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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0 PM

渡瀨草一郎 -【天空之鐘響徹惑星.十】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2:47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菲立歐一行人自阿爾謝夫踏上旅程,終於抵達烏路可的故鄉吉拉哈。而前來迎接烏路可歸國的,並不只有她父親馬汀司教一人而已。

菲立歐在威塔神殿破例獲准與神姬見面,身為御柱信仰象徵的神姬諾愛爾於是現身在菲立歐面前——!

另一方面,依莉絲等來訪者前往拉多羅亞,而梅比斯等人竟然在他們眼前利用死亡神靈進行新的實驗!

一場慘禍突如其來地降臨威塔神殿,那位誓言向菲立歐復仇的男子也同時現身!?

引爆話題的異世界SF奇幻故事第10彈登場!!

【原日文書名】:空ノ鐘の響く惑星で (10)

【原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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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4 PM

中場.盲眼少女與隱形男子

  悠蒂耶·梅森的一天於房間裡展開,也往往在沒有踏出過房間一步的狀況下結束。

  她雖然生長於拉多羅亞高度發展的首都「拉波拉托利」,卻不曾親眼目睹其繁榮景況。

  對她而言,這個世界永遠是一片黑暗。

  這並不是比喻,因為她從出生以來就感受不到光芒,睜開眼也只「看見」一片黑暗。

  她就連眼睛看得見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顏色是什麼,光線又是什麼,對她而言那全都是未知的感覺。

  所以對她來說,要瞭解這個世界只能以手觸摸、憑氣味感知、靠耳朵傾聽、用舌頭品味。

  她今年已經十歲了。

  她父親傑拉得·梅森是這個國家的負責人,因為非常忙碌,幾乎不曾來看她。雖然他也曾要悠蒂耶搬去官邸,但眼盲的她很怕陌生的地方。若是這個房間或宅邸的一部分,她大概都知道哪裡有什麼,也記住了房子的構造,但住在完全陌生的房子還是會感到害怕。

  現在的她身邊只有傭人和小狗米哈耶爾,過著安靜的日子。

  而就在這一年將近夏末的時分,這種生活出現了微小的變化。『傑拉得大人的客人會暫時住在別館,也許不會有機會見到小姐,但如果您遇見陌生人,也請不要驚訝——』

  大約三天前,管家擔心地如此說道,而他所說的這些客人,也在昨天抵達這片土地。

  別館與本館之間隔著庭院、道路和柵欄,幾乎可說是分離的建築物。客人指的大概是重量級的政治人物或藝術家之類,但這些並不關悠蒂耶的事。

  她茫然地坐在房間裡的長椅上,面對著庭院。

  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她可以感受到舒適的風徐徐吹拂。

  這一帶很清靜,不但聽得見小鳥啼叫,也感覺得到米哈耶爾在庭院裡四處奔跑。

  毛茸茸的米哈耶爾,身體比幼小的悠蒂耶還龐大,品種似乎是大萊茲。悠蒂耶不知道它是什麼模樣,但它聰明、溫和,是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悠蒂耶坐在椅子上感受著時間的變化,卻聽見她的好友突然尖銳地狂吠起來。

  米哈耶爾一向乖巧,幾乎不曾像這樣吠叫。

  聽它的叫法,就知道它看見了陌生人。但這宅邸外圍戒備森嚴,至今還不曾有過竊賊或可疑人物入侵。

  也就是說,這個不曾見過的「某人」,也許就是父親那些抵達別館的客人。

  (他是在庭院散步嗎……)

  悠蒂耶自作主張地猜想,並叫喚好友的名字:

  「米哈耶爾!不可以對客人吼叫,快回來。」

  那隻聰明的狗對主人的話敏感地有所回應。

  悠蒂耶一察覺它穿過專用入口回到房間,便從長椅站起身來,朝窗口的方向走了五步,那裡正好是窗邊。

  她將看不見的雙眼朝向庭院,用稚嫩的聲音說:

  「我為米哈耶爾的吠叫向您道歉,真是對不起。」

  沒有人回答。

  但是,悠蒂耶卻感覺到那裡有人。

  對方的氣息非常微弱——像是刻意壓低氣息般,如果米哈耶爾不吠叫,悠蒂耶甚至不會察覺有人。

  那個人像是被悠蒂耶的聲音嚇到般,呆呆地站著不動。

  「請問——米哈耶爾嚇到您了嗎?對不起。它真的很乖,但會對陌生人有戒心……」

  悠蒂耶對著庭院低頭致歉,此時米哈耶爾回到了她身邊。

  悠蒂耶撫摸著米哈耶爾那位於跟自己身高差不多處的頭,並對庭院裡的人說:

  「您是父親的客人吧?我叫做悠蒂耶·梅森。也許您注意到了,我看不見,沒有辦法自己外出,所以在此跟您打招呼,真是失禮了。」

  悠蒂耶站在窗邊,雖然意思表達得並不清楚,但還是確實地向對方致意。

  沒有人回答。

  悠蒂耶不明白為什麼,她認為那個人還在「那裡」,但對方卻完全沒回應,讓她有些不安。

  「請問……?」

  悠蒂耶對著敞開的窗戶另一頭探尋對方的氣息。

  對方還站在原地,但此時走廊則響起了她聽慣的侍女腳步聲。

  「小姐,怎麼了?我剛剛聽見您的聲音。」

  「嗯,剛才米哈耶爾對客人吠叫,所以我正在向他道歉——」

  侍女走進房間,把手放在悠蒂耶的肩膀上,在她耳邊低語:

  「……小姐,庭院裡沒有人啊!」

  「咦?可是——」

  悠蒂耶豎耳傾聽。

  她的眼睛看不見,但正因為她看不見,聽覺等其他感官才更加靈敏。

  而她的感覺也確實捕捉到了庭院裡的「氣息」。

  她也聽見了有人踩著草皮的聲音,發出氣息的人正要離去。

  「啊!請等一下!」

  那個人聽見了悠蒂耶的聲音,站住腳步。他仍然沒有出聲,但悠蒂耶對這號人物的存在毫不存疑。

  侍女難以置信地壓低了聲音:

  「小姐,真的沒有人在那裡啊!米哈耶爾一定是在對貓或鳥吠叫。」

  她的話裡並沒有說謊的意味,但就算如此,悠蒂耶仍毫不懷疑自己的感覺。

  (……她看不見嗎?)

  盲眼的悠蒂耶可以察覺對方的存在,但理應看得見對方的侍女卻看不見——悠蒂耶不明白,真的有這種事嗎?

  這麼說來——

  她曾聽故事裡提過。

  有一種人們看不見,名為「聖靈」存在。

  它們不讓人們看見自己的身影,懷著神聖的意志,為人們的世界帶來幸福。

  悠蒂耶以前一直認為那只不過是騙小孩的童話,但如果她感覺到的氣息是真的,而且侍女又真的看不見——

  悠蒂耶明知侍女會覺得奇怪,但還是不禁說:

  「啊!如果可以,請您下次再來,我一直都會在這裡……」

  悠蒂耶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這種話,只是——她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請問這個她認為是聖靈的存在。

  例如為什麼別人看不見它。

  為什麼它的目的是要帶給人們幸福。

  還有它為什麼要出現在她面前——

  悠蒂耶想要問它好多事——這種心情讓她叫住了對方。

  那人的氣息緩慢地消失了,而侍女則在她頭上嘆息,那嘆息中隱含著為眼盲的悠蒂耶感到悲哀的意味。若在平常,悠蒂耶會因此遭受打擊,但今天她卻一點都不在意。

  她撫摸著愛犬米哈耶爾的頭,同時一直面對著曾出現某人氣息的庭院。

  *

  ——「卡多爾」結束在宅邸周邊的搜索後,回到了依莉絲身邊。

  這位身為指揮官的少女正在床邊削蘋果皮。

  她的動作十分拙劣,削下來的皮上還連著許多果肉,切面凹凸不平、一點也不美觀。

  有一位少年躺在床上。

  不久前他還全身裹滿了繃帶,而現在幾乎都拿掉了。雖然腿骨尚未完全癒合,但應該很快就可以下床活動了。

  這位少年——安朱·薛帕德對依莉絲說:

  「依莉絲,你愈來愈會用刀了呢。」

  「……你不必用那種方式來讚美我,我自己也知道削得不好。」

  依莉絲冷淡地回應,並把蘋果切片放在盤子上,遞到少年面前。

  安朱邊微笑邊拿起蘋果來吃。

  在安朱的雙手無法動彈時,是由依莉絲親手喂他吃東西。卡多爾對那幅光景還記憶猶新,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身為指揮官的依莉絲還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

  當安朱剛恢復意識時,依莉絲也抱怨過:『因為沒有其他人手,沒辦法,只好由我來照顧安朱。』但其實她只要命令卡多爾去做就好了,不論是什麼樣的命令,卡多爾都沒有理由拒絕。

  雖然依莉絲嘴裡不停地抱怨,結果在旁人眼裡看來,她還是繼續不辭辛勞地照顧安朱。

  雖然這是個讓卡多爾不太能理解的情況,但他也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再說不管怎麼樣他都無所謂。既然依莉絲希望親自照顧安朱,在這期間,卡多爾就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的命令。

  而安朱也為依莉絲待在身旁而感到開心,最近他的表情特別開朗。

  「……快把蘋果吃了吧!雖然外觀不大好看就是了。」

  「嗯,謝謝你。」

  安朱開心地拿起蘋果來吃,而依莉絲卻故意轉頭不去看他。

  她看見了卡多爾腳下的影子。

  「卡多爾,你回來了嗎?」

  卡多爾發出了微弱的聲響,算是代替回答。

  「沒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吧?」

  卡多爾也以沉默來回答她的問題。

  雖然剛才那個眼盲的少女發現了他,但也不是什麼需要提出的問題。

  「……沒事是吧?那就好。辛苦你了,為了小心起見,你等一下還是畫個草圖,告訴我警備的配置。」

  依莉絲又恢復了她一貫的犀利眼神,並慰勞卡多爾的辛勞。

  就在昨天,他們在西茲亞等人的引導下進入首都,並在這座宅邸住下來。在這之前,他們為了治療安朱的傷勢,一直滯留在其他城鎮的施療院。

  在這種狀況下,他們至今尚未見到這座宅邸的主人——「傑拉得·梅森」。

  突然,卡多爾因察覺走廊響起跳躍的腳步聲而回過頭去。

  熟悉的南瓜頭正搖頭晃腦地奔跑過來,他那飄飄然的模樣雖然明顯地相當詭異,但卡多爾並沒有什麼特殊感覺。

  邦布金在房間前朗聲說道:

  「依莉絲,吾人已歸來!還有,安朱喲!希望汝等亦來觀看此物!」

  「……邦布金,安靜一點。還有……那是什麼?」

  依莉絲的反應十分冷淡。邦布金手上有個用包裝紙包起來的箱子,而在他身後的是另一個夥伴凡尼斯,以及負責帶路的西茲亞部下。

  因為邦布金說「我想看看這城鎮長什麼樣子」,所以他們外出了大約兩個小時。

  雖然依莉絲責備邦布金,要他別戴著那招搖的頭套外出,但他就是頑固地不肯取下,結果依莉絲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了。邦布金在阿爾謝夫是殺害國王的大罪人,但在這個國家,充其量只不過是個怪人而已。

  邦布金一邊小步跳躍,一邊遞出他所帶回來的禮物,依莉絲則是滿臉狐疑地凝視著面前的這個箱子。

  「你才剛回來就這麼吵……到底是買了什麼回來啊?」

  邦布金大大地點頭:

  「就是這個!看看它的完成度有多高!」

  邦布金在他們眼前快速地拆開簡單的包裝,以誇張的動作打開了箱子。

  一看到箱子裡的東西,床上的安朱就瞪大了眼,而依莉絲也板起臉孔。

  卡多爾也用餘光確認「那個東西」。

  邦布金手上拿著的是「有著南瓜頭的玩偶」。

  它那大南瓜頭上鑽有眼鼻和嘴巴的孔,細長的手腳則以線垂吊,底座部分似乎設有某種機關,有個用來捲髮條的握把。

  邦布金驕傲地層示這個玩偶,並挺起胸膛說:

  「這個十二分之一尺寸的玩偶既輕巧、又無損於良好品質,雖然是舊式的驅動裝置,但使用了上等的齒輪和發條,關節則是用線連接,擁有無與倫比的自由度,最迷人的是,資深工匠把南瓜頭的表情刻劃得栩栩如生!更棒的是——」

  邦布金彎著腰,手指慢慢地轉動握把,他的指頭一放開握把,南瓜玩偶就隨著優美的音色不規則地翩然起舞。

  「它會配合音樂跳舞!」

  邦布金非常驕傲地把玩偶遞到依莉絲眼前,但她什麼都沒說,依然板著臉孔。

  這一來正合邦布金的意,他把臉湊到玩偶旁:

  「嗯嗯,依莉絲喲!吾人明白,汝是感動得無言以對了呀!吾人剛看到此物時也一樣,興奮得宛如遭到雷擊呢!看!這完美的造型和輕快的動作,還有那股莊嚴神聖的氣息!」

  依莉絲按住眉間,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呃,怎麼說呢……應該說你是傻瓜嗎?」

  「真是失禮!」

  邦布金似乎受到相當大的衝擊,大大地倒退了一步:

  「安朱!汝應會明白吧!?這玩偶是如此出色,充滿了緊抓住人心的魅力!」

  「啊!嗯,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安朱苦笑著一語帶過,邦布金則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兩位都無心欣賞藝術,誠乃可悲可嘆哪!聽聞此物在拉多羅亞乃是頗受國民歡迎的民俗藝品,吾人確信本國人民乃是深知吾心之輩。這小小的吾人分身,宛如是吾人再現!」

  「……這個玩偶跟你沒有關係吧!」

  依莉絲指出這一點,隨侍在後的凡尼斯則皺起眉頭說:

  「不,小姐,看來這玩偶真的是以邦布金為範本所做的,始創者名為埃爾西翁·埃魯——」

  依莉絲的肩膀顫了一下。

  卡多爾則是從模糊的記憶中搜尋出這個名字。

  埃爾西翁·埃魯——那是卡多爾曾見過的研究者之一,只是他對這個名字並沒有特別感覺。

  凡尼斯指著玩偶,對依莉絲使了個眼色:

  「這玩偶恐怕是他一百多年前來到拉多羅亞後製作的。當然,這並不是當時的作品,而是最近的複製品……」

  「……教授的推論好像慢慢被證實了呢!」

  依莉絲不耐煩地說著,而邦布金則是滿意地點點頭:

  「埃爾西翁·埃魯——此人乃風流雅士,從他模仿吾人姿態所做的作品,亦可發現其才華洋溢。而研究他的人,肯定亦對吾南瓜頭抱有深切的憧……」

  「沒那回事。」

  依莉絲迅速予以否定,而床上的安朱則是笑出聲來:

  「依莉絲,你也不需要那麼快就否定他呀!邦布金所戴的南瓜頭,看習慣了就會覺得還蠻好看的呢!在街頭上也很引入注目呀!」

  邦布金雙手一攤:

  「噢!安朱喲!正如汝所言,方才孩童們包圍吾時真是不得了哪!吾講授了南瓜的美味烹調法,孩童們也大為欣喜。分別時,他們還對南瓜投以欣羨的眼神,吾此生難忘矣。」

  「……所以你就戴著那顆頭溜躂了兩個小時?」

  依莉絲傻眼地說道。安朱看到她那副表情,又笑了起來。就連只不過是負責帶路的西茲亞部下,和平常面無表情的凡尼斯,都不禁露出苦笑。

  只有在一旁觀看的卡多爾沒有笑。

  他絕對不會笑——也不會嘲諷、驚訝和悲傷。

  他無法表現自己的感情,那對他而言非常困難。雖然他擁有思考能力——但他無法感受到自己體內有「心」的存在。

  卡多爾只是淡淡地凝視眼前相視而笑的夥伴們。

  他們當然看不見卡多爾的身影,即使如此,卡多爾也感受不到寂寞的心情。

  他靜靜地佇立當場,不發一語,只是等待著指揮官的下一道命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5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2:45 PM 編輯

四十五.聖女歸國

  說到吉拉哈司教馬汀·迪古雷,在神殿內部是以「神姬的父親」而聞名。

  迪古雷家自古即為名門望族,但長年遠離權力核心,在吉拉哈並不引人注目。

  而個性認真、勤勉又耿直的馬汀,原本是個一輩子只當「司祭」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神官。

  但是,女兒的存在卻大大改變了他的人生。

  神姬諾愛爾——

  身為家中長女的她,在還不懂事時就獲選為「神姬」,因此讓迪古雷家族的地位一夕躍升。

  這對馬汀而言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關於神姬的遴選辦法,神殿方面只說出於「神諭」,其他一概對世人保密,但實際上可說是「完全靠運氣」選出來的。

  前任神姬亡故後,先將吉拉哈擔任司祭以上的神官家中不超過六歲的女兒登記於名冊,再剔除其中調皮搗蛋或體弱多病的人——但此標準並不明確,全憑高階神官們的自由心證。

  之後把寫有女孩姓名的紙一張張放進信封,再平均放入六個櫃子。

  這些櫃子分別分配一到六的數字,由威塔的神師親自擲骰子,將擲出數字所指的櫃子以外的信封先予以銷毀。

  這樣就只剩下六分之一。

  然後將獲選櫃子裡的信封,重新平均放到六個櫃子,再次擲骰子,直到剩下的信封少於十三封為止。十三這個的數字,起源於曆法的一年有十三個月。

  剩下不到十三封後,再平均分到兩個櫃子,此時改用特殊的骰子,六面中各有三面寫著數字1和2。

  經過這樣的程序後,最後選出的一張——上面所寫的名字,就會成為下一任神姬。像這樣碰運氣、經由神看不見的手所選出的人——正是神姬。

  而馬汀的女兒諾愛爾便是經過這樣的程序,在三歲時獲選為神姬。馬汀自己也因為這個契機得以陞遷至今。

  二女兒烏路可也受其影響,年紀輕輕就獲得了司祭的地位。

  而如今——馬汀正為了愛女烏路可的事費盡思量。

  一早起來,他就獨自茫然地坐在自己房裡的長椅上,他那一頭比女兒們顏色稍深的藍髮睡到翹了起來,還沒好好整理。

  他昨晚雖然躺上床,卻在幾乎無法成眠的情況下迎接早晨。

  (她總算——要回來了啊!)

  女兒烏路可正在從遙遠的異國阿爾謝夫返鄉的旅途上。

  馬汀背靠在椅子上,仔細回想起這幾個月以來的事。

  那些事雖然並未透露給神姬知道——

  烏路可一踏上旅途,立刻就有人上門提親。

  對象是管理機要部隊的高階神官之子。雖然年紀輕輕卻大權在握,他早就對烏路可懷有好感,這樁婚事對迪古雷家可說是相當理想。

  馬汀當然立刻應允了這樁婚事,他打算等烏路可回來,就具體進行相關細節。女兒雖然才十六歲,但生日也快到了;十七歲就是個有婚約對象也不奇怪的年齡了。重點是烏路可對異性沒什麼興趣,他覺得再不管她,她可能就會錯過適婚年齡了。

  然而——這樁婚事卻因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而中斷了。

  『烏路可喪失了記憶。』

  馬汀接獲卡西那多的通知時,一時還懷疑這不是真的。不,與其說他懷疑事情的真假,不如說他只是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他的愛女烏路可雖然有點倔強,但十分可愛,他無法相信她竟然會將父親和姐姐——也就是神姬諾愛爾的事都忘掉。

  周圍的人看到馬汀當時沮喪的樣子,都勸他好好休養,然而事態卻逐漸往不好的方向發展。

  她原本單純的失憶症狀惡化,甚至失去了意志、思考能力和感情——簡直變成了一個人偶。

  當時卡西那多的信裡提到:『我判斷她目前的狀況不適合旅行,所以暫時將她留在佛爾南,等觀察病情後再讓她回國。』

  那時——雖然這舉動跟神官的身份並不相稱,但馬汀甚至詛咒起神明來。

  卡西那多司教不久後就為了處理政務而回國,但旅行團裡卻不見烏路可的蹤影。

  馬汀太過擔心身在遙遠異國的女兒,有一陣子還食不下嚥。

  關鍵的烏路可身處這種狀態,婚事當然也不適合繼續談下去。

  眼看烏路可復原無望,馬汀無可奈何,只好先拒絕了婚事。就算她能恢復——如果得花上好幾年的時間,也要考慮到對方是否接受。

  而對方也能體諒這個狀況,結果這樁婚事就在烏路可本人不知情的狀況下取消了。

  不知不覺間,歸國的卡西那多等人開始調整政治方針,朝向撮合阿爾謝夫與塔多姆之間協定休戰的方向。

  這樣一來,馬汀也變得很忙碌。

  馬汀隸屬於卡西那多司教之父休坦貝克·庫格大司教的派系,因此他也同意卡西那多的主張並給予協助,在不同立場的神官之間進行磋商。

  這陣子他就是過著忙碌的生活,藉此忘掉心痛的感覺。

  然而現在——他擔憂的源頭全都消失無蹤了。

  就在不久前,身處阿爾謝夫的烏路可竟然寄來了「親筆」所寫的信。

  『我的病奇蹟似的好了,記憶也恢復了。』

  『王弟菲立歐將以特使的身份前往吉拉哈,因此我會跟他一起返國。』

  這是信裡的主要內容,其他就是為讓父親擔心之事道歉。

  得知此事的卡西那多頻頻歪頭表示不解,但身為父親的馬汀卻盡情地為此事開心不已。

  而烏路可就在今天——

  將回到威塔神殿了。

  他們一行人昨晚住在稍遠的城鎮,聯絡人也忙碌地往來奔走。聽說預計今天中午左右會抵達威塔神殿。

  馬汀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是個好女孩,以前也不曾讓父親操過任何心;但這次還真讓他嚇得魂飛魄散。

  馬汀原則上是反對適婚年齡的女孩到異國旅行的,要不是有神姬諾愛爾幫忙求情,他絕對不會答應。等她回來,他非得嚴厲地斥責她,要她不得再離開吉拉哈。

  烏路可的立場本來就並非只是單純的神官,她同時也是「神姬之妹」,廣受世人矚目。站在這樣的立場既有責任,也有義務;馬汀希望烏路可對此能有所自覺,就這麼在吉拉哈安穩而幸福地過日子。

  「馬汀司教,失禮了。」

  門的另一邊響起擔任秘書的女神官那若無其事的聲音。

  正在思索女兒未來的馬汀猛然拾起頭。

  秘書並未開門,只是在另一邊說道:

  「通知的狼煙方才已燃起,烏路可司祭搭乘的馬車不久就要進入神域了。」

  「——我馬上過去。」

  如此回答的馬汀匆匆忙忙地站起身來。

  他不久前才剛下定決心要「嚴厲地斥責女兒」,如今卻又覺得自己的心意已經有所動搖。他甚至還覺得,只要看見她平安無事的模樣,自己可能會因放下心來而四肢無力。

  可能是無意間太過慌亂,差點讓長椅絆倒,但馬汀還是打開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總覺得身為秘書的女神官一臉苦笑,她一定是聽見了他絆倒的聲音。

  馬汀輕輕咳了一聲,端正威儀,並向秘書確認「某件事」。

  「……對了,城裡的狀況怎麼樣?」

  「是。」

  溫柔的女神官在回應後,先隔了一拍,才以極小的音量低語道:

  「已經是盛況空前了。」

  *

  菲立歐等人自阿爾謝夫啟程時還是盛夏,等他們終於抵達威塔神殿,時序已進入秋天了。

  他們離開王都榭拉姆的兩天後,路經佛爾南神殿,並與負責護衛的神殿騎士以及來訪者穆司卡會合。

  除了神師雷米吉烏斯要轉交神姬的親筆書信外,他們還要搬運已毀壞的機器人迦古伊。這是菲立歐與卡西那多之間的約定,同時也是出於穆司卡的希望。

  這支超過百人的團體在多了這種行李的情況下翻山越嶺,馬車的腳程當然會變慢。隨行的不只有負責護衛的騎士,還有輔佐菲立歐的官僚,他們也跟菲立歐一樣不習慣長途旅行。

  在兩個月的旅途中,也並非完全平安無事。

  他們行經桑菲岱爾王宮時,受到喜歡雜技的國王艾德蒙熱情款待,宴席上的表演項目是由歌者和雜技師共同演出。國王抱怨說,他也曾想把這套技藝表演展示給卡西那多看,卻被名叫「梅比斯」的間諜從中破壞。

  「梅比斯」這個名字對菲立歐等人而言意義重大,但國王並不知道關於此人的詳細資訊。

  另外,菲立歐因不習慣旅行而難得發高燒時,是由麗莎琳娜和烏路可輪流寸步不離地在身邊照顧他。萊納斯迪調配的藥相當有效,症狀立刻得以舒緩,但旅程也稍微延遲了。

  而現在——菲立歐等人的旅行隊伍沒有減損任何一個人,正要進入以威塔神殿為中心的神域城鎮。

  這是他們的旅行目的地,既是烏路可的故鄉,也是與拉多羅亞交戰的強國,更是位於這片大陸中央位置、掌握一切神殿勢力的「聖地」。

  *

  長長的馬車隊伍緩慢地行進在寬廣的石板路上。

  菲立歐從馬車窗戶探出了頭——

  他驚訝地遠眺吉拉哈這個都市和御柱。

  位於吉拉哈中心的「威塔神殿」是一座城堡型的都市。

  它以御柱所在的巨大神殿為中心,就連周邊城鎮都有高聳的外牆圍繞。整個城鎮彷彿由城牆內側溢出般向外延伸,規模遠遠凌駕於阿爾謝夫王都榭拉姆之上。

  眺望著綿延不斷的高聳城牆,菲立歐看得呆住了,不禁對坐在身邊的美麗司祭問道:

  「……『那個』……就是威塔神殿嗎?」

  這雖然是一望即知的事實,但聽見菲立歐的問題,烏路可還是楚楚動人地點了點頭:

  「是的。總覺得有點懷念呢!正確地說,城牆內側是『神域之街』,威塔神殿則位於更深處,從這裡還只能看到御柱。」

  那巍然聳立的黑色巨柱與佛爾南神殿的御柱相同,但其下城鎮的發展規模則無法相提並論。

  到目前為止,只有幾戶人家散落在果樹園和稻田之間,但愈接近神殿,民戶就愈多,道路上的衛兵數量也隨之明顯地增加。

  他們似乎是負責威塔神殿近郊的治安。夾道的森嚴警備使得這一帶幾乎看不見居民,看來是為了讓菲立歐等人通行,特意封鎖道路。

  烏路可一邊無限懷念地凝視窗外,一邊在菲立歐耳邊低語:

  「神域之街原本也應該在防壁內側……不過不知從何時起,內側變得太過狹窄,城鎮也就完全擴張到城牆外去了。」

  返鄉的烏路可還是相當開心。

  看著她的笑臉,連菲立歐也感到非常幸福。曾經變得完全像個人偶的她,能像現在這樣活力十足地返鄉,也讓菲立歐感觸良多。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與烏路可的對話。

  在烏路可回國前一週的夜晚,當她將「生命輝石」的配飾送給菲立歐時,曾對他說:

  『若是有機會,還請您到威塔神殿來——』

  菲立歐當時雖然回答「有一天我一定會去」,但那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出國。他一直認為自己身為遭受眾人排擠的四王子,會平凡地渡過此生——但如今自己卻真的造訪了此地。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奇妙的機緣。

  而同乘一輛馬車的麗莎琳娜和西亞,也見證了這奇妙的機緣。

  麗莎琳娜將同為來訪者的西亞抱在腿上,坐在菲立歐面前,而西亞可能是太早起床了,到現在還在睡覺。

  在旅途中,烏路可和麗莎琳娜都表現得相當自然。

  在阿爾謝夫的那場舞會後,雖然有一陣子氣氛顯得有點僵,但在短短的時間內,她們就已經相處得很好了。

  而菲立歐自己在被醉倒的烏路可強吻後,隔天早上雖然覺得很難以平常心面對她,但她本人好像完全不記得喝醉時發生的事。

  儘管她當時所說的話言猶在耳,但兩人很快地又恢復了往常的關係,旅行順利地進行著。

  在阿爾謝夫,貴族之間盛傳烏路可和麗莎琳娜哪一個才是正室候選人——但菲立歐自己覺得談這件事還太早。若考慮到政治層面,應該由皇兄布拉多先結婚。何況菲立歐也才十六歲,他不認為自己在這個年紀可以正確地判斷結婚的種種。簡單說來,他現在還完全沒有真實感。

  菲立歐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掌握自己對那兩位少女的感覺。

  不管是烏路可或麗莎琳娜,菲立歐都很喜歡,不過如果要他決定跟哪一位「結婚」,那他可就苦思不得其解了。他也覺得,結婚是以自己的問題去束縛住她們。

  而且他對烏路可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矛盾感覺。

  在舞會的那晚,烏路可雖然醉倒了,卻明確地對他表示好感,但菲立歐沒辦法把當時的她和曾與自己「通信」的她連結起來。

  一方面是因為菲立歐長期以來都以為烏路可是男生,而烏路可在信上總是熱切地訴說著政治話題、自己應盡的責任,或是想對神殿提出的政策等。

  這樣的烏路可卻說出:『我現在的夢想是與菲立歐共渡人生。』也就是說,她為了菲立歐不惜拋棄一切。

  這件事讓菲立歐感到不對勁。雖然開心,卻也為「這樣對烏路可來說真的好嗎?」這點感到不安。

  在旅途中,騎士萊納斯迪對煩惱的菲立歐說了句奇妙的話:

  『我覺得菲立歐大人需要的是嫉妒和佔有慾這類感情——不過,有些問題可以交給時間來解決的,所以不必焦急,先從眼前的問題開始解決吧!』

  菲立歐並沒有因為他這番建議而解除疑惑,但總算先把精神集中在眼前與塔多姆的休戰調停,與輝石停產等與拉多羅亞相關的問題。

  等這些事都順利解決時,說不定他和烏路可、麗莎琳娜之間的關係還會有所變化。

  朝著神殿前進的馬車順利地行駛在城鎮中心。

  在旅行途中,他們也經過了好幾個城鎮和村落,但都與威塔神殿和神域明顯不同。

  城鎮本身是依照非常明確的想法形成的。

  這條大馬路因鋪設石板而顯得整齊劃一,寬度和排列方式規律而優美,呈一直線朝向遠方的御柱延伸,看起來相當莊嚴。

  沿著道路排列的建築物以接近白色的顏色統一,洗練的設計風格具有許多共通點,分別融入這片土地——就像一位畫家所描繪的風景畫,視野「統整」得無懈可擊。

  與其說這是「人們居住、生活的街道」,更讓人感覺它簡直是「為了信仰而建立的聖地」。

  菲立歐一說出這個感想,烏路可就笑著否定:

  「只有神殿周邊與這條大馬路特別注重景觀,因為這裡是巡禮之地——進入岔路後,就會意外地覺得不過就是普通的街道,跟阿爾謝夫並沒有什麼兩樣。」

  「烏路可大人,您也常在這條路上行走嗎?」

  聽間麗莎琳娜發問,烏路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雖然我不被允許一個人上街,但我很喜歡到城裡來,所以也曾經跟隨從或其他神官一起來走走。當然,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外出就是了……」

  菲立歐等人正閒聊著,有匹神殿騎士所騎的馬從隊伍前方奔跑過來,他們察覺到此,就讓馬車放慢了速度。

  策馬接近的騎士是負責護衛的切尼·阿爾加列,他原本是駐守在佛爾南的神殿騎士,但這次也隨著烏路可返國一起回到吉拉哈,因此一路與他們同行至此。

  切尼抓了抓一頭紅髮,從馬背上低頭對窗邊的烏路可和菲立歐說:

  「烏路可可祭,失禮了。看起來神域內側好像變得『很不得了』啦……」

  切尼一臉為難地說道。烏路可則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真對不起——上頭要求說:『如果可能,想請烏路可司祭改乘別的馬車。』可以答應嗎?」

  聽見他這奇妙的要求,菲立歐和麗莎琳娜都直眨雙眼。

  *

  道路兩旁響起的歡呼聲,簡直就像是傾盆大雨。

  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下,少女司祭站在附有天篷的馬車上,對左右兩側的民眾微笑。

  群眾瘋狂地迎接她,那模樣實在不像是在迎接「區區一名司祭」。儘管號稱機要部隊的吉拉哈守備兵大規模地加以警戒,但人潮實在多到令人心生畏懼的地步。

  看著眼前的光景,菲立歐除了感到驚訝,也覺得茫然不解。

  烏路可所搭乘的馬車就行駛在菲立歐等人的馬車前方,他們可以很清楚地從馬車伕身後透過窗口看見她的背影。

  位於高處的底座裝飾得十分華麗,而在前方導引的白馬,毛色美得教人目眩。這輛馬車並不是用來旅行或代步,只是為了讓人們觀賞烏路可的容貌所準備的。

  烏路可溫柔地揮手,每當她向某個方向揮手,那個方向就響起如雷的歡呼聲。

  出來迎接她的吉拉哈人民不分男女老幼,幾乎都高舉吉拉哈國旗,激烈地揮舞著。

  菲立歐在她身後看到這個場景,對並肩而行的神殿騎士切尼問道:

  「……這些人都是來迎接烏路可的嗎?又不是祭典……」

  馬背上的切尼嘆了口氣,又點點頭說:

  「似乎是如此,我也沒想到會這麼盛況空前呢!」

  對長期滯留在佛爾南的切尼來說,烏路可司祭如此受眾人愛戴,也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神姬之妹從以前就受到某種程度的支持,但我不知道在祖國竟有如此程度。以她的容貌加上認真的個性,又不曾傳出緋聞,可說具備了一切深受民眾支持的條件——不過就算如此……」

  切尼再次深深地嘆息:

  「……如果我們團長和副團長當時真的對烏路可司祭下手,下場會變得怎麼樣——我現在想起來就心驚膽跳呢!」

  他的口氣之逼真,就像親眼見到那場景。

  菲立歐也再次眺望馬車外面。

  放眼望去,視野內是一片人山人海。神殿方面為了警戒,將道路上的信徒限制在城牆內。這是估計萬一出現歹徒,也可以封鎖大門,斷了歹徒的退路。

  這種做法也是讓人群的密度更高的原因之一,但即使如此,聚集了如此人數這件事本身就絕非尋常。

  菲立歐絕對無意輕視烏路可「神姬之妹」的身份,但事實上,他也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受歡迎。

  神殿的人事制度一般是從神官實習生開始,自神官、司祭升到司教,但大多數升至司祭就停止了。烏路可以年紀輕輕的十六歲就獲得「司祭」地位,也許是因為她廣受人民愛戴的緣故。

  菲立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問窗外的切尼:

  「在卡西那多司教回國時,也像這樣受到熱烈歡迎嗎?」

  「怎麼可能?啊!不,卡西那多司教當然廣受民眾支持——但那是因為他身為掌權的政治家。當然啦,我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情況……但烏路可司祭是特別的。」

  切尼壓低了聲音說道,菲立歐則是豎耳傾聽他那幾乎淹沒在歡呼聲中的話。

  「因為她是神姬之妹啊!平常神姬除了祭典等特別時刻,都不會出現在民眾面前,所以在小規模的活動中,烏路可司祭就常以神姬代理人的形式獲邀出席……在我派往佛爾南前,她的複製畫還大為暢銷呢!」

  而烏路可在人民面前出現的結果,就成了與神姬信仰結合的象徵性存在了。

  「……烏路可大人真的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麗莎琳娜在一旁茫然地說道,就連直到剛才都在睡覺的西亞也被歡呼聲吵醒了,現在正瞪大了她那雙金色眼眸。

  「菲立歐、菲立歐,烏路可是『很了不起』的人嗎?」

  在經過漫長旅行後,就連原本顯得生疏的西亞,也總算與菲立歐親近了起來。

  菲立歐輕撫著她的金髮,為該如何回答而感到困惑。

  「要說她是否了不起,是很了不起啊……不,不對,該說大家都喜歡烏路可。」

  西亞彷彿懂得他的意思般,點了點頭。

  烏路可楚楚動人地微笑,不斷地向群眾揮手。菲立歐凝視她的身影,心情有點複雜。

  他覺得烏路可突然離自己很遠。其實並非如此——烏路可本身沒有什麼改變,只是親眼見到她獲得如此廣大的支持後,才對她身上的「政治意義」有了真實感。

  (神姬之妹——嗎?)

