貴族的本性嗎? 」

優貝歐魯微微舉起手握長刀的手。

最後打算留一些話給他。

感謝他至今的照顧嗎?

嘲笑他被利用仍毫不知情的愚蠢嗎?

老實讚美他到最後仍卑劣地只顧著保身嗎?

或者是感受到一絲親切感?

然而,每一種似乎都不對,充其量只是自己的感傷情緒,沒有觸及這名老人的本質,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優貝歐魯絕對什麼都不說,連一句道別都沒有。

嘶咚——

恐怕連梅涅克都來不及反應。

優貝歐魯的長刀尖端剌進了他的心臓。

梅涅克伯爵睜大雙眼,全身一陣劇烈痙攣。

「呃……唔。」

一抽出刀刃,隨即當場倒地。

剩下的只有一股剌痛耳朵的寂靜。

優貝歐魯俯視著梅涅克的遺體,驚訝的是,內心沒有湧上一絲感觸。沒有感謝、 嘲笑、讚美、親切感。這代表自己接下來要邁向的道路,已經與這名老人的理想分道揚鑣,原本他的理想與自己的理想終點一致,但現在已經遠遠落後在後方。

——好。

不能夠留下屍體,必須讓他也成為連續失蹤事件的被害者。

因為短期間內不能讓梅涅克伯爵寄予重望的孫子識破這件事。

大約十天前,因為意想不到的事件對基亞斯·梅涅克的命運造成了重大變化。以結果而言是值得慶祝的一件事,可以說將至今覆蓋在基亞斯的未來上的烏雲一掃而空。

然而基亞斯本人卻無法發自內心感到喜悅。

因為他最重視的是瑪格麗特公主的笑容,結果卻因為這個事件讓心愛的公主不但笑不出來,反而陷入了憂鬱。

——與德國第二王子迪特的婚約,因為對方遭到暗殺而撤銷。

訂下婚約與撤銷婚約都是在這半個月連續發生的事情。

被安排與只有一面之緣的外國皇族締結婚約,已經是一樁悲劇,結果數日後該名婚約對象慘遭殺害。她究竟有何種心情,又有何種想法,基亞斯實在難以想像。

基亞斯是在五天前與瑪格麗特公主見面。

楚楚可憐的花朵般的昔日笑容已不復見,也聽不見宛如陽光般灑落而下的明亮嗓音,臉上寫滿了苦惱與糾結。基亞斯想要好好安慰她,最後卻無法如願,在無法好好交談的情況下便結束了會面。

遭到弗格拒絕的兩個月以來——一直萎靡不振的她總算因為這件事而漸漸恢復精神,因此更讓基亞斯感到懊悔。

基亞斯坐在寢室的床鋪上,緊盯著燭台的火光思索著。

結果自己到頭來還是一事無成。

舞會的那一天晚上——備受祖父青睞的優貝歐魯背叛國家的那一天——自己不顧性命保護遇襲的瑪格麗特,本來以為可以靠這樣稍微打動她,深信只要繼續努力下去,她又會像以前那樣仰慕自己。結果完全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瑪格麗特的命運驟然丕變,只有自己在這段期間一無所知,毫無作為地溫吞過著日子。

她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即使是擅自決定的婚約對象,聽見對方慘遭暗殺,仍會感到心痛。況且讓自己的未來再三出現變化,肯定會感到相當大的動搖。

治癒那股悲痛,撫平那份動搖,不正是基亞斯·梅涅克的使命。儘管如此,為什麼自己只能躲在房間苦思焦慮。難道不能拋下一切奔至公主身旁,用這雙手將她擁入懷中。

基亞斯十分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不是皇族的人不允許踏進公主的寢室,即使到王宮找她,衛兵也不會准許一個尚未繼承家業的小孩子申請會面。

處在完全斷絕的狀態。比起王宮的城牆,感覺到有更高聳的東西擋在自己面前。

所以基亞斯低下頭像禱告似的用雙手覆蓋住臉龐心祈求自己能夠早日長大成人。

至少繼承爵位後,或許可以有什麼轉機。如同偉大的祖父,成為稱職的貴族,只要稍微接近公主所處的地方,自己或許可以有一番作為。

縱使內心明白這是很虜淺的期待。

沉重的嘆息聲融入了夜晚的寂靜之中。

基亞斯打算到了明天一早,隨同祖父前往王宮,試著要求與公主會面。

無論苦思了多久,自己所能做的仍只有這樣。那麼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儘可能待在瑪格麗特身旁,鼓勵她、安慰她,成為她的心靈寄託。

基亞斯深信為了心愛的人奉獻自己,自已也能夠往前跨出一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2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08 AM 編輯

第六章 迎接深而耀眼的黑暗

如同醫生的診斷,伊歐在一個禮拜後痊癒,三天前與艾兒蒂久別重逢。

在她養傷的期間,弗格向她說明了艾莉絲·嘉立爾的事情,以及優貝歐魯的目標對準我方,她則相當乾脆地接受了這些事情。「雖然不太清楚狀況,但我懂了。」她的這句話讓弗格不禁感到目瞪口呆,但粗線條與強韌的精神正是伊歐·特莉努的優點。

為了避免讓艾兒蒂擔心,僅轉告她伊歐因為其他工作而暫時離開。雖然對說謊感到 一股罪惡感,但即使告訴她真相,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伊歐無法去見艾兒蒂,艾兒蒂也無法去探望伊歐,所以弗格認為不如不要讓她做無謂的擔心。

雖然艾兒蒂對於「其他工作」感到有些不滿,但仍不加懷疑相信了弗格的話。

然後今天——弗格、艾兒蒂與伊歐在地下牢房度過了久違的日常生活。

也沒有進行「訓練」,應該說在五天前便已經修練完成。雖然對伊歐不好意思,但 能否認她不在的期間,更能夠利用時間專注在訓練上面。罷了,拜此之賜,現在才能心無旁騖地與痊癒後的伊歐共度悠閒的時光,弗格希望伊歐能夠諒解。

現在艾兒蒂正在跟伊歐玩遊戲。

玩的是西洋棋,各自拿著一張棋盤,分別在床鋪上與房間外的的棋盤上下棋。這樣伊歐與艾兒蒂便能夠一起玩遊戲。

然而,兩人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伊歐,等一下,剛剛的不算數!」

艾兒蒂從棋賽開始便已經喊了五次暫停,因為必須叫對方將下出的一步退回原位,所以格外麻煩。而伊歐也不改老毛病。

「真是拿你沒辦法,只有這一次喔。」

口頭上這麼提醒,最後卻總是讓她。

「喔喔,原來如此,來這一招嗎!啊,請等一下。」

結果陷入長時間思考的頻率也格外高。

雖然令人感到欣慰,但同時也讓弗格感到焦躁了起來,忍不住想要出言干涉,提醒士兵只要往前移動,就能夠在三步內將軍對方,或是提醒這樣下去主教會被吃掉,或是詢問為什麼不吃掉騎士。

然而,無論是幫助哪一邊,另外一邊肯定會有所怨言。因此,弗格只能隨便找本書閱讀,偶爾瞄一下戰況。

如果不經常查看,那兩人恐怕不會發現已經將軍了,仍在苦思著下一步怎麼走。

「好難喔。」

弗格思考著這些事情時,艾兒蒂開始嘟起嘴唇。

「慢慢搞不清楚狀況了……」

「的確,因為棋子太多了嘛。」伊歐也附和著主人的意見。

「吶,弗格,難道沒有更簡單的遊戲嗎?」

「咦?這是在責怪我嗎?」

突然矛頭指向自己,讓弗格不禁露出苦笑。

「雖然是我帶西洋棋過來的,但你們兩個人不是第一次玩吧?」

「我是第五次玩。」

「我是第三次玩。」

雖然不是第一次玩,仍形同門外漢。

「唔,那麼下次找更簡單的遊戲好了。」 弗格打算明天跑一趟玩具店。

伊歐發現艾兒蒂已經逐漸對輸贏失去了興趣,於是敲了 一下手。

「好,總之先來喝茶吧!」

伊歐站了起來,從木籃中取出了茶具,確認熱水尚未冷卻後,開始泡茶。點心已經分成三人份——剩下來的量各不相同。

「艾兒蒂,你夠吃嗎?」

弗格看向已經沒剩多少餅乾的包裝紙問道。

「我的也給你好嗎?」

艾兒蒂蹙起眉頭陷入思考。臉上的表情寫著想要,但夾帶著一絲罪惡感,不好意思讓弗格分給自己。不久前她凡事不經思考,沒有考慮到對方便立刻回答「給我」,或許這是她的一種成長。

所以弗格補上了一句:

「我吃不完這麼多,可以請你收下嗎?」

「是嗎?那這就沒辦法了。」

明明很高興,卻裝出冷靜的模樣哼著鼻子。

「可是全部被我拿走的話,弗格會很可憐,所以弗格要負責吃掉有放葡萄乾的餅乾。」

「……不可以挑食。」

「才、才不是挑食!我只是現在不想吃而已!」

艾兒蒂為了敷衍,搬出了相當離譜的理由。

聽著他們交談的伊歐將茶倒入茶杯,並開口問道:

「咦?公主還是不敢吃葡萄乾嗎?」

其實半個月前,弗格突然提議「差不多要敢吃葡萄乾了吧」,艾兒蒂因為逞強,順勢說出「自己已經敢吃葡萄乾了」。伊歐將這件事當真,所以這次加進了餅乾中。如果她有刻意挑出來,手邊剩下的餅乾或許全部都是加了葡萄乾的。

「真是的……那麼跟你剩下來的餅乾交換好了?」

「……可以嗎?」

艾兒蒂露出畏畏縮縮的模樣,似乎是感到內疚。

「一點點也好,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要讓自己敢吃葡萄乾。」

「我答應你!」

只有這種時候敢說大話,換句話說,她仍保有以前孩子氣的地方。

弗格正準備跟艾兒蒂交換餅乾時,剛好伊歐泡好了茶,於是將茶遞給了艾兒蒂。

開始各自放鬆下來。

——是一段平靜安穩的時光。

三人共度至今的平凡日常生活。雖然弗格沉浸在祥和的氛圍之中,但努力不讓內心的憂慮浮現出來。

伊歐遇襲後過了十天——不,實際上是議員開始失蹤的一個月後,情勢便變得叵測難料。日子一天天過去,情況不但沒有獲得解決,反而愈演愈烈,隨時會爆發開來。

昨天早上,傳來了梅涅克議員失蹤的消息。

接獲了基亞斯·梅涅克的通報,才讓這件事曝光。表面上是行蹤不明,但可以視為議會內的連續失蹤事件的其中一個案例。然而,國家直屬機關也就是諜報局與弗格所屬的王屬軍之間,將他的失蹤視為更為重大的案件。

換句話說,是顯示出他與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有所勾結的證據。

有兩種可能性,露出馬腳而連忙逃走,或者是遭到優貝歐魯封口。但是根搛諜報局調查的結果,在梅涅克伯爵宅邸一處的地毯上驗出疑似是他的血跡。雖然不能否認是刻意用這一點來故佈疑陣,但弗格認為應該是後者。

優貝歐魯恐怕殺害了梅涅克,並刻意留下血跡。因為曉得我方懷疑他們有所勾結,所以用此舉嘲笑我方,並讓我方品嚐到好不容易找到的線斷掉的失望。

雖然仍持續進行著宅邸的搜索,但不曉得是否會查出更明確的證據。

當然,也從基亞斯·梅涅克身上無法問出更多情報。他雖然曉得優貝歐魯與祖父之間的交情匪淺,但似乎只認為是單純的個人交流,從他背叛國家的那一刻便斷得一乾二淨。

一想到基亞斯的未來,便讓弗格感到同情。最糟的情況,梅涅克伯爵家恐怕會毀於一旦,即使沒有也會被撤回爵位。同時面臨龐大的罰款。年紀尚輕的他是否有本事平息騷動,復興家園,或許希望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隨著梅涅克伯爵的消失,前進一步的政府又退回了一步。最確切的斬獲應該是得知了優貝歐魯的同黨中有個名叫「修納·維納」的男人底細。他十年前仍隸屬於王宮護衛的特殊部隊,換句話說,他擔任結界師的職務。工作期間品行端正,單純只是年屆退休年齡,並不是惹出了什麼問題。究竟為什麼現在會與國家的叛徒一同行動仍不明。

由於維納子爵家沒有後繼者,修納從特殊部隊退休後,同時將爵位退還,也將宅邸脫手。當時原本以為他打算在郊外買棟房子隱居,但依現在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從一開始便打算銷聲匿跡。

話雖如此,修納·維納擔任特殊部隊的期間,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換句話說,目前壓倒性地不利於我方,繼續下去會面臨艱難的處境。

然而,弗格仍感到一絲希望。

那就是艾兒蒂。

抱著這類煩惱時,至今弗格為了不讓她做無謂的擔心,總是絕口不提那些事情,並勉強自己裝出開朗的模樣,但是到了最近——現在仔細一想,或許是從舞會襲擊那天開始——艾兒蒂開始不願意見到此狀。她開始種敏銳地察覺出弗格陳藏起來的感情,並要求弗格對自己坦白。

所以弗格也會將現況儘可能告訴艾兒蒂。伊歐遇襲的事情當然不能說出口,但因為對艾兒蒂隱藏的事情減少了,連帶讓罪惡感與緊張變得薄弱,讓弗格卸下了重擔。雖然仍會努力不露出苦悶的表情,但比起凡事往肚子裡吞的時候有如天壤之別。

弗格認為艾兒蒂的成長會對外面的任務帶來正面的影響。不,不是認為,而是深信一定會帶來正面的影響。

因為艾兒蒂對弗格的體貼正是重視兩人之間的關係的證據,關係的變化必定將會在交戰時化為信任。無論下次任務多麼危險又緊迫,只要兩人同心協力戰鬥,便不會像以前那樣吃敗仗。

任憑敵人為所欲為,我方卻遲遲無法將對方逮個正著。

隨著議員的失蹤人數已經快到了無法掩蓋的地步,現場所留下的細微證據無論哪一樣都不具有決定性,即使之後繼續發生案件,也只是削減調查人員的睡眠時間。

因此最近弗格來到理查德的勤務室瞭解現狀,兩人仍大多在沉默中度過。歷經漫長的沉默後,親王嘆著氣說道:

