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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乃ままれ -【記錄的地平線.六】拂曉的迷途者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3:09 PM 編輯【封面圖】:
【內容簡介】:
導致玩家受困於遊戲世界的<大災難>發生至今半年。
秋葉原的<冒險者>們設立自治組織「圓桌會議」,主導舉辦名為「天秤祭」的慶典。
半年來,許多技術得以革新,慶典盛況空前。
卻有人意圖在慶典期間攻擊秋葉原的圓桌會議系統。
城惠採取各種措施,應付這場持續展開的「情報戰」。
察覺異狀的實莉,也在「自己做得到的範圍」協助城惠。
大地人公主蕾妮希雅同樣在他們的活躍之下克服危機,眾人成功打贏這場「情報戰」。
另一方面,曉經由這個事件與這場慶典,目睹實莉即使還是國中生卻展現優秀機智以及對城惠的心意,受到強烈的打擊。
實莉的存在,使得至今深信「自己一直和城惠並肩前進」的曉,內心萌生焦躁與迷惘……
【原日文書名】:ログ・ホライズン 6 夜明けの迷い子
【原所屬文庫】:エンターブレイ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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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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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3:08 PM 編輯
Chapter 1 殺人魔
姓名:多多良
等級:90
種族:矮人族
職業:武士
HP:13421
MP:6710
道具1
黑水晶護目鏡
以遮擋強光的半透明寶石——黑水晶鑲嵌製造的護目鏡,使用火爐製作物品時可提升物品效能,但多多良為了避免和他人視線相對,經常戴著它顧店。
道具2
食鐵鼠
據稱出現在頂級<刀匠>身邊,傳說中的幻獸,會吃掉鐵鏽,幫忙保養物品與材料。掌心大的可愛外型,讓許多人想養一隻,但<刀匠>本來就稀少,所以極難取得。
道具3
火鼠皮手套
火山罕見怪物毛皮製作的手套,防火程度高到遭受紅龍烈焰吞噬也完好無損,即使弄髒,扔進火裡就可以恢復得乾淨如初,因此個性懶散的多多良非常珍惜。
▼1
曉一如往常,穿過不太寬敞的門口進入店內。
位於生產公會街深處廢棄大樓一角,改裝地下樓層而成的這個區域堆積了許多木箱。
這個店舖區域是生產公會<天目>的販賣處,證據就是店內各處展示著設定為「他人無法撿取」的日本刀。在諸多武器鍛造公會之中,<天目>是專精日本刀的奇特公會。
經營這種怪公會的成員當然非同小可,他們狂熱地鑽研製作,導致物品與材料多到從店舖深處相當大規模的鍛造廠滿溢而出,連這間店舖也雜亂堆放著裝有未完成刀劍或原料的木箱,看起來簡直是倉庫。
不過對曉來說,這樣反而方便。
店員接連高喊「歡迎光臨」接待入店的客人,她會感受到壓力;特別親切的店員主動推薦商品,她會嚇到不敢領教。曉基本上很怕生。如今她和公會的直繼與喵太可以輕鬆交談,也自認和冬彌與五十鈴他們相處融洽,卻依然不擅長應付其他人。
基於這一點,在<天目>可以靜心挑選商品<也就是這個公會的作風過於隨便>,曉對此非常感謝。
「嗯……」
曉依循記憶走向店內一角。
這一區展售通用度較高的日本刀。
在這個異世界,玻璃展示櫃並不普及。
刀也只是極為平凡地掛在牆上。
這裡是公會<天目>管理的區域,物品大多設定為「他人無法撿取」的狀態。曉不是該公會的成員,因此即使能觸摸,也無法拿起來或搬動。物品可以檢視,會顯示物品性能,因此不會造成顧客不便,也不用擔心失竊,是設計得很好的系統。
這一區的刀有數十把。
也包含數把曉想要的刀。
在<幻境神話>,裝備該物品的條件設定在物品本身。例如曉面前的<青煉鋼小太刀·黑斜紋握柄>,可裝備的職業是<守護戰士》、<武士>、<刺客>、<盜劍士>、<吟遊詩人>、<神官>等六種。
<武士>幾乎可裝備所有的刀,但要是武器這邊遺漏裝備設定,就成為無法裝備的例外。相對的,<武鬥家>幾乎無法裝備所有的刀,但要是物品這邊破例准許就可以裝備。
曉的職業<刺客>的主要裝備是弓、劍、刀與鞭子,但因為是武器攻擊系職業,其他種類的武器也大多可以裝備。曉從遊戲時代就不經意覺得小太刀帥氣而使用,<大災難>之後則是基於更積極的理由愛用。練過劍道的曉,認為小太刀是最順手好用的武器。
挑選武器是難事。曉翻開在心中檢討許多次的熟悉清單。<幻境神話>有數萬種,甚至可能有數十萬種武器,但<冒險者>若想找出最合適的武器,選項通常不多。這是常識。
首先要考慮武器種類,共有單手劍、雙手劍、槍、斧、棒狀武器、弓、杖、棍棒類、強化拳、投擲武器、鞭、特殊武器等類別。各類武器的數量多寡不同,但武器總數約十萬,一種武器的數量只有總數的十分之一。
進一步來說,還有裝備等級的問題。在<幻境神話>,大致上每十級就會出現更高階的裝備,所有<冒險者>每升十級都被迫更新自己的裝備。持續使用低等級的裝備,只會在同等級的同伴之中屈居劣勢,高明的<冒險者>則是更加頻繁翻新自己的裝備。在等級上限似乎達到一百的現在,要是每五級就更新武器,就會更換二十次。
此外,<冒險者>分成十二種職業。不同職業或許可裝備同一把武器,但舉例來說,即使同樣是小太刀,想要重視敏捷度與攻擊力的<刺客>,和想要重視魔法威力提升或屬性防禦功能的<神官>,選擇的小太刀自然不同。基於相同理由,即使同樣適合<刺客>使用,重視每招攻擊威力的玩家,和重視攻擊速度的玩家,將會選擇不同的裝備。
基於各種條件,候補選項以十分之一為單位減少,即使武器總數再多,最後導出的選項依然有限。
以現在的曉來說,選項大約十個。
接著,又面臨一個巨大的問題。
就是取得的可能性。
在<幻境神話>,強力的武器幾乎毫不例外來自大型副本的報酬。曉沒有參與大型副本的經驗。她自負是等級與技術絕對不低的<冒險者>,卻只是以「小隊」形式的<冒險者>而言。而且來自大型副本的武器,九成具備無法交易的屬性,換句話說無法轉讓給他人。必須參與大型副本戰鬥,並當場親手取得,否則絕對無法入手。
依照清單,曉想要的武器約十把,但如果是沒參與大型副本也能入手,換句話說,也就是可以購得的武器只有兩把。
「……歡迎光臨。」
這個聲音使曉轉身。
位於那裡的,是和曉差不多嬌小的一名少女。不過曉是身高設定較矮的人族,對方這種矮人族的基準身高和人族孩子差不多,所以兩者意義稍微不同。該種族的固有能力對數種生產職業有益,因此生產公會經常見得到這個種族。
她的名字是多多良。是<天目>的公會長,擁有高階鍛造技能的工匠,曉認識她。
曉點頭回應她的招呼。
雖然認識,卻沒有熟識到可以說笑聊天。
「嗯……」
話是這麼說,但曉很感謝多多良。將所有愛情投注在刀上的她具專業評價,證據就址她的副職業是伺服器屈指可數的<鐵匠>高階職業——<刀匠>。她大概不重視人際關係,即使店裡像這樣有顧客光臨,也不會積極做生意,是曉不會受驚害怕的少數熟人之一。
儘管不是這個原因,但曉詢問一件她很在意的事。
「那個,恕我冒昧請教一下,放在這裡展售的刀怎麼了?」
聲音變得有點生硬,和公會同伴以外的人講話果然會緊張。曉如此心想,提出這個問題。多多良維持上半身趴在櫃檯上的懶散姿勢,簡短回應「賣掉了」。
這句話令曉大為驚訝。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曉這兩個月經常來到<天目>。
曉想要的高等級裝備價格總是高到恐怖,來自大型副本又可以交易的罕見武器更是昂貴。<天目>會基於重鑄的關係而展售,但是就曉所知,小太刀商品並不常見。正因如此,歷經兩個月都沒賣掉,曉以為要是她沒買,應該不會賣出去。
「真的?」
「嗯,真的。記得是……出手闊綽直接付現。」
「唔……」
曉啞口無言。這完全超乎預料。
雖說如此,曉重新看向牆上的刀,確認她最想要的<鳴刀·噬鐵蟲>還在。店裡展售的兩把小太刀是<鳴刀·噬鐵蟲>與<霰刀·白魔丸>,其中的<霰刀·白魔丸>已經售出。<霰刀·白魔丸>具備附加發動能力,攻擊時可在周邊範圍造成冰凍傷害。屬性傷害對物理防禦力高的對象很有效,但範圍傷害效果在某些狀況不好用。基於這層意義,或許該慶幸最想要的武器還在。
「……要買?」
「唔唔唔……」
曉聽到這麼問也只能語塞。
她當然想要。想要得不得了。
到頭來,相較於其他職業,屬於武器攻擊系職業的<刺客>,戰鬥能力更加依賴武器的性能。加上曉現在還基於個人的隱情。
曉想要高性能的武器。
但是,高性能的武器很貴。
剩下的<鳴刀·噬鐵蟲>是首選,事到如今,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賣掉。但這把刀的標價金額高達曉所有財產的兩倍。
雖然不是絕對,她卻說不出「要買」。
不用說,曉幾乎連日前往原野區域持續打怪。自從那場桑托利夫殲滅戰結束,城惠窩在公會屋足不出戶之後,她真的是一直外出打怪。但是在<大災難>之後改變形態的這個世界,一個人賺得到的錢有限。
如果是城惠,不,或者是瑪莉艾兒這種在<圓桌會議>榜上有名的公會會長,手邊現金或許足以支付這樣的金額,但現在的曉難以負擔。
曉硬是將視線從收在黑色刀鞘的美麗小太刀移開,反覆搖頭表態。
多多良似乎也對增加營收不太感興趣。她得知曉不打算買,再度喀嗤喀嗤趴在櫃檯發出「嗚啾」的聲音。那裡簡直像是她的床。
曉如同要甩掉眷戀,緊握現在的愛刀——收在塗漆刀鞘的小太刀刀柄,離開<天目>。
想盡快提升戰鬥能力的她,還得前往一個地方。
▼2
秋葉原進入十二月,完全轉換為冬季景色。
大和國度的夏天比原本世界的日本涼爽,看來正如預料,冬天比原本世界嚴寒。進入十二月已下雪數次。即使不到積雪的程度,但每次下過雪,風就更加寒冷。
雖說如此,不過秋葉原是<冒險者>的城市。
就算<大地人>增加,路上行人依然三分之二是<冒險者>。<冒險者>身體強健,氣溫稍低依然可以視若無睹,有必要的話,只要戴上鑲嵌小小海藍寶石的戒指,耐寒度就提升到可以輕鬆抵抗大自然的寒冷。
曉快步穿越上午的城市。
目的地是郊區。
曉在秋葉原南方吹響<召喚笛>,躍上黑色駿馬出城。
(好想變強……)
曉再度於內心低語。
最近,這種念頭幾乎每天浮現一次……不對,一天浮現數十次。
曉再度朝自己腰間伸手,手指觸摸刀鞘。
腰間的小太刀是<窯變天目刀>,曉在<大災難>之前取得的製作級高階武器。絕對不是很弱的小太刀,堪稱是小隊冒險能取得的頂級武器。
曉覺得這把武器很像她自己。
戰力在六人小隊居於上位,可以萬無一失完成己身職責。然而在<幻境神話>有著更上層樓的世界,那就是俗稱「大型副本」的大規模戰鬥。曉沒有參加大規模戰鬥的經驗。因為大規模戰鬥附帶的漫長待命時間與複雜人際關係令她敬而遠之。
進一步來說,是因為沒人找過她。
無論基於何種理由,曉沒有參與大型副本的經驗,這也意味著她無法取得大型副本打得到的高階秘寶級或幻想級裝備。秋葉原有<黑劍騎士團>與<D.D.D>這種大型戰鬥公會,裡面應該有實力更勝於曉、擁有曉求之不得的裝備,超一流的<刺客>玩家。
城惠、直繼或喵太也是如此。
他們是曾經風靡一時,甚至化為傳說的非公會集團——<放蕩者的茶會>成員,是和大型戰鬥公會爭霸的超一流<冒險者>。
和這些同伴相比,曉覺得自己的實力實在靠不住。
曉是高明的<刺客>。還算一流,至少是二流之中的首位。卻不是超一流的<刺客>。
這是曉的實際處境。
二流之中的首位。
自己和自己使用的武器很像。
所以她認為起碼要擁有一流之中最低階的武器而造訪<天目>,但一流武器果然昂貴到買不起。依依不捨每天造訪的自己真滑稽。
曉在接近<杜瓦查鳥園>時下馬。並不是要做壞事,而是接下來得不動聲色前進。
穿梭在茂密樹林之中前進不久,連綿綠意立刻遮擋視野。
林中當然有拓荒小徑,但這種小徑繼承遊戲時代的設計理念蜿蜒蛇行,這是讓狹窄場所看起來寬敞的設計技巧之一。
<杜瓦查鳥園>是一種原野迷宮,位於戶外卻以縱橫無盡的小徑組成迷宮,設計成可以和許多怪物交戰。
但在<大災難>之後的現在,只要不在意稍微減速又比較麻煩,也可以無視於路徑直線穿越樹林。直線穿越需要攀登小小的山崖頗花勞力,但是對於嬌小的曉來說,直接穿越樹林比較輕鬆。
這裡是從秋葉原騎馬約四十分鐘的區域,是八十級怪物出沒的小隊練功區域,九十一級的曉在這裡無法取得經驗值,相對來說較能安全行動。另一方面,在這裡出沒的怪物,曉可以安全打倒,卻不是一招就能打倒,是剛好適合試砍武器或練習戰鬥的地方。曉經常造訪這裡進行戰鬥訓練。
曉這次要找的一行人應該也正在訓練。
在林中披荊斬棘一陣子,就聽到戰鬥的聲音。鋼鐵敲擊聲、凍結空氣的刺耳聲、電擊的尖銳聲——看來<黑劍騎士團>今天也在練習團隊默契與確認裝備能力。
曉在草叢中找到凹陷處悄悄坐下。從這塊樹叢可以俯瞰形成窪地的廣場。
<黑劍騎士團>的兩個小隊正在廣場進行激烈的模擬戰。曉使用自己的<追蹤者>技能隱藏氣息,開始觀察<黑劍騎士團>的戰鬥訓練。
在「天秤祭」那段時間,「口傳」這個詞開始在秋葉原傳開。
剛開始,眾人將其當成都市怪談之類的傳聞。
<幻境神話>裡<冒險者>的各種行動是以技能形式表現。技能會基於各式各樣的條件賜給<冒險者>,最常見的就是依照<冒險者>的職業來分配。例如曉使用的高傷害攻擊技能<絕命一閃》,是<刺客>達到特定等級就能學會的技能。這種技能會隨著<冒險者>等級提升,逐漸替換為更高階的技能。例如五十七級學會的<絕命一閃Ⅳ》,比四十七級學會的<絕命一閃Ⅲ>更強。
不過一般來說,即使同樣是<絕命一閃Ⅳ>,威力也會因為使用者而不同,原因在於技能的階級。等級提升而首度學會的技能,是名為「習得」的階級,可以使用但是威力不高。玩家後來支付熟練度或使用特定物品之後,相同的特技也會依照「初傳」、「中傳」、「奧傳」、「秘傳」的階級逐漸提升威力。學習「中傳」得使用相同職業玩家製作的捲軸,學習「奧傳」需要以罕見材料製作而成的捲軸,兩種捲軸雖然高價卻買得到。
但如果是「秘傳」,就非得完成專屬任務才能學會,而且這種專屬任務必須參與大型副本才能完成。大型副本戰鬥公會的超一流<冒險者>和曉這種二流<冒險者>戰力有所差距的原因之一,就在學習技能的難易度。
據說,「口傳」比「秘傳」更上層樓。
在<幻境神話>還是遊戲的時代;至少在<大災難>之前,技能並沒有這個陪級。
提升技能階級所增加的威力反映在各個層面。
各技能增加威力的形式不同,但<絕命一閃>是攻擊技能,因此純粹是提升技能傷害。依照曉的記憶,從「習得」升級到「秘傳」可以增加百分之二十二的威力。無人知道提升到「口傳」究竟會提升多少威力。
「口傳」就像這樣,在各方面美妙無比,但至今只維持在傳聞的程度,原因在於確認並斷言「口傳」存在的<冒險者>太少了。依照秋葉原的流言,相信與不相信「口傳」存在的人各佔一半——即使是相信「口傳」存在的<冒險者>:也幾乎不認為這個階級多強。曉之所以相信「口傳」存在,完全是因為城惠斷言「肯定存在」。
(若能學習到「口傳」。我也會更強……)
曉緊抱著自己,獨自思考。
曉自己的技能階級大多是「中傳」或「奧傳」。小隊等級的<冒險者>擁有這種階級當然非常足夠,卻比不過大型戰鬥公會的成員。這也是矗立在曉面前的高牆。
不過,「口傳」肯定存在。
既然城惠這麼說,就確實存在。
而且,最有可能學會「口傳」的玩家,就是最強戰鬥公會之一——<黑劍騎士團>的成員。<誠信>或<D.D.D>等公會裡,當然應該也有人學到「口傳」,但標榜菁英主義的<黑劍騎士團>應該更確定有人學會。
學習「口傳」的方法不得而知,但考量到「秘傳」得從包含大型副本的特殊任務學習,秋葉原內部謠傳「口傳」應該也是經由某種任務學習。學習「口傳」的方法就是如此不為人知。如今<幻境神話>不再有攻略網站能參考,知識傳播速度很慢,這方面情報的價值沒有上限。
因此,曉在十二月的刺骨嚴寒中,縮起身體坐在樹叢下方,觀察<黑劍騎士團>修練。如果同為<刺客>的玩家使用「口傳」,她要親眼看見技能確認威力。她認為如果必須透過任務才能學習,至少要知道觸發任務的契機。
(好強……一招就取勝。)
像這樣旁觀,也知道<黑劍騎士團>很強。在場中戰鬥的<刺客>當然不用說,其他職業的<冒險者>也令人著迷。
——喂~再深入一點啊。
——好遜,傷害是不是不夠?
——踩得不夠前面啦!
<黑劍騎士團>的團員講話粗魯,但所有人都是在大和伺服器排名前百分之一的菁英。
動作、默契、武裝的美感與威力。
曉光是看到這些,就覺得好想哭。
自己明明只會戰鬥。
卻在戰鬥方面不如人。
慶典夜晚,曉的主公與晚輩被篝火照亮的側臉浮現在曉的腦海。這對鳥兒飛翔於曉不知道的高度。
曉想陪伴在城惠身旁。強烈希望。
但她從未想過城惠眼中的光景。如今,她得為此付出代價。
(好想變強……)
曉再度於內心低語。
然而,光是如此低語絕對不會變強。曉自己痛徹體會這一點。她甚至也明白像這樣觀察<黑劍騎士團>多麼愚蠢。自己沒有任何能夠完成任何事的力量。
在冬季的秋葉原,非得守住城惠某個秘密的曉,比任何人都孤獨。
▼3
這個玻璃瓶很大,甚至堪稱玻璃浴槽。淡桃紅色的液體在這個玻璃容器旋轉對流。站在梯子上的一名男性隨手扔進淡褐色的葉子。
輕盈冒出的芳香近似可可,但蹙眉的洛德立克知道,品嚐這種液體感受不到絲毫甜味。
這裡是名為「洛德立克工房」的研究設施。
<洛德立克商會>公會塔其中一個房間。
公會塔是<冒險者>對公會廳的一種稱呼。像<洛德立克商會>這樣買下整棟大樓,將內部空間當成會廳使用的話,經常會稱為公會塔。尤其這棟大樓很高,更是如此。
秋葉原首屈一指的生產公會<洛德立克商會>買下秋葉原北方的七層樓建築當成公會廳。其中,洛德立克自用的研究室裡滿是玻璃制的實驗器材。
這個房間除了做實驗用的小型器材,也有現在使用的這種巨大加熱器,或是大如浴槽的研缽。
在<幻境神話>製作物品,只要從選單挑選想做的物品就好。若是準備好原料與器材,十秒鐘就能完成。在現在這個世界,同樣能使用遊戲時代的方法,但如果想像洛德立克這樣創造嶄新的物品,那就是兩回事,非得親手從頭慢慢來。
想量產就必須有大型機材。
<圓桌會議>成立的那一天,城惠點出製作嶄新物品的可能性。
發明的種子首先在飲食領域萌芽,依序擴展到家具或單純道具的領域、以及服飾領域。這半年來,秋葉原的工匠們簡直每天都持續發現、開發新物品。
不過,其中也有工匠無法運用這種「原本現實世界的精密技術」。洛德立克就是其中一人。他的副職業是<藥師>,是製作奇幻遊戲常見藥水或軟膏的生產系職業。
原先居住的現實世界沒有「HP恢復一八〇的藥」,因此他沒有可以參考的技術。包括<煉金術師>、<刻印咒師>、<寶珠技師>等奇幻世界風格的生產系職業,都抱持大同小異的問題。
就算這樣,他們也並非無法創造新物品。
既然現實世界的合成表或技術無法沿用,就驗證這個世界已經存在的合成表,做實驗並加入巧思就好。這半年來,已經發明五十級的強化型治療藥,刻印與寶珠也持續改良。
說到洛德立克個人,成功開發<量產型外型重設藥水>算是很大的功績。這種簡易型的藥水和真正的<外型重設藥水>不同,只能在性別、身高、體重、體型、髮色、眼珠顏色、膚色等項目之中改變兩種,但多虧這種藥水普及,苦於性別和原先世界不同的<冒險者>幾乎根絕。
在這之後,洛德立克依然摸索著<仙緩蜜酒>、<解毒蜜劑>、<黃泉御膳>等高難度藥物的分析、量產與對抗方式。
<洛德立克商會>名列三大生產公會之一,但是到頭來,該公會目標的方向性和生產本身有所差異。
<幻境神話>還是遊戲的時代,製作物品的方式是從選單選擇合成表。合成表依照不同的副職業分配,工匠們為了製作各式各樣的物品,必須收集無數的<合成表捲軸>.
比方說,光是只限<藥師>能製作的藥物,就有HP即時恢復藥、HP增強藥、HP逐漸恢復藥、各種能力強化藥、三種解毒藥、抗毒藥、十種以上的毒藥<塗抹在武器使用>、移動速度上升藥、攻擊速度上升藥……等等。這些藥大約每十級就會出現效果更好的種類,因此洛德立克在遊戲時代就能製作六百種以上的物品。換句話說,他擁有這麼多合成表。
雖說如此,想收齊為數龐大的合成表,初學者當然不用說,連普通的<冒險者>都難以達成。同樣以<藥師>舉例,想達到「叫做藥的物品都做得出來」的程度,必須耗費許多時間,也得在遊戲裡擁有足夠的資產。
<洛德立克商會>是因應此般遊戲狀況,以「合成表圖書館」為目的而設立的公會。各種合成表只要運用相應的稀有材料就能複製。此外。在這種合成表儲存公會工作的工匠,自然會習得更多合成表,和其他工匠相比,可以得到更多的附加價值。
這樣的<洛德立克商會>在<大災難>之後,由生產公會中逐漸將重心轉移到研究與開發,是理所當然的演變。
如今,喜歡研發的<冒險者>大多聚集在<洛德立克商會>。
同樣的,想將舊世界技術轉移過來運用、加以機械化,企圖量產物品的<冒險者>就會加入<海洋機構>;喜歡販賣產品,和<大地人>做生意的<冒險者>就會加入<第八商店街>。<海洋機構>依然有自己公會開張的店舖,但<洛德立克商會>將販售工作委託<第八商店街>及數個商業型公會。公會成員淨是只要有時間就思考、摸索新實驗的傢伙。
<洛德立克商會>的公會塔逐漸胡亂塞滿複雜的實驗器材或成疊的紀錄用紙,呈現雜亂的氣氛。MM0遊戲有很多就讀高中或大學的熱中玩家。原本是學生的他們應該會覺得這個公會類似研究機構的氣氛很舒適。
<洛德立克商會>的成員大多將公會稱為<洛德立克研究所>,簡稱<洛德研>。對他們來說,這裡是可以每天快樂研究的地方,給人的印象是校風自由的學校。
包含<結緣飯糰屋>午餐外送女孩的人氣投票在內,和<三日月同盟>這種溫馨公會相比,他們基於另一種意義,逐漸成為適應這個異世界的公會。
這裡是公會廳中樞,天花板挑高的巨大房間。洛德立克轉過身來。
向他搭話的是同公會的年輕成員。還堪稱少年的同伴留下一名訪客之後離開。洛德立克走下矮梯問候訪客。
「喵太先生,午安。」
「已經天黑了喵!」
洛德立克試著思索。奇怪,明明應該還沒過中午——
「就算沒吃午餐,夜晚還是會來喵!」
洛德立克詢問之後,得到理所當然的回應。喵太深感興趣環視四周,不過輕彈鬍鬚之後從小包包俐落取出一封信遞給洛德立克。
洛德立克接過信瀏覽之後,感到為難。
寄信人是<記錄的地平線>城惠。他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一點。內容也正如預料,是委託調查關於技術開發的事情。這樣的信件往來,最近逐漸增加。
在這個異世界,有各種植物性、動物性以及礦物系的材料。調配這些材料確認效果,摸索新道具的製作開發,是無比快樂的事情。參考<幻境神話>時代合成表記載的耗材,就大致能想像所需材料的藥效。收集並分析這種知識組合各種構想,總令人滿懷期待。
這類「研究痴」就聚集在<洛德立克商會>。即使專攻領域不同,但公會成員可說在某些地方具備這方面的特質。
洛德立克自己也是。這樣的摸索過程過於有趣,他自覺因而將<圓桌會議>的任務扔給其他公會處理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城惠。因此他難以拒絕城惠的委託。
此外,城惠的信總會為<洛德立克商會>帶來利益。像是將城惠想到的點子製作成商品,或是引介有前途的公會或<冒險者>。至少目前為止,未曾因為檢討他的委託而吃虧。
不過,這次的信沒有這種淺顯易懂的要素。
何況信裡只有數行字。
「似乎就是這麼回事喵。」
「喵太先生知道這封信的內容嗎?」
「不,完全不曉得。」
喵太搖手回應驚訝得愣住的洛德立克。看來他真的不曉得。
——我想要現在秋葉原所流通,應該是大型公會擁有的魔法物品目錄,也想請您調查物品的能力。調查資料尤其要附上物品背景敘游的內容,方便嗎?