  這個立場的重要性,與民眾的支持有直接關聯。

  (烏路可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啊……)

  菲立歐一邊模糊地想著這些事,一邊凝視著回應歡呼聲的烏路可背影。

  麗莎琳娜發現到他的視線,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悄悄地壓低視線。

  不久後,一行人的隊伍穿過神域之街,渡橋來到了由溝渠包圍的威塔神殿。

  街上的民眾並未跟過來。

  這次輪到威塔神殿內的大批神官們前來迎接菲立歐等人。

  鋪有石板的廣場變得非常熱鬧,穿著神官衣飾的人們分成左右兩側群聚在一起。他們似乎並非特地被派來出迎,從能夠俯視廣場的建築物窗口,也可以看見看熱鬧的神官身影。

  他們跟街上的民眾一樣,都在等待烏路可的歸來。

  他們鼓掌迎接這位前往遙遠異國將近半年的神姬之妹。

  馬車在類似迎賓館的建築物前停下,烏路可回過頭對菲立歐說:

  「菲立歐大人,麗莎琳娜大人,請跟我一起下車。」

  烏路可大概是因為返鄉後特別感到懷念,笑容非常燦爛。

  而周圍大批神官的視線也紛紛落在下車的菲立歐和麗莎琳娜身上。菲立歐不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是什麼樣子,但他自然沒有忘了身為王族中人該有的舉止。

  王宮騎士萊納斯迪和黛梅爾原本在稍遠處保護馬車,此時也立刻跟在菲立歐身旁。

  來訪者穆司卡和同車的商人洛西迪等人也從跟隨在後的馬車下來。旅途中,穆司卡一直研究著毀壞的機械人偶「迦古伊」,而洛西迪則負責帶路、安排住宿和用餐,但接下來他將離開菲立歐等人,轉往神域之街洽談生意。

  另一方面,在館前迎接他們的神官中,帶頭的就是卡西那多·庫格。

  雙方從阿爾謝夫分別後再次相見,但他依舊相當冷漠。

  他以冷淡的眼神瞥了烏路可一眼,就走到菲立歐等人身邊:

  「菲立歐大人,謝謝你不遠千里而來。路上沒發生什麼事吧?」

  「是的,在威塔神殿的護佑下,我們總算平安抵達。卡西那多司教看起來氣色很好,真是太好了。」

  兩人所說的完全是場面話,但菲立歐卻從卡西那多冷淡的表情裡感覺到了淡淡的親切感。

  在阿爾謝夫時,菲立歐雖因卡西那多的計謀而深感苦惱,但現在的卡西那多已經不再是他的敵人,雖然也不能坦率地說是自己人,但至少雙方在對拉多羅亞的立場上利害一致,可說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而在卡西那多身邊,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有著深藍色的頭髮和溫和的眼神,菲立歐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菲立歐只困惑了一會兒,就立刻明白這號人物是「何許人也」。

  他曾留駐在阿爾謝夫一年左右,而菲立歐和烏路可就是在那時認識的。

  烏路可對他深深地鞠躬:

  「父親,我回來了。」

  烏路可的父親——馬汀·迪古雷凝視著女兒,站定不動。

  烏路可一走到他身旁,他就有點站不穩腳步,緊緊抱住了她。

  「……嗯,你沒事就好。」

  馬汀大大地吐了口氣,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彼此的對話雖然簡短,卻是百感交集。

  一位神官走向這對父女身邊。

  他年紀尚輕,此卡西那多還年輕,是個瘦高、面帶微笑的青年神官。

  「烏路可司祭,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當時看了卡西那多司教的信,我也非常擔心。今天能再見到您,實在是很高興。」

  他以流暢而輕鬆的口吻說著,並親密地握住了烏路可的手。

  烏路可本人則是感到有點困擾:

  「畢賽爾司祭,謝謝你。」

  烏路可圓滑地回答,把手抽回後接著望向父親。

  菲立歐看到她那詢問的眼神,覺得有點奇怪,從那名青年神官親密的態度來看,他可能是烏路可的朋友。但烏路可的反應卻看不出重逢的喜悅之情。

  接下來,菲立歐也行禮如儀地對馬汀寒暄了一番,接著就被引導到準備好的房間去。

  他和烏路可在此先暫時分離。

  她應該有許多的話要和在故鄉的久違之人們訴說。

  在負責引導的神官帶領下,菲立歐與護衛一行人先前往威塔神殿內的宿舍安頓下來。

  *

  久違的父親馬汀·迪古雷似乎不太記得菲立歐了。

  烏路可雖然對此感到遺憾,但也覺得無可奈何。

  菲立歐年幼時沒有什麼地位可言,對將來毫無展望。馬汀應該見過他幾次,但他一定認為菲立歐只不過是女兒的玩伴。

  所以兩個人行禮如儀地彼此寒暄,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烏路可在旅途上就預料到情況會是如此。

  只是——她不明白一件事。

  「父親,畢賽爾司祭為何特地出現在迎接我的人群裡呢?」

  烏路可與父親兩人來到辦公室後,就向馬汀提出這個問題。

  畢賽爾親密地握住她的手的模樣,被菲立歐看見了——這讓她有點在意,甚至擔心菲立歐會不會有什麼誤解。

  父親馬汀則是不解地問: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呢?我本來是想先問問你身體怎麼樣——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烏路可點了點頭:

  「就像我在信上所寫的,我似乎在哪裡撞到了頭,喪失了記憶,後來有點惡化——不過現在就像你看到的,已經完全康復了。這不是重點……」

  「什麼『這不是重點』,你真是……你知道我跟神姬有多擔心嗎?」

  聽見父親不以為然的語氣,烏路可無言以對。

  「……烏路可,你的確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司祭了,也擔負著政治責任。我過於限制你的行動也許並不是件好事。只是……對我來說,你可是重要的『女兒』呢!父親為女兒擔心也是所當然的吧?也許有父母親並非如此,但至少我收到卡西那多司教的信以後,可是嚇得魂都飛了。」

  烏路可聽見父親這麼說後,再次凝視著他。

  跟她出發前相比——他看起來確實瘦了一些,應該是自己害得他太過勞心了。

  「……對不起,父親,讓您操心了……」

  烏路可坦率地道歉。

  馬汀看到她的態度,便報以笑容: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你能這樣健康地歸來,我真的很高興!我再也不讓你去其他國家了。接下來,你就待在吉拉哈,好好盡神官的本分吧!」

  烏路可整個僵住了。

  ——她不能不說了。她接下來想做什麼,還有對菲立歐的想法——雖然要告訴父親這些事並不容易,但她無意就這樣錯過這個機會。

  但是,烏路可還沒開口,馬汀就滿臉笑意地說:

  「你平安無事,畢賽爾司祭真的很開心呢——他很久以前就對你很有好感,所以他父親克納夫大司教也來提親,不過那時聽說你病倒而暫時作罷……這下子婚事總算可以繼續進行了。」

  烏路可聽了,頓時說不出話來。

  「提親!?」

  「是啊!我本來也不相信呢!再怎麼說,他也是管理機要部隊的海曼家大公子,論家世雖然略遜卡西那多司教一籌,但司教跟你個性不合。不過,換作那個溫和篤實的畢賽爾司祭,跟你一定很匹配的。沒有比這更理想的媒約了吧?」

  父親看來一臉安心,烏路可則是恰恰相反,臉上逐漸失去血色。

  畢賽爾·海曼——

  他是執掌吉拉哈屈指可數之戰力「機要部隊」的海曼家長子。

  機要部隊主要是負責維持治安和保衛國土的部隊,士兵人數超過六萬,他們與單純重視「強大」的神殿騎士不同,是重視人數、講求效率、具有品質的部隊,實際上,要說吉拉哈的治安是靠他們保護也並非言過其實。他們不只逮捕犯人或搜尋危險分子,也和卡西那多的信教監察院合作,監視神官的違法行為。

  海曼家是代代擔任機要部隊要職的名門世家,他們與迪古雷家相同,也出過好幾代神姬。

  「父親……您為什麼沒有確認過我的意思,就擅自作主!」

  烏路可氣沖沖地問,馬汀聽了則是驚訝得直眨雙眼:

  「烏路可,難道你不喜歡這樁婚事嗎?對方可是畢賽爾喔!他不只家世、個性和長相都無可挑剔,還有早早出人頭地的實務能力,未來也有保障;最重要的是他非常喜歡你。這樁婚事是對方提出的,女神官都會感到羨慕吧——」

  烏路可不禁高聲叫道:

  「跟那沒有關係!我就是不喜歡!」

  父親皺起眉頭,凝視烏路可,並將身子探出桌面:

  「你說不喜歡……究竟有什麼不滿!?你總有一天要結婚,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婚事了……」

  烏路可直瞪著父親:

  「——我不打算當政策婚姻的工具,我要自己找結婚對象。請幫我拒絕這樁婚事。」

  馬汀聽到烏路可如此明確地拒絕,一時啞口無言:

  「政……政策婚姻……?烏路可,不是這樣的!我自己並不堅持權勢或對方的家世!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那就請您不要擅自幫我決定我的幸福。」

  烏路可很難得地動怒了。

  她並不是因為婚事本身而感到不快,而是父親在她出國時擅自進行婚事——這件事讓她感到傷心。

  烏路可甚至想到——如果她沒有喪失記憶,說不定在她返鄉時,婚事已經準備妥當了。光看父親現在的狼狽樣,就知道他一定完全沒想過烏路可竟然會拒絕這樁婚事。

  看看烏路可強硬的態度,馬汀的表情就更僵硬了,這對平常溫和的他而言也是很罕見的。

  「……你別再任性了!這次的旅行也一樣!已屆適婚年齡的神姬之妹竟然輕率地前往他國旅行……若非神姬幫你說話,我是絕對不會答應。你所謂的幸福,就是任性妄為嗎!?如果是這樣,那我——」

  此時敲門聲突然響起,就像是要來調解這場父女爭執一般。

  「——百忙之中打擾,非常抱歉。卡西那多司教到訪。」

  秘書的聲音似乎讓馬汀恢復了冷靜,只見他閉口不語。

  烏路可則是嚇了一跳,也沉默下來。

  如果卡西那多已經來到門外,那他很可能已經聽見了父女倆剛才的爭吵。儘管烏路可剛剛一時情緒激動,但大聲爭吵畢竟還是太過大意了,她也對此有所反省。

  不久,卡西那多開門走進來,以非常冷漠的眼神看了看兩人。

  「卡西那多司教……讓您見笑了——」

  馬汀惶恐地低下頭去。

  雖然他的年紀足以當卡西那多的父親,但兩人的身份同樣是「司教」。再說,卡西那多不但身兼信教監察院的院長職務,而且是馬汀的上司休坦貝克大司教之子。

  相對的,馬汀除了是神姬的血親外,並非特別引入注目的神官。換言之,兩人間的政治力量,正如他們的年紀差距一樣懸殊。

  不過,卡西那多絕對不會因此而粗率地對待馬汀。

  「不,我才失禮了。真是抱歉打擾你們父女倆談話,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

  卡西那多鄭重地道歉後,就說出來意。

  他是來傳達:「神姬希望與阿爾謝夫特使見面」這件事。

  阿爾謝夫特使是遠道而來的國賓,加上神姬個人希望與他們見面,因此卡西那多打算同意,也希望到時不只由烏路可陪同,就連曾去過阿爾謝夫的馬汀也可以列席。

  烏路可沒有理由拒絕,而馬汀也同意此事。

  因為菲立歐等人才剛抵達,預計讓他們今天和明天好好休養。由於與神姬的會面是非正式的,應該在幾天內就可以進行。

  根據烏路可所聽到的消息,塔多姆的特使尚未抵達。當時塔多姆出兵侵略並吃了敗仗,他們跟防守而獲勝的阿爾謝夫不同,也許國內正針對休戰與否而爭執不休。菲立歐等人也因此暫時得以在吉拉哈悠閒度日。

  卡西那多說完,又心想這對父女會不會繼續吵架,於是又提起烏路可與馬汀剛才的對話。

  「對了,我並無意偷聽,不過——」

  因為他們大聲爭辯,聲音才會傳到房間外,這也是事實。不過以卡西那多的個性來說,對這類父女間的問題應該會裝作視而不見才對。

  烏路可自不用說,就連馬汀也對卡西那多介入頗感驚訝。

  卡西那多用一如往常的淡然口吻對馬汀說:

  「我也覺得插嘴親子間的事很不識趣,但我想馬汀司教恐怕並不知道烏路可司祭不願與畢賽爾司祭結婚的原因,而烏路可司祭也難以開口……」

  「卡、卡西那多司教!?」

  烏路可慌了手腳。要她說出真正的理由確實很困難。因為菲立歐什麼話都還沒有對她說。

  烏路可決定「要等菲立歐下定決心」,她不想催促他,想等各種事態平定下來後,再讓他慢慢地考慮。

  但卡西那多卻沒有把烏路可的制止放在心上——

  「馬汀司教,烏路可司祭其實已經有心儀的對象了。」

  父親張大了口。

  烏路可的臉頰上立刻泛起紅潮,雖然她心中早已確定自己的感情,但聽見別人說出此事,仍感到很不好意思。

  馬汀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

  「心儀的對象……?卡西那多司教,那是……」

  「烏路可司祭,這應該由你來說吧!」

  卡西那多以嚴肅的眼神看著烏路可:

  「——如果打算拒絕海曼家的婚事,就要由『你自己』來表達意見。倘若你毫無理由就拒絕,反而會危及你父親的立場——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烏路可聽見這番話,肩震抖了一下。

  該不該說呢?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判斷。

  「烏路可,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完全不知道你已經有對象了——」

  烏路可煩惱了一會兒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確實已經有心儀的人,但目前還是單相思,我不知道對方是否會有回應……但在這個時間點,我無意與別人結婚,對不起。」

  烏路可仔細地遣詞用字,剛剛她本來就打算說出來,但她不想在激動的父親面前說出菲立歐的名字。這也許會給菲立歐帶來困擾,而且她也不想為此事受到干涉。

  馬汀繃緊了臉,再次問道:

  「你的對象是誰?是威塔的神官吧?我認識嗎?」

  「我現在不能說,不過,請您拒絕與畢賽爾司祭的婚事,因為我本來就對他一無所知,他應該也對我幾乎不瞭解。對方明知如此還來提親,就只是把我當作『神姬之妹』,從政治角度來考量這樁婚事。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好……但我就是不喜歡。」

  馬汀像是喘不過氣似的呻吟,眉頭有深深的皺紋。

  卡西那多從旁插嘴:

  「烏路可司祭才十六歲——不,再過一個星期就十七歲了吧?儘管如此還是很年輕,又擁有美貌,不需要急著結婚吧?身為父親會操心是理所當然,但多給她一點時間不也很好嗎?」

  這位年輕的司教如此勸慰,馬汀只好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既然連卡西那多司教也這樣說……烏路可,就由我來拒絕對方,不過,你總有一天要告訴我關於對象的事,看情形再……」

  馬汀雖然很快地說出這番話,但又像是想不出接下來該說什麼,就沒再說下去。看他不時窺看卡西那多的樣子,似乎懷疑著對象是不是他。而卡西那多似乎也察覺了這一點,很難得地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如果烏路可的對象是卡西那多,那也沒有必要隱瞞馬汀。

  烏路可深深地行了一禮,決定離開。卡西那多也一同離去,留下煩惱的馬汀獨自留在房間。

  兩個人在走廊上走了一會兒,烏路可就嚴肅地看著卡西那多:

  「……卡西那多司教,您究竟有何用意?」

  她指的是剛才他與父親的對話,卡西那多所說的話就像在偏袒烏路可。但她對此舉並未心存感謝,反而感到不快。雖然父親以為此舉是出於兩人同為年輕而有實力的神官而產生的連帶感,但烏路可卻無法釋懷。

  卡西那多眼神依舊冷淡,俯視著烏路可:

  「是我多管閒事嗎?」

  「這……不,我很感謝您幫我說服父親,只是您不可能毫無目的地做出此事,所以究竟是為什麼呢?」

  如果他有不正當的企圖,那烏路可也不得不採取相對應的措施。

  卡西那多嗤之以鼻:

  「……因為我欠你一份『人情』。」

  烏路可皺起眉頭。

  他們一邊壓低聲音交談,一邊來到空無一人的中庭。

  遠遠看來,兩人就像是正在幽會的情人,但其實他們之間充滿火花迸射的緊張氣氛。

  卡西那多嘆了口氣凝視烏路可:

  「我真沒想到你會恢復記憶,如今你全想起來了吧?你偷聽見我和依莉絲對話那晚的事——也許還有我命令依莉絲做了什麼事。」

  ——烏路可輕輕地點了點頭。

  奪去她記憶的是西亞,但西亞只是遵照依莉絲的命令,而委託依莉絲執行此事的,就是在她眼前的「卡西那多」。

  當然,也有可能他完全沒料到後來她的情況會惡化,只是不難想像當他接獲烏路可恢復記憶的報告時,一定感到很困擾。

  「神姬之妹在卡西那多的指使下遇害」——此事一旦被發覺,對卡西那多的政治行情也會有所影響。既然烏路可已經恢復記憶,他所犯下的罪行就成了她手中的王牌。

  烏路可瞭解這一點——但卻刻意不將這王牌告訴任何人。

  卡西那多垂下眼:

  「——你似乎並未對神姬以及其他任何人提起,你的『喪失記憶』跟我有關。」

  「……那是當然,就算我提起,也只會被您以信教監察院的力量抹殺吧?我寫的信件應該會被檢查,就算我說這種事是可能出於人為,大家很有可能也不會相信。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將此事昭告天下,就會連「西亞」的能力都公諸於世。但西亞本來就已經對烏路可的事懷有罪惡感,烏路可實在不想再做出逼迫她的舉動了。

  烏路可雖然曖昧地帶過、避開此事,但她對真相隱而未表的最大理由就在於此。

  卡西那多以宛如政治家的冷漠眼神看著她:

  「實際上,我認為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已更改對阿爾謝夫的方針,就算你陷害我,對菲立歐大人也沒有任何幫助,只會使政局更加混亂。所以你也打算不問我的罪,隨我任意行動吧?」

  卡西那多的語氣有些自嘲的意味,烏路可以嚴肅的眼神看著他:

  「……理由隨您想像,不過卡西那多司教,我只告訴您一件事。」

  烏路可以強硬的口氣說。只要對象是卡西那多,她不論說什麼話都不會解除戒心。

  「因為好幾個理由,我決定忘了你所做過的事。而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姐姐。」

  卡西那多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唯一的弱點——就是烏路可的姐姐,神姬諾愛爾。

  「我不想讓姐姐傷心。我雖然不喜歡你的做法,但認同你對姐姐的心意。還有,我知道姐姐需要你。儘管我也很想讓你失去現在的地位……但既然你已拋棄對阿爾謝夫的敵意,只要你不背叛姐姐,我就不會做出這個選擇。」

  這是烏路可千真萬確的心情。她很清楚,卡西那多的存在對姐姐來說有多重要——雖然她也懷疑「這種」男人到底有什麼優點。她跟姐姐的容貌頗為相似,但喜好似乎大不相同。

  烏路可提到神姬,卡西那多卻不悅地轉過身去:

  「……以政敵來說,你真的是個麻煩的存在。今後如果你的意見與我對立,神姬應該會為了居中調解而感到痛苦。所以你還是早點出嫁得好,不論你要嫁到阿爾謝夫還是哪裡,我都會支持你,不會反對的。」

  聽到他的話,烏路可眨了眨眼。

  卡西那多的口氣雖然冷漠到讓人厭惡,但話裡的意味卻跟以往有點不同。

  烏路可覺得奇怪,歪著頭凝視卡西那多。

  而一臉嚴肅的司教,在表面上沒有顯露出絲毫感情。

  「卡西那多司教,請問……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莫非你真的希望我得到幸福嗎……?」

  烏路可毫無自信,卻不禁問出了這個問題。

  卡西那多露骨地表現出厭惡之情,不屑地回應:

  「——別說傻話了。我可是曾經想拆散你跟菲立歐大人的人喔!你今後會怎麼做,都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不——如果畢賽爾司祭跟你結婚,可以確定他的政治力量將大為增加。實力深厚的政敵還是愈少愈好,這件婚事不成功,對我也有利。這作為我建議馬汀司教再給你一點時間的理由,不是很充分嗎?」

  這個理由聽起來實在很不自然,就像是剛剛才突然想到的。

  卡西那多不等烏路可回應,就迅速地離開了現場。

  烏路可目送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姐姐曾說過的話:

  『雖然卡西那多司教看起來總是十分冷靜又工於心計——其實他非常不機靈,是個很可愛的人呢!』

  神姬說出這番話時紅著臉,看起來很開心。烏路可一直認為那是卡西那多「只」在神姬面前才會表現出的樣子,但那或許是因為神姬諾愛爾正確無誤地看穿了卡西那多的個性。

  烏路可的表情稍微緩和下來,先走向菲立歐等人下榻的地方。

  *

  街頭巷尾都在熱烈討論闊於久違歸國的神姬之妹——烏路可·迪古雷的話題。

  人們將這位司祭少女溫柔可人的姿態繪製成複製畫並大受歡迎,大批民眾為了親眼看到她,將大馬路擠得水洩不通,甚王連攤販也來路口湊熱鬧。

  這股熱潮就像是一場祭典。

  雖說如此,其中也有人以冷漠的眼神凝望這股狂熱的氣氛,坐在接近大馬路的租賃房屋裡的這三個人,正是其中之一。

  「……菲立歐他們也平安抵達了啊!我還以為他們會更早一點到呢!」

  開口的這位銀髮女子,正是煉金術師西瓦娜。

  她身邊是她的老師戈達·托雷思,以及拉多羅亞的劍士赫密特·埃魯。

  「別這麼說。他們可不同於我們能從空中翻山越嶺,而是行經無法快速前進的森林道路,為了渡河,還要迂迴繞到有橋的地方,在百轉千回的坡道上辛苦前進,一路上還要讓馬匹休息。以王室的旅行來說,他們還算是腳程很快了。」

  戈達苦笑著如此說。赫密特則是冷靜地點點頭:

  「確實如此,我在抵達阿爾謝夫前,也曾路經吉拉哈,那時就對從此前往阿爾謝夫的旅途之危險感到驚訝萬分。我雖然混在商隊中,但大陸東方的險阻山地比西方更多,真是困難的旅程。」

  「正是如此!再怎麼說,阿爾謝夫的國境線上有『那個』榭卜拉茲山地。光是要從陸地上跨越就相當困難,這也是那個國家難以遭受外來侵略的理由之一。」

  戈達與赫密特隔著西洋棋棋盤,悠閒地對話。

  西瓦娜聳了聳肩。

  不知為何,戈達和赫密特很合得來,因為他們一個曾是鑄刀工匠,一個則是劍術高超的劍士,相處時給人的感覺很自然融洽。當然,赫密特是威士托的侄子這一點應該也有所影響,但他們和樂融融地交談,看起來就像親人。

  「這樣就是將軍,對吧?」

  「嗯……這下沒救啦!是我的『女王』操之過急了嗎?」

  「看起來是你一開始就讓『間諜』死掉所造成的影響。」

  他們所對戰的西洋棋,並非舊式而是新式的下法。跟舊式相較,新式增加了棋子和棋格,更為複雜,但基本的遊戲規則並沒有什麼改變。他們所使用的便宜棋盤和棋子,是來到這個城鎮後為了打發時間而購買的。

  西瓦娜一邊看著這兩個人,一邊在窗邊蹺起腿:

  「……等你們分出勝負,我們就去找菲立歐吧!原本跟他在一起的洛西迪應該為了生意到城裡來了。我們還是去找他,請他引見在神殿的菲立歐,談談拉多羅亞和來訪者的事比較好。」

  「嗯,確實不能不談今後的對策,不過——」

  戈達閉上雙眼,深深地嘆息:

  「西瓦娜,菲立歐是『王族』,他雖然以特使的身份到吉拉哈出訪,但並非從此就可以自由行動,我們不能太過依賴他啊!」

  聽見老師指出這一點,西瓦娜點點頭說:

  「這倒是。不過我想借重來訪者的力量,敵方也有來訪者。不管菲立歐會怎麼做——事實是麗莎琳娜會受他的影響,而穆司卡原則上跟卡西那多司教同盟,心意上則偏向佛爾南這邊。我們有可能透過菲立歐從這兩個人身上獲得情報。」

  目前北方民族的夥伴開始漸漸地潛入拉多羅亞。

  目的當然是要使「大地輝石復活」以及救出高司教。

  西瓦娜等人分派到的任務為調查吉拉哈動向,但今後的工作內容很有可能與拉多羅亞相關。西瓦娜身邊有赫密特負責帶路,而且她本身也不可能對拉多羅亞的事置之不理,畢竟那裡還有敵人西茲亞等人在。

  然而,戈達似乎不想讓西瓦娜到拉多羅亞去,他不打算刻意強硬地阻止她,但可以想見那裡將會非常危險,因此他的態度還是很消極。

  下山的北方民族們,有兩種主要任務。

  一種是聯絡人員,在一定的期間內必須定居於某地;另一種則是配合狀況變化來隨機應變。

  戈達和西瓦娜屬於後者,基本上遵照長老們的指示而行動,在認為有必要時也得以自由越過國境。

  赫密特若有所思地凝望西瓦娜。

  「你們兩人都認為『菲立歐大人不該去拉多羅亞』,是嗎?」

  這不該出現的疑問,讓西瓦娜聽了直眨雙眼: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身為王族,本來就不該在國外四處招搖。不管菲立歐本人怎麼想,政府都不會許可。」

  「……距離這麼遠,『無法一一徵求許可』,不是嗎?」

  聽到劍士赫密特的話,西瓦娜皺起眉頭。他的口氣雖然平淡,所說的話卻透著危險。

  赫密特喝著手上的酵素茶,繼續說道:

  「我和菲立歐大人相識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但他是基於自身的使命感而行動,聽說在內亂時也是如此,而佛爾南騷動時、還有與塔多姆決戰時也一樣——他一旦認定『自己該做的事』,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不論好壞,那就是他的個性。周圍的人可能會認為他太過魯莽,但菲立歐大人本身對做出這種選擇已有所覺悟,而一旦有所覺悟後——他就不會輕易地屈服。」

  他的話裡帶有確信。

  「原來如此,若是菲立歐大人判斷『有必要去拉多羅亞』——他確實有可能會去。」

  戈達不禁眯起了眼。

  「他現在必須處理阿爾謝夫和塔多姆休戰簽約的事,不過在這之後是否會乖乖歸國——畢竟他回去也沒什麼事可以做,但拉多羅亞還有輝石和高司教的事,就算他考慮轉往拉多羅亞,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西瓦娜驚訝地說:

  「就連老師你也這麼說嗎?就算是菲立歐,也不會魯莽到這種地步吧?拉多羅亞並不是可以輕率前往的地方。」

  西瓦娜把自己也想去的事撇開不談,如此斬釘截鐵地說道。

  然而赫密特卻對此不表贊同:

  「我不認為這是魯莽之舉。如果有機會,我甚至希望菲立歐大人能夠親眼看看拉多羅亞。」

  他淡淡一笑。

  「那樣一來,說不定也可以看清楚今後阿爾謝夫該如何應付拉多羅亞。拉多羅亞雖然是危險之地,但絕非戰場,只要他不做出讓秘密警察盯上的舉動,應該可以滯留很長的時間。」

  西瓦娜瞪了赫密特一眼。這位青年騎士的話大致正確,但他似乎沒有設想到最糟糕的事態。

  「別說了,赫密特。你這番話可別對菲立歐說喲!那小子要是聽見,絕對會真的前往拉多羅亞——就算你叫他『別招搖』,他一定還是很引人注目的。」

  西瓦娜如此指責他。赫密特也苦笑了一下,沒有否定這一點。

  戈達緩慢地站起身來:

  「……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去見洛西迪先生了。菲立歐大人他們才剛抵達,現在應該正在忙吧,我們過幾天再跟他們見面。」

  洛西迪在內亂時深獲政府高層信賴,他應該可以直接將信轉交給威塔神殿裡的菲立歐。如果順利,也許可以讓西瓦娜等人偽裝成他的部下,混進神殿裡。

  而西瓦娜等人也已經找到洛西迪會在哪個客戶那裡露面。

  戈達正要離開房間,西瓦娜在他背後說道:

  「我趁這時候再說一次,老師你跟赫密特都一樣,不要說那些煽動菲立歐的話。那孩子在簽約結束後,還是回阿爾謝夫比較好。」

  戈達笑著回過頭:

  「你還真是愛操心哪!是不是喜歡上那小子啦?」

  他戲譫般地如此說道,西瓦娜聽了則是冷靜地點點頭:

  「與其說我喜歡上『菲立歐』,不如說喜歡上他身邊那兩個女孩,我不想害她們更加操心。」

  守候在菲立歐身邊兩位少女的身影,浮現在西瓦娜的腦海裡。

  她覺得兩個人都是好女孩,她們也都把菲立歐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如果讓那麼好的女孩哭泣,就不好玩了。老師,對吧?」

  戈達抖著肩膀笑道:

  「你還擔心得真多啊——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雖然做決定的是菲立歐大人,但由我們在背後推他一把也不是壞事哪!」

  西瓦娜認為菲立歐回到王族的生活環境比較好。

  畢竟在此之前發生了一連串異常事態。

  菲立歐身為王室中人,如今更貴為王弟,如果國王發生什麼意外,他也是可以繼位的人物。

  對年僅十六歲的他而言,這責任未免太過沉重,但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命運。

  而菲立歐也有足以肩負這重任的使命感。然而,他若以錯誤的方式來承擔這份使命感,或許只能說是因為他太年輕了。

  但西瓦娜認為正因為他年輕,將來還大有可為,所以不想讓他去送死,而烏路可和麗莎琳娜應該也對此有著比西瓦娜更強烈的感受。

  也許現在與菲立歐接觸並非好事,但她有事想問麗莎琳娜等人。

  西瓦娜穿上煉金術師的外套,在老師與赫密特兩人的陪同下,走向還有幾分喧鬧未散的神域之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6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2:37 PM 編輯

四十六.統治西方的政治家

  這一天,拉多羅亞首都拉波拉托利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擔任體制派議員秘書的青年與議員之妻搞婚外情,最後兩人殉情而死。

  在青年的房間裡發現他們的遺體,發現當時都已因服毒而氣絕身亡,留下的遺書中有對議員與彼此親人的道歉話語,警察也當作自殺來處理。

  「也就是說……他們是被發現,才遭殺害的嗎?」

  在幾乎沒有人煙的公園,兩個男人並肩坐在長椅上。

  其中一個是老人,另一個則是中年人。

  老人的相貌端正而穩重,他穿著咖啡色西裝,打了領帶。

  另一位中年人則有著魁梧的外貌,身材有如熊一般高大,雙眸映著強烈的光芒。

  在陰霾的天色下,沒有比這更無趣的組合了。

  「這個人才死了真可惜——他很能幹呢!」

  老人的低語夾雜著嘆息,用力地握緊了枴杖。

  坐在他身邊的達古雷·巴托魯敏感地察覺——恩師也難得一見地動搖了。

  他在低沉而粗獷的聲音裡加重了力道:

  「李布魯曼老師,我會替他報仇的!」

  「……別這樣。你應該還有其他該做的事。」

  老邁的考古學者李布魯曼雖然心情沮喪,卻仍立刻如此回答。

  而他的學生、目前也是眾議院議員的達古雷,聽了則是無言以對。

  「遭殺害的」議員秘書也是李布魯曼的學生之一,對達古雷而言是很親近的學弟。

  的確——達古雷確信那不是自殺。雖然他並不知道婚外情是真是假,但就算他與議員妻子有染,應該也是為了探查某個秘密。

  對達古雷來說,被殺害的議員秘書正類似潛入敵營的間諜。敵人可能是因為某種原因而發現了此事——詳情雖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被滅口了」。

  議員之妻是受到牽連?還是身為丈夫的議員同意如此處理——應該是這樣吧。那對夫妻原本就感情不睦,就連跟那位議員沒有交情的達古雷也曾聽過這類的謠傳。

  李布魯曼那雙細長的雙眼望向陰霾的天空:

  「學生時代我就常對你們說,不合法的手段反而會危及自己……那孩子也太過心急了啊!達古雷,請你用正面攻擊的戰術去抵抗對手。就算你用不合法的手段去挑戰對方,那種方式還是傑拉得他們比較拿手。」

  達古雷咬緊了嘴唇,他那深邃的五官像是反映出他的心情而皺成一團。

  「但是——正面攻擊的戰術無法阻止那個傢伙的野心,就連魯思塔·埃魯最後也……」

  達古雷十分尊敬被認為遭到暗殺的前國家元首魯思塔·埃魯。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親自繼承魯思塔的遺志,也就是面對拉多羅亞的黑暗勢力。

  李布魯曼嘆息著:

  「……達古雷,請你靜待時機。你還年輕,如果心懷此志繼續努力,總有一天一定會……」

  「……很遺憾,在那之前就會發生戰亂了。我已經不再猶豫了。」

  達古雷用力地互擊拳掌:

  「老師,我熱愛拉多羅亞這個國家,雖然它現在是『這個樣子』,但還是大有可為。倘若在此時與吉拉哈或塔多姆之間掀起戰端,也只會耗損彼此的國力,沒有任何益處。我不會說出與神殿勢力『做好朋友』這類孩子氣的話……但希望至少能保持平衡狀態,在斷絕邦交的情況下,藉由相互監視來達到互不干涉的目標。現在開戰不管哪一方獲勝,都會為將來種下很大的禍根!」

  達古雷如此確信。

  拉多羅亞的大多數政治家生來就因偏頗的資訊而誤解了「神殿勢力」。達古雷觀察到——神殿勢力絕非蠻族,在文化方面雖然跟拉多羅亞有所差異,文明水準則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正式開戰,長年交戰將會產生莫大的損害。如此一來,拉多羅亞也會變得荒蕪,甚至有可能會從內部分裂。

  「在我眼裡看來,只覺得傑拉得的目標是讓拉多羅亞毀滅,那個男人想要破壞拉多羅亞,再重新建立新秩序——」

  「——是的,他也許正是在想這種事,他對『嶄新的力量』很著迷。」

  聽了李布魯曼的話,達古雷皺起眉頭:

  「『死亡神靈』那件事怎麼樣了呢?我甚至懷疑那是不是真實存在——」

  「它的存在恐怕是事實。對專攻考古學的我而言,沒有理由懷疑它是否存在。魯思塔之子也因為追查『這類的事』,而被秘密警察盯上了。」

  達古雷對秘密警察也沒有好印象,而他自己同樣處於受到其關注的立場。

  「……老師,你所說的魯思塔之子是指?」

  「喔!我指的不是拉杜卡·埃魯喔!是那個沉迷於劍術的老三赫密特·埃魯。以前我曾當過他的家教,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不過比起政治,他對劍術更有興趣,他父親好像也為此感到遺憾呢!」

  李布魯曼露出僵硬的微笑,像是在緬懷已故的老友。

  自從前國家元首魯思塔死後,拉多羅亞的領導人就明顯地變得很怪異。雖然之前就有出現預兆,但近來軍方暗地大為活躍,甚至讓人感到亂事將近。

  達古雷從長椅站起身來,他差不多該回去了。

  「……,老師,謠傳那個梅比斯·弗侖岱也被叫回中央了,請您注意自己的安全。」

  達古雷說出了那個曾經管理秘密警察的男子名字。他之前得到情報,那個男子暫時離開本國,于吉拉哈等地進行工作,但現在似乎已經回國。這號人物就跟死亡神靈一樣充滿謎團,讓人懷疑他是否真正存在,在檯面下的世界裡,一般人也僅知其名。

  「什麼話?他應該也沒有功夫來找我這個隱居人士吧?現在的我什麼都沒做啊!」

  李布魯曼悠然自得地笑著,但達古雷卻搖搖頭說:

  「如果老師您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將受到無法估計的衝擊。那些傢伙應該也明白這一點才對。」

  「你太高估我了——達古雷,如今的你是個遠比我重要的人物呢!你才要多加小心。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但你是大有可為的人才。」

  如此說著的恩師仍坐在長椅上,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他強忍著對於昔日學生死訊的悲痛,表情上雖然保持平靜,但雙眼卻毫無光彩。

  達古雷深深地行了一禮,離開了現場。

  他坐上了在附近等待的馬車,立刻回到了黨總部。

  *

  達古雷隸屬的金線黨是拉多羅亞最大的在野黨,如今內部卻分裂成幾個意見不同的派系。

  其中一派繼承前元首魯思塔·埃魯的遺志,另一派支持現任元首傑拉得·梅森,兩派相互對立;此外也有許多議員冷眼評估加入哪一派較有利。

  支持魯思塔的一派對開戰審慎以對,而傑拉得派可說是積極應戰,但在傾向迎合傑拉得的人之中,也有人對「開戰」抱持保守的想法。也就是說,目前的政局混沌不明,難以預知前景將會如何。

  現在的狀況是,拉多羅亞議會並不支持侵略敵國。

  在國境附近持續不斷出現一些小糾紛,若拉多羅亞判斷這是「吉拉哈的侵略」而加以防衛,就很有可能成為雙方開戰的理由。然而,拉多羅亞國境內側還沒有遭受明顯的損失。換言之,拉多羅亞軍僅是越過吉拉哈或塔多姆國境,不斷地挑釁而已。

  吉拉哈和塔多姆現階段都只是徹底予以防衛,並不受拉多羅亞挑釁所影響。這一方面也是出於領導者的大力自制,但如果吉拉哈和塔多姆是蠻族,事情就不會是如此了。

  從這層意義看來,達古雷對敵國的領導人很有興趣,他也相信,感興趣的人絕非「只有自己」。

  達古雷回到黨總部,就先走向某位議員的辦公室。

  在那裡等待他的,是一位一臉焦躁的後進年輕議員。

  他一見到達古雷來訪,就猛地從沙發站起身來。

  他名叫拉杜卡·埃魯,是前國家元首魯思塔·埃魯的長子,繼承父親的政治地位當上議員。不過他還不到三十歲,因此在黨內被當作新人看待。

  而達古雷與他感情特別好。

  「啊!小舅子,你怎麼那麼慌張?」

  「那是當然的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今天的會面是出於拉杜卡所要求,因為他也聽聞了達古雷在不久前悄悄採取的策略。

  拉杜卡逼近達古雷,那張被某些當權者形容成「可愛」的娃娃臉,也難得地因忿怒而扭曲。

  拉杜卡的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今天本來就是假日,留在這棟建築物裡的全都是警備人員。他的屬下雖然在隔壁房間,但他們都是知心的夥伴。

  即使如此,為了小心起見,達古雷還是確認道:

  「沒有人偷聽吧?」

  「要是我知道有人偷聽,就不會說這種話了。不,就算被偷聽也沒關係,以常識來想,你的策略下可能順利進行。當我從姐姐那裡聽說這件事時,與其說驚訝,還不如說是不知所措呢!」

  達古雷之妻是埃魯家的長女,也就是說,達古雷與拉杜卡是姐夫與妻舅的關係。

  聽見拉杜卡驚訝的語調,達古雷則是報以苦笑。並不是妻子無意間對拉杜卡洩露秘密,而是達古雷親口允許:『你差不多可以對拉杜卡說一些事了。』

  「你說得真過分哪!就算不成功也無所謂,我還是覺得有一試的價值……」

  達古雷樂觀地如此說,而拉杜卡則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保證那是辦不到的。『邀請吉拉哈的重要人物來首都,讓他說明東方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有哪個不要命的人敢深入敵營啊!?」

  拉杜卡如此指正達古雷。

  而這正是達古雷所想出可以避免戰亂的「策略」。

  目前的狀況是兩國政治家都對彼此一無所知,雖然還是有熟悉內情的人,但那只有少數。

  『如果我們能瞭解吉拉哈,也許大多數的議員就會明白,開戰對拉多羅亞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這是達古雷所懷抱的希望。

  但這種作法也是一把雙面刀,若是加深其他議員腦海中「吉拉哈果然是危險的敵人」這種想法,反而可能更加助長主戰派的氣焰。

  拉多羅亞的政治是依據少數服從多數而執行,雖然元首是主戰派,若大多數議員予以反對,就有可能阻止其野心。

  「我可以理解達古雷議員你的目標,但是——敵國的重要人物不可能若無其事地前來我國,因為很有可能被當作人質。就算有人敢來,這個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笨蛋。其他議員怎麼可能去接受這種人說的話呢……不管怎麼想,這都是沒有勝算的賭注啊!」

  「就算你這麼說……我都已經派出使者了。」

  達古雷面不改色地說,但拉杜卡依舊板著臉孔。

  「這也是問題所在啊!為什麼你偏偏要派那位『使者』……」

  「因為他自己說『想去』,你對這個理由有意見嗎?」

  達古雷瞪著暴躁不已的拉杜卡。

  達古雷派出的使者就是他兒子修奈克。對拉杜卡來說,修奈克是他姐姐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外甥,是感情融洽的親人。

  拉杜卡不顧達古雷的恫嚇,嘆了口氣:

  「既然修奈克以使者的身份過去了……那誰負責當他的護衛?他總不可能一個人去陌生的異國吧?」

  「啊!其實我得到了一個易於與吉拉哈人接觸的管道,我把修奈克交給一群叫做『無名氏』的間諜……」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拉杜卡逼近達古雷,像是馬上就要一把抓住他。