「如果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策略就好了。」

然而,那一天——

弗格一如往常造訪勤務室時,眼前理查德的表情與至今有所不同。具體形容的話,那個表情看似心事重重,同時又透出一股決心。

搶在弗格開口詢問怎麼了之前,他主動切入正題,

「我想要賭上起死回生的機會。」」

「您有什麼策略嗎?」

弗格忍不住問道,心臓猛然一跳。

正為了沒有對策所苦,如果有對策,都讓弗格想要孤注一擲。

「嗯……昨天收到了建議。」

理查德點了點頭,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詔書。

「是你也相當熟識的人提供的。她們也獨自展開了大幅調查,但先決條件果然還是與敵人直接正面交鋒。」

——弗格有股不詳的預感。

內心已經完全明白那個她指的是誰。

那個女人恐怕不是提供什麼正常的建議,往往伴隨著極大的危險,不然就是嚴重偏離常軌。

親王再次將詔書放回桌上,站了起來,他背對著弗格做了一個深呼吸。

「要使用誘餌引誘對方現身。」

他用沉重而嚴峻的語氣說道。

「誘餌嗎?」

正如弗格所料,是相當危險的手段。

然而一方面弗格也認為這一招或許可以奏效。

既然對方不斷擄人,那麼讓他們在眾目睽睽下犯案就行了。即使是優貝歐魯也無法用魔術讓人憑空消失,必定會有執行者。

「即使要做,問題是誰擔任誘餌。」

如果要執行,必須要有權貴的協助,而且必須是擁有相當程度地位的人。對方應該也不會對即使失蹤也不造成影響的下層議員下手。人選最好是可以影響國政的重要貴族院議員,並擁有某一程度以上的爵位。

「弗格,關於這一點呢。」

理查德沒有轉過身的意思。

他眺望著牆壁的彩繪玻璃。

「對方也不是泛泛之輩,雖然心有不甘,可以說至少比我方有才幹。在那些傢伙面前放出誘餌,究竟會不會上鉤?我認為無論怎麼偽裝,一定會被識破是陷阱。她……你的妹妹也是抱持相同意見。」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

弗格再次有股不祥的預感。與方才同樣,不,是更不祥的預感。

頓時發現到了一件事。

為什麼理查德不看向自己。

為什麼他的沉重語氣中會透出一股決心。

「換句話說,必須以被識破是陷阱為前提,引誘對方上鉤。明知道是誘餌,仍忍不住想要擄走的人物出現在眼前,明目張膽地引誘對方上鉤,你覺得這招如何?」

「殿下,這……」

明知道是陷阱,仍忍不住自投羅網的權貴,遑論伯爵,連侯爵恐怕都不夠格。換句話說,必須要是公爵等級的皇族。

「不,弗格,你想到的爵位還不夠高。」

理查德隨即插話,彷彿看穿了弗格的心思,隨即慢慢轉過了身。

弗格終於明白他打算用誰當作誘餌。

這是——為了國家拋棄私情,一個極為冷酷的決定。

理查德笑著說道。

「……大公爵如何?是在這個國家中僅有兩名的權貴中的權貴。」

超越國王的親屬被授予的公爵爵位,僅限一代,是國王二等親以內才有資格被授予的爵位。現在被稱為大公爵的只有瑪格麗特第一皇女,以及親王理查德·米爾·拉耶這兩個人。

「是……認真的嗎?」

面對這個晴天霹靂的決定,弗格的背脊不禁感到一陣發冷,同時卻又認為必須服從他所做出的決斷。一方面,雷可利的建議果然偏離常軌,弗格對此感到咬牙切齒。

「當然不會是瑪格麗特公主,可不能讓下任女王背負這麼龐大的風險。而且那個姑娘太過調皮,放她出去街上,一溜煙就不見了。」

理查德甚至開起了玩笑。

與聲音顫抖的弗格相反,他的表情已經轉變成一股平靜。

「也就是說……我打算用自己當那些傢伙的誘餌。」

理查德提到的計劃網要,讓弗格充分感受到了一股顫慄。

與其說這是策略,根本只是一種無謀之舉。

方法很單純,理查德在少數護衛的陪同下,在大街上隨意走動。一天進行數小時,持續到敵人現身為止。

單純到引人發笑,但由於是無謀之舉,所以更具有效果。

首先是牽制對方。

因為誘餌是擁有王位繼承權的第二順位,在瑩國僅次於湯馬斯國王、瑪格麗特公主,名列國家第三位權貴。鮮少踏出王宮的他在自己觸手可及的距離下,而且還是連續好幾天。其他貴族與議員也會停止失蹤,因為現在不是做那些事情的時候。

接著是挑釁。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讓我方國力衰減,貴族院議員以王權派議員為首,同時身為王屬軍總司令官的親王殿下擁有極高的影響力。理查德一個人可以抵上兩百個普通的議員, 更能夠讓對方上鉤。無視於擺在眼前的大餌,仍只顧著擄走議員,會突顯出自己的無能與膽小。

反過來說,天秤兩端的重量相較之下這邊簡直是得不償失。

失去理查德,瑩國會面臨瓦解邊緣。皇族在議會的發言權會一口氣減弱,導致國政陷入混亂,因為王屬軍在失去統帥後,便形同一盤散沙。

因此對於對方而言,即使知道是陷阱,仍有放手一搏的價值。遑論是讓國力衰弱,只要有可能讓國家一夕之間毀滅,甚至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打算引誘出的目標是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一行人,以及人造人『第二環』……綺莉葉所屬的組織。」

理查德坐了下來,用無異於平常的態度說道。

「其實『雷可利之宴』好像掌握了某一程度關於綺莉葉所靨組織的情報。因為還只是推測,無法斷定,所以不能向我們透露。」

「真像她的作風,遲遲不肯現出底牌。」

「不要這樣冷嘲熱諷,這是慎重的表現。實際上我方也做出了某一程度的推測。 但是尚未確定,也無法只鎖定在一個上面。在這種狀態下說出來只是會造成對方的混淆吧?哎,展開作戰後,她應該會在閒聊時告訴我吧。」」

他的語氣顯得分蛵松,想必是因為做好決心。

弗格對他的那股膽識甚至感到了一股顫慄。

實際上理查德的生命身體並非只屬於理查德一人。他的死即代表了瑩國的危機,他充分瞭解到件事,仍選擇用自己作為誘餌。代表絕對不允許失敗,攸家的威信與未來。

在這種狀態下,他仍像往常那樣露出笑容,開著玩笑。有這麼一位親王處理國政,瑩國或許可以為此感到驕傲。

弗格自然也感到緊繃了起來。

「什麼時候開始?」

「兩天後,也就是明後天開始。無暇說服皇族,或是得到議會的同意。換句話說,這是我的獨斷獨行,會以私事的形式進行,儘可能減少侍衛的人數……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吧?雖然是最低限的人數,但投注進我國最大的兩位戰力。」

為什麼這位偉大的親王會願意冒險賭上作戰成功。

「是的。殿下,我明白了。」

是因為即使身陷危機,仍有值得信任的人。

「我跟艾兒蒂絕對會保護您,擊敗敵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與艾兒蒂。

親王理查德·米爾·拉耶在市內悠哉地享受散步與購物的樂趣——

將這個消息告知「使徒」的正是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

傍晚時分,位於市民街道的一間餐廳。

這間店的主要客層為富裕人士,其高雅的外觀與店內的裝潢,即使出現在貴族街道也不會格格不入。實際上,座位上的客人中不光只是平民,放眼可見爵位低下的貴族們。像己方這身打扮的人在這裡用餐也不會引人注目。

優貝歐魯、綺莉葉以及一名「使徒」同坐在一張圓型的桌旁。

「使徒」當然脫下了漆黑大衣,也摘下了面具。

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性。

只要混進人群中便難以辨識,換句話說,是隨處可見的長相,他臉上浮現一抹傲慢之色。這想必是為神奉獻的自負,以及對只有異教徒的這個國家本身所流露出的藐視。

綺莉葉一副對優貝歐魯與該名「使徒」不感興趣的模樣,默默吃著送來的菜餚。應該說,正在用餐的只有她一個人。優貝歐魯與「使徒」甚至不碰葡萄酒,專注地進行交談。

談話內容當然是親王殿下發動的大膽挑爨。

「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優貝歐魯詢問身為「使徒」的青年。

「對方使出這一招,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指的是奇蹟認定局策劃的議員暗殺計劃。

「大魚親自送上門前,繼續獵捕小魚也只會感到空虛。」

由於避開了具體的固有名詞與危險的單字,說起話來顯得拐簿抹角。然而,語氣中自然地散發出一股危險氣息。

「我們不依心情行事。」

相較之下,青年的聲音顯得不帶感情。

「雖然可以繼續奉命行事,但現在獵捕『大魚』,也不代表就要停止獵捕『小蝦』……對吧?」

「是的,沒錯。」

綺莉葉用叉子插進緋魚塊,冷漠地說道。

她擔任法王廳的聯絡網。綺莉葉與分身之間可以共有記憶,所以能夠在相隔遙遠的大陸與瑩國兩地無時差地進行資訊傳遞。

「不過,上頭也認為不能再繼續進行無謂的狩獵。你們遲早會接到新的命令。」

「但是我們也不能夠透過推測來行動。」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

綺莉葉吃了一口緋魚後,朝優貝歐魯瞥了一眼。

「你有什麼打算?」

「這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好機會。」

優貝歐魯點頭附和,露出笑容。

「怎麼看都像是陷阱,明知如此你還打算自投羅網嗎?」

「使徒」的指責帶著侮辱之意,讓優貝歐魯感到可笑。

「哈哈……看來我跟你們之間的談話沒有交集可言」優貝歐魯效仿綺莉葉拿起叉子。

輕輕翻動著盤內的蔬菜,接著插進蔬菜微微舉起。

「不是這個意思,是更單純的意思。」

「什麼意思?」

優貝歐魯輕輕揮動著叉子答道。

「我……不,我們已經決定要自投羅網。完全沒有一絲猶豫,與是不是陷阱毫無關係。」

連「使徒」都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即使是陷阱,我們也會將之擊潰瓦解。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因為難得大魚現身, 沒有不上鉤的道理。」

優貝歐魯挑釁似的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想要拜託你們。」

「……究竟是要拜託什麼?」

使徒倒抽了一口氣。

綺莉葉觀察著優貝歐魯的模樣。

於是優貝歐魯露出笑容。

「我們要殺掉親王殿下,所以麻煩你們對付護衛。」

與方才不同,刻意使用了具體的固有名字與危險的單字。

「人造人弗格,以及存在遭到抹滅的艾兒蒂米希雅公主……應該是由這兩個人擔任殿下的護衛。請支開他們,順利的話,可以直接殺掉。」

「你打算將危險的任務推給我們嗎?」

「嗯,沒錯。但這絕非是壞主意。因為你們的立場只能在背地裡行動。即使殺掉了親王殿下,仍不能被發現是正統丁字教做的好事——那麼不如由我們背負這個惡名?你們則在背地收拾掉執行秘密任務的那些人。那兩個人是王屬軍的最大戰力,只要收拾掉他們便能夠重創瑩國,所以與你們的目的一致……綺莉葉小姐,你的意下如何? 」

被點名到的綺莉葉沒有回答。但優貝歐魯曉得她對弗格與艾兒蒂抱著怨恨,想要親手殺掉對方。即使沒有反應,應該也感到心動了。

結果最重要的是說服這位少女——優貝歐魯如此心想。

「使徒」充其量只是法王廳的棋子,沒有自我意識,甚至對自己的行動不擁有決定權,換句話說,只是一種機械、零件。即使詢問齒輪的意見,也不可能得到回應。

相較之下,因為綺莉葉對法王廳沒有忠誠心,會以自己的慾望為優先。只要誘導她用花言巧語向法王廳報告,便有可能讓對方下令「使徒」行動。

片刻沉默過後。

最後綺莉葉放下手上的叉子。

耐人尋問地瞥了「使徒」一眼後,看向優貝歐魯。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我會稟告上頭,包括你們的請求。在下達成命令前,可否稍等一會兒?」

「沒有問題,麻煩你了。」

所以優貝歐魯露出親切的溫和笑容點了點頭。

「身為『使徒』的你也沒有意見吧?」

青年也正如自己所料,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回答。

「我們不會判斷是非,但只要下令,便會去執行。」

不知道這是艾兒蒂多久一次的外出。

自從舞會襲擊事件以來,差不多兩個月了。在目前為止之中,是靨於較長的一次。

只要間隔兩個月以上,她總是會因為「想要趕快出去外面」而悶悶不樂。但這次她在牢獄中完全沒有提及這件事,曉得有任務下來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過度興奮,反而透出一股嚴肅。

好不容易有機會外出,卻必須連日穿著「伊祖蘇聖骸布」走動,不禁讓弗格感到心痛。然而對於這一點艾兒蒂也沒有任何抱怨。即使大衣的關係導致身體不適,她仍只是緊握著弗格的手,偶爾露出笑容默默看著弗格——彷彿給予鼓勵。

這讓弗格感到既欣慰又可靠,同時一股勇氣油然而生。

自從展開理查德的誘餌計劃,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內容極為單純,每天反覆數小時在街上散步、購物、吃過便飯後便回到王宮。

不用說當然經過變裝。廉價的貴族服飾並改變髮型,只憑一眼看不出來是親王殿下。話雖如此,仍掩蓋不了與生俱來的氣質與在王宮生活所習得的言行舉止。加上帶著少年、少女徘徊在街上,格外顯得引人注目。一般市民似乎沒有發現他就是親王殿下——但有兩名護衛陪同,肯定以為是哪位伯爵或侯爵跑來市民街道參觀。

今天在貴族街道附近的咖啡廳享用下午茶。

坐的是露天座位,兩名護衛與理查德同桌,將他包圍起來。

「我無論如何都想親眼瞧瞧灰色街道。」

「這恐怕恕難從命。殿……不,少爺,那邊不是像您這種人可以隨意踏入的地方 。」

稱呼方式不是殿下而是少爺,態度也要直率。即使被這麼要求,弗格仍難以習慣。

弗格旁邊的艾兒蒂吃著佐茶的干餅,完全不見緊張或是擔心,一貫往常的模樣。

話說回來——理查德與艾兒蒂兩人同時出現在視線中,有種難以名狀的不自然感。這在平常是絕對不會是不可能發生的。

即使身穿「伊祖蘇聖骸布」,仍無法完全阻斷毒氣。還像這樣喝茶逛街時,艾兒蒂也不能取下兜帽,否則逸散出來的毒氣量會大幅增加。現在也是利用弗格的「消失點」儘可能吸收,即使如此,四周仍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本來絕對不能讓國家第三大權貴吸進毒氣。

但是理查德卻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悠哉地享受著下午茶。面對僅隔五十公分距離的艾兒蒂,絲毫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
對這件事感到在意,於是弗格在第一天便詢問理查德是否沒有問題。