「慢著,總之……我不會拒絕這個要求,但要調查這些資料需要許多幻想級與秘寶級的高階物品,物量很可觀啊?不過也是因此,才會拜託我們這邊調查吧。」
「<記錄的地平線>沒這種財產喵。」
「話是這麼說,但你們擁有各種資源吧?」
「喵哈哈哈,我們家很多人正值成長期,開銷很大喵。」
說完露出慈祥笑容的喵太,展現成人的穩重氣息,一如往常時尚又整潔,完全是紳士。
洛德立克嘆口氣認同了。
既然城惠像這樣寫信過來,就代表這項研究遲早派得上用場。這項研究確實得撥預算進行,卻不是籌不出來的金額。
調查多種物品的這份工作,確實最適合由<洛德立克商會>負責。因為這裡收藏大和伺服器最多的合成表,還聚集許多比起三餐更愛研究的熱中分子。
「幾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餐?」
「就說了,現在是晚上喵。」
「那就吃拉麵吧。」
「真拿你沒辦法喵。」
洛德立克和年長好友走出不曉得待了幾個小時的研究室。這位好友聳了聳肩。
現在是冬季,熱湯肯定美味吧。
▼4
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
刺激臉頰的風夾帶著金屬般的寒氣。恭子打個大噴嚏環視四周。這個噴嚏超響亮,欠缺少女氣息。
要是宗次郎大人得知,形象或許全完蛋了。恭子思考這件事,揉著依然發癢的鼻頭。
冬天的寒氣,不會對等級夠高的<冒險者>造成威脅。冰系傷害可以用裝備隔絕。但要說不會冷是騙人的。尤其是透過視覺或聽覺所傳達「現在肯定很冷」的情報,會在身體受到傷害之前,先讓心理認同現在很冷。
因此,恭子快步趕回公會屋。
公會屋的會員們,應該一半以上就寢了。
和<第八商店街>的洽商——應該說閒聊,導致今天徹底地晚歸。但恭子的努力沒白費,她的<魔法背包>裝滿戰利品,其中居然有三條鹽漬鮭魚。朋友們要是吃到這個,應該有人會喜極而泣吧,因為是故鄉的味道。
(順利的話,宗次郎大人也……!)
恭子冒出甜蜜的妄想,藏不住臉上笑容。
兩人共進午餐,餐點當然是飯糰,而且包入滿滿的鮭魚。「宗次郎大人,飯粒沾在臉上耶?」「咦?哪邊?」「右邊。」「咦?哪邊哪邊?」「真拿您沒辦法——好,拿掉了。」然後送進自己嘴裡。就像這樣。
恭子在秋葉原暗巷滿臉通紅。
十二汽缸的少女引擎全速運轉,阻絕嚴冬的晚風。
到頭來,恭子是四肢發達的運動類型,可以輕易提高體溫,她身體的基礎代謝良好。如果是弗蕾格蘭特·奧麗芙,早就噴鼻血倒下了。貧血精靈的妄想能力,恭子實在沒得比。
「哈啾!」
大概是在腦中幻想午餐會而大意,她打了一個很難稱得上少女會打的噴嚏。真是服了你。
在國中與高中,她這樣打噴嚏總是會被消遺:「什麼嘛,恭子,這樣很像阿伯耶!!」她至今依然記得,這是參加管樂團的同學說過的話。我明明挺喜歡那個男生,他居然說女生是阿伯,太過分了,我好受傷。
我確實一直走運動路線,在班上與其說具備女人味,更偏向於開口大笑的那一派,但還是希望他講話要擇言,例如應該說「這噴嚏令人隱約感受得到大人物的器量」。不對,這樣更令我抗拒,爛透了。
恭子邊走邊如此心想。
話說回來,原來這個世界打噴嚏的方式也一樣。恭子事到如今才察覺這種事。雖然感覺理所當然,仔細想想卻挺神奇的。
(光是來到異世界就夠神奇囉—)
她試著吐槽自己。
噴嚏害她今晚狀況不佳。
給人冰冷印象的綠意,在寒氣之中沙沙作響。
穿過廢棄大樓之間的晚風搖晃著樹木。恭子回神察覺時,前方暗處站著一名男性。
是身高約一七五公分的長發男子,身穿貼身的黑色挖背背心與皮製長褲,只有手腳裝備堅固漆黑的鏜甲,因此輪廓相當奇妙,但這種程度的「奇妙」,在<冒險者>都市秋葉原並不稀奇。
令恭子停下腳步的原因,在於男性所釋放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背脊凍結的感覺使得恭子停下腳步,下意識退後一步。
男性如同不願意拉開距離般前進。
<圓桌會議>在市區逐步設置的<螢火燈>散發淡淡燈光。從光芒浮現的這名男性,戴著類似黑色眼罩的面具,手提一把不知何時出鞘,吸收青白光芒的刀。
如同絲線拉扯而舉起的刀刃,使得恭子的身軀比內心更快反應。
恭子是身經百戰的九十級<守護戰士>。<西風旅團>在世間號稱是後宮或女性公會,
但如果只看實績,他們是秋葉原排名前五名的戰鬥公會。
恭子是足以在<西風旅團>擔任第二隊隊長的老手。
不過,這一切都是多虧恭子的軀體,也就是<冒險者>的身體。
銀光如同擦過眼球表面而過,恭子背脊猛然冒出冷汗。在粉碎為千縷的思緒之中率先浮現的是即將被殺的實際感觸。眼前的男性要殺害恭子。接著浮現的「PK」這個語詞,被「市區」兩字粉碎。
不對,在市區不可能殺人。
只會招致衛士瞬間傳送前來阻止。
既然這樣,撐到衛士前來就好。
最糟的狀況應該是死亡。即使如此,也能在大神殿復活,這是<冒險者>的特權,無須畏懼。何況沒什麼人能輕易殺害九十級的她。<守護戰士>在十二個職業之中擁有最高的防禦力。即使現在身在市區沒穿鏜甲,身體的強韌性能依然有效。不要緊,自己撐得過現狀,無須貿然畏懼。
恭子試著安撫自己。
然而,她做不到。
男性接近到像是要接吻的距離,露出濕潤鮮紅的口腔浮現微笑,恭子努力眾集的冷靜情緒隨即灰飛煙滅。
太快了。連九十級的動態視力也無法完全捕捉到他的速度。不對,或許不是速度,是技術。專注凝視會發現,對方如同軟體動物的滑順動作像是鑽過思緒縫隙,不知何時縮短間距而來。
只追得上最初幾次揮刀的銀光。
恭子注視著男性,他緊握著從她腹部長出來的刀柄。
不對。
是男性手中的刀貫穿了她。
恭子與其說是大喊,更像是從肺部吐出潮濕的空氣塊,接著縱身一躍。
然而在著地的位置,男性咧嘴笑著,轉動從恭子大腿長出來的刀。
傷口不斷出血,大概是受到持續損傷的負面狀態攻擊。恭子如同負傷野兔跑進暗巷。喉嚨乾燥到無法好好放聲大喊,手腳虛脫得如同發燒。
即使如此,恭子依然維持敏捷身手,成功應付好幾招攻擊,這完全是多虧<冒險者>的高性能軀體。
恭子持續發出無聲的慘叫,拚命把持意識,不斷思索如何逃離這裡。
她主觀認為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間。
這段時間過於漫長。
男性盡情揮刀突刺造成的恐懼感,使得恭子被震撼到失去時間知覺。即使如此,經過的時間也過於漫長。
「啊……啊……啊呃……!」
恭子連話都說不出來。男性持刀貫穿她的胸口,如同紅色洞穴的嘴扭曲成笑容的形狀。
「衛士,不會來。」
恭子逐漸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腦中也隨即充滿如同噪音轟然作響的疑問。這樣是違反原則,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過於不講理的宣告,促使恭子高舉拳頭打向男性。
然而,拳頭長出刀。
這幅光景甚至可以形容為滑稽。男性不知何時向後跳,以突刺架式伸出刀,接住恭子這一拳。他壓倒性的速度與技術,超過九十級的恭子。宗次郎或許能以口傳——天眼通捕捉他的動作,但恭子無法看穿他的攻擊。
一次又一次,恭子反覆揮拳、踢腿。
恭子絲毫沒有格鬥技經驗,但<冒險者>軀體隱含的速度與破壞力,足以將熊玩弄在股掌之間。她的攻擊卻如同被吸入般,成為男性刀刃的食物。男性右手握住的一把刀,如同化為一千把刀保護男性、砍傷恭子。
搞不懂。
搞不懂究竟發生什麼事。
衛士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放任市區PK?這種怪物為什麼會入侵秋葉原?恭子完全沒有頭緒。
恭子已經無法依循邏輯思考,只能像是發高燒般恍惚地持續戰鬥。但如果將恭子形容成發高燒恍惚,男性的樣子就只能以瘋狂來形容。他臉上掛著黏稠笑容,如同折磨、玩弄般,持刀刺向恭子全身各處。
客觀來看,深夜的這場戰鬥在寂靜之中見分曉。
吹過大樓縫隙的深夜晚風,帶走兩人戰鬥發出的聲音。
恭子抱持著疑問倒下,男性如同早就說好般,以手中鋒利冷澈的刀插入她的脖子。恭子在褪色為黑白雙色,逐漸模糊的視野之中,看見自己沾在刀上的血化為冰凍的結晶,逐漸剝落消散。
明明是寒冬,看起來卻像是淡桃紅色的花瓣。
殘留在四肢的懶倦感,大概是凍傷。無法動彈的手腳殘渣,使恭子流下悲傷以外的淚。
恭子差點抵達某種境地,卻依照這個世界的常理被傳送到大神殿。等到她再度清醒,回到同伴等待的公會廳,將會是明天早上的事。
而且.威脅秋葉原冬夜的殺人魔傳聞也迅速傳開。
▼5
秋葉原出現一名在夜間跋扈的殺人魔。
這個消息比穿越市區的風更早傳開。第一天晚上有三個人犧牲,第二天晚上一個人,但是第三天有個五人集團被打倒。
犧牲者包含好幾名戰鬥公會的老手,足以證明殺人魔超脫常軌的戰鬥能力,遠超過九十級的<冒險者>。
眾人剛開始認為可以輕易解決這個事件。
首先,在沿襲<幻境神話>的這個世界,數量就是力量。即使殺人魔的實力多少凌駕於單一個人,只要以能夠發揮小隊陣型功能的六人包圍,應該就勝券在握。
這個世界的特殊性質也是逮捕兇手的有利條件。受害者全被殺人魔殺害,但他們依然「活著」。<冒險者>即使死亡,也會傳送到大種殿復活,所以關於殺人魔的目擊證詞與戰鬥情報都很豐富。
恩柏特·尼爾列斯。
未加入公會。
等級九十四,<武士>。
偏藍的深色長髮、如同眼罩的面具、包覆手腳的金屬甲冑。
既然具備這麼多特徵,應該很容易查出下落。案件確實發生在深夜,但是沒必要只在晚上找兇手。如今已經以成員受害的<西風旅團>與<誠信>為中心持續緝兇。
然而在案發一週後的現在,依然沒能找出兇手,遇害者持續增加。
<冒險者>殺害<冒險者>的行為叫做PK(註:Player Kill)。這是遊戲的玩法之一,也是如今由秋葉原的<圓桌會議>以區域為單位限制的行為。進行PK的<冒險者>也被稱為Player Killer,簡稱同為PK,卻不會直接稱為「殺人魔」。
何況,秋葉原是由衛士保護的區域。
在這裡進行暴力行為,衛士崗哨會立刻收到魔法警報,身穿特殊裝備的<大地人>衛士將出動逮捕兇手。因此在這個時間點就可以明顯知道,市內發生某種奇怪的狀況。
<圓桌會議>在辦案時,當然也前往衛士崗哨偵訊,得知案發當時,衛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狀。至少<幻境神話>的遊戲系統判斷並未發生PK行徑。
這個奇怪殺人魔的相關傳聞,迅速在秋葉原傳開。
不過.並不是因為人們對這個案件極度恐懼。
真要說的話,是當成一種鬼故事、靈異現象而接納。
<冒險者>的死亡並非太大的風險。
死亡當然有某種程度的負面影響,也就是喪失舊世界記憶的危險。<圓桌會議>以慎重的情報揭露手法,逐步讓秋葉原居民得知這個事實。玩家們對失憶的抗拒反應不算小,在市區從事生產工作的<冒險者>反應尤其顯著。
但在另一方面,也洋溢著某種程度的看開氣息,這是事實。
原因應該在於經歷十幾次死亡的<冒險者>表示「失憶的程度不成問題」,也在於他們實際上依然毫無問題,繼續融入秋葉原成為大家的同伴。
無論如何,<冒險者>活在這個世界,無法避免的命運就是無法避免。
即使遭受殺人魔襲擊遇害,也並非遭受決定性的損害。
此外,雖然秋葉原的<冒險者>沒說出來,但他們高度信任<圓桌會議>,這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大災難>之後不到一個月就成立,後來肩負秋葉原自治任務的<圓桌會議>獲得各種有形無形的成果。<大災難>造成的精神打擊以及後續衍生的荒廢,是<冒險者>們共通的體驗,比起舊世界所有人際關係的起源都要明確。這個市民代表組織從這種狀況重新振作,甚至在不久之前舉辦「天秤祭」,秋葉原人們引以為傲。
總之,「殺人魔」這個稱呼本身,直截了當顯示這個案件多麼不可思議。
超脫系統設定的不講理現象,如同天災突然來襲的惡鬼——造成的損害卻不嚴重,甚至像是只強化恐怖性質,如同怪異奇譚的事件。即使現在興風作浪,也肯定遲早能解決。這就是大部分秋葉原居民抱持的感想。
何況自從<大災難>之後,這個世界發生千奇百怪的異狀,如同每天都會發生新事件。大和伺服器最大的<冒險者>都市秋葉原直接成為各種情報的一大集散地。神奇的事件、有點吸引人的事件、毛骨悚然的事件、令人擔憂的事件,這種事件比比皆是。
殺人魔出現,確實不是可以等閒視之的問題。
但是,秋葉原有好幾個更大的問題要解決。
以此時此刻來說,最具代表性的兩大問題就是「<七瀑城塞>平定作戰」與「阪南巨大公會的崛起」。
在桑托利夫戰役獲勝的秋葉原遠征軍,終於開始攻打地精族城堡<七瀑城塞>。在任務
「地精王的歸還」出現的地精王會依照<冒險者>在該事件的活躍程度而改變強度。<冒險者>面臨<大災難>之後的混亂局面,無暇顧及這個事件,使得地精軍得以出兵企圖征服桑托利夫半島。本次的地精王應該是前所未見強大的副本首領。
即使難度再高,對方終究是中階亞人族<地精>。不用說,依照遊戲設定,其所帶來的威脅毋須畏懼。
但在另一方面,遊戲時代的常識可能不通用於<大災難>之後的世界,這一點絕對不能無視。此外,即使<冒險者>可以應付這個威脅,對於<大地人>來說依然攸關生死,這種事不難想像。
基於上述原因,秋葉原<圓桌會議>派出精銳討伐軍。
以總司令官克拉斯提為首,合計四百五十人。
這次出兵的目的當然是討伐<地精>,穩定大和東北部的局勢,但這趟遠征同時也是和<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交流一環。
因此,這支討伐軍是由代表秋葉原的兩名英雄——克拉斯提與艾札克領軍,連茜屋與卡拉辛也加入後續部隊出征。
這麼一來,<圓桌會議>其他公會長的負擔無論如何都會增加。據說他們每天都在公會會館,或是自己的公會屋裡日理萬機。
秋葉原當前最受注目的就是這場遠征作戰。
四百五十人的遠征軍早已出發,眾人深信他們將凱旋而歸,但運輸補給物資與派遣人員輪替的大後方工作絕對不能少,也不曉得何時會請秋葉原的<冒險者》支援。這是理應注目,沒理由視若無睹的事件。
另一個引發關切的情報,就是幾乎將西方完全納入統治的<Plant hwyaden>。
在這個時間點,許多秋葉原的<冒險者>們對阪南抱持複雜的情感。
在出身於現代日本的大和伺服器玩家眼中,阪南的自治體制如同專治獨裁。
<幻境神話>這個遊戲基於遊戲系統,原本就理所當然會有各種公會爭鳴。秋葉原初期的混亂,在後來形成公會之間的衝突,堪稱是極為自然的演變。
<Planthwyaden>這個公會在短時間內取得霸權,甚至將其他公會全數吸收,令人感覺有些強硬。
但真要說的話,這種事很難批判。只因為獨裁就立刻斷定是邪惡,就某方面來說太早下定論。實際上依照來自阪南的情報,可以得知阪南<冒險者>造成的問題迅速減少,雖然和秋葉原採取不同走向,<冒險者>們似乎也過著和樂的生活。
不過,大家都是在相同伺服器冒險的<冒險者>。老友或同伴分別住在秋葉原與阪南的狀況並不稀奇。有秋葉原居民接受阪南邀請而搬走,也有阪南居民接受秋葉原邀請而搬來。
到頭來,日本人不擅長在日常對話提到政治話題。
基於上游原因,秋葉原與阪南的差異即使是受到高度關注的消息,卻不方便提出來討論。這是<冒險者>逐漸達成的共識。
說到秋葉原與阪南的人口差距,秋葉原的<冒險者>比較多。但<Planthwyaden>旗下的<冒險者>比起秋葉原最大公會<海洋機構>還多兩倍以上。
眾人預料這種狀況將會掀起波瀾,卻不太敢高談闊論阪南的事。這種氣氛難叢吾喻。
現在的秋葉原夾在這兩大消息之間,過著平穩卻緊張的每一天。因此<冒險者>即使知道「殺人魔」的情報,卻幾乎不當成一回事。
第四天與第五天,殺人魔都沒出現。
然而在第六天,<誠信>的緝兇巡邏隊全軍覆沒。
<圓桌會議>以平穩方式發佈警訊,要求減少夜間外出。<冒險者>暫且不提,如果受害的是<大地人>,將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即使至今的受害者都是<冒險者>,也沒人能保障<大地人>的安全。
但是在這個時間點,依然沒有<冒險者>預料到「殺人魔出現」代表何種意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3:44 PM 編輯
Chapter 2 擎裂之翼
姓名:薺
等級:90
種族:狐尾族
職業:神官
HP:10771
MP:10637
道具1
老千骰子
骰子造型的物品,能以喚來幸運的魔法能力確實引發暴擊效果,但冷卻時間很長,一天頂多使用一次。也可當成普通骰子使用,但薺不知為何扔不出好點數而封印。
道具2
無明·大姿
<神官>專用刀。可強化護壁、提升施法速度,還能讓治療魔法產生暴擊效果的優秀裝備。構造堅固,也可以當成武器,薺經常拿著在前線揮砍。是和某刀匠賭博贏來的戰利品。
道具3
秘銀絲襯衣
秘銀絲編織而成的<製作級>防具。治療細緻,裸身穿上也不會痛,可以搭配鎧甲裝備。薺平常就穿在衣服底下,但她喝醉就會只穿這件衣服亂晃,所以別人會在宗次郎撞見她之前,將她抓起來扔回臥室。
▼1
「好啦,死心吧?嘿嘿,死心任憑我處置就好,我不會亂來喔。」
「瑪莉艾,你這樣是好色中年大叔。」
「啊……啊哇哇……」
曉坐在沙發邊緣,朝室內的混沌一瞥。
這裡是美麗的會客室。溫柔色調的櫻花色壁紙是全新的,裝潢與家具也充滿女性的優雅氣息。矮桌擺著奢華的茶具,搭配湧入房裡的女性們,營造華美的氣氛。
屋主蕾妮希雅掛著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卻隱約透露困惑神色。哎,這也是當然的。
瑪莉艾兒要她穿的衣服,是所謂的護士服。
連曉都覺得這樣過於冒險。
「那套衣服,對我來說,那個……太小了。」
蕾妮希雅像是小兔子般顫抖著搖頭回應,但曉認為這是錯誤的反應。正如預料,瑪莉艾兒宣稱「放心!這是我家裁縫師量身縫製的,肯定合身!」並且逮到蕾妮希雅。
這種拐彎抹角的婉拒,對瑪莉艾兒不管用。如果是荷麗艾塔……應該還是不管用吧。如此心想的曉再度搖頭。
「那個……這樣?這樣嗎?」
「不是這樣。呀啊!」
「瑪莉艾……就說了,別用這種動作。」
「啊哇哇……」
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是瑟拉拉。但她即使慌張,聽到瑪莉艾兒說「幫忙拿那邊的發帶」也乖乖聽話,<三日月同盟>在這種時候的階級關係顯而易見。
「不去幫忙解圍?」
和曉相對而坐,優雅拿著茶杯的女性<冒險者>名為莉潔。她是<D.D.D>的<妖術師>,擁有一頭番紅花色澤金發的大小姐。曉聽說這位身材修長的美少女在公會擔任教導部隊的隊長。
曉微微搖頭回應莉潔。
曉對這種狀況頗為熟悉,畢竟不久之前,在蕾妮希雅所處位置受害的正是曉。當時的主攻不是瑪莉艾兒,是荷麗艾塔,但曉體驗過整套流程。
這時候貿然前往救援將造成二次災害,不,受害者顯然會倍增。曉也想自保。
總之,這個房間現在化為<三日月同盟>主導的更衣室。
「這樣啊。」
莉潔沒特別責備,視線落在紅茶。
曉拿起盤裡的紅豆面包咬一小口。好甜好好吃。這是這項任務的福利之一。
不過曉心想,充滿混沌的這場茶會,形容成「任務」也很奇怪。
到頭來,曉是受城惠之托而開始造訪這裡。或許只是小小的委託,但是以曉的立場,這無疑是她和城惠的羈絆。接下來的一個月,曉每天參加這場茶會。
剛開始只有曉。
在尷尬的沉默之中喝茶,承受蕾妮希雅質疑的視線,在十五分鐘後離席。一週後,瑪莉艾兒開始加入。瑪莉艾兒有時候自己過來,有時候會像這樣帶<三日月同盟>的同伴過來。在那之後,以正在眼前喝茶的莉潔為首,又有數個公會的女性參加茶會。
老實說,曉沒什麼意願執行這項任務。
曉已經習慣和瑪莉艾兒、荷麗艾塔或瑟拉拉等<三日月同盟>的女性們相處,但是和其他公會成員相處果然勞神。她不擅長和不太熱的人交談。不只是無法好好說話,曉認為對方肯定也很失望。
意外的是,除了<三日月同盟>的成員,曉第一個能正常交談的對象是蕾妮希雅。
造訪這個茶會的女性<冒險者>,總共應該約十五人吧。瑪莉艾兒很常出席,但也只是每週來兩、三次。成員們各自屬於不同公會,肩負不同的職責。
每天出席的只有曉。但這也是因為她一心一意遵守和城惠的約定。
「哎呀哎呀,肌膚真漂亮,不愧是公主。」
「曉……曉小姐,那個,救……救我……」
「啊哇哇哇哇……」
「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粗魯硬來!」
話雖如此,即使經常見面,也不代表成為朋友。只是會問候閒聊罷了。
所以蕾妮希雅像這樣求助,曉也不知如何是好,畢竟她自己不久前還屬於獵物那一邊。曉縮起身體,覺得變小坐在一旁應該可以等待風暴經過,但這副樣子很有趣,引起荷麗艾塔的注意。
「曉妹妹♪怎麼縮起來了?」
「!」
曉嚇一跳否定。荷麗艾塔看到她的樣子笑得好開心,但今天似乎不打算乘勝追擊,大概光是消遣就滿足了吧。
蕾妮希雅也精疲力盡來到曉身旁避難。她被玩弄這麼久,依然併攏雙腿維持優雅坐姿,表情也一如往常,但向下的視線有些疲憊。
曉為蕾妮希雅的茶杯倒茶。
她很清楚這般疲勞。
罪魁禍首瑪莉艾兒翻找<魔法背包>,取出新的服裝陳列,瑟拉拉在一旁幫忙。
恐怖的是,琳瑯滿目的服裝裡開始出現泳裝,即使季節是冬天也一樣。曉終究開始覺得蕾妮希雅很可憐了。
蕾妮希雅是美麗的少女。細長的頸子好嬌柔,骨架很小,肩膀曲線圓滑,臉蛋也是瓜子臉,長長的銀發散髮絲絹般的光澤。個性溫和低調,總是掛著一絲微笑,說話未曾大聲。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
(啊,不過她是公主,所以和千金小姐不太一樣吧?)