  達古雷被他的怒吼嚇了一跳,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喂!你別鬼吼鬼叫,我也曾經阻止過修奈克,不過他很喜歡那些傢伙,而對方也說『我們不是正義人士』,既然對方都說出這樣的話了,反而讓我更信任他們。這些人的目的與其說想『打倒拉多羅亞』,不如說是要『保護吉拉哈』他們雖然是敵人,但在希望避免開戰這一點上,雙方的利害關係一致!還有,那群無名氏一定會確實地把修奈克帶去見吉拉哈的高階神官,也會保證他的安全,這個主意還不賴吧!」

  達古雷自信滿滿地如此說。拉杜卡則是用雙手抱住了頭:

  「把自己兒子送去當人質還說這種話!你真是魯莽到一點都不像為人父的人,可憐啊……」

  拉杜卡用顫抖的聲音說,達古雷則是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別太擔心,我已經接到通知說他順利越過國境,如果一路平安,現在應該已經抵達吉哈拉了。不管事情進行得順利也好,不順利也罷,只要他到時還活著,很快就會回來了。」

  拉杜卡做了個深呼吸,這才鎮定下來,以白眼瞪著達古雷那巨大的身軀,然後總算在沙發上坐下,也以眼神示意達古雷一起坐。

  達古雷老實地坐下。

  「達古雷議員,我把你當作姐夫,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盡本分』地尊敬你,亡父也很欣賞你的才華,並說你只是有點過於樂觀和輕率……但這真不是什麼好個性哪!」

  「我希望你等結果出爐後再來判斷。」

  達古雷帶著苦笑回應。在他看來,拉杜卡的想法過於悲觀,不過也因為如此,與他討論時經常能順利地整合彼此的意見,並做出有條理的結論。兩個人之所以友好,也是因為個性上的差異使然。

  「……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自信的根據吧!這個策略是否有勝算——我話先說在前頭,不管這件事成功或失敗,你一個人是無法負起責任的。與你有關係的議員幾乎都會受到影響。老實說,我覺得事情會失控。」

  「那麼,如果我在黨內提出申請,會通過嗎?」

  拉杜卡無言以對,黨內的消極主義者太多,很明顯地絕對不會通過這樣的方案。

  達古雷若無其事地挺起胸膛說:

  「就算失控也沒關係,如果能不開戰就解決事情,我什麼事都願意去做。對手不是蠻族、也不是蕞爾小國,而是國力足以與拉多羅亞相抗衡的大國。如果戰爭是為了防衛那還無妨——但現狀並非如此,我國正想挑起爭端,而一旦開戰,就不知道哪一國會贏了。」

  拉杜卡痛苦地低聲說道:

  「但是——達古雷議員,我問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到底想叫誰來?如果你帶來的人物沒有相當的份量,反而會造成反效果。那邊是否有足以獲得我們議員的信任,並且懷有深入敵國決心的重量級人物呢?」

  拉杜卡的指摘完全合情合理。達古雷便說出他心目中的人選:

  「你說得沒錯。雖然我沒見過吉拉哈的重要人物……但畢竟不可能把神姬或神師叫到這裡來。不過位居實權力頂端的休坦貝克!庫格大司教、管理機要部隊的克納夫·海曼大司教,或是年輕的掌權者卡西那多·庫格司教,說不定就有可能……」

  拉杜卡誇張地嘆了口氣。達古雷所說的這些人物,身份地位似乎都太崇高了。

  「這是太亂來了,這些人絕對不會來的……如此屈指可數的重要人物,怎麼可能特地到敵國來,而且對方政府考慮到這些人可能會被當作人質,也不會允許他們來的。」

  拉杜卡的見解雖是基於一般常識,但達古雷並不同意:

  「但他們要是不來,我們可就傷腦筋了。拉多羅亞又不是傑拉得一個人的私器,怎麼能光憑他一個人的意思就掀起戰爭呢?我們一定要讓還有良知的議員瞭解,接下來我國將進攻的『東方蠻族』,是跟我們沒什麼兩樣、具有文化水準的人民。為了這個目的,實際上讓他們見一見吉拉哈人,不正是最理想的辦法嗎?而且來的絕不能是無知之輩,必須是具有強大影響力、位高權重的人。」

  「這道理我明白,可是——這種人不會來、也不可能來的。」

  達古雷狠狠蹬著正在大搖其頭的拉杜卡: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你還問為什麼……」

  拉杜卡對他銳利的眼神心生畏懼,但達古雷其實無意恫嚇對方,他的怒氣並不是針對眼前的拉杜卡,而是針對拉多羅亞整體和他自己。

  「因為他們是『東方蠻族』嗎?因為他們沒有要跟我們理性地對談的覺悟,也不會有停止紛爭的使命感,是嗎?為什麼你會斷定吉拉哈沒有像我或魯思塔前元首一樣『異於常人』的人?」

  這一連串詰問讓拉杜卡無法招架。

  很可悲的——「東方蠻族」這個認知已經深植議員們心中,甚至有人嘴上說「沒這回事」,但心底深處卻把東方人民當作傻瓜。

  政府曾經把讓這種誤解深植民心當作政策。那是為了壓制國內的不滿聲浪而刻意塑造外敵,以煽動人民的危機感,讓國內團結一致。拉多羅亞是數個小國的共同體,若沒有共同的外敵,就無法團結起來。

  拉多羅亞如今已形成大國,變得較為安定,但許多議員還是無法從這個詛咒中脫身,因此兩國之間仍然沒有正式的邦交,誤會也始終無法冰釋。

  事實上——達古雷自己也無法完全擺脫這層認知。

  「……拉杜卡,我想要相信,吉拉哈也有跟我們一樣不認同開戰的理性之人。我不知道吉拉哈會怎麼做,修奈克也有可能交涉失敗,不過——我不想太看輕吉拉哈這個國家。我之所以派修奈克等人去,也正是出於這個理由。正因為他是異於常人的使者,也希望對方因此而瞭解我們是認真的。為了將來,我也希望修奈克能看看東方真正的模樣。」

  拉杜卡雖然還是一臉嚴肅,但似乎已經理解達古雷的主張。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以痛苦的聲調說:

  「萬一發生什麼事……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因為我也是憂心現況的政治家。」

  達古雷那張嚴肅的臉上浮現微笑。

  將前國家元首之子拉杜卡·埃魯牽扯進來,能讓情勢大為有利,達古雷不但跟他交情深厚,也希望提早讓他瞭解狀況。

  「拉杜卡,你幫了我大忙,真可靠呢!」

  「……達古雷議員,你一開始就打算把我牽扯進來的吧?」

  「難道瞞著你比較好嗎?」

  拉杜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表情已不再像剛才那樣怒氣衝衝了。

  兩位議員一起從沙發上起身,走到房間的窗邊。

  灰色雲層下是拉多羅亞繁榮的街道,紅磚砌成的建築物在一片陰霾的天空下顯得相當灰暗。

  那沉鬱的氣氛,就跟逐漸籠罩拉多羅亞全國國土的空氣一樣。

  窗戶另一頭,可看見達古雷剛剛所在的公園樹木。

  「……對了,我剛才在公園見了李布魯曼老師,還談到你弟弟。」

  「……我還是不知道那笨小子的下落。」

  拉杜卡不愉快地說道,但他畢竟還是擔心弟弟的安危。達古雷委婉地安慰他:

  「他可能是擔心會給你添麻煩,才不跟你聯絡。姑且不說現在,當時你也受到監視,他跟你接觸會有危險。」

  「就算危險,我還是希望他來找我幫忙——這一定是我太任性吧!」

  達古雷跟這個名叫赫密特的青年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在婚禮時雖然見過面,但沒有機會交談,後來赫密特就因立志學習劍道,離開了埃魯家。

  達古雷為遠走異鄉的赫密特擔憂,同時又突然想到——

  埃魯家的始祖埃爾西翁·埃魯似乎來自異國,據說他來自東方,而他擁有卓越的知識和技術,用各種化名留下了多彩多姿的成就。埃魯家能有今天,可說大部分歸功於他所留下的遺產。

  『離鄉背景也許正是埃魯家之人的宿命吧!』

  雖然這種浪漫的想法毫無根據可言,但達古雷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咦?」

  拉杜卡突然慌張地叫了一聲。

  「拉杜卡,怎麼了?外面有你認識的人嗎?」

  從位在二樓的辦公室窗口,可看到眼前的廣場與對面寬廣的市街一角。

  拉杜卡目不轉睛地盯著一輛從廣場遠處駛來的馬車:

  「不——那不是我認識的人……」

  拉杜卡揉了揉眼睛,疲憊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好像太累了,總覺得從那輛馬車窗口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達古雷狐疑地問道。拉杜卡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搖搖頭低語道:

  「……是啊!我看到一顆很大的『南瓜』在朝這邊揮手——」

  *

  那是顆奇妙的「球體」。

  那顆球由鎖鏈纏繞,並浮游在鐘乳石洞深處有如大廳般寬廣的空間。

  球體表面泛著帶有光澤的暗沉色調,令依莉絲突然感到一陣不舒服。球體上插有管狀物,延伸至其他場所。

  「——如何?很棒吧?」

  一位剛剛才與依莉絲等人會面的壯年男子驕傲地低語。

  他大約四十多歲,這年紀以「國家元首」來說相當年輕。

  他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將依莉絲等人引導到「此處」。

  距離首都約一小時路程的近郊、一棟平凡無奇的建築物地下深處——

  這裡就是奉祀「死亡神靈」的祭壇。

  依莉絲輪流觀察那黑色球體和站在一旁的壯年男子。

  這個國家的領導人——拉多羅亞國家元首「傑拉得·梅森」,就站在她眼前。

  這個男子的身段比她想像中來得柔軟,卻又散發出一股奇妙的威嚴。他雖然只有四十多歲,卻讓人確實感受到元首的存在感。目前這裡有警衛、研究人員等約三十人在場,看得出來他們都對傑拉得心存畏懼。

  傑拉得將依莉絲等人當作貴客般禮遇,並希望他們給予協助;而他之所以帶他們來此處,也是期待能將來訪者的知識和技術運用在與「死亡神靈」相關的方面。

  鐘乳洞中的通風出乎意外地好,甚至有點涼意。

  內部已完成施工,寬闊的地板上甚至還鋪有地毯。所到之處皆掛有吊燈,燈光照亮了腳邊,就算有些昏暗也不必擔心跌倒。

  依莉絲看了看延展的白色鐘乳石又看了看其下的黑色神靈,小聲地問站在一旁的凡尼斯:

  「這就是控制『魔術師之軸』——御柱的機械嗎?」

  「似乎是如此。至少這並非出自這個時代人類的技術。從外觀上看來,這應該是繼承自創造御柱之文明的遺物。」

  凡尼斯如此回答。

  依莉絲對穆司卡不在現場覺得很可惜。以一個研究人員而言,穆司卡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才,他雖然有點頑固,但具有高度耐力,對埋頭苦幹的作業不以為苦,很適合從事研究工作。

  如果他在場,說不定會點出依莉絲等人沒注意到的事。

  「……嗯,它的溫度比周圍的氣溫還要低一點——似乎不是金屬,我也同意凡尼斯的見解。」

  邦布金在依莉絲的背後說道。

  他的南瓜頭除了可以感測熱度,還配備了其他幾種功能,但就連依莉絲也不瞭解所有功能。這個頭套本身並非量產品,而是他專門訂製的。

  依莉絲只帶了這兩個人來這裡,傷勢還沒痊癒的安朱留在房間裡休養,並將卡多爾留在那保護他。

  本來依莉絲想帶隱密性高的卡多爾來,而不是在馬車上粗心大意地向人揮手的邦布金,但邦布金很想看看死亡神靈。邦布金在抵達拉多羅亞後,好奇心似乎是有增無減。

  『總之……這個死亡神靈就是在神殿裡產生大量複製人的關鍵吧。』

  依莉絲對「死亡神靈」露出兇殘而冷酷的表情,但她跟安朱在一起時,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一面。

  在他們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可以充分運用科學技術的環境,但即便如此,仍還無法完全瞭解「魔術師之軸」的全貌。

  而在這個世界,沒有像樣的設備,依莉絲不認為自己這群人可以對付與「魔術師之軸」相同性質的東西。但要是在傑拉得面前表現出軟弱的一面,恐怕就會被他看不起。

  「傑拉得元首,你期待我們來解開『這個』的謎團嗎?」

  依莉絲換了個口氣問道。傑拉得還是滿臉笑容,並慢慢地點了點頭:

  「當然。某種程度上我是有所期待。不過——我也不會過度期待。早在一百多年前也有你們的夥伴來到此處,結果似乎都未能解開這神靈的謎團——不過他在這拉多羅亞留下了許多成就,這一點西茲亞等人應該也跟你們提過了吧?」

  「是的,我聽說過了。埃爾西翁·埃魯——他在我們的世界也相當有名。」

  依莉絲如此回答,她並沒有刻意指出時代的差距。

  「是嗎?看了他的成就就可以知道,你們的知識對我們來說是珍貴的寶藏。就算不提死亡神靈的事,光是能運用你們的知識就對拉多羅亞大有益處,所以我想請你們在不感到麻煩的情況下協助我們,例如軍事、醫療、藝術、煉金術……等領域。」

  依莉絲不禁覺得很掃興,他這話的意思是叫他們「隨心所欲地過日子」。

  而凡尼斯也同樣看不透傑拉得的真實心意,以懷疑的眼光看這位元首。

  「具體來說,你希望我們協助哪個領域呢?」

  傑拉得眯起了眼:

  「首先是醫療——如果可以,還有與軍事相關的技術,再來就是煉金術,『提煉出黃金』聽起來有點可笑,但那是一門綜合的學問,在研究過程中可以獲得許多次要的東西。我對這些方面有所期待。」

  這個世界所謂的煉金術,實際上幾乎等於依莉絲等人世界中的「科學」領域。

  「當然我也希望你們能研究死亡神靈——不過要讓『這傢伙』有所變化,需要特殊能力……梅比斯!」

  傑拉得叫喚某人的名字。

  在鐘乳洞深處出現回音,周圍的研究人員和警衛都在剎那間停止了動作。

  一個戴著面具、留著一頭紅色長髮的男子出現在火炬照不到的黑暗處,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以上等質料製作,那與其說是戰鬥者的衣物,更像官僚的衣飾。

  不過依莉絲並未注意他的奇異外表,倒是被站在這男子身邊的人所吸引:

  「——曉……!」

  她忿忿地喊出這名字。這個人是西茲亞的部下,也是將安朱從玄鳥背上推落的人。

  這位戴著眼鏡、肌肉發達的青年不悅地轉開視線。他身邊還有同為西茲亞部下的少女艾美。

  「……你還敢出現在我的面前!」

  依莉絲以壓抑怒氣的眼神看著曉。他則推了推眼鏡,不屑地說:

  「嘖——關於那小子的事,我很抱歉。可是他也讓我的玄鳥受了重傷啊!而且我以為他對你來說只不過是多餘的人,看你那種態度,我哪會知道他是你的情人啊?」

  曉滿腹牢騷地抱怨。依莉絲聽了瞪大了眼:

  「你、你——別胡說八道了!安朱只不過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想取笑我,小心我把你的頭一腳踹飛!」

  依莉絲充滿敵意地說道,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微微臉紅了。此時紅發男子輕快地走到她面前。

  他的動作極其自然,但凡尼斯和邦布金卻同時有所反應。他那滑順的腳步及落落大方的舉止,就連依莉絲看了也覺得是危險的對手。

  「哎呀!美麗的小姐,這種危險的話可不是一位淑女應該說的。」

  這位紅髮青年裝模作樣地深深行了一禮:

  「我是梅比斯·弗侖岱特——由我為部下的失禮道歉,我已聽說那位掉落地面的獵人少年之事,曉已經跟我約法三章,不會再向他出手。我知道你很難嚥下這口氣,但還是請你改變心意原諒他——」

  這個男子似乎就是西茲亞等人的上司。

  他鄭重且流暢卻又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似乎跟某人很像。

  這麼想著的依莉絲不禁望向邦布金。

  「……這個男人——」

  邦布金在南瓜頭內側低聲說道。

  「……邦布金,怎麼啦?」

  就連依莉絲都感到不安。但邦布金只是歪著頭,似乎想掩飾什麼般像平常一樣跳著舞:

  「初次拜見,吾人名為邦布金。某人稱吾人為迎接死者的燈火丑角,亦有人稱吾人為今夜的菜餚,但吾人之真實身份……」

  「——他是我的護衛。」

  依莉絲輕輕地帶過,並嘆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邦布金說了什麼正經話,但他下一瞬間又開始裝瘋賣傻了。

  這個名叫梅比斯的男子一邊苦笑,一邊用手掩住面具:

  「這位假面同志,我覺得自己似乎跟你很合得來。邦布金,請多指教,還有依莉絲、凡尼斯,我也希望能跟你們相處融洽。請多指教。」

  看到梅比斯行禮的舉動,聽聞他清朗的聲音,依莉絲這才猛然想起——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

  以常理來說,她不可能見過他。

  元首傑拉得站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依莉絲,我也要請你多指教.梅比斯是我的左右手,主要負責『檯面下的工作』——但他是個很可靠的男人。而剛才我也說過——不管想以什麼樣的形式讓死亡神靈起變化,都需要他們的力量,那就是『手環』和『輝石』的力量……」

  依莉絲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曉和艾美這些西茲亞的部下能自由運用「手環」,他們的手環恐怕跟自己的世界所開發的一樣,但她不知道他們是從何處獲得手環。

  在依莉絲等人的世界,必須經過特殊的處置才能使用手環。於基因階段強化肉體將會對子孫有所影響,但使用手環的相關處置是後天施予的技術,應該不會遺傳給後代子孫才對。

  然而,西茲亞等人確實能使用手環。依莉絲不瞭解能使用的原因,何況手環甚至還和「死亡神靈」的操作扯上關係,這就更令人不解了。

  「你是說要操縱死亡神靈,就需要手環的力量?為什麼——」

  傑拉得微笑著以空手觸摸神靈,那黑色球體並未有什麼特殊反應。

  「雖說操縱,但我們還無法隨心所欲地加以控制。只是如果由能使用手環的人觸摸神靈,並集中意識,神靈常會出現某種反應——雖不全然是良好的反應,但手環和輝石似乎是操作神靈的必要條件。接下來我會陸續說明這些事……」

  傑拉得拍了拍梅比斯的肩膀:

  「他也是可以做到的其中一人。在拉多羅亞不斷獨自研究下,最後獲得了五十副、約一百個複製手環。還有,我們也找到了同樣數量適合使用手環的人,西茲亞等人也是其中的例子。」

  「五、五十副……!?」

  依莉絲不禁瞠目結舌。

  依莉絲擅自認定西茲亞等人擁有的大約十個手環,就是這個世界所有的手環。至少以這個世界的科學技術,根本無法重新製造手環。雖然如此,若說是來訪者的遺物,也未免太多了一點。

  「——你們是怎麼拿到那些手環的?」

  依莉絲沉著聲問道,她並不知道傑拉得會不會回答,而回答的卻是梅比斯。

  「這個嘛——我們也不太清楚,剛開始的那一個是以前的來訪者帶來的,我家把『那個』代代相傳下來,我父親就是使用那個手環第一次成功地和死亡神靈交換訊息——之後在研究過程中的某個時間點,突然出現了五十副手環,恐怕是某種操作碰巧把我們的願望傳達給死亡神靈……不過我們後來就無法讓這情況再次發生了。」

  「雖然適合使用手環的人並沒有那麼多,但這仍是很重要的工具,我們希望能再多得到一些,這就是我們今後的課題。」

  傑拉得補充說明,並把視線落在依莉絲手上:

  「……『那個』手環是在你們的世界製造的吧?」

  依莉絲凝視著自己的手環,點了點頭。

  接著,傑拉得像是在眺望遠方,望向空無一物的空間:

  「『美洲』、『歐亞』、『澳大利亞』、『非洲』……這些都是你們那個世界的地名吧?」

  「……是的。」

  聽到這些久未聽聞的大陸名稱,依莉絲卻並不感到懷念,她對這些地名其實並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傑拉得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棒了,你們的存在,證實了『還有另一個世界』。雖說是證明,但也不能怎麼樣……只是我對你們的世界很有興趣。」

  依莉絲一點都不感到訝異。

  他們已經獲得了不少來訪者的知識,那應該是埃爾西翁或其他來訪者留下的記錄吧。

  然後,依莉絲終於想起來梅比斯像「誰」了。

  她斜眼窺視邦布金,他也輕輕地點了點頭。依莉絲雖然無法透視他那隱藏在面具下的臉,但邦布金似乎比她還要早發現此事。

  凡尼斯也同樣地陷入深思,緊緊皺著眉頭。

  依莉絲轉向梅比斯:

  「梅比斯……你家傳的手環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東西了,現在還能用嗎?」

  「很可惜,我父親過世時,它也一起壞了。我所持有的手環正好是『那個』的複製品,手環雖然各有不同的功能,但這在其中也是特別不同的存在。」

  同時,梅比斯也伸出雙手給她看。

  「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依莉絲確認了手環上所刻的製造編號,刻在手腕側的文字列雖然是她看不習慣的組合,但卻正如她的預期。

  依莉絲微微顫抖地說:

  「BPS—X1——這是指腦部麻痺系統的試驗品吧?」

  「是的,是『埃爾西翁·埃魯』的手環複製品。」

  在她身邊的凡尼斯望向自己的手,確認後抬起頭來。梅比斯也隨之慢慢將手收回。

  如果梅比斯可以充份發揮這手環的功能——在對峙時將會成為很大的威脅。

  「埃爾西翁·埃魯」的手環,能讓周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暫時陷入無法作戰的狀態。當時埃爾西翁主張這個自己親手製作的特殊手環「有瑕疵」,因此沒有進行量產。

  知道其功能的人並不多。當時埃爾西翁將之作為非常時期的防禦武器而加以保密,甚至連他身邊的麗莎琳娜也可能並不知情。依莉絲也是在偶然間,看到養父巴克萊德上校透過間諜得手的設計資料才得知的。

  依莉絲原本以為,包括西茲亞在內,在拉多羅亞僅有幾個不可掉以輕心的對手。

  但若考慮到手環的數量,對來訪者而言,棘手的對手就變得更多了。即使這些對手的體內應該沒有後天裝設的昇華系統,能經由遺傳的肉體強化,在經過世代交替,效果應該也減弱了,但手環本身確實造成了威脅。

  不過更重要的是——依莉絲不相信這個世界有「能應用」手環的人。

  「梅比斯——你是埃爾西翁·埃魯的子孫吧?」

  依莉絲對此事加以確認。

  但梅比斯的答案卻出乎她預料,他輕輕地歪著頭說:

  「我也不清楚,我沒有十歲前孩提時代的記憶。父親似乎是煉金術師,而我雖然繼承了他的遺物,但也不太記得他的事。」

  梅比斯以平淡的口氣說著,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在拉多羅亞,有埃魯家這個埃爾西翁·埃魯的直系子孫。雖說如此,我並不曾跟他們有親戚間的往來,如果我流有埃爾西翁的血脈,可能也是出於某個子孫的私生子家族。不過——血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啊!我可以使用這個手環,也有可以像左右手般差遣的部下,擁有這樣的事實就很足夠了。」

  依莉絲無從判斷梅比斯的話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虛情假意。

  她覺得梅比斯應該就是埃爾西翁的子孫。雖然他一直都戴著面具,但嘴巴和臉部的輪廓都像極了埃爾西翁,她甚至想到隔代遺傳這個名詞。

  依莉絲擅自對此事做出解釋,並直逼問題核心:

  「……你們為什麼可以使用手環呢?」

  她雖然也曾問過西茲亞等人這個問題,但對方並沒有給她明確的答案,就把話題岔開了。

  「想使用手環,就需要接受特殊的處置,否則『那個』也只不過是裝飾品而已。」

  依莉絲這話是向梅比斯發問,但回答的卻是傑拉得。

  「原來如此,你也知道啊……啊,這原本就是你們世界的技術。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處置,像梅比斯和他父親,是透過外科手術直接將『輝石』的成分嵌進腦部。」

  聽到元首這乾脆明了的回答,依莉絲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他父親是個優秀的煉金術師,他潛入神殿方面不斷研究,最後得到夏吉爾人之所以能處理御柱,是因為他們體內有『輝石』這個結論——也就是說,輝石的成分正是處理這異文明遺產的關鍵,這研究過程說起來有點血腥……」

  傑拉得窺視著依莉絲的表情。她為了不讓他看出心中的膽怯,故意惡狠狠地說:

  「……過程就不必交代了,請你直接說結論。」

  傑拉得苦笑了一下,在自己眉毛旁畫了個十字:

  「那很簡單,把這裡切開,直接把輝石的成分放入腦部。這樣一來,就可以使用手環,同時也可以與死亡神靈互換訊息——我不太清楚操作方法,也無法隨心所欲地操縱神靈,但至少能造成一些變化。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傑拉得的視線落在梅比斯的面具上:

  「他的面具也不只是單純的裝飾品。面具內側嵌有加工成針狀的輝石。梅比斯之所以一直戴著那個,也是為了操作手環。」

  依莉絲感到顫慄了。

  她不願想像——他們在實驗成功之前的過程中,究竟殺害了多少人。梅比斯和他父親雖是成功的範例,但恐怕也是出於偶然。光靠將輝石嵌進腦部就能使用手環,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依莉絲雖然覺得「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還是持續思考著。

  原本依莉絲等人的手環,就是以使用原料核心為前提所製造。

  所謂原料核心,是分析魔術師之軸——它恐怕與御柱是相同性質的東西——再以人類的科學能力儘可能使之重現的能源塊。

  而她也已經得知,這個世界的「精製前輝石」,能成為原料核心的替代品。

  依莉絲以懷疑的眼神望著這兩位深具實力的人:

  「——這手環是以輝石為動力來源。為了操作輝石,使用者也必須進行特殊處置。要讓腦部分泌能對手環下達命令的特殊分泌物,需要移植有機的人工組織——我不認為你們擁有這種技術。梅比斯和他父親可能是以強硬的方式碰巧成功……但你們到底對其他人做了什麼?」

  依莉絲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有一部分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但還是故意問了出來,也帶有「虛張聲勢」的意味。

  更正確地說,移植到腦部的器官,是能有效地將從手環流向體內的核心成分「留住」的介質。如果本人帶有強烈的意識,該成分將會回流到手環,此時意志力會使得原料核心變質,形成光之刃,成為驅動手環的力量。

  關於輝石的成分,還有很多謎團沒有解開——但在反映人的意志這一點上,它的確具有「生物」般的性質。

  像梅比斯的例子,是把輝石成分直接嵌進腦部,這是非常粗暴的處置方式。

  但西茲亞沒有戴面具,曉和艾美也是一樣。

  「傑拉得元首,如果你希望我們提供幫助,就請說明實情,否則我們無法協助你。」

  傑拉得面對依莉絲的質問,報以苦笑:

  「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啊!當然,我們會對一般人保密就是了——梅比斯的父親在成功與神靈互換訊息後,神靈就送出了兩種東西,一種是五十對手環,過了幾年又送出『屍藥』。」

  依莉絲豎耳傾聽「屍藥」這個單字。從佛爾南神殿御柱出現的劣質複製人開始襲擊眾人時,她似乎也曾聽過這個字。

  那些屍兵似乎就是被施以這種藥物。

  「那種藥跟手環不同,直到現在仍源源不絕地生產著,插在死亡神靈上的管子以每五小時一次的頻率,定時輸送出來。管子連到隔壁房間,如果你有興趣,等一下我帶你去看看。

  傑拉得繼續說明:

  「能承受這種『屍藥』藥性的人,在服藥後就可以使用手環,但必須持續用藥。一旦停藥會陷入昏睡狀態,置之不理就會死亡。而無法承受藥性的人——很遺憾,不是發瘋、變成廢人,就是死亡。這種情況——在你們世界也曾發生吧?」

  傑拉得悄悄地伸出了手。

  看見他掌心上的白色藥片,依莉絲變得渾身僵硬。

  一旁的凡尼斯突然屏住氣息,邦布金則是低聲喃喃自語。

  那小小的白色藥片——表面上刻有「De.M」的小字。

  為了使用「手環」,確實需要經過某些處置。

  只是,這處置必須一個一個進行,非常麻煩。於是就開始有研究人員以更快、更有效率——只要「經過用藥就可以處置完畢」為目標。

  經過用藥,使腦部產生「能操作手環」的特殊分泌物——這本來是以控制昇華為目的的研究。不過埃爾西翁所開發的「手環」搶先一步有效地控制昇華,並獲得認同。

  其他研究人員覺悟到輸給了埃爾西翁,卻仍沒有放棄研究。

  經由用藥讓腦部產生變質這件事本身是成功了,就算會產生殘酷的副作用,在速度和效率方面對他們而言仍不失為優異的方法。

  這些研究人員將研究主題從以昇華為目的,改變為以控制手環為目的的藥物,並完成試藥。

  只是他們無法解決幾種副作用造成的問題,而且在這項藥品實用化前,研究人員就「慘遭殺害」了。

  痛下殺手的正是與依莉絲有著相同面孔的少女。

  「綜合因其所引發的症狀,我們將之取名為『Dead Medicine』——上面刻的『De.M』也就是『屍藥』的意思。這種藥名副其實地讓許多人成了實驗的犧牲者……然而,這是很有用的藥。西茲亞等人就是靠這個才獲得手環的力量,而為了避免副作用,在他們的有生之年都必須持續服藥,但這個代價算是很便宜的了。」

  傑拉得相當得意地說道。但依莉絲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是Delane Evolution的……M型嗎?」

  邦布金喃喃自語。

  Delane Evolution(迪雷恩進化)——「De」是巴克萊德·迪雷恩上校開發的藥物所標註的識別符號。

  巴克萊德上校是依莉絲的養父,也是藥學權威,更是軍方上校。

  有不少人在他的實驗中犧牲了性命,依莉絲的夥伴卡多爾也身受初期藥物所害。

  管子傳來白色藥片嘩啦嘩啦通過的聲音,定期生成藥片的動作似乎開始了。

  依莉絲站在那裡,一臉蒼白地凝視著眼前的黑色球體。

  那綻放出光澤的球體有著比黑夜更漆黑的顏色,讓人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沉澱其中。

  依莉絲忍住胸口一股作嘔的感覺,稍稍板起了臉孔。

  她覺得似乎在黑色神靈的表面——看到了已故養父大笑的表情。

  *

  在利用鐘乳石洞所建造的研究設施的地上部分一隅——

  佛爾南神官高·夏爾帕被監視並軟禁於此。

  他並非人類,而是生有蛇首的夏吉爾人。

  他那雙金色的雙眼,如今正注視著房間的窗戶。

  鐵窗包圍了窗戶四周,不讓人接近,應該是怕萬一高從那裡探出頭時讓人看到就糟了。

  房間位於一樓,面對中庭。閒人應該無法進入,但還是採取了小心翼翼的措施。

  除去不能外出這一點,高所受的待遇絕對不算差。分配給他的是相當於高級旅館的房間,也有人負責監視及照顧他。

  夏吉爾人對飲食的慾望很淡薄,因此他對用餐並未有任何不滿,雖然他們說如果他想要僕麼,會幫他拿來,但他也並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平穩地度過每一天——

  高·夏爾帕平淡地過著日子。

  他還沒有機會接觸到死亡神靈,雖然他可以感覺到它近在咫尺,但還無法掌握正確位置。

  簡單說,現在的他,就只是為了預防他們胡亂操作而使神靈發狂時,可以使用的安全裝置。

  他並不期望這種事發生。最糟糕的情況是,神靈有可能陷入無法修復的狀態。

  是的——御柱的功能本身怎麼樣都可以修改,但不管御柱擁有再多功能,唯有「過去」是不可能修改的。

  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抹滅。

  犯下的罪也是一樣。

  為了贖罪,也許他可以行動。但是,要說是否能靠此抹去過去的罪行,答案是否定的。

  『這也是我們所造成的嗎——』

  高司教坐在長椅上,嘆了口氣。

  他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人類不可能活得像夏吉爾人。

  不——也許應該說夏吉爾人不可能活得像人類一樣。

  恐怕夏吉爾人也跟人類一樣扭曲吧!

  他們也曾殘殺同族的人,歷經戰亂,耗費漫長的歲月才得以進步。

  而其結果——終究還是走向滅亡。

  既然高等人還活著,嚴格來說就不能算是「滅亡」。不過高司教內心覺得,自己和族人實質上很久以前就滅亡了。

  以高·夏爾帕為首,現在還活著的夏吉爾人,只不過是種族的渣滓。

  他們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繁衍子孫,只能不斷使用御柱複製年輕的肉體,將記憶移植過去來生存至今。

  這是為了彌補無法償還的罪孽。

  所謂的「現在」,也不過是存在於永劫般的歲月中。

  但是這股永劫也即將因御柱和死亡神靈而瓦解。

  「司教,你在想事情嗎?」

  名叫呂岳的監視者一派輕鬆地對他說道。

  他是個高大而滿臉鬍鬚的偉岸丈夫,他似乎是西茲亞的部下,也說過自己出身於北方民族。

  「是的,我在想——我們跟這個世界的事。」

  「如果是很難懂的內容,要不要我去叫聽得懂的人來?」

  高覺得他這話說得很貼心。這個名叫呂岳的男子雖然木訥而有威嚴,但心思卻很細膩。

  他也是西茲亞的部下,因此並不覺得殺死敵人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對夥伴就相當友善,因此頗受歡迎。當他監視高司教時,也常有夥伴親密地帶點心來給他。

  「沒有必要叫人來。我的待遇還是沒有改變吧?」

  「沒有,真對不起。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讓您出去走走,換換心情,但這是命令。」

  「你不必在意我。我們夏吉爾人不會感受到精神壓力。」

  夏吉爾人甚至可以憑自己的意志斷絕痛覺,拷問也對他們無效,如果他們想死,可以立刻輕鬆地死去。他們在進化的過程中獲得這種能力。或許該說,他們曾經歷過足以獲得這種能力的殘酷歷史。

  呂岳用撐在桌上的手托住臉,以非常溫柔的眼神看著高:

  「不過啊,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夏吉爾人……每個夏吉爾人都像你一樣嗎?穩重、溫和,又客氣……好像都不會生氣嘛!」

  高司教聽到他這麼問,點了點頭:

  「是的,應該是這樣。我們——在遙遠的過去,憑自己的意志捨棄了負面感情,停止了種族的進化,選擇了安靜地走向滅亡。」

  呂岳歪著頭:

  「滅亡?你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不是可以一直活下去嗎?」

  他指出的這一點是理所當然之事,所以高司教反而感到強烈的罪惡感。

  「是的,我們……『還』活在世上,在很遙遠的過往——當我們逃避種族的責任而沉睡時,還以為會這樣永遠不再醒來。不過你們造訪了這裡,讓我們從沉睡中甦醒,這本身就是悲劇——但也是不可思議的因緣。」

  高司教悠悠地嘆了口氣。

  呂岳苦笑著說:

  「我不太清楚神話啦!還是叫個可以陪你聊天的人來吧?」

  「不,這並不是神話,不管你叫誰來都不會明白的。」

  高司教微笑著凝視眼前的男子。

  這個男子是人類。

  對夏吉爾人來說,就是必須保護的對象。

  不論人類在政治上是敵是我——全都是他們必須保護的對象。

  只不過,如果人類跨越了「某一條界線」,夏吉爾人雖然沒有審判的權利,但仍有將其判罪的可能。

  這樣一來夏吉爾人將再度犯下罪行。不過,為了「保護」這世界的大多數人,背負這項罪名也可說是夏吉爾人的宿命。

  高司教一邊祈禱事情不要發展至此,一邊等待著。

  直到自己能與死亡神靈接觸的時刻到來——

  他就只是等待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7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2:28 PM 編輯

四十七.神姬的邀請

  『我們破例允許你們與神姬見面——』

  在菲立歐等人抵達佛爾南神殿隔天,就在他們並未提出申請的情況下,獲得了與神姬見面的允諾。

  對菲立歐等人而言,這雖然是件光榮的事,卻也出乎意料之外;而負責護衛的萊納斯迪則是異常興奮。

  「雖然我曾想過可能有機會見到神姬,但沒想到會成真——菲立歐大人,這可是了不起的事呢!就算國賓主動要求見神姬一面,如果神姬沒有提出邀請,也無法見到面。阿爾謝夫並非吉拉哈的同盟國,其王族竟然能見到神姬,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事。」

  菲立歐曖昧地點點頭,其實他並不清楚阿爾謝夫的王族中有沒有人見過歷代的神姬。但既然萊納斯迪都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是這樣。這次會面恐怕是出自「烏路可」這個特殊人脈的影響。

  菲立歐心想,這是烏路可主動拜託神姬的。

  黛梅爾斜眼看了看開心不已的夥伴,苦笑著說:

  「我都不知道你的信仰這麼虔誠,那你就以隨從的身份跟去不就好了?」

  「別胡說八道了。除了被指名的人以外,都見不到神姬,就連護衛也只能跟到休息室而已。會面的場合會有幾位高階神官在場,但那也要看神姬如何指示。一般人只有在祭典或特別節慶時才有機會見到神姬,威塔神殿的深處可不是我們隨從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

  菲立歐對這位騎士所展現的知識坦率地表示訝異:

  「萊納斯迪,你知道得真多。我也是剛剛聽烏路可解說,才知道這些事呢!」

  在他身旁的烏路可也瞪大了眼:

  「真的。身為外國人的你竟然知道得這麼清楚,真讓人驚訝。」

  「啊!哪裡,我只是碰巧聽過一些小道消息。」

  萊納斯迪慌張地辯解,而黛梅爾則是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你還是老樣子,不知道打從哪裡得到這些知識的。算了——那麼我們就在休息室待命。」

  麗莎琳娜、穆司卡和西亞被夏吉爾人找去,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事,但拒絕讓菲立歐同行。那應該是關於他們「原本世界」的事,夏吉爾人似乎並不希望來訪者們所擁有的知識在這個世界廣為流傳。

  菲立歐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雖然他也有點在意,但又不能刻意介入。

  菲立歐一行人離開了宿舍,在引導下搭著馬車來到了威塔神殿的中心。

  威塔神殿的規模比佛爾南更大,基本上即使在內部通行也都使用馬車,就連建築物內的走廊也有一部分是以能讓馬車通行為前提而設計的。

  神官們搭乘的馬車會定時繞行,但菲立歐搭乘的馬車是專為他們所準備。

  在烏路可與負責護衛的騎士陪伴下,菲立歐來到威塔神殿的深處。

  這建築物的內部構造相當複雜,只走過一次絕不可能瞭解其全貌。其中也有很多神官來來去去,與其說它是神殿,更給人一種行政機關的印象。

  然而,越接近神殿的中央部分——也就是御柱旁神姬所居住的區域,風貌也完全不同了。

  那裡幾乎沒有工作中的神官,取而代之的是戒備森嚴的警衛,他們在寬廣的走廊上等間隔地站立,神色並不緊張,但身上都配戴了神鋼裝備。

  菲立歐從馬車窗戶確認他們的樣子,並向身旁的烏路可問道:

  「他們也是神殿騎士團嗎?」

  烏路可微笑著搖搖頭:

  「不,他們是機要部隊的人,是維持吉拉哈治安的部隊。」

  「嗯……我聽說卡西那多司教過去曾擔任過神姬的護衛,他也是做類似這樣的事嗎?」

  「卡西那多司教就又不同了,他擔任的職位『近衛騎士』,負責在神姬身旁進行警備。特別是卡西那多司教出身良好,因此也是神姬的商談對象……一般的近衛騎士無法進入神姬的房間,只有他是特別例外。」

  此事也跟卡西那多那麼早就出人頭地有關。

  馬車停止,菲立歐一行人在屋內的噴水池前下了車。

  噴水池噴出潔淨的水,四面各有象徵攀藤的樹、熊熊燃燒的火焰、潺潺的流水以及在風中飛舞的羽毛等雕刻,中央則是身著神官衣飾的女子雕像。

  菲立歐立刻明白:那是指四個神殿以神姬為中心的意思。

  菲立歐在此將佩刀交給萊納斯迪保管。

  來自他國的訪客並非警衛,似乎因此禁止在神姬面前配戴刀劍。為了防止暗殺事件,這可說是理所當然的做法。

  負責警戒的騎士們被帶到休息室,而菲立歐和烏路可則在其他神官的帶領下,前往神姬所等待的場所。

  堅硬的鞋子在打磨得十分光亮的石砌地板上噠噠作響。

  一步步接近神姬所在之處,就連菲立歐也開始感到緊張。

  對參與神殿勢力的人來說,「神姬」的存在乃是神聖而不可侵犯。她雖然並不具有實權,立場上頂多只能算是個像征,但也因此成為唯一能統合神殿勢力的存在。

  吉拉哈之所以能夠統治其他四個神殿,也是因為神姬在「吉拉哈」的緣故。

  警備人員就跪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柱陰影裡,菲立歐恰恰與其相反,兩手空空,沒有武器在身,雖然不至於感到不舒服,但還是有點心神不定。

  「您習慣的武器不在身上,還是會感到不安吧?」

  烏路可邊定邊微笑著問菲立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菲立歐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沒什麼問題啊!這裡戒備這麼森嚴,刺客也進不來吧!」

  菲立歐嘴上雖然如此回答,但那並不是他的真心話。他並不想把武器帶到神姬面前,但萬一現在遭到什麼人襲擊,他能夠保護眼前的「烏路可」嗎——菲立歐的不安源自於此。

  烏路可未發覺他這層心思,笑了笑,開始小聲地說:

  「您還記得——佛爾南神殿騎士團的蕾韋·古列斯奈夫司祭嗎?」

  菲立歐點點頭。現在她取代已故的貝里耶·弗米利恩,成為駐紮在佛爾南的神殿騎士團團長。雖然沒發現副團長裡卡德·巴傑斯的屍體,但他應該也在那場騷動中戰死了。

  烏路可一邊在走廊上走著,一邊靠近菲立歐身旁,在他耳朵輕聲說:

  「那位蕾韋司祭所使的『拳術』,本來是以保護神姬為目的所發展出來的技巧。如今雖然允許神姬的護衛或是謁見的神殿騎士佩劍,但過去曾有連他們都禁止配劍的時代——如今像蕾韋司祭那樣的拳師雖然罕見,但神殿仍有擁有武術優異的人。如果您有興趣,我可以在您停留的這段時間內為您引見……」

  看來烏路可是擔心菲立歐在塔多姆的使者抵達前會感到無聊。她一定是認為若說到武術,就能引起菲立歐的興趣。

  菲立歐想了好一會兒,也和烏路可一樣壓低聲音:

  「是嗎……那也好,烏路可,我們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嗎?」

  這位惹人憐愛的司祭少女微笑道:

  「是的,現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我想可以悠閒一點。」

  「那麼,如果時間許可,要不要來練習騎馬呢?」

  那是菲立歐與她之間的約定。

  他們是在內亂最嚴重時約定此事。後來她失去了記憶,又歷經與塔多姆的戰爭,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實現這約定,但若是在吉拉哈,肯定不會有其他問題。

  烏路可嚇了一跳,臉立刻紅了:

  「啊……您還記得那個約定嗎——」

  「跟你約好的事,我怎麼會忘記呢?我看你的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正好在這裡選一匹溫馴的馬來練習。」

  烏路可並沒有必要學習正統的騎乘技術。何況她若是墜馬,那問題可就大了。最重要的,以烏路可的立場來說,也沒有什麼騎馬的機會。不過,練習馬術本身就可以改變心情。

  「在這裡會不會反而不方便?以烏路可你的身份,應該會對騎馬有所限制吧……」

  「不、不會的!女神官騎馬可能很少見,但也有人是為了興趣而騎馬,至於我……只要菲立歐大人方便,請您一定要教我。」

  烏路可飛快地說道,並以水汪汪的雙眸凝望著菲立歐。他可以感受到身旁的她身上那股甜香,一時間嚇了一跳。

  在阿爾謝夫的舞會之夜——

  如今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但菲立歐仍對那天晚上與烏路可接吻的事印象深刻。烏路可自己好像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了,而菲立歐也努力不去意識它,但就是無法淡忘此事。

  「哎呀!你們的感情真好。」

  柱影下響起一位老人帶有笑意的聲音。

  菲立歐嚇了一跳,慌張地轉向聲音來源。雖然他也太過大意,但對方幾乎沒有散發出氣息。

  站在那裡的是一位駝背老人,他拄著橡木枴杖,一臉溫和的笑容,但那笑容讓人感到可怕且不舒服。同樣是老人,但說書人戈達·托雷思或阿爾謝夫的官僚給人的感覺就和他完全不同。

  可能是菲立歐的錯覺,但這個老人的陰暗氣息——更接近西茲亞那群人,也就是生存在「檯面下」的人所特有的氣息。

  菲立歐只覺背上掠過一陣寒意,但還是立刻行了一禮:

  「請恕我失禮。我是菲立歐·阿爾謝夫,受神姬之邀而來。」

  「哎呀!你真是客氣,我是信教監察院的畢蘭卻·卡拉姆納夫斯,我早已從卡西那多司教口中聽聞菲立歐大人的名號。在貴國先前的內亂以及與塔多姆之戰時,你似乎相當活躍。你年紀還這麼輕,真是了不起。」

  畢蘭卻毫不在意地如此讚美著,非常客氣有禮。但菲立歐對這個初次見面的人卻沒有什麼好印象。

  畢蘭卻隸屬於信教監察院,立場應該與卡西那多相近,也就是說,他也是主張鎮壓佛爾南的主謀之一。另外,畢蘭卻明知對方會如此認為,卻還是特意光明正大地與他見面。

  (……他似乎是個「可怕的人」啊!)

  菲立歐突然間明白了這一點,那並非出自直覺,而是畢蘭卻那對讓人感受不到惡意和善意的黑暗雙眼,讓菲立歐確信這一點。

  「烏路可司祭,你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神姬很擔心你呢!」

  畢蘭卻說著,將視線轉向烏路可。

  「很抱歉。神姬在謁見室嗎?」

  聽見烏路可的問題,畢蘭卻即露出敷衍的苦笑:

  「這個嘛……因為這是非正式的會面,神姬不使用謁見室,而是在自己的房間接見你們。」

  烏路可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在神姬的房間……?姐姐她是這樣說的嗎?」

  「是的。那雖然不是其他國的人可以進入的場所……但既然神姬許可,我們要是多嘴就變成不敬了。我想神姬是有些私人的話要跟你們說吧!」

  畢蘭卻溫和地說道,並引導菲立歐等人前進。

  「這是很難得的事嗎?」

  菲立歐問道。烏路可則是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特別禁止,但一般來說——您來自異國,又是初次見面,神姬竟然邀請您到自己的房間,這是很少見的。」

  「確實,在諾愛爾大人這一代說不定是第一次這麼做哪。話雖如此,在漫長的吉拉哈歷史中也曾有過幾次先例,否則卡西那多司教也不會許可。」

  畢蘭卻在一扇大的木製門前站定。

  站在一旁的女神官打開了門,繪有威塔神殿紋章的大柱子就出現在眼前,那柱子具有遮蔽的效果,讓房間外的人看不見裡面的狀況。

  從旁繞過那柱子,就看見了連接好幾個房間的大廳。

  大廳沒有門,周圍有好幾個拱門形狀的入口,似乎是各自通往其他房間,而每個房間都有明亮的陽光灑進屋裡,看來所有房間的天花板部分都設有採光的窗戶。

  這些房間各有不同,有些設置了引入注目的書櫃、有些由簾幕所包覆、有些似乎擺有衣櫥;而在正對面的房間前,有像是侍女的神官佇立。

  看得出來那房間份外明亮,還有通往中庭的露台,乍看像是貴族所居住的地方。

  畢蘭卻在那裡站定,對神官使了個眼色,便將菲立歐等人引導至房問。

  他們踏著長毛地毯走進了房間。

  房間裡充滿了溫暖而清爽的花香。

  面對露台的窗戶旁——有位美麗的少女正在看書。

  她一注意到菲立歐等人,便緩緩地將書籤夾進書本,以溫柔的微笑望向他們。

  「——你們來得正好,請到這裡來。」

  一聽到她若無其事的聲音,菲立歐不禁望向身旁的烏路可。因為那聲音與烏路可太相似,菲立歐還以為是她在說話。

  烏路可看見菲立歐的反應後笑了起來。

  在桌邊看書的少女擺動著水藍色秀髮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楚楚動人地行了一禮。

  她那頭水藍色的秀髮與溫柔的眼神,也跟菲立歐身旁的少女如出一轍。

  「我是神姬諾愛爾。菲立歐大人,很高興見到你。」

  這個位居吉拉哈——不,位居整體神殿勢力頂點的少女溫柔地說著,並請菲立歐兩人坐下。

  *

  神姬諾愛爾——

  她和烏路可十分神似,一望可知兩人是姐妹。

  只有髮型大大地不同。

  左右兩邊仔細編成的發辮垂至胸前,發尾以白色繩子紮起來。而披瀉在身後的頭髮則垂至腰際,滑順地反射陽光。

  另外,神姬給人的感覺較為纖細,身高也比烏路可高一點,她也比烏路可更為成熟穩重。

  她給人自然地擁抱周圍事物的感覺。

  菲立歐突然覺得,再經過幾年,說不定烏路可也會成長得像她一樣。

  眾人圍在像是咖啡店的小桌旁,菲立歐轉向神姬說道:

  「我是菲立歐·阿爾謝夫,這次承蒙您允許拜見……」

  但神姬打斷了他的客套話:

  「菲立歐大人,請不要這麼拘禮。我請你來,是想要與你自然地交談。如果是在謁見室,會有簾幕遮掩,這樣我就看不到你的臉了。」

  諾愛爾對菲立歐微笑著低聲說道,像是在意周圍的侍女們。

  「我無論如何都想見見你,因為烏路可從佛爾南寫來的信,幾乎都在寫你的事。所以我一直在想像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姐、姐姐!沒這回事,我明明也有寫其他的事……」

  看了身旁的烏路可,她已經有點臉紅了。

  神姬吃吃地笑著:

  「其他的事?當你抵達阿爾謝夫時、被佛爾南神殿保護時、還有報告回國時——送來的三封信、總共十二張信紙上,全都有出現菲立歐大人的名字喔!我對菲立歐大人、我跟菲立歐大人、菲立歐大人他……簡直像冠詞一樣——還是你要我把信拿來這裡確認一下呢?」

  這下就連菲立歐都臉紅了。他雖然在舞會那晚已經知道烏路可對他有好感,但讓人當面說出來,還是不免害臊。

  另一方面,烏路可則是激烈地搖頭:

  「姐姐!你邀請菲立歐大人到這裡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話吧!」

  「哎呀!你不能就這樣敷衍過去喔!雖然我光看你的信就瞭解你的心情,但實際見到菲立歐大人後我才總算明白,烏路可總算也找到喜歡的人,我真的很高興呢!」

  諾愛爾的口氣完全就像個姐姐,並交互看著眼前的菲立歐和烏路可。

  菲立歐和烏路可都沒有對此做出回答。

  從舞會那天晚上以後,菲立歐就一直意識到烏路可的存在,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她的事,於是表面上就維持一如往常的關係。

  而烏路可也並未強迫他做決定。

  只是,神姬這番天真無邪的話,卻更加突顯了這兩個人的曖昧關係。

  「姐姐,請你別這樣了。呃——菲立歐大人現在要處理與塔多姆休戰調停、還有拉多羅亞的事,我不想讓他再為其他的事多費心力了。」

  烏路可屏住呼吸說道。菲立歐想說些什麼,但又想不出適當的話,只好閉嘴不語。

  神姬感到不解:

  「可是,工作上的事情是永遠都存在的啊!如果你這麼說,那只會無限制地拖延下去的。像卡西那多司教那麼忙,都還是會找時間跟我見面。」

  諾愛爾開心地說道。

  菲立歐也已從烏路可那裡聽聞神姬與卡西那多的戀情。

  這戀情應該不被允許,但卡西那多握有實權,因此那是被眾人默許的公開秘密。

  他也聽聞歷代的神姬一樣「因公務而被剝奪了行動自由」,但取而代之的是允許擁有戀人。而這個弱點,也成為隨心所欲操縱神姬的政治籌碼。

  神姬突然神色一變:

  「烏路可——我身為神姬,不能像平凡女子一樣結婚,不過我希望你能把握這種幸福,不是以神姬之妹的身份——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過得幸福……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喔!」

  烏路可在一旁僵住不動。

  菲立歐也在神姬的話裡聽出無法忽視的意味。

  能跟烏路可在一起的時間——

  菲立歐曾經失去一次,那是在烏路可喪失記憶而忘掉他時,還有當她症狀惡化時,他所感受到的失落感,至今還鮮明地刻劃在心頭。

  等她甦醒後,還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他到現在都還沒說出口。

  菲立歐原本認為在還未看到烏路可在吉拉哈的模樣,確認她的幸福、生存價值為何之前,他不想把她束縛在身邊。

  而這想法讓菲立歐久久都沉默不語。

  神姬可能是將兩個人的沉默當作天真,便含笑地說:

  「菲立歐大人,你大概還不知道……其實已經有人來談烏路可的婚事了。」

  「姐姐!」

  烏路可制止姐姐再說下去。

  菲立歐聽了也啞口無言,茫然不知所措。

  他也知道這並非不可能的事,但實際聽到時,還是感到很困擾。

  神姬正視菲立歐,她的眼神非常溫柔,但眼眸深處卻帶有奇妙的魄力:

  「對方是吉拉哈的有力神官,是求之不得的良緣。不過請你放心,烏路可已經拒絕了……因為她喜歡你。不過,如果你不下定決心,總有一天她會無法拒絕。因為那跟王族的婚姻一樣,政治因素佔了很大部分……這你懂吧?」

  神姬緩慢而自在地說著,烏路可則恰恰相反,紅著臉低下頭去。

  菲立歐什麼話都還沒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知道你在認真思考烏路可的事。而正因為你很認真,才無法立刻回答我。不過,菲立歐大人,烏路可的個性就是這樣,雖然她不想催促你……但身為姐姐的我,還是會擔心她的將來。」

  菲立歐細細咀嚼神姬的話中含意,併吞了口口水。

  彷彿快哭出來的烏路可抓住了菲立歐的袖子:

  「菲立歐大人,我求您不要把姐姐的話當真,因為她有時做事會有點強硬和誇大其詞……我真的希望您連麗莎琳娜大人也一起仔細考慮……」

  雖然烏路可如此要求——但菲立歐卻覺得此事不該在神姬面前草草帶過:

  「神姬,我……」

  就在他正要開口時,房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神姬,卡西那多司軟和馬汀司教到了。」

  聽見畢蘭卻司教的聲音,菲立歐和烏路可都嚇了一跳。

  卡西那多和馬汀定進門來,兩個人的表情都相當嚴肅,不過卡西那多是一向如此。

  馬汀先向菲立歐行了一禮,就立刻將視線轉向神姬:

  「神姬,你這樣變更計劃會讓人很傷腦筋。我們都以為你會在謁見室接見菲立歐大人。」

  神姬一點都沒有退縮,只是溫和地微笑:

  「我昨晚已經取得卡西那多司教的許可了。卡西那多大人,對不對?」

  「——是的。我判斷烏路可司祭也陪同,不會有什麼問題。」

  聽到卡西那多若無其事地回答,馬汀一臉困擾:

  「連司教都這麼說……神姬,司教實在太寵你了,本來不應該允許這種事的。居然把非同盟國的特使直接邀請到自己的房間……」

  「可是,我身為烏路可的姐姐,當然很想看看『她所選的男性』是什麼樣的人啊?」

  馬汀嚇了一大跳。

  他直眨雙眼,凝視菲立歐,接著再凝視烏路可,最後又將視線轉向神姬:

  「——神姬,你剛才說什麼?」

  在菲立歐身旁,烏路可按住額頭,嘆了口氣。

  神姬還是一臉微笑:

  「我是說,我想親眼確認,我可愛的妹妹烏路可究竟是愛上多麼棒的人。菲立歐大人是非常誠實的人,稍微有點害羞這點也很可愛,讓我想起了以前的卡西那多司教。」

  卡西那多輕輕咳了一聲,但馬汀根本無心注意他:

  「烏路可跟……菲立歐大人……?是這樣嗎?烏路可?這位菲立歐大人就是……」

  神姬諾愛爾歪著頭:

  「父親,你該不會都沒注意到吧?仔細想想,應該也只有菲立歐大人了。不然你以為她大老遠跑到阿爾謝夫去見誰呢?」

  「呃,這……啊,呃……」

  馬汀司教的狼狽樣就連旁人都感到同情,他急遽地將視線轉開:

  「菲立歐大人,這也就是說……我家的烏路可,和身為王族的菲立歐大人您……」

  「菲立歐大人,請您現在什麼都別說,我會再向父親說明。」

  「不,馬汀司教,不是這樣,我……」

  烏路可和菲立歐兩個人爭相說話,馬汀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卡西那多嘆了口氣:

  「神姬,你真是太急躁了,這種事應該慢慢談才對。」

  「不,對付遲鈍的人,這樣做剛剛好。卡西那多大人你也一樣,我們會開始交往,也是我主動提出的,不是嗎?」

  聽見神姬說出這種爆炸性發言,卡西那多只能用力地按住眼角。

  而馬汀·迪古雷這位父親在親眼見到兩位愛女沉醉愛河的模樣後,則是說不出話來,只能一直盯著菲立歐。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種事,我……不,這……可是,怎麼說呢……」

  他似乎遭受太大的打擊,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菲立歐覺得很抱歉,把自己的位子讓給馬汀,並深深地行了一禮:

  「馬汀司教,真的很抱歉,我應該先讓司教你知道此事……但還有與塔多姆簽約這件事,最關鍵的是,我也還沒有跟烏路可談過——」

  聽見他說要「談」,這次換烏路可臉紅了。

  「呃,菲立歐大人。我不希望您這麼快做結論,還有也要考慮麗莎琳娜大人的事……」

  「麗、麗莎琳娜大人?烏路可,等一下,菲立歐大人還有其他對象嗎?那麼這件事……」

  「不是這樣的——真是的!都要怪姐姐啦!人家本來打算慢慢跟父親說明的……」

  「烏路可,不行喔!像父親那種非常頑固的人,一定要一口氣說服他才行。如果你慢慢說服他,他會嘮叨很久的。」

  「諾愛爾!你怎麼對自己的父親說這種話!」

  馬汀的遣詞用句不再像是面對神姬、而是轉變為面對自己女兒的口氣。

  眼看著父女三人爭吵起來,菲立歐想插嘴卻又無法插嘴,他確定,不管自己說什麼,都只會加深誤會。

  卡西那多看不下去了,輕輕地拍了拍手。

  迪古雷家的父女三人一起望向他。

  「看起來陷入一片混亂了。你們先各自冷靜一下,改天再找機會好好談談如何?菲立歐大人也感到很困擾,他還要處理與塔多姆簽約的事——而且今天就算再談下去,也只會演變成父女爭吵而已。」

  卡西那多的格外冷淡,讓他的話在當場顯得更加可靠。

  就連站在遠處、負責照顧神姬的女神官,看到這場面也緊張得屏息以待。

  馬汀回過神來,依舊皺著眉頭,點了點頭。烏路可和神姬也跟著照做。

  菲立歐與神姬的初次會談,就在完全沒有涉及政治因素的情況下,糊裡糊塗地散會了。

  *

  菲立歐與烏路可等人離去後,只留下卡西那多與神姬兩個人。

  女宮們也很識相地退下。兩人在寬闊房間裡隔著小桌子對望。

  「……神姬,你做得太過火了,就算再怎麼疼愛烏路可司祭……」

  卡西那多一開口就先責備神姬。

  諾愛爾則是不急不徐地說:

  「我不覺得太過分,我只不過是推他們一把呀!」

  卡西那多深深地嘆了口氣:

  「……雖然這裡的女神官口風很緊,不過讓她們看見了烏路可司祭的『那種場面』,我想她們是不會沉默的。神姬,你是故意的吧?讓神殿裡流傳烏路可司祭與菲立歐大人關係的謠言,進而使其變成既定事實……」

  「……卡西那多大人,我們兩人獨處時,請你叫我的名字。」

  神姬諾愛爾用有點撒嬌的聲音說道。

  她以水汪汪的眼眸望著卡西那多,讓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諾愛爾。我知道你很疼烏路可司祭,但是這種方法並非上策。在現在的時間點散播謠言,菲立歐大人可能會被當作欺騙神姬之妹的壞人……」

  諾愛爾像少女般地吃吃笑道:

  「這類的障礙就像是助長戀愛火苗的柴火呀!因為烏路可是那麼喜歡菲立歐大人,而菲立歐大人看起來還沒有下定決心……那個叫作麗莎琳娜大人的人也很讓我在意呢!」

  「諾愛爾!對方是一國的王弟!別開玩笑了……」

  「卡西那多大人,你的表情好可怕——『昨晚』你明明那麼溫柔……」

  讓她這麼一戲弄,連卡西那多都不禁紅了臉,板起臉孔。

  不論面對誰,卡西那多都絕對不會示弱,但只有在神姬諾愛爾面前例外。就算他想跟她講道理,也只會被她捉弄;而她一撒嬌,他就無話可說。

  卡西那多最近深刻地體會到,愛上一個人真是可怕的弱點。

  「唔……轉移話題是卑鄙的行為,神姬,目前我們要處理與塔多姆休戰調停的事,這種話還是別……」

  「可是,等休戰調停結束後不久,菲立歐大人就要回國了吧?不在那之前處理『許多事』,接下來反而會發生爭執的。」

  雖然她言之成理。但對以政治為第一考量的卡西那多而言,這卻是難以心服口服的理由。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焦急也沒有用。而且烏路可司祭的頑固和心思細密跟你不相上下,周圍的人也沒有必要多說些什麼。」

  卡西那多這麼一說,神姬諾愛爾就垂下眼:

  「卡西那多大人,烏路可是個非常好的女孩。」

  她的口氣跟說話內容正好相反,帶種悲哀的意味。

  「她真的是個好女孩……所以我才擔心。」

  卡西那多歪著頭,他不太明白神姬到底想說什麼。

  神姬諾愛爾站起身來,走到卡西那多身邊,靠在他胸前。

  卡西那多也已經習慣抱著她了。

  「……烏路可只要一找到自己該做的事,就會不惜一切地努力去達成。那孩子年紀輕輕就當上司祭,絕非完全出於我的影響,而是她自己努力去學習課業和身為神官的舉止。那孩子——以成為吉拉哈的神師為目標。不是為了野心,而是為了神師能有效仲裁紛爭的方便立場……其實成為神師並不能做到這種事,但她從小就這樣深信不疑。」

  「以神官而言」,吉拉哈的神師確實位居最高位。目前的神師是由人格崇高的大司教擔任,實際上也致力於平定南方的內亂——但內亂卻絲毫沒有要平息的樣子。

  「就連神師也平息不了的紛爭多到數不清,不,應該說神師可以阻止的紛爭可說是微乎其微。必須負責任的立場反倒變成了枷鎖,什麼事都做不了,這就是吉拉哈神師的職務。」

  神姬把臉靠在卡西那多胸前,如此說道。

  「那孩子就在失落了夢想的情況下,到阿爾謝夫去見菲立歐大人。那是因為她在小時候,跟菲立歐大人有過約定——『總有一天要當上神師』,而她也想藉此重新審視這個夢想,然而——」

  「……在經過與菲立歐大人交流後,她找到了其他夢想——對不對?」

  諾愛爾點點頭:

  「我希望那孩子實現她的夢想,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麼幸福的事。」

  她的聲音裡所帶的真實感,讓卡西那多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諾愛爾,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應該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因為她是個『好孩子』,如果今後找到什麼在政治上『能做的事』、『該做的事』……就算要放棄與菲立歐大人在一起的幸福夢想,她也會將自己奉獻給『神姬之妹』這個命運……這讓我感到很不安。」

  卡西那多嚇了一跳。

  卡西那多也能瞭解神姬諾愛爾殷切期盼烏路可獲得幸福,但他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層不安——因為他一直認定這是由烏路可自己來決定的事。

  「在那孩子冷靜地找到以『神姬之妹』的身份能做什麼事之前……我想把這件事談妥。卡西那多大人,求求你幫我這個忙。」

  卡西那多立刻察覺到諾愛爾在擔心什麼狀態。

  現在,吉拉哈正面臨拉多羅亞的威脅。

  拉多羅亞的間諜甚至潛入到神姬身旁。

  在返回吉拉哈途中路經桑菲岱爾時,敵人的間諜曾把白色的小花束擺在卡西那多面前,那跟他在出國前送給神姬的花是相同的品種。換言之,那是在拐彎抹角地威脅他。

  而在卡西那多歸國時,信教監察院早已在他的通知下層開行動,但還是讓可疑人物跑了。在報告送達前,有幾位女官申請休假,並且就這樣不知去向。

  他擔心除了她們以外,可能還有其他可疑人物存在,因此目前正在進行內部調查。

  此事對神姬也造成衝擊,在卡西那多歸國後,她甚至比以往更頻繁地要求夜裡同眠。

  拉多羅亞的魔爪已經伸進了吉拉哈內部。

  人民雖然尚未察覺此事,但在目前的狀況下,無法預測敵人何時會進攻。

  而萬一拉多羅亞展開侵略——

  身為「神姬之妹」的烏路可,因為廣受人民愛戴,應該會被期待成為「團結的象徵」。

  而神姬所擔心的正是此事。

  「那孩子對自己廣受歡迎的事並不在意,所以還沒有發現……那孩子的群眾魅力,也許比很少外出的我更大。不過一旦站上實際主導戰爭的立場,那孩子一定會因為良心的譴責而崩潰。」

  為了讓士兵勇赴死地的團結象徵——烏路可應該會接受這個職務吧。

  卡西那多緊咬牙關,腦海突然浮現了同僚那充滿野心的面孔。

  (——機要部隊……畢賽爾司祭的目標就是這個啊——)

  前來向烏路可提親的畢賽爾·海曼出身於管理機要部隊的名門世家。他一定是想與烏路可訂婚,並利用她以鼓舞士兵。雖然卡西那多知道他是出於野心才提出婚事,但對手的目標似乎是比純粹權力更大的效果。

  神姬要求卡西那多再抱緊一點。

  卡西那多回應她的要求,緊緊抱住她纖細的身軀。

  「……因為有你在,我什麼都可以忍耐。但烏路可……那孩子一定會需要菲立歐大人。」

  「……諾愛爾,我明白你的意思。」

  卡西那多在她耳邊低語,並放開了她。

  「我還有公事要辦,先離開一下。今晚我會再來——」

  他對依依不捨的諾愛爾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去。

  走出神姬的房間,在走廊上等待的是心腹畢蘭卻司教與秘書維爾吉妮司祭。

  卡西那多對這兩個忠心耿耿的屬下下達指示:

  「畢蘭卻司教。請你命令那群無名氏去調查畢賽爾司祭週遭。對方畢竟來頭不小,小心不要讓他發現……維爾吉妮,你去掌握神殿內流傳什麼有關烏路可司祭和菲立歐大人的謠言,然後向我報告。還有,如果開始出現醜化菲立歐大人的謠言,就調查清楚出處,那可能是海曼家在背地裡活動。」

  卡西那多下達指示後,又加了幾句:

  「……這不是出於神姬的任性,畢賽爾司祭說不定有意向我們派閥挑釁……這是我的用意。」

  卡西那多已經發現畢賽爾司祭狡猾地偽裝成傑出青年。畢蘭卻與維爾吉妮毫無異議地點了點頭,分頭辦事去了。

  而卡西那多自己,則還有信教監察院院長的事務在等他。

  『……烏路可司祭的事怎麼樣都無所謂——但要是讓海曼家擁有強大的軍事主導權,那就很可怕了。』

  卡西那多鎖緊眉頭,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

  結束與神姬的會面後,菲立歐走回休息室,而麗莎琳娜等人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這三位來訪者——麗莎琳娜、西亞和穆司卡被夏吉爾人叫去,現在已齊眾一堂。

  首先注意到菲立歐進門的是麗莎琳娜。

  「啊!菲立歐!辛苦你了。你跟神姬談得如何?」

  麗莎琳娜以略為勉強的笑容問道。菲立歐聽了聳聳肩:

  「很多事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這正是他不折不扣的真心話。

  「咦?烏路可司祭怎麼啦?」

  騎士萊納斯迪四下張望,發現菲立歐背後沒有任何人。

  「嗯,我們離開後沒多久就分別行動了。烏路可的父親馬汀司教被弄得迷迷糊糊——她說要先去安慰他再過來。詳情我以後再跟你們說,我們先回宿舍吧。」

  休息室頂多只是用來等待的房間,並非久留之地。

  菲立歐拿回托萊納斯迪保管的佩刀,率先走出了休息室。

  其實他也想加入烏路可和馬汀的對話,但烏路可堅持要獨自跟父親談,而馬汀也想先聽聽女兒怎麼說。事實上,身為父親的馬汀心境複雜、思緒也紊亂不已,也許不想讓身為王族的菲立歐看見自己丟臉的一面。

  菲立歐一坐上回宿舍的馬車,就問麗莎琳娜等人:

  「你們與夏吉爾人談得如何……」

  他一開口問,就想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也許是不能說的,便中途打住。

  麗莎琳娜曖昧地微笑,並點了點頭:

  「嗯……他們再次告訴我們,身為來訪者在這個世界有哪些事是不能做的……還有,也談了些關於依莉絲等人和迦古伊的事,我們也問了到拉多羅亞去的高司教的事——」

  穆司卡抓住麗莎琳娜的肩膀,讓她欲言又止。菲立歐則對這個不善說謊或敷衍了事的少女苦笑了一下,並點了點頭:

  「你只要說能說的就行了,我不會多問的。」

  穆司卡代替麗莎琳娜致歉:

  「真對不起。不過有一件事——拉多羅亞好像還在從事危險行動。因為這是馬上就會揭曉的事,所以我們已獲得許可,得以告訴你……」

  穆司卡隔了一會兒又說:

  「在北方的札卡多神殿也發生了跟佛爾南一樣的事——他們也失去了輝石。」

  「他們也跟佛爾南一樣?那麼札卡多的御柱也出現了那些士兵嗎?」

  菲立歐茫然地問道。

  屍兵——那些失去感情的人的眼神,菲立歐至今仍歷歷在目。他不知道拉多羅亞具體上做了什麼事,但他們一定是將人做為實驗對象。

  穆司卡悲哀地繼續說:

  「塔多姆的使者之所以遲遲未到,可能是因為神殿發生了這個意外,關於應如何處理而產生不同意見……這是夏吉爾人的推測。本來應該更早到的使者,可能又被召回而禁止出國。總之,夏吉爾人是透過御柱來察覺輝石停止生產的事實。」

  穆司卡淡淡地訴說此事,聽起來就像是惡劣的玩笑。

  菲立歐現在明白麗莎琳娜強裝出來的笑臉與欲言又止的理由。

  他明白,那並不是她想要隱瞞,而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才對要說什麼更加小心謹慎。

  麗莎琳娜低著頭,默默地撫摸腿上的西亞的頭髮。

  「……卡西那多司教知道這件事嗎?」

  「他恐怕還不知道。間諜也許已經掌握情報,但報告要花好幾天才會送到。在這個時間點知情的,只有與夏吉爾人有關的威塔神殿神師,還有大司教地位的人——」

  菲立歐深深地嘆息了。對方雖然是敵國,但這並非事不關己。阿爾謝夫也失去了大地輝石,現在正為與他國的協商而苦惱。至於塔多姆,雖然大部分輝石都在吉拉哈與本國內消費,很少流通到其他國,但影響應該也很大。

  「雖然這事無法隱瞞——不過為何吉拉哈不公佈此事呢?」

  菲立歐如此問道。麗莎琳娜則回答:

  「好像是為了防止火之輝石價格暴漲。為與拉多羅亞作戰做準備,吉拉哈現在正在收購製造神鋼所需的火之輝石。如果這時接獲輝石『停止生產』的消息,很可能會引起價格暴漲。等到差不多收購完成後……這兩天內就會宣佈了。」

  這雖然令人驚訝,但在某方面也是無可奈何。吉拉哈與塔多姆是國境相連的當事人,如今最需要火之輝石的就是他們了。

  「……確實,佛爾南的輝石停止生產後,連其他輝石都變貴了。」

  而這種價格變動似乎直接反映出人民的不安,而萬一民眾得知札卡多失去了輝石,將會更加人心惶惶。

  『……要是不快點讓輝石再度生產……可能會引發混亂。』

  菲立歐感到很焦慮。

  他也很擔心拉多羅亞的狀況。

  最晚在幾年以內——最有可能的則是在幾個月以內,如果沒能使輝石再度生產,就難以保持如今的秩序,接下來影響將波及整個大陸。

  雖然拉多羅亞對阿爾謝夫來說是遙遠的異國,但對吉拉哈而言卻是鄰國。

  對歷經漫長旅途的菲立歐來說,他甚至覺得再走遠一點就可以抵達拉多羅亞了。

  「拉多羅亞嗎……去看看也是個辦法。」

  他自言自語般地說,身旁的麗莎琳娜瞪大了眼:

  「不、不行!」

  她高分貝地勸阻菲立歐,讓週遭的人都吃了一驚。

  西亞也嚇了一跳,瞪大了圓圓的眼睛。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你絕對不能去拉多羅亞!」

  「麗、麗莎琳娜……?」

  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的菲立歐覺得很困擾,他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她如此生氣。

  「麗莎琳娜,你冷靜一下。我又還沒決定要去,我只是對那個國家很在意……」

  他雖然如此安慰麗莎琳娜,但她的表情還是很僵硬。

  「菲立歐,你身為王弟,光是離開國家就很嚴重了,不可以再潛入敵國,你的立場不允許你做這種事。」

  「確實如此……但是輝石對阿爾謝夫來說也是攸關生死的問題。如果阿爾謝夫滅亡,王族這種頭銜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在那之前,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

  「不行就是不行!」

  麗莎琳娜難得地完全反駁菲立歐的話。

  「拉多羅亞是危險的地方,還有依莉絲那群人在那裡。輝石的事,就由『我們』來想辦法,菲立歐你……」

  「麗莎琳娜!」

  穆司卡出聲制止她。

  麗莎琳娜嚇了一跳,沒有再說下去,但已經太遲了。

  菲立歐沒有錯過她的話:

  「……你慢慢說給我聽吧!」

  菲立歐很難得地擠出嚴肅的聲音,凝視著麗莎琳娜。

  她發覺自己的失言,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穆司卡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菲立歐開始詢問他們事情經過。

  *

  麗莎琳娜等人見到的不只是夏吉爾人。

  當他們來到指定的神殿一隅,已經有三個認識的異鄉人等在那裡。

  「西瓦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麗莎琳娜驚訝地問。這位銀髮的煉金術師微笑著回應。

  拉多羅亞劍士赫密特·埃魯,以及神柱保護者戈達·托雷思也在場。

  穆司卡也對能再相逢感到驚訝不已,對引導他們前來的夏吉爾人問道:

  「這是菲立歐大人安排的嗎?」

  生有蛇首的夏吉爾人立刻搖了搖頭:

  「不,是神殿騎士發現商人洛西迪帶他們來到神殿,就一併請他們過來。」

  「神殿騎士?」

  麗莎琳娜一看,有個一頭紅色短髮的青年在房間一角對她笑了笑。

  「嗨!是我啦!」

  他正是神殿騎士切尼·阿爾加列。在佛爾南神殿遭受屍兵襲擊時,他奮不顧身地防守作戰,讓神官有時間逃跑。他也曾與昇華的來訪者們作戰,並得以存活,算是麗莎琳娜的戰友。在那之前,他還偷偷告訴麗莎琳娜神殿騎士裡卡德欲對烏路可不軌的事,可說是她的恩人。

  「戈達老爺在危急時救過我一命,而那位大哥呢,我在佛爾南曾經把神鋼之劍借給他。我叫住他們後,他們說想見見來訪者……我想,要見來訪者,委託夏吉爾人是最理想不過了。」

  他為菲立歐等人帶路順便回國,現在正在神殿負責警戒,因此恰巧碰上西瓦娜等人來訪。

  切尼隨即回到工作崗位。於是眾人先展開與西瓦娜等人的會談。

  西瓦娜等人詢問有關「拉多羅亞」、「來訪者」以及「死亡神靈」的情報。

  麗莎琳娜十分在意那個與她義父十分神似的間諜梅比斯,卻沒什麼有關他的情報。

  五位夏吉爾人也一起交換情報——談到今後的方針時,穆司卡提出一個方案:

  「……拉多羅亞的問題跟我們也並非毫不相干,再加上依莉絲等人和埃爾西翁博士的事——而且我也很在意屍藥。我想親眼確認狀況,赫密特,如果你方便,可以帶我去拉多羅亞嗎?」

  西瓦娜眨了眨眼:

  「聽到身為來訪者的你這麼說,真讓我驚訝——我們只想獲得情報,並無意拜託你勉強做這種事。」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似乎很欣賞穆司卡的提議。一旁的戈達也悄悄地嘆了口氣,他並不想讓弟子到拉多羅亞去。

  「我的夥伴邦布金殺了阿爾謝夫國王……雖然不是我下的手,但這畢竟是事實。為了贖罪,我想要協助有關輝石再度生產的事。問題只是誰必須有所行動。不管是在專業的知識或能力方面我都適任。雖然必須獲得卡西那多司教的許可,但這方面能請夏吉爾人予以幫助。」

  他的口氣雖帶著自嘲的意味,但已包含了決心。

  話已至此,穆司卡可說相當頑固。

  或許在來吉拉哈之前,他就已經在考慮要潛入拉多羅亞了。他也擔心若是跟依莉絲等人一起去,自己會遭敵人囚禁,但若說到從神殿潛入拉多羅亞的任務,那他確實能夠勝任。

  麗莎琳娜也深思了一會兒:

  「呃……那我也……」

  「不行。」

  「不行。」

  穆司卡和西瓦娜異口同聲地說道。

  麗莎琳娜沒料到他們會立刻拒絕,呆了一下:

  「——為、為什麼?我也可以幫上忙,論速度和手環的刀刃,我比起教授更適合作戰……」

  西瓦娜眯起了眼:

  「麗莎琳娜,如果你去拉多羅亞,菲立歐也會跟去。所以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她說得沒錯。你回阿爾謝夫去吧!當我們失敗時,你們還可以掌握東方一帶,那可是一條非常辛苦的路。」

  西瓦娜和穆司卡簡直就像是要聯手說服她。

  「呃,可是——菲立歐還要照顧烏路可大人,他應該不會拋下她到拉多羅亞去。還有,請你們仔細想想,在拉多羅亞的來訪者有依莉絲、凡尼斯、卡多爾和邦布金……再加上會運用手環的西茲亞和梅比斯等人,光憑教授根本無法對抗他們。」

  麗莎琳娜淡淡地說出這番大道理。

  穆司卡一臉嚴肅。實際上,他拿手的是動腦思考,在一對一戰鬥上確實不如其他人。他雖然經過肉體強化,也植入在非常時期可以昇華的系統,但他基本上仍是個研究人員。

  麗莎琳娜又繼續勸說:

  「還有,我也——想看看義父曾生活過的地方是什麼樣子。這個動機也許不單純,但我還是想順便去確認一下。所以——」

  「不行。菲立歐一定會跟來。」

  西瓦娜立刻回答。

  一聽見這個名字,麗莎琳娜就感到胸口一陣苦悶。

  在旅途中待在他身邊這件事,也讓她更加痛苦。菲立歐雖然一如往常地溫柔,但他身旁有烏路可在。每當麗莎琳娜注意到他望向烏路可,心裡就會隱隱作痛。

  舞會那晚,烏路可與菲立歐接吻那一幕,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

  而當天早上烏路可對她說的話,也同樣依然鮮明:

  烏路可說:『我們就等菲立歐下定決心吧!』還要麗莎琳娜不要逃避,好好地面對菲立歐。

  只是,當她愈想面對他——就愈是意識到烏路可與自己的差距。

  她絲麗莎琳娜更早、也就是從小時候就開始與菲立歐交往,兩人之間已經擁有麗莎琳娜所不明白的羈絆。

  烏路可具有神姬之妹這個非常佔優勢的血統,美貌和討人喜歡的性格也無可挑剔;在政治方面也能助菲立歐一臂之力,更能圓滑地與貴族們交流。她聽說在內亂時,烏路可曾奮不顧身救了菲立歐;而她暫時失去記憶,也讓菲立歐發現她對他有多重要。

  麗莎琳娜愈想,就愈覺得一開始就沒有自己介入的餘地。

  『沒有人……可以比得上烏路可大人那種人。』

  若自己是菲立歐,也毫無疑問地會選擇烏路可,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所以,她覺得——自己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讓頭腦冷靜下來,也比較容易死心。

  麗莎琳娜小聲地對在場的所有人說:

  「嗯——那麼我覺得讓菲立歐大人和烏路可大人先回阿爾謝夫比較好。只要告訴他們因為還要處理夏吉爾人的事情,所以我跟穆司卡教授會晚點回去,希望他們先回去——然後我們再悄悄地到拉多羅亞,這樣就沒問題了。」

  西瓦娜等人的臉都皺了起來.