然而他的回答卻出乎弗格的意料之外,同時內心受到了撼動。

他笑著回答——原本就是在冒險,吸進一些毒氣不算什麼,皇族對煉獄的耐性屬於比較強的一方。

而且你忘了嗎?艾兒蒂米希雅是我的侄女——

正如理查德所言,他甚至有時會向艾兒蒂搭話。

「艾兒蒂,你喜歡那個點心的話,要再加點嗎?」

「……很好吃,可是我比較喜歡伊歐做的點心。」

「是嗎?我下次也想要參加,可以分我吃嗎?」

「唔,伊歐答應的話……」

剛開始艾兒蒂也感到困惑,嚇得躲在弗格的背後。但從昨天開始,雖然仍有些生硬,但開始會回個一句、兩句。

或許契機是出自三天前的晚上。

結束任務回到牢獄後,艾兒蒂詢問「叔父」是何種關係。

弗格解釋過後,雖然明白意思,但她露出感受不到真實感的表情,即使如此,弗格對於她的主動發問仍感到驚訝不已。

她應該是第一次對理查德感到興趣。至今在任務期間見過不少次的理查德也有時會用事務性的態度向她搭話,但她在眼中一切彷彿與自己無關,只是在旁觀其他人說話。 這是瑪格麗特的事情過後,又一個好的徵兆。

將他人視為擁有獨立人格的人類,掌握與自己的關係性,意識到與其之間的羈綷。 無論哪一種都是艾兒蒂一直以來最不擅長的事物。

當然,沒有要求馬上,但只要成為開端就好了。將血親視為血親看待,光是這樣便讓她的世界拓寬了不少。

弗格思考著這些事情,望著那兩人的互動。

然而,即使是一瞬間也不得鬆懈。感受著周圍的氣息,調整呼吸以便隨時可以對付敵人的襲擊,絕不放過任何徵兆。這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外出的前提也是為引起突如其來的襲擊。無論眼前的景象多麼令人感到欣慰,仍不足以構成可以鬆懈下來的理由。

——所以……

弗格才可以輕易擋下對方的一擊。

來自理查德的右側,也就是弗格的右後方。

高速飛來一顆子彈,應該來自對面的建築物。

艾兒蒂自動發動「障壁(Ehrle 2)」,只靠「伊祖蘇聖骸布」無法徹底阻斷的毒氣顯得有些薄弱,雖然不夠完全,但仍擋下了子彈。

弗格抽出背刀轉向背後。

與「障壁(Ehrle 2)」碰撞的衝擊,觸動了施在子彈中的煉術。

弗格立刻察覺,伸手吞噬掉毒氣,煉術在發動前便消失。子彈也失速當場掉落。換句話說,成功防禦了首次的突襲。

「艾兒蒂!」

弗格吶喊,艾兒蒂也不發一語地站起來褪去身上的「伊祖蘇聖骸布」。弗格一躍至後方,前面的防禦交給艾兒蒂,負責保護背對著咖啡廳的理查德。

看見突然起身吶喊的弗格抽出刀子,好幾個客人發出尖叫聲。路人與店內的客人紛紛作鳥獸散,逃離現場。

弗格用側目觀察著周圍,是只有發動狙擊,或者還有其他攻擊。

視線環顧四周,弗格發現了一件事。

在這場騷動中留下了幾個人沒有逃走。

隔了一張桌子,坐在露天座位的夫婦、路過的男人、站著交談的兩個女人——他們皆露出平靜的表情看向這裡。

「殿下,請避難。」

在眾人環伺之下,弗格回瞪著他們發出指示,理查德則點了點頭。

在從咖啡廳走出來的年邁店員的催促下,理查德離開了現場。弗格回過頭與店員視線相交。原本就是管家的他很適合侍者的打扮。

那個集團沒有打算追上理查德。他們應該是負責支開自己跟艾兒蒂,會另外派先鋒部隊展開追擊。既然如此,都在弗格的預測範圍內。他預想了好幾種襲擊的方式,並想好了可以應付所有狀況的對策。沒有問題。

然而,那些人散發出一股異樣的氣息。

「原來如此。」

背脊忍不住一陣發冷,弗格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些人嗎?」

坐在咖啡廉露天座位的客人、路人、站著講話的人,總計——十七人。

他們確認理查德消失後,露出真正的姿態。

首先是衣服,有人脫下上衣、有人從包包中取出穿上、有人不知不覺間換上,是與艾兒蒂的「伊祖蘇聖骸布」極為相似,但是顏色更加深沉,有著冷酷質感的漆黑大衣。

穿上大衣的同時,他們戴上了面具。與大衣截然不同,狀似純白的陶瓷製的素面面具。

如同一個禮拜前聽說的打扮。

「……法王廳奇蹟認定局的執行部隊『使徒』。」

弗格瞪視著他們喃喃說道。

在理查德去避難前,他們不會採取動作。如果被發現是直接奉法王廉的命令,恐怕不會以單純的國際騷動收場。

在路面正中央,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哎呀,你曉得嗎?真意外。」

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冒了出來。

並筆直地緩步走向弗格。

「這個國家也有出色的情報網。」

弗格回答對方。

「哎,雖然我不欣賞那位執行長……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斷定,只是舉出數個有嫌疑的人選吧。不過還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因為如果沒有事前得知,碰上這種怪異的集團肯定會嚇得人仰馬翻。 」

「哈,還真敢說。」

穿梭在「使徒」中間的那傢伙,沒有身穿大衣,也沒有戴上面具。這是理所當然,因為她不是「使徒」。

「你現在投靠丁國法王廳嗎?還真是鼓足了勇氣。」

「投靠?希望你可以改說是利用。我看起來像是虔誠的丁字教信徒嗎?」

「看起來完全不像。」

「綺莉葉,注意你的發言。」

意外的是,出言訓誡她——綺莉葉的人竟然是「使徒」。

「你充其量只是輔佐我們,下手的是我們。」

「哎呀,真遺憾。你們也沒有資格命令我,如果你們也想要下手……好吧,努力搶先我一步吧。」

從對話中判斷,用利用來形容似乎會比較正確。她並非聽命於「使徒」,「使徙」也沒有服從她。

換句話說,自己必須面對「使徒」與「群體」——與兩個集團交手。加上方才的狙擊手,對方應該就是妮娜·蕾娜·斯雷吉。

綺莉葉淺淺一笑,抽出掛在腰際的短杖。

隨著口中吟唱的咒語,短杖前端長出了長長的刀刃。

如同呼應或是競爭,「使徒」也慢慢朝弗格逼近而來,他們的動作統一 ,圍成了半圓形。

「……艾兒蒂,可以上嗎?」

弗格詢問站在身旁的艾兒蒂。

雖然內心明白,但敵人是綺莉葉,必須殺掉自已視為朋友般仰慕的對象。或許又會像在邊獄院對決時流下相同的眼淚。

「弗格,不要緊。」

然而,艾兒蒂露出笑容。

接著將視線投向臉上露出無懼表情的綺莉葉。

「綺莉葉,我們來打賭吧? 」

「打賭?什麼意思?」

綺莉葉驚訝地詢問,艾兒蒂見狀顯得有些得意洋洋。

「贏了這次對決的人,可以命令輸的人一件事。如果是你贏,我可以任你擺佈。可是,如果我贏……你要變回我的朋友。」

艾兒蒂說道,表情同時透出一股悲壯。

這應該是她努力思考後做出的結論吧。

要怎麼做才能再跟綺莉葉一同玩耍——

沉默片刻過後。

因為太過驚愕而蹙起眉頭的綺莉葉,終於露出介於失笑與冷笑之間的表情,答應艾兒蒂的要求。

「可是,麻煩記住一件事,我贏的話也沒有必要命令你,因為你已經是無法言語的屍骸。」

弗格當然不會讓她得逞。

弗格舉起「艾莉絲十六號」,站在艾兒蒂面前。

「使徒」也擺出架勢,準備發動攻擊。

綺莉葉的藍色衣裳淌下水滴,化為第二個人。

綺莉葉從黏質狀的水潭中拉起另外一個自己,並開口說道:

「艾兒蒂,還有哥哥,來開打吧。之前我曾經向你們約定過吧?現在正是兌現的時刻。讓我們一同墜入與我們極為相襯的地獄吧!」

這是開始的信號。

弗格、綺莉葉與「使徒」彷彿互相示意,同時一躍而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3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10:01 AM 編輯

第七章 槍彈、祈禱、蛇群

首先交鋒的是弗格與綺莉葉。

弗格用「艾莉絲十六號」擋下從上方襲來的煉術之刃。已經透過「消失點」強化身體能力的弗格,毫不留情地予以回擊,單手一揮,便飛向綺莉葉身後的三公尺之遠。

打算加以追擊,但受到了阻礙。突然有人從旁邊進行突襲,是身穿黑衣、戴著白色面具的「使徒」。

武器是短刀,一鼓作氣刺向弗格的側腹。然而——動作顯得遲鈍。

弗格微微屈身,躲開攻擊,抓住對方的手折斷。

「哈……!」

從面具底下發出的不是悲鳴,而是嘲笑。

手肘被折斷的「使徒」接著抱住弗格的腰,阻止弗格的行動。同時,從背後與右方出現兩名「使徒」,一個人挺身拖住對方,再發動其他複數攻擊,是具有極高效果的初階集團戰術。

這種程度的攻擊當然被弗格識破,加上弗格不是普通的人類。

——不要以為一個人拖住,就有辦法阻止我。

弗格使出全力用迴旋踢甩開抱住自己腰的「使徒」。

「什麼?」

這次輪到「使徒」驚呼出聲。那傢伙在無法抵抗之下飛到空中,撞上從右方衝出來的另一個「使徒」。弗格一個旋身,面向背後的那一個「使徒」。

「艾兒蒂!」

弗格徒手捉住對方的手束縛行動,接著大喊。

她已經在弗格後方兩公尺遠的地方發動了煉術陣。

「……『冰錐』!」

正如其名,在艾兒蒂的頭上產生了有如人的手臂般粗的冰柱。

冰柱如飛箭般射向「使徒」的背部。

「第一個人!」

弗格將痙攀的身體拋在地上。

同時射向方才弗格踢飛出去的方向——瞄準身體交疊倒在地上的「使徒」。艾兒蒂釋放的「冰錐」變回毒氣,被弗格加以吞噬後,發動裝置在「艾莉絲十六號」握柄上的鍵器。

弗格往地上一踢,縱身躍起,順著衝力用彎刀斬斷準備爬起來的其中一人的首級。

「第二個人!」

彎刀一刀砍下了首級。

重達二十公斤的刀刃如鐵錘般沉重、如柴刀般銳利,加上「消失點」強化筋力後的速度,斬斷人類的首級形同斬斷枯木。

弗格立刻抽回刀子剌進趴臥在地上的另外一個人的背部。

「第三個人!」

沒有必要瞄準心臟,也沒有避開骨頭,二十七公分的刀身蘊藏著二十公斤的重量,此外還具有壓倒性的硬度。即使擊中背骨,刀刃非但不會歪曲,甚至沒有一絲皸裂。

弗格緩身站起,對方沒有發動追擊。

不到一分鐘,十七人減少至十四個人,「使徒」們對下一次進攻感到躊躇。

相反的是——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

不同於他們,綺莉葉等人則露出一抹淺笑,注視著弗格。

「是因為殺太多沒有抵抗能力的凡人,失去了判斷力嗎?」

「還是說你們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本事?」

「有可能吧。因為他們充其量只是人類。」

總共三個人。

「……這個怪物。」

「哎呀,不可以說這種話。」

綺莉葉敏銳地聽見到一名「使徒」的喃喃自語,瞥了一眼。

「你們是小齒輪,也是一介機械。怎麼可以感到害怕?個人感情只是身外之物吧?因為無法捨棄那些東西,才會出盡洋相。因為無法捨棄那些東西,所以無法超越人類。 因為無法捨棄那些東西……」綺莉葉們縱身一躍。

「……才會喊我們是怪物--」

她們動作一致地朝弗格衝了過來。以「煉鐵(Shaming 2)」在短杖上創造出了雙面刃,每個形狀皆相似。一個人在正面、一個人在右邊、一個人在左邊。在沒有時間差之下人同時發動的突擊宛如一面牆緊逼而來。瞄準其中一人,另外兩人便會趁隙攻擊。與方才「使徒」的戰術類似,但卻更加難以對付。

前面、右邊、左邊都不行的話。

弗格連連退後至艾兒蒂的身旁。

她的煉術尚未解除。由於單純只是創造出冰柱再射出,發動所需要的煉術陣也十分小型,只要在背後加進紋路即可。

換句話說,遠處看不見艾兒蒂正在發動煉術。

一瞬間出現十幾根比方才「冰錐」還要細小的冰柱。

「綺莉葉!」

艾兒蒂的吶喊透出-股決意與覺悟,同時一齊發射了出去。

冰柱之雨襲向三個綺莉葉——

「什麼……?」

弗格驚愕地睜大雙眼。

她們完全沒有加以閃躲。

不採取防禦的姿勢,揚起嘴角狂奔而來,結果三個人全身遭到貫穿。一個人頭部遭到破壞,整個身體往後仰去.個雙腳遭到切斷,倒地不起;一個腹部遭到刺穿,因為衝擊而往前傾倒。

將三個人當作擋箭,第四個人緊接著在身後跳了出來。

她反手握著短杖,往下一揮,打算剌穿弗格的腦門。當然受到艾兒蒂自動發動的「障壁(Ehrle 2)」所阻擋,綺莉窠仍硬對短杖施力。

「……『醒來』!陰天/波浪/鄉愁/可恨地同步吧!」

高聲朗誦著咒語,同時背後傳來重疊的聲音。

「第六之禊/第八之軛/第十五個災厄/加上第二十一個病痛!」

「犬瞪視/貓傾聽/狼嚎!」

遭到剛才的「冰錐」貫穿的綺莉葉之中倖存的兩人跟著詠唱咒語。

同時詠唱。複數的人分擔漫長的咒語一口氣重疊在一起,可以在短時間內發動高冠位的術式。

「沐浴濃酸的嬰兒眼珠/種植一朵花。」

「喝下劇毒的女人腹部/埋下兩顆眼球。」

「輕撫時間/不進反退/溶化/瓦解/溶化!」

從三個方向發出的咒語重疊並達到飽和。

剌進「障壁(Ehrle 2)」的短杖前端發出一抹紅光,剎那間感受到微弱的震動。

弗格的直覺判斷出這個術式恐怕很不妙。

這麼想的瞬間,身體已經做出了動作。

「艾兒蒂!請塞住耳朵!」

弗格猛然伸出左手,集中起意識。

拜託能夠趕上。弗格迅速發動「消失點」,就在這個瞬間。

鏘——

一股如萬針般刺進頭蓋骨的衝擊襲向鼓膜。

「哇……!」

按照弗格的話抱住頭的艾兒蒂仍發出痛苦的聲音。

在旁觀戰的「使徒」們也微微扭曲起身體。

然後是——

綺莉葉維持著用雙手握著短杖的姿勢發出呻吟。

「……哼,只差一步。」

她的頭搖搖晃晃,從耳朵流出鮮血。

她所使用的煉術是「死者的吶喊(Ellentina 2)」。

由於發動前毒氣遭到弗格儘可能地吞噬,所以只有發揮出五分之一的威力。然而,身體強化後的弗格與用手塞住耳朵的艾兒蒂不同,綺莉葉直接承受了自己發動的攻擊。 本來是發出高頻波來暫時麻痺敵人聽覺的術式——透過「克拉夫念珠」的強化下,可以對鼓膜與頭腦進行破壞。