曉如此認為,但她知道在這種場合,公主如同千金小姐的高階職業,反而是更高層級。
曉和蕾妮希雅的初遇充滿肅殺氣息。
決心前往桑托利夫的那一天,曉依照城惠的指示,幫蕾妮希雅換衣服——應該說剝下她的衣服強迫換裝,這就是兩人最初的邂逅。曉覺得這麼一來,蕾妮希雅應該將她當成相當粗魯的人。畢竟這般茶會剛開始時,蕾妮希雅相當怕她,至今偶而也會戰戰兢兢。
即使如此,蕾妮希雅也沒有露骨迴避,也不會將曉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感覺得到蕾妮希雅會仔細思索每個話題,盡力客氣回應。令人佩服,家教良好的公主就是這麼回事。蕾妮希雅在各方面善於應對,而且記性很好,任何話題講一次就確實理解。曉心想,難怪她會廣受歡迎。
「各位<冒險者>平常都這麼穿?」
蕾妮希雅束手無策般詢問。她說的是自己身上的護士服,而且是迷你裙。蕾妮希雅絕對不算高,但頭身比例很好,胸部曲線也美麗,所以這套衣服非常適合她。曉抱持無法言喻的心情搖頭否定。再怎麼說,在日常生活穿這種衣服的<冒險者>只有極少數。
(但基於<幻境神話>遊戲文化的影響,無法斷言絕對沒有。)
蕾妮希雅看到曉的回應,表情更加消沉。
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如詩如畫的美少女,連沮喪的樣子都好可愛。曉的心情變得更複雜。
(如果我也這樣,就可以和主公更加……應該不對。)
曉這麼想。
但是另一方面,蕾妮希雅沒有<冒險者>的軀體與<刺客>的能力,應該無法在城惠身旁保護。曉不願意這樣。曉知道剛才的想法很奢侈,卻無法阻止內心傷口滲血。
「……恩……恩,護士服……啊?是的,護士服。從事醫療工作的女性所穿的制服……這樣啊……」
莉潔忽然開始低語。
是密語。
蕾妮希雅愣了一下,反倒是曉開始難為情。
「不會那樣不上不下,是膝上十五公分的款式喔!」
蕾妮希雅終究察覺到他人視線,拚命將護士服衣擺往膝蓋拉。但因為布料缺乏彈性,這麼做還是無法遮掩大腿。真要說的話,只會因為布料緊繃,凸顯蕾妮希雅苗條的身體曲線。
為難至極的蕾妮希雅,投以「麻煩想想辦法」的視線,說聲「那個……」向曉求助,但曉也不熟練應付這種狀況。名為莉潔的少女禮貌又高雅,卻會忽然像這樣惡作劇。曉輕輕「唔」了一聲,朝莉潔投以責備的視線。
笑開懷的莉潔,舉起單手放在耳際,說著「開玩笑的,剛才的密語是假的」裝傻。這種嗜好很差勁。蕾妮希雅也揚起視線注視莉潔。
但莉潔微微低頭向蕾妮希雅緻歉。
「不好意思,我有點嫉妒。」
「啊……?」
「主子似乎對蕾妮希雅公主有意思。甚至只要這樣前來警備,就能免除當天的訓練。」
有種針扎般的沉重痛楚。
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曉和瑪莉艾兒討論過,而且這也是結論。
這位<大地人>公主應該需要護衛。這是極能認同的事。從「天秤祭」明顯得知,某個勢力試圖以某種方式攻擊秋葉原,若能對秋葉原造成打擊,對方將不惜殃及<大地人>。
<冒險者>即使落入死亡的最慘狀況,依然能在大神殿復活,但<大地人>並非如此。何況要是蕾妮希雅此時喪生,肯定會造成大風波。例如和<舞濱之都>的蕾妮希雅的祖父,也就是<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首席領主——賽爾濟亞德公爵的關係將會惡化,最糟的狀況是決裂。
蕾妮希雅公主身邊,當然有<舞濱之都>派遣的<大地人>騎士保護。但<大地人>終究是<大地人>,等級約三十。如果<冒險者>認真要殺害蕾妮希雅公主,將難以護衛。
在秋葉原這座城市,當然具備暴力行徑偵測結界以及衛士系統。卻只具備逮捕、討伐施暴者的功能,即使抓到兇手,只要蕾妮希雅喪生就無法復活。
曉認為城惠看透這種狀況,才會向自己提出這項委託。城惠提到他也會隨口請瑪莉艾兒協助。在城惠無法自己出動的現在,曉能做的只有全力完成他的願望。
不過,當曉聽到<D.D.D>的美少女親口說出完全相同的事,就感受到一股伴隨痛楚的情緒。
變得無法直視城惠關心的蕾妮希雅。
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軟弱?連曉自己都不曉得。
(我不是這樣。)
(肯定不是這樣才對。)
能被城惠委託幫忙,內心肯定很高興才對。
但是在內心某處,卻會拿自己和蕾妮希雅等諸多女性相比。
想變強。想回應城惠的願望。
曉為此盡力而為,但她的世界不知為何總是陰暗、狹窄,折磨著曉。
曉圍繞在華美的笑聲之中,卻是孤身隻影。
▼2
冬季天黑得早,離開大使館時,落日餘暉也完全褪去。
荷麗艾塔覺得秋葉原的夜晚很美麗。和舊世界地球——也就是故鄉東京相比有些陰暗,和這個世界深沉夜晚的黑暗相比,卻是十分燦爛華麗。
數棟深色大樓矗立在暗藍夜色中。常綠古代樹伸展枝丫。各處高掛的魔法光源,和煦照亮這樣的街景。荷麗艾塔認為具備幻想氣息的燈火比刺眼的霓虹燈招牌溫柔又討喜得多。
「太陽下山的時間變早了。」
「是啊。」
荷麗艾塔點頭回應走在身旁的金發少女。
少女從<魔法背包>取出一條長長的圍巾,層層圍在脖子上。多餘的長度垂在背上,看起來是男用圍巾。「這是怎樣,好難用,而且好多層。」如此發牢騷的少女惹人憐愛,荷麗艾塔幫她重新打好圍巾。
半張臉埋入圍巾的莉潔說了聲「謝謝」,大概是害羞吧,視線依然投向別處。荷麗艾塔回應「不用道謝,只是小事」輕聲一笑。
最近結識的這名晚輩朋友,外表是完美無瑕的大小姐,她本人應該也想堅持這種形象,但偶爾會透露本性,荷麗艾塔覺得這部分惹人憐愛。她肯定比外表還年輕吧。
「用不著這麼努力,你也完全是淑女了。」
「啊?」
莉潔轉過身來。荷麗艾塔向她微笑,輕推她的肩膀。
「好了,再不快點就要打烊了。」
「說得也是。」
兩人就像這樣,朝中央大道踏出腳步。
荷麗艾塔在<三日月同盟>,莉潔在<D.D.D>。兩人公會不同,但是在<水楓之館>結束茶會之後,經常像這樣一起回去。瑪莉艾兒與瑟拉拉先回公會幫忙準備晚餐,荷麗艾塔她們則是預定繞路買點熟食加菜。
<大災難>之後的<冒險者>生活,每天都可以期待美味的餐點,這是重新確認的一種幸福,卻也是小小的負擔。想做出有味道的料理,副職業必須是<廚師>,但就荷麗艾塔所知,<廚師>所佔的人口比例不到百分之十。
<圓桌會議>成立之後,<廚師>比例肯定因為轉職而增加,但是在不到十人的小型公會,成員沒有<廚師>的狀況並不罕見。另一方面,規模數百人的巨大公會當然有專屬<廚師>,但每天準備幾百人的餐點是沉重負擔。
買<大地人>製作的食物外食或外帶,就是當前能夠彌補這般現況的方式。
「荷麗艾塔小姐要買什麼?」
「炸雞塊吧。畢竟瑪莉艾撒嬌吵著想吃。」
兩人抵達攤販區,一邊閒聊一邊採購。<大地人>店員也已經熟能生巧,在差不多該收攤的時間,大聲叫賣出清商品。
「炸雞塊?大姐,您剛才說炸雞塊吧?來這裡買吧!蒜味炸雞塊一公斤三枚金幣!」
荷麗艾塔大方買下三公斤的炸雞塊。
<三日月同盟>有四十個飢腸轆轆的<冒險者>,這種程度的份量稱不上足夠,真的可以輕鬆吃到見底。
莉潔在旁邊購買加了榛果的咸派。<D.D.D>是擁有料理部隊的大公會,咸派應該是用來當成慰勞或點心吧。
購物區生意很好。
荷麗艾塔與莉潔都得注意身邊,鑽過前來採買的<冒險者>人潮。尤其有個出外討伐回程的團體,各自穿著厚重鏡甲或手持長杖,比起舊世界需要更寬的空間行走。
買完想買的東西走向購物區出口時,荷麗艾塔對茶會的印象模糊許多。逛購物區就是如此費神,而且她的心已經飛到返回公會之後的晚餐菜色。
所以,莉潔隨口低語「曉小姐似乎很難受」的這句話,令荷麗艾塔嚇了一跳。因為她最近也在關心這件事。
「果然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
曉最近無精打采。她從以前就有點畏首畏尾,生性不會主動積極和他人打交道,由於表面工夫做得好,應該沒什麼人察覺,但荷麗艾塔知道這一點。因為她從<大災難>之後就一直看著曉。
不過,莉潔居然也知道,荷麗艾塔有點意外。因為莉潔是參加蕾妮希雅住處舉辦的茶會之後,才頻繁和曉來往,換句話說只歷經這半個月的時間。
荷麗艾塔稍微對莉潔刮目相看。
「曉小姐是我的前輩吧?」
莉潔說的「前輩」是指年紀還是遊戲資歷?無法確認的荷麗艾塔含糊點頭回應。
「——我不知道真正狀況,但聽說她是實力很好的<刺客>,實際就我看來也是。」
兩人離開購物區,走在通往公會會館的綠意小巷時,莉潔繼續低語。少女在寒冬的寒氣之中呼出白色的氣,如同包覆她的話語。
「她似乎來看過我們<D.D.D>的訓練一次。不,我不曉得是不是一次,我的意思是我察覺到一次。不過她看我們訓練看了四個小時以上。」
「這樣啊……」
荷麗艾塔只能如此回應。
荷麗艾塔大致明白曉的煩惱。然而,注視一流戰鬥公會訓練的數個小時,帶給那名嬌小少女什麼樣的心情?荷麗艾塔也能想像她內心應該軋轢生痛,卻無法斷言能體會這種痛楚到何種程度。
荷麗艾塔是沒參與過大型副本的平凡<冒險者>。先不提在這個世界的狀況,她在遊戲時代的<幻境神話>,未曾進入排行榜的一流<冒險者>行列。
「剛開始,我以為她想加入公會。我這麼說聽起來像是炫耀,但我們<D.D.D>是不錯的公會,在秋葉原是最適合打大型副本的環境——我們致力於達到這個境界。不過成員淨是笨蛋就是了。因為是笨蛋,戰鬥時等同於小朋友。不對,完全是小朋友,而且是超越小朋友的過度小朋友。這些高端小朋友,如同受到BBQ吸引群聚的美國人一樣適合打副本。所以我以為她想加入我們。」
「我認為不是這樣。」
「——是的。我很快就明白這一點。」
莉潔看著地面,點頭回應荷麗艾塔的指摘。
「我姑且將這件事回報給主子,畢竟有人認為她可能是間諜。但主子的回應是『扔著別管』,無限制准許她參觀。」
長靴踩踏潮濕落葉的腳步聲,持續了好一陣子。
「我們家自尊心高的小朋友似乎有點不高興。主子應該不是擔心這一點,卻在幾天後對我下達別的命令。」
金髮美少女露出害羞又引以為傲的表情,荷麗艾塔暗自嘆息。心儀克拉斯提幾乎是魯莽的行徑吧?荷麗艾塔想到那個面不改色提出高難度要求的壯漢,不禁同情起莉潔。
但荷麗艾塔試著糾正自己。心儀城惠的曉也是如此。
相較之下,荷麗艾塔自己真是溫和。
她只要想起城惠,確實會捲起一股甜蜜的心情,但這份情感完全位於容許範圍。在沒什麼娛樂的這個世界,看著城惠與曉或是城惠與實莉的和樂模樣,藉以品嚐內心的痛楚,反倒是重新確認幸福心情的行為。
保持安全距離暗自單戀。光是如此就滿足的自己,沒資格對莉潔或曉的行徑感冒。
「依照克拉斯提——大人的說法,他欠城惠先生人情,所以無限制准許曉小姐參觀。還吩咐必要的話得提供一些方便。不過禁止主動賣曉小姐人情,或邀她加入公會。」
莉潔不曉得荷麗艾塔的想法,說到這裡閉口。
「這樣啊。」
應該也有這回事吧。荷麗艾塔如此心想。
克拉斯提的這份關懷,恐怕連城惠都不曉得。
總覺得男人行事慢吞吞又拐彎抹角。既然要關心,直接搭話聽聽她怎麼說不就好?但是站在曉現在的立場,若是對方主動搭話,應該也不知如何是好。
(畢竟曉妹妹想要的——應該是自信。)
這是難題。
對某種人來說,這是理所當然擁有的東西,不會刻意思索該如何取得。
瑪莉艾兒就是這樣。荷麗艾塔這個手帕交如同黃金向日葵,以無止盡的開朗個性照亮周圍。荷麗艾塔沒自信展露那樣的笑容。像那樣得到周圍緊抱的這種確信,荷麗艾塔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擁有。
這是瑪莉艾兒特有的東西。是包括荷麗艾塔在內,大部分的人沒有的東西。
另一方面,荷麗艾塔知道某些人再怎麼掙扎摸索,也無法得到堪稱自信的自信。對於這種人而言,活著或許是恐怖的拷問吧。荷麗艾塔看過眼神怯懦卑屈的人。到了大學畢業的年紀,也見過好幾個這樣的人。這種人在任何地方都會不合時宜地感到恐懼、害怕,或是採取攻擊性的態度威嚇周圍。
荷麗艾塔反過來自省,認為自己位於兩者中間。
毫不動搖的確信——絕對不會失去重要事物的這種自信,她沒辦法擁有。但是經由努力與經驗,她預料得到各種事物大致能達到何種程度。
比方說,某幾個朋友將是今後一直來往的對象。
自己的工作表現不會為公司添麻煩。
至於結婚——既然變得如此混亂的情況下,連相親這條路都被斷絕,坦白說是不可能了。一邊消遣好友的戀情一邊擔任公會會計,應該是出乎意料相當不錯的未來。
「帶領眾人回到原本世界」這種英雄般的職責,應該不會落到自己身上,但可以用自己至今習得的技術保護後輩。
這是荷麗艾塔心目中的自我形象。
做不到的事情做不到,但是做得到的事情做得到。
這是平凡無奇,凡人得出的普通結論。
「無法實現的願望,理所當然會存在。」
半張臉埋在男用圍巾當中的莉潔如此低語。
是的,理所當然。
在凡人眼中,這種事過於平凡。
對於許多人來說,「活著」幾乎直接意味著必須習慣這個得不到想要事物的現實世界。荷麗艾塔已經習慣至今,莉潔恐怕也一樣。
就算這樣,並不代表不會感受到痛楚。
對於「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感到習慣,或許無可奈何。但是對於「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不會感受到痛楚,和前者是兩回事。這是停止。不習慣就無法活下去,但是太過習以為常等同於死亡。
荷麗艾塔覺得曉好耀眼。
那名笨拙的少女擁有軟弱。是荷麗艾塔以「成長」這個名義麻痺,容易受傷的軟弱。這應該是弱點,卻也是財產。
同時荷麗艾塔也知道,這份柔弱折磨著曉。
荷麗艾塔不希望自己最喜歡的曉感受這種痛苦。
但她認為,只有這件事無法如願。
荷麗艾塔不曉得該怎麼伸出援手,也覺得這不是他人能幫忙的事。即使回顧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是如何成為現在的自己。
「看來只能陪在身旁了。」
「說得……也是。」
莉潔恐怕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只有簡短回應。
(那個黑得發亮的黑惠先生真是的!)
荷麗艾塔瞞著莉潔嘆出好大一口氣。
最親近的心腹陷入困境,頭腦過於精明的那名青年卻在做什麼?城惠令人認為具備看透一切的洞察力,但在這種類別似乎是盲目的。
——說不定,他並非眼力絕佳,只是戴著無法取下的望遠鏡。
荷麗艾塔想著有點失禮的這件事,露出苦笑。
想連同他的份寵愛曉。明天也帶曉的衣服過去當成換裝日吧。荷麗艾塔想到這裡,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從腦海調出服裝一覽表思索,對自己辯解:這麼做是為了曉。
暗藍色的夜晚依然和平。
▼3
同一天晚上,這群人想以超凡的氣魄完全塗改夜色。
是號稱「大和伺服器最華美的公會」、「後宮集團」、「擁有鋼鐵紀律的少女們」的公會——<西風旅團>。
傳聞這是秋葉原女性比例最高(但並非都是女性)的公會,正如別名總是洋溢華美氣氛的公會一樓大廳,數十名公會成員正專注準備。
成員當然大多是女性,但現在的氣氛並不甜美。
集結於此的美女與美少女們繫緊護手與綁腿,簡直是即將出征決戰的模樣。所有人輕聲交談並且不經意注視的對象,是她們身披短褂的領袖——宗次郎。
依然留著少年稚氣的宗次郎環視大廳。今晚即將「出征」秋葉原的成員共二十四人。六人小隊編成四個班,和大型副本相同規模的<冒險者>。而且當然都是至少九十級的高手。
「各位。」
宗次郎的聲音使得大廳氣氛更加緊張。即使共二十四人出征,還有其他人幫忙著裝或要在稍後目送,大廳聚集的人數是出征成員的兩倍。
「我說過很多次,對方真實身份不明,請絕對不要大意。請認定對方實力勝過各位……甚至勝過我。避免一對一交戰,此外也禁止單獨行動,一定要以班為單位行動,並且隨時回報狀況。負責坐鎮聯絡的是薺。」
「嗯。我既然接下這個職責,就會好好幹。各位也別勉強喔。如果和目標對象開戰,就以甲種陣型採取拖延戰術。這次各班編制兩名補師,所以攻擊力不足,別以為只靠一個班就有勝算,最重要的任務是牽制敵人並且回報。0K~?」
薺穿著寬鬆居家服悠哉發言。
若要緊張,交給出征的各班緊張就夠。
不會有事。她信任自己公會的同伴。
相較於<D.D.D>或<黑劍騎士團>,<西風旅團>規模不大,卻能一直參加嚴苛的打頭陣競爭,原因就在於堅定的團結力與強大的目標意識。
<西風旅團>摩拳擦掌要逮捕兇手。
豐盈黑髮綁在背後的薺,逐一注視準備出發的成員。裝備與作戰都無懈可擊。成員們各自出聲回應明白,薺點頭之後說下去:
「那麼,兩個小時後換班。這邊會編組第二出擊部隊並且做好準備。回來有宵夜可以吃,敬請期待。但再過兩個小時又要出擊,所以別過於鬆懈。宗次也說過,對方技高一籌,只有這一點務必小心。好了,那麼,再來換宗次說。」
「唔~要說什麼?我要說的都被說光了。那我只說一句話。目標是砍殺我們自家人的傢伙——格殺勿論。」
宗次郎這個年輕人,給人春季陽光般的印象。
隱含親和力的笑容和平常沒有兩樣,這句話也不是以駭人語氣說出口,大廳的空氣卻因而凍結。一名女性<牧師>如同被這股寒氣引得打顫,以像是從丹田擠出來的聲音高呼討伐的決心。戶外已經完全變暗,但沒有成員在意這種事。
四個班勇猛衝出公會廳。
<西風旅團>的公會廳一部分打造成日式風格。
並非原本就如此,是公會成員的興趣與宗次郎的喜好。一樓大廳規劃一個寬敞空間,以便在出擊之前進行檢查,完全沒擺家具,空蕩蕩的。
宗次郎拉張木椅到大廳坐下。
目前暫且是待命狀態,但他似乎不想回餐廳或臥室。
「餐廳正在做豬肉味噌湯。」
薺想說姑且通知一下,但宗次郎依然只是笑著搖頭回應她的提議。
(這種時候,要是城惠先生或一彥先生在場該有多好。)
薺抵著下巴思考。
她在舊世界就是這樣,個頭在女性中算是比較高又有份量。雖然不到寫真偶像的程度,但是身材很好。有人評價為「賞心悅目」,但她自己對這種體型有點處理不來。她要是挺直背脊雙手抱胸,看起來似乎會比實際年齡穩重。
薺生性喜歡照顧他人,又是創立公會的元老,旁人相當信賴她。因此薺幾乎被公認是<西風旅團>的副公會長。薺也覺得比起發揮領袖氣質的宗次郎,她更適合從事實務層面。
公會成員都是好孩子,非常仰慕薺,薺也疼愛大家。<西風旅團>是薺的親人。<大災難>之後來到這裡共同生活,令她覺得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過,宗次郎從平常溫厚的面具縫隙透露堅決表情時,也會回憶起老朋友想撒嬌。
這次的公理當然在宗次郎這邊。
對方是威脅秋葉原夜晚的殺人魔。<西風旅團>是<圓桌會議>十一公會之一,對秋葉原治安負起一定的道義責任。薺也認同市區巡邏是大型戰鬥公會的職責。
進一步來說,這次的殺人魔對<西風旅團>的同伴出手。
恭子當然在大神殿復活。包含失憶,本次事件的損失不算嚴重。恭子雖然害怕殺人魔,卻不到再也無法和殺人魔對峙的程度,至少她本人如此宣稱。但襲擊就是襲擊。殺人魔對薺的家人——以及宗次郎的家人「出手」了。
無可原諒。
薺也有這種想法。
她認為宗次郎也同樣憤怒。即使如此,宗次郎這次的判斷在某些部分過於果斷。宗次郎在<茶會>時代就是這種個性。形容成毫無心機與迷惘就很好聽,另一方面卻也能解釋為嚴苛與殘酷。
薺認為,宗次郎絕對不是秋葉原女性心目中那麼溫柔和善的少年。不,他或許是溫柔和善的少年,卻不是因為他本人溫柔又善良。
只是因為這樣而這樣。
宗次郎對女性很溫柔,幾乎對所有女性都一樣。
但他這麼做並非基於善意。單純只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少年」。
宗次郎現在下令報復那個對自家少女出手的惡徒,也不是想增進他和恭子的情誼,單純只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少年」。
這是出自某種法則的機械式判斷,薺無法影響宗次郎這個部分。薺應該可以暫緩甚至阻止這個決定。例如可以對宗次郎說「先和<黑劍騎士團>會合」或「本次交由<圓桌會議>處理比較好」。
但薺無法規勸宗次郎,或是促使宗次郎成長。
能在這個層級影響宗次郎的人,是城惠或一彥。
宗次郎認為女性是應該守護的對象,這種想法過於強烈,因此薺的話語無法傳達。
宗次郎對女性很溫柔。這不只是優點,也是宗次郎非得矯正的缺陷。
在<西風旅團>,薺被當成宗次郎的女友之一。
但以薺的觀點,宗次郎如同她的弟弟。
令她提心吊膽,無法置之不理。
宗次郎現在能像這樣正常扮演公會長的角色,只是一種幸運的巧合,沒有任何根據或保證。其實他何時摧毀自己的公會都不奇怪。薺認為宗次郎·勢田就是這樣的少年。
(但我很喜歡他。我當然非常喜歡他。)
薺下意識玩著宗次郎的黑髮思考。
雖然很喜歡,但如果不怕誤解直述感想,這個少年個性異常。
真的和殺人魔不相上下。
否則他不可能統整這個女性成員超過九十人的公會,更不可能以這種體制在伺服器的大型副本挑戰賽名列前茅。
「怎麼了?」
宗次郎睜大眼睛詢問薺,大概是薺一直保持沉默令他擔心吧。薺有點為難,但還是回以微笑。既然是自家人,那就沒辦法了,只能由自己補足宗次郎缺乏的部分,並且為另一個自家人——遭受殺人魔殘殺的恭子報仇。
▼4
腳邊拂上白靄,接著連風的味道都變得柔和。
夜幕擺脫垂幕般的沉重感,逐漸變得透明又輕盈。是拂曉的氣息。
秋葉原依然籠罩在黑暗之中,但已經沒有深夜壓垮內心的那股重量。
天空色彩逐漸變成清澈的深藍色。即使依然寂靜,時間卻逐漸流逝。
結束整晚巡邏的曉疲憊不已。
以<冒險者>的體力,只是熬夜一天不算什麼,但持續緊繃神經搜索敵人,使得心理比身體還要疲勞。
(肚子餓了……)
曉這麼想。
想喝溫熱的玉米濃湯。
喵太特製,加入滿滿玉米粒的玉米濃湯。
但這裡是半毀的高架道路。在<記錄的地平線>,同伴們正處於拂曉前的深沉睡眠,無法向他們央求溫暖。
到頭來,曉瞞著公會同伴在夜間外出徘徊。她嫉妒同伴中的某名少女,想得到匹敵人型副本公會<冒險者>的力量,每晚溜出家門尋找殺人魔。她不可能對同伴坦白這種事。
曉俯瞰逐漸明亮的市區,深深嘆息。
之所以不能坦白,之所以像這樣疲勞,在於曉也自覺到,這種搜索終究只是她自己的任性。想得到力量的想法,到頭來只是一種自我滿足。城惠或直繼都沒要求曉這麼做。更不用說尋找殺人魔根本是不著邊際的事。曉也明白這一點。
跟隨殺人魔,確實可能目擊高階公會的戰鬥。
這麼一來,或許能見識他們使用的口傳。
順利的話,或許看得出訣竅。
這都是假設。淨是「或許」的粗糙行動方針。
曉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無法對同伴坦白。
曉穿越中央大道上方,沿著高架道路走向秋葉原中央。
黑夜散去,秋葉原迎接清晨來臨。冬季早晨特有的刺骨寒風從曉的臉頰奪走體溫。整晚穿著忍者裝備以備隨時戰鬥的身體變得冰冷。維持緊張感不斷行動的半夜還好,不過在拂曉心不在焉眺望市區時似乎受涼。
心情不太舒暢。
曉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她整晚在街上徘徊,卻沒有任何成果。
曉爬上長出青苔的大水泥塊,進一步伸手站在瓦礫上方。在舊世界應該是電車中央線月台的這裡,成為樹木叢生的空中庭園。空氣雖然冰冷,但這裡可以遮風,可以稍微鬆口氣。
這座巨大建築物不是個別區域,是公開設置於秋葉原的開放型物件,因此沒有特定的出入口,只要有心也可以從高架道路跳到這裡。
走中央階梯下去,穿越公會會館廣場吧……曉心不在焉地思索,坐在老舊的長椅。
她自認沒那麼累。
只是不想動。
坐下來就覺得腹部沉重。像是某種東西凝固結塊,難以忍受。
曉自己都嚇一跳。
為什麼坐在長椅,像這樣注視地面?自己走進死胡同的現實如此大刺刺地擺在眼前。
曉以腳尖踢飛小石頭。四處林立的古代樹穿破建築,曾是月台的空中庭園到處都是小石頭。看小鳥紛紛飛走,看來嚇到它們了。
曉抱持極為沮喪的心情思索各種事。
關於公會、城惠、又笨又低級的直繼、喵太與美食、後輩們、<三日月同盟>、至今交戰的敵人。
以及實莉。
曉覺得實莉是標準的女孩。清秀、勤快、開朗、不怕生,而且有禮貌……分開來看沒什麼大不了。像是可愛程度,應該只是在班上稍微受歡迎罷了,而且有時講話過於直接。
何況她不會做菜,既然是國中生,肯定不曉得各處的時尚商店,包包的品味也很幼稚。和城惠說話的時候那麼興奮,聲音又尖,肯定令城惠不耐煩。
曉緊咬嘴唇。
我居然在想這種事。
膚淺。
心胸狹窄到連自己都無言以對。
映在鏡子裡的自己醜陋扭曲。如同沉澱累積的苦澀嫉妒苛責著曉。實莉是無辜的。
至少實莉未曾對曉抱持惡意。但曉內心將實莉視為囂張的小鬼瞧不起。明明知道其實沒這回事。明明知道實莉是生性努力的可愛晚輩,卻無法壓抑自己對過於成材的國中生吃味。
像這樣獨處思索,內心就無法承受。平常和許多人相處時拋到腦後的嫉妒,充盈於內心滿溢而出,如同遭受想抵抗卻抵抗不了的洪流吞噬。
曉反覆深呼吸。
放鬆緊握的拳頭。
在冬季枯萎凋零的落葉樹、依然維持濃郁綠意的針葉樹——樹影落在潮濕的庭園。
某處傳來如同搖響小小鈴鐺的聲音。
是剛才看見的小鳥。
杳無人煙的神代廢墟在冬季空氣裡具備清冽的美。將呼吸凍成白煙的清澈空氣,也是束整美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比起耀眼更像是白到極致的光芒中,曉覺得自己如同黑色斑點。只要一個塗抹就會擴散髒污的黑色斑點。如此心想,就覺得至今引以為傲的黑髮都令她生厭。
或許城惠不喜歡黑髮,而是覺得實莉那種亮色頭髮可愛。想到這裡,就覺得腹部一帶像是塞入石頭固定。
曉自己很清楚,城惠不會因為髮色而決定好壞。城惠不會為這種身體特徵,為這種區區的發色問題就偏心。
但是,曉卻在思索「或許城惠喜歡亮色頭髮?」這種無聊的事情。這一切都源自嫉妒。
自己心中的污穢嫉妒,塗抹在尊為主公的城惠身上。
即使是現在這時候,曉的嫉妒也在貶低城惠。
(我憑什麼稱呼他為主公?)