  「……麗莎琳娜,這是怎麼回事?你應該會想留在菲立歐身邊才對,為什麼你自願——」

  「那是誤會。現在我——想要離菲立歐遠一點。到拉多羅亞去,也算是我對這個世界的贖罪。如果菲立歐不能去,那我就更該去了——我想代替他,就算是為了輝石也好。」

  麗莎琳娜的聲音裡加重了力道,眼眸裡帶有決心。

  她沉靜的氣魄壓倒了所有在場的人。

  「……麗莎琳娜,發生了什麼事?」

  西瓦娜擔心地問道。

  麗莎琳娜則是搖了搖頭,凝視著她:

  「與其說發生了什麼,不如說我是以常識思考才如此說。除了前往拉多羅亞偵察情況——如果不得不與來訪者作戰,到時不只需要教授,也需要我的力量。當然,我一個人也無法對付他們,既然這樣,跟教授一起行動,成功機率會比較高。」

  西瓦娜不再說話。麗莎琳娜言之有理。

  西亞膽怯地抓住麗莎琳娜的衣服,以琥珀色的眼眸望著她。麗莎琳娜微笑著對她說:

  「……西亞,對不起喔!我要把你交給烏路可照顧……你不必擔心,乖乖等我回來。」

  西亞搖了搖頭——

  「……我也要去。」

  以細微但卻清楚的聲音說道。

  她還以祈求般的眼神看著頗感困擾的麗莎琳娜:

  「我也要去。你們不知道死亡神靈在哪裡吧?只要找到知道神靈所在的人,我就可以輕鬆地從他口中問出來了,比麗莎琳娜和穆司卡——都還要確實地辦到。」

  西亞的「輝之眼」——在審問時沒有比這更便利的能力了。在這能強制問出情報的技術面前,對方無法撒謊,也不會記得曾說出此事。

  對應「死亡神靈」時,西亞的這種能力說不定會成為強大的戰力。

  只不過她——年紀還小。

  麗莎琳娜慌張地握住西亞的小手:

  「西亞,不、不行啊!我們又不是要去玩,那裡非常危險呢!」

  西亞看起來雖然有點不安,眼裡卻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我知道啊!不過我的想法跟麗莎琳娜一樣,有我在一定會很方便。而且——再這樣下去,拉多羅亞很可能會來攻打這個國家吧?我也——想要保護烏路可。就算你們說不行,我還是要去。」

  西亞很堅持。

  她年紀雖小,卻一直對烏路可背負著罪惡意識,而麗莎琳娜對此事也心知肚明。西亞聲音裡帶有奮不顧身的意味,像是在要對此贖罪。

  如果只是普通小孩子,也許會拖累其他人,但西亞並非如此。

  另一方面,穆司卡明顯地看起來很困擾。他本來打算與北方民族合作,留下麗莎琳娜等人。

  「這真是傷腦筋。赫密特,你認為呢?我認為拉多羅亞是個危險之地。」

  赫密特聽見他的問話,表情隨即緊繃起來:

  「的確——拉多羅亞的治安跟此處恐怕沒什麼兩樣。只是,如果在當地進行反政府活動或諜報活動,秘密警察就會出現,事情也會變得很棘手。雖然因為首都的人口流動頻繁,只要不引人注意,仍有好幾個辦法可以潛伏——」

  但麗莎琳娜等人不只要潛伏,還要在拉多羅亞內部進行活動,不可能沒有危險。

  「我不會對此發表意見,如果你們明知危險仍要去,那就讓我來為你們帶路吧!」

  赫密特雖對身邊一臉不滿的西瓦娜露出膽怯的神色,仍如此說道。

  夏吉爾人原本一直在一旁傾聽他們討論,此時其中一人站起身說道:

  「失禮了。可否容我說句話?老實說,我們無論如何都希望來訪者能幫忙,你們所擁有的特殊能力,會是很大的戰鬥力。」

  「只是,連未來前途無量的小孩都要去……」

  西瓦娜看著西亞。

  那位站著的夏吉爾人悲哀地垂下眼眸:

  「如果確實有『那種』前途就好了——可惜如果就這樣讓拉多羅亞染指死亡神靈,這個世界很可能會滅亡,你們現在所面臨的正是這樣嚴重的情況……並不是我在威脅你們,更不是在打比方,而是千真萬確的事。雖然很殘酷,但我們希望擁有保護意志和覺悟的人能幫助我們。」

  聽到夏吉爾人難得以嚴肅的口氣說話,麗莎琳娜等人都無言以對。他們絕對不是生氣,而是以抱歉的眼神望向麗莎琳娜等人。

  然後,夏吉爾人深深地行了一禮:

  「——我們有話要單獨向來訪者說,請這個世界的各位離開房間。我們要談的是被禁止的知識和失去的歷史。特別是麗莎琳娜大人——」

  夏吉爾人的點名讓麗莎琳娜嚇了一跳,肩膀顫抖。

  「你——跟埃爾西翁·埃魯有緣的你,在這樣的事態下來到這個世界——真是奇妙的際遇。這次『失去輝石的原因』,跟你的父親恐怕不能說毫無關連。我們來談談——相關的事吧!」

  其他夏吉爾人將來訪者以外的人引導到走廊。

  「等一下,我還有話……」

  西瓦娜還想反抗,但被老師戈達沉默地制止。西瓦娜心有不甘地念了幾句,在離開房間前,看著麗莎琳娜說:

  「麗莎琳娜,拉多羅亞不是你『逃避的地方』。你要牢牢記住這件事——」

  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跟另外兩人被帶離了房間。

  接下來只剩兩位夏吉爾人和三位來訪者。

  然後,麗莎琳娜等人——

  就聽夏吉爾人為他們說明「死亡神靈」的存在意義。

  *

  「——你們……要去拉多羅亞嗎?」

  菲立歐的聲音有點沙啞。

  在搖晃的馬車中——

  麗莎琳娜說明了與西瓦娜和夏吉爾人的對話中能說的部分,吞了口口水,凝視著菲立歐。

  她也——撒了幾個謊。

  「我雖然要去拉多羅亞,但並不是要去和依莉絲他們作戰。我只是想去看看父親遺留下來的東西……馬上就會回來,所以……」

  「你剛才不是說——『輝石的事就由我們來想辦法』?」

  菲立歐輕易地就戳穿了麗莎琳娜的謊言,讓她當場說不出話來。

  麗莎琳娜為了不讓菲立歐擔心,才撒謊說「要暫時留在吉拉哈」——這是她自己向西瓦娜等人提議的。雖然如此,但輕易露出馬腳的也正是不擅長說謊的她。

  穆司卡看不下去了,便從旁插嘴:

  「麗莎琳娜,別再隱瞞了。菲立歐大人,我們確實打算去拉多羅亞,為了操作死亡神靈——這是我們自己選的道路,謝謝你為我們操心,但你並沒有權利阻止我們,也不應該阻止。你不必因為讓我們單獨赴險而抱有罪惡感。以你的個性或許會這麼想……但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穆司卡擔麗莎琳娜不同,口氣相當鎮定。

  西亞從麗莎琳娜的腿上凝視菲立歐:

  「菲立歐,你放心啦!麗莎琳娜一定會平安回來……」

  聽到西亞稚嫩的聲音,菲立歐以心痛的眼神望向她。就連麗莎琳娜也開始覺得難過,她輕觸菲立歐的肩膀:

  「菲立歐,請你不必擔心。我們只是要將夏吉爾人送到死亡神靈那裡。為了要救出高司教,北方民族的人也會全面協助我們,另外還有吉拉哈的無名氏在……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

  菲立歐緊咬著牙關,像是都快把牙咬斷了:

  「——我……」

  「不行,絕對不行,這是我們的工作。」

  麗莎琳娜看穿他的意圖,如此說道。

  「……可是,這是這個世界的問題,只交給身為來訪者的你們去……」

  「——不是的。」

  麗莎琳娜感到胸口苦悶,調整了一下呼吸。

  夏吉爾人有交代這件事還是不要說比較好——但她覺得只說一點也沒關係。

  否則菲立歐絕對無法釋懷,只會背負多餘的罪惡感。

  「菲立歐,不是的。這是我們造成的後果。不——是我的父親把操作『死亡神靈』的方法——留在拉多羅亞。」

  菲立歐瞪大了眼。

  麗莎琳娜眼淚汪汪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所以我才想要負起這個責任。也許這麼想是我太過任性,可是、可是——如果原因是出自我父親所做的事,那我想要贖罪。請你不要阻止我。」

  菲立歐無言以對,麗莎琳娜繼續勸說:

  「菲立歐,你以前也說過吧?只要我在這個世界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你就會幫助我……『現在』時機到了,所以請你默默地看著我離開,求求你。」

  麗莎琳娜無法正視他的臉。

  「我從沒有像今天一樣……」

  菲立歐低低地說:

  「……我從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麼厭惡自己的立場——」

  他那壓抑的聲音沉重到令麗莎琳娜感到顫慄。

  她依舊低著頭,把自己的手放在菲立歐的手背上。

  他的手在發抖,但並不是因為馬車的震動所致。

  穆司卡擠出聲音,像是在安慰菲立歐:

  「我們會帶著你的心意上路,也許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請你相信我們。」

  菲立歐沒有回應,但他握緊的拳頭又更加重了力道。

  麗莎琳娜一邊撫摸他的手,一邊說道:

  「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加油,所以請你笑著送我們離開。我——」

  麗莎琳娜沒有說出接下去的話。

  為了保護菲立歐和他最寶貴的東西,麗莎琳娜下定決心到拉多羅亞去。她知道菲立歐不會對她的選擇感到高興,但即使如此,她也希望他能夠幸福。

  接下來在馬車停止前,菲立歐都只是緊咬著牙關,不發一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2:03 PM 編輯

四十八.東西方的來訪者

  什麼是「死亡神靈」呢——

  依莉絲思考了一會兒,下了這樣的結論:

  「它是用來操縱御柱的控制系統,同時也是異文明的遺產,某種程度也可以像御柱一樣『複製物質』,更可以向御柱輸送『某種東西』——而為了下達命令,需要『附加意志力』的輝石成分。以現狀來說,人類除了使用屍藥、或是進行愚蠢、成功率非常低又魯莽的外科手術外,沒有其他操縱方式。無論用哪種方式,手環都還是必須的——我這樣說對嗎?」

  戴著面具的男子梅比斯·弗侖岱特笑嘻嘻地點頭說:

  「是的,我們所瞭解的程度也大致如此,另外還有許多尚未明確的情報,例如夏吉爾人似乎能隨心所欲地操控神靈、在某種場合下可能會導致世界毀滅,或者它是集煉金術之大成……總之,神靈是充滿許多謎團的物體。」

  死亡神靈——就飄浮在依莉絲與梅比斯面前。

  這顆由鎖鏈重重纏繞的球體,看起來像遭到了囚禁,但依莉絲卻覺得恰恰相反。

  從她站在這神靈前的那一瞬間開始。

  她的感想就是——所有人都遭到「死亡神靈」禁錮。

  如今死亡神靈的周圍除了依莉絲、梅比斯、凡尼斯和卡多爾外,沒有其他人在場。傑拉得忙於政務,研究人員各自待在工作崗位上,而邦布金則是和卡多爾換班去照顧安朱。

  這四個人站在神靈旁,眺望著「那個物品」。

  「……它很順暢地大量生產屍藥,還真是多功能的黑盒子呢!我們根本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吧?」

  依莉絲問道。梅比斯聽了笑著說:

  「你太客氣了。你們應該比我們更容易瞭解『這個』才對。」

  「沒那回事,我們的世界又沒有『死亡神靈』這種東西。說不定在某處有,至少還沒有人發現。就連御柱——我們所掌握到的也只有一根,而且還是橫倒在地的。」

  有人在乾枯的油田底部發現了那根橫躺在地的御柱。

  『有某種特殊的東西——』

  當時由技師們所發現的東西,在人類史上具有重大意義。

  雖然人們煞有介事地謠傳那是外星人在太古時代遺落的物品,不過它實際上也不可思議到令人們不如此判斷就無法接受其存在。

  後來有更多人投入研究。

  人們分析構成圓柱的物質,並以「原料核心」的形式重現。

  在經過一次大災害與幾起意外後,關於軸、核心和手環的研究也有更多進展——在某個偶然下,依莉絲等人來到了這個世界。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大約半年,但依莉絲還是非常懷念地想起剛到這裡的事。

  依莉絲凝視著黑色球體,在腦海裡描繪御柱的模樣:

  「結果……我們說不定只是被製造出這個的文明搞得暈頭轉向,你們也是吧?這個來歷不明的工具——真讓人不舒服。」

  依莉絲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感想。梅比斯用一隻手觸摸神靈,開始憐愛地撫摸它的表面:

  「……的確,在這個時間點,我們對它瞭解並不多。不過——我還是對這玩意兒『另一邊』的東西很感興趣呢!」

  依莉絲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他那種措詞方式。

  「這玩意兒的另一邊還有另一個世界,你們就是從那個世界來的,沒錯吧?」

  梅比斯的面具對著依莉絲,但他真正的視線卻不知朝向何方。依莉絲雖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雙眼,心裡卻想起了另一個人的臉孔。

  同時,她也終於瞭解到剛剛自己所感受的奇異感。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梅比斯剛才所說的話,跟另一個世界的埃爾西翁·埃魯所說過的話大同小異:

  『這魔術師之軸的另一邊,有另一個世界——』

  當時依莉絲只把這話當作埃爾西翁的妄想,但真相卻正如他所說。

  「另一個世界是嗎——對我們來說,那是原本的世界,對你們而言則是另一個世界——還真是過分呢!」

  依莉絲淡淡地說,梅比斯歪著頭說:

  「……哎呀?你不想回原本的世界嗎?」

  「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吧?連『那個』埃爾西翁·埃魯都回不去,我不認為我們能拿『這個』怎麼辦。」

  梅比斯按住額頭,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不過,依莉絲——不一定是『回不去』哦?」

  「什麼?」

  依莉絲不禁驚訝地反問道。梅比斯以手指咚咚地敲了敲面具,輪流看了看凡尼斯與依莉絲:

  「不是回不去——反而可能是『沒回去』。」

  依莉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不可能的,那個埃爾西翁還有麗莎琳娜這個養女在,他是個好人,如果能夠回去,他一定會為了那個女孩而拚命回去的。」

  「真的是這樣嗎?」

  梅比斯刻意地問道。

  「人是會改變的。如果埃爾西翁發現『回去的方法』時,已經成家立業了呢?當他在這裡生活了幾年或幾十年,擁有許多成就,在子孫的圍繞下悠然自得地度日——在這種狀況下,就算找到了『回去原本世界的方法』,也很少人會實行吧!」

  聽了他的話,依莉絲也無言以對。剛剛一直沉默著聽兩人談話的凡尼斯,突然皺起他那端整的臉孔:

  「……梅比斯,你是說……『有回去的方法』嗎?」

  「我認為有。」

  梅比斯立刻充滿自信地回答。

  「既然御柱連接兩個世界,那就可能有方法可以回去。而如果那個世界的魔術師之軸和這個世界的御柱是性質相同的東西,就更有可能了——」

  眼尖的依莉絲發現,凡尼斯的眼裡出現了動搖的神色。

  在穆司卡斷言「我們無法回去」後,凡尼斯就像顆洩了氣的皮球。

  在依莉絲等人之中,唯獨凡尼斯還有家人留在原本的世界,他想回去的慾望應該比所有人都更強烈才對。

  梅比斯接觸神靈表面的手,此時一下子沉入球體中。

  那個部分看起來堅硬,但卻宛如黑色水面般波動。依莉絲毫無理由地感到顫慄。神靈看起來就像是「生物」,這恐怕不是她多心。

  「——傑拉得元首的目的是拉多羅亞和人類的發展。他把戰亂這件事當作革新技術的大舞台。而為了這個目的,他也打算利用神靈之力。不過,我沒有那麼遠大和誇張的野心……」

  「那你……是為了什麼理由跟『這種』怪物一起工作呢?」

  聽到依莉絲如此問,梅比斯露出了微笑。

  那瞬間,依莉絲不禁想對他射出天球。

  依莉絲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想要攻擊他。不過她確信,眼前的男人是個危險人物,並非像她所認識的「埃爾西翁·埃魯」那樣天真善良,兩人只是臉孔相像而已。

  梅比斯似乎不知道依莉絲的心事,以極為溫和的聲音說:

  「——因為我想去你們那個『世界』看看啊!」

  聽到這讓人洩氣的回答,讓依莉絲懷疑起其內情並不單純。不過就算質問他,也問不出真心話吧!

  梅比斯將視線轉向神靈:

  「為此,我們本來想先隨便將實驗動物送往什麼地方,但怎麼樣都無法順利進行,其中失敗的例子,就是你們在佛爾南神殿見到的『那個』。」

  從御柱大量產生的屍兵——梅比斯將之定義為失敗的例子。

  「那是『成功的例子』吧?看他們全副武裝,應該從一開始就是以襲擊神殿為目的。」

  凡尼斯這麼一問,梅比斯就苦笑著搖頭:

  「我們原本預計將那些士兵送到札卡多神殿當作暗殺部隊,人數也就只是一個部隊而已——然而實際上他們卻出現在佛爾南,而且還出現了好幾百個同樣的人,品質也相當低劣。結果雖然讓佛爾南停止生產輝石,卻也嚴重悖離了我們的想法。而且在我們對神靈下達指令後,那批士兵整整過了好幾個月才出現在佛爾南——在那之後,我們又進行了幾次類似的實驗,但結果會是如何呢——」

  鐘乳洞入口響起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依莉絲回頭一看,一位名叫艾美的西茲亞部下出現在她眼前。

  「梅比斯大人,已經準備好了。西茲亞大人在問是否可以帶過來了——」

  這位對梅比斯報告的少女似乎並不在意依莉絲的存在。

  「好,拜託你了。這次如果成功就好了。」

  依莉絲心存警戒,還以為什麼事情要開始了。她對隱形的卡多爾使了個眼色,讓他站到自己面前。

  「……來訪者小姐,你不必那麼警戒啊!」

  梅比斯似乎察覺了卡多爾的動靜。

  「我只是想讓你們看看這項實驗。你們也有興趣吧?最近很難取得實驗對象,因為並不是誰都可以用來做實驗。至少如果受不了屍藥,就不能成為實驗對象;可用的犯人最近也變少了。」

  走到神靈前的人影,除了西茲亞、曉,還有另一個人——

  他是個有著一頭褐髮、肌肉發達的青年,身穿鎧甲,腰間配戴神鋼之劍。

  依莉絲在微暗中凝眼一望,就皺起眉頭。

  那青年的雙眼就像行屍走肉般茫然,他面無表情,毫無生氣。就在依莉絲因為覺得似曾相識而感到不解時——

  凡尼斯小聲地說:

  「小姐,他是不是神殿騎士……」

  凡尼斯這麼一說,依莉絲才注意到,並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確實是同一張臉,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過去那名總以笑嘻嘻的臉色隱藏刻薄的惡意,並看不起他人的青年,和眼前這個面無表情、讓人感到死亡靜謐的男人,簡直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呃……他叫什麼名字……?」

  「裡卡德,裡卡德·巴傑斯……」

  凡尼斯在她耳邊補充。這名字屬於那個從佛爾南去迎接依莉絲等人的神殿騎士,將留在安朱家的依莉絲等人拉攏到神殿勢力的正是他。

  「咦?你們該不會認識吧?」

  梅比斯的口氣聽起來頗為意外,這似乎出乎他意料,就連帶裡卡德來的艾美都嚇了一跳。

  只有久未露面的西茲亞以一副知情的表情點了點頭:

  「畢竟這幾位來訪者曾待在佛爾南,與副團長認識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考慮到裡卡德卿的個性,應該不可能跟他們『很親密』。」

  「沒錯,他是個卑鄙的傢伙,是你們帶他來的?」

  依莉絲一邊嘆氣,一邊疑惑地盯著一身黑色裝束的西茲亞。西茲亞笑著說:

  「怎麼可能。我們可沒空特地收留一隻迷惘的狗,是梅比斯大人帶他來的。他的身體鍛鍊得很健康,而且他本性邪惡,具有一種扭曲的精神力量,為了讓自己殘存下來什麼都做得出來——說起來算是個人才,不過就算死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

  西茲亞那冷酷的聲音裡帶著惡意,並碰了碰裡卡德的肩膀。

  這位青年騎士的眼神還是帶著疑惑,沒有任何反應。

  梅比斯拉起他的手:

  「很可惜,像他就是承受不了藥性的例子,雖然因副作用而失去自我,但並非完全失去意志。他還留有某種程度的智力,只要對他下達指示,他就會戰鬥。他的作戰方式相當惡劣,這多少是受到原本個性的影響吧!身體能力也增強了一點。不過——你可以把他的狀態當作比佛爾南神殿出現的屍兵稍微好一點。」

  梅比斯拉著裡卡德的手,站到神靈前:

  「如果是一般人,在達到這樣的狀態前就已經死了。」

  梅比斯用彷彿事不關己的語氣輕描淡寫地帶過,並把裡卡德的手放到神靈上:

  「來訪者小姐,請你專心地看著這個很棒的『怪物』——你一定也會被他吸引的。」

  梅比斯的手環發出模糊的光芒,覆蓋住整隻手。

  黑色神靈的表面浮現無數模糊而細小文字般的線條,並陸續改變形狀,讓人來不及找出它的規則性。

  梅比斯並沒有被其吸引,而是繼續用被手環光芒包覆的手接觸神靈。

  西茲亞站在依莉絲身邊,小聲地低語:

  「你可以閱讀那些字嗎?」

  「……不行,我無法閱讀那種字。那是字嗎?」

  「你說呢?我們也讀不出來,所以不知道用法。不過只要能使用手環,就有可能以意志力『驅動』神靈。至於該怎麼做才能驅動它,就還在研究了。它不像是完全無法溝通的怪物——指定神殿的指令雖然失敗了,但總之『傳送』這件事是成功了。」

  「成功啊……」

  依莉絲只覺得噁心,她早已習慣不把人命當一回事,也無意為了這些事濫用道德觀念。

  雖然應該是如此——為什麼她的心卻還是隱隱作痛呢?

  依莉絲勉強在唇邊擠出僵硬的笑容:

  「你們要把裡卡德送到哪裡?」

  「佛爾南御柱已經停止運作了,所以要送到其他神殿。目前的目標是威塔神殿,不過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送達……如果可能,我們想指示他殺了神姬或神師,但也說不定會把他送到你們的世界去呢!」

  聽了她的話,凡尼斯露骨地皺起眉頭。

  在依莉絲等人旁觀下,梅比斯的額頭冒出大量汗水,身體也開始痙攣,上下排牙齒激烈地撞擊出聲。

  與此同時,死亡神靈突然膨脹了起來。

  站在前方的卡多爾立刻做出反應,抱起受到驚嚇的依莉絲向後跳開。

  浮現文字的漆黑就像擁有生命般擴散開來,完全地包圍了梅比斯和裡卡德的身體。那看似堅硬的神靈就像是一幅有立體感的畫面,讓人感受不到物質般的壁壘。

  然後,依莉絲見到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那膨脹成數倍大的黑色球體——表面有無數無法閱讀的文字在躍動,一邊左右交流,一邊切換。一個個文字的背景浮現金色的眼球,整個神靈立刻被大量的眼球包圍。

  「這、這是什……什麼呀……?」

  依莉絲看了這令人作嘔的景象,屏住氣息,當場坐倒。

  金色眼球一邊不斷眨眼,一邊不規則地環顧四周。接著,鐘乳洞裡響起了像低沉鐘聲般激烈的聲音,球體也總算伴隨著餘音縮小了。

  在一片寂靜過後——依莉絲仍坐在地上一小段時間。

  裡卡德已經消失無蹤。

  梅比斯倒在神靈旁,西茲亞的部下抱起他,抬至後方。無從判斷他是昏過去了,或只是單純地動彈不得。

  一旁的凡尼斯仍茫然地站著,動也不動。

  「西、西茲亞,剛才那是……?」

  「……那麼,裡卡德到哪裡去了呢——在報告送達之前,我們也不會知道,真讓人心急暱!」

  西茲亞苦笑著說道,並對依莉絲伸出了手:

  「你站得起來嗎?如果站不起來,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了!」

  依莉絲回過神來,生氣地說道,無視於西茲亞伸出的手獨力站起身來,而西茲亞只是邊笑邊把手按在嘴邊:

  「第一次看到的人都會很驚訝。來,請到裡面去。梅比斯大人應該快要可以行動了,至於他在『神靈』裡看到了什麼——依莉絲大人,你們一定會對那內容很有興趣的。」

  站起身來的依莉絲,發現有一位老紳士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鐘乳洞入口附近。

  他大概是實驗開始時站在那裡的,但看起來並沒有很感興趣,只是茫然地站在那裡,他穿著西裝,非常平靜,表情感覺不出畏怯、恐懼或感動。那或許會令人覺得他很達觀的眼神,甚至讓人有點不舒服。

  西茲亞注意到依莉絲的視線,悄悄地在她耳邊說道:

  「他是考古學者,很瞭解古代文獻,也給了我們很多關於死亡神靈的建議。」

  依莉絲一行人經過站著不動的老人身邊。

  擦身而過時,西茲亞輕輕地點頭致意。

  「『李布魯曼』博士,辛苦了。」

  ——這位年邁的考古學者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佇立在當場。

  依莉絲邊走邊回頭看,發現他不停地喃喃自語:

  「『這傢伙』最後仍是敗在人類手下啊……」

  那句話像是在嘆息,依莉絲聽在耳裡,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

  在菲立歐等人抵達吉拉哈六天後——

  塔多姆的特使終於抵達,而這一天正是烏路可生日的前一天。

  當天,菲立歐、烏路可和麗莎琳娜一起練習馬術。

  麗莎琳娜也不太會騎馬,雖然她在阿爾謝夫多少練習過,不能說完全是新手,但還沒有到能駕馭自如的地步。

  兩位少女都相當聰明、一點就通,但實際操作則是相當困難。

  菲立歐輪流讓麗莎琳娜和烏路可坐在他前面,仔細地教導她們韁繩的使用方法和如何對馬兒下達指令。

  塔多姆使者抵達的報告送來時,他們練得正起勁,雖然已經獲得塔多姆使者今天會到的消息,但實際上又比預計時間早了兩個小時。

  菲立歐等人停止練習,從中庭回到神殿裡迎接使者。

  當菲立歐一行人進入神殿時,城鎮和神殿都有盛大的歡迎人潮,但那全都出自於烏路可的影響。塔多姆使者肅靜地進入神殿,在沒有騷動和掌聲的情況下走下馬車。

  當與卡西那多等高官一同出迎的菲立歐看見使者的臉孔時,嚇了一跳。

  「墨菲斯卿!?」

  這位肥壯且滿臉鬍鬚的男子一見到特使菲立歐,也瞪大了眼:

  「嚇了我一跳,原來阿爾謝夫的使者是菲立歐大人啊!」

  「我也很驚訝,沒想到會派墨菲斯卿前來……」

  這個男子正是塔多姆與阿爾謝夫交戰時,在前線指揮的墨菲斯·魯梅西茲。

  當時他雖然受了傷,但還是豪氣干雲地上前線,如此的表現就連阿爾謝夫將官也深為所苦。在最後決戰時,他因為腳被馬踏住、動彈不得,而遭到阿爾謝夫俘虜。

  戰後,他雖然立刻歸國,但又以使者身份前來,讓菲立歐大為驚訝。

  「你的傷勢已經痊癒了嗎?我還以為你身受重傷……」

  「那一點小傷,對塔多姆軍人來說不算什麼。」

  這很明顯是在逞強,但從墨菲斯嘴裡說出來卻很有說服力。他上路時,傷勢恐怕還沒有完全痊癒,應該是一邊前往吉拉哈、一邊在旅途中進行治療吧。

  眾人原本心想:塔多姆難道沒有人才了嗎?沒想到正式使者另有其人。

  從下一輛馬車下來的,是穿著華麗衣飾的中年貴族。他的身材纖細,很明顯是個文官,一望即知不曾上過戰場。

  看來墨菲斯是負責輔佐此人或為其警護。

  在眾人寒暄過後,菲立歐再度有了與墨菲斯交談的機會。

  「你這次擔任輔佐嗎?」

  「是我自己硬要加入的。上頭也勸我好好休養……不過現在加爾拜卿戰死,我想親眼看看休戰調停如何進行。」

  這個是個符合軍人風格的答案,但菲立歐覺得很棒。墨菲斯是敵人,菲立歐無意與其親近,不過以軍官來看,墨菲斯是個很有趣的男人。

  接下來馬上就出現在簽約前的交談場面,本來菲立歐以為他們需要休息一天,但塔多姆人認為沒有必要,希望盡快進行討論。

  他們動作之快,讓菲立歐看見他們焦急的心情。

  札卡多失去輝石這件事,已經在高階神官之間宣佈過了。菲立歐也已掌握這個事實,塔多姆方面應該也因此擔心「阿爾謝夫會不會利用我國的弱點」。

  他們的真心話應該是:希望在發生糾紛之前盡快締結休戰和約吧!

  在塔多姆的使者貴族與墨菲斯等人到達後,阿爾謝夫的菲立歐與輔佐宮立即與其展開會議。

  這次會談肩負彼此國家的外交命運。雖說在吉拉哈的仲裁下,妥協點由雙方各自決定,但席間還是籠罩著一股緊張氣氛。

  雖然他們無意互相刺探或欺騙,但正因如此才更加真切。塔多姆失去了札卡多輝石,其後更要面對與拉多羅亞的戰爭。

  『這就叫做禍不單行嗎?』

  雖然菲立歐絲毫無意同情塔多姆,但他們在敗給阿爾謝夫後,若馬上要遭受拉多羅亞進攻,心中一定苦不堪言。

  在卡西那多司教等人居中調停下,兩國的特使便為了偃旗息鼓而展開了一場戰爭。

  *

  暫停馬術課程後,烏路可約麗莎琳娜和西亞一同前往為神官所開設的咖啡廳。

  那裡是為了讓人休息與交流所設的空間。

  對住在這裡生活的神官們而言,威塔神殿可說是一個城鎮,到處都有娛樂或休憩的設施,而這些店也由神官們所經營。

  烏路可帶麗莎琳娜來到的是面對寬闊中庭區塊的咖啡廳,是她很熟悉的地方,這裡的店長是一位自政務退休的老司教,出於興趣而從事這份工作。

  烏路可選了角落一張圓而小的桌子,靠著很近地坐了下來,並向送茶水的少女點了飲料。

  「我要酵素茶,麗莎琳娜大人您呢?」

  「啊!我也一樣。」

  麗莎琳娜回答,並頻頻環顧周圍。

  咖啡廳裡還有其他幾位神官,其中也有人對烏路可和麗莎琳娜的組合投以好奇的眼神,但他們畢竟是神官,沒有人會失禮到做出露骨的干涉舉動。

  另外,也有幾位騎士在距離烏路可與麗莎琳娜等人的桌子稍遠之處護衛,成員有包含黛梅爾在內的三位阿爾謝夫王宮騎士、三位吉拉哈神殿騎士——他們小心翼翼地監視四周,因此由一介神官看來,就連投以視線都是該小心的事。

  烏路可感到安心而愜意,悄悄地在腿上的西亞耳邊問道:

  「西亞,你要喝牛奶?還是柳橙汁呢——」

  倒茶水的年輕女神官微笑著插嘴:

  「烏路可司祭,這個季節的葡萄汁很美味呢!我調得甜一點,這麼大的小孩是可以喝的。」

  「她說葡萄汁很好喝,西亞,怎麼樣?」

  西亞點了點頭,展現笑顏。

  最近西亞總算漸漸變得常常露出笑容,這個變化讓烏路可開心得不得了。

  不久,她們所點的飲料來了,倒茶水的少女還附送了一盤烤餅乾給西亞,但她們其實並未點這份餅乾。

  「因為這孩子很可愛,所以特別招待。」

  「……謝……謝謝。」

  西亞以細微的聲音對倒茶水的神官道謝,她既害羞又開心,臉頰紅通通的,真的可愛極了。

  關於西亞的未來——烏路可有好幾種想法:請父親收養為養女,讓她當自己的妹妹、交給麗莎琳娜,或是一直維持目前的關係,等西亞到了可以自己做選擇的年紀再說——

  怎麼做對西亞才是最幸福的呢?