由於是創造出聲音,因此「障壁(Ehrle 2)」無法擋下。相對的,自己也無法躲過這招術式的威力。如果有犧牲自己的心理準備,是十分有效的招式。

弗格無視隱隱作痛的頭,將露出痛苦表情的綺莉葉撞飛了出去。彈到三公尺遠處的她發出陣陣笑聲,再次站了起來。

「艾兒蒂,你沒事吧?」

「……好痛喔。不過,不要緊。」弗格轉過身確認艾兒蒂的狀況。

雖然痛得緊鎖雙眉,但與綺莉葉不同,耳朵沒有出血。疼痛應該只是暫時的。

——話說回來。

不顧自己性命,甚至積極地作為棄子,這是「群體」的特有戰術。久久一次交手, 果然十分具有威脅性。

加上曾經交手過一次,對方熟知自己的戰鬥方式,遑論是鬆懈,只要被找出一絲破綻,立刻會陷入窘境。

「哥哥,對了。」

弗格擺出架式窺伺著對方的動靜,這時綺莉葉突然開口說道。恐怕是想要拖延時間來增加分身。

弗格也想要讓艾兒蒂的耳朵恢復,決定順她的意思。

「什麼事?」

她看向弗格背後的咖啡廳

「剛剛逃走的只是理查德殿下,不要緊嗎?會不會有其他人發動追擊?」

綺莉葉用刻意的客氣說出這些話。

是為了分散注意而進行挑撥,還是想要套出我方對理查德採取了什麼手段。

於是弗格反問回去:

「哎呀,我以為是優貝歐魯負責對殿下展開追擊,不是嗎?」

「是誰說我們跟那傢伙聯手了?」

「不需要說也猜得出來。」

假設要對理查德展開追擊,丁國——法王廳的執行部隊「使徒」不可能親自下手。 從事秘密工作的執行部隊光明正大襲擊國家的權貴,在外交上是一種自毀行為。

那麼會由什麼人負責?

綺莉葉在這裡,雖然也有其他綺莉葉發動追擊的可能性,但沒有理由刻意挑這個時候提到優貝歐魯的話題。換句話說,自然可以設想成優貝歐魯也有涉及這次的襲擊。

「擔心的話,現在甩開我們趕過去如何?」

面對綺莉葉試探性的話語,弗格搖了搖頭。

「不,我不需要這麼做。」

想要挑撥也是白費工夫。

即使優貝歐魯採取行動也沒有問題。

「我們的協力者之中也有像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一樣厲害的人,而且設想好了萬全的對策。」

由卡爾布魯克負責理查德的安危。有瑩國數一數二的天堂騎士護送至治外法權的封鎖區域——「特區」。從這裡騎乘快馬只需要五分鐘,只要進入「特區「,敵人也不敢輕易出手。

「喔,綺莉葉,原來你沒有發現嗎?」

雷可利除了提供理查德避難的路線,也做了萬全的準備。

「我們開始交手後,附近沒有任何路人通過。」

「……原來如此。」

經弗格一提才發現到這件事,綺莉葉惡狠狠地吐出一句話。

發生騷動後,讓「使徒」以外的市民進行避難,然後迅速封鎖周邊。

「真是設想周到呢。無論什麼時候發動攻擊都能夠採取對策吧?手腕真是高明…… 我最討厭那傢伙的那種地方?」

「我想也是。」

因為只有弗格跟艾兒蒂擔任理查德的護衛,顯得更加破綻百出。然而,「雷可利之宴」在背後進行滴水不漏的縝密作業。先挑選出發生襲擊也可以隨時確保安全避難路線的觀光處,喬裝成店員或是路人來進行警備。然後,出事時甚至可以封鎖現場。

所以我方才敢放心用極少的人數來引誘敵人上鉤。

這次必須要感謝那個可恨的妹妹。她提供的建議太過大膽與危險,而讓弗格鐵青了臉——但似乎是抱著勝算。

弗格用視線確認背後的艾兒蒂的狀況,看樣子耳朵似乎已經不會痛了。

綺莉葉也已經增殖結束。因稍早的攻防而當場死亡的一人與瀕死的兩人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具新的身體,總計五人。

「好,繼續開打吧。」

弗格握起彎刀,這次打算掌握主導權。

因此出言挑琢對方。

「對了,你現在是第幾個人?沒有底限問題嗎?如果你之前所說的話屬實,『群體』的力量上限頂多是三十。」

「是呀,我也不能夠太浪費。」

綺莉葉始終一貫冷靜的態度。

是不打算理會挑釁,還是當時說的是謊話。

滿月之夜過後,一個月有三十具——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應該不能無止盡地增殖,但是否知曉對方的底限會大幅影響自己的餘裕。

然而,綺莉葉對弗格的想法發出嘲笑。

「……呵呵。」

她迎刃有餘地朝弗格跨出一步。

那副態度宛如隱藏著什麼殺手鐧。

「可是呢,哥哥,現在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嗎?」

彷彿像在說你打錯如意算盤了——

「……什麼意思?」

綺莉葉微微舉起一隻手。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如果我們跟優貝歐魯聯手……不,究竟有沒有跟他聯手,你應該親身體驗過了。」

這個剎那間。

鏘——

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自動展開,與什麼東西發生了劇烈撞擊。

是前端尖銳的小型金屬塊,也就算子彈。

「是妮娜·斯雷吉嗎!」弗格咬緊了牙根。

他當然沒有忘記,只是沒想到對方會留在現場。

「唔……」

弗格打算對綺莉葉展開攻擊,但子彈接二連三射過來。

所以弗格再次躲進了「障壁(Ehrle 2)」中。

子彈旋轉著剌進看不見的牆壁,然後掉落地面。

來福槍,而且從聲音與威力判斷的話,可以研判有透過煉術加速。

「好,哥哥,你該怎麼辦?明知道被鎖定也敢從裡面出來嗎?」

只要在艾兒蒂身旁,就能夠受到她的結界所保護。然而受到保護之下,當然無法發 動攻擊。這是綺莉葉樂於見到的狀況。

毫無緣故——

「……『醒來』。」

再次利用「克拉夫念珠」開啟煉獄之門。

她接下來詠唱的咒語當然是……

「陰天/波浪/鄉愁/可恨地同步吧/……」

第二次的「死者的吶喊(EUentina 2)」

衝出去便會成為子彈的目標,繼續下去則會被高頻波貫穿頭腦。原來如此,這次比方才更加被逼進了險境。然而,不,還不是險境。

弗格露出一抹笑意。

伸手向後碰觸站在身後的艾兒蒂的手。輕輕敲了四下,打了一個信號。感覺到艾兒蒂表示明白。

弗格深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衝了出去。

「哈啊!」

由兩個綺莉葉迎戰,揮舞著長出利刃的短杖。

利刃的前端黏附著淡綠色的液體,是「酸淚(Petr 2)」嗎?如果是酸,一碰觸到便會灼燒皮膚。即使用「消失點」解除煉術,也無法完全無效化。

「第六之禊/第八之軛/第十五個災厄/加上第二十一個病痛。」

「犬瞪視/貓傾聽/狼嚎。」

剩下的三個綺莉葉負責詠唱咒語。

接箸從遠方飛射而來的——妮娜的子彈。

「唔……!」

「艾莉絲十六號」受到強力的衝擊而被彈了開來

精準地瞄準鑽進人群縫隙中的移動目標,有著一手好槍法。與舞會時如出一轍。

「煉鐵(Shaming 2)」的利刃朝弗格被彈開的手與僵硬的身體揮下。

接觸到肩膀與左手,然後「酸淚(Petr 2)「降了下來。

「……什麼?」

綺莉葉睜大了雙眼。

她的煉術非但沒有傷及弗格的皮膚,更沒有讓衣服融化。

煉術沒有遭到解除,而是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

在離開前,艾兒蒂在弗格周圍展開了薄薄的一層「障壁(Ehrle 2)」。沒有太大的威力,然而,可以充分防禦小型的煉術。

「消失點」的弱點是要將煉術還原成毒氣吞噬時,會產生些許的時間差。這個弱點在面對小規模術式——也就是可以立刻發動,利用一瞬間的交錯造成傷害的低冠位術式時,會格外明顯。舞會那次吃盡了雷德·歐塔姆的苦頭,所以弗格預測綺莉葉一定也會看準這一點。

如果是大型的煉術,可以利用「消失點」吞噬,而來不及解除的小規模煉術則用 「障壁(Ehrle 2)」來抵擋。這麼一來便可以找出對方的破綻,製造出一瞬間的空隙——結果讓綺莉葉中了弗格的圈套。

沒有發動狙擊,即使是來福槍,間隔不到半秒也無法再次發射。

弗格重新擺好姿勢,揮下「艾莉絲十六號」。一刀同時收拾掉兩人。

左側的綺莉葉遭到割喉,右側則是頭部遭到破壞。在兩人倒地前,弗格衝向後方正在發動「死者的吶喊(EUentina 2)」的三人。

這次毫不客氣使用「消失點」。

綺莉葉等人召喚出的毒氣一消而散,弗格的身體頓時充滿力量,展開加速。

拉近距離後,一刀斬斷第一人的首級,用手刀粗魯地剌進第二人的胸口,挖出心臟。緊接著收刀將第三人從腹部攔腰砍斷。

彎刀再次受到衝擊。

「……唔!」

狙擊比想像中要來得快。

這次中彈的同時,散開了一道黑網纏住弗格的身體。

「女郎蜘蛛之吻(EUentina 9)」——立刻將之還原成毒氣吞噬,但讓綺莉葉乘隙逃走。

網子消失時,已經被拉開了距離,逃出弗格的攻擊範圍。

「真有你的。」

綺莉葉的呼吸急促,看似失去了餘裕,弗格也懊悔地嘖了聲舌。

剛剛的攻擊必須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只要有一個人逃走,便又會再次增殖。沒有一口氣趕盡殺絕沒有意義。

綺莉葉將自己的衣裳化為泉水,拉出全新的綺莉葉。

弗格對自己的失策感到恥辱。

如果艾兒蒂已經發動煉術陣,或許現在可以釋放「雷電」。但她的背後沒有浮現任何煉術陣。為了讓綺莉葉大意,弗格有先吩咐她不要發動,結果適得其反。

至少不要讓綺莉葉有時間分裂,當場做出判斷後,弗格俯下身來。還在增殖途中,只要施以攻擊,勢必要解除增殖來應戰。

弗格將力量集中在雙腳,準備衝剌的時候。

「……咦?」

就在這時。

發生了對弗格來說——以及對綺莉葉來說,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知這是今天第幾次的狙擊。

與方才是同樣的方向,所以研判是同一個狙擊手。

然而,飛射而來的子彈不是誤射,而是精準地貫穿了綺莉葉的頭部。

位在匍都西北部貴族街道與市民街道交界處的一間咖啡廳。

不是弗格等人作戰的地方,而是另外一間店,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與雷德·塔姆在店內相對而坐。

優貝歐魯是紅茶,雷德則是咖啡,兩人悠閒地享用著飲料。

「現在肯定正打得熱烈吧。」

雷德輕輕搖晃著注滿黑色液體的茶杯。

「我想也是。你想去瞧瞧吧?」

優貝歐魯愉快地露出微笑,享受著紅茶的香氣。

「的確想去瞧瞧……吶,首領,這樣真的好嗎?」

雷德將茶杯放在桌上,詢問優貝歐魯。

「什麼事?」

「別裝傻了,是指理查德的事情。眼睜睜看著那條大魚逃掉……不,不是逃掉,而是一開始就沒有出手,老實說讓我感到掃興。」

雷德所言靨實,當然,這代表違背了一個禮拜前與綺莉葉所做的約定。換句話說, 綺莉葉與「使徒」們是相信優貝歐魯會對理查德發動追擊,才會跟弗格等人進行無謂的戰鬥。

「應該沒有派蒂·琪去追蹤對方吧?」

「是的,我沒有隱瞞你任何事情。蒂·琪人在藏匿處,當然修納老爺也沒有參與這件事。親王殿下現在平安地躲在『特區』中。」

「為什麼?只要你有意願,隨時可以殺了他。」

「這是當然的,可是,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沒有出手是基於某個明確的理由。

「首先是考慮到犧牲,包括天堂騎士卡爾布魯克·特菲,雷可利的『供犧之血』對現在的我們是相當龐大的威脅。追捕大魚是無妨,但到手前的障礙顯得太得不償失。不需要冒著危險殺掉那個男人。」

優貝歐魯在綺莉葉等人面前大言不慚,現在卻說了截然相反的話。

「我之前不是說過?只要『約定的時刻』降臨,可以毫不費功夫殺掉親王殿下等人,而且是以比現在更有價值的方式。」

「我並沒有完全相信你說的那個『約定的時刻』。」

「這真是遺憾,我只有跟你一個人說過而已。」

「哈,因為我不會輕易相信,你才對我說的吧?」

雷德聳了聳肩,挑起單邊的眉毛。

「是呀。正因為你不會輕易相信,才會想要見證到底會不會成真,而為了見證到底會不會成真,選擇協助我。你就是這樣子的人。」

優貝歐魯指出這件事。

「殺戮博士」——不將新煉術用在人類身上做實驗便不肯善罷甘休,身為實踐主義者的這個男人發自內心感到可笑地笑了出來。

「首領,你說得沒錯。」

然後他將咖啡一飲而盡,將話題移回現在在其他地方進行的戰鬥上面。

「那麼,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覺得那些傢伙殺得了弗格那小子和公主嗎?」

「殺得了嗎?我也不曉得。」

雖然看起來像在敷衍其詞,但這是優貝歐魯的真心話。

如果他們被『使徒』解決,這樣也無所謂。雖然需要弗格的屍體,但之後再前去回收即可。艾兒蒂米希雅就這樣被殺死的話,就代表她只有那個程度,所以我會死心。當然,我期待他們能夠死裡逃生。」