曉總算理解自己坐在這張長椅的理由。
換言之,曉不想回到<記錄的地平線>。
如同蹺課不去補習的小學生。
這麼一想就滑稽到笑出來。這是幼稚的逃避行為。
曉覺得好冷、好難受、好悽慘。明明是那麼珍惜的歸宿,明明曾經感到那麼幸福,卻在為了守護幸福而徹夜尋求力量之後不敢回去。本末倒置的現實折磨著曉。
實莉與冬彌他們年少組外出打怪,今天外宿不在家。
回到公會屋不會遇見他們。曉很清楚喵太將溫暖迎接她。
所以,曉不想回去是基於任性。
曉也知道這只是愛面子,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現在這樣。
但她放不下面子。
(好想見主公……)
曉如此心想。這份心願甚至揪住她的心。
想見城惠;一下子就好,想和他說話;想靠近過去拉他的白色大衣;想拿水壺為城惠的茶杯倒黑薔薇茶;想在城惠閱讀艱深文件皺眉時,在旁邊模仿他皺眉的表情。
但曉無法如願。她認為任性愛面子的自己,沒資格舒暢安詳地待在城惠身旁。不只如此,若是現在回到那裡,將再也無法踏出去,今後將永遠成為「城惠的附屬品」活下去。
曉覺得這樣也不錯。
要是能在城惠身旁,如同和城惠一起沐浴陽光、永遠成為主公的忍者,應該很幸福。
不過,這是自欺欺人。
即使現在幸福,也只是在撒嬌。實莉教會她這個道理。
再也無法飛翔的燕子,遲早跟不上城惠。到時候只能離別。
從剛才就老是思考相同的事。主詞總是「我」以及「自己」。連自己都覺得過於自我中心而厭惡。
應該沒人願意喜歡這樣的女孩。自己也一樣,不想和這種自我中心、凡事只提自己的人交朋友。所以,現在無法去見城惠。
而且,這也是來自城惠主公的命令。
「……今天住旅館吧。」
曉硬是讓沉重的身體起立。
身體不可能疲累卻莫名懶散,肯定是心理因素。
冬季冷風撫遍的這座異鄉過於遼闊,沒有聲音回應曉。
▼5
蕾妮希雅冷得緊閉雙眼。
雖然理所當然,但光是閉上雙眼也不會減少寒意。
她難得像這樣來到秋葉原街頭。
即使處於赴任,應該說放任的立場,蕾妮希雅也是<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首席柯文家的二女兒,是大和現存唯二公爵家的繼承人之一。有鑑於警備問題,她很少走在戶外。即使外出也頂多是搭乘馬車視察,極少像這樣穿便服在街上走動。
要不是<三日月同盟>的瑪莉艾兒忽然跑來說:「今天到外面吃早午餐吧!」她應該不會外出。
原本艾麗莎或護衛肯定會阻止她忽然外出,但這裡是秋葉原。只要有數名幹練<冒險者>保護,甚至堪稱比窩在水楓之館還安全。而且艾麗莎不知道基於何種想法,居然迅速幫忙做好外出準備,因此她也無法託詞敷衍。
「毛茸茸的耶。」
「帽子也戴上比較好。」
就這樣,蕾妮希雅夾在瑪莉艾兒與莉潔之間,走向秋葉原的大馬路。
今天的外出服是附帶軟綿綿毛皮的短大衣。
到頭來,蕾妮希雅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衣櫃有哪些衣物。
由侍女挑選服裝,每天換裝數次,對於貴族女性來說並不稀奇,但以蕾妮希雅的狀況,她自己對穿著打扮沒什麼興趣,所以更加極端。
她生性就是如此。何況如今她不會從換裝感到喜悅。要是沒人理會,她有自信可以整年只穿亞麻連身裙過生活。
蕾妮希雅當然以貴族身份受過充足教育,十分明白凡事都要看時間場合與形式,知道自己非得打扮成什麼樣子。
即使嫌麻煩,蕾妮希雅知道自己的銀色長發很罕見。適合這頭銀發的衣服也頗為難得,遺憾的是合適清單裡不包含睡衣。
因此,蕾妮希雅不清楚自己衣櫃有多少件什麼樣衣服。只隱約覺得裝了各種衣物。
「畢竟低等級的耐寒裝備種類有限。」
走在一起的集團中,有人從蕾妮希雅身後搭話。是名為御香影的少女。
她也是參加茶會的成員,是親人又開朗的少女。
「是的。」
蕾妮希雅簡短回應。
蕾妮希雅之所以乖乖回應,在於御香影是令蕾妮希雅抬不起頭的人物之一。原因並非卸香影是<冒險者>。她是廚師,經常帶各種美食前來問候,蕾妮希雅當然不可能違抗她。
蕾妮希雅不太清楚,但<冒險者>之中,似乎有兩種廚師。
一種是只有「技能」數值很高,實際上卻沒什麼本事的廚師;一種是實際廚藝符合「技能」水準的真正廚師——似乎如此。技能明明應該反映當事人的廚藝,卻有人被說成「枉費技能」或是「名不副實」,蕾妮希雅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不過,蕾妮希雅即使不清楚<冒險者>的文化,也知道御香影被稱為「真正」的廚師,實際上她送來的慰問品都很好吃。
細緻到不曉得如何做出來的糕點,簡直如同寶石般的甜點。另一方面相較於甜點,極少帶來的豬肉味噌湯或野菇飯,蕾妮希雅也很喜歡。
依照御香影本人的說法,甜點是藝術,其他的料理是娛樂。蕾妮希雅只能歪頭納悶。她覺得都是好吃又溫和的味道。
御香影取下蕾妮希雅圍在脖子的圍巾,掛上一個奇妙的飾品。總是跟在御香影身後的小小精靈,努力挺起背脊想看出端倪。飾品是幼犬小布偶,外型圓滾滾的,一副惺忪的表情,看起來很可愛。
「加成不多,但是怎麼樣?有比較暖嗎?」
「嗯,很暖和。」
<大地人>應該做不出如此精巧的小布偶,頂多只有木雕,因此蕾妮希雅第一次以布偶代替飾品別在身上。蕾妮希雅覺得比起別上寶石或緞帶,這樣更像<冒險者>的打扮。
「漂亮。」
御香影點頭回應。瑪莉艾兒從後方探頭,說聲「太好了!」露出華美微笑。
叫做瑪莉艾兒的這名女性,也是水楓之館的常客之一。
她總是拿各式各樣的衣服過來,蕾妮希雅還以為她是某個氏族的服裝造型師,不過仔細打聽才知道,她是「圓桌」的十一人之一。秋葉原十一個統治氏族之一的領導者。
蕾妮希雅剛開始非常緊張,但後來逐漸習慣。
蕾妮希雅得知瑪莉艾兒是統治氏族時,抱持爵位等級的心態和她對話,但她每次都把蕾妮希雅當成換裝娃娃,不然就是聊市區的大小事,或舉辦小小的演奏會。
總之瑪莉艾兒個性開朗,最愛宴會,常保笑容。
記得首先將蕾妮希雅稱為「希雅」的也是她。蕾妮希雅在家裡曾經被稱為「蕾希」,但不曾被稱為「希雅」。蕾妮希雅剛開始有些困惑,卻也逐漸習慣。
和<冒險者>女性們的茶會,如今是蕾妮希雅的日常。
「蕾妮希雅」是「伊斯塔爾冬薔薇」,但「希雅」是派駐冒險者城市,不經世事的<大地人>女孩。「希雅」當然是貴族,也是未來的外交官,偶爾還會模仿商人談生意,卻不是「伊斯塔爾冬薔薇」。
蕾妮希雅察覺到,配合她令人擔憂的腳步走在前面的蜂蜜色長發少女,如今正轉身看著她。這名少女叫做莉潔,同樣屬於十一氏族的<D.D.D>,是騎士團的管理者,也是蕾妮蒂雅的天敵——克拉斯提的監察人員,在氏族裡的地位應該也很高。
莉潔這名少女也經常參加蕾妮希雅的茶會,是非常聰慧的淑女。她的言行舉止在參加者之中最像貴族。即使如此,相較於食古不化的伊斯塔爾社交界眾人,她的作風開明許多。
「開明」這個詞也是莉潔教她的。
意思是「可以穿上不會束縛腹部的衣服,享用卡士達銅鑼燒」。
這個詞真棒。
在蕾妮希雅眼中,所有<冒險者>都是破天荒。
不只是蕾妮希雅,恐怕在所有<大地人>眼中都是如此。像艾麗莎曾經垂頭喪氣,嘆息說出「這麼說來,我忘記他們是<冒險者>大人了」這種話。
<冒險者>和他們相差太多,無從理解。
如今,蕾妮希雅見過許多<大地人>,幾乎每天都被他們問相同的問題。
——<冒險者>是怎樣的人?
——該如何和<冒險者>相處?
蕾妮希雅進駐秋葉原成為<冒險者>的溝通媒介之後,每天都和<大地人>見面,經常陪他們商量煩惱並解決問題,例如引介他們和<冒險者>做買賣,或是尋找願意接受工作委託的<冒險者>。蕾妮希雅自認完全無法勝任,但既然沒其他人做,她就非做不可。
即使有人詢問<冒險者>是怎樣的人,蕾妮希雅也不曉得答案。在<大地人>之中,不曉得的事情最多的人,或許就是蕾妮希雅。她比任何人更常接觸<冒險者>,因此每天不曉得的事情有增無減。
即使如此,她還是只明白幾件事。
<冒險者>就是<冒險者>。
蕾妮希雅認為,在<恆冰之古宮廷>舉辦的領主會議,<大地人>領主們犯下的最基本過錯,是他們將<冒險者>視為貴族對待。
<冒險者>不是貴族,依循貴族原則對待也不會順利相處。同樣的,<冒險者>也不是百姓或騎士,<冒險者>甚至不是<大地人>。所以不能以<大地人>的原則對待,或是以<大地人>的期望套用在他們身上。
蕾妮希雅覺得,這就是那場會議失敗的原因。
<冒險者>只是<冒險者>。無法套用其他名詞解釋。
但是回想起來,至今蕾妮希雅身邊絕大多數的人,都能套用名詞來解釋。伯爵是伯爵、男爵是男爵、騎士是騎士、侍從是侍從。市民是住在市區的人民、村民住在村莊。獵人會打獵、樵夫會伐木。
人們各有職責,活在自己的職責之中。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蕾妮希雅是蕾希,更是公爵的孫女,也是冬薔薇公主。她對此毫不質疑活到現在,至今也不會抗拒,認為理所當然。
但她察覺到,她無法以這種原則理解<冒險者>。即使不知道正確答案,但她只知道非得為他們下定義,分辨他們的職業或職責才行。
氏族<三日月同盟>的成員、擁有料理技術的公會人員。要是能以這種概括的區分方式和<冒險者>打交道肯定輕鬆得多。如同舞濱騎士團的騎士、受僱進城的侍女,或是愛要嘴皮子的青年貴族那樣。
不過,瑪莉艾兒、莉潔與御香影都過於特別,蕾妮希雅無法這麼做。
所有<冒險者>如同各自由上帝親手仔細磨亮的特別寶石。每個人都不一樣,綻放耀眼光輝。
「嗯?怎麼了?」
瑪莉艾兒轉過身來擔心觀察。
蕾妮希雅微笑回應「沒事」。御香影看見她的反應之後詢問:「已經餓了?」引得眾人被笑聲籠罩。難道我看起來這麼餓?蕾妮希雅有點擔心。<冒險者>的衣袋或包包裡總會放一些有點甜的零嘴,眾人現在想拿給蕾妮希雅吃。
走到大馬路的蕾妮希雅等人轉彎往北方前進。
「這邊?」 「嗯,沒錯。」
如此交談的瑪莉艾兒與莉潔兩人衣著比較輕便。
<冒險者>和<大地人>不同,喜歡方便行動的服裝,即使是現在身處的寒冬季節似乎也一樣。瑪莉艾兒穿著短裙,露出緊身褲包裹的雙腿。蕾妮希雅認為這樣絕對很冷,但當事人似乎不在意。
莉潔雖然穿大衣又圍上圍巾,底下卻是一如往常的白色上衣加窄裙。相較之下,蕾妮希雅以及在身後待命的艾麗莎穿得相當厚重。
此時,蕾妮希雅偶然發現曉。
瑪莉艾兒詢問御香影:「 <Milky Margaret>在那個方向嗎?」御香影小跑步帶路前進,陪蕾妮希雅聊天的兩人因而遠離。蕾妮希雅稍微喘口氣的時候,不經意揚起的雙眼,發現曉從疑似通往地底的大樓出口現身。
曉咬著嘴唇。
沿著道路反方向離開的嬌小身影,彷彿迷途的孩童。
蕾妮希雅心中突然湧現各種情緒。感覺像是在陰暗房間凝視天花板好幾個小時度過的夜晚。
蕾妮希雅想開口說話,但想法化為話語之前,就像是喉嚨出問題般卡住。
她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麼。
蕾妮希雅感受到的心情,如同雨水積在葉片而逐漸蜷縮的藤蔓。曉展現的表情令人感覺失去力氣、內心沉重。那是蕾妮希雅未曾見過的表情。
總覺得好像孩子。
蕾妮希雅不經意如此心想。
蕾妮希雅一直認為那名黑髮少女像是黑曜岩打造的短劍。
如同寶石般美麗,擁有蕾妮希雅無法理解的堅強。
蕾妮希雅以自認不太聰明的大腦思索,最後放棄。無論如何,曉已經離去,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曉沒發現蕾妮希雅她們,只是遠遠錯身而過。
想到這裡,就湧出些許胸悶、困惑的心情。
不過,這並非稀奇的事。
蕾妮希雅心中經常掠過各種情緒。大部分都不是蕾妮希雅歡迎的訪客,但蕾妮希雅從小就知道那種窩進被窩閉上眼睛就能融入黑暗的心情。而且她對於窩被窩有點自信。
蕾妮希雅搖頭切換心情。
在秋葉原這座城市,她是初出茅廬的協商專員。切換心情的動機與需求極為充足。
「喂~希雅~你在做什麼?在這裡啦!」
這個聲音引得蕾妮希雅以令人擔憂的腳步加速趕路。
▼6
「公主~?公主~?」
艾麗莎呼喚自己的主人。
室內安靜無聲,所以她試著出聲呼喚,但蕾妮希雅趴在沙發上。
蕾妮希雅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細緻銀絲般的秀髮如同流瀑,從嬌小圓潤的肩頭滑落。這名美少女洋溢的憂傷氣息,足以讓滿臉橫肉、眾所畏懼,別名<獸人>的伍長也不禁以溫柔的聲音鼓勵她「不用這麼沮喪,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荷麗艾塔小姐大概會形容為「淋雨濕透的幼犬」。
總之,她看起來夢幻、寂寞,充滿憂鬱的哀愁。
具體呈現出令人想衝過去緊抱的軟弱。
但艾麗莎非常清楚。
這是「累到什麼事都不想做」的姿勢。
「公主!」
「艾麗莎——?」
蕾妮希雅抬頭投以上揚的視線。
如同鵝蛋的圓滑輪廓之中,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搖曳。
不可以誤會。她雙眼濕潤並非因為想到悲傷的事,也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在忍住呵欠。
「是是是,您累了吧?屬下艾麗莎晚點就會準備好寢室,請再稍待一下。要喝茶嗎?還是吃點甜的?」
艾麗莎如此詢問。
蕾妮希雅外表如此但胃口很好,和<冒險者>一行人吃完午餐至今已經好一段時間,即使餓了也沒什麼好奇怪。
到頭來,這位蕾妮希雅公主,完全不曉得是體質還是什麼原因,無論吃什麼東西吃再多都不會胖。而且即使吃肉或是吃蛋糕,肌膚永遠如同嬰兒般光滑,無法理解她為何和粗糙肌膚無緣。她可以不用在意體重盡情享用美食,令人羨慕至極。
<大災難>以及秋葉原改革之後,所有食材重現豐富的味道。經過半年的現在,這項改革也深入<大地人>社會,上到貴族、下到平民都享受著這種新的體驗。
革新的餐點真的具備深度美味,經常不小心吃太多。如今許多<大地人>貴族害怕體重增加,卻只有蕾妮希雅是完全不會胖的特例,使得艾麗莎內心五味雜陳。艾麗莎堅持自制每三天只能吃一個蛋糕,她沒有蕾妮希雅那樣的超人體質。
「不用……」
蕾妮希雅微微搖頭撐起上半身,像是承受不住般,將身體與臉頰靠在沙發椅背。如果是心儀她已久的年輕見習騎士,光是看到她這個動作就會流鼻血。
(但我不會這樣就是了。)
艾麗莎平靜走到蕾妮希雅身旁,抓起蕾妮希雅穿著室內拖鞋的腳踝,彎起她的雙腿放在沙發上。蕾妮希雅毫不抵抗,放鬆力氣橫臥在沙發。
「舞濱之都的美麗公主」擺出這種姿勢不太有教養。要是這個房間有男性,或許會招致不必要的誤解。先不提內在,蕾妮希雅熟習貴族公主的禮儀做法,所以平常連家人都看不到她這種姿勢。
只有艾麗莎看得到這樣的蕾妮希雅。
(但我不想看就是了。)
艾麗莎確認蕾妮希雅雙腳放在沙發之後,拿出室內掃把打掃矮桌與沙發底下。
「公主。」
「什麼事~?」
「您今天吃了什麼?」
「奶油濃湯。」
「哎呀哎呀……是<冒險者>的口味?」
「好像是<火焰山豬>的肉。很好吃。」
「最近好熱鬧。」
「一點都沒錯。」
兩人如此閒聊,艾麗莎俐落打掃房間。
這裡是平常就會打掃的會客室,不用花太多時間清理。打掃工作原本無須將主人的腿放到沙發,如果是一般貴族,侍女這麼做大概會被殺頭。正因為蕾妮希雅生性迷糊……更正,是個很寬容的人,艾麗莎才敢這麼做。
最近幾乎每天都舉辦茶會。像這樣隨時清理打掃,早上值班的打掃人員就比較輕鬆。明天肯定還有<冒險者>女性們造訪。尤其是嬌小的黑髮少女曉,這十天幾乎每天前來。
「您今天很累吧。」
「嗯。」
蕾妮希雅話很少。
看來真的累了。這也在所難免。蕾妮希雅今天任憑荷麗艾塔小姐與瑪莉艾兒小姐擺佈。吃完早午餐回來的蕾妮希雅,再度遭受換裝大會的襲擊。艾麗莎回想起主人引人同情的哀求聲,喉頭深處輕聲一笑。
幫主人打扮得走到哪裡都不丟臉。這是艾麗莎的工作。
詳細管理蕾妮希雅的衣物也是艾麗莎的職責。
畢竟這位主人光是容貌就引人注目,思考每天的穿著是一大難題。
比方說,和某位商人會談之後,要是在下次會談又穿同一套衣服,對方會認為公爵家的女性總是穿相同衣服而瞧不起。因此每天早、午、晚穿何種服裝都要留底,每次使用的飾品也要詳細紀錄,這是艾麗莎等侍女們的工作之一。
若是應付<大地人>貴族或商人,依照至今的對應方式即可。雖然這是麻煩又如同拼圖需要預先計劃的任務,但想到這是從事已久的工作就不算什麼。
不過,應付<冒險者>的時候比較傷腦筋,畢竟沒有前例。若是如同謁見的公式場合,就可以依照謁見主旨或禮儀要求搭配服裝。但最近的茶會始終是私人場合,打扮得過於隆重恐怕會害得<冒險者>不高興。但即使只要隨興挑衣服穿就好,艾麗莎也不曉得<冒險者>標準的「隨興」是指什麼樣的衣服。
畢竟<冒險者>所穿的衣服琳瑯滿目。多數<冒險者>會將戰鬥裝備與上街的便服區分開來,但是沒做明顯區別,平常就穿著板金鏜過生活的人也不稀奇。
而且還有另一個問題。艾麗莎想知道<冒險者>的喜好與習慣,曾經在秋葉原調查各種禮服以及很難形容為禮服的服裝,但是價格亂七八糟。柯文家好歹是上級貴族,即使<冒險者>的裝備再貴,這邊也不是買不起他們平常穿的衣物。即使如此,艾麗莎還是無法理解定價基準。明明同樣是絲質上衣,兩件擺在一起幾乎相同的上衣,價差甚至可能高達五十倍。
店長說明這是因為材料不同。
關於這方面的事情,艾麗莎愈聽愈驚訝。像是以<單眼鐵牛>熟皮製作的靴子,或是以<天舞白鷺>羽毛製作的女用胸衣,<冒險者>都是正常擺在店裡販售。討伐高階幻獸取得材料製成的這種衣服過於昂貴,即使是資產在<大地人>之中屈指可數的公爵家,也沒辦法逐一買下。
連日進行的換裝大會:其實是艾麗莎找瑪莉艾兒商量的結果。多虧瑪莉艾兒放話「就當成坐上大船,放心交給我吧」並且拿來許多衣物,蕾妮希雅專門應付<冒險者>的衣櫃逐漸充實。
為了這項計劃,艾麗莎毫不猶豫將主人送進換裝娃娃的宴會。何況要是沒這麼做,蕾妮希雅根本不為所動。艾麗莎甚至覺得這是一帖良藥。
艾麗莎當然敬愛蕾妮希雅。
蕾妮希雅在那場會議大發豪語的時候,艾麗莎好想為主人的驚人之舉報以掌聲。但蕾妮希雅基本上是個怠惰、膽小、不用大腦的羽毛枕女孩(腦袋裝滿羽毛的意思)。
雖然抱持敬意,但要說她是否總是抱持敬意服侍,只能說很難斷言。
(總之,這也是為了蕾妮希雅小姐著想。)
艾麗莎摺著膝毯心想。
不只是衣服。
擁有同年紀或是年紀相差不遠的同性友人,是很難得的經驗。
出生於下級貴族的艾麗莎就算了,但蕾妮蒂雅是柯文公爵家的孫女,交朋友或許比找到合適的配偶更加困難。
艾麗莎回想起在舞濱宮殿,或是在<恆冰之古宮廷>展露完美微笑的主人。貴族社會很嚴格。尤其對於年輕女性來說,一個負面傳聞就可能造成致命傷。
蕾妮希雅習得典雅的禮儀,藉以在宮廷裡愛嚼舌根的麻雀們監視之中活下去。為了保護爺爺與家族的名聲,蕾妮希雅挑選的面具過於完美,導致她贏得<伊斯塔爾冬薔薇>這個傳說中的名號。
不過正因如此,蕾妮希雅至今沒有堪稱朋友的朋友。艾麗莎和她的關係或許比較接近朋友,但侍女終究是侍女。
「這麼說可能有點怪,但您看起來很愉快。」
「啊……?」
「艾麗莎很高興您交到朋友。」
這是真的。
艾麗莎覺得這半個月以來,蕾妮希雅的表情變得豐富許多。
「她們不是朋友啊?」
——不過,蕾妮希雅回以意外的話語。
「咦?不然是什麼?公主不是也聊得很愉快嗎?不過,偶爾相當為難就是了……」
「她們是<冒險者>。」
蕾妮希雅面對艾麗莎的詢問,並未特別倔強就如此回應。
「並不是愉快交談。<冒險者>他們和我們不同,相差甚遠。我習得的禮儀不管用。我們必須確實將心情化為言語並且確實轉達,否則他們不會理解,而且非得這麼做才能和他們交談。」
這應該是對的。
<冒險者>們不計較身份。舉辦茶會時,甚至會邀請艾麗莎。艾麗莎進駐秋葉原這座城市之後,也得到少數的知己。例如對工作態度感到共鳴的荷麗艾塔小姐、和故鄉妹妹有點像的莉潔小姐、賢慧到想收為侍女共事的瑟拉拉小姐等人。
如蕾妮希雅所說,<冒險者>和<大地人>相差甚遠。有時候意見相左,有時候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是不到無法攜手合作的程度。
艾麗莎認為,教會她這個道理的不是別人,正是蕾妮希雅。
所以,她同時像是被疑問推動般詢問。
「但您那麼……」
「稍微覺得愉快,就得說出愉快的心情;覺得悲傷就得把悲傷說出來;覺得喜悅就說出感謝的心意。因為非得這麼做才能傳達,我才會這麼做。艾麗莎也明白吧?真正的我更加懶惰、膽小……又隨便。其實我才不管社交界或貴族怎麼樣,我只要能每天睡午覺度日就好。何況我搞不懂『這種事』。」
蕾妮希雅不是滋味般低語。
「這是工作。」
「——這樣啊。」
「……」
蕾妮希雅移開視線,放鬆身體靠在沙發椅背。以話語形容,就是開始嫌麻煩或是不想管事,至少是不負責任的態度,但美少女無論如何都吃香,連這種邋遢模樣都如詩如畫,所以才難以收拾。
而且,蕾妮希雅只會對艾麗莎露出這種模樣。
蕾妮希雅在<大地人>貴族面前飾演完美的淑女,在同年代的貴族名媛面前也一樣。面對<冒險者>女性時雖然率直,卻也是一反本性文雅應對。這或許是蕾妮希雅用來避免他人窺視內心的鏜甲。
(——還有一人,就是那一位。)
艾麗莎回想起那名砂色頭髮的魁梧男子。蕾妮希雅看起來確實對那名青年打開心房,但主要原因在於無法說謊、無法矇騙。蕾妮希雅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權。
蕾妮希雅難道毫無所求?