  雖然烏路可還沒有清楚地決定,不過她打算接下來好好想一想。

  「那麼,您要跟我談什麼呢?」

  烏路可對麗莎琳娜問道。

  她之所以邀麗莎琳娜來咖啡廳,也是因為麗莎琳娜說「我有話想跟您說」。只要她們小聲說話,跟她們隔著一定距離的騎士們就聽不見了。

  麗莎琳娜一時雖然難以啟齒,但不久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

  「呃——其實我決定去拉多羅亞了。」

  烏路可嚇了一跳,凝視麗莎琳娜。

  麗莎琳娜所說的話很明白,意思也馬上就可以懂,但雖然能理解,卻不能接受。

  「啊!麗莎琳娜大人……?呃……請等一下,您剛才說……」

  麗莎琳娜低垂雙眼:

  「對不起,突然嚇了您一跳。不過菲立歐已經知道了,我想很快也會傳到您耳裡……其實我跟穆司卡教授商量過,為了對付拉多羅亞的『死亡神靈』,才決定潛入拉多羅亞調查。所以,呃——西亞也要一起去。」

  這次烏路可真的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她也感覺到懷裡的小女孩突然變得渾身僵硬。

  一時之間,烏路可抱緊了西亞:

  「……您是……在開玩笑吧?」

  「對不起,烏路可——是真的。」

  西亞在她臉孔旁以抱歉的口氣說道。

  麗莎琳娜依舊低著頭,沒有要抬起頭的意思。

  「……烏路可大人,我知道您想說什麼。穆司卡教授也說:『西亞還小,怎麼能讓她一起去。』我也是這麼想,不過——」

  西亞回過頭,用她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凝視著烏路可:

  「是我自己說想去的。只要用我的能力,就可以輕易地問出死亡神靈的所在地,而且……要是拉多羅亞這個國家攻向這裡,烏路可你也會很難過……所以我想要阻止他們。」  

  這番話裡包含堅定的決心,讓人想像不出是出自一個小孩的口中。

  烏路可無言以對,約過了一分鐘,她一度暫停的思考才又開始重新運轉: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西亞……」

  「因為有些事,除了我沒有人可以辦到。」

  「哪有這種事……西亞,你還是個孩子啊!怎麼能做這種事……」

  「雖然我還小……可是我想要保護烏路可。」

  西亞的雙眸認真到令人害怕。

  「別說傻話了!」

  烏路可不禁提高了音調。其他桌的神官們雖然好奇地看過來,但烏路可也沒空理會他們。

  「西亞,不行啊!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但你絕對不能為了我身涉險境!麗莎琳娜大人您也要阻止她!不,我一開始就反對你們去……為什麼要這麼做……」

  烏路可緊緊抱住了西亞的頭,雙手環繞她背上,讓西亞簡直動彈不得。

  西亞微微扭動身子。

  烏路可強烈地覺得——她不想放開西亞。

  她以盈滿淚水的雙眼望向麗莎琳娜:

  「我不能讓西亞身涉險境,就算是她自己想去,我也不想讓她去。西亞她還……!」

  被烏路可抱在胸前的西亞壓低聲音哭泣著:

  「……烏路可,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好開心。可是,我——不想以後後悔……」

  西亞的聲調相當悲痛,讓聽的人都為之鼻酸。

  烏路可迷惑地看著懷裡的她。

  「烏路可——封鎖你的記憶時,我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遵從依莉絲的命令……其實我真的不想做,然而最後還是……我已經不再想這樣想了……」

  想起痛苦回憶的西亞抽抽搭搭地哭著。

  烏路可拚命地安慰她,撫摸她的頭髮、背部,並親吻她的額頭,卻無法讓她停止哭泣。

  「……我不想將來後悔。要是那時我認真地反抗依莉絲,不要做那件事就好了……可是我做不到。這次我會好好做的,以自己的意志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要是不這樣做,我——」

  不會原諒自己——雖然西亞說到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但烏路可明白她的意思。

  西亞一直在找尋贖罪的方法,而對她來說,跟麗莎琳娜等人一起到拉多羅亞找尋死亡神靈,一定就是她對烏路可的贖罪方式。

  即使如此,烏路可也不想讓她去。

  烏路可理智上明白,由來訪者前往拉多羅亞不失為有效的策略,但在感情上,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答應。

  「至少——至少讓她在國境附近等待就好?比方說把知道神靈所在地的人帶去國境——」

  「國境附近似乎不斷有小糾紛,那樣反而很危險。而且如果把誰帶到國境去,對方也會察覺。有北方民族和吉拉哈的無名氏跟我們攜手合作,西亞一定會平安歸來——請相信我。」

  麗莎琳娜這番誠摯的話和西亞真摯的眼神,讓烏路可無言以對。

  「……對不起,西亞,麗莎琳娜大人——請等一下,我現在無法思考。」

  烏路可懷裡緊抱著的小女孩將要離開自己,這件事她還可以忍受,但那必須是以「西亞能獲得幸福」為前提。

  前往拉多羅亞是一條漫漫長路。

  雖然這個敵國與吉拉哈國境相接,但感覺上還是太遙遠了。

  「……事出突然,也難怪烏路可大人您無法接受。不過我希望您早點知道,所以才先說出來。」

  麗莎琳娜低垂雙眼,在桌子上方低下頭:

  「呃……所以菲立歐也拜託您了。如果有烏路可大人您在,我……」

  聽到她那細微到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再度令烏路可感到迷惑:

  「麗莎琳娜大人……?您為什麼要這麼說……就算您到拉多羅亞去,也不到一年或兩年就會回來了吧?」

  烏路可心頭一震:

  「難道您存心送死……」

  麗莎琳娜慌張地搖頭否認:

  「沒、沒這回事!我會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總有一天會回來。可是……菲立歐的事又是另當別論。嗯——我聽到神殿的人說,神姬大人已經承認菲立歐是烏路可大人的情人……」

  烏路可立刻臉紅了,她湊到麗莎琳娜面前:

  「不、不是的,那是姐姐她自己……!」

  烏路可當然也心知肚明,經由女神官口耳相傳,神殿裡已經出現了某些謠言。

  父親馬汀已經為此臥病在床,正在處理塔多姆休戰調停的菲立歐也感到很困擾,但最傷腦筋的要算是烏路可自己了。

  在阿爾謝夫,菲立歐已經面臨蜚短流長,而就連在烏路可的國家也遭到這種待遇,她很清楚他會怎麼想。

  菲立歐和烏路可有各自的立場,雖然菲立歐有時會優柔寡斷,但考慮到彼此的政治意義,絕不允許他輕率地發言。

  而就算當事人什麼話都沒說,謠言也自然而然地甚囂塵上。

  麗莎琳娜以下定決心的眼神凝視烏路可:

  「烏路可大人,我想了很多,嗯——也聽說了不太好的謠言。這個神殿裡似乎流傳這樣的謠言……說不知道菲立歐是不是把我跟烏路可大人放在天秤的兩端。」

  烏路可也知道此事,但並未特別在意。

  「那種謠言要說就讓他們去說好了,麗莎琳娜大人您應該也很清楚,菲立歐大人並不是那種人。」

  麗莎琳娜點了點頭,但眼眸卻隱含著悲痛神色:

  「是啊!菲立歐是個誠實的人。不過……我果然……還是很難打進烏路可大人與菲立歐之間吧……」

  聽見麗莎琳娜的話,烏路可差點就要喊出聲來,她無法忍受麗莎琳娜這種態度。

  「麗莎琳娜大人!我在阿爾謝夫不就已經跟您談過此事了嗎?在菲立歐大人下定決心之前,還要花一些時間……」

  「……我辦不到。」

  麗莎琳娜的黑色眼眸蒙上一層淚霧:

  「我還是辦不到,雖然烏路可大人您說不記得了……但舞會那天晚上,我看見您跟菲立歐的樣子,就知道了——」

  烏路可聽到她這番話,嚇了一跳。

  在舞會那晚——喝得爛醉的烏路可對菲立歐做出了非常失禮的事,她趁著酒意,硬是抱住了他強吻——而麗莎琳娜也當場撞見這副光景。

  當她酒醒後,與其說為此事感到羞赧而臉紅,不如說羞愧得臉色發白。

  隔天早上,烏路可羞恥到無以復加,所以忍不住撒謊:「我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

  事實上,她記得很清楚。只要閉上眼,就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懷裡緊抱著菲立歐的體溫、柔軟的嘴唇。在那之後的數日間,她不斷夢見相同的夢,也總在醒來後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

  對於麗莎琳娜,烏路可也因為覺得自己簡直是犯規偷跑,而一直抱有罪惡感。

  被人開門見山地說出此事,烏路可瞬間無話可說。

  麗莎琳娜則是露出堅強的微笑:

  「請您不要誤會,我並不在意。旅途中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在阿爾謝夫時確實太逞強了,現在冷靜地仔細考慮過後……烏路可大人,您很適合菲立歐,而菲立歐一定也很喜歡您,這是很明顯的事。我一開始就只是菲立歐的朋友,我們的關係僅止於此,所以請您不要再在意我了……」

  烏路可聽見麗莎琳娜下定決心地說出這番話,不禁慌了手腳:

  「可、可是,麗莎琳娜大人,那您真的……」

  有位神官走到正專心於談話的兩人旁邊。

  「失禮了,烏路可司祭——請原諒我多管閒事……」

  打斷兩個人談話的,正是管理機要部隊的海曼家公子——畢賽爾·海曼司祭,他也是向烏路可提親的人。

  他那溫和的臉孔看來就像個優秀青年,現在正憂心忡忡地望著烏路可。

  「畢賽爾司祭……啊!請恕我失禮,我正在談重要的事……」

  烏路可冷淡地回答。但畢賽爾卻又更往前了一步:

  「我明白,我也看得出來。只不過兩位談話的表情這麼認真,會吸引眾人好奇的眼光……這情況可不太妙。」

  直到他這麼一提,烏路可才總算注意到。

  不知從何時起,咖啡廳裡多了許多神官。烏路可一望向他們,他們就紛紛轉開視線,但好像是因為她跟麗莎琳娜在一起,才聚集了這麼多看熱鬧的人。

  畢賽爾司祭嘆息道:

  「雖說是神官,也不全都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如果兩位要談的話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談完,我出於關心地建議最好還是換個地方,免得讓人說長道短。」

  烏路可抱著西亞,慌張地站起來:

  「你、你說得對……對不起,謝謝你的體貼。」

  烏路可從剛才就一直以非常認真的表情面對麗莎琳娜,聲調也隨著提高,卻沒有意識到周圍的視線,這很明顯的是她的失策。

  「麗莎琳娜大人,我們換個地方吧!換個能靜下心交談的地方……」

  但麗莎琳娜並沒有站起身。畢賽爾司祭輪流看著麗莎琳娜和烏路可,感到有點不解。

  「……不,沒有必要刻意換地方,因為我們已經作出結論了。若有人說長道短,會很讓人困擾,我想在這裡說清楚。」

  麗莎琳娜也望向畢賽爾司祭:

  「神殿有一部分的人好像誤會了我的立場——我充其量只是菲立歐大人的隨從,跟他的關係絕不像謠傳的那樣。菲立歐大人愛的只有烏路可大人一個而已。」

  她略略提高了音量,好讓周圍豎耳傾聽的神官們都聽得見。

  麗莎琳娜瞪著畢賽爾司祭,而烏路可則是覺得她這個舉動有點奇怪。

  「……麗莎琳娜大人?」

  「還有其他人在看,我就此失禮了。烏路可大人,以後再詳細談——西亞你也跟我來。」

  西亞離開烏路可的懷抱,拿了片餅乾,並牽住麗莎琳娜的手,向烏路可行了一禮後,眼角帶淚地微笑了一下。

  烏路可想追上前去,卻又站住不動。

  麗莎琳娜和西亞的背影,給人一種拒絕再談下去的感覺。

  幾位王宮騎士跟在她們身後。烏路可感到困惑,並看向畢賽爾司祭。

  一向溫和的他此時面無表情,似乎有點心虛。

  烏路可突然想到他不愉快的理由,勉強問道:

  「畢賽爾司祭,難道——難道你對麗莎琳娜大人做了什麼……」

  「啊?不,我什麼都沒做……先出手的反而是那邊啊,卡西那多畢竟還是有所察覺——」

  那是不像會從平常的他口中說出來的冷酷口氣。畢賽爾·海曼低聲喃喃自語,他雖然年輕,卻很明顯地擁有政治家的眼神。

  烏路可沒有錯過他的話。

  她立刻跟著麗莎琳娜和西亞的腳步離開了咖啡廳,搭上了行駛於神殿內部的馬車。

  她要去的地方是神姬所在之處。

  她依舊板著臉孔,開始思索應該對姐姐說什麼話。

  *

  在卡西那多司教的仲裁下,休戰調停肅穆地進行。

  菲立歐所帶來的阿爾謝夫文宮與塔多姆的高官,正在彼此認同的情況下確認雙方所同意的各個事項。

  他們彼此主張應主張的事項,相互對立的部分則由吉拉哈提出折衷方案,不但保有雙方的顏面,同時又順利地確定休戰的方向。

  阿爾謝夫的提案原本就是由拉希安所彙整,並沒有強人所難之處,內容無可非議且實在。而塔多姆則是因為自知已打敗仗,沒有可以表現強硬的立場。

  在雙方都沒有魯莽的希望下,會議進展迅速。就像是一開始就已做出結論,會議本身只是為確認而進行的儀式一樣。

  另外亦依照原先計劃,簽約留待隔天再進行。

  在散會時,兩國代表都不禁露出安心的表情。

  「菲立歐大人,可以跟您談談嗎?」

  在會議後,塔多姆武官墨菲斯·魯梅西茲向菲立歐如此說。他的口氣溫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善意。

  「嗯,好的。什麼事?」

  「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請問您,巴羅薩卿還好嗎?」

  當初墨菲斯被駐守國境的巴羅薩·亞涅斯特與其女蘇菲雅玩弄於股掌之間,巴羅薩可說是他的仇人,但從墨菲斯的話裡卻感受不出敵意。

  菲立歐邀墨菲斯到隔壁的休息室去。文官們行了一禮後就離開了,只留下兩國的護衛。

  菲立歐隔著桌子在墨菲斯對面坐了下來:

  「巴羅薩卿和蘇菲雅大人都很好喔!巴羅薩卿的劍術不但沒有退步,還更為精進。」

  墨菲斯在他對面坐下,他那張滿是鬍鬚的臉上浮現曖昧的笑容:

  「他年紀這麼大了還這麼厲害,實在讓人驚訝啊!另外,阿爾謝夫的貝爾納馮卿指揮也很出色,在戰場上實在是很強勁的對手呢!」

  墨菲斯的口氣就像是在訴說珍貴的回憶。

  菲立歐坦率地接受這來自敵將的讚美:

  「貝爾納馮卿在內亂時也相當活躍,但是聽說塔多姆這邊——墨菲斯卿你在前線的指揮和加爾拜卿的作戰英姿也非常了不起,雖然我只有親眼見到最後一戰……」

  墨菲斯苦笑道:

  「不敢當。不過——還是敵不過阿爾謝夫——我們只是靠玄鳥才能佔上風啊!加爾拜卿也明白這一點。」

  對於那位奮戰到最後而死的敵方總指揮官,菲立歐也記得很清楚。

  雖然菲立歐只在最後跟他交談了幾句——但這段對話教人難以忘懷。

  菲立歐勸加爾拜退兵,因為再戰下去毫無意義——但加爾拜不認同,選擇作戰至最後。

  結果造成雙方更嚴重的死傷,這場戰役最後由阿爾謝夫勝出,才有了今天的後績發展。

  墨菲斯深深地嘆息:

  「今天我們能順利地交談,塔多姆的貴族也感到很開心。如果被譽為勇將的加爾拜卿還在世,說不定中央會強硬地重建戰力、再打一仗——但他的死,讓中央的貴族都心生畏怯了。」

  菲立歐側著頭,突然不明白墨菲斯想說的是什麼意思。

  「結果塔多姆傾向與阿爾謝夫休戰……加爾拜卿說不定早已察覺此事了。現在想起來,他會不會是在想……如果他不『輸得那麼徹底』,最後塔多姆很有可能會為了『沒打勝仗』而不得不消極地投入戰力。」

  菲立歐十分驚訝。

  他以前一直認為,加爾拜只是想將身為軍人的意志貫徹到最後,進而造成無謂的死傷,結果在毫無意義的戰爭中失去寶貴的性命。

  但如果墨菲斯剛才所說的是正確的,那就表示加爾拜是以自己的性命來向塔多姆高層死諫,希望雙方早日休戰。

  「在西方拉多羅亞動盪不安的此刻,加爾拜卿應該是想避免與阿爾謝夫的戰況陷入泥沼,若『沒有勝算』,那就更有這種可能性。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方法可以確認此事了,這說不定只是我多心……總之,貴國獲得了和平。我們身為挑起戰端的一方,也許沒有資格這麼說,不過還是希望貴國能珍惜所獲得的和平。」

  墨菲斯彷彿覺得很耀眼般凝視著菲立歐。

  離開了戰場,這位猛將嚴肅的雙眼看起來竟是如此溫和,那五官雖然帶點險惡氣息,卻沒有任何胡亂欺壓他人的感覺。

  「我們與拉多羅亞勢必終將開戰,我在休養完畢後,也會上前線去。這次說不定是最後一次活著與您相見了。」

  「墨菲斯卿……」

  一望即知墨菲斯已有所覺悟。

  「菲立歐大人,您可以當一個很好的施政者。聽說國王布拉多陛下也是一位很優秀的人,而且阿爾謝夫還有很多有為人才。當然,我們塔多姆也有人才。」

  墨菲斯開玩笑地如此說著,並迅速地站起身來:

  「……所謂的和平是個好東西,只不過,耽溺於和平將會招致禍亂。以塔多姆的角度,當然是希望阿爾謝夫大意……不過還請您千萬小心。」

  菲立歐點了點頭,目送墨菲斯離去。

  他注意到,墨菲斯的話裡隱含有弦外之音:

  『如果塔多姆吃敗仗,拉多羅亞也將會併吞阿爾謝夫——』

  墨菲斯的話中之意,正是在預言這樣的將來。

  事實上,阿爾謝夫並非處於因為休戰而放鬆的狀態。輝石依舊尚未恢復生產,而混亂的火種正在東方蓄勢待發。

  菲立歐一邊對墨菲斯那很有軍人風格的盛情厚意心存感謝,一面返回自己的房間。

  他躺在房裡的床上休息,同時細細思量。

  在完成這次休戰調停後——自己究竟應該為阿爾謝夫做些什麼呢?

  麗莎琳娜和穆司卡等人要去拉多羅亞,西瓦娜等人恐怕也會同行。

  菲立歐自己身為王族,不能潛入拉多羅亞。

  但如果他去,也不是不能成為戰力。

  『我……該怎麼做才好?』

  菲立歐一直為此事所困擾。他肩負著身為王族與個人的責任,卻也心懷想使輝石重新生產的願望,到底應該以哪一項為優先,他還沒有找出答案。

  周圍所有人應該都會支持就這樣回阿爾謝夫的選項,但菲立歐自己無法確認那是否為正確的選擇。

  在阿爾謝夫,有許多包括布拉多在內能支持政府的人才,自己就算回國,也幾乎無事可做。

  而周圍全員應該都會反對到拉多羅亞去的選項,但菲立歐覺得這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案。

  他並不是太過相信自己的劍術。現在先對拉多羅亞這個國家有所瞭解,對阿爾謝夫的將來也絕非毫無意義。

  他反反覆覆地煩惱了一段時間後,突然有人從走廊外敲了他的房門。

  「菲立歐大人,卡西那多司教來見您。」

  護衛騎士如此告知,菲立歐便從床上起身:

  「請他到隔壁房間稍待,我馬上過去。」

  就在菲立歐踏入隔壁房間的同時,剛剛還在調停現場的卡西那多·庫格也一臉嚴肅地走進房間裡。

  「菲立歐大人,失禮了。我有事想跟你談一談……」

  菲立歐十分驚訝。

  卡西那多很少主動找他談話。

  這位年輕的司教草草寒暄過後,便切入正題:

  「菲立歐大人,你有位劍士朋友叫做『赫密特·埃魯』對吧?你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嗎?」

  菲立歐感到不解,依據麗莎琳娜所說,赫密特現在已經來到這神域,但他不明白為什麼卡西那多會在這時候找赫密特。

  「他有什麼問題嗎?」

  菲立歐保留回答,並反問道。卡西那多將手按住眉間,壓低了聲音:

  「這件事還請你保密。剛才我的無名氏帶了一位來自『拉多羅亞』的使者,其實幾天前就已經先聯絡過了,這位使者似乎是劍士赫密特的親戚……所以我想找他來確認一下。」

  「……拉多羅亞的使者……?」

  聽了卡西那多的話,菲立歐除了瞠目結舌,也下意識地按住了刀柄。那雖然是表示他對拉多羅亞這個國家的警戒之意,但卡西那多臉上的敵意卻極為淡薄,看上去甚至還相當困惑。

  「怎麼說呢?這位使者……菲立歐大人你要不要也見見他?老實說,我也很煩惱該怎麼處理。他本人希望跟許多人見面,如果你也有意,我就幫你安排。」

  「好的,如果不會給你添麻煩,就請幫我安排。」

  菲立歐立刻回答。

  他只是單純地想知道——在如今這種狀況下前來造訪的拉多羅亞使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又是為了什麼目的前來吉拉哈。姑且不論究竟是真是假,既然這位使者是赫密特的親戚,那就更令人好奇了。

  西瓦娜等人的所在位置必須向麗莎琳娜或穆司卡做確認,必須晚一點才能聯絡赫密特,總之菲立歐打算先隨卡西那多前去見那位使者。

  *

  造訪神姬諾愛爾房間的烏路可被引至最裡頭。

  姐姐見到她便嫣然一笑,但烏路可一開口就是嚴肅的問題:

  「姐姐,你見過麗莎琳娜大人了吧?」

  神姬諾愛爾的表情依舊楚楚動人,只是眨了眨眼。

  小桌子上放了一組茶具,微微飄著香甜的茶香,看來烏路可打擾了這午後的優雅時光。

  神姬的表情卻沒有一絲不悅,她直視著烏路可:

  「……哎呀!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姐姐,你是不是對她說,要她為了我和菲立歐大人退出呢……!」

  烏路可確信此事。

  自己的姐姐——神姬諾愛爾絕非僅止是個楚楚可憐的裝飾品,她所做的事雖然稱不上謀略,但也多少瞭解在檯面下牽線的方法。

  烏路可在姐姐正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瞄了一下周圍。

  現在沒有女官在場,她們或許守在隔壁房間,但只要姐妹倆壓低音量,應該就不必擔心談話被人聽見。

  「你對麗莎琳娜大人說了什麼?她對菲立歐大人和我來說都是救命恩人,是很重要的人。所以……」

  神姬諾愛爾輕輕地嘆了口氣:

  「烏路可,你可別誤會了。我確實見過麗莎琳娜大人,我偷偷地找她來,談了一些話,但我可沒有要她退出喔!」

  「那麗莎琳娜大人為什麼……?」

  烏路可將身子探出桌面。

  「我只是向她詳細地說明現狀,包括畢賽爾司祭在想些什麼,還有菲立歐大人在神殿會遭受什麼樣的眼光全看她怎麼做——而該如何判斷這些事實,就要看她自己了。」

  神姬諾愛爾溫和地說道,但烏路可卻與她相反,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

  「你……你跟麗莎琳娜大人說那些話,她一定會決定退出的!姐姐,你為什麼要這樣……」

  諾愛爾以悲痛的眼神望向掩住嘴的烏路可:

  「……我只是告訴她真相而已啊!何況烏路可——是你不好啊!」

  諾愛爾眼神遊移:

  「烏路可,你很殘忍呢!那女孩不可能贏過你吧?你身為神姬之妹,容貌端麗,思路清晰,又善於與貴族應對往來,也獲得民眾廣大的支持,而且跟菲立歐大人是青梅竹馬,甚至已經接過吻……這是麗莎琳娜大人告訴我的。你在阿爾謝夫病倒時,菲立歐大人也非常沮喪呢!你有沒有想過——那女孩就近看到你們相處的樣子,會有什麼心情呢?」

  烏路可無言以對。

  諾愛爾的口氣相當沉靜,並沒有責備烏路可的意思。但正因為如此,就更無情地刺痛烏路可的胸口。

  「還有,你本來就是她的競爭對手,還同情她、鼓勵她——烏路可,這非常殘忍呢!就算你是出於善意,那舉動也傷透了她的心啊!『明顯比自己適合菲立歐』的對手如此溫柔地對待她,教那孩子究竟該恨誰好呢?」

  烏路可迷惑了,她不認為自己的立場比麗莎琳娜有利。菲立歐既是王族,同時也是位劍士,以這個意義來說,他可能跟麗莎琳娜更加契合。不管周圍的人眼光如何看待,重要的是菲立歐自己的心意。

  「可、可是姐姐……菲立歐大人對麗莎琳娜也有好感,只要在身邊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啊!也許還只是淡淡的好感就是了……」

  「那麼,你想怎麼做呢?你當第一夫人,那孩子當第二夫人?你受得了嗎?你最喜歡的人會跟其他女人共度夜晚喲!」

  神姬諾愛爾這露骨的話,讓烏路可顫抖了一下。

  「——我就受不了。麗莎琳娜大人現在也許是個好女孩,但烏路可,人是會變的。在年紀不斷增長後,不知道菲立歐大人會變得寵愛誰。你還不知道嫁入王室這件事有多複雜,光是個性溫柔是不行的,你一定要更自私一點——不然以後會很痛苦。」

  諾愛爾懇切地說著。

  烏路可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果菲立歐選擇了麗莎琳娜——烏路可打算祝福他們。就算她的心在淌血,表面上她還是可以祝福。

  而她一想到此事,就感到一股絕望到想死的寂寞。

  她想跟菲立歐在一起——

  這份心意毫無虛假。

  她也可以瞭解姐姐沒有說出口的話。

  但即使如此,烏路可還是——無法認同姐姐說的話: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諾愛爾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和緩下來。

  「不過我還是不能認同姐姐說的話。」

  烏路可如此明言。諾愛爾的表情一沉。

  「我很喜歡菲立歐大人,喜歡到足以感到後悔的地步……有時甚至會覺得很可恨。我這麼喜歡他,他卻表現得那麼自然。然而,當我看到他有些時候對我流露出的溫柔時,我又覺得非常幸福,我想麗莎琳娜大人也……一定是這麼想。」

  烏路可結結巴巴地斟酌著想說的話。諾愛爾沉默地聽著,卻以非常悲痛的眼神凝視著她。

  「所以,光是想到菲立歐大人要是不凝視我,我的心就好像快崩潰了。而麗莎琳娜大人應該也是一樣。特別是她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表面上雖然裝得很堅強,但對她而言,菲立歐人人的重要性應該跟我相同……我們喜歡上同一個人,所以我很明白這種心痛的感覺。」

  不知何時,烏路可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她也不擦去眼淚,就接著說:

  「……而且非常困擾的是……我同時也,真的『非常喜歡』麗莎琳娜大人,所以……」

  所以她也明白,麗莎琳娜是歷經多大的煩惱才做出今天的決定。

  神姬悲哀地嘆了口氣:

  「你真的是……太過溫柔了。」

  神姬站起身,從烏路可的側後方抱住了她:

  「——你就去做你喜歡的事吧!我來說服父親,叫他別干涉你和菲立歐大人的事。至於畢賽爾司祭……我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但卡西那多司教一定會幫我的忙。」

  諾愛爾的語氣雖然有些茫然失措,但還是抱緊了烏路可,並在她耳邊如此說。

  烏路可一邊垂淚,一邊輕輕地點頭。

  姐姐從以前就給過烏路可很多建議,那建議有時認真、有時偏激,甚至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說起來,當初烏路可之所以會去阿爾謝夫,也是諾愛爾出言相助。她看見烏路可為將來煩惱,感到很憂心,就建議她到有兒時回憶的阿爾謝夫去旅行。

  而父親原本反對烏路可去阿爾謝夫,也是經姐姐說服才答應,在這意義下,就像是她促成了烏路可與菲立歐的緣分。

  也許正因為如此,神姬才更加希望烏路可和菲立歐的關係能順利進展。

  「……姐姐,謝謝你的體貼。不過我……沒事的。」

  「我不相信你說的『沒事』,因為你常會逞強。」

  神姬像是對待小孩子般撫摸烏路可的頭。

  就在那一瞬間——

  隨著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整個神殿開始劇烈搖晃。

  烏路可和諾愛爾腳步不穩,當場跪倒在地。地板像是波浪般上下起伏,靠牆的書架也開始陸續倒下。

  『地、地震……!?』

  烏路可感到驚愕不已。威塔神殿很少發生地震,而大規模的地震更是少見。

  在搖晃中,烏路可抬頭一望,石砌的天花板大大地傾斜,眼看就要崩塌下來。

  「姐姐!危險!」

  烏路可突然間推倒姐姐,跌在地上。

  石塊立刻掉落在兩人身旁。

  搖晃更加劇烈,隔壁房間甚至響起類似牆壁崩塌的聲音。

  那激烈的搖晃方式,讓烏路可回憶起不愉快的往事。

  當佛爾南神殿的御柱發生異常變化時——也曾發生過跟剛才一樣的突發地震,之後御柱就湧出大量士兵。

  「……烏路可!上面……!」

  神姬突然叫道,並用雙手將烏路可推開。

  烏路可再次跌倒在地,這時她耳朵裡聽見一聲鈍物撞擊聲——那聲音跟石塊撞擊地板所發出的聲音並不相同。

  *

  當地震發生時,神殿騎士切尼·阿爾加列正在連接御柱的祭殿裡警戒。

  自從卡西那多從佛爾南捎來壞消息後,這警戒工作就一直持續至今。

  依夏吉爾人所說,御柱在進行「複製」時,所複製的物品會從底面出現,而進行「傳送」的物品則是從側面出現。

  大量生產的輝石和在佛爾南出現的士兵,都是自御柱底面出現。

  但來訪者們是從御柱側面飛身躍出。

  既然吉拉哈對拉多羅亞的動向一無所知,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同時警戒連接御柱側面的樓上祭殿和連接底面的輝石採收場。

  此時,切尼正與約二十人的同僚一起在祭殿警戒。

  而夏吉爾人也以輪班的方式守在這裡,準備在發生狀況時,可以盡快讓御柱停止運作。

  這個任務比起巡邏更無聊,因此眾人一點都不緊張——但這種情況也只持續到地震發生的前一刻為止。

  第一個前兆還是來自御柱。

  在耳鳴之後,柱子的表面就密密麻麻地浮現人臉——在某位監視者親眼見到這景象而高聲尖叫的同時,震動也當場來襲。

  然後是一陣極為劇烈的搖晃,對具有悠久歷史的威塔神殿構造帶來了巨大的損壞。

  起初碎石有如塵埃般從天而降,接著換成石塊崩落。

  切尼看到這現象也嚇得膽顫心驚,這次地震的規模明顯地比佛爾南那次來得龐大。

  「全、全體退出!」

  在地震轟隆聲響徹場時,有某個人如此叫道。

  切尼也慌張地跑向來不及逃跑的一位夏吉爾人身邊:

  「總之先緊急到外……」

  別的神殿騎士們也拉著其他夏吉爾人的手,先跑向安全的場所。

  然而,神殿的崩塌速度卻比他們的動作還要快。

  陸續掉落的石塊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地面的搖晃讓人腳步不穩,另外這裡原本就是燈光昏暗的場所也是原因之一,使得當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切尼為了保護一位夏吉爾人而摔倒,就此倒地不起,無法行動。

  他一邊祈禱自己頭上不要掉落石塊,一邊拚命地等待搖晃結束。

  經過大約二十秒,這一陣搖晃總算平息下來,但四周則變得慘不忍睹。

  有一部分天花板塌陷,讓人可以從陰暗的祭殿望見藍天。周圍石塊四散,還好並未擊穿地板,而切尼也奇蹟似地並未受傷。在那一瞬間,他對自己從不相信的神充滿了感激之意。

  不過——在切尼身體下方的夏吉爾人,就不像他那麼受神的眷顧了。

  起身後的切尼,在一片白茫茫的塵埃中,見到了腳部遭到石塊擊碎的夏吉爾人。

  鱗狀的組織自傷口剝落,流出的半透明液體浸染了石砌地板,逐漸變成黑色。腳則彎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似乎骨折了。

  切尼嘖了一聲,臉色變得蒼白:

  「怎麼回事啊……你不要緊吧!?」

  他這麼一問,夏吉爾人就報以溫和的微笑:

  「沒事,因為我們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切斷痛覺……」

  他的口氣相當平靜。

  周圍陸續有人開始行動。

  在搖晃停止後不久,一陣低沉而悠長的鐘聲自天空高處響起。

  「天空之鐘」——這是切尼今年第三次聽見這個鐘聲。

  第一次是在佛爾南,時間跟往年一樣,然後第二次是在那批「屍兵」自御柱出現的夜晚。

  而剛才響起的鐘聲,可以推測是跟後者相同的原因。

  本來鐘聲應該是一年只響一次,而這時自天而降的轟隆響聲響徹整個祭殿,也帶給眾人極大的不安。

  切尼懷裡的夏吉爾人悄悄地垂下眼:

  「——拉多羅亞那裡似乎對御柱下達了新的指令,剛才的地震也是受到這個影響。」

  人們早就有預期到「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狀況,既然有了佛爾南、札卡多的前例,那麼存這威塔神殿發生相同情況,也就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了。卡西那多應該也有相同的想法,才會加強神殿的警戒。

  只是,神殿因地震所造成的損害,無法在一時之間處理完畢。

  明亮的陽光穿過天花板,照耀了御柱表面,而御柱表面上正密密麻麻地浮現人的臉孔。

  夏吉爾人低聲呻吟,但他並不是因為疼痛而呻吟。

  「屍兵立刻就會自御柱底面出現。請你把這些石塊栘開,把我帶到御柱旁。其他司祭也會配合進行讓御柱停止的作業。這點小傷,只要撕下布條包裹就沒事了——」

  夏吉爾人的傷勢跟人的傷勢不同。切尼點了點頭,但石塊太大,他一個人搬不動。

  就在此時,有位穿著神殿騎士胸甲的同僚自御柱旁走過來。

  「喂!你來幫我一下!」

  切尼出聲叫道。然而此人卻沒有反應,直接經過他身邊。

  切尼以為他沒聽見,於是又叫了一次:

  「你來幫個忙!夏吉爾司祭被壓在這石塊下……」

  男子對他的呼喊充耳不聞,就這樣往出口方向定去。切尼發火了,凝眼望去,想要確認他是哪個夥伴。在地震發生前,約有三位騎士站在他身前,都是他所熟識的夥伴。

  然而——

  (咦?)

  切尼覺得奇怪,又把視線轉向御柱。

  在前方的夥伴騎士都平安無事,有人在保護夏吉爾人,也有人到這時才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並注意到切尼而跑了過來。

  切尼對此瞪大了眼:

  「咦?剛才那是……」

  他回過頭,想要找尋剛才走過去的騎士,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

  (……我被撞昏頭了嗎?)

  雖然腦子裡出現這個念頭,但他同時也覺得那背影很像「某人」,因此感到不解。

  「切尼,別在那裡發呆!要是『上次那些傢伙』又出現,我們就要前往樓下了。」

  一位曾在佛爾南跟他並肩作戰的騎士一邊幫忙栘開石塊,一邊痛苦地說。

  「……該不會又要跟那些怪物作戰了吧?切尼,這一定是你的錯,你該不會讓什麼怪東西纏上了吧?」

  這位騎士雖是在開玩笑,但口氣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在救出夏吉爾人以後,切尼握住自己愛用的巨劍。

  神殿騎士們把現場交給機要部隊的衛兵,自己則是走向樓下。

  「這裡才剛安穩了一段日子啊!可惡——!」

  「哎呀!貝里耶團長要是還在,一定會興奮得不得了吧!」

  同僚語帶諷刺地說道。聽見這話的切尼又再度陷入困惑。

  剛才經過他身邊的那個男子——

  在聽到久未耳聞的貝里耶團長名字那一瞬間,切尼也聯想到那個人是誰了。

  副團長裡卡德·巴傑斯——

  雖然並未發現裡卡德的遺體,但他應該已經死在佛爾南神殿了。王少從那天夜裡後他就生死不明,這表示他或許已經在那場騷動中死亡。

  (……不會吧!)

  那一瞬間,切尼還以為自己看見鬼魂了,但又搖了搖頭,甩開這不切實際的想法。

  樓下應該有足夠的人在警戒,但還不到不需要增援的地步。神殿騎士的任務,就是在夏吉爾人確實將御柱停止前先壓制住敵人。

  (……啊!我以前可沒有這麼熱衷於工作啊……)

  自從經歷佛爾南那晚以來,一切就奇妙地改變了,夥伴們也是一樣。或許那片土地上,有著能讓邪惡的神殿騎士改邪歸正的怪物。

  不過,那怪物在面對里卡德和貝里耶時,似乎也是無能為力。

  切尼身上背著用來保護眾人的巨劍,快步定向樓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1:53 PM 編輯

四十九.因憎惡而瘋狂的騎士

  因御柱所引起的地震雖然在神殿各處皆造成損害,但最嚴重的災害則是發生在神殿中央。

  神姬諾愛爾和其妹烏路可可祭被封鎖在倒塌的室內——

  菲立歐接到這個消息時,正要前去見拉多羅亞的使者。坐在馬車裡的他先遇上那突如其來的地震,之後更聽見不該在這個季節響起的天空之鐘。

  當然可以預測得到,這跟佛爾南所發生的狀況一模一樣。

  一聽到烏路可姐妹受困的事,菲立歐的臉色立刻變得極為蒼白,同乘馬車的卡西那多也是一樣,這樣一來,兩人哪裡還有心思去見拉多羅亞使者。

  趕到神姬房間的他們,發現通道被崩塌的牆壁堵住,現場慘不忍睹。

  雖然神殿騎士逐漸聚集過來幫忙,但瓦礫堆錯綜複雜,很難簡單地著手進行清理。

  「可惡——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馬上調派牛隻和馬匹前來把瓦礫搬走!要是神姬有個什麼萬一……」

  卡西那多大為慌亂,一旁的老司教畢蘭卻插嘴道:

  「卡西那多司教,請您先冷靜下來。通道部分雖然完全崩塌,但室內有經過補強,裡頭應該沒有崩塌。雖然可能有部分裝潢掉落,但只要石塊沒有擊中要害……」

  畢蘭卻發現卡西那多的心情緩和下來,因此不再說下去。

  菲立歐咬牙切齒地凝視眼前的光景。

  神姬的房間位於神殿深處,加上為了安全起見,所設的通道極為有限。

  既然崩塌的天花板已經完全堵住通道——要救出在裡面的人的方法,就只有搬開瓦礫或是擊破牆壁了。

  雖然完全不知道神姬房間的狀況如何,但可以確認的是,這狀況教人很難樂觀面對。

  烏路可被封鎖在這瓦礫後方——

  一想到這,菲立歐就坐立難安。

  「不能繞到另一頭嗎?還是有其他入口……」

  負責護衛的萊納斯迪這麼一問,周圍的一位神官就不甘心地說:

  「這個嘛……另一頭的牆也塌了,災情比這邊更嚴重。牆壁環繞住位於神姬房間裡的中庭四面,該空間只是用來採光——其周圍的牆壁完全崩塌,幾乎成了一座小山。把這裡的瓦礫搬開是距離最近、也最確實的方法。」

  這個答案讓人可以預測到最糟糕的事態。神官也蒼白著臉,肩膀顫抖著。

  「鑿穿牆壁也是個辦法……但這樣一來會破壞平衡,很有可能連目前沒事的部分都會崩塌。我們應該避免造成衝擊——」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讓我們來想想辦法吧!」

  菲立歐聽見背後傳來這粗獷的聲音,轉頭一看,是來訪者巨漢穆司卡·布萊多克洛伊茲。

  他身旁還有眼神嚴肅的麗莎琳娜,兩個人都是得知發生這場騷動才跑過來的。

  穆司卡雖然身穿神官衣飾,但他壯碩的體格還是散發出一股戰士氣息。

  「穆司卡,麗莎琳娜——!」

  一聽見兩個人要幫忙,當場給了所有人一劑強心針。

  麗莎琳娜的手環籠罩著光芒:

  「菲立歐,請你放心。只要用我的手環刀刃小心地切開石塊,再以穆司卡教授的臂力慢慢地栘開,就可以在不造成太大衝擊的情況下清出一條通道。如果只是要做出夠讓一個人通行的通道,應該比起搬開瓦礫還要快。」

  如此說道的麗莎琳娜雙眼有點紅,像是剛哭過。雖然菲立歐在瞬間察覺到不對,但這時候也不適合詢問她。

  他對這兩個人點點頭:

  「對不起,拜託你們了。被困在裡面的是……」

  「神姬和烏路可司祭,還有負責護衛的騎士和女官等,但不知道總共有多少人。雖然內部也許平安無事——總之,請你們快點進行。」

  卡西那多難得地向人低聲懇求。

  穆司卡握緊了他那岩石般的雙拳,老實地點了點頭:

  「交給我吧!請你們確實支援後方,因為說不定會跟佛爾南一樣出現屍兵。」

  萬一發生這種狀況,神殿騎士們也會奮戰到底。因為這裡是位於大國吉拉哈中心的威塔神殿,有為數眾多的護衛士兵,跟佛爾南不可相提並論。

  在此地有十多位如同貝里耶等級的騎士團團長,其部下也齊聚一堂。在夏吉爾人讓御柱停止之前,應該會有許多騎士予以支援。若非有如此準備,即使是為了生命輝石,也不會讓御柱繼續運作至今。