「……原來如此。」

雷德望著茶杯的底部,似乎忘了自己才剛將咖啡喝完,表示他相當熱衷於交談上。 或是——熱衷於優貝歐魯。

「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很可怕,真心慶幸沒有與你為敵……吶,優貝歐魯首領,你計劃到什麼地步了?」

雷德發問時的表情顯得既興奮又愉快。

「到了什麼地步?」

「例如這次的事情。你口頭上說不曉得與『法王廳』交戰的結果,但其實已經有底了吧?因為你讓那個狙擊手姑娘留在現場。你對那個姑娘下達的命令是決定這場戰鬥的關鍵……你可不准說你沒有盤算到這一點。」

經過了數秒沉默,雷德露出期待的表情。

所以優貝歐魯微微睜開雙眼,搖了搖頭。

「我的計劃很膚淺,只是順著局勢發展。」

為了讓他的熱情冷卻下來。

「因為我當初可是想要殺掉那位艾兒蒂米希雅公主殿下,可是,我改變想法了。所以重新變更計劃。今天『使徒』的襲擊其實也是,是到前一刻才有這個念頭而急忙加入計劃當中,再拜託妮娜的。」

為了讓他對自己做出的冷靜評價能夠下滑。

「……首領,你還真敢說耶。」

雷德的笑容與方才不同,夾帶著顫慄。

「你曉得吧?我啊……基於一半好玩而不斷修改計劃,而且最後全部按照計劃進行,我是指這樣的你很可怕。」

聽見雷德的話,優貝歐魯如同臨死前的少女般——露出一抹笑意。

「我不覺得自己可怕,我感到可怕的是我以外的所有事物。我害怕他人,害怕煉術,害怕這個國家,害怕過去,害怕未來,害怕世界,然後比什麼都還要害怕失敗…… 因此一切沒有按照我的預測進行的話,我會無法忍受。所以我才會讓一切都按照我所想的去進行。」

優貝歐魯說完後,將視線從啞口無言的雷德身上移開,將茶杯送往嘴邊。

紅茶已經半溫不熱。

於是優貝歐魯站了起來,拿起帳單催促雷德。

「好,『殺戮博士』,該走了。差不多要抵達了……如果你想瞧瞧用來顛覆一切的那一步,應該快要開始了」

天外飛來的子彈。

頭部被貫穿,綺莉葉來不及反應便被一擊斃命。

為什麼瞄準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沒有搞錯對象嗎?如果沒有搞錯,那麼她究竟有什麼意圖。弗格愕然地思考著這些事,聽見身後傳來的短促悲鳴,便一瞬間拋諸腦後。

有兩道悲鳴。

一個是弗格再熟悉也不過,自己誓死要保護的少女發出的。

「……唔!」

弗格反射性回過頭,只見一臉畏懼地縮起身子的艾兒蒂,以及躺在三公尺外的地上痛苦不已的「使徒」。這幅景象代表她在極近距離內發動了「障壁(Ehrle 2)」——只要距離愈近,結界所擁有的反作用力會更加強烈。恐怕是「使徒」悄悄走到艾兒蒂背後,打算予以剌殺,結果反被彈飛吧。

對手的想法太過天真,雖然艾兒蒂自己也沒有察覺,但假如是從背後進行零距離的攻擊,結界仍不會停止自動發動。

然而,這當然不能拿來當作自己不小心讓敵人接近艾兒蒂的理由。

弗格感到後悔,因為綺莉葉遭到殺害而疏忽。這是天大的失策。

「你沒事吧?」

弗格沖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並抱住肩膀。艾兒蒂發著抖抬頭看向弗格。

「對不起,因為太過突然……」

「不,是我的錯。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弗格瞪著站起來的「使徒」,然後睥睨四周。

「這是……」

這才終於發現。

方才——與綺莉葉交戰時躲在遠處觀戰的「使徒」們,已經呈等間距團團包圍住弗格與艾兒蒂。

所有人握著相同款式的短劍,甚至連慣用的手都一致。總共十四個人,所有人打扮成同一個模樣。因為黑衣與面具的關係,比綺莉葉更顯得詭異。

然而讓弗格蹙起眉頭的不是因為那股詭異。

而是對閃過腦海的一絲不自然——感到疑惑。

「怎麼回事?」

弗格問道。包括剛剛襲擊艾兒蒂的那個人在內,總共是十四個人。

「綺莉葉被殺害的瞬間,你對艾兒蒂發動奇襲,這應該不是臨時起意的行動。必須 事先曉得有機可乘,才得以悄悄靠近艾兒蒂的背後。」

換句話說,他們的行動經過預測。

「……你們曉得綺莉葉會遭到槍擊嗎?」

回答的不是詢問的對象,而是一旁隔著兩人的「使徒」。

然而稱不上是回答,是相當簡短的一句話。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弗格不以為意地繼續發問:

「如果事先預測到綺莉葉會遭到狙擊,代表你們跟狙擊手……不,與其主人優貝歐魯事前有勾結。而且,綺莉葉並不知情。她打算繼續作戰,不想見到這種結果。」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我想上頭的指令應該是『綺莉葉只剩一個人時就殺掉她』吧?維持著『群體』 , 狙擊手很難擊中她。」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為什麼要瞞著綺莉葉暗中勾結?難不成是打算讓綺莉葉跟我們交戰來試探我們的實力嗎?為了能夠親自收拾掉我們。」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將同伴利用完就丟……是法王廳的意思嗎?」

「我們沒有回答的必要。」

「回答我!」

弗格高聲吶喊!

是出自於無意識,然而弗格很清楚自己的情感腦海深處沸騰不已。

「綺莉葉……她是認真跟我們交手。先不論她的真實想法,她按照你們的意思、你們挑選的地點、你們所想要的方式跟我們正面交鋒!結果你們卻狠狠背叛了她?為了這個目的……才讓我們跟綺莉葉交手嗎?」

頓時湧起了一股怒意,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是為了綺莉葉,因為她的分身並沒有全部遭到殺害。即使殺掉在場的所有綺莉葉,在瑩國境內或是大陸上一定還有其他的綺莉葉。她下次肯定又會突然現身,要求再次交手。

儘管如此,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怒不可抑,為什麼會感到一股焦燥,這大概是因為——在自己心中的——那份自尊遭到了玷污。

特地出現在馬車中做出宣戰聲明的綺莉葉。

要求打賭的艾兒蒂。

弗格也使出全力迎戰。身為人造人,身為她的哥哥。

結果卻遭人利用,利用了她的心意、戰鬥與自尊。

「……我不打算說你們手段骯髒,雙方廝殺的時候,只有輸的那方才會對方卑鄙、骯髒或是下流。所以是被利用的綺莉葉自己犯下的錯。」

如果要說手段骯髒,綺莉葉至今都是這樣,自己也是一樣。

所以,判斷是非不是靠言語。

為了讓這群戴著面具的惹人厭集圃得到教訓。

「要譴責你們,靠的不是言語而是刀劍交鋒。」

只能靠力量——用這股力量讓這些「使徒」後悔背叛綺莉葉。

「吶,弗格。」

艾兒蒂從身後發出冷靜的聲音詢問:

「把那些人殺掉的話,綺莉葉就會回來嗎?」

「是的,她會回來的。」

弗格點頭附和。

「她可是很難纏的。應該說,回來看到我們還在跟這些傢伙戰鬥,或許會對我們感到失望。」

「我不要這樣。」

戰鬥時總是毫無感情的艾兒蒂,這是她難得發出的敵意。

「打賭還沒有結束。我討厭……妨礙我的人。」

現場開始瀰漫著一股騷動。

艾兒蒂的背後浮現出黑色的紋路。

比幾何學還要美麗,比線條畫還要更加冰冷,比算式還要更加複雜,直線交錯分岔之下,形成了編織出煉術的鳳蝶翅膀。

弗格緊握彎刀的握柄,對黑衣集團狠狠吐出一句話。

「『使徒』,來吧。我會向你們證明,你們的集團戰術遠遠不及綺莉葉的……『群體』。」

確信自己完成任務時,不是最後一個綺莉葉倒下的時候,而是瞄準綺莉葉的頭部扣下扳機的瞬間。這就是所謂的狙擊。開槍的時候——正確來說是開槍前的那一個剎那, 便可以知曉是否會命中。

妮娜·雷娜·斯雷吉維持俯臥的姿勢,深深吐了一口氣。

她躲在距離皇傢俬人士兵與「使徒」交戰的咖啡廳有三百公尺之遙的公寓屋頂上。 平矮的屋頂與視野良好的高度最適合進行狙擊,還可以看見距離遙遠、已經沒有機會回去的老家。

妮娜立起膝蓋撐起身體,將來福槍抱在腋下。

老實說有股遺憾的心情。妮娜真正想要下手的人便是第一發子彈的目標,也就是理查德·米爾·拉耶親王。

被視為敵人的對象。兩個月前在夜晚見面的那名少女——是被養育成殺戮者、受詛咒的第一皇女,也像征著瑩國皇家是沾染著鮮血和污穢的存在。

如果沒有她的妨礙,自己早就可以替祖父報仇。

然而比起妮娜心中的遺憾,反而是喜悅更加強烈。

這是第一次完成優貝歐魯交代的任務。

他的命令提到理查德的狙擊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控制之後王屬軍的那兩人與奇蹟認定局執行部隊的交鋒。

首要目的是讓奇蹟認定局的人造人——綺莉葉儘可能使用增殖能力,她的可怕增殖次數似乎是以一個月為限,要透過這次交戰儘可能達到上限。

因此自己才會適度對王屬軍——弗格做出干擾。為的就是讓拖延戰局。只是關於這 一點,很難說自己是否有好好完成。第二個目的,也就是早一步收拾掉綺莉葉。

複數的綺莉葉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要立刻將之射殺。本來打算讓她增殖後再解決,這也是莫可奈何。因為不想要違背命令讓優貝歐魯失望,也不想像上次那樣因為意想不到的反擊而慘敗。

在舞會那晚是自己的傲慢而導致自己差點沒命。

當時妮娜太過趾高氣揚,第一次上戰場,狙擊百中百發,為自己也有一番作為感到得意。以為遠距離外的自己不會遭到反擊而大意,結果導致那種下場。如果沒有修納老爺的保護,自己老早就死了。

死掉的話就無法幫助優貝歐魯,而且會讓他失望。好不容易他才對自己有所期待,想要儘可能達成他的命令。希望獲得認同,希望受到他的重視。

不曾想過他的命令帶有什麼意味,只知道他一定有什麼遠大的目標,她所掌握的只是這樣。

總之,這次成功了——之後對咖啡廳的戰門進行援護。他要求在解決綺莉葉之後,要保留子彈。

妮娜再次放下立起的膝蓋,俯身擺出匍匐的姿勢。

然而就在這個同時。

「午安,你好嗎?」

「……唔!」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讓妮娜的心臓猛然一跳。

連忙抱著槍轉過身去,這是多虧從小就在森林狩獵所鍛鍊出的反射神經。然而看見站在面前的人,妮娜的背脊竄過一陣惡寒,比遭遇猛獸時還要顫慄不已。

「你叫做妮娜吧?這次第二次見面吧,換句話說,不是第一次見面。」

在之前的藏匿處時,優貝歐魯曾經向自己介紹過她。

然而這代表了什麼?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你一定在想明明已經殺掉我了吧?」

綺莉葉把玩著手中的短杖,露出與年幼的外表不相符的冷酷笑容。

「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吧?優貝歐魯真是殘忍,如果知道我的特質,先告訴你不就好了。」

「什……麼……」

……特質?什麼意思?

用顗抖的聲音詢問,她也不會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你竟敢阻礙我。」

那股可怕的氣息就像是黑暗的喜悅夾帶著惡意與怒意,醞釀出一股尚未成熟的氣韻。

「我不曉得優貝歐魯為什麼叫你做這種事情,是有什麼目的嗎?還是受到那些『使徒』的拜託?」

綺莉葉——人造人發出嗤笑。

「無論理由為河,你都必須接受報應。妨礙我的戰鬥、妨礙我跟哥哥的廝殺、害我對那個女孩子毀約,你要為此接受報應!」

非人卻有著人類的形貌,偏離人類的怪物。

身穿藍色衣裳,有著少女的外表的她帶著殺意一步步逼近。

妮娜抱著愛槍,努力站了起來。

感到一股恐懼,但是戰鬥的意志凌駕了恐懼。

妮娜相信自己辦得到,即使是在不利於狙擊手的距離下,自己好歹也是煉術師。身 為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的夥伴的榮耀,會給自己帶來勇氣與力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4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09:52 AM 編輯

第八章 於是深淵露出利牙

優貝歐魯所給予的來福槍是德國最新的試作武器,使用手動槍機的方式進行填裝。 是一種用槓桿打開設置在槍膛內的槍機,將子彈送入便完成填裝的劃時代設計。比起從槍口塞入子彈,只需要簡單的動作便可以完成填裝,所以大幅提升了連續射擊的速度。當然,這需要有某一程度的技術,但相較之下,前裝式更為繁雜。憑妮娜的手腕,只需要一分鐘便可以射擊十五發。

除了不需要大動作,還有其他優點。像這樣與敵人短距離對峙時,只需要用手轉動便可以進行子彈的填裝。

「……哼,你有一把有趣的東西。」

即使肩膀受到槍擊,綺莉葉仍露出笑容。

妮娜在狹窄的屋頂上抱著槍,與她保持著距離。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用好幾把槍交互連續射擊,結果只有一把槍嗎?太驚人了,這麼可怕的玩具你從哪裡弄到手的?」

綺莉葉停住腳步,觀察著妮娜。然而,比起站在原地,她從容不迫地對自己說話反而更加令人害怕。

被槍口瞄準時,外行人通常會身體僵硬,擁有一定經驗的人則會移動身體,不讓槍口瞄準自己。但是經驗豐富的人不會移動,而是擺出架式觀察著槍手的動作,看準扣下扳機的前一刻,用最低限的動作便能夠閃躲開來。

只要躲開子彈,便可以一口氣縮減距離,不讓對方有重新填裝的時間。實際上綺莉葉一度也這麼做,她躲開妮娜的第一發子彈,然後朝妮娜逐漸逼近。能夠及時迎戰是多虧了這把手動槍機的來福槍。