稍微覺得愉陝,就得說出愉快的心情。
蕾妮希雅剛才這麼說過。
不過,既然有這種想法,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很愉快」?
即使累到晚餐前躺在沙發打盹,隔天早上肯定也不用侍女協助就起床,甚至思索要穿什麼衣服,期待每一天的到來。艾麗莎認為既然這樣,蕾妮希雅就不是將她們視為公事對象接待,而是視為朋友接待。
蕾妮希雅來到淨是<冒險者>的這座城市之後,生活一直很愉快吧?
不過,朝著早早染成藍色的窗外投以視線的蕾妮希雅,似乎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察覺。或者她可能在迴避「朋友」這兩個字。但這是因為她首度體驗這種事?還是在人生的某處放棄這種事?艾麗莎不得而知。
艾麗莎想到蕾妮希雅就有點心痛。
得天獨厚擁有美貌、讚賞、財產與身份的這名少女,有時候看起來在某些層面有種豁出去的感覺。在那場領主會議展現的雄壯勇氣,如果是源自這種看破紅塵的心態,實在令人於心不忍。
蕾妮希雅看向窗外的表情當然美麗嬌柔,卻也隱約有種枯燥的感覺。艾麗莎看著這樣的主人,嘆了口氣。
艾麗莎想協助主人,但她也知道,普通的忠告勸不動蕾妮希雅。
優秀的侍女非常清楚,蕾妮希雅頑固不聽話的程度等同於她怠惰的程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3:45 PM 編輯
Chapter 3 墮落的守護者
姓名:莉潔
等級:90
種族:半祖族
職業:妖術師
HP:8758
MP:13137
道具1
女王的驕傲
鑲嵌神奇的水晶,會依照蓄積魔力變成不同色彩的奢華手杖。大型副本任務<古代女王>的戰利品。連續使用相同屬性的魔法,可以逐漸提升魔法威力。
道具2
北極星之小瓶
精工美麗的小瓶子,湛藍閃耀的寒氣在瓶中捲動。可在短時間內妨礙敵人行動,有效範圍很廣,使用之後瓶裡的寒氣需要一天的時間儲存,所以得抓準使用時機。
道具3
嘉獎卡
源自<訊息卡>·<抄寫師>的<製作級>物品。這是在遊戲時代發送給<D.D.D.>成員的獎賞。三佐在卡片上畫了莉潔的Q版插圖。
▼1
雖然不是明文規定,但在<洛德研>裡,擁有相同副職業並研究相同領域的人會組成固定的集團,形成叫做「部」或「科」的社群。
例如身為<廚師>的御香影他們每天做實驗,測試新的料理方法或「料理」這個行為的極限與性能,但是比起豐富又乾淨的水、食物或燃料,他們更需要廚房、烤箱、加熱器具、具備冷藏冷凍功能的物品、各種刀具、不同的器皿、研缽與攪拌機等設備。
到頭來,「公會」這種集團的價值,在於共享這種個人難以收齊的大規模設備。設備為集團擁有,當然無法獨自使用,但只要繳納一些錢給公會,就可以使用頂級廚房,這一點很吸引人。而且最近還經常不用繳費,原因在於他們和<第八商店街>攜手研發提升利潤。
<洛德研>有十幾間規模與設備各異的廚房,由七十人左右的料理部成員使用。為了調整使用時間或器材,同業成員之間當然有所聯繫。
「雅莉~!」
稍晚的午後,如同溶入一抹橘色、但要稱為晚霞還太早的陽光灑入這間廚房,一名悠哉的青年現身。
植物精靈——雅莉被突然的訪客嚇到。嬌小的身體大幅彈起。對方乘機一把抱起她。
身穿三層花俏上衣,品味很差的這名<牧師>青年叫做青森。身為<冒險者>卻沒出息的這名同僚,和御香影同樣是<廚師>,都是料理部的成員。
雙手各拿一顆馬鈐薯的雅莉受到驚嚇,接著開始扭動身體、擺動手腳。
「青森~不可以欺負雅莉。」
「我沒欺負。雅莉,你說對吧?」
只有幼稚園小班女孩高,身上衣服和御香影一模一樣的這個精靈拚命掙扎。這個女孩很怕生。在雅莉眼中,青森類似「想接近過來疼愛她,卻每次都捉弄她的恐怖伯父」。和御香影同款馬卡龍帽底下的雙眼甚至變得淚眼汪汪。
「青,森!」
御香影出聲斥責,青森立刻一如往常說著「別叫我青森,要叫我Blue Forest」放下雅莉。雅莉拿著馬鈐薯逃到御香影身後,緊抱住她的腳。
「有吃的嗎?」
青森拉旁邊椅子過來坐,提出這個身為廚師相當自暴自棄的問題。御香影不慌不忙指向鍋子。青森慢吞吞走向鍋子,開心發出「唔呵」或「哇呼」這種怪聲,拿起盤子盛裝。
御香影不在意青森,以小水果刀不斷削馬鈐薯皮。每削完一顆,可愛的雅莉就遞出下一顆。個頭矮的雅莉站在專用踏台,在廚房餐桌探出上半身動著耳朵的樣子好可愛。
雅莉是<德魯伊>御香影以魔法召喚的精靈,召喚時間無限,換句話說除非下令返回,否則永遠陪在身邊。御香影將這個小小隨從當成妹妹,沒讓她返回,吃飯睡覺都在一起。雅莉身上的小小廚師服與西點帽和御香影同款式,是特地請<洛德研>服飾部製作的。
<大災難>之後的混亂與動盪時期,御香影是和雅莉等小小隨從們一起度過。助手妹妹雅莉、搬運工麥柯尼多、搖籃曲歌手奧琪絲。要不是和他們在一起:心情將會跌落谷底。御香影很慶幸自己是<德魯伊>。
「這個……」青森出言詢問,御香影只把耳朵的注意力移向他。
「是什麼料理?」
他問的應該是鍋裡的東西。
記得是……御香影搜索記憶回答。
「鷹嘴豆燉<角笛長毛牛>絞肉。加了鹽、胡椒、奶油跟幾種香草調味。」
「這樣啊,我聽不懂。」
青森老實回應,御香影聳了聳肩。
他這麼說也沒用。到頭來,御香影不擅長下廚。
或許有人質疑她副職業明明是<廚師>居然講這種話,但御香影始終自認是糕點師,不覺得是廚師。她並不是完全不會做餐點,但基本上都交給鍋子熬煮。壓力鍋真美妙,只要放入材料與調味料加熱,大致都能做出像樣的料理。御香影認為這是偉大的發明而且很愛用。
「這麼說來……乳酪。」
「嗯?」
吃著濃稠燉湯的青森揚起視線,歪過腦袋。御香影再度討乳酪,他隨即說著「喔喔!我都忘了。恩,完成了完成了」,從腳邊冰桶取出類似不完整豆腐的物體。
御香影接過來聞味道確認。確實是裡考塔乳酪。
這麼一來,能做的甜點種類又增加了。要做乳酪卷?還是基本的乳酪蛋糕?搭配布丁也是一個方法。既然要做,御香影想讓大家嚇一跳。
「謝啦。」
「嗯。」
青森喝著水回應。他也不是普通的廚師。
他轉職為<釀造師>經手製作各種食材,是個不親自做菜的怪胎。雖說如此,這也是理所當然。
如果想做菜招待客人,加入<第八商店街>開店就好,或是成為其所屬的小公會接受資助。若想量產提升市場佔有率,建議加入<海洋機構>。那裡正在建構伙食配給系統,可以大幅擴展商業規模。
這裡是<洛德研>,是研發新東西的怪胎集中營。
基於這層意義,御香影與青森沒有兩樣。
「又在製作東西?」
「嗯。」
御香影小心翼翼地在烤箱排放馬鈐薯,灑上粗砂糖,心不在焉出聲回應。相較於使用麵粉的蛋糕,使用馬鈐薯這種生鮮材料製作的成品每天都不同。像是水分或甜度,材料原味的影響更為顯著又不一。加糖是補足原料的甜味,想到這一點就非得慎重行事。
「伴手禮?」
「嗯。」
「也帶我去吧。」
「不行。」
注入鮮奶油的御香影立刻回應。青森的要求是基於非分之想。他得知這個只有女性的茶會之後,提了好幾十次。青森他……說到這個,大多數的男生其實都不懂。閒聊是很珍貴的一件事。
甚至無可取代。
御香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領悟到幾件事。
其中一件,就是和朋友相處的時間多麼可貴。這個世界沒電視、沒手機、沒電影、沒漫畫。堪稱娛樂的事物幾乎都消失。若形容為娛樂,聽起來就像是不必要的東西,但御香影敢斷言絕非如此。不對,<冒險者>幾乎都這麼認為吧?
<大災難>剛發生時,市區洋溢慘澹的氣氛。即使擁有不死的軀體,卻那樣無精打采,只是緩緩吃著毫無味道的食物,這種生活很難形容成「活著」。人生應該更加快樂又美好,為此絕對需要某些撫慰身心的東西。
(例如糕點,以及一起享用糕點的朋友。)
仔細想想,御香影覺得放學後和朋友聊天是最美好的時間。
御香影回想起在國中時代,每天結束社團活動後,幾乎都會去速食店點一杯一百圓的奶昔,放空腦袋反覆說笑到天色變暗。當時她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取之不盡的東西。升上高中之後,她和這些朋友疏遠,變成放學之後直接回家。雖然漫畫與遊戲填補了這些時間,但御香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重新認定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很重要。
御香影生性有點畏縮內向,但她如今有雅莉。比御香影更怕生、膽小的小小搭檔。御香影和雅莉在一起,就會神奇地變得積極,覺得為了雅莉必須主動和他人打招呼。她想避免雅莉露出難為情的樣子,使得她在絕世美少女——蕾妮希雅公主面前也不會緊張。伹真要說的話,御香影不會緊張的原因在於她知道公主鬆懈大意的另一面。
而且,雅莉喜歡的糕點,大家也很喜歡。
製作新糕點招待朋友是御香影現在最大的樂趣,也是每天生活的中心。幸好光是賣糕點並提交合成表記錄,就足以應付生活開銷。基於這層意義,發生<大災難>之後的現在,是御香影過得最充實的日子。
在料理部發現的新事實雖然令內心有些不安,但這次的調查看來能得到不錯的成果。即使得走訪各處調查情報,習慣之後也頗有一番樂趣。
「什麼嘛,那個集會這麼重要?」
御香影思索青森鬧彆扭提出的問題。那還用說,當然重要。
製作糕點。
請大家吃糕點。
天南地北的閒聊。
沒有別的事情比這更重要。男生要求凡事都有某種程度的成果,這樣不好。任何事都不必急著做,需要適度的加熱、適度的時間。
御香影戴上大大的隔熱手套,從烤箱取出鮮奶油烤馬鈐薯,端到青森面前給他吃。這是新作品的試吃。青森開心發出「哇喔!」的聲音,但這是試作品,還不能招待茶會的成員,只是比試毒好一點的等級,所以給青森吃也無妨。
「嗯,很重要喔。非常重要。肯定沒有別的事情更重要。」
「咦?比你和我的交情還重要?」
「那種東西比焦掉失敗的果醬還不如。」
青森變得沮喪。御香影無視於他,收拾調理器具。
反正青森即使嘀咕抱怨,還是會吃光馬鈐薯,怕生卻愛照顧人的雅莉也會安慰他。
▼2
蕾妮希雅得知這名青年造訪時,倍感意外。
對方是她認識的人,也是重要人物,但蕾妮希雅未曾想像對方會拜訪她或任何人。
在貴族社會,「訪問」必須在數天或數個月前預告,但這裡是秋葉原,基於好壞兩個層面,蕾妮希雅所居住水楓之館的服務人員,都習慣應付「突然的訪客」。
這次也一樣,蕾妮希雅在訪客進入會客室之後收到通知。
蕾妮希雅在艾麗莎的協助之下,簡單梳理頭髮並且換裝。這名青年是「這一邊」的人,卻不是貴族,最重要的是他同為居住在秋葉原的<大地人>,因此應該不需要像是參加晚宴盛裝打扮。基於這個判斷,今天挑選苗條剪裁的長袖連身禮服。
薄雪般朦朧粉紅色的這件衣服,是<三日月同盟>瑪莉艾兒的伴手禮,在獲贈的衣物之中比較低調——蕾妮希雅內心很喜歡這套衣服。
蕾妮希雅稍微加快腳步趕赴會客室,室內的訪客起身迎接。
「蕾妮希雅小姐,好久不見。」
一名青年恭敬低頭致意,他名為堇星,是住在秋葉原的「供贅一族」少主。
「抱歉讓您久等了。」
蕾妮希雅也文雅回禮。
艾麗莎準備茶水的這段時間,洋溢著微妙的沉默。
蕾妮希雅不清楚這名青年的詳細背景,甚至只知道他是供贅一族的少主。在<大地人>之中,供贅一族是特異氏族,堪稱在大和某種層面掌握非凡勢力。
大和大致分為五個領域。
在北方荒原建國的<艾佐帝國>;南方盡頭的海運商業國家<奈恩堤爾自治領>;已經滅亡,成為怪物跋扈之危險島嶼的<佛藍多公爵領>;繼承威斯特蘭迪皇王朝血統的<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最後則是包含蕾妮希雅的祖父統治的舞濱之都,在東大和生根的<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
這五個領域流通的貨幣相同,使用半金幣、四分金幣、正金幣——一般統稱「金幣」的貨幣。蕾妮希雅聽說不只是大和,連大陸也使用完全相同的貨幣。
掌管從古代使用至今的貨幣流通,換句話說,統管各地「銀行」的人就是供贅一族。
他們繼承古代艾祖族的某些技術,可以使用不同於都市傳送門的方式,在距離遙遠的兩地之間傳送物品。供贅一族使用這個技術經營各地的「銀行」。
不過,他們並非「銀行」一族。
他們的使命是管理古代艾祖族的魔法技術。
「銀行」最具代表性,不過在<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他們也負責維護結界都市的防禦魔法陣。<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約有三十座結界都市,都市地下建設了傳導魔力的古代設施。<動力甲冑>就是借由這種魔力驅動,抵禦怪物入侵。
除了排斥貴族造反的<威斯特蘭迪皇王朝>旗下都市,大和的結界都市幾乎都由供贄一族維持運作。
這一族正是肩負這般重責大任。基於某種意義,他們在大和堪稱比貴族還重要。蕾妮希雅派駐秋葉原時,爺爺也確實向她說明關於供贄一族的情報。
但是另一方面,供贅一族就眾人所知,自古以來不奢求榮譽或權勢,行事平淡到神奇的程度。他們只在意要傳承、執行使命,這是伊斯塔爾貴族對他們的共通印象。
總歸來說,一般<大地人>貴族以及蕾妮希雅,認為他們是神秘、不可思議,卻從以前就致力於維持世界運作,相當奇特的<大地人>一族。
「請用茶。」
但光是這些情報。蕾妮希雅不曉得該如何打開話匣子,總之試著採取最簡單的做法,邀對方享用艾麗莎泡的茶。放在矮桌上的是最近買到的綠茶。
堇星微閉雙眼,將茶杯拿到嘴邊。
蕾妮希雅聽艾麗莎說他是位青年,現在像這樣相對,也只能以這兩個字來形容。不過擁有紫色雙眼與黑色頭髮,身穿立領禮服的這名男性,即使仔細觀察也看不出實際年齡。
青年當然比蕾妮希雅年長,但是和妖怪戰士克拉斯提相比呢?平滑的臉頰線條看起來年輕得多,青筋浮現的手看起來年長得多。蕾妮希雅沒見過年齡如此難以確認的人物。
「抱歉今天突然前來叨擾。本次前來是想向蕾妮希雅小姐說明一件重大事件並謝罪。」
將杯子放回茶盤的堇星,表情嚴肅地這麼說。
「請問是什麼事?」
「衛士崗哨回報,有一套<動力甲冑>失竊。」
「咦——?」
「推測竊賊是衛士之一,我們供贄一族的成員。」
儘管蕾妮希雅平常就不認為自己頭腦靈光,但只有這次真的聽不懂意思。
而且,她清楚感覺從頭頂一陣發涼。
受到惡質暈眩襲擊,眼前一黑。
<動力甲冑>是古代艾祖族的遺產之一,用來保護特定區域的特殊甲冑。和普通甲冑最大的差別在於可以接受外部魔力供給,大幅提升裝備者的身體能力。
在這個世界,<大地人>的戰鬥能力絕不算高。不用說當然比不上<冒險者>,面對中階以上的怪物也毫無招架之力。這樣的<大地人>能在這個世界保有自己的生活圈,是基於數種助力。
其中之一,在於傳說中被稱為<古代種>的<大地人>英雄,以及在這個世界當中遊走並討伐敵人的<冒險者>。保護大都市與主要幹線道路不受怪物襲擊的結界技術,則是另一個原因。
此外,裝備<動力甲冑>的衛士機構,也是同等重要的要素。
以<動力甲冑>強化的<大地人>依照狀況,能力甚至超過高等級的<冒險者>。不只如此,雖然限定在都市內部,但他們甚至具備傳送能力與監禁能力。衛士使用這種能力維持都市治安。
這種能力當然不是無限制使用。光是驅動就需要龐大魔力的<動力甲冑>,只能在限定的城市使用。
「是的,正是如此。<動力甲冑>只能在限定的大都市使用。必須隨時由都市地底建構的巨大魔法陣補給魔力,否則裝備者甚至無法自由行動,這是那套甲冑的特徵。此外,<動力甲冑>配合各都市的魔力頻率調整,所以離開秋葉原就等同於破銅爛鐵。」
堇星注視著愣住的蕾妮希雅說下去。
「雖說如此,事態依然嚴重。即使那個東西拿到市外就成為無用之物,在市區也強到誇稱無人能敵。」
<動力甲冑>可以借由調整大幅提升輸出強度,在秋葉原,甲冑能力超過一百級。由於是用來取締在市區做出暴力行徑的<冒險者>,如此調整或許是理所當然,但甲冑的戰鬥能力設定為勝過最高等級的<冒險者>。
老實說,蕾妮希雅身為女性卻派駐到<冒險者>統治的這座城市,部分原因就在於<動力甲冑>與衛士保障她的安全。表面上的理由當然是要蕾妮希雅為自己貿然發言、不經領主會議許可就引發桑托利夫會戰負起責任,但是毫無防禦力的<大地人>公主只由少數人陪同就進駐<冒險者>都市,是因為蕾妮希雅的爺爺也考量到衛士這方面的要素。
不過,用為安全保障的戰鬥能力外流了。這個消息也同時指明某些事。
「那麼,難道……殺人魔是……」
蕾妮希雅臉色蒼白如此詢問,堇星點頭回應。
「是的。那個案件和供贅一族有關。我只能如此斷言,見笑了。」
這正是令蕾妮希雅凍結的壞消息。
供贅一族,尤其是衛士絕對不能引發這種狀況。不只如此,本次事件是<大地人>數百年來未曾想像的事件。
但是這麼一來,數個不解之謎就得以解釋。
難怪秋葉原的衛士系統偵測不到本次的命案。那層監視網會在<冒險者>或是<大地人>等同胞遭遇危害時起反應。衛士的戰鬥行為不是犯罪,是治安活動。
換句話說,本次的命案不可能偵測得到。
身穿<動力甲冑>的兇手應該得到了更勝於<冒險者>的戰鬥能力。沒有戰鬥能力的蕾妮希雅,不曉得「更勝於」是勝過多少,卻知道出現傳聞的這幾天,已經有不少人受害。
最重要的是,供贅一族和這個案件有關,將造成兩個致命傷。
首先,供贅一族過於透明,如同空氣般自然地存在。無論是維護市區治安的瞬間移動衛士,或是分佈於大和的銀行網,這些系統過於深入<大地人>與<冒險者>雙方的社會。他們提供的安全與方便性,完全成為社會的根基。
但是正因如此,根基出現的戰裂才恐怖吧?沒受過專業教育的蕾妮希雅無法想像具體會造成何種災難,卻感受到烏云般的不安。
另一個致命傷更加直接。即使供贅一族是特異氏族,但<大地人>殺了<冒險者>。
<冒險者>和<大地人>完全不同。即使外型相近,生物層面的潛力卻有天壤之別。持續經歷嚴苛戰鬥,能力飛躍性提升的<冒險者>只要等級夠高,單人戰力就足以匹敵<大地人>的百人騎士團。
至今,秋葉原的<冒險者>們保護蕾妮希雅,也協助蕾妮希雅。但或許是因為蕾妮希雅他們是弱者?即使不是唯一的原因,蕾妮希雅認為也是原因之一。
當這個原因瓦解,<冒險者>與<大地人>的關係或許將面臨致命的破局。
(為什麼會這樣……)
蕾妮希雅腦中滿是悔恨與抱怨。
這份心情真的只能如此形容。為什麼只在自己派駐的時候,只在自己站上舞台的時候,發生這麼多無謂的風波?用不著發生這種事件吧?供贅一族明明數百年來從未闖禍,為什麼偏偏在現在這一瞬間,而且是在蕾妮希雅居住的秋葉原發生這種疏失?蕾妮希雅無計可施。
「本次案件是我們的疏失,真的很抱歉。」
「那個,供贅一族這邊,換言之……能採取什麼因應措施嗎?」
蕾妮希雅試著詢問。
她在詢問之前就有預感,卻不能不問。
「蕾妮希雅小姐,非常抱歉。只要停止提供魔力,<動力甲冑>當然會停止運作。但是在這個狀況,防衛都市的魔法陣也會失去功能,重新啟動的時間是以十年為單位。這是我唯一能做的答覆。」
保護秋葉原不受外部怪物入侵的魔法陣不能關閉。
魔法陣就是殺人魔的力量源頭。這個事實折磨著蕾妮希雅。
▼3
被帶進待命室的曉,以難以言喻的表情捧著杯子加溫。
並不是因為冷,是因為無事可做。
不曉得這是某種程度的意外,還是侍女艾麗莎的陰謀,但<追蹤者>敏銳的感官,使得曉幾乎將隔壁房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但是關於對話內容,怎麼想都不是曉可以應付得來的事情。這是只有<西風旅團>或<D.D.D>這種大型公會才能處理,或是<圓桌會議>非得出動的——秋葉原危機。
曉認為不應該假裝沒聽到就離開。
那位美麗如月光的公主,也在煩惱是否要告知<冒險者>。她還沒下定決心,曉就聽到殺人魔事件之謎的部分真相,曉覺得這樣對事態造成很大的影響。
所以她打算至少露個面,但後來仔細想想,這樣或許過於隨興。她之所以想這麼做,恐怕是基於城惠賦予的使命。既然是主公吩咐,曉覺得至少要看看蕾妮希雅的表情。只具備這種程度的意義。何況現在的曉根本毫無餘力在意他人。
曉悄悄從待命室落地窗走到陽台。在不顯眼的便服搭襯之下,曉看起來應該像是投射而成的黑影。以高等級<冒險者>的身體能力,從這裡跳到三公尺遠的會客室陽台,比跨過榻榻米邊框還要簡單。
蕾妮希雅就在雕工精細的窗框後方,如同泡泡的蕾絲窗簾另一頭。剛才交談的青年應該回去了,蕾妮希雅獨自坐在會客室沙發,將臉埋進大抱枕。
曉心不在焉地覺得不可思議。
蕾妮希雅總是溫和、開朗、率直、挺直背脊,是只會令人稱羨的美少女。她醞釀出來的氣氛,和曉他們<冒險者>有著決定性的差異,原因不只在於她美麗的銀髮或纖細的頸子,更在於她總是客氣有禮的態度。蕾妮希雅這名少女,足以說服任何<冒險者>同意個性是由教養打造而成。
這樣的蕾妮希雅卻精疲力盡般彎腰向前,將臉埋在雙手緊抱的大抱枕裡。不像是蕾妮希雅應有的模樣。
「不行了。」
隔著窗戶玻璃,聽得到這樣的聲音。
細微的聲音如同銀鈴,卻包含自暴自棄的困惑。
「真的不行了。」
每次搖晃抱枕,柔順的銀發就如同瀑布滑動。
「……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我?」
蕾妮希雅的身體似乎萎縮變小。
蕾妮希雅嘆出長長的一口氣,成為嬌小軟弱的女孩。
「天不從人願——」
曉在冬季的陽台點頭。她很能體會這種心情。
世上困難的事情太多,自己能親手順利完成的事情太少。這是非常懊悔、悽慘的心情。
「不能稍微想想辦法吧?……不能給個優待嗎?不能——手下留情嗎?」
曉也如此希望。
誰不會如此期望?