  麗莎琳娜和穆司卡走到未崩塌的牆壁旁,迅速地展開行動,他們一開始先使用手環進行作業,所以菲立歐等人只能站在一旁觀看。

  從麗莎琳娜的手所延伸出來的光之刀,順暢而靜悄悄地滑入石壁中。

  在場的衛兵和神官無不發出讚歎,此地的神官們仍將麗莎琳娜的力量視為神秘的奇蹟。

  菲立歐緊張地屏住氣息,看著她進行作業。麗莎琳娜的光之刀在牆壁切出了一個像門般的四角形切痕,並做出了一個可以讓穆司卡將手臂伸進去的空隙。

  穆司卡在牆上用力一抓,被切下的牆壁就沿著那道切痕輕輕地朝他這個方向倒下。

  就在穆司卡慢慢地將倒下的壁塊放在走廊時,麗莎琳娜已經穿過牆壁到另一頭去了。

  「這邊很窄,交給我們來就好!菲立歐,請你們在這裡等。」

  麗莎琳娜在裡面叫道。

  牆壁另一頭是另一個房間。仔細一看,黑暗中瓦礫四散,但只有一部分天花板剝落,並沒有完全崩塌。

  麗莎琳娜和穆司卡穿過另一面牆,走向更深處。菲立歐也想跟在他們身後,但仍是忍住了。

  『烏路可,你一定要平安——』

  在麗莎琳娜和穆司卡進行救援活動時,菲立歐只是祈求烏路可平安。

  站在一旁的卡西那多,臉孔嚴肅而扭曲。

  他們同時注意到彼此的模樣,又轉開了視線。雖然各自擔心不同的對象,但心意是相同的。

  「……兩位都平安無事!」

  裡頭響起麗莎琳娜高亢的聲音。

  在場的神官和騎士都歡聲雷動。

  卡西那多嚇了一跳,肩膀發抖,想鑽進洞裡,但麗莎琳娜和穆司卡已經開始把人救出來。

  最先從切開的牆壁另一頭出現的,是背著神姬的麗莎琳娜。

  神姬的臉色鐵青,肩頭也被血染成黑色,但一見到卡西那多,她就堅強地微笑:

  「卡西那多大人——」

  「諾愛爾……」

  卡西那多用誰也聽不到的音量呼喚神姬的名字,並從麗莎琳娜背上將她接過來。不知道是否因為傷勢疼痛,神姬諾愛爾的眉頭深鎖,但在菲立歐眼裡看來,她的傷還算是輕傷。

  沒過多久,烏路可也自己走了出來,麗莎琳娜與她擦身而過,又回到洞裡。而穆司卡還沒回來,可能有其他人受傷。

  菲立歐看到烏路可平安無事,鬆了口氣,把手伸向她。

  他輕輕握住的烏路可的手,雖然滿是塵埃,卻非常細嫩而柔軟。

  「菲立歐大人……對不起,還勞賀麗莎琳娜大人把我救出來……」

  菲立歐無法回話。

  看到她平安無事的瞬間,他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果然對烏路可……』

  察覺到自己心意的他,臉頰突然發燙。

  自從在舞會之夜與烏路可接吻以來,雖然菲立歐刻意不去想這件事,但他的視線卻愈來愈常追著烏路可跑。

  烏路可露出安心的微笑,走到菲立歐身邊。

  而她一進入菲立歐的視野裡,就讓他放下心來。

  「烏路可司祭!您沒事吧?」

  一邊以誇張口氣叫著,並跑到烏路可身邊的,正是畢賽爾·海曼司祭。

  「神姬也受到輕傷……來,我們馬上到施療院去吧!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他那一副優秀青年的笑臉,在菲立歐眼裡顯得很虛偽。

  烏路可一邊報以親切的微笑,一邊委婉地拒絕:

  「不用了,我根本沒有受傷,所以要去避難了。」

  在神姬和烏路可之後,其他受困的女宮和護衛也陸續走出來。

  其中也有人傷勢比神姬還嚴重,現場立刻陷入一片騷動。

  畢賽爾司祭露骨而親熱地握住烏路可的手:

  「雖然您說沒受傷,總之這裡很危險,司祭您也盡快到外頭去……」

  烏路可皺起眉頭。

  ——突然間,菲立歐抽出腰間的佩刀。

  「哇、哇!?你想做什麼!?」

  讓突然亮出的刀刃嚇了一跳的畢賽爾司祭,表情僵硬地倒退了好幾步。

  周圍的騎士也因菲立歐這看似瘋狂的舉動紛紛慌了手腳。

  但菲立歐的雙眼並非望向畢賽爾,而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對身邊的一位神殿騎士如此說。

  菲立歐介入烏路可與畢賽爾司祭之間,以自己的刀架住那名騎士「劈下來」的劍。

  「裡卡德·巴傑斯!回答我!你來這裡做什麼?」

  ——菲立歐這麼一叫,那位有著一頭褐髮的神殿騎士嘴邊就泛起了一抹微笑。
  
  *

  自御柱底面湧現的那批「屍兵」——

  正與其進行戰鬥的切尼等人,開始注意到不尋常之處。

  「……喂!御柱還沒停下來嗎!?」

  同僚騎士喘著氣向後退,並忍不住問道。連接御柱底面的這層樓,已經到處都倒臥著敵兵的屍體,雖然負傷或死亡的騎士已自前線退出,但人數「還」不是非常多。

  他們利用在佛爾南學到的教訓,避免跟敵人死纏爛打,而是確實地進行包圍戰。

  現在的威塔跟東西南北皆有出口的佛爾南不同,他們堵住了三處出口,在人數士也擺壓倒勝地佔優勢,現況理應要佔上風才對。

  即使如此——不知為何卻有被壓制的感覺。

  夏吉爾人正在樓上緊急停止御柱運作,雖說已經多少爭取到一些時間,差不多也該控制住敵兵量產了,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真是怪了……」

  聽到在後方防守的切尼如此喃喃自語,與他同時自佛爾南返鄉的騎士就低聲說:

  「你也是這麼想嗎?喂!我說啊——那些傢伙是不是哪裡『不大對勁』啊?」

  「啊?」

  切尼覺得他的話很奇怪。

  「他們奇怪是理所當然的啊!他們原本就不是人類,簡直可說是怪物了。」

  「不,話是這麼說沒錯……嗯……你不覺得他們比前一批『還要強』嗎?」

  經他這麼一說,切尼這才注意到。

  切尼為了輪班而在後方待命,還未跟敵人直接交手。不過,他從觀察同伴們作戰的狀況中發現到,我方正開始慢慢地屈居下風。

  因為敵人並不知道如何合作,所以只要神殿騎士這邊確實地合作,一定可以獲勝。但是,切尼總覺得騎士們花了比在佛爾南時還要多力氣。

  同僚騎士有點不安地說:

  「在佛爾南時,他們的裝備很脆弱,就連骨頭也不堪一擊,身上流的血更是淡得跟水一樣啊!可是這次……」

  就在此時,負傷回來的同僚之劍,滴下了像黏液般——也就是比較像一般血液的液體。

  切尼皺起眉頭。同僚騎士則是拔出劍說道:

  「……你要上嗎?也差不多該輪到我們上場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切尼稍稍板起臉孔,舉起巨劍。

  而前線所下達的指令,卻是阻止他們前往前線。

  「喂!退後一點!這裡全都是屍體,沒地方站了!」

  通往御柱的通道並不寬廣,但也絕對不算狹窄。有著可供四輛馬車並排行駛的寬度。

  儘管如此,敵兵的屍體仍多到讓人沒地方站立,當然,屍體流出的血讓人腳下滑溜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在佛爾南時,因為神殿有四個出口,戰力的分散造成無法全力支撐戰場。但在威塔只集中於一個出口,所以敵兵的死亡人數變成四倍也就不足為奇,勢必將形成邊作戰邊後退的態勢。

  「你們說要退後……」

  切尼不禁嘖了一聲。

  佛爾南神殿和威塔神殿的構造不同,離開這裡後會來到廣場,也就是將無法避免敵人分散開來。敵人可能跟在佛爾南相同,是以神殿上方為目標,但如果讓他們在地上散開,那會將變得很棘手,因為神姬的房間就在附近。

  同僚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就打開其他出口吧!」

  「這不就等於是分散戰力嗎?可惡!御柱怎麼還不停下來……!」

  切尼一邊後退,一邊觀察前線的狀況。

  騎士一旦開始後退,對手就顯得氣勢如虹。如果能在此順利將其擊退就好了。但本國騎士長年遠離戰事,此時甚至開始心生畏懼。

  明明應該只是將戰場稍作移動,卻演變成接近敗退的局勢,令所有人都受到影響。

  「喂!混帳!你們在做什麼啊?」

  縱然區區一介騎士切尼如此怒吼,卻沒有人停下腳步。不到一會兒,隊伍就亂了陣腳,屍兵突破包圍,開始分散到神殿內部各處。

  就在他們難得而有效率的佈陣大亂時,突然響起一陣宏亮的吼聲:

  「——你們在幹什麼?」

  這忿怒的大喝響徹了附近一帶,就連距離稍遠的切尼也不禁想要掩住耳朵?

  以一聲大喝阻止神殿騎士們節節敗退的,是一名年紀在五十歲左右的高瘦男子,他眼眸裡散發著懾人的光芒,背後還跟著一支前來增援的部隊。

  他那威風凜凜的英姿,讓切尼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休……休坦貝克·庫格……大司教?」

  這個男子正是卡西那多·庫格的父親,也是神殿裡數一數二的有力神官,他面對眼前的戰鬥場面,臉上毫無懼色。

  「你們這樣也算是支持我吉拉哈、保護神姬的榮譽神殿騎士團一員嗎?被這種對手逼到節節敗退,太可悲了!給我捨棄性命!上場面對敵人!」

  這激烈的怒吼聲激勵了騎士們,他們就像被催眠了一樣,又一起上場面對屍兵。

  對於他的這股魄力,切尼啞口無言。

  「對!戰鬥!戰鬥!戰鬥!奮戰到底!你們所拿的神鋼之劍『只』是用來劈砍敵人!不要保護自己!大量打倒對手!寄宿在你們身體裡的,不是軟弱之神的庇佑,而是狠惡鬼神的一臂之力!用你們兇猛的力量把眼前的敵人全部粉碎!」

  把神罵成軟弱,連異教的惡神都搬出來,這已經不是神官該說的話了。不過對原本信心薄弱的「神殿騎士」來說,這種話帶來了莫大的效果。

  大司教休坦貝克·庫格握住了自己的劍,以摧心裂肺的氣勢喊叫。

  分居他左右的兩位神殿騎士團團長,也各自率領部下衝向屍兵。

  就在那一瞬間,原本開始敗退的部隊又重新奮起。

  休坦貝克臉上毫無笑意,佇立當場,以讓人聯想到老鷹的雙眼瞪視著戰況。

  切尼這才真實地體會到,為何許多神官都畏懼這位大司教。看到他這種氣勢,大多數的神官都會心生膽怯。就連身經百戰的神殿騎士,在休坦貝克面前,都只能變成忠心耿耿的士兵。

  休坦貝克的銳利雙眼望向切尼:

  「切尼,你不上嗎?」

  「……咦!?是、是!我、我馬上去!」

  切尼沒想到休坦貝克竟然會記住自己的名字,慌張地重新舉好巨劍,奔向已解除包圍的寬闊戰場。

  在他身後的休坦貝克,一一點名騎士們,並繼續鼓舞他們。

  (那、那個老頭,該不會記得所有騎士的名字跟長相吧……?)

  雖然切尼覺得不可能,但若非如此,就找不到休坦貝克會知道自己名字的理由了。

  就結果而言,神殿內到處倒臥屍兵,但在休坦貝克的指揮下,騎士們的戰況就此好轉。

  *

  裡卡德·巴傑斯——

  他是駐留佛爾南神殿的神殿騎士團副團長,跟菲立歐曾有過一段淵源。

  菲立歐在畢賽爾司祭身旁見到裡卡德時,只覺背上一陣強烈的涼意。

  裡卡德應該已死在佛爾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威塔神殿呢——雖說原本就沒有發現他的屍體,但菲立歐根本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而在菲立歐注意到的同時,裡卡德眼裡所散發出的殺意,讓菲立歐立刻拔刀相向。

  菲立歐拔刀擋開了裡卡德斬向烏路可的攻勢,但這一擋卻出乎意料地對菲立歐的身體帶來劇烈衝擊。

  (他以前的力道有這麼重嗎……!?)

  菲立歐對裡卡德的高超劍術感到不寒而慄,並一把推開愣住站著不動的畢賽爾司祭,讓他站到一旁。

  那一瞬間,周圍那些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人們只感到困擾不已。

  「這位騎士是歹徒!他想攻擊烏路可司祭!」

  女騎士黛梅爾叫道,並從旁舉起突刺劍攻擊。

  裡卡德的眼神還是像死了一般,輕輕扭身閃過她這一劍。萊納斯迪也繞到菲立歐身前,舉劍攻向以近乎奇襲的方式施展攻擊的裡卡德。

  裡卡德給人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同。

  他的眼神空洞,面無表情。當菲立歐叫出他的名字時,有一瞬間看起來像是笑了一下,但那表情也立刻消失了。

  他整個人沒有什麼生氣,總讓人覺得像個幽靈。

  「菲立歐……菲立歐·阿爾謝夫?」

  裡卡德以缺乏抑揚頓挫的聲調叫著菲立歐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意識不清,發音也很奇怪,但在劍術方面卻比以前的裡卡德要來得更快更強大。

  菲立歐保護身後的烏路可,高聲叫道:

  「卡西那多司教,把神姬帶往安全的場所!黛梅爾,烏路可就拜託你了!這傢伙的目標應該是我!」

  裡卡德又淡淡一笑。

  被菲立歐推開而坐了個四腳朝天的畢賽爾司祭,邊後退邊對其他騎士叫道:

  「你、你們還在那裡做什麼?快包圍那個可疑人物!」

  神殿騎士們這才回過神來,斬向裡卡德。

  此時,菲立歐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裡卡德所持的神鋼之劍一閃,一位撲向他的騎士其中一條手臂就飛了出去。

  那條手臂還未落地,裡卡德的劍就又像毒蛇般地彈起,斬向另一位騎士的頸項,接著劍刀又是一翻,砍向第三個人、四個人——

  即使如此,他的手也沒有停下來,在一劍深深地刺進身後騎士的腹部後,這一連串的攻擊才總算稍作停歇。

  菲立歐看得啞口無言,畢賽爾司祭也驚訝得瞪大了眼。

  在血光四射中,渾身浴血的裡卡德開心地吐了吐舌頭。

  菲立歐不得不承認,裡卡德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

  「我要——殺了神姬。」

  裡卡德小聲地低語,接著像彈簧般地向前飛奔。

  他那把兇狠的劍正是對準了已開始退出現場的卡西那多和神姬。

  菲立歐擋住他的去路,並劈出牽制其行動的一刀。

  裡卡德靈巧地架開了這一刀,他暫停勉強進擊,先與菲立歐對峙。他雖然失去意識,但在戰鬥時的判斷力似乎並未減弱.

  萊納斯迪也站在菲立歐身旁,小心翼翼地舉劍相向。

  菲立歐呼喚身後的卡西那多等人:

  「卡西那多司教!趁現在動作快!黛梅爾也把烏路可帶定!」

  菲立歐看出——如今的裡卡德的實力遠遠超過以前,菲立歐無法邊作戰邊保護其他人。

  裡卡德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識,並獲得了全新的力量。雖然不知道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他鎖定神姬為目標看來,可推測出跟拉多羅亞脫不了干係。

  卡西那多抱著神姬,正要快步逃開。

  帶著烏路可的黛梅爾也跟在他身後。但在唯一可逃脫的走廊入口附近,又出現其他騷動。

  「是、是敵兵!這裡也有……!」

  一位衛兵如此叫著,但話說到中途就轉變為吐血的聲音。

  菲立歐瞥了一眼確認過狀況後,不禁嘖了一聲。那些曾經見過的「相同面孔」的士兵已經來到走廊想追殺他們。

  那是在佛爾南也出現過的「屍兵」——

  剛才那位衛兵被其中一位老人以短槍貫穿胸口,邊吐血邊當場倒臥在地。

  周圍的衛兵立刻舉槍想為其報仇,但他們畢竟不像神殿騎士那樣習於作戰,因此眼看就要破屍兵打倒。

  (騎士們在御柱周圍的封鎖線遭到突破了嗎——!)

  菲立歐對此感到迷惑不解。

  背後有瓦礫擋住去路。

  這裡位於神殿深處,所以唯一的逃跑路線只有屍兵跑過來的方向。

  卡西那多抱著神姬又折返回來,而黛梅爾也判斷無法強行通過,牽著烏路可的手退回來.

  『怎麼辦……?』

  菲立歐立刻確認四周的狀況。

  裡卡德正在眼前伺機而動。

  而屍兵正步步進逼,目前是由衛兵擋住,但身邊的部屬不多,剛剛又有五位神殿騎士在一瞬間被裡卡德解決,背後還有逃得慢的神官等無法作戰的人。

  「萊納斯迪、黛梅爾!你們守住這裡,不要讓那群屍兵進來!這傢伙由我來想辦法!」

  裡卡德確實變得很強,但菲立歐並不認為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自己贏不了他。

  兩位騎士遵照菲立歐的指示,奔向前線。如果讓屍兵入侵,也會危及神姬和烏路可。

  先打倒裡卡德——菲立歐下定決心後,就將意識集中在刀上。

  裡卡德也盯著菲立歐,握緊了手中的劍。

  裡卡德雖然擺出讓人覺得他游刀有餘的姿勢,但他絲毫沒有大意。

  相對的,菲立歐腦海裡則浮現了裡卡德所犯下的種種罪行。

  他與裡卡德最初的淵源,是為了麗莎琳娜而起的爭執。那時菲立歐救了剛讓神殿騎士抓住的麗莎琳娜,那時的交手正是這一切的開端。

  菲立歐贏了裡卡德,進而讓他心生恨意,其後也跟他有過幾次小小衝突。

  當佛爾南被鎮壓時,或是赫密特和戈達在桑克瑞得貿易分公司被包圍時——而菲立歐最不能原諒的,就是他曾企圖襲擊烏路可。

  雖然邦布金在危急時解救了烏路可,但菲立歐一想到烏路可只差一步就會死在裡卡德手裡,就克制不住上湧的怒氣。

  裡卡德以死人般的眼神凝視菲立歐,又微微一笑。

  「如果我……殺了神姬或神師……」

  他的聲音空洞而模糊不清。

  (……他這樣是與屍兵相近的狀態嗎?)

  雖然菲立歐察覺此事,但屍兵無法瞭解人話,因此和裡卡德有相當大的差異。另外,裡卡德只有孤身一人,這點也跟在前方作戰的其他屍兵不同。

  而他對菲立歐斬擊的動作也比以前來得更快、更無懈可擊。

  兩個人就這樣交手了幾個回合。

  裡卡德與菲立歐刀劍相交,同時還頻頻望向烏路可和神姬等人。

  (他那份悠哉是怎麼回事?)

  裡卡德看來輕敵,但當菲立歐趁隙攻擊時,他卻又能妥善防禦,並加以反擊。不只如此,在交戰中,裡卡德的雙眼也逐漸籠罩奇妙的光輝。

  菲立歐對遲遲不能解決裡卡德感到心急如焚。

  「裡卡德!你做這種事,目的是什麼——?」

  「菲立歐——對了,說起來……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啊!」

  裡卡德不帶感情地如此喃喃自語,似乎無意回答菲立歐的問題。

  就在他揮劍劈下的同時,也用腿橫掃向菲立歐。

  那動作極其自然,如果換成不瞭解他個性的人,就算乾脆地往後退也不奇怪。

  但是對識破他作戰方式的菲立歐來說,這正是個好機會。

  當裡卡德用以橫掃而過的腳再次踏到地面前——菲立歐對準了他作為軸心的那隻腳一刀橫劈過去。

  菲立歐這刀是擋住揮下的劍後順勢橫劈,照理說裡卡德應該招架不住才對。

  然而,這位騎士卻展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舉動。

  他「單憑」作為軸心那隻腳使力跳起,並躲掉菲立歐的刀。

  就在菲立歐驚訝不已、正要重整態勢的那一瞬間,脖子就遭到撞擊。

  他的眼前一黑,當場跪倒在地。

  他並不是挨了一劍——他應該已經確實避開了裡卡德劈下的那一劍。

  襲擊他脖子的是裡卡德的手肘。

  遭擊中要害的菲立歐一時間站不起來,對於敵人看透自己要襲擊他的腳部也覺得很驚訝。但更令他無法相信的是,裡卡德竟有如此驚人的體能,可以快速地僅以重心的那隻腳躍起。

  對手還佩戴了防具,很明顯地,以正常人的腳力而言,根本不可能做出這個舉動。

  在神姬身旁的卡西那多看到菲立歐身陷危機,也舉起突刺劍突刺。

  裡卡德猛烈地一劍擊退他。

  卡西那多的突刺劍被擊偏,不但沒劈中敵人,還挨了重重一腳。

  「嗚……!」

  看見卡西那多呻吟出聲的神姬,高聲地慘叫起來。

  菲立歐雖然也聽見了烏路可在同時發出的慘叫,卻仍是站不起來。

  他察覺裡卡德在他頭上高高舉起劍。

  「——菲立歐!請趴下!」

  隨著這聲呼喊響起,裡卡德劈下來的神鋼之劍也伴隨著金屬聲在菲立歐頭部上方被彈開。

  「麗、麗莎琳娜……?」

  麗莎琳娜在千鈞一髮之際趕來撲在菲立歐身上,以手環刀刃彈開了裡卡德的劍。

  在裡卡德再次來襲前,麗莎琳娜已經抱緊了菲立歐滾向一邊。

  穆司卡也跑向他們:

  「裡卡德,不要再戰了!」

  穆司卡用力地將手上的石塊向這位騎士拋擲過去。

  裡卡德不得已,只好看準時機避開。

  麗莎琳娜和穆司卡剛才為了救出困在瓦礫堆下的受傷者而深入神姬房間,回來後立刻就看見裡卡德這副模樣,肯定是嚇了一大跳。

  麗莎琳娜緊緊抱住了菲立歐,擔心地凝望他的臉。

  菲立歐小聲地呻吟,手腳總算恢復了力氣。

  「菲立歐,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事,只是被他用手肘撞到。那傢伙——跟以前的裡卡德不同。麗莎琳娜,你要小心。」

  麗莎琳娜手上的手環籠罩著光芒,她走到穆司卡身邊。菲立歐也走到另一邊,形成三對一的形勢。

  即使如此,裡卡德也沒有絲毫焦急的樣子。

  他有如熱氣般飄飄然站立,把劍橫舉。

  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拚命阻止屍兵入侵,如果菲立歐等人不能在此解決裡卡德,就無法前往支援了。

  穆司卡拋出瓦礫的同時,麗莎琳娜也以他的背部為踏板,對準了裡卡德的頭部攻擊。

  而菲立歐則是配合她,攻擊裡卡德的下半身。

  當裡卡德看到這來自三個人的同時攻擊,才總算稍顯困擾神色。

  但是——這三個人都沒有擊中裡卡德。

  菲立歐瞠目結舌。

  穆司卡和麗莎琳娜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裡卡德只是單純地「跳躍」。

  但他躍起的高度卻是超乎尋常。

  他一踢身邊的柱子,就飛躍到了天花板附近,甚至飛到了高高躍起的麗莎琳娜頭上。

  「什……你怎麼能辦到……!」

  麗莎琳娜不安地叫道,裡卡德則是在空中對她進行斬擊。

  天花板附近相當陰暗,因此菲立歐也分不清哪一個人如何出招。

  就在無法確認戰況的情況下,菲立歐首先揮刀橫向劈斬落地的裡卡德。

  落地的裡卡德還彎著膝蓋,大剌剌地用劍抵住地板,並防禦菲立歐的攻擊。

  他的反應之快,堪與劍聖威士托匹敵,這讓菲立歐再度感到驚訝不已。

  他回想起當屍兵出現在佛爾南時,赫密特曾說過這樣的話——

  『他們行動後身體會漸漸溫熱,行動力也會變得更強。』

  這似乎是屍兵的特徵之一。不過即使如此,裡卡德所展現出來的強大也太過極端了。

  在他擋住菲立歐的刀後,另一頭麗莎琳娜則跪倒在地,就這樣向前蹲著。菲立歐注意到她的側腹滲出血來,激憤不已:

  「裡卡德!你……」

  「……既然要作戰,就要有被殺的覺悟吧?菲立歐,你說對不對……」

  裡卡德小聲地說著這理所當然的話,慢慢地將臉轉向菲立歐。

  他的嘴邊繃緊般地微笑。

  他那大睜的圓眼實在不像人類的眼睛,眼瞼張得太開,連上下左右的眼白都看得一清二楚。

  「菲立歐、菲立歐、菲立歐……對啦!就是你。我早就想見你一面……」

  裡卡德簡直就像找到老朋友一般開心。

  他那炯炯有神的雙眼充滿了血絲,張開的嘴裡流下了口水。

  「跟那些傢伙聯手後,我現在變得這麼強了,你看我很強吧?比起自以為是的你、還有偉大的威士托,甚至比我們兇殘的貝里耶團長都要強。對吧……」

  裡卡德收起劍。菲立歐則感到不寒而慄。

  「——你好好看著!」

  裡卡德以高八度的聲音叫道,從下往上讓劍彈起。

  儘管那只是舉劍的動作,他的斬擊卻極度迅速。

  「怎麼啦?你怕了嗎?你害怕這樣的我……以前你把我當傻瓜,現在卻怕我嗎!?喂!」

  裡卡德一邊半狂亂地笑著,一邊縱橫揮舞著劍。

  面對他這狂亂的追擊,就連用眼睛跟上都很勉強的菲立歐根本無力反擊,成了防守的一方。而沒有持劍的穆司卡也無法出手,就只能呆立一旁。

  「裡卡德!你把靈魂出賣給拉多羅亞了嗎!?你曾經為神殿工作……!」

  聽見菲立歐的責備,裡卡德吐舌笑道:

  「菲立歐!那些傢伙很好喔!很單純!他們讓我變強了,給我殺傷力,讓我比任何人、任何人都強。所以我總有一天也要把他們全殺光,不過,菲立歐,我首先就要殺了你!」

  裡卡德快速地說出這番顛三倒四的話,又繼續揮舞著劍,每一擊都出手極重,要是以錯誤的方式擋架,就連神鋼之刀也會折斷。

  菲立歐邊退邊打,在交手幾個回合後,他的背抵到了牆壁。

  趁菲立歐正在煩惱該往左或往右時,裡卡德趁隙用膝蓋踢向他。而意識全集中在他劍上的菲立歐,則是勉強用手臂擋住這記膝蓋的攻勢。

  但他的手卻因此而麻痺了,連使刀都變得有點遲鈍,裡卡德也配合這一擊,將劍高高舉起。

  「菲立歐大人!」

  「……菲立歐!?」

  烏路可與麗莎琳娜同時高聲叫喊。

  與她們的叫喊聲同時——菲立歐突然聽見某物破風之聲。

  (什麼東西飛過來了……?)

  咻!接著是刀刃刺進肉體的聲音。

  但這不是裡卡德的劍劈中菲立歐所發出的聲音。

  「……喔?」

  裡卡德一陣茫然,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一支短劍插進了他那粗壯的手臂,這銳利的短劍從裡卡德始料未及的方向飛來,就連他都夾不及閃避。

  一位少年高亢的聲音響徹了走廊:

  「安潔莉卡!神姬他們就交給你了!」

  「……遵命。」

  菲立歐看見有人從屍兵那方向跑來支援,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雙眼。

  一位貌似旅行舞蹈藝人的女孩,穿著一身極為暴露的裝束,從屍兵間穿出、飛奔過來。她左手所握住閃現光芒的短刀,右手則持有投擲用的小刀。

  她那柔軟的肢體和銳利的眼神,應該是南方人,實際上她那小麥色的皮膚雖然不像黛梅爾那樣,卻也比菲立歐等人黝黑。

  一頭及肩的頭髮也十分豔麗,散發著吸引男人目光的蠱惑魅力——但她那冷漠的表情,則顯然是要閒人勿近。

  而在走廊另一頭屍兵那邊,則同時傳來少年的聲音與玻璃碎裂的聲響,隨即竄出火舌。

  菲立歐獲得這奇特女子的一臂之力,又得以重新確立態勢。

  裡卡德大剌剌地拔出手臂上的短劍,拋向麗莎琳娜。

  那一瞬間,菲立歐感到顫慄不已,這次換穆司卡以肉身相擋。

  「你竟敢刻意對不能動彈的人……」

  穆司卡以寬闊的胸膛擋住短劍,面容因忿怒而扭曲。

  裡卡德嗤之以鼻。

  菲立歐和前來幫忙的少女一起斬向裡卡德。

  裡卡德迅速地有所反應,先擋下菲立歐的刀,同時直接抓住少女的手臂以阻止她進攻。
  在那一瞬間,少女把嘴噘起來,從嘴裡射出一個發光物體。

  接下來,菲立歐定睛一看,發現裡卡德的眼中刺有細針。

  但即使如此,裡卡德仍哼都不哼一聲,痛覺似乎已經完全麻痺了。少女也對她射向要害的針起不了作用而驚訝,突然瞪大了眼。

  裡卡德一把抓起少女,輕輕地拋向菲立歐。

  「唔!?」

  這麼一來,就在一旁的菲立歐勢必得接住少女。少女呻吟了一聲,菲立歐則是亂了陣腳。

  裡卡德趁機大大踏出一步,猛烈地一劍刺向菲立歐。

  「……菲立歐!」

  這甚至能讓人感到歡喜之情的刺耳叫聲,響徹了周邊。

  *

  ——突然間,戰亂之後的寂靜降臨現場。

  在帶有血腥味的微暗神殿走廊空中,響起金屬的殘響。

  神殿騎士仍持續在前線與屍兵作戰,但菲立歐所在之處,才剛剛結束了一場戰役。

  菲立歐接住裡卡德所拋過來的少女,此時被迫要做出抉擇。

  ——如果他以少女的身體為盾牌,就可以獲得反擊的機會。

  ——如果他要保護少女,那麼自己就會受傷。

  在面臨這兩個選擇的狀況下,菲立歐的身體下意識地有所行動。

  那出於與威士托一同鍛鍊所培養的,菲立歐的劍術——

  於當場發揮得淋漓盡致。

  金屬的殘響停歇。

  「——菲立歐……?」

  裡卡德呻吟般地低語。

  菲立歐的刀正面貫穿了他的額頭。

  裡卡德的劍則是在菲立歐的頭部側面。

  而被拋過來的少女正在菲立歐背後。

  ——菲立歐究竟是怎麼行動的,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裡卡德的突刺之快,說是神速也不為過。

  菲立歐先出刀偏移他劍的軌道,一邊側身閃避並將少女拋到身後,同時往前踏出一步。

  往前。

  他就只是往前刺出刀子而已。

  包含菲立歐自己,在場沒有人瞭解這招攻防的始末。

  就連被拋到他身後的少女,也摸不著頭緒。

  裡卡德的額頭遭刀刃貫穿,瞪得大大的眼睛裡映出菲立歐的身影。他試圖使出最後的力氣將劍舉起——

  然而,裡卡德所舉起的劍——就這樣掉落到自己身後。

  「……菲立……歐……?」

  裡卡德小聲說著,聲調像是在笑。

  「……我要……變強……變得……更強……」

  ——菲立歐垂下雙眼,拔出刀子。

  頭蓋骨被切開、腦部被貫穿的裡卡德,就這樣往前倒下。

  過了一會兒,他溢出的鮮血流到地板上,身體彈跳了一下。

  菲立歐總算鬆了口氣。

  即使看見倒臥在地的裡卡德——不知為何,菲立歐仍沒有「打倒他」的真實感。

  一方面是因為最後的致勝關鍵是出於菲立歐下意識的動作,然而,最重要的理由是——

  (裡卡德他……說不定在作戰前就「已經死了」呢……?)

  菲立歐有這種奇妙的感觸。

  在激戰中,菲立歐也一直揮不去自己在跟死人作戰的感覺,他甚至有種錯覺,倒在他腳邊的裡卡德,會馬上站起來。

  「屍藥」——

  菲立歐腦海裡浮現這個字眼。

  (耽溺於強大……就是這麼回事嗎?)

  想到此事,菲立歐這才驚醒過來:

  「麗莎琳娜!你的傷……!」

  她還跪在地上,表情痛苦地微笑著,穆司卡也在她身旁。

  「不要緊,我跟教授的傷口都不深。」

  麗莎琳娜逞強地說道。也許這點傷對身為來訪者的她而言確實算是輕傷,但應該非常疼痛。

  菲立歐咬緊了嘴唇。

  麗莎琳娜就在自己的眼前受傷——這個事實讓他心頭感到無比沉重。

  她是一位戰士,既然要作戰,會受傷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而且又不是致命傷,或許應該感到慶幸。

  即使如此,菲立歐還是感到悔恨不已。

  如果自己早一點解決裡卡德,她應該就不至於受傷了。

  「……麗莎琳娜,對不起。」

  他不禁開口道歉。

  麗莎琳娜眨了眨眼:

  「咦?這又不是菲立歐你的錯……是我太大意了,沒想到裡卡德會變得那麼強……還有,這把突刺劍——」

  麗莎琳娜手指向腰間所佩帶的突刺劍。

  這把名為「滿月少女」的神鋼製突刺劍,是菲立歐送給她的。

  「裡卡德卿的劍砍中了菲立歐你送給我的這把劍的劍柄——所以我才只受到輕傷。這點傷兩、三天就會癒合,一星期後連疤都不會留下。關節的傷還要花點時間才能痊癒,但刀傷真的恢復得很快……」

  麗莎琳娜摸了摸突刺劍,同時按住溢出鮮血的傷口。

  菲立歐緊咬著牙關,凝視著她肌膚上撕裂的傷口。

  就算麗莎琳娜說不要緊,但菲立歐仍不喜歡她受傷。

  前方掃蕩屍兵的工作也正要結束。

  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似乎歷經了一場大戰,全身都是濺上來的鮮血,還不住地喘氣。

  似乎有一些敵人「遭到焚燒」,煙甚至飄向深處。

  穆司卡疲倦地嘆了口氣,以下巴比了比神姬的房間:

  「那邊還有人受傷……但這邊也很慘哪!」

  周圍倒臥著被裡卡德殺害的騎士屍體,與屍兵作戰的衛兵也有多人受傷,周圍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菲立歐再次環顧四周。

  遭裡卡德踢了一腳的卡西那多身旁有神姬諾愛爾和烏路可攙扶著,他一邊站起身,一邊對菲立歐輕輕地點頭致意,也許是在為神殿騎士的行為不檢而道歉。

  而菲立歐一開始推開的畢賽爾司祭,這時也靠在牆邊瞪大了眼、微微地發著抖。

  以沒有持劍者的反應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

  看到他心生畏懼的樣子,菲立歐笑不出來。

  自己如果沒有遇見威士托並接受他的教導,面對今天這種事態時,也只會嚇得不知所措。

  在命運的齒輪咬合或錯過時,人將會大大地有所改變。

  裡卡德之所以人格扭曲,或許也是他的齒輪轉錯方向的結果,不過因此而一直藐視他人,與其怪罪他人,不如怪他自己。

  衛兵們把還站不起來的畢賽爾司祭扶起來。

  不久後,受傷的人們也陸續被帶出去,菲立歐等人的周圍,開始有許多人忙碌了起來。

  *

  當菲立歐奔向受傷的麗莎琳娜那一瞬間——

  烏路可只覺胸口一陣刺痛。

  以菲立歐來看,擔心受了傷的夥伴是理所當然的事,烏路可也可以瞭解這一點。

  但跟理性判斷不同的,是自己內心的另一部分湧現苦澀的感情,則是無可否定的事實。

  『麗莎琳娜大人她……可以在菲立歐大人身邊作戰……』

  烏路可再次想起這個事實。

  麗莎琳娜可以守護菲立歐,或是被他保護、同時攜手合作面對強敵——這是只能被保護的烏路可做不到的。

  菲立歐那奔向麗莎琳娜的背影,還有她迎向他的微笑,讓烏路可看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羈絆」。

  那是跟自己與菲立歐之間不同的,非常強烈的羈絆——

  那就算烏路可想要,也得不到。

  卡西那多還劍入鞘,雙手抱起肩頭負傷的神姬。

  神姬受傷的不是腳而是肩膀,沒有不能走的道理。姐姐真的很會向卡西那多撒嬌,而烏路可看到姐姐這樣耍心機撒嬌,多少有點羨慕。

  卡西那多抱著神姬,走到菲立歐身旁。烏路可也跟在他身後,從菲立歐身旁輕輕地用手帕按在麗莎琳娜的傷口上。

  「好嚴重的傷……痛嗎?」

  「不,不要緊,我已經習慣了。」

  如今的烏路可無法直視麗莎琳娜以笑臉回應的堅強。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靠過來,各自以擔憂的眼神望向麗莎琳娜。

  卡西那多俯視裡卡德的屍體,呻吟般地說:

  「裡卡德·巴傑斯……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

  「……恐怕是拉多羅亞的相關人士對他施以『屍藥』吧。」

  那名前來幫忙、像舞者一般的少女,跪在卡西那多身旁說道。

  這位少女不知被哪位少年喚為「安潔莉卡」,看來她是卡西那多的部下。

  烏路可看出,她應該是「無名氏」的一員。

  「原來如此——安潔莉卡,我稍後再聽你報告,你先帶修奈克大人回去。」

  少女聽從卡西那多指示,正想站起身,卻被菲立歐出聲阻止:

  「啊!等一下……剛才真謝謝你救了我。」

  「哪裡,我才要向您道謝——說不定反而是我礙手礙腳的。」

  少女反過來低頭行禮。但菲立歐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她所救,卻是不爭的事實。在一旁觀看的烏路可雖然也焦慮不安,但就結果而言菲立歐平安無事。

  安潔莉卡仍是毫無表情地冷淡回應。不過她確實讓人感受到朝氣,跟變成屍兵的裡卡德大不相同。

  這位少女走過正在應付屍兵的衛兵身邊,表現得十分沉著冷靜。

  有一個少年跑到她身旁:

  「安潔莉卡!你沒事吧?」

  「……沒事,比起這個,倒是你為什麼不遵守約定呢?我不是叫你躲起來嗎?」

  無名氏女子淡淡地說道。相對的,這位少年則是一臉親切可愛的笑容:

  「對不起,因為我無法靜靜地待在旁邊看。不過,既然只是下了藥……」

  「你太輕率了,要是發生什麼意外,達古雷議員會恨死我。你要亂來,就請回到議院身邊後再說。」

  「在危急時什麼都不做,有違我家的家訓。父親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這位跟無名氏少女親切地談話的少年,接下來轉向烏路可等人,並輕輕地點頭致意。他的年紀大約十歲,在現場顯得格外突出,他穿著白色外套,看起來十足像個旅行者,但他那溫和得甚至有些女性化的五宮,看起來卻不太世故。

  兩個人手牽著手離去了。

  菲立歐一邊目送他們的背影,一邊抱起麗莎琳娜:

  「啊!?菲立歐,沒關係!我可以自己走……」

  看見麗莎琳娜那慌張模樣的烏路可,又再度覺得胸口像是被人揪住,喘不過氣來。

  菲立歐皺起眉頭:

  「沒關係,你按住傷口。對了,卡西那多司教,剛才那是……」

  卡西那多抱著神姬,菲立歐抱著麗莎琳娜,兩個人各自開始走著,烏路可則是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

  卡西那多也無意隱瞞,回答菲立歐的問題:

  「那個女子是屬於『無名氏』的一分子,現在的任務中名叫安潔莉卡,而那個少年——」

  卡西那多輕輕地嘆了口氣:

  「……就是我剛才跟你提過的『那位』,拉多羅亞的使者——」

  聽見卡西那多所說的這個事實,烏路可突然抬起頭。

  烏路可從他的話裡聽出讓人無法忽視的矛盾之處:

  「恕我失禮,卡西那多司教,你剛才說拉多羅亞的使者是……?」

  「嗯,無名氏在那裡見到此人……但這說來真的荒謬。」

  卡西那多懷裡的神姬諾愛爾表情有點扭曲,但從烏路可的位置看不見她。

  「那個少年似乎是那位名叫赫密特的劍士的親戚,是拉多羅亞有力議員之子……他說了很多魯莽的話,我本來計劃稍晚也讓菲立歐大人見見他——但這情況真的很令人傷腦筋。」

  卡西那多的口氣聽起來很茫然,但他絕對不只是茫然而已。如果沒有經過再三考慮,他就不會提起這樣的話題。

  來自拉多羅亞的「使者」——卡西那多表現出這樣的反應,就表示對方並不是帶來像宣戰那樣敵對的情報。

  一聽到拉多羅亞這個字眼,菲立歐懷裡的麗莎琳娜也是一臉不敢相信。

  「那個——如果可以,請告訴我詳細經過。」

  烏路可一邊感受到自己胸口那股原因不明的騷動,一邊對卡西那多如此要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1:46 PM 編輯

五十.前往異國之地

  一聽見不該在這個季節響起的「天空之鐘」,赫密特等人便匆匆趕往神殿,但明知事態嚴重,卻無法進入神殿。

  這是因為警衛對赫密特等人心存戒意,再加上經過一陣混亂才獲得上司的許可,實在沒空理會他們。

  雖然赫密特等人一時覺得就算是硬闖大門也要衝進神殿,不過此時有人到門口通報,說已經順利地處理「屍兵」的問題。

  當赫密特等人還在等待菲立歐或夏吉爾人前來聯絡時,騷動就平安地落幕了,至此才總算允許他們進入神殿。

  三個人先被引至夏吉爾人的房間。

  對同樣感到困擾的夏吉爾人而言,這次與佛爾南如出一轍的事態還是令人感到痛心。

  「——我們也建議先停止御柱……但拉多羅亞在操作死亡神靈時有不斷失敗的可能,而且神官們也對失去輝石這件事心存恐懼。」

  然而夏吉爾人在與神官們商談後做出讓步,因而導致了這次的混亂。既然他們無法預知未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再說,神殿騎士「裡卡德·巴傑斯」的出現,根本就出乎眾人預料之外。

  赫密特也知道里卡德這號人物,當他在佛爾南時,曾為了保護戈達而與裡卡德交手。

  「複製是從御柱底面送出物品,傳送則是從御柱側面送出物品——這是一個法則,複製的輝石就是從御柱底面落下的,而曾在佛爾南和這裡出現過的屍兵,簡單來說也是複製品。但裡卡德卿卻是獨自一人——他似乎是從側面出現。也就是說,他是自拉多羅亞進入死亡神靈,再以傳送到此處的形式出現——因為他並非複製品,品質也就沒有惡化,而且更因屍藥效果而增強了實力。來訪者們也是從御柱側面出現的吧?」

  夏吉爾人的說明中有許多令人費解的字眼,但西瓦娜和戈達還是點了點頭。「就這次的狀況而言,拉多羅亞是想把裡卡德卿送來此處,但在神靈中,應該遺留有以前輸入、在佛爾南大量生產那批『屍兵』的資訊,所以同時也跟著大量生產他們……另外,上次從下達指令到在佛爾南執行,隔了相當長的時間,但這次處理得比較快。雖然我們並不認為他們是刻意這麼做,但拉多羅亞那邊已經漸漸習慣操縱神靈也是事實,這並不是一個好預兆。」

  夏吉爾人的聲音裡帶有強烈的不安。

  在夏吉爾人大致說明過所發生的事態後,西瓦娜說:

  「但這還真是殘酷,如果你們的推測正確,拉多羅亞是故意誘拐裡卡德,並用他來做藥物的人體實驗,再將他培養成殺害神姬的刺客嗎?」

  夏吉爾人點了點頭。

  赫密特也感到心情沉重。拉多羅亞確實有認同「這種」行為的人,人數應該絕對不多,但目前還沒有方法能夠阻止他們胡作非為。

  「我無意同情那個男人……不過要是對死亡神靈置之不理,那就太危險了。」

  聽見西瓦娜這麼說,戈達深深地嘆了口氣。

  戈達身為老師,也瞭解她想去拉多羅亞的心情,他其實想要加以勸阻,但西瓦娜也不是那種會乖乖聽從阻止的徒弟,這一點就連在旁觀察的赫密特也明白。

  赫密特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會帶著西瓦娜、來訪者和某位夏吉爾人前往拉多羅亞。只有戈達不與他們同行,而是繼續在此地進行間諜活動。

  「對了,赫密特大人——剛才卡西那多司教說,如果你們來了,要我跟他聯繫——你知道『修奈克·巴托魯』這位少年嗎?」

  赫密特在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並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他記得巴托魯這個姓,姐姐結婚的對象就是一個姓巴托魯的人——姐夫達古雷·巴托魯在拉多羅亞是擁有實力的政治家,在保守派中屬於年輕一輩,獲得一定程度的好評。

  赫密特這才想起來,達古雷的兒子確實就叫做修奈克——但他為了劍術跟父親爭吵後離家,與達古雷父子幾乎沒見過面。

  而最重要的是,從夏吉爾人口中說出這個名字,讓赫密特大感意外。

  「我所知道的修奈克·巴托魯,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你為什麼會提到他……」

  夏吉爾人的蛇臉上露出微笑:

  「你果然知道,他現在正以使者的身份來到此處。」

  此話令赫密特完全陷入茫然而不知所措。

  *

  烏路可心中懷抱著些許迷惑和滿心期待,坐在那位少年面前。

  「大家好,我是修奈克·巴托魯,很榮幸能見到各位。」

  這位少年臉上掛著溫和地微笑,隔著桌子伸出手,他的聲音充滿理性,跟他那天真的稚嫩模樣完全相反。

  菲立歐先與他握手,烏路可也跟著如此做。

  在這間為會談而準備的房間裡,還有卡西那多司教與負責警備的騎士們,另外名叫安潔莉卡的女間諜也在座。受了傷的麗莎琳娜和穆司卡則是在另一個房間休息。

  彼此都自我介紹後,這位名叫修奈克的少年簡潔地談起來訪的目的:

  「我來到此地——是希望邀請吉拉哈高官到拉多羅亞與我國議員會談。」

  聽到他這番話的卡西那多不斷地嘆息。

  修奈克一點也不在意,繼續說著開朗豁達、甚至顯得太過樂觀的話,他之所以有如此表現,不只是出於孩童般的天真個性,他還擁有一種能讓人感到安心的開朗特質。

  「我受到父親達古雷·巴托魯議員的秘密命令,與無名氏接觸,請他們帶我到這裡來。雖然歷經一些波折,但總算如願以償,以這樣的形式來到各位面前。我之所以來此,還有邀請高官前往拉多羅亞的目的——說得簡單一點,就是為了阻止『開戰』。」

  烏路可身旁的菲立歐肩膀一震,而她也感覺到了。

  烏路可發現他所抱的期待與自己相同,覺得有點開心。

  菲立歐深思地說:

  「你叫……修奈克對吧?我對拉多羅亞的政治也稍微有點瞭解。在你們的國家,執政者是經由選舉選出,所以國家元首也不能無視於大多數人的意見——這樣對嗎?」

  修奈克開心地點了點頭,光從他的表情來看,實在看不出現在正在談論政治話題。

  「是的,正是如此。不過現況是,我們的議員對包含吉拉哈在內的東方國家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因此,開戰派壓倒性地佔了上風。所以我父親達古雷想邀請東方的高官來訪,並希望透過這位人物『改變議員們對吉拉哈的認識』。」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太魯莽了。」

  卡西那多堅決地回絕:

  「對我們而言,拉多羅亞是敵國。我們的高級官員隻身深入敵國,完全無法保證可以平安歸來。萬一被當作人質,問題就大了。最重要的是,他甚至並非正式使者,這個邀請是非正式的,對吧?以常識來考慮,其有效性也值得懷疑,首先就應該先懷疑這是不是陷阱。」

  卡西那多表現出強烈的疑惑,而修奈克聽了,也點點頭說:

  「卡西那多司教的指摘完全正確,只是我想請你相信一件事……在拉多羅亞,絕非全國國民都積極地想要開戰。根本上來說,國民還是對東方心存畏怯。換言之,他們害怕有一天會不會發生『東方蠻族進攻,破壞拉多羅亞的文化或文明,並將他們當作奴隸般地驅使』的狀況——說來真不好意思,現在的拉多羅亞人就是這樣疑神疑鬼……如果能讓議員們解開這種根深蒂固的誤解,或是至少能讓他們判斷『必須慎重考慮開戰一事』,就有可能避免眼前的戰亂,接著或許還可以掌握彼此交涉頭緒。而為瞭解開議員們的誤解,無論如何都需要一位理性的人——如果不是一位對國政具有影響力的人,就欠缺說服力。」

  修奈克這位少年所說的話,烏路可也能夠理解。

  在這個沒有按照正規程序的時間點上,修奈克所提出的提案非但不合常理,也太過曖昧。但是可以讓人感受到,修奈克與派他前來的人們抱有「應該與吉拉哈對談」這個明確的想法。

  不難推測,在目前的拉多羅亞就連這種想法都很容易遭到封殺。

  修奈克在桌上交握雙手:

  「我們依據這個方針,委託可能與吉拉哈高階神官接觸的無名氏後,我便和安潔莉卡一起踏上了旅程。雙方在不希望開戰這一點上應該是利害一致。因為本國的事而拜託其他國家的人冒險幫忙,真的是很過意不去……但希望你們無論如何能幫這個忙。」

  他的口氣十分誠懇,令人想像不出是發自一位少年之口。菲立歐聽完嘆了口氣。

  而烏路可也感受到修奈克的決心。卡西那多雖說:「若高級官員前去,有可能被當作人質。」但修奈克自己的情形也完全適用這種可能性。該怎麼處理他,就要看吉拉哈的想法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卡西那多司教為何那麼煩惱了。這確實不是件可以輕易答應的事——」

  菲立歐講到最後,口氣有點含糊不清。

  這當然不是件可以輕易答應的事,只是在現實面上也不能將此事加以忽視。

  這一來是與幾乎沒有邦交的拉多羅亞一個珍貴的接觸點,再者由對方主動提供交涉窗口,對吉拉哈更是個好機會。

  在牆邊守候的無名氏少女安潔莉卡,冷淡地插嘴道:

  「……我們可以保證,修奈克大人所說的話毫無虛假。現在拉多羅亞的政治上,主戰派的領導者是國家元首傑拉得·梅森——而修奈克大人的父親達古雷議員雖與傑拉得屬於同一個政黨,立場卻跟他完全對立。達古雷議員是繼承疑似遭到暗殺的前國家元首魯思塔·埃魯一派的政治家,他雖然有點悖離常軌,但在這個時間點卻是足以信賴的人物。」

  安潔莉卡非常平淡而冷靜地說道。她的口氣剛強,跟那一身舞者般的裸露裝束落差極大。她似乎是在旅途中偽裝成舞者,不過以藝人來說,她的眼神太過兇殘了。

  修奈克回頭望向安潔莉卡,笑嘻嘻地說:

  「安潔莉卡,謝謝你。聽你這麼說,我好開心喔!父親一定也會很高興。」

  「……請不要告訴達古雷議員,他會更得意忘形的。」

  烏路可注意到,這兩個人的對話中洋溢著親熱的感情,他們的容貌雖然並不相像,甚至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但看起來就像一對姐弟。

  卡西那多按住了眉間:

  「總之,這件事並非光憑我的想法就能決定,必須跟大司教們談一談。」

  修奈克聽了,展現出極為開心的笑臉:

  「這樣真是幫了我大忙,如果大司教能光臨我國,一定會有很好的效果——」

  「不,不,那絕對不可能。」

  卡西那多慌張地否認:

  「在決定派誰去之前,要先決定應不應該去。畢竟絕不可能派出大司教這個層級的人,而我跟內政息息相關,也不能答應這種奇怪的請求……我會提出這個議題,但可能不會是你所希望的結果。」

  雖然這是否定的答案,但修奈克還是微笑著說:

  「我不這麼認為。」

  他那清朗的聲音充滿確信的意味,就像他已經預知未來的發展。

  包括烏路可在內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跟你談話就明白,你也不希望戰亂。如果有方法可以阻止『它』,不管再怎麼危險,你應該都不會有所迷惑。當然,我們不惜犧牲生命也會保護這位使者。不論順利與否,都一定要讓他平安地返回吉拉哈。」

  修奈克斬釘截鐵地說,又用力地點了點頭。

  「恕我僭越……但我認為你們可以信賴。」

  修奈克望了烏路可一眼。

  烏路可嚇了一跳,像是「內心」被人看透了一般。

  當她從卡西那多口中聽見「拉多羅亞」使者來到時——

  烏路可的心之所以一陣悸動,是因為預感到自己也許可以為吉拉哈做些什麼。

  麗莎琳娜、穆司卡,甚至連西亞都下定決心要去拉多羅亞,西瓦娜和赫密特應該也會同行。

  他們之所以前往拉多羅亞,也許並非為了保護吉拉哈,但那行為也跟保護吉拉哈有關。

  吉拉哈是烏路可的祖國,這種時刻她卻只是在國內過著安穩的日子,這一點讓她有很深的罪芯感。

  但,修奈克的邀請則是——

  「請、請問一下……」

  烏路可謹慎地對卡西那多問道。

  但她的問話卻被一陣急促的叫聲打斷:

  「烏路可!烏路可!你在這裡嗎?」

  突然打開門跑進來的,是一臉蒼白的父親馬汀司教。

  他確認烏路可在哪裡後,就跑向女兒,抓住她的肩膀。

  「父、父親大人?」

  「烏路可!你沒事吧!?我聽說你被兇殘的騎士襲擊,我——」

  馬汀閉上嘴,皺起眉頭,微微地歪著頭:

  「……咦?烏路可,你沒受傷嗎……?」

  「沒有……受傷的是姐……神姬。正如您所見,我平安無事,因為有菲立歐大人保護我。」

  烏路可如此回答,並望向菲立歐。

  馬汀眨了眨眼:

  「是、是這樣嗎……?啊,不,因為神姬說她還比較擔心你,所以我才以為……原來你沒事啊!啊!那實在太好了……」

  一知道烏路可平安無事,馬汀就為自己匆匆闖進房間感到羞愧。

  而看到卡西那多司教在場,更讓他繃緊了臉孔:

  「卡西那多司教,對不起,你正在談話,我卻做出無禮的舉……」

  卡西那多難得地以微笑回應:

  「沒關係。你很擔心烏路可司祭的安危吧?她沒事,只要有菲立歐大人在,他就會拚命保護司祭。菲立歐大人,我說得沒錯吧?」

  突然聽見卡西那多提及自己的菲立歐呆了一下,就立刻用力地點點頭:

  「……正好,馬汀司教,我有關於烏路可的事想跟你談。」

  「好……好的。」

  馬汀的表情非常複雜。

  他身為父親,也許想對這個奪走女兒的男子高聲怒吼,但一考慮到菲立歐的身份,這樣做也未免太無禮了。

  烏路可雙頰發燙。

  菲立歐會說些什麼呢——她無意懷疑。可能是在神姬的勸說下,菲立歐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件事讓烏路可很開心。

  但在她的腦海裡,出現了菲立歐剛才抱著受傷麗莎琳娜的身影。

  而更重要的是——

  剛剛她從修奈克這位拉多羅亞使者口中所聽見的那番話。

  「菲立歐大人、父親,我也有話要說。」

  烏路可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聲調。

  菲立歐和馬汀都無法忽視烏路可這個當事人的話,因此豎耳傾聽。

  烏路可緩慢而明確地表現她的意願:

  「——如果獲得許可,請讓我擔任前往拉多羅亞的使者。」

  聽到烏路可意志堅決地說出此話,除了修奈克,在場的人全都無言以對。

  烏路可總算想起了自己曾遺忘的「某件事」。

  *

  肩頭負傷的神姬諾愛爾正待在臨時安排的房間裡,靜靜地眺望星空。

  從窗口看不見她因地震而崩塌的房間,雖然地面上有好幾棟建築物崩塌,但夜空中的星斗卻跟昨天一樣,只是一如往常地靜靜地閃爍著。

  那凹凸不平而歪斜的月亮也照亮了夜空。

  今天一整天發生太多奇怪的事了。

  大司教們因為失去輝石的事而忙得不可開交,一直開會到傍晚。

  地震和其後出現的屍兵,造成許多人死亡。要是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事先讓御柱停止運作就好了——但即使如此,神殿的人們還是害怕失去輝石。

  要放棄自己曾獲得的東西,對人而言相當困難。而愈是重要的事物,人們就愈執著。

  例如,對神姬而言,卡西那多的存在就是如此;而對烏路可而言,菲立歐的存在也是一樣。

  總之——吉拉哈如今已失去輝石,就算不情願,也不得不領悟拉多羅亞的威脅正步步進逼。

  神姬諾愛爾在睡不慣的床上坐起身,悄悄地嘆了口氣。

  ——這個時間點真是太不湊巧了。

  如果沒有來自御柱的敵人,再過幾天,命運將會吹奏起截然不同的樂章。

  那究竟是好是壞,諾愛爾也不明白。

  「……姐姐,失禮了。」

  造訪這間陰暗房間的,正是她所寵愛的妹妹。

  「……烏路可,你來了啊!」

  諾愛爾在床上回過頭,凝視著站在門前的烏路可。

  在藍色月光的照耀下,烏路可柔順的秀髮散發著光澤。

  諾愛爾想起小時候常為烏路可讀繪本的往事。

  那是一位少年無可救藥地愛上月亮、不斷地追逐月亮的故事,烏路可總是歪著頭傾聽。

  不知為何,烏路可幼時的面貌和現在的她重疊了。

  「坐吧!」

  聽見諾愛爾這麼說,烏路可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姐姐,我……成為前往拉多羅亞的使者候選人之一了。」

  烏路可語帶抱歉地如此說道。

  卡西那多和馬汀已經告訴諾愛爾這個消息了。

  他們都拜託諾愛爾說服烏路可改變心意。

  諾愛爾深深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諾愛爾不想讓烏路可遭遇危險。

  她之所以強硬地想讓烏路可和菲立歐的關係有所進展,無非也是希望烏路可能在阿爾謝夫度過幸福的一生。

  如果吉拉哈和拉多羅亞之間挑起戰端,烏路可身為神姬之妹,無論如何都無法置身事外。

  雖然諾愛爾不認為吉拉哈會那麼輕易地就遭到鎮壓,但戰爭若是持續進行下去,國家將會紛亂不已。她不想讓心地善良的烏路可背負這種辛苦的任務。

  烏路可歸鄉時,有菲立歐陪在身旁一起回來,這讓諾愛爾非常開心。

  她立刻察覺到烏路可戀愛了。

  『戀愛是盲目的。』

  諾愛爾希望烏路可就這樣盲目下去,把身為神姬血親的責任和義務全都拋到腦後,過著幸福的日子。

  而烏路可因為了對菲立歐的愛意而渾然忘我的「此刻」,正是絕佳時機。

  再過不久,烏路可應該就能獲得幸福了。諾愛爾讓那位勇敢的來訪者少女退出、說服頑固的父親,並讓那個遲鈍的情人終於開竅,接下來只要在烏路可尚未注意到時進行婚事就行了。

  但烏路可卻——

  「……你又變回以前那個你了啊——」

  諾愛爾第三次嘆了口氣,她感到非常遺憾,遺憾到無以復加。

  「你又……變回那個認真地說著『我想當上神師,為世人調解紛爭』時的你了吧?」

  烏路可靜靜地搖了搖頭:

  「……我不是回到那時候,而是找回了失落的東西。」

  「那是一樣的。那東西不要找到也好。你好不容易有機會跟喜歡的人開心地生活……為什麼要注意到自己的『政治價值』呢?」

  聽了諾愛爾的話,烏路可困擾般地微笑:

  「我之前好怪,被自己的戀愛沖昏了頭,完全忽略了其他事。這一切都要感謝那位拉多羅亞的使者。」

  「我好恨,我好恨那些讓你想起使命感和責任感的人。」

  雖然諾愛爾如此責備她,內心卻已經完全放棄了。

  烏路可非常頑固,她既是諾愛爾的妹妹,也是馬汀的女兒,沒有理由不頑固。

  烏路可的微笑充滿了堅強的決心:

  「姐姐,求求你,幫我說服父親和卡西那多司教他們。拉多羅亞的修奈克大人提出的要求值得考慮。如果由身為神姬之妹的我前往拉多羅亞,政治上的重要性應該綽綽有餘。」

  烏路可所說的話完全正確。諾愛爾也覺得,為了阻止開戰,利用拉多羅亞這個國家特殊的政治組織是最為確實可靠的。

  但是,並非一定得要烏路可去才行。

  「……你不打算再考慮一下嗎?」

  烏路可立刻點點頭。諾愛爾看見妹妹藍色眼眸裡的強烈光芒,終於放棄了。

  「我並沒有像卡西那多司教那樣肩負重要的國政職務,所以前往拉多羅亞並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我還是個年輕女孩,對方很容易輕敵。如果這樣能稍微提高阻止戰爭的可能性……我想為此盡一份心力。為了這吉拉哈,還有——」

  「……也為了我,對不對?」

  諾愛爾如此想。烏路可總是想要「保護」身為姐姐的諾愛爾,明明應該是諾愛爾保護她,但烏路可考慮到諾愛爾身不由己的立場,而要代替姐姐去做這個苦差事。

  從諾愛爾的角度來看,不禁覺得妹妹這樣很可憐,如果烏路可不是神姬血親這種特殊的身份,應該可以更自由地去找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烏路可卻笑著否定:

  「不,我不只是為了姐姐。」

  聽見她這出人意料的明確否定,當躺在床上的諾愛爾感到十分疑惑。

  烏路可握住了諾愛爾的手:

  「我是為了姐姐、國家、還這個國家的人們——還有我自己、菲立歐大人、以及大家的未來。能為這個目的行動,我很開心。接下來我會連不能行動的姐姐的份一起努力——所以請你笑著送我離開。」

  諾愛爾垂下雙眼。

  聽到妹妹的話,讓她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你明知道只要你認真拜託我,我就沒辦法拒絕你……」

  烏路可眯起了眼。

  諾愛爾大大地吸了口氣,然後又嘆出她今天最後一次的嘆氣。

  「……由我來說服卡西那多司教和父親,但是——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烏路可點點頭。

  諾愛爾明知烏路可的點頭根本毫無根據,但還是勉強讓自己安心。

  烏路可站起身來:

  「姐姐,謝謝你。我還沒有踏上旅程呢!明天菲立歐大人就會完成與塔多姆之間的休戰簽約……接下來就要說服大司教他們,說不定他們會說不行呢!」

  雖說如此,但烏路可恐怕還是會堅持上路吧!

  諾愛爾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妹妹:

  「烏路可,等一下。除了拉多羅亞的使者以外,只有一個人讚成你的提案,對不對?」

  烏路可回過頭,一臉驚訝地凝視諾愛爾:

  「是、是的,嗯……」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你要好好珍惜他。能瞭解你那種危險『任性』之舉的人,並不是那麼多喲!」

  諾愛爾如此說完,就將妹妹送出房間。

  直到烏路可離開後,諾愛爾才悄悄地擦去了眼淚。

  ——保護和平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如果兩國的問題光靠商談就能解決,就不會引發戰爭了。

  而烏路可將前往拉多羅亞,也將去面對那種嚴酷的現實。

  烏路可將如何應付那現實呢——

  那天夜裡,諾愛爾悄悄地向神祈禱烏路可的崇高心意能夠實現。

  *

  烏路可走出神姬的房間,快步回到了戒備森嚴的走廊。

  菲立歐一直在這安排神姬入住的別館玄關等她。

  「……你們談得順利嗎?」

  菲立歐老實地問,烏路可聽了,點點頭說:

  「是的。我想這樣父親和卡西那多司教那邊應該就沒問題了。」

  「也是,他們跟神姬談過後也會明白的。」

  烏路可笑了笑,心想菲立歐應該也曾被神姬玩弄於股掌之間。

  兩個人同搭一輛馬車。

  「不過,真不可思議。姐姐為什麼會發現『菲立歐大人您贊成我去』……」

  「啊?」

  菲立歐也不解地歪著頭。

  傍晚,當眾人與拉多羅亞使者會談時,烏路可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我希望能前往拉多羅亞,為阻止開戰而進行會談。』

  幾乎所有人都一致反對,只有一個人表示贊成,那就是菲立歐。

  直到現在,烏路可也對此事感到不可思議,而姐姐猜中此事,更讓她覺得奇妙。

  「我本來也……恕我失禮,以為菲立歐大人您一定會反對,說很危險,不准我去……」

  坐在搖晃的馬車裡,菲立歐點了點頭:

  「嗯——我本來是打算反對。」

  「咦?那您為什麼……」

  烏路可稍稍感到疑惑,菲立歐則是以誠摯的眼神望向她:

  「……,該怎麼說呢,我總覺得從以前的通信內容看來,烏路可一定會說出這種話——我就是可以理解,你有很強的責任感,也很堅強,對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一定要去完成——」

  不知為何,菲立歐看起來很開心。

  「雖然我有好幾次都想說:『太危險了,你不要去』,但同時也想到『就算阻止你也沒用』,所以我才想幫助你達成願望。」

  烏路可露出了微笑。

  菲立歐似乎一直認定:『烏路可在政治方面有自己想做的事。』

  而烏路可自己曾經一直認為這層認識全都出於菲立歐的誤解。

  自己只是想要待在菲立歐身邊,這樣她就很幸福了——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但實際上——

  她也有想要保護的東西,那就是神官夥伴們、這個國家的人民、身為神姬的姐姐,以及頑固但溫柔的父親——拜拉多羅亞的使者所賜,她終於找到了可以為這些人做的事。

  結果正如菲立歐所擔心的,但如今烏路可已不再感到迷惘。

  「菲立歐大人,謝謝您。我要去跟拉多羅亞人談一談,希望能阻止他們挑起戰端——也請您在阿爾謝夫等待我的好消息……」

  菲立歐眨了眨眼:

  「……烏路可,你在說什麼呀?我當然也會跟你一起去啊!」

  烏路可立刻全身僵硬。

  「我怎麼可能鼓勵你去拉多羅亞,卻自己回國呢?我以前跟你約定過,保護你是我的任務。如果我不打算跟你同行,不論如何都會反對到底的。」

  菲立歐乾脆地說道。烏路可則是慌了手腳:

  「可、可是,菲立歐大人,您不但是阿爾謝夫的王族,還有……」

  她拚命地想讓他改變心意,但菲立歐笑了:

  「誰都不能阻止我去。如果我告訴皇兄事情經過,他也會贊成我去的。雖然我沒有時間慢慢等待他的指示……不過為了保護烏路可,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會去。」

  「您怎麼這麼衝動……」

  烏路可雙頰泛紅,嘆了口氣。

  菲立歐自胸口取出「生命輝石」的配飾給她看。

  「在阿爾謝夫與你重逢時,我也說過了:『如果你有事,我會幫助你。』雖然麗莎琳娜一定會嚴厲阻止我,不過我今天跟裡卡德交手後,就不再猶豫了。如果你們兩個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我絕對會後悔莫及。還有,既然連吉拉哈都變成這樣,我也不能對拉多羅亞置之不理,這也是阿爾謝夫必須處理的問題。」

  烏路可清楚地感受到,菲立歐雖然找了好幾個藉口,但他真正的心意是想「保護她們」。

  烏路可對自己剛才嫉妒與菲立歐並肩作戰的麗莎琳娜深感後悔。

  她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無法作戰,因此不能像麗莎琳娜那樣和菲立歐共享並肩作戰的情誼。

  然而如今為了面對拉多羅亞,菲立歐和烏路可已下定決心共同奮戰,雖然那並非以刀劍相向的戰爭,但政治和交涉局面也絕對是一種戰爭。

  同時,她也覺得麗莎琳娜有所誤解。

  麗莎琳娜似乎覺得自己在政治方面比不上烏路可,但她卻能夠持劍與菲立歐一同作戰。

  在這個意義上,麗莎琳娜的重要性絕對不容忽視。

  而不明白烏路可心事的菲立歐,眼眸裡有著強烈的決心。

  「等明天與塔多姆的簽約完全結束,我就寫信給皇兄。然後——我也跟你一起去說服卡西那多司軟和馬汀司教,看來你今年的生日會過得很忙碌呢!」

  明天就是烏路可的生日了,菲立歐還記得她的生日,讓她大為感動。

  「這對父親他們來說,會是個有點困擾的生日……我們大概也得說服西瓦娜她們。」

  雖然她以開玩笑的口氣如此說,但這又是另一個難題。

  現在在宿舍,修奈克與赫密特一定正在以親戚的身份面對面,並且勸西瓦娜答應此事。

  不過,既然烏路可的目的是「阻止開戰」,而且是為了外交而前往拉多羅亞,這次旅行無論如何都不能假他人之手。

  危險歸危險,相對的成果也令人期待。

  對於那塊毫無所悉的土地,烏路可也並非完全不感到害怕。

  但對烏路可來說,坐在身邊的少年就是支持她的力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4-5-13 01:41 PM 編輯

中場.等待者遙寄遠方的思念

  秋高氣爽的這一天,阿爾謝夫王城的天氣十分舒適怡人。

  國王布拉多·阿爾謝夫,在處理公務的空檔一邊品嚐紅茶,一邊眺望窗外。

  從他的辦公室窗口望出去,澄澈藍天下的庭院一覽無遺。

  現在,幾乎等於是秘書的情人就陪伴在他身邊。

  「布拉多大人,要不要再來一杯?」

  「好,謝謝你。」

  這位慇勤地為布拉多斟紅茶的美麗少女,正是蘇菲雅·亞涅斯特——如今她已是公認的布拉多未婚妻。

  雖然也有人大力反對,認為以她的家世實在不配當正妃。抱著「說不定我們家可以獲得這個地位」的想法覬覦該地位的貴族們,甚至堅持想讓布拉多改變心意。

  不過結局是——蘇菲雅在舞會上挺身相救布拉多,這個事實讓她獲得許多貴族的支持。

  也有人煞有介事地謠傳她就是憑這份勇氣才獲得布拉多的寵愛,但這並不符合事實,其實布拉多早在那之前就對她有好感了。

  另一方面,蘇菲雅則是完全沒有想到會獲得國王的寵愛,彼此的關係尷尬了好一陣子。

  兩個人以前都沒有與異性交往的經驗,在旁人眼中分外害羞,甚至被政府高宮們取笑,但如今他們已經習慣彼此的存在。

  他們的關係甚至進展到以眼神就能互通心意,每一天都過著平和的日子。

  布拉多一邊喝著紅茶,一邊站在窗邊向外眺望。

  他俯視庭院,見到回到崗位上的王宮騎士團團長威士托·貝赫塔西翁正在以團員為對手練劍。而軍務審議宮貝爾納馮·李斯特霍克則是頗感興趣地在一旁觀摩。

  騎士們的身手非常出色,讓人確實感到其身為菁英分子的份量。

  看著他們訓練的姿態,讓布拉多想起自己喜好劍術的弟弟。

  「布拉多大人,怎麼啦?您從剛才就一直看著外頭……」

  「啊!抱歉。我在想菲立歐的事,他也差不多該到吉拉哈了——」

  聽見他的話,蘇菲雅以瞭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啊!說不定已經結束簽約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嗯,是啊!」

  布拉多小聲地回答,連他自己都知道,他的口氣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您在擔心什麼呢?」

  蘇菲雅走到布拉多身旁,輕輕地碰觸他的肩膀。

  當然她只有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才會做出這種舉動,但光是這樣的輕輕接觸,就已經讓她羞紅了臉。

  布拉多總覺得她的這個樣子十分可愛。他環抱住她的肩,而蘇菲雅雖然不好意思,卻也欣喜地投入他的懷抱。

  「菲立歐他……說不定要晚一點才會回來。」

  蘇菲雅嚇了一跳,感到不解:

  「為什麼呢?吉拉哈確實有點遠,但就算他在當地稍作停留,也一定會在今年內回來的,不是嗎?」

  蘇菲雅所說的是理所當然之事,也是按照預定計劃。

  布拉多苦笑著回答:

  「確實如此,不過,菲立歐他……以那孩子的個性,可能會走得更遠。」

  他所指的只有一個地方。

  蘇菲雅的表情立刻變了,像是在安慰布拉多:

  「您這是杞人憂天。菲立歐大人馬上就會回來的,就算再遲,也能夠在我跟陛下的結婚典禮前回來……多虧有他鼓勵我,我才能像這樣待在陛下您的身邊……」

  布拉多點了點頭,閉口不語。

  他認為蘇菲雅說得對,菲立歐應該很快就能歸國。但布拉多卻也近乎確信地預測,菲立歐會比預定時間還晚才回來。

  他最近經常夢見拉多羅亞這個國名。

  他以前幾乎沒有機會意識到這個未曾親眼目睹的地方,只是這個國家在暗中活躍,讓阿爾謝夫陷入重重危機,現在更影響到周邊的國家。如今這個國名已經讓他印象深刻。

  那片土地上似乎盛行煉金術,但距離位處東方的阿爾謝夫太過遙遠,因此布拉多無法獲得任何詳細的情報。

  所以他也就更加不安了。

  「……希望他早點回來啊!那孩子不在,總覺得有點寂寞呢。」

  聽見布拉多這番坦率的言語,蘇菲雅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真的——我也很想見見烏路可大人、麗莎琳娜大人和西亞。威士托卿一定也在期待他們歸來呢。」

  說完這番話後,蘇菲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抬頭仰望布拉多:

  「布拉多大人,等菲立歐大人他們回來後,請再舉辦一次舞會。在那之前,我們先一起練習跳舞吧?」

  「好啊!那麼,我先把公事處理完,再來練習。」

  布拉多結束休息,又回到辦公桌旁。

  蘇菲雅也在他身邊開始幫忙。

  阿爾謝夫雖然失去了輝石,如今卻過著和平的日子。

  但這和平會持續到何時,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輝石無法及早再度生產,周邊國家很可能會傳出「阿爾謝夫遭受天譴」的謠言,此外喪失輝石將會導致經濟混亂,說不定會有人看準了阿爾謝夫國力衰退之際嘗試進攻。

  為了不讓此事發生,有必要好好安頓國內。阿爾謝夫表面上看起來和平安穩,其實政府內部正過著忙碌的日子。

  巴羅薩·亞涅斯特正在負責培育新的間諜。

  而拉希安·羅姆、阿戈爾·卡洛司則是各自在外交和內政調整上施展長才,至於軍事方面,則由克勞斯·桑克瑞得和貝爾納馮!李斯特霍克擬定確實增強軍力的對策。

  而在現場,威士托和其他軍官正持續訓練士兵,以防備突如其來的危機。

  佛爾南神殿雖然失去了輝石,還是繼續聚集信徒,從精神層面為國內的安定盡力。

  政府正確實地行動著。

  而功不可沒的菲立歐此時卻不在國內,讓布拉多感到非常寂寞。

  (菲立歐——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布拉多面對堆積如山的文件,在心中喃喃自語。

  菲立歐等人的歸宿,就是阿爾謝夫。

  而繼續保護這個國家,既是布拉多的責任,也是他的另一場戰役。

  ——待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4-5-13 12:51 PM

後記

  大家好,我是渡瀨。感謝大家的支持與愛護。

  今年冬天真是冷颼颼。在寫這篇「後記」時,我正從頭到腳裹著毛毯、坐在椅子上,旁人看起來還真像那個,嗯——就是那個嘛!

  ……俄羅斯娃娃?

  ……在閃閃發光的螢幕前,有個彎腰駝背的大型俄羅斯娃娃,這個畫面真是微妙而恐怖。其實前不久我迷上人偶和所謂的造型系公仔,雖然沒有迷上俄羅斯娃娃,但房間裡已經到處都是扭蛋的公仔和塑膠模型了。組裝模型比較昂貴,所以我還算有所節制,但說到模型,我還有三隻薩○雷洛。以黑色統一、做成像黑色三連星的感覺也挺好的——但這方面我還是很有自制力。

  仔細一想,我念小學時經常玩「迷你四驅車」,還跟當時的好友像在比賽般拚命加以改造,把它做成可以搭載四顆高電量的特殊單五型電池,讓它跑出把黑色馬達燒壞的速度。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個傻小子。

  ……唉呀,那速度還真的是想追也追不上喔!DASH的進驅郎簡直是妖怪啊!

  後來我變得有很多錢可以買書和遊戲,也不再有興趣玩那些模型了,但我在《Parasite moon》第五集創造出「白」人形師這個角色後,又注意到這個久違的領域,這才發現——

  我全忘得一乾二淨。

  在小時候,「財力」這個困難障礙限制了我發展這個興趣,但現在我有比較多零用錢可以自由花用,所以——!

  結果我開始注意起各種商品,房間也漸漸癒來愈混亂。特別是最近就連兩百圓左右的扭蛋都製作得非常精美,所以讓我十分傷腦筋。

  不過我仍舊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專注力,還沒組裝的塑膠模型和GK一下子就堆積如山——這以後似乎會成為我老年的消遣。

  但再次環顧自己的房間——

  很明顯的,現況已並非讓人看了會讚美我「不失赤子之心」,而已經到了會讓人說「都這把年紀了還玩這種東西……」的地步。我也經常自我反省——我不喝酒、也不抽煙,對美食和旅行都沒有興趣,這種娛樂系模型幾乎是我唯一的興趣。

  說起「迷你四驅車」,就讓我懷念起「仙魔大戰」,還失手買了「神羅萬象」……再寫下去這篇後記恐怕會有人看不懂,所以就不再詳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網路上搜尋相關資訊。

  啊!還有,送我神羅某張卡片的人,非常感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對了,這一集一開頭的某個玩偶,代表了我最近感興趣的渺小願望,但我想它永遠都沒有機會真正被製作出來,所以我買了石粉黏土,想等這個作品系列結束後,有空時再來偷偷地做做看。

  就這樣,《天空之鐘》總算出版到第十集,即將接近尾聲了。

  感謝各位支持到現在,我正在努力寫最後的高潮。

  每個角色會做出何種選擇、走向怎樣的道路,又會過什麼樣的人生呢——請大家守護他們到最後。

  那麼下一集再見了。

  二○○六年 冬 渡瀨草一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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