一分鐘發射十五發。射擊後,重新填裝的速度約為兩秒,只要爭取到這短暫的兩秒便已足夠。在極近距離下射擊不需要瞄準,填裝完子彈立刻可以進行射擊。

「預測失誤讓你感到失望嗎?」

妮娜瞪視著綺莉葉進行挑爨。

「你以為只要與狙擊手正面對峙就能夠輕易殺了對方嗎?」

當然,妮娜的背後滲出了冷汗。

即使是這把槍,也不保證下次可以這麼順利。稍早前的攻防妮娜之所以會佔上風,主要是因為綺莉葉尚不清楚這把槍的性能。因為她誤判下次射擊的時間,採取了多餘的攻擊手段,才讓妮娜爭取到這兩秒的時間。

換句話說,下一次的攻防——策略將會是關鍵。

「怎麼了? 」

綺莉葉慢慢跨出一步。

「你不攻擊我嗎?」

一如妮娜方才採取的態度,這是在挑釁。

這場勝負對先採取行動的人比較不利。

劍士不經考慮便移動,會成為射手的靶子;射手誤射被躲開的話,會變成劍士的靶子。無論哪一方都考驗到了實力,因為深知彼此的實力,所以才無法移動。

對方也理解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大膽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引誘自己。

——好,該怎麼辦。

妮娜緩和著呼吸,讓心跳平靜下來。

不能被綺莉葉散發出的那股可怕的不祥之氣迷惑。佔上風的人是自己。不要緊,自己有勝算。不——與其說是勝算,或許應該說是從所知的情報中引導出的下手順序。

首先是綺莉葉的特質。

方才在這裡觀察咖啡廳前的攻防,掌握到了她擅長的戰鬥方式。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增殖所使出的集團戰術。

但為了這個目的,必須進行增殖。利用身上穿的衣服製造出像是泉水般的液體,再從中將複製出來的自己拉出來,必須進行這一連串的動作。如果問及她現在的狀態下是否可以辦到這一點,答案是否定的。在使用槍械的敵人面前使用增殖能力無疑是一種愚蠢之舉。

接著是綺莉葉的實力。

單單她一個人的時候,只有普通煉術師的實力。可怕的是透過增殖能力以自我犧牲為前提的戰鬥方式,與利用集團詠唱咒語的大規模煉術。屏除這一點,她本身並不能使用威力強大的術式,也不具有巧妙的戰鬥策略。

最後是雙方對彼此的瞭解。

妮娜已經觀察過綺莉葉的戰鬥方式,曉得綺莉葉的能力。但是另一方面,綺莉葉不曉得妮娜身為煉術師的實力,不曉得妮娜的底細。掛在胸前的皮帶裡的子彈——她不曉得子彈施有何種煉術。

從這幾點來看,充分為妮娜打開了勝利之門。

這樣下去她無法進行增殖,這是致勝的第一步。

自己辦得到,絕對辦得到——上吧。

妮娜全神貫注,扣下了扳機。

「哈!」

似乎完全被對方識破,綺莉葉在妮娜開槍前先採取了行動。將身體微微偏離槍口,躲開了子彈,同時俯身進行衝剌。她不打算讓妮娜有時間填裝下一發子彈,一直線地疾衝而來。

妮娜擺出架式讓自己冷靜,為了致勝,這時最為危險也最為重要。

拉下槍機的槓桿,將彈匣退出——三分之一秒。

從皮帶中取出子彈,裝進槍機——三分之二秒。

綺莉葉來到妮娜身旁,沒有誇張的煉術與多餘的動作,握著從短杖長出「煉鐵(Shaming 2)」的劍筆直剌向妮娜。幾乎沒有肉搏戰經驗的妮娜一時無法反應。然而,妮娜已經做好了準備應付接下來的發展。

子彈發射正好是一秒後。

在綺莉葉背後的三米遠處,公寓旁邊的民宅煙囪突然爆炸。

「……唔!」

瞄準的不是綺莉葉的身體而是背後的煙囪。施在子彈中的是爆炸術式「炸火硝(Bolt 5)」, 中彈後會相隔一秒發動。

當然,綺莉葉沒有預料到會出現爆炸,甚至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因為無法利用增殖來採取犧牲性攻擊,自然必須保持慎重,所以比起攻擊妮娜,更以背後的警戒為優先。換句話說,產生了空隙。

因為爆炸而大大往後一躍——二分之一秒。

著地的同時,妮娜轉動槓桿填裝完畢——又二分之一秒。

「卑鄙!」

綺莉葉大喊,再次衝向妮娜。似乎被發現是在爭取時間。

然而,已經太遲了。

妮娜粗魯地將槍口朝前,再次射擊。

一陣槍響,綺莉葉沒有時間分辨彈道,因此憑直覺蹲了下來,立刻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傷,加上妮娜再次用飛快的速度開始填裝子彈。

綺莉葉朝屋頂的地面一踢,再次衝向妮娜。

正如妮娜的預料之中。

下一個瞬間。

綺莉葉肩膀上的槍傷——因為一開始的攻防所受的傷大大裂開。

「唔、呃……!」

因為中彈而血飛四濺,傷口相當深。右手從肩膀上崩落。由於失去平衡而腳步搖晃,綺莉葉當場倒栽蔥摔在地上。

並非沒有瞄準,而是沒有瞄準的必要。

施進子彈的煉術有兩種,一種是「炸火硝(Bolt 5)」,以及「醉血之鯊(Crack 2)」。是研發成狙擊專用的煉術,能夠感應到附近的血腥味,誘導子彈到該處,讓彈道產生變化,是一種百發百中的第三冠冠式。

妮娜冷靜地進行填裝下一發。

在倒下的她腳邊射出的子彈施有「女郎蜘蛛之吻(Ellentina 9)」,命中的瞬間張開一道網子,覆蓋住綺莉葉。做好萬全準備,妮娜這時才停止了動作。

將最後一發填裝進槍機,走到她的身旁。

「……是我贏了。」

雖然只有短暫的交鋒,但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讓呼吸急促。

血液從手臂斷裂的右肩汩汩流出,被黑色網子束縛行動的人造人用憎恨的眼神瞪著妮娜。妮娜則俯視著她,將槍口抵向她的額頭。

「可怕的怪物,永別了。打到怪物是我們人類的使命。」

話音方落,同時扣下扳機,發出高亢的槍聲。

子彈貫穿綺莉葉的額頭,破壞腦髓。

妮娜俯視著綺莉葉的屍體,肩膀猛然彈起。

血泊浸濕了鞋子,從後腦勺流出的腦漿溢散至血泊中。

這是妮娜第一次殺人,而且至今沒有在這麼近距離下看過死狀悽慘的屍體。包括鴨子與兔子,有種不同於鹿、豬那種野獸的腥臭與血淋淋。

反射性從胸口深處湧上一股嘔吐感,隨即被一股激昂所取代。

「啊……」

沒錯——這正是如假包換的激昂。

如同狩獵時擊中獵物時一樣,但更加更加更加更加強烈。

交戰時的興奮與面臨性命危險時的緊張,因為勝利而獲得瞭解放,面對悽慘的屍體,舒暢無比的解放感油然而生,恐懼轉變成快樂。子宮深處感到疼痛,心臓劇烈跳動,乾渴的口中充滿了唾液。腦袋中呈現一片空白,道德上的厭惡感逐漸枯竭。

妮娜仍呼吸急促,雙手抱著來福槍。

是讓自己獲得首次勝利的愛槍,腦海中浮現將愛槍贈與自己的那個人。

身體感到燥熱,心醉神迷中夾帶著憐愛。如果他在面前——優貝歐魯在的話,妮娜會感動萬分地奔向他的胸膛吧。

幻想著那幅光景,讓妮娜的雙腳癱軟。

妮娜癱坐在屋頂的石板上,這時從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恭喜。」

——啊啊,是祝福嗎?謝謝。

腦海中思考著這些事情,經過五秒之後。

娜終於對自己聽見的聲音感到疑惑。

因為是在耳邊輕語,本來以為或許是幻聽。

然而,不對,是自己猜錯了。

因為之後有東西覆蓋住了妮娜的背部。

換句話說,是人被抱住。纖細的手環住左邊腋下與右肩,緊貼身體的柔和體溫,拂過脖子的氣息。

因為勝利所帶來的興奮,緊接著——終於——轉變成恐懼與惡寒。

「貫穿我的感覺有那麼美好嗎?」

因為映入視線角落的那張臉,與躺在腳邊的屍體有著同樣的臉。

「咦……咦?」

首先感到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已經殺掉她了,屍體明明在那邊,為什麼?

「吶,妮娜·斯雷吉……我想問你一件事。」

接著妮娜理解到一件事。

妮娜聽見對方夾帶著愉悅與一絲怒意的笑聲,理解到了 一件事。

「你以為只要讓我不能增殖就能夠獲勝嗎?以為只要殺掉一個我,就結束了嗎?以為我只是那種程度的存在嗎?」

「啊、啊啊、啊……」

妮娜因為後悔而搖了搖頭。

自己做出了天大的誤判。

讓對方無法增殖,然後殺掉眼前的一個人——又代表了什麼。

仔細一想,這傢伙一開始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是從建築物的玄關進入爬上樓梯?不可能,她絕對不會使用這種正常手段。

「因為優貝歐魯好像沒有告訴你,所以我來告訴你好了。」

綺莉葉在妮娜的耳邊呢喃:

「我……人造人『第二環』的能力『群體』可以任意出現在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身旁。我剛剛人還在丁國喔,可是感應到我死掉了,所以才跑過來一趟,想來見見把我殺掉的你。」

「啊……噫。」

妮娜心想在脊椎中塞進冰塊還遠比起現在好過。

甚至無法發出尖叫。喉嚨明明逕自顫抖著,卻無法放聲呼喊,手腳也無法動彈。 槍,快開槍,再將背後的那傢伙射殺,妮娜在腦海中思考這些事情,雙手的五指卻摸索不著東西,來福槍已經掉落在腳邊。

「怎麼了?你是在怕什麼?」

彷彿在對戀人細語的撫媚聲音,透出一股甜膩。

「你可以不用這麼害怕,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誘惑般的語氣流露出演技,更加緊緊抱住了妮娜。

她說道。

「所以,我不會殺你。我很佩服你能夠殺掉我一次。所以看在這個份上,我就不殺你了……相反的是,我要贈與你比死亡還要龐大的惡意。」

「啊、啊啊、啊……」

妮娜的恐懼達到了飽和。

「我想要看見你痛苦的模樣,你的生存價值是什麼?你的存在意義是什麼?你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想要達成的目標是什麼?如果有人需要你,是基於什麼原因?我都知道喔,因為我親身體驗過了。」

「啊、啊……放、放開我。」

放開我,到別的地方去。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拒絕感與危機感,但使不出力道。

不要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

不要嚼咬我的耳朵。

不要玩弄我的胸部。

不要舔舐我的脖子。

不要撫摸我的臉頰。

我的……

將手指……我的……

「住手,住手!我、我的……」

「不可以。」

伴隨著甜膩的嗓音,在耳朵深處、頭腦中有股聲音。

噗恰、嘆恰、噗恰。

彷彿攪動著水氣,宛如氣泡破裂,以及直驅腦髓的火花四濺。

接著——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娜·斯雷吉用雙手按住該處,發出慘叫聲,跌進綺莉葉屍體的血海之中。因為疼痛與難受所帶來的絕望感襲向全身。

頭上傳來一陣笑聲。

從疼痛與難受與絕望的漩渦中產生的憎惡,讓妮娜察覺到了一件事。

「啊、啊啊啊啊!你、你!」

綺莉葉用手指玩弄著佈滿鮮血的眼球,開口說道。

「你慣用的這隻眼睛真漂亮呢。」

妮娜蹲箸用雙手按住右眼的眼窩,凝視箸眼前的景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原本還在那裡的東西,我最重要的東西。

為什麼那個女人的手中會有——?

因為剩餘的左眼中所溢出的眼淚而讓她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隨即消失不見。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綺莉葉離去後,只有意味深長的笑聲傳進了妮娜的耳中,更增添了一股絕望。

戰鬥開始前被諷為遜於「群體」的集團戰術,等到一拉開序幕,才知道有比想像中還要難纏的一面。

戰鬥開始後經過了十五分鐘左右。

原本十四名的「使徒」減少為十人。只解決掉四個人——弗格卻開始氣喘吁吁。

他們的戰術絕不算是複雜,與綺莉葉相較之下欠缺集團的統率力,對於動作的控制也顯得青澀。然而優於綺莉葉的數量,以及那份狡猾。

一開始只有十四個人代表不需要增加人數。雖然有減少人數便無法補充的缺點,但他們領悟到人數已經湊足,反而比較有利。

具體來說,隨著一開戰,他們同時運用了劍術、防禦與煉術。

十四個人中有十一人保持著距離,其中七人進行多重詠唱來發動大規模術式,四人負責結界煉術的防禦人員,然後剩下的三人則是用短刀進行接近戰。他們一開始便採用了綺莉葉透過增加人數建構出的最終戰法。一陣刀劍交鋒過後,接著用高階煉術攻擊,煉術被解除後便進行防禦,然後趁隙揮刀攻擊。若艾兒蒂發動煉術,便用結界煉術抵擋,接著再用高階的煉術予以反擊——勉強在接近戰的時候解決了四個人,但後衛馬上交接替補,所以包圍住自己的人數沒有改變。

而且他們無比的狡猾。

因為在一開始的攻防中,三個人一瞬間便被解決,這個經驗讓他們的攻擊變得無比慎重。即使找到破綻,也絕對不會加以攻擊,面對攻擊也十分膽小,會大幅度地閃躲。 如果自己不繼續攻擊,後衛會立刻發動煉術。

綺莉葉以自滅為前提的捨身攻擊,對他們來說的確是一種愚蠢之舉。

為了彌補只要一死便無法補充人數的缺點,採取以存活為前提的戰術自有道理。況且從數量上來看,弗格他們只有兩個人,『使徒』則有十四個人,人多勢眾的一方儘可能避免人數減少,慢慢地對勢單力薄的一方窮追猛打,後者無疑會先感到體力不支。

因為人數減少到十人,「使徒」變得更加謹慎。換句話說,在欠缺致勝關鍵的狀態下持續交戰,我方的確會被慢慢削減力量。

弗格因為有「消失點」還沒有什麼大礙,失去體力只要吞噬毒氣便能夠達到某一程度的恢復。問題是艾兒蒂。

她與弗格不同,沒有體力,原本便不曾接受戰鬥訓練。緊張的話便會加速疲勞,持續發動煉術也有一個限度。當然,她是煉獄的天賜之子,運用煉術如同呼吸般自在,因此擁有過人的持久力——但不知是否能夠勝過這十個「使徒」。