但是,願望不會實現。
應該沒有人不曾遭受背叛。願望永遠不會全部實現。以為得到的事物、以為完成的事物、只屬於自己的事物,都遲早褪色、由手中消逝。
由於過度渺小,有時候也會猜想,許願本身或許就是一種錯誤。會覺得世界的主要成分或許是欺凌。
「該怎麼做?」
蕾妮希雅無計可施,所以曉回應了。
「在會議上找人商量?」
「但要是這麼做,不就會和各位<冒險者>起爭執嗎?」
「就算這麼說,也不能保密。但還不能說完全掌握狀況就是了。」
曉儘量只打開最窄的縫隙,從窗戶鑽進室內,甚至沒晃動窗簾,站在蕾妮希雅面前。
有點懷念的感覺。曉看過以這個姿勢低頭的主公。如今和當時相隔甚遠。現在位於眼前的不是黑髮主公,是銀發公主。
「果然非說不可吧……」
「這我不清楚。」
「為什麼那個妖怪在這種時候不在——明明沒事的時候那麼不想見到他,他真的派不上用場。」
「克拉斯提閣下前往地精族的城堡<七瀑城塞>了。」
「我知道。不過。就算這樣……啊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
「我不是那個意思!」 蕾妮希雅像是彈簧般抬起頭。她緊閉的嘴角顫抖,拚命想換個表情,但眼角有點紅。
「咦,啊,那個……」
曉站在連忙挺直背脊重新坐好的蕾妮希雅面前。對方是嬌小的曉,所以蕾妮希雅即使坐著,只要挺直背脊,視線高度就和曉差不多。蕾妮希雅視線朝下,或許是因為不自在吧。害她變成這種心情,曉感到歉意。
曉原本也不想偷聽,不想像這樣進房。
「這,這,那個……你聽到了?」蕾妮希雅揚起視線觀察,曉點頭回應。蕾妮希雅認命般說聲「我想也是……」而且音量愈來愈小。
時間在語塞的兩人之間流逝。
曉逼不得已,從包包取出原本買來當午餐的紅豆麵包,遞給蕾妮希雅。兩名少女坐在沙發上,暫時靜靜享用撕成小塊的甘甜。
「兇手是<大地人>?」
曉開口詢問,蕾妮希雅緩慢地一句句回應。
「嗯,是的……名為供贅一族,管理市區衛士的這個氏族,有一套<動力甲冑>失竊。這種<動力甲冑>是衛士的裝備,所以在市區犯案也不會觸動警報,還能得到強大的戰鬥能力。真的……非常……抱歉。」
「為什麼?」
「啊?」
「為什麼失竊?竊賊呢?」
「竊賊好像也下落不明。現在使用裝備的人是不是行竊的供贅一族,這一點也不清楚。目的與藏身處也不得而知。」
「我想,應該是藏身在下水道。」
「下水道?」
曉說出想法。
「依照你剛才所說,我想對方不會躲在秋葉原市外。既然這樣,我還沒找還又能避人耳目的地方只有下水道。」
依照蕾妮希雅的說法,殺人魔得到衛士的實力。
曉聽到這番話的瞬間嚇一跳,卻也有數個疑點因而得到解釋。
殺人魔的戰鬥能力恐怕超越一百級,將近一百一十級。等級約九十的秋葉原冒險者們當然敵不過。
同時,既然使用的是衛士之力,對方基本上應該不會離開秋葉原,因為一離開就會失去戰鬥能力。以此推測的話,對方的藏身處有限。
不過,預料將會極難逮捕兇手。
衛士擁有「瞬間傳送」功能,以便立刻鎮壓市區犯罪。在處罰PK等行徑時,這是一項可靠的功能,但要是兇手積極利用,就是最有用的逃走手段。
即使大規模公會以大型副本單位的軍力包圍,如果對方只想逃走就肯定能成功。
「這樣啊……」
曉看著眼前的少女。
東大和最高階貴族——柯文家的女性。
聞名伊斯塔爾,傳說中的美少女。
<大地人>與<冒險者>之間的橋樑,桑托利夫攻防戰的大功臣。
「銀月之巫女姬」。
眼前的少女不同於前違的所有形容句,看起來很平凡。
她掛著憂鬱苦悶的表情,卻依然小口吃著紅豆面包,是隨處可見的平凡少女。而且曉心想,她眼中的曉應該也一樣。
「為難?」
「很為難。」
點頭回應的兩人,恐怕都是只處理自己的問題就沒有餘力。至少曉在這名銀色的美麗公主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
曉的主公說過。
保護<大地人>公主蕾妮希雅吧。
曉將這句話解釋為護衛任務。但如今想到可能不是如此。
(主公說過要保護她什麼嗎……)
如果是保護蕾妮希雅的安全,曉沒必要參加這個茶會吧?蕾妮希雅也一樣,如果只是想讓他人保護安全,舉辦茶會也沒意義吧?難道自己遺漏某件重要的事?或許瑪莉艾兒與荷麗艾塔她們早就察覺了?
曉想對蕾妮希雅說的話語是「沒辦法」。
世間會發生許多不講理的事。也會發生許多無法親自處理的事,很多願望無法實現。這部分真的沒辦法。曉沒有為她帶來奇蹟的天分,所以她只能對蕾妮希雅說「沒辦法」。
若要再加一句話,大概是「你很努力」。
曉親眼看見她在領主會議立下的偉業,也聽過城惠對她的評價,而且最近都悄悄在她身邊守護。所以曉說得出「你很努力」這句話。
但曉有資格講這句話嗎?這名少女身為貴族女兒,身為<大地人>的代表,肩負的責任或許比<圓桌會議>公會長還沉重,曉擔憂自己是否該對她說這句話。
曉想到這裡,就察覺自己對這名銀發少女抱持些許敬意。所以才會幾乎每天造訪這裡,近距離守護她。
即使每天拚死想得到更強的力量,甚至覺得不敢回到自己的公會屋,也會在意她。
「我去看看。」
曉從沙發起身。
要尋找的對象是<大地人>,對方還擁有特殊的瞬間傳送物品。既然這樣,就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找。對方白天恐怕躲在下水道,入夜再以瞬間傳送入侵可以眺望整座都市——而且一般<冒險者>無法進入的場所,暗中觀察市區。
「咦——?」
「我會盡到職責,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努力。」
蕾妮希雅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
得到線索的曉,再度從開著的窗戶朝秋葉原出擊。
▼4
十隻眼睛注視著銀光。
交鋒之刃拉出流星般的光尾,接著光芒迸散、消失。
如同依循既定的承諾,有時交錯、有時互擊,響起比起金屬更像水晶切片的撞擊聲,拒絕著彼此。
宗次郎在薺與同伴的守護之下,持續和殺人魔搏命戰鬥。
宗次郎以打刀施展的攻擊過於平順,絲毫沒有壓迫感。但薺知道他每一刀都具備對方無法閃躲的恐怖。他使出的刀招只是過於優雅,才令人感覺溫和。宗次郎甚至看穿對方閃躲行動所施展的攻擊,和外表所見完全不同,招招致命。
殺人魔以異形護手與鏜甲架開宗次郎的攻擊。
不是正常的劍術,是近似野獸戰鬥術的本能反應。而且這些動作顯然以人類特有的殺人愉悅點綴。
架開刀招的火花還沒熄滅,殺人魔就以失衡的姿勢出刀。
他的攻擊和宗次郎不同,沒有劍術之理,就某種意義來說是粗暴的一刀。
但因為亂來,所以非常快速,難以預測。
實際上,薺的同伴恭子就敗在他的刀下,薺現在抱住的華和良也身受重傷。
「局長……好厲害……」
薺懷裡女孩的低語,應該也是薺身後所有待命成員的低語。
原本是應該團體包圍交戰的對手。
恩柏特,尼爾列斯。
等級九十四,<武士>。
等級高宗次郎一級的這個惡鬼,薺已經沒將他視為<冒險者>。說他是<武士>也很荒唐。
薺也自負看著宗次郎這名<武士>至今。<幻境神話>的技能系統確實多采多姿,<武士>可學習的技能很多。許多技能會在升級之後以高階技能替換,但整個系列約四十種。即使單一<武士>無法熟練使用所有技能,眼前殺人魔使用的技能也和宗次郎相差甚遠.
那不是<武士>。那種戰法和<冒險者>差太多了。
即使如此,他們剛開始是以小隊對峙。
<西風旅團>其中一個調查班遭遇殺人魔,並且沒能逮到,因此坐鎮在總部的宗次郎等人出擊。在這條小巷和殺人魔開戰時,是先以小隊形式交戰。
然而,薺他們的圍剿計劃輕易瓦解。
這條巷子位於廢墟與廢墟之間,在這裡不可能好好組隊,而且薺的小隊除了宗次郎,沒人足以壓制那個殺人魔的離奇刀招。
第二前衛華和良轉眼之間身中數刀重傷,薺等法師們也受傷。要不是宗次郎一鼓作氣衝到前方對殺人魔施壓,現在大概有一、兩人已經傳送到大種殿吧。
薺微微感謝。
不是感謝宗次郎出手相救。
是慶幸沒有女性在宗次郎面前犧牲。
若聲音能傷人,戰果肯定會確實提升。聲音如此強猛的刀招反覆施展。傍晚時分,冬風逐漸蘊含乾裂般的寒意,殺人魔的刀如同撕裂空氣般穿梭。
儘管屏息依然呼出白色氣體的景色中,宗次郎架開這一刀。
這是宗次郎的口傳——天眼通。
薺也沒有完全掌握,但天眼通是防禦型的口傳。宗次郎說這是觀看空氣軌跡的技巧。這是宗次郎得到的嶄新力量。他運用這個技巧持續破解殺人魔的攻擊。
宗次郎也不如以往從容。
平常的宗次郎不會正面擋下敵方的攻擊,而是架開或閃躲。
既然宗次郎無法這麼做,就知道殺人魔的招式多麼迅速又犀利。
接著,無法閃躲的一招襲向宗次郎,他上臂類似戰國武者的袖甲被砍飛。
其他同伴應該不曉得,但薺逕自咬唇。
剛才那一刀,打碎薺為宗次郎施加的防禦護壁。護壁是預先施加,防止HP受損的防禦魔法。也就是堪稱看不見的額外HP。波紋擴散碎裂,產生如同水色鏡子的特效。即使旁人看得見特效,也只有術士薺知道護壁具體遭受多少損傷而毀損。
薺使用的<祓濯障壁>,相當於宗次郎總HP約兩成。換句話說,那一瞬間如果沒有防禦魔法,宗次郎將失去兩成體力。匹敵<大型副本>首領的攻擊力使薺感到焦慮。即使是宗次郎,持續遭受那種攻擊也撐不住。
她當然再度詠唱準備施展<祓濯障壁>,但<祓濯障壁>也不是能夠連續使用的魔法。像薺這樣的<神官>的戰鬥方式,是縝密組合治療與護壁魔法,保護同伴不受傷。
要是毫無計劃堅持只施加護壁,將過度消耗MP,最後導致戰局不利。即使不是如此,薺也處於走鋼索的心境。薺知道,要是眼前的殺人魔發現她像這樣施展防禦魔法,刀鋒或許會朝她而來。
但要是迴避戰鬥,將無法保護或治療宗次郎。
薺只能像這樣注視戰局,認清己身實力,即使護壁薄如紙,也只能繼續依賴。
(這傢伙是怎樣?天底下有這種賭局?)
某些事情,正因為薺是<神官>才會理解。
<西風旅團>的規模不如其他一流集團,卻是持續挑戰<大型副本>的伺服器頂尖公會之一。身為該公會主力補師的薺理解到一件事。
這場戰鬥的敗象明顯。
正因為承受敵方攻擊的肉盾是宗次郎,現在才得以勉強維持平衡,如果沒有宗次郎,薺肯定己方將遭受殘殺而終。
即使是宗次郎也無法應付所有攻擊。
在<大型副本>裡,當然也不可能將巨龍或殺人巨石兵的攻擊完全抵銷。<大型副本>大多以一人擔任前衛,在最少三人,最多十人的補師支援之下戰鬥,攻擊手再趁著前衛抵擋強大敵人時,削減對方的HP。
但現在沒有足夠的補師與打手。到頭來,在這種像是家具縫隙的狹窄小巷,也無法運用<大型副本>的陣型。
薺他們原本認為,既然對方是<冒險者>或普通怪物就不足為懼,卻沒想到殺人魔是如此恐怖的威脅。
而且——
「唔!」
宗次郎的攻擊再度落空。
殺人魔不知何時移動到宗次郎右側,奇怪的輪廓以昆蟲般的動作攻擊宗次郎小腿。宗次郎跳起來躲開這一刀,但動作沒有以往舞蹈般的華麗。恐怕是沒那個餘力。
宗次郎串連多次攻擊,逼使對方失去平衡,腳踏實地取得大好機會發動的攻擊,殺人魔總是以不可思議的體術破解。剛才也是。
他鑽過宗次郎的攻擊,繞到後方。
只要打得中,對方再怎麼樣應該也不可能是<大型副本>級的怪物,但就是打不中。即使宗次郎能維持相同身手,薺再這樣下去也將用盡MP導致戰線瓦解。
而且……
(只要我們在場,宗次郎就不會逃走吧。)
薺如此確信。
「……宗大人。」
「局長……」
「不行,我看不下去……」
傳來感受得到難過情緒的細語。聲音來自薺的同伴們。傷痕纍纍的她們原本應該由薺負責治療,但現在連這種事都做不來。即使是用來治療她們的些許MP,薺也想要保留。
內心愈來愈著急的薺,以另一條思緒擬定撤退計劃。
宗次郎無法逃走。原因在於宗次郎絕對不會拋棄她們這些同伴,何況要是抵禦殺人魔的宗次郎逃走,將會任由對方從後追擊。
薺也和宗次郎基於相同意義無法逃走。要是薺逃走,護壁快則數秒,慢則三十秒就會用盡。護壁用盡之後,宗次郎的HP將會受損。為了讓宗次郎活下去,也就是儘可能拖延敵方追擊,薺不能逃走。
那麼,其他少女們呢?
華和良與奧麗芙她們可以先逃走,而且這恐怕是唯一正確的做法。
但是逃走也需要契機。要是現在倉皇四散逃走,那個殺人魔可能不再鎖定宗次郎,轉而殘殺少女們。宗次郎的職責當然是阻止這種事,卻無法保證能完全阻止,那個惡鬼的實力就是如此高強。
希望有機會。薺如此心想時,時間也逐漸流逝,天色愈來愈暗。殺人魔的刀如同釋放磷光閃亮舞動,黃昏漫長延伸。
宗次郎揮動的刀也透露出迷惘的氣息。戰鬥僵持不下。即使是宗次郎,也無法保證心理動搖不會造成瓦解的契機。
此時,飛燕翩然降臨。
▼5
在圍繞公會廳舍的古代樹枝上奔跑,跑到前端縱身一躍。
枝丫愈細愈好。可以跨坐的粗壯枝析令人心安,但不太適合藉以利用彈性「飛翔」。
曉反覆施展這種動作,在秋葉原飛翔。
如同地面有道路,空中也有迴廊。易於跳躍著地的枝丫、樓頂、陽台、半毀的招牌。環抱著古代大樓遺蹟與古代樹的冒險者都市,有條飛人專用的路徑。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下意識就能以這條路徑在空中移動。
這是遊戲時代不可能出現的選項。
記得<圓桌會議>成立時還做不到。從桑托利夫回來時,已經下意識地這麼做了。不確定是從何時開始做得到這種事,但如今要在秋葉原市區移動,曉只想得到這個手法。即使是首度進入的區域,曉也發現到自己會下意識地觀察氣流、建築物配置、建物牆壁或樹木的位置。
長長的頭髮在空氣中飄揚。
頭髮愈重,空氣就愈潮濕,即將下雨。
若有拉扯的感覺代表風很大,無法使用部分路線。
得到此等知覺的曉,開始學習某種體術。在同樣利用空中迴廊的部分<冒險者>之中,這種體術也高人一等。
明明只是做這種「一如往常」的行徑,身體深處卻在發燙,手腳變得輕盈。
抓準體重壓在樹梢的瞬間,縱身躍到空中時,比平常更清楚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動作,捕風而行。明明是反覆幾十次的動作,卻以平常一半的力道就降落在下一根枝析,意識飛向下一個利用重心移動的跳躍。為什麼?
和蕾妮希雅的簡短交談在腦海打轉。
不擅長思索自己與他人事情的曉,無法順利整合思緒。蕾妮希雅的樣子、蕾妮希雅的話語、自己的心情、回應的話語。這一切如同上浮的泡泡,柔柔地輕撫曉的內心,迸裂消失。
還沒成為話語就消失,因此曉不清楚自己受到何種事物驅使。
蕾妮希雅很努力。
只有這句話靄靄於心中。
她的努力令人覺得應當得到回報。
曉移動視線,注視逐漸西沉的夕陽,靜心聆聽,稀釋並擴大知覺。反覆許多次的氣息感應技能,捕捉到秋葉原熙攘的低語。
回公會做洋蔥湯吧。
明天去哪裡打怪?
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吃晚飯?那……那個,我請客!
我啊,正打算做個新生意。
真是的,我家的副會長有夠嚴格。
不能找個時間約會嗎?
<冒險者>的食量是我們的兩倍吧?
不,三倍。
這些真的是不足為提、平凡無奇的對話,是平常應該不會留心的互動。但是只有今天,不知為何清楚傳入曉耳中。
這恐怕算是他們的秘密。
眾人每天生活,在結束一天活動的傍晚,預定和親近的人共度夜晚的小小計劃。或者是思索明天要做哪些事,各自為了自己許下的小小心願。這些細語當然不是不方便被別人聽到的秘密,但在「個人對個人的情感」這層意義,確實屬於秘密。
曉雖然不懂,但這些細語對於當事人來說應該很重要。今天的曉很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在不知道碰觸到什麼東西的狀況下,曉碰觸到某種特別、重要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在思考這種事,曉發現戰鬥時已經衝進戰局。
耳朵捕捉到武器交鋒較力的摩擦聲,改變路線約兩分鐘後,從無人的十五層大樓發現戰鬥。曉在察覺的這一瞬間,輕盈躍入大樓夾縫。
不只是任憑自由落下,還踢著兩側外牆加速。
手握腰後的小太刀刀柄,屏息盤旋向下突擊。
曉劃破魔力裝備自動展開的空氣薄膜,才隨著手感總算認知到周圍的狀況。
和黑色殺人魔交戰的是一支小隊。前衛是<武士>,後衛只有一名補師正常運作。幾乎是半毀狀態。
這名前衛是構成<圓桌會議>的十一公會之一——<西風旅團>公會長宗次郎。
曉剛才進行的,是在MM0稱為「搶怪」的行為。意指隊友以外的<冒險者>未經准許就攻擊該小隊正在戰鬥的對象。這種行為近似硬搶經驗值與財寶,違反禮儀又丟臉。
何況對方是秋葉原屈指可數的戰鬥公會之一。若是以前那個不擅長和別人打交道的曉,在這個狀況肯定為難至極,根本不會靠近。
不過,只有現在不一樣。
從早發生的各種事,使她的意識填不下更多東西。
精神狀態彷彿發高燒,視野卻比平常清晰幾十倍的曉縱身一躍。
從右方揮刀使出<速牙刺>
打不中。曉早已明白。她蹬牆飛到空中使出<無形刃>。
架開之後,翻身使出<迅疾攻>。
正如最初突擊時的感覺,這個殺人魔很強。曉應該打不贏。
即使如此,曉依然沒停手。
即使能得到小小的提示也好,使出<毒傷擊>。
後退閃躲敵人進逼而來的刀。不夠。使出<突風步>硬是繞到背後,這樣還是不夠。鑽過曉防禦圈的青白刀刃凍結背脊,但曉依然以燃燒般的冷靜向前,不在意失去右邊瀏海,使出<速牙刺>。
砍得太淺。再一次!仔細更改刀路,挑刀使出<速牙刺>。
更快、更迅,更速。
曉察覺不知何時,自己周圍有水色漣漪搖曳。
是<神官>的護壁魔法。曉知道這是強度比實莉魔法高得多的高階魔法。應該是剛才所看見的那名補師的支援。
不過曉知道,連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保險。殺人魔的刀依然朝著眼前的<武士>。正因如此曉才很少遭到反擊,正因如此還能活著。如果是一對一,曉早已沒命。
明明是男生卻留長發綁馬尾的圓臉少年,是即使令曉不甘心,但在全伺服器也屬於一線等級的前衛,率領<西風旅團>的宗次郎·勢田。這名強者的戰績與名聲,曉完全沒得比。即使是這樣的宗次郎,也無法壓制這個黑色殺手。
「快逃!」
曉知道她喊出的這句話,使得宗次郎揚起嘴角。
強烈視線像是貫穿曉般投射過來。即使看起來年紀比曉小,曉也預料自己會懼怕這名男性威嚇的表情。但實際上,曉無視於這個預感,如同小規模暴風戰鬥著。
「為什麼?」
宗次郎過於理所當然的詢問,使得曉語塞。
曉只是反射性地這麼喊,她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講這種話。實力遠勝於曉的這個<大地人>是怪物。
仔細想想是理所當然。對方不只是等級高於<冒險者>,還以<動力甲冑>強化能力。重新觀察就會發現,殺人魔如同手腳腫脹的體型源自於他將部分衛士皚甲硬穿在身上。如同發光二極體的部分,大概是魔力得到供給的證明,形成防禦膜持續擋下曉他們的攻擊。
曉應該打不贏。而且恐怕連宗次郎也打不贏。要打倒這個殺人魔,不能選擇這種狹窄小巷,肯定得以更多<冒險者>包圍施壓才行。不過,自己是因為這樣而大喊?是想以自己為誘餌協助宗次郎?