果然必須想辦法分出勝負。

「……艾兒蒂。」

弗格朝旁邊一瞥,只見艾兒蒂抬頭望了過來,煉術陣的翅膀仍在背後展開。

弗格用「使徒」無法聽見的細微聲音下達指示。

「我們來發動那個,你做得到嗎?」」

「嗯,我明白了。」

艾兒蒂點頭附和,似乎從臉上的表情察覺出弗格的意圖。

「不要緊,我可以的,我要試試看。」

堅強無比的表情透出一股對弗格的體貼,以及自信。

弗格感覺到可靠,或許是第一次在戰鬥中對她產生這種感覺。那麼一定可以順利。 絕對不能輸給——這種對手。

「好……那麼,首先進行事前準備。我打暗號的時候發動『雷電』。」

弗格舉起彎刀「艾莉絲十六號」,開始啟動握柄的鍵器。

同時艾兒蒂也展開了背後的煉術陣——紋路比以往複雜許多,直線糾纏在一起蠕動,在每一處形成了複雜的圖案。延伸出去的前端一彎,開始倒退而行,與另外一條線交叉後蔓延開來,形成狀似鳳蝶的翅膀。

弗格俯身吸了 一 口氣。

「我要上了!」

不知道是這天發動的第幾次攻擊。

出面應戰的是前衛。

黑衣配上面具,詭異模樣的三個人幾乎讓人忘了面具底下隱藏著各自的真實面貌。擋在弗格面前進行刀劍交鋒。當然,他們不是真的想要收拾掉弗格。證據就是施在各自的短劍上的煉術於「酸淚(Petr 2)」「灼水(Siena 6)」「斷裂鋼(Autumn 11)」,前提皆是會被弗格消除為煉術,運氣好的話,則可以造成輕微的傷害。

因此弗格無視對方。

用全身發動「消失點」,穿過那三人的身旁。

即便煉術的殘渣或是短刀劃破衣服、皮虜也無所謂,因為皮虜已經事先強化至極限,這種程度的武器與煉術不足以留下傷口。

弗格直衝向附近一名後衛,揮下彎刀。

碰撞到看不見的牆壁,是對方所發動的「障壁(Ehrle 2)」。沒見到對方透過咒語或是動作舉行儀式,恐怕是將煉術陣偷藏在某處吧。弗格露出苦笑,及時發動竟然如此惹人厭—— 自己沒有親自見識過,是不會體會到這一點的。

對方不讓弗格有時間用「消失點」解除「障壁(Ehrle 2)」。

從背後發動了攻擊,是單純的剌擊。

弗格閃躲開攻擊,順勢扭動身體衝向前方,負責防禦的「使徒」與負責攻擊的「使徒」交錯而過,打亂了陣形。

大好機會。

「艾兒蒂!發動『雷電!』」

弗格邊喊邊往後大大退了一步。

同時——一陣落雷。

總計十道,雷擊落至所有「使徒」的頭頂上。

「……沒用的。」

每一道攻擊都被「障壁(Ehrle 2)」擋了下來,無法觸及敵人的身體。

弗格前方的「使徒」發出意味深長的笑聲。

「呵呵,你以為前衛不會使用防禦煉術嗎?以為後衛會因為事出突然而無法做出反應嗎?以為只要同時對所有人發動攻擊就能夠殺掉其中的誰嗎?每一種都猜錯了,我們全為一,一為全,所有人一律平等,每個人都是相同。」

因為攻擊遭到抵擋,弗格毫無防備地呆站在原地。

對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至今的狡猾頓時倍增。

弗格舉起短刀,朝面具底下投以睥睨的眼光。

「所以也可以這麼做!」

「使徒」們同時擺出同樣的動作。

無論是前衛、後衛,甚至防禦人員。

短刀的刀尖對準弗格,十個人同時說道。

「……『醒來』。」

是截至目前的戰鬥中沒有喊出的「克拉夫念珠」啟動扳機。

這證實了他們目前為止是使用「愚者之石」發動煉術,也代表接下來要發動的大規模煉術會前所未有的強大。

從全方位一口氣詠唱著咒語。

「轆轤/陰天」「荊棘之海/慈愛」「放熱/反覆」「在邊緣舞動/向屍骸祈禱」「草芥之夢/離去」「白夜/嗚咽」「自殘/荊棘芝山」「冷酷/孤獨」「擁抱霧靄/ 向冰雹哭訴」「灰塵的現實/來到」。

十人同時各自詠唱了簡短的咒語。詠唱交相重疊,立刻便結束了。

弗格同時再次確認四周。

以艾兒蒂為中心點,「使徒」們圍繞出一圏圓形的陣形。她與「使徒」間隔了約五公尺。為了打亂陣形而衝出去的弗格則在離艾兒蒂約三公尺遠的地方。換句話說,弗格 與「使徒」們的距離最近為一公尺,最遠為七公尺。

瞄準的到底是誰?

是處在圓圈中央的艾兒蒂,還是處在稍遠處的自己。

無論如何,肯定擁有可以打破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的強韌,是即使用弗格的「消失點」吞噬也無法追上的強力煉術。如果不是這樣,那個狡猾又慎重的集團不會採取如此大的動作。

「好,要如何詠唱?」

某個「使徒」做出挑釁發言。

接著,可以媲美艾兒蒂周圍的濃郁毒氣開始出現變質。

「泉/血/屍」「瑞雲/光條/琉璃」「許願/擊潰/邊緣」「……盛開!」

詠唱了最後的咒語。

瞬間。

「艾兒蒂,就是現在!」

弗格對著她大喊。為了避免錯過弗格的暗號,艾兒蒂一直沒有將視線從弗格身上移開。

在「使徒」發動煉術的前一刻,她浩氣凜然地高喊:

「——『霧雨』!」

背後展開的複雜煉術陣開始騷動。

「使徒」們頓時一陣緊繃,可能是預測自己的煉術會與艾兒蒂的煉術發生衝突吧。然而,一秒過後,發現煉術沒有發動而僵住了身體。

甚至沒有發生衝突,這正是弗格與艾兒蒂的策略。

「『霧雨』不是艾兒蒂獨自的煉術。」

弗格平靜地說道,並舉起彎刀。

「而是我跟艾兒蒂兩人發動的戰術。」

接下來的十秒內,「使徒」們究竟能不能做出正確判斷。

艾兒蒂首先輕聲喃語。

「……『烈焰』。」

高濃度「灼水(Siena 8)「的固體化後的藍色水晶出現在其中一個「使徒」的頭頂上。

「唔!」

「使徒」發出驚愕聲,連忙舉起雙手發動「障壁(Ehrle 2)」,仍徒勞無空。藍色水晶用尖端融化看不見的牆壁,然後掉落至那傢伙的身上起火燃燒。

「……『鐮刃』。」

接著又是艾兒蒂的聲音。

塊狀水銀從另外一個「使徒」的腳邊湧了出來。

「使徒」打算用物質系的煉術阻止水銀,但連出自手中短刀的煉術都沒有發動。那 傢伙遭到水銀的利刃割喉,當場死亡。

「……『荊棘』。」

第三個煉術同時吞噬了兩個「使徒」。

一冒出芽的同時便以爆發性速度成長的幻想植物,藤蔓前端綻放了一朵巨花張大著嘴捕食他們。他們慌張發動的結界同樣也遭到溶化。

「什麼……」

第五個「使徒」發抖著大喊。

「什麼,這……這是什麼?」

他縮起身體,用「障壁(Ehrle 2)」保護自己的周身,仍是白費工夫。

「……『雷電』。」

跟方才出現的落雷相同,這次沒有受到阻礙,因為路上的毒氣全被弗格吞噬。雷光輕而易舉地將「使徒」的身體連同黑衣與面具化為灰燼。

「烈焰」、「鐮刃」、「荊棘」、「雷電」——隨著連續釋放的煉術,她背後的煉術陣也開始千變萬化。如果是熟知煉術陣的人,只要仔細觀察便可以發現有幾個部分絲毫沒有改變。

——「霧雨」 。

是弗格與艾兒蒂將近兩個月在地下室不斷反覆測試、訓練過後的成果——是那兩人努力不懈之下的結晶。

複數的煉術與弗格的「消失點」互相配合,形成一種空間的支配。

理論上很簡單,艾兒蒂的「障壁(Ehrle 2)」不以牆壁的形狀,而是像蜘蛛網般佈滿在特定的空間,然後在其表面施入「消失點」的力量——這麼一來,空間內便會佈滿隨時可以將煉術還原成毒氣的羅網。

艾兒蒂以此作為原料,可以在空間內的任意地點發動煉術,弗格同樣也可以在任何地點解除煉術。只要在艾兒蒂發動的煉術表面施有「消失點」的力量,便可以隨心所欲地解除對方的煉術,同時發動煉術進行攻擊。

雖然理論單純,但為了完成這個煉術,兩人費盡了莫大的心血。

艾兒蒂絞盡腦汁解開「想像佈滿著看不見的網」這個難題,弗格著重在原本無法區分發動時機的「煉術解除」與「毒氣吸收」,訓練自己可以自在地分開控制這兩種能力,並且必須學會「選擇吞噬特定地點的一部分毒氣」的招數。

當然,發動起來也絕非易事。

為了擴展「障壁(Ehrle 2)」,必須消耗對等的大量毒氣,範圍頂多是艾兒蒂周圍的三公尺內。而這次與「使徒」們的距離是射程範圍外的五公尺。

——所以故意引誘他們上鉤。

一開始發動的「雷電」是在佈局。

故意喊出煉術的名稱,讓敵人同時使用「障壁(Ehrle 2)」」。這麼一來,能夠讓這附近的空間飄散著「雷電」的殘渣與發動「障壁(Ehrle 2)」時的毒氣。

包括「使徒」們接下來所使用的煉術。

他們打開煉獄之門時,召喚出來的毒氣幾乎被艾兒蒂轉化成「障壁(Ehrle 2)」的網子。詠唱咒語也沒有效果,因為剩下的毒氣也被弗格吞噬殆盡。

一切進展順利,所帶來的結果是壓倒性的殲滅。

「……『荊棘』!」

彷彿經過層層磨削後的金屬長槍,貫穿了兩個「使徒」。突然出現眼前的五十公分處,並高速射向自己,根本來不及閃躲。

「……『冰錐』!」

過剩的毒氣使「冰錐」變得巨大無比,讓第八個「使徒」整個人被封進了冰柱之中。

「……『幽闇』!」

漆黑的球體出現在第九個人的頭頂上。

他發出透露著恐懼與驚惶的慘叫聲,逐漸被吸進空間的缺口裡。不知下場是遭到輾碎還是被關在裡頭。

「使徒」跟隨著「幽闇」一同消失在這個世界——

艾兒蒂最後看向第十個人。

準備送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上路。

然而……

「……咦?」

艾兒蒂不禁目瞪口呆,開始環視四周。

正在專注於發動「消失點」的弗格也察覺到艾兒蒂的變化。

也就是說,在現場的各個角落都遍尋不著最後一個人的身影。

「弗格,我不知不覺間把所有人都收拾掉了……?」

弗格迅速計算著躺在地上的屍體數量、艾兒蒂發動的煉術收拾的死者人數,以及死在弗格手上的人數。

「不,這……似乎被他逃走了。」

果然還是少了 一個人.

面對危機時的恐懼,似乎戰勝了任務。

「沒關係嗎?」

艾兒蒂擔心地詢問,弗格搖了搖頭。

「嗯,沒關係的。他一個人也做不了什麼,更何況還落荒而逃。」

他們只有處在集團時才能夠發揮力量。因為信仰而捨棄人性,成為構成一個機械的齒輪,這才叫做「使徒」。因為恐懼而逃走,已不是「使徒」而是平凡的人類。

「辛苦了。以第一次發動來說,做得很好。」

弗格深深吐了一口氣,不是對疏失感到懊悔,而是單純的疲勞。

仔細一看,艾兒蒂整個人也癰坐在地上。

這就是「霧雨」的缺點。會對艾兒蒂與弗格雙方造成極大的消耗。

話雖如此,累積實戰經驗便會習慣,只需要想出更有效率地運用的方式。弗格邊想邊走向艾兒蒂。

既然已經殲滅「使徒」,儘早離開這裡才是上上之策。如果綺莉葉回來,以現在的狀況交手會太過危險。

理查德應該在「特區」等待,弗格決定前去與他會合。雖然不太想碰面,但必須向雷可利道謝才行。

「來,艾兒蒂。」

弗格伸手拉艾兒蒂起身。

並攙扶著艾兒蒂的肩膀,支撐她的顫抖雙腳。

那個「使徒」在成為「使徒」前的名字是史庫帝歐。

生出於丁國,從小養育成虔誠的正統丁字教的信徒,然而在十八歲那一年,莫名被朋友栽贓罪名而成為通緝犯。為了證明自身的清白而主動向警方投案,他們卻沒有認真調查,最後被裁定有罪,蒙受不白之冤。明明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卻淪為死刑犯,出手拯救他的人是古多·雷雷伊斯。

無法推翻判決,那麼只能乖乖等死,或是以已逝之人的身份為神奉獻——他這麼說道,史庫帝歐隔天便捨棄名字,成為了「使徒」。

為了配合其他「使徒」的體型而接受手術,也有靠藥物控制。灌輸他們列為禁制的 煉術是必要之惡,不斷殺害不忠於神的人類。為了報答救了自己一命的法王廳。即使墜入地獄也視為神的旨意,深信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名為「使徒」的組織的一部分,無論對手是誰,毫不畏懼地奮戰至今。

然而,他沒有見識過……

從來沒有見識過那種東西。

「唔,呃、啊啊、啊啊啊啊!噫噫噫噫!」

已經離開受到「雷可利之宴」封鎖的區域,史庫帝歐仍發出慘叫拔腿狂奔,甚至沒有發現路上的行人對自己投以詫異的眼神。

面具到哪裡去了,黑衣還穿在身上,同伴接二連三死去的景象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每眨一次眼,彷彿會再次出現在眼前。

「怪物……怪物!」

史庫帝歐邊跑邊罵,沒錯,只能用怪物來形容。古多飼養的人造人少女跟那兩人比較起來還比較可愛。

讓我方的所有煉術無效,「障壁(Ehrle 2)」也沒有作用,結果對方用有如天災般強力的煉術接二連三將我方的人殺死。這是一場惡夢。雖然有為了神墜入地獄的覺悟——但沒有聽說過地獄會降臨在現世。這是不容許發生的。

史庫帝歐沒有目的地拚命奔馳,彎進轉角。

接著,雙腳不聽使喚地摔倒在地。

「……啊!」

這才發現自己的體力已經用盡。

他趴在地上猛喘著氣,頭部、心臓與血液處在沸騰狀態。無法動彈。要重新爬起來恐怕需要一段時間。

「哎呀。」

史庫帝歐不停喘著氣,前方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好像是……不,沒有請教過你的名字吧。」

映入視線的是站在石板路上的兩隻腳。兩隻腳——不,四隻腳。

他抬起頭,有兩個人正看向自己。

一位是年約四十,長相粗獷的男人。長發隨意在後腦勺綁成一束,臉頰有三道傷痕,助長了其駭人的氛圍。

另外一位——是有著中性容貌的青年,史庫帝歐忍不住輕呼一聲。

「啊……」

優貝歐魯·卡特榭雷提斯。

是計劃推翻瑩國的罪犯,與奇蹟認定局私下聯手的男人。一個禮拜前的餐會中,代表「使徒」與他見面——然後暗中協議利用綺莉葉的——不是別人,正是史庫帝歐。

「唔,啊。」

「不要緊嗎?你看起來好像很疲累的樣子?」

可能還記得長相,優貝歐魯露出親切的笑容,彎腰察看史庫帝歐的狀況。然而他無法做出正常的反應。

繼續待在這裡,怪物會從背後追上來。必須趕快站起來逃跑。因為恐懼與強迫觀念讓他像缺氧的魚一樣雙唇顫抖。

優貝歐魯觀察了史庫帝歐一陣子後,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你好像已經恢復回人類了。」

「喂,首領,這傢伙是誰?」

中年男人問道。

「他曾經是神之使者,但現在好像已經不再是了。」

優貝歐魯笑著回答。

「是嗎……對了,這個實在讓我靜不下心耶。」

這時——

中年男人突然轉變話題。不過,史庫帝歐不明白他的話。靜不下心?「這個」是什麼?