曉飽和的思緒之中,有著城惠困惑仰望天空的身影。
「為什麼?」
「因為,『打倒』和『解決』不一樣!」
異形的一擊如同要斬斷宗次郎,曉全力迎擊。
<絕命一閃>。即使是瞬間傷害超過一萬,<刺客>最快最強的絕招,也只能偏移殺人魔漆黑、厚重、巨大護手的軌道。
「所以快逃!」
「我沒辦法答應。」
宗次郎對曉再三的警告加深笑容,揮下高舉的刀。
殺人魔閃躲之後使出超乎常人的踢腿,宗次郎只容他擦過右邊瀏海就化解這一腿。宗次郎失去了原本幾乎跟曉相同的立足位置,卻如同交錯般往前踏,將剛才揮下的刀往上欣。
宗次郎很強,恐怕是曉的數倍。
從呼吸數分之一的短暫攻防,就知道這一點。
但也正因如此,宗次郎肯定知道無法於此時此地解決這個怪物。他為什麼不逃走?曉覺得他真是頑固的少年。回想起來,這個世界裡淨是頑固的男生。冬彌與倫迪浩斯等年少組的少年尤其頑固。直繼與其說頑固,更像是笨到改不掉習性。喵太老師也比外表看起來頑固,沙拉加入小黃瓜就是證據。似乎只有主公城惠願意聆聽曉的意見。
「左手!」
曉緊急停步,暴虐的金屬塊掃過鼻尖。
宗次郎看著曉,輕鬆躲開曉剛才好不容易才躲開的這招橫砍。
曉注視他的動作,感到一種憧憬、神奇的心情。
宗次郎依然朝殺人魔與曉投以令人膽寒的笑容。
如果是平常的曉,肯定感覺壓力大到想逃走。
然而,並非如此。
這裡又有曉自己不太清楚的重要事物。宗次郎並不是在嚇唬曉,是想賜予曉某種東西,而且曉碰觸到了。
曉不明白這個東西的真面目而心生歉意,也由於不明白:只認知到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薺小姐,請先回去。」
「——-知道了。我們在公會廳等你。」
曉從這句話終於得知,宗次郎是為了保護失去戰力的少女們,才繼續和打不贏的殺人魔奮戰。曉與宗次郎感受著如同最後支援般施加的護壁以及撤退的氣息,持續猛攻。
宗次郎行云流水的攻擊、曉用盡技能的攻擊,對殺人魔都不管用。數十招攻擊重合。只以兩人應付這個殺人魔就能打這麼久,就和至今的兇殘命案截然不同,但曉當然沒餘力察啟這種事。
自己力有未逮,卻依然只顧著拚命揮刀。
曉心想,即使在這裡挺身而出,也無從改變<冒險者>可在大神殿復活的廉價生命。曉原本就已經如此渺小、遲鈍又軟弱。
但她認為,蕾妮希雅很努力。
回過種來才發現,他人好心支援的護壁已經用盡。覆蓋四周的寒氣似乎不只是冬風,還包括眼前殺人魔釋放的某種範圍攻擊。持續成為直接攻擊目標的宗次郎,HP剩下約一半,能像這樣戰鬥的時間也有限。
「好啦,我也得送前輩的後輩一點禮物才行。」
宗次郎低聲說出莫名其妙的話語,重新擺出架式。
是練過劍道的曉看來也很美麗的中段架式——劍術的「青眼架式」。
「話雖如此,但我能說的事情沒什麼了不起.」
宗次郎在詫異的曉面前,以平順動作向前揮出一刀。毫無特徵的一刀。接著殺人鬼的反擊落空。是空揮。
「仔細看、仔細聽。」
殺人鬼這次使出力道足以碎骨的突刺,宗次郎以類似的刀招互擊。雙方在宗次郎飄散到空中結凍的紅色血花中拉開距離,再度交鋒。
「強烈渴求,為此持續思索。永不放棄,持續鍛鍊。」
曉也衝向前拚命揮動小太刀。
明明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曉卻不知道它有多重要,因而崩潰。
這樣很不好。內心充滿悲傷情緒。
「……這樣完全不算是說明,真的很丟臉,但這就是『口傳』的所有訣竅。」
殺人魔以腰部為中心旋轉,簡直是小規模的毀滅旋風。
還沒。曉如此心想。明明碰觸到某種東西,卻還沒理解。
再更強烈渴求一些。這是曉平常沒有的遺憾情感。
對逐漸失去的某種東西感到憐惜的情感。
然而,轟然作響進逼的刀往下揮,彷彿要連同這份情感粉碎曉。
渴求指尖能碰觸某種事物的心願,也被這一招粉碎。曉他們抱持無法想像的劇痛,就此「死亡」。
▼6
並不是每次茶會都會成為換裝大會。
天候不佳的這天上午,蕾妮希雅的會客室籠罩寧靜氣氛。
茶會氣氛堪稱由參與的成員決定。瑪莉艾兒造訪就會一鼓作氣變得華美熱鬧,只有荷麗艾塔在場的時候,就成為類似諮商的氣氛。
只有莉潔陪同時,則呈現雅緻沉穩的氣氛。
今天<三日月同盟>與<洛德立克商會>的成員不會來。莉潔在蕾妮希雅微微納悶時告知這件事。蕾妮希雅接待這位在<D.D.D>率領教導部隊的軍師,兩人一起吃午餐,就這麼拿起以大茶壺沏的綠茶。
窗外是泫然欲泣的陰天。
隔著小小沙發組相對而坐的金發<冒險者>,視線投向窗外的遠方。
蕾妮希雅和名為莉潔的這位女性<冒險者>還算熟。禮貌又溫和的這名少女,和那個妖怪克拉斯提出自同門。
兩人之間沒有堪稱對話的對話。
不過,蕾妮希雅本身不太在意這件事。蕾妮希雅原本會在意這種事,剛開始貼心從各方面開口搭話,但這名金發少女明確表示無須費心,所以她不再強迫彼此交談。
雖說如此,也不是會尷尬或者聊不來,只要有話題也可以聊很歡。這就是蕾妮希雅與莉潔這名少女現在的關係。
蕾妮希雅很在意沉默的氣氛,卻絕對不擅長積極講話。不,她甚至自覺害怕這麼做。所以她很感謝自己和莉潔處於這種關係。
何況只有今天,蕾妮希雅也沒這個心情。
身為<大地人>而且是理應守護秋葉原法則的衛士,居然墮落並襲擊冒險者。已經有數人犧牲。蕾妮希雅一想到留下神奇話語衝進市區的小小知己,就覺得難受得坐立不安。
為什麼變成這樣?為什麼是我?這樣的問題在腦中揮之不去。
感覺害得憂鬱的自己更加煩躁的壞天氣,令她蹙眉。
「這邊的東京氣溫好低,今年冬天大概會很冷。」
「東京……?」
莉潔輕聲說出的話語將蕾妮希雅拉回現實。
這是古代艾祖族的用語,意指「東方樂園」。蕾妮希雅出生長大的灰姬城,太古鋼板也刻著「東京」兩個字。
「啊,那個,這是<冒險者>的用語,意思是舞濱、秋葉原與澀谷周邊一帶。」
蕾妮希雅點頭回應莉潔的說明。
這個說法和蕾妮希雅淺薄的知識相符。
「莉潔小姐的故鄉比東京暖和?」
「與其說比東京暖和,應該說就在東京……恩,是的。冬天不會這麼冷。但我們怕冷,因此在這個時期,都是穿得厚厚的窩在家裡。」
(……怕冷?窩在家裡?)
蕾妮希雅經常忽然聽不懂<冒險者>在說什麼。
微微歪過腦袋的蕾妮希雅,和莉潔視線相對。
莉潔將茶杯靜靜放回桌上,凝視蕾妮希雅片刻。蕾妮希雅不曉得該如何承受這道視線,莉潔露出她首度見到的慈祥、溫柔笑容。
「我出生在東京的小城市。」
「不是秋葉原?」
「嗯,是叫做『清瀨』的城市,以這裡的地理……大概在<止火濕地>那裡。是個好像有某些東西,卻一無所有的地方。」
「可是……」
依照蕾妮希雅的記憶,<止火濕地>是水棲怪物的居住地才對。那裡別說城鎮,連一個村莊都沒有。
蕾妮希雅驚訝於自己嚇了一跳。
「莉潔小姐不是貴族?」
她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覺得莉潔是某個有力貴族的子女。所有<冒險者>都接受過無法視為平民的教育。其中的莉潔或荷麗艾塔等人,更是應對時感受得到氣質與優雅的貴族。不是表面禮節的問題,蕾妮希雅認為她們出生之後,就在能夠關懷他人的環境成長,是真正的貴族。
即使不是這麼回事也無妨,蕾妮希雅自認不會因為對方是平民或<冒險者>就產生差別待遇。她思索自己嚇一跳的原因之後得到答案。
「嗯,不是。我出生在平凡的小家庭,成長為平凡的孩子,就讀平凡的學校。」
「……」
「這裡也有學校吧?就是讓孩子集體學習的地方。在我出生的地方,當地孩子們都有義務找學校就讀。」
蕾妮希雅對莉潔一無所知。
對曉、荷麗艾塔、瑪莉艾兒、瑟拉拉、薺、御香影、拉娘、小豆子都一無所知。
對克拉斯提也是。
換言之,她真的對<冒險者>一無所知。
明明反覆體認無數次,卻再度體認。蕾妮希雅甚至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恥與絕望。
「這個嘛……記得我小時候挺調皮的。兒童動畫……這裡應該沒有吧,得說童話才行。我嚮往童話內容,總是混在男生裡到處跑跳,不過我十歲就脫離那個世界了……後來,我想想,我努力裝成熟想成為淑女卻失敗,引來旁人嘲笑。我喜歡讀書,成績也很好,是因為書讀得好會受到誇獎,我成績才會那麼好。不過,這種事沒過多久就變成理所當然,我也不再因為成績好而受到誇獎……」
「啊……」
蕾妮希雅對此心裡也有底。
蕾妮希雅擅長溫文有禮地常保笑容,乖乖文雅坐著也不以為苦。她是喜歡受到誇獎而這麼做。蕾妮希雅非常喜歡父母、爺爺奶奶——非常喜歡家人。
如今這成為習性,熟練到無法做出其他的應對,但在一開始,確實是希望借此讓最喜歡的人們展露笑容,希望他們幸福。
「我在學校是好學生。因為大人們對我評價很高,成績又很好。但與其說我是拚命努力達到這個程度,應該說我只是天生如此。我出生的城市有好幾間大醫院,老年人很多,所以比起孩子的視線,我更注意大人的視線吧……基於這層意義,我很慶幸來到這裡加入<D.D.D>。有人點破自命不凡的我;有人告訴被點破的我,不必以此而終——許多的——」
「那個!」
蕾妮希雅以堅定語氣打斷。
她不能聽下去。
她沒資格聽下去。
蕾妮希雅原本以為莉潔是堅強的女性,認為她是貴族出身,是天生的<冒險者>。蕾妮希雅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到最後,這只代表蕾妮希雅未曾試著理解莉潔這名少女吧?
察覺到這一點,就發現自己所知的世界何其渺小、何其狹隘。
並不是因為以舞濱公主的身份長大而不知世事。即使是近在眼前的事物也刻意無視,所以蕾妮希雅的世界如此狹隘。
——蕾妮希雅很努力。
她終於明白別人所說這句話的意思。
這不就意味著「我確實看在眼裡」?
蕾妮希雅幼稚到聽不懂對方這麼說的意思。
「我出生於舞濱之都。身份姑且是公主,所以小時候由奶媽帶大……不太清楚各位玩的遊戲。我想我當時過得豐裕又幸福。我擁有漂亮衣服與豐富食物,未曾感受到生命危機。」
蕾妮希雅輕聲開始遊說。
「關於學習,城裡有好幾位老師,我想我接受的教育高於<大地人>的標準,但是看到莉潔小姐等人,我不曉得能引以為傲到何種程度……」
蕾妮希雅就這麼不曉得該如何說些什麼,繼續編織話語。
這是依照莉潔的教導,拙劣進行的稚嫩儀式。
「我應該也是想得到家人誇獎,隱瞞真正的自己至今。那個……我其實很怕麻煩。我希望過著每天惺忪午睡、悠閒曬太陽的生活,太艱深的事,我連一半都聽不懂。無聊的時候,甚至會閉著嘴巴打呵欠。」
對思緒縝密的莉潔坦白這種事,需要相當的勇氣。
但蕾妮希雅即使觀察到莉潔的反應,也不想停止遊說。因為那位燕子般的少女,恐怕飛翔於更前面的地方。
「我想逃離麻煩的禮儀而來到這座城市。我至今依然不擅長協商或負責,面對不曉得的事情就想哭。我認為我最適合啃著小小的飯糰,懵懵懂懂地度日。可是我……換言之,是公主——所以我不可以這麼做,也覺得不該這麼做。其實,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這樣……」
想法沒能順利化為言語,蕾妮希雅憎恨自己。
如果是克拉斯提,應該感受得到她這份心情吧。
不過,這樣大概不行。
這樣的話,她和這名金髮少女之間,或是和燕子般的那名少女之間,將存在著無法編織或相系的某種東西。
蕾妮希雅彷彿聽得到艾麗莎勸誡般的偷笑聲。她瞬間火上心頭,以像是擠出來的聲音,繼續說出不太像她的粗魯話語。
「我想,某種很重要的東西確實位於某處,因為很重要,所以非得珍惜。所以,我覺得我非得扮演公主的角色——可是,我的力量總是不足,所以……」
「嗯。」
「在莉潔小姐面前,我也想好好表現。不只是莉潔小姐,還有曉小姐,以及瑪莉艾兒小姐。不然我覺得我沒資格和莉潔小姐親近,沒資格住在秋葉原……也沒資格自命不凡想保護這裡。」
「『好好表現』是吧……」
莉潔對這句話輕聲一笑。但她以若無其事的表情掩飾害羞語氣,實現蕾妮希雅的心願。
「這個嘛,成為高中生之後聽到這種話,那個,有點難為情。畢竟是當面聽你說……那麼,這是第一個建議。『好好表現』這種說法過於艱澀。蕾妮希雅,雖然我是<冒險者>,但你如果不介意,我們交個朋友吧。」
這是從傭懶公主所料想不到之處被贈與的,某種重要事物的一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2:41 PM 編輯
Chapter 4 光之海岸
姓名:御香影
等級:90
種族:人族
職業:德魯伊
HP:7502
MP:7363
道具1
火蜥蜴隔熱手套
使用大量火蜥蜴鱗片,<製作級>的料理用手套。可提升鍋類料理的成功率與品質。具備火屬性與相近異常狀態攻擊的抗性,於料理與戰鬥層面都受到愛用。
道具2
貝魯丹隨身調理工具
在某座迷宮發現的魔法調理刀。使用時,前端會出現四片風刃旋轉,可以用來切片、刨絲、磨泥、打泡、攪拌,是在各方面大顯身手的萬能調理工具。
道具3
天使馬卡龍帽
酷似馬卡龍的貝雷帽。是必須大量繳交優質糕點的任務<夢色糕點師>的報酬,製作糕點時可提升品質。御影香非常喜歡,甚至複製一頂給樹精助手戴。
▼1
隊列像是後方遭受衝撞般開始移動。
正在想心事的曉受到催促般的人潮推動,連剛才在想的事情都煙消云散。嬌小的她懷著鬱悶心情,快步走過巨大的路口。
曉前後左右的高大黑色人影蠕動般前進。極近距離傳來車子喇叭聲,大概是卡在路口的貨運車輛動彈不得而煩悶地按喇叭。沒人在意金屬般的尖銳聲音響遍四周。
每當那種聲音響起,就覺得像是遭受斥責而縮起身體的人,難道只有我?曉並不是沒想過,要是有人快點想想辦法就好,卻未曾有過解決的經驗。流經周圍的人牆具備壓力。白領族、粉領族、學生。各年齡層、各種職業的人們機械般行進。
也有人高聲講話。將手機抵在嘴邊,大聲嚷嚷地談生意。朝部下怒吼的聲音嚇得曉縮起脖子。還有親切允諾約會的聲音。曉知道撒嬌般講手機的女性臉上絲毫沒有笑容。
對,只是知道。她看不見旁人的表情。在這種人群中,曉幾乎不可能看見他人表情。過於缺乏空間,抬頭也看不清楚。
就只是被碰撞般推動,被催促般行走,不知為何抱持怯懦、煩躁的鬱悶心情持續行走。
市區滿是不協調的聲音。遠方響起的緊急車輛警笛聲;車子的喇叭聲;如同壞心情野獸的引擎排氣聲。眾人自顧自講手機彙集成的聲音,在背景如同海面起伏,霓虹燈與各種節奏的音樂混合起來,像是味道不明的披薩醬塗抹在各處。
低頭前進的曉,聽不懂播放的音樂、眾人的對話或聲音的內容。聲音只是混合起來壓迫耳朵,雖然似乎捕捉得到偶爾浮現的隻字片語或對話片段,卻會被雪崩般的大量情報沖走。對,這是暴力的洪水。曉沒溺水,卻只是因為她知道如何封閉眼耳鼻口。和溺水的人相比,她同樣是被濁流吞噬沖走。
人潮就這麼吞噬曉,沿著護欄下方大樓間的坡道往上爬。這麼多人要去哪裡?高聳入云般林立,由玻璃與水泥堆疊而成的物體填滿地表,他們進入其中又走出來。異形巨人同時進行咀嚼與排出的高壓光景,幾乎就是這座城市的一切。曉他們為了被大樓吞噬而移動,在大樓吐出他們之後,繼續為了被其他大樓吞噬,徘徊在壓縮完成的城市裡。
沾上一層紅褐色粉塵的人工種植常綠樹變得髒兮兮。如同宣稱「這裡是高度重視豐饒大自然環境的企業所屬大樓」,只用來當成卸責藉口而存在的撐場植物,只能形容為做作。曉雖然沒倒在地上遭受踐踏,卻一年八干七百六十個小時承受著這股推動她的人潮壓力,受拆磨到無法補救的程度。曉只有輕輕一瞥就繼續前進。周圍黑壓壓人潮的速度絕對不慢,只有這一點是這座城市所有居民的生存戰略。打亂步調幾乎等於脫隊淘汰。
柏油路面在曉的視野捲動。低頭前進的曉眼中,遭受各種鞋子毆打的柏油路面是主角。明明應該由昨晚的雨水沖走,但髒污疲憊至極的路上出現折斷的便利商店衛生筷、內容不明的傳單、塑膠袋、緊貼地面曾經是銀色的紙張、吸滿泥水再也沒人撿的鑰匙圈等物。這當然都是現在首度看見的東西,對於持續行走的曉來說,這些東西還來不及確認就遭到人群踐踏,朝著過去流逝。但同時只有唯一一種物品,反覆出現在路面。
這個塑膠袋當然曾經裝著某間商店販售的商品,但既然成為出現在路面的垃圾,代表它早已失去原本的功能。剛才遭到人群踐踏而悽慘毀損的塑膠袋,和五分鐘後出現的塑膠袋,在各種層面已經沒有差異。對於任何人是如此,對於曉應該也是如此。
時間流逝得非常匆忙,卻也像是蝸牛般緩慢。如同突發豪雨不定期插入,類似爆音的廣告音樂,無視於曉的心情切割曉的時間,成為節律器掌管曉的生活。但是真要說的話,她並非忙到無暇思考。單方面被分割得瑣碎的時間,沒有讀書或遊玩時間插入的餘地,所以必然用來進行短時間內做得到的事。
周圍的人們似乎將這些時間用來大聲講手機,或是以智慧型手機持續惰性付費玩遊戲。曉對這種行為不感興趣,因此被分割的時間對她來說,如同鬱悶的自我認知牢籠,必須緊咬牙關忍受光陰虛耗。近似憤怒的情感已經冰冷至極化為自我厭惡。活在像這樣分解成最小單位的生活之中,或許沒資格稱為人類吧?曉覺得自己彷彿家畜,證據就是她無法逃離這裡。
隊列同時停止,是交通號誌。閃爍數次變紅的燈號,同時准許直角相交的另一條道路通行。如同遭受獵人追捕般趕路的車群,發出刺耳聲音行經曉的面前。曉知道在市中心,下個紅綠燈距離不到五十公尺。即使是綠燈,這些車也會在下下個路口再度停止。明明只是這種程度的距離,卻像是按捺不住般加速排放廢氣而去,曉無法理解這些車的意圖。或許其中暗藏不會開車的曉不知道的秘密。
曉不經意注視著如同討厭道路留白般疾駛的車群,打了一個噴嚏。她感覺走到這條街道就經常打噴嚏,因而揉了揉鼻子,並在揉過之後留下些許後悔。她總是想戒掉這種不像女孩會做的動作,卻遲遲戒不掉。發酸嗆喉的車輛廢氣,害得曉老是打噴嚏。
曉快步行走,試圖走到人潮前方。雖說是行走,但對於步伐不寬的曉來說近似小跑步。
她不經意湧出疑問,質疑自己想前往何處。既然壓抑這種痛苦前進,肯定有目的地,而且肯定是要和某人會合,或是在指定時間抵達,是基於某種行程前往該處。是的——肯定是前往某處。曉覺得似乎是學校,是學習設施,應該是大學。但這個目標不知為何,從曉的心中消失。
比起混亂,失望情緒先襲擊而來。在如同輸送帶的市區找不到去處的不安情緒幾乎壓垮曉。笑聲;激發僥倖心態的宣傳車電子聲;車輛煞車的慘叫聲;山手線電車經過的呼嘯聲。喉頭生痛如同哽住,視野變得模糊。曉滿腦子想停下腳步,卻拚命行走以免造成他人困擾。穿過綠燈閃爍的路口、經過便利商店門前、在銀行旁邊轉彎、在見慣的人群中不斷前進,前往不是這裡的某處。或許這裡所有人都和那個塑膠袋一樣沒有目的地,可以替換的曉也是。但是對於曉來說,曉是唯一的曉,需要證明自己是唯一的曉。即使這種證明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也一樣。
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三步並兩步跑上水泥階梯。冰冷的安全梯,令她想起某個集合住宅區的寂寥風景。這是她非常熟悉又常見的光景,卻缺乏具體性,曉不清楚這裡是哪裡。重要的是曉沖上階梯,而且這絲毫不是令她愉快的行徑,只是逃走的過程。
並不是具體要逃離某種事物,但曉知道一旦具體想像就會被追上。說穿了就是塑膠袋。遭受人群踐踏,濕透般貼在路面,即將破損的塑膠袋,如今似乎貼在曉的背上,不對,是貼在踩踏階梯的腳底沙沙作響。豎耳聆聽也沒聽到這種聲音,但曉不知為何,連確認自己的腳都做不到,只是不斷奔跑。噁心的壓迫感如同冰冷的針撫遍背脊。
無法隨心所欲呼吸,上氣不接下氣,似乎是缺氧。即使覺得不是這樣,卻因為不曉得正確答案,所以即使錯誤也無法證明。曉爬上水泥階梯,衝到轉角平台,像是甩掉慣性般傾斜身體掉頭,再度爬上階梯。這段反覆的過程,如同老鼠在滾輪不斷奔跑,有種徒勞無功的滑稽感。某處響起挖掘水泥的聲音,曉在聲音追趕之下拚命逃跑,如同無法承受水泥階梯本身的存在。但想逃跑就非得爬階梯,不曉得這個連鎖持續多久才會終結。
抵達不曉得是第幾十個或第幾百個階梯平台的曉,終於察覺這不是什麼階梯平台。奶油狀的灰色淹沒腳邊。曉一個踩空,拖著沾滿廢氣的人潮墜落。車子喇叭聲;喧囂的宣傳聲;聽不懂的講話聲。曉在無限墜落的悲鳴與強風之中,覺得確實再度看見那個塑膠袋。
▼2
這裡是白色沙灘。
清澈的天空一望無際。
如同輕盈盛裝在調色盤的無垠藍海,淨是起伏的波浪。
曉獨自走在這片沙灘。
隻身位於冬季海邊特有的冷清寬敞空間。
沙子隨著踩踏的聲音脆弱崩塌,曉感到畏懼。
低頭一看,自己小小的腳尖又踏出一步。
再度在無垢的純白中留下一個腳印。
遠方看得見飛翔的小小影子。大概是海鳥。
沙,沙。
傳入耳中的只有小小的腳步聲,以及沖刷沙灘的蔚藍海潮聲。
感覺到寒意的曉拉緊大衣行走。
緩緩行進,無人催促。
抬頭一看,光線漫射的水面閃閃發亮。
冬季的光沒有熱度,只是耀眼不已。
小小的腳步聲、小小的腳印,如同細長鎖鏈在沙灘延伸。
赤裸的腳每次碰觸到藍海,光之粒子就迸散消失。
曉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卻沒有剛才的焦躁感。
這裡不是目的地,卻應該是安全的場所。
在寧靜海邊散步,是令內心平穩的愉快體驗。
不曉得走了多久。
曉試著靠近水邊,以赤裸的腳尖碰觸這片蔚藍,試著輕盈轉圈。
試著讓腳印如同蜜蜂之舞纏繞在一起。
由於獨自一人,因此表情正經的曉,試著做出這種事。
試著稍微快樂地展露笑容。
腳印忠於曉,無止盡地仰慕曉並跟隨著她。
連這也像是可以寫在日記般愉快。
雖然位於遠處,非得眯細雙眼注視,但一個人影映入曉的眼簾。
有點困惑般搖晃身體注視海面的修長身影。
曉驚訝於身體好輕盈,接著得知自己向前奔跑。
以為很遠的距離,她卻以少得驚人的步數拉近,接著放慢速度。
曉不是會撲過去抱住對方的人。
即使如此,曉依然在崇拜心情的引導之下,仰望人影。
察覺到曉的城惠,笑逐顏開。
曉每次看到平常掛著孤傲表情的城惠露出這種笑容,總是感到滿足。
感到害羞、耀眼、不好意思。
眯細眼睛微笑的城惠,在稍微迷惘之後,以目光向曉示意,沿著沙灘行走。
曉追著他的大衣衣擺,一起踏出腳步。
城惠似乎刻意放慢腳步前進。
不發一語走在旁邊的曉也一樣。
只響起空氣緩慢流動聲與海潮聲的海邊,有種高雅的氣息。
兩人都不忍破壞這股寧靜。
(主公的手好大。)
曉看著城惠搔了兩、三次頭扶正眼鏡的動作,如此心想。
目送這隻手放入白色大衣的口袋,加快速度。
不對,慢一點比較好。
稍微慢一點,或許能成為抓住大衣衣擺的藉口。
曉如此心想,並且噘嘴。
絲毫沒擺出不高興的表情。
曉遮掩表情,在海邊轉身舞動。
輕盈伸展焦糖棕大衣衣擺的自己肯定在微笑。
城惠回頭看著這樣的曉,駐足等待片刻。
兩人再度一步步行走於細砂糖工藝般的沙灘。感覺得到脆弱的沙子在腳底變形。
即使有點寒冷的風拂過臉頰也毫不在意,身體中心處確實有股暖意。
對曉來說,一切都稀奇又快樂。城惠大大的鞋子咬入沙灘。比曉深的腳印也很有趣。偶爾造訪的微強海風拂動城惠的大衣衣擺,曉覺得很可愛。
曉有點想把手放進城惠大她五倍的大衣口袋,卻終究做不到。相對的,曉回頭看著城惠與她的腳印在沙灘延伸就心滿意足。
冰涼的物體落在曉小小的鼻頭,令她驚訝。
無聲無息輕盈飄落的,是白雪。
絲毫感受不到寒意的雪花,碰觸到指尖就淡淡消失。
下雪了。
曉抬頭想告知城惠,看到城惠以溫和笑容點頭回應,得知無須報告這件事。
城惠幫曉拉起大衣的絨毛帽,曉戴上帽子繼續前進。
雖然不累,但曉覺得走了好遠。
綠松色天空愈來愈透明,染為深沉的藍色,天空浮現寶珠般的光輝。
閃爍的水面容許萬物穿透,攬雪入懷,雪白搖曳。
「沒想到是這麼寧靜的地方。」
城惠低語停下腳步。
不知何時,兩人來到小小的海口。
「嗯。」
曉出聲回應。
其實她想回答得更貼心或是更有女人味,但她想不到方法。即使如此,城惠絲毫沒展現不悅的樣子,注視著入夜的大海。
當。
當。
感覺聽到像是輕敲大水晶的聲音。
遼闊海面的盡頭,似乎遠遠響起訊號聲。
突然間,曉腦中出現新的認知,卻在確認的一瞬間煙消云散。
某種不是曉的透明事物,吹過曉的內心。
明明不是自己的東西,失去那個東西的曉內心卻充滿悲哀。
如同激勵般輕觸肩頭的大手,使得曉知道城惠也感受到相同事物。城惠的表情不嚴厲,卻很嚴肅。
城惠從某處取出美工刀推出刀刃,笨拙地削掉自己一部分瀏海。散發神秘砂色光澤的黑髮份量,比起一撮少得多。
曉從城惠手中接過美工刀,同樣削尖自己馬尾尖端的一小部分。她完全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卻知道這是必要的行為。
兩人將頭髮扔入沾濕腳底的蔚藍大海。
響起如同確實接收的水晶聲響,沒有寒意的雪花輕飄飄地舞動。
曉至此終於理解到,這些淡淡的碎片是眾人的回憶。
死亡並非奪走人的記憶,我們在這裡獻出記憶,就能得到重新出發的機會。即使事後無法回想起來,也是自願重新出發。曉認知到這一點。
「真了不起。」
城惠輕聲說出的話語,正是曉的感想。
輕盈飄落的雪,不曉得蘊含多少想法。
不曉得有多少人在這座海灘重新下定決心。
龐大的數量與重量使曉感到暈眩。
而且她莫名確信,這不是既定的正當權利,是寶貴到難以置信的幸運。
城惠就在身旁也是一種幸運。
「曉戰敗了?」
聽到城惠這句話的曉思索片刻,終於點頭回應。
是的。
我死了。
死在殺人魔刀下。
這種事,無妨。
並不是因為能在大種殿復活,但這也無妨。曉自願戰鬥,並且戰敗。其中沒有後悔。
不過,對於自身死亡的認知喚醒曉的記憶。這是衝出蕾妮希雅住處飛翔於天空的記憶;是宗次郎所展示的非常重要的某種事物;是守護宗次郎的<神官>全神貫注的側臉;是莉潔、荷麗艾塔與其他參加茶會的女孩們的華美卻認真的某種事物……
——至此結束。
「某種事物」是什麼事物?