「抵達後就一直在上面打轉,感覺像是被監視,讓我很不舒服。這傢伙會不會哪天把我們誤以為是飼料而對我們出手
啊?」

「不需要擔心。你不是看見它乖乖聽我的命令嗎?它聰明又可愛,話說回來,沒想到你會這麼害怕。」

「我從以前就不喜歡鳥。」

史庫帝歐完全摸不著頭緒。

上面——上面有什麼嗎?可愛?鳥?是養了鸚鵡嗎?

無論如何,都與自己無關。

恢復體力後,史庫帝歐站了起來,打算無視優貝歐魯再次逃跑,不經意在意起剛剛對話中提到的「上面」,於是抬頭往天空看去。

「啊……咦?」史庫帝歐當場僵在原地。

「對了,雷德,我想到一個會加深你厭惡的主意。」

「喂,莫非……」

「是的。讓你瞧瞧那孩子有多麼惹人憐愛吧。」

兩人在一旁閒聊,卻是很奇怪的內容。

周圍除了自己以外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聽見從遠方傳來尖叫聲。

這是當然的,看到在空中盤旋的某個東西……

只要看到那種東西——

「過來!」

優貝歐魯朝上空呼喚.

「是飼料喔!」

史庫帝歐最後看見的是從天而降的雄偉翅膀。

或許可以一把握住自己身軀的鳥爪。

粗壯得可以一腳踹死自己的獅子巨腳。

以及——可以一口咬斷自己頭顱的巨大鷲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8 AM

終章 聆聽骸骨之歌

綺莉葉這時正悠哉地漫步在市民街道的寬廣路面上。

剛從公寓屋頂的樓梯來到街上。

她用單手把玩著妮娜·雷娜·斯雷吉的右眼,思考著接下來要回去找艾兒蒂他們,還是先休息,擇日再戰。同時思索著在遠處的屋頂上看見弗格與艾兒蒂的那招——新的戰鬥方式。

對方一定已經精疲力盡,自己也差不多快要達到增值上限。既然如此,今天還是作罷好了。雖然暫時無法履行賭約,但雙方處在萬全的狀況下,心無旁騖地戰鬥,這樣彼此才能打個痛快。

綺莉葉想像著這件事,心情變得愉快起來,忍不住將妮娜的眼球拋了出去。

她扯著視神經,旋轉眼球。

轉了五圈後,一時手滑讓眼球掉在地上。

「哎呀。」

綺莉葉心想自己失敗了,不小心把眼球弄髒。

那是射殺自己時用來瞄準的眼睛。本來打算放進燒瓶中浸泡藥水,好好疼愛那顆眼球。一想到曾經掉在地上,莫名沒了這個心情。

或許可以撿起來沖洗,又覺得不如乾脆直接踩個稀爛好了。

猶豫到最後,綺莉葉決定踩爛眼球。

她將力量集中在踏在石板路上的鞋底,不經意看向道路前方。

「……什麼?」

綺莉葉看見別過轉角,朝自己過來的東西,不禁蹙起眉頭。

「那是什麼?」

理查德目前待在雷可利在「特區」中的宅邸接受保護。

從襲擊中脫逃後,卡爾布魯克順利將親王護送到這裡。騎馬奔走只花了短短的三分鐘。其實原本預估是六分鐘,然而殿下似乎擅長騎馬。本來以為他終日埋頭在桌前處理事務,卻意外出一身好騎術。

原本擔憂優貝歐魯的追擊,此刻卻並未遭遇。

但反而讓雷可利感到疑惑。如果順利甩開敵人的追擊,或是敵人走的路線跟逃走路線不同,這些倒還無妨,但根本沒有追上來的動靜,這才讓雷可利感到不解。或許是陷阱。不能保證蒂·琪不會像上次那樣躲在宅邸的某處。

目前請卡爾布魯克跟理查德待在同一個房間進行護衛,差不多該去看看狀況。若真安全無虞,就開一瓶昂貴的葡萄酒。畢竟是接待皇族,不做到這種程度會有失禮儀。

雷可利走在走廊上思考著這些事情,不經意地看向窗外。

「……嗯?」

她不禁挑起了單邊眉毛。

宅邸的窗外看見的當然是「特區」的街景,是瑩國經濟的中心地,井然有序地並排的建築物,以及經過規劃後的景觀,美麗得令人肅然起敬。

結果——「特區」的西南部卻出現亂象。

從建築物的隙縫間冒出了火舌。

是火災,或是對方攻打過來了。雷可利抿起嘴唇,眯起雙眼觀察外頭的狀況。

雷可利睜大了雙眼。

「什麼……那是怎麼回事?」

最先目擊到的人是艾兒蒂。

她握住弗格的手站了起來,然後被弗格扶著肩膀走在路上的時候。

弗格原本以為她停下腳步是因為疲累的關係,可能消耗到沒有力氣步行,於是打算背她回去。

弗格輕輕拍了一下原本自己攙扶著的肩膀,開口問道:

「艾兒蒂,怎麼了?你要是覺得走路吃力的話……」

面對弗格的擔心,她沒有做出回應。

「吶,弗格。」

她反問弗格另外一個問題。

「那是……什麼?」

艾兒蒂伸出手指向天空。弗格順著方向看了過去,抱著輕鬆的態度以為是出現什麼形狀奇怪的雲朵。

「……咦?」

艾兒蒂所指方向的某個東西映入視線的瞬間,弗格的思考——停止了。

大約有數秒,腦海中完全浮現不出話語。

「呃……」

無法好好歸納思緒。

因為那是弗格的常識中不存在的東西。映入視線的外型雖然與自己的知識相符,但無法順利辨識出來。

弗格馬上明白了理由。

現在從遠處看著的那個東西,曾經在圖畫或是插圖中看過。

大腦對看見圖片與實物的處理方式不同。雖然是理所當然,這也是第一次體驗到。 然而,卻尚未體驗到實際的——危機感。

危機感從小盤子般的大小,慢慢轉變成桌子般大後,弗格才終於有所感受。背脊竄起一股惡寒,心臓急速跳動,同時嘴唇也顫抖不已。

「那是……什麼?」

「弗格,那是……什麼?」

艾兒蒂好像也終於感覺到害怕。

她抱住弗格,全身冰冷,雙腳不停發抖,已經不是因為疲勞的關係。

那傢伙不知不覺間朝這裡緊逼而來。

張開的巨大翅膀類似蝙蝠的皮膜,質感有如橡皮,浩然劃開空氣翱翔。偶爾振翅時所發出的巨響宛如地牛翻身。

全身有如火焰般烈紅,只有腹部呈黑色。然而,皆覆蓋著如同鎧甲般的鱗片。碰觸會遭到剌穿,撫摸會遭到撕裂。

前排的兩隻腳比身驅細瘦,但四根指頭長著鋒利無比的爪子,輕易便能夠將一、兩個人捏爛。後排的兩隻腳粗大強韌,從鱗片上可以窺見隆起的肌肉,爪子感覺可以壓碎鋼鐵。

尾巴相當長,可能佔了全長的一半。愈接近前端愈尖細,應該是用來在飛行時控制姿勢。鱗片比身體的部位還要尖銳,令人聯想到成束的利針。

然後是——頭部。

眼瞼上方左右各長有一隻角,分不出是鱗片進化、還是從骨頭長出來的角。有著蜥蜴般的寬長嘴形,可以窺見宛如劍戟般的利牙與赤紅舌頭。雙眼細小,發出炯炯的光芒,悠然地鳥瞰地面——視線投向了這裡。

「艾兒蒂!」

弗格立刻抱住懷中的少女。

雖然來得及採取行動,卻來不及逃走,那傢伙一口氣飛衝了下來。

狂嘯而來的巨風襲向全身,讓人無法睜開眼睛,一個不留神便會被吹走。艾兒蒂在耳邊發出悲鳴,但聲音被蓋過而無法聽見。

急速下降之後,怪物在大約離地十公尺的上空,猛然振翅煞住身體。

砰的一聲。

那傢伙——一隻巨龍降落在咖啡廳的屋頂。

「什麼……這是……」

屋頂的瓦礫遭到破壞,四隻腳有一半陷了進去,巨龍卷曲起身體彷彿像躺在自己的巢中,目不轉睛盯著這裡。全長恐怕有五公尺,加進尾巴的話則是兩倍長。

——這是怎麼一回事。

從來沒聽過這種生物實際存在。

龍,只能這麼形容眼前的生物。絕對不是什麼生物的混種或是突變。

正常來說,是不可能存活在這個世上的生物。如果說有什麼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手段,煉術——這傢伙無論經過多久似乎都不會消失,換句話說……

「煉禁術……嗎?」

「對,你猜得沒錯。」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唔!」

弗格睜大雙眼回過頭去.

並不是因為突然有人說話而驚訝,而是曾經聽過那個聲音。

然後——是極為熟悉的身影。

「體長五米七,包括尾巴全長十一公尺。展開翅膀全長為八公尺。」

開朗的語氣彷彿與以前絲毫不變。

「應該只有幼童的智商,我們已經習以為常了。哎,不過稍微惹它生氣的話,瞬間便會被它大卸八塊。」

眼鏡底下的眼瞳、蜂蜜色的頭髮、身穿白袍的悠然模樣,仍一如記憶中的她。

「要養到這麼大可是很辛苦的,更何況時間緊迫。因為只吃我調配的營養食品會變成分辨不出味道的孩子,所以有時會喂食人肉。」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與以往不同。

從唇瓣發出的話語失去了枷鎖。

「在足以讓擁有耐性的人接二連三死去的毒氣中創造胚胎,並加以固定在現世。光為了這孩子,就犧牲了五十人左右吧。哎,雖然無法比擬它的價值。」

道德倫理盡皆淪喪。

最重要的是——失去了理智。

「出生後我負責喂食、運動、訓練,拜此之賜,現在只要一下令,無論是什麼,它都會去攻擊。不是專業人士卻可以達到這種地步,連我都佩服自己。」

「……為什麼?」

弗格茫然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啊,對了,弗格。」

她沒有回答。

反而敲了一下掌心。

特莉艾拉·梅普露出笑容。

「它的名字叫做伊帕西,你有辦法再次殺掉這孩子嗎?」

特莉艾拉指著巨龍,它再次展開龐大的翅膀,「轟喔喔喔」地發出震天長嘯。

那聲啦哮宛如從地獄深處響起的鐘聲,亦如同嬰兒的啼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9 02:29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9 02:30 AM 編輯

後記

在此獻上《煉獄姬》四幕。

這是系列作的第四集,故事緩慢進行著。因為一次出現了許多角色,讓我備感折騰。這次焦點是「那個」的關係,預計會在下一集更加精采起來,懇請各位讀者繼續引頸期盼……自己也覺得應該可以再多下點功夫形容「那個」。

好,本集是十一月出版(註:書中所提及的時間皆為日文版的情形),上一集是在五月出版,所以是久違半年的最新一集。因為寫稿遇到瓶頸的關係,間隔了一段時間,要向等待已久的讀者們說聲抱歉。

半年等於六個月,簡單來說,可以讓故事中的綺莉葉增殖到一百八十人。提到這段期問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那是平淡到令人錯愕的生活。具體形容的話,也就是繭居不出。

在腦海中回想這半年來的記憶,只有文字編輯器的畫面、瀏覽器的畫面、音樂播放軟體的畫面,也就是說,全部都是電腦的螢幕畫面。春天與女孩子一起去賞櫻、夏天與女孩子一起去看海、秋天與女孩子一起去賞楓,完全跟這些事情扯不上邊,關於女孩子的記憶只有在逃避現實播放DVD時,傻愣愣地心想《K-ON!輕音部》的小律很可愛, 不過這也是電腦的螢幕畫面。順道一提,我在夏天過了生日,但那天與平常沒有特別不同,我仍窩在家裡坐在電腦前度過,寄道賀信給我的只有母親跟長谷川啟介老師。長谷川老師謝謝您,我愛您。

當然,這也代表我每天為了遲遲沒有進度的故事賣命著,就算工作碰上瓶頸,但這半年內完全沒有外出遊玩的記憶,實在毫無長進。我開始從事這份工作也差不多快要八年了,應該要學習讓生活過得更有節奏,必須脫離不曉得區分一天之中幾點開始工作、幾點開始是私人時間的狀態。具體形容的話,一天工作八小時,一週五天,徹底劃分工作時間,其他時間則盡情玩樂,我必須達到這種生活。

明天開始從早上八點半寫稿到下午五點,傍晚六點到入睡前是休息時間,晚上慢慢消化堆積的遊戲。

喂,等等,這也是螢幕畫面吧。

關於第五集,應該會在明年春天到夏天之間出版。

再者,我的下一本作品,與《煉獄姬》同時在一月撰寫的另一套系列《@HOME》 , 預計會在下下個月出版第二集。雖然不會出現在牢獄中大啖點心的公主,或是死了會增殖的女孩子,但會出現思考複雜的蠻橫大姊姊與愛抱人的妹妹,如果不嫌棄,懇請務必捧場。身為作者卻做了意味不明的宣傳,不過算了。

那麼,希望能夠在下一集或是另一個作品與各位讀者再次見面。

非常感謝您閱讀本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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