曉發現自己只能將其形容為「某種事物」。
自己歷經那場戰鬥,絲毫沒有進步。
她不明就裡,因而懊悔、內疚,只能哭泣。
自己碰觸到某種重要的事物。她終於察覺了。但她完全不曉得這是什麼,不曉得該怎麼做。明明是他人贈送的禮物,曉知道這個事物多麼寶貴又重要,卻無法活用。
曉想對城惠說明。
曉想告訴城惠,自己找到某種非常美麗、美妙的東西。
重要的事物就在那裡。即使無法確信,卻認為那是他人贈送的東西。
但曉無法具體說明,無法化為言語。
揪心的後悔情緒使得曉淚如雨下,丟臉哭泣。
無法傳達給城惠。這個事實甚至讓曉覺得傷害到某種重要的事物,因而無法承受。害怕自己的不中用害得禮物價值大打折扣。
那裡確實存在著某種事物。
位於蕾妮希雅的雙眼之中。
位於宗次郎無懼一切的微笑之中。
死亡不是失敗。指尖碰觸得到卻無法獲得,才是曉的失敗。
不對。曉甚至覺得,這個東西從一開始就位於眼前。既然這樣,就表示沒能找到的自己反覆無數次失敗至今。並非他人點明,曉認同這應該就是真相。
曉再度為自己的沒出息落淚。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一事無成地死去。
「這樣啊。我也是。我死掉了。」
放在頭上的手引得曉仰望,發現城惠掛著為難又溫柔的笑容。曉知道城惠在關心她。如同自嘲的客氣笑容,是曉的公會長對她訴說時的表情。
「主公也是?」
「嗯。」
接著,沉默在兩人之間流動。
城惠困惑地動著放在曉頭上的手,曉認為肯定是因為他想說話卻想不到要說什麼。城惠有著這種笨拙的一面。曉完全不在意,但城惠應該有所在意。
「我失敗了。估算得太天真——沒能完全信任。」
這番話與其說是洩氣話,更像是自省。
「我不懂。」
所以,曉回應時也不說洩氣話。
「真是不可思議。我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曉。」
無數雪花飄落之後,後續的答覆才低聲傳來。
曉思索城惠這番話的意義,嚇了一跳。
確實非常不可思議。她好久沒見到城惠了
這麼說來,曉想見城惠。
好想見他。
想讓城惠摸頭。
曉也回想起來,她想得到城惠的稱讚。
這場邂逅就是如此神奇。
居然在這種地方相見。
直到剛才都無暇注意到這件事。
注意到和城惠相見多麼神奇。
曉即使不明就裡,也感覺到此處非同小可。她感謝這次奇蹟般的巧合。
「嗯。主公,真是不可思議。」
曉回想起剛才走過的雪白沙灘與蔚藍大海。
漂白般耀眼的光景中,城惠回頭看著她。
曉跑過去抬起頭,城惠大大的手撫摸她的額頭。
只是巧遇。
不過,這次巧遇祝福著曉。
別無所求。
曉尚未得到的事物,肯定依然沉眠於伸手可及的場所。
不只如此,肯定有無數事物存在於曉沒發現的暗處,存在於至今未曾尋找而錯過的微笑之中。
傲慢地認為得到的幸運是理所當然,擅自認定沒能得到的幸運不存在。無論是幸運、邂逅或助力,明明都存在於世界各處,等待曉發現它們。
「所以,我想再試一次。」
「我也會再試一次——這是大家教我的。」
曉緊抓城惠的大衣。
這段記憶的觸感類似腳底脆弱崩場的沙子,曉預料到這段記憶不會留存。
正因如此,即使覺得可能會弄皺大衣,她依然用力緊握。
恐怕又會和城惠相隔兩地,因此想緊握大衣。但這個願望枉然落空,粉雪般的無垠沙丘愈來愈耀眼。
平淡的退潮聲,帶走曉獻出的一撮頭髮——帶走些許記憶。
曉落入逐漸混合為一的深藍色天空。
▼3
不要緊。
曉意識緩緩上浮,留在手心的觸感令她展露笑靨。
不要緊。
手心殘留著有些粗糙的布料觸感。
不要緊。
然而,曉微微睜開雙眼時,看見自己小小的手,在眼前固定成握住某種東西的形狀。
曉知道記憶如同細沙解離。躺在硬床上的她,隨著滑落臉頰的一絲淚水,逐漸失去剛才身處的夢境記憶。
曉將僵住的手掌化為拳頭拭去淚水,如同要甩掉遺留在淺眠中的罪惡感與寂寥心情。
曉起身坐在簡樸的大理石床。
不知為何,感覺曾經穿越非常神奇的場所。
寧靜、寂寥、溫柔、透明的場所。
曉在那裡旅行、相遇、清醒、起身。
似乎談過某件重要的事。可以的話,好想一起帶回來。
手心至今都彷彿留著觸感。大概是緊握手中的布料質感。這份觸感和些許溫暖一起急速淡化。曉試著阻止夢中記憶蒸發,卻明白徒勞無功。
水晶鐘聲遠離。
不過,她帶回一個重要的東西。
只有這個應該是最重要的東西,她成功從那裡帶回來。
曉調查全身,確認所有裝備都沒失去。
接著下床慎重活動全身。
這是在<大災難>之後第一次死亡。
曉依照<幻境神話>的常識,以及<大災難>之後的眾人傳聞,知道<復活>會失去些許經驗值與記憶。關於失憶,她無法立刻想到失去哪些部分。
<記錄的地平線>的事、城惠的事、大家的事情,她都記得。即使是原本世界的記憶,像是家人或學校、兒時至今的回憶,大致上似乎都沒失去。仔細調查或許會發現忘記某些事,但是得花費一些時間。
關於失去經驗值這方面,身體也沒什麼異狀。<大災難>之後,沒有嚴重到降級的經驗值損失,據說會在體內留下倦怠感。但以曉現在的體驗,很難辨別這種倦怠感來自經驗值損失,還是因為躺在大理石床導致的身體痠痛。換言之,只是這種程度罷了。
曉重新環視周圍,發現這裡是<大紳殿>內部。
白色大理石房間擺著數張床,牆壁以低調的雕刻裝飾。
這裡是秋葉原的<大神殿>。雖然次數不多:但曉在遊戲時代也曾在這幅光景中復活。曉調整好小太刀位置之後走動。
該做的事情很多。
從迴廊仰望天空,冬季太陽爬升到陰天另一頭。
從角度來看,似乎已過中午。記得開戰時間是半夜,原來復活需要半天時間?不,應該不是這樣,恐怕是她緊繃的心在復活同時忽然放鬆而睡著。若是如此,她就能明白身體為何到處痠痛。
曉在比外表更寬敞的<大神殿>區域前進。
她有該做的事。
有非做不可的事。
即使戰敗一次也不能放棄。曉體認到自己如今多麼怠惰。她自認至今全力以赴,認定比任何人都拚命,但這是欺瞞,只是藉口。能做的事情很多。曉一直迴避某些真正非做不可的事,只拚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認定這就是努力。
曉穿越彩繪玻璃點綴的禮拜堂,毅然前進。
從曉的角度,走下這段寬敞的階梯,轉眼就會回到秋葉原。
不過,未曾預料的光景等待著她。
「不要緊嗎?還有傷嗎?」
因為大意而輕易被抱住的曉大為驚訝。荷麗艾塔看到曉這副模樣,喊著「好可愛」陶醉地摩蹭臉頰抱起來轉動。即使曉再怎麼嬌小,荷麗艾塔能夠輕易抱起一個女生,也是基於<冒險者>的臂力,但荷麗艾塔似乎完全沒察覺這件事。
「想說你差不多該醒了。」
靠在石砌斜坡扶手的莉潔這麼說,後方穿著厚重服裝的蕾妮希雅也愧疚低頭致意。再後面則是雙手抱胸露出無懼微笑的狐耳女性。是深夜戰鬥時所看見<西風旅團>的<神官>。
「……」
曉抿著嘴。
她知道自己表情逐漸陰沉嚴肅。
並不是討厭大家。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只是由於至今沒結交年紀相近的同性好友,所以不清楚如何搭話。
但曉知道自己非做不可。這是她從遺失的夢中唯一帶回的東西。所以曉緊握著將她高高抱起的荷麗艾塔的手。曉看著受驚般緊閉著嘴的荷麗艾塔、看著莉潔、看著狐耳女性、看著表情比任何人都為難的蕾妮希雅。
回到地面的曉,就只是單純地低下頭。
「我想這應該是不情之請,但我想拜託各位。可以傳授我『口傳』嗎?我想逮捕那個殺人魔。」
曉知道狐耳女性露出受驚神色,也知道身後的荷麗艾塔倒抽一口氣。蕾妮希雅則是表情沉痛。
「薺小姐,宗次郎先生也會使用『口傳』吧?」
「嗯,沒錯。」
「即使如此,卻還是打不贏。」
「就是這樣。」
狐耳女性——名為薺的成熟美女如此回應莉潔。
「即使如此你依然想習得『口傳』,為什麼?」
莉潔就這麼將話鋒轉向曉。
曉咬著嘴唇。
她無法好好說明。眾人恐怕認為這是她想得到口傳的任性要求吧。曉內心滿是後悔,卻想不到別種說法。
「曉小姐。」
然而此時,莉潔和她視線相對。
推測年紀相近的這名少女,以平淡表情注視曉。
這名少女在曉無法想像的巨大公會穩佔一席之地。名為薺的女性也是,蕾妮希雅或荷麗艾塔亦然,各自在自己的歸宿以更勝於盡職的形態和他人相系。
曉回想起自己的決心。要是在這時候退縮,就完全和過去相同。全力以赴之後失敗,卻想安慰自己已經拚命努力。即使如此,人生當中依然有著無論如何都想贏的對決,有著不想輸的戰鬥。曉如今明白這一點。就算要強求他人,或是丟臉地央求他人,她也想克服這個難關。
「我想終結那個殺人魔。」
曉拚命訴求。但令人悲傷的是,她的口才不夠好。
「不只是『口傳』。只要是能阻止那個傢伙的方法,希望各位儘管教我。可以讓我依賴各位嗎?」
「你認為會贏?」
愛理不理般提問的是薺,<西風旅團>支援宗次郎到最後的補師。留著長長黑髮,和服穿得有些隨興的<神官>。曉幾乎無計可施地回應她。
「不曉得。不過即使戰勝、即使討伐,也不會終結。要是沒做到能終結的某件事就無法終結……我是這麼想的。非得讓其終結才行。」
曉甩開無法傳達想法的煩悶情緒,拚命述說。
她好恨自己如此笨拙。
「而且如果主公在,應該……做得到……所以我非做不可。」
質疑的視線刺向曉。
這是在質疑「城惠在就做得到」這句話的意思。
即使曉已經下定決心,話語依然緩慢又沉重。
「……主公不在。他不在秋葉原。」
這是曉與<記錄的地平線>保護至今的秘密。
城惠不在。<D.D.D>出動的現在,他看似為了維護<圓桌會議>的運作,被龐大的工作量淹沒,但這是假的。城惠大概是外出去做他能做的事。曉不知道是什麼事。雖然不知道,但城惠委託曉留守。
所以,曉必須解決城惠肯定能解決的秋葉原災難。
這是約定。
「薺小姐問你是否做得到,你的答案是?」
莉潔這番話令曉嚇得顫抖。
曉無法如此約定。
無法保證。
請別向我要求這種承諾。
「……我一個人做不到。所以我需要協助,請各位協助我。」
這是曉難以承受的痛苦。承認自己的幼稚、承認自己的無力,是如同刀割的痛苦。這且嬌小的身體終究只蘊含這種程度的實力吧。曉冒出這種類似詛咒的心情。
不過,城惠曾經在曉面前說出相同的請求。
荷麗艾塔緊抱住曉,手臂的溫暖令曉嚇了一跳,薺露出像是邪氣盡去的懶洋洋笑容。
「從宗次說要收手的時候,我就大致認為會演變成這樣。城惠那裡淨是愛逞強的人,或許是物以類聚吧。」
「這樣應該算是及格了一半吧。依照教導部隊的基準,就是必須再三演練。目前,我們<D.D.D>經過審核確認的『口傳』共八種——主子已經批准傳授給曉小姐。」
金髮少女溫和告知。
「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至今保持沉默的蕾妮希雅,以蒼白的表情點頭。
「……真是的,沒想到來到賽爾迪希亞這種地方,居然還得再當一次國中生。」
以莉潔的輕聲嘆息為暗號,規模又小又陽春的討伐隊編組完成。
不過,這是曉踏出的一大步。
▼4
御香影小口啃著飯糰。
「結緣飯糰屋」外送的這種便當,是<洛德研>非常普及的餐點。雖然沒確實統計過,但總是謠傳這個公會一半以上的餐點是由「結緣」供給。
在御香影身後,頭綁三角巾的親切<大地人>少女依照點菜單一個個分發飯糰。亮麗的黑髮切齊肩膀,不時變化的表情很可愛,似乎叫做楓。
「結緣飯糰屋」由二十多名<大地人>經營,其中五名可愛的少女被眾人當成偶像。<洛德研>尤其喜歡她們,還成立粉絲團。御香影在理科大樓看過海報,這名少女楓和庫荻莉雅是爭奪人氣冠軍的大熱門。
(慢著,不重要吧?這種事現在不重要。)
御香影蹙眉啃著飯糰。
今天終究無心悠哉思索便當正妹排行榜。
御香影也是本次騷動的推手之一。責任當然不在她身上。御香影只是回報現在調查得知的部分以及未來可能性,完全無須為事件本身負責。即使如此,內心陰霾也沒能散去。
御香影的植物精靈搭檔雅莉從腳邊爬到大腿,御香影遞給她一個小飯糰。植物精靈雙手握著飯糰張嘴咬。御香影被她的可愛模樣治癒,環視四周。
這座半圓形研砵狀的巨大廳房通稱「講堂」。
現在大概坐了八分滿。
總之現在是午餐時間,參加者大多從包包取出便當,或是打開外送飯糰的包裝。
原本到餐廳或外面吃飯的人可以更多,但今天基於主題內容,比較沒有這種趨向。
上午與下午都有會議,但今天上午與其說是會議,更像各研究科的發表會。下午應該也是如此。
<洛德研>是近似大學的公會,所以會議總是近似研究成果發表會。
階梯教室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氣氛。
絕不能說是開朗,堪稱消沉。但比起單純懷抱失意情緒,感覺更像是在暗中壓抑動搖及興奮情緒而嘈雜。實際上在各處,專攻相同領域的成員們也正在竊竊私語。
甚至有些集團跨領域進行議論。
上午發表的某些事情令眾人受到此等震撼。
「這也是好事吧。」
同樣吃著飯糰的同僚——青森從旁邊搭話。
「是好事嗎?」
「唔~應該吧?」
有些困惑的御香影,聽完青森籠統的回應之後含糊點頭。
確實不能斷言是壞事。
御香影在上午發表成果。
<洛德研>基於組織特性,每個月會舉辦許多發表會,御香影所屬的料理部也不例外。不過負責製作美食的料理部,發表會幾乎都是採取試吃會的形式。御香影在上午的發表會用盡能量。
身為<廚師>的御香影,平常不會使用資料發表成果,或是進行漫長的口頭論述,所以這場發表會成為沉重的負擔。她對硬塞這個任務的同僚抱持滿腔怨恨。
御香影踢飛青森,從他的便當搶走炸雞塊,迅速分給雅莉。
「你做什麼啊?」
「雅莉,好吃嗎?」,
內向的雅莉沒作答,躲在御香影身後小口吃著炸雞塊,可愛的模樣令御香影放鬆心情。
即使副職業並非<廚師>的<冒險者>,也逐漸變得可以做菜。
這就是御香影進行的報告。
現在這個世界有兩種料理方法。
首先是「選單法」。準備自己所「記憶」下來的合成表中記載的材料,在廚房設備旁邊開啟操作選單,選擇想做的料理,就可以完成料理。
無論是何種料理,製作時間基本上是十秒。
這種手法有很大的優點.首先,所需時間是明顯優點,無論是費時的燉煮料理或是發酵食品,都只需要十秒。
此外,使用材料很少也是優點。合成表最多只記載五種材料,而且包含調味料。例如製作「馬鈐薯燉肉」所需的材料,只有馬鈐薯X3、牛肉X1、濃味醬油X1等三種,不用洋蔥與紅蘿蔔,也不用味酣。成品看起來像是憑空補足般使用了這些材料。
這種手法當然有著巨大——用巨大都不足以形容的缺點。那就是無論使用何種材料,以何種合成表製作,成品的味道都像是以熱水泡開的麩,堪稱食而無味。口感也像是軟軟的能量棒,實在無法引人食指大動。
另一種方法是「親手料理法」。
這種方法,需要使用和現實世界相同的料理程序。不會受到合成表限制,味道掌控於料理者對這道料理做法的熟悉程度。材料一定要齊全,不會無中生有。此外,材料的新鮮度與狀態也會影響成品,換言之和現實世界的料理幾乎相同。
兩種方法都和現實世界有個壓倒性的差異,那就是料理者的副職業一定得是<廚師>。此外,無論是選單法或是親手料理法,都會依照<廚師>等級受限。這是另一項特徵。
使用選單法的時候,如果<廚師>等級沒達到合成表指定的等級,成功機率會降低。
使用親手料理法的時候,無法確認具體需要的<廚師>等級,但若使用蒸煮、油炸等複雜技術,或是製作程序較多的料理,失敗機率就很高。
無論使用何種方法,一旦失敗就會和遊戲時代一樣,只剩下「燒焦殘骸」或「軟趴趴的殘骸」。
副職業並非<廚師>的<冒險者>,做任何料理都會失敗。即使在地球時的廚藝多好,也連生菜沙拉都做不出來。這應該是<大災難>之後的常識才對。
這個常識逐漸瓦解。
即使副職業並非<廚師>的<冒險者>,如今也可以進行簡單的調味或是切材料。目前大概做得出生菜沙拉。
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
何況大家連<大災難>的原因都不知道,不可能知道這種變化的意義。
但是不難預測,這個變化的波及範圍將會很廣。
是在何時發生這種變化?連御香影他們<廚師>都無法斷言。秋葉原與<圓桌會議>在很早期就察覺副職業的製作物品限制,到頭來,這也是<圓桌會議>成立的契機。
<洛德研>裡相同副職業的成員各自成立部門,也堪稱是基於這項發現。換句話說,御香影身邊只有<廚師>,而且包含御香影在內,所有人等級都很高。此外,在這項常識普及的秋葉原,用餐時會請公會的<廚師>製作,或是購買<廚師>販賣的熟食,這樣的認知完全深植眾人心中。
所以,沒人察覺這個現象從何時產生。
依照御香影他們<洛德研>料理部最近的調查,如果是生菜沙拉,約半數<冒險者>能以不差的機率製作成功。即使是失敗的<冒險者>,也覺得和之前的手感不同。
可以確認這個現象確實發生。
不過,這是各人下意識努力的成果,也就是<冒險者>能力增強的結果?還是遊戲防護機制產生漏洞?現在還不得而知。目前確認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大地人>身上,因為連植物精靈雅莉都做得到。
更恐怖的是,這個現象不只侷限於料理。
例如建築需要<土木工匠>副職業,製作家具需要<木匠>副職業,各種副職業獨佔相關的物品製作,這是<幻境神話>本應具備的形式。
不過,在上午的報告會上,零星出現和御香影他們<廚師>相同的報告。
對於現代人來說,建築或鍛造並不像料理是熟悉的技術,即使進行調查,也因為樣本數太少而無法明確證實,但是從數個案例來看,確實顯示至今的經驗法則開始失準。
亂了分寸的人不只是御香影。
包括青森或會場裡的同伴們,<洛德研>所有人都感受到某種預兆。
場中忽然安靜下來,御香影揚起視線。
洛德立克在周圍成員注目之下登台。現在還是午餐時間,因此周圍吃著飯糰或三明治的同伴們以浮現問號的表情凝視洛德立克。
隨意披著白袍的他,平常溫和從容的臉上露出疲態,搔了搔頭開始述說。。
「啊——雖然各位在用餐,但我等待已久的調查報告送來了,加上下午議題似乎非得轉換方向才行,所以容我插播一下。午餐時間延長一個小時。此外,我剛才說『轉換方向』的意思是要採取對策。」
「採取對策」這四個字造成場中嘩然。
一半是驚訝於事情達到得採取對策的程度,另一半是沒想到行事較為慎重的洛德立克決定主動積極介入這件事。
「各位繼續吃沒關係,請聽我說。我非得報告三件事。首先是玩家和<外型重設藥水>及遊戲時代的身體差異。依照諸多案例……應該說幾乎所有案例顯示,玩家人格受到軀體影響,這是之前就報告過的事,不過似乎連聲音也會受到影響。雖然不確定聲帶是否作用於發聲機制,但目前擁有女性身體的<冒險者>,即使玩家實際是男性,聲音也逐漸女性化。」
響起大到刺耳的聲音,某人的筆掉落。
講堂已經處於鴉雀無聲的寂靜之中。
「再來是光學觀測……啊!其實這件事未經證實,還不確定是否要重新測量,但我依然認為是事實。秋葉原和富士之間的距離似乎增加,應該說任意兩處的距離都正在緩慢拉開。」
對於會場眾人來說,這個報告彷彿晴天霹靂。
「不好意思……」
一名看似懦弱的<鐵匠>舉手。他經過洛德立克許可提出的這個問題,也代表所有人的疑問。
「任何地方都一樣?換句話說……大和正在擴大?」
「我認為是這樣沒錯。」
洛德立克的回應使得全場倒抽一口氣。
「最後一項報告是外部委託調查的結果,但我覺得應該讓大家知道……關於物品設定的背景敘述,已經確認在某些物品具備效果。」
御香影睜大雙眼。
背景敘述具備效果?什麼意思?
比方說,某個魔法武器有這段描述:「傷害+5%,追加火焰傷害1000 - 216點,【STR】+15。」這是魔法之力。該武器除了一般武器的性能,還附加特殊效果強化。
相較之下,「背景敘述」指的是這樣的文章:「這把武器<烈火之豪槍>是古代威斯特蘭迪正規軍贈給優秀騎士的槍,以火龍牙裝飾,隱含火焰之力。據說古代的洛加·查利以這把槍鼓舞部下的勇氣。」類似如此。換句話說,這是物品說明文,用來解說出處與特徵,可以從物品鑑定結果得到情報,但在遊戲層面不具任何意義,用來營造氣氛的文字。
到頭來,「背景敘述」原文為「Flavor Text」,意味著「增色用的文字」。
沒有效果。因為沒有效果,才叫做增色用的文字。本應如此。
如今,背景敘述有效果?
御香影一時之間不是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義。
御香影不懂,所以她看向青森。
青森也不懂,所以他不安地回看御香影一眼。
而且,在場許多同伴們似乎也一樣。
洛德立克暫時閉上眼睛深深嘆息。這副模樣令成員們覺悟到,麻煩事終於發生了。
「我不覺得這是個別的現象,不認為這些現象毫無關連,只是湊巧都在這個時期發生。換句話說,我推測這是一連串相關的事件,推測這個世界依然持續進行大規模的變化。<大災難>還沒結束。關於這方面,我提議應該進行最大規模的情報收集行動。」
洛德立克的話語,在眾人愕然的講堂裡得不到回應而不了了之。
秋葉原的所有居民幾乎都還不知道這些變化。
▼5
曉與蕾妮希雅在慌亂的辦公室裡並肩正坐。
眼前是莉潔與荷麗艾塔。許多侍女在周圍忙碌行動,薺不知為何悠哉吃著草莓大福。
從大紳殿直接被帶來這裡的曉,隨著「總之吃點東西」這句話吃下早餐兼午餐,接著眾人詢問詳情。
就算要她遊說詳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如此心想的曉不時看向蕾妮希雅,後來在荷麗艾塔催促之下,蕾妮希雅也一起坐在曉旁邊。
豪華地毯的絨毛又長又軟,所以腳完全不會痛,加上曉平常就住和室,完全不會抗拒正坐,不過蕾妮希雅又如何?她似乎完全不習慣正坐,只是掛著正經八百的表情模仿曉罷了。
「我們已經大致得知真相。殺人魔的真實身份是<大地人>,而且是供贅一族:那種戰鬥能力來自<動力甲冑>。都市防衛用魔法陣供給魔力,使他得到匹敵中型副本首領的戰鬥能力。」
莉潔這番話使得蕾妮希雅低下頭。
看來,蕾妮希雅已經向參加茶會的女性冒險者們說明內情。
曉對此感到驚訝。
<大地人>殺害<冒險者>。
害怕這件事被發現的蕾妮希雅明明那麼恐懼又煩惱,如今正坐在曉旁邊看著莉潔與荷麗艾塔的蕾妮希雅,卻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一反先前的無精打采。
不過,這或許也理所當然。仔細想想,曉想要為之加油打氣的這位<大地人>公主,曾經為了徵募桑托利夫包圍戰的勇士,騎乘獅鵝獸翱翔於天際。
「——要是這件事曝光,秋葉原<冒險者>與<大地人>的關係會惡化……要是質疑供贅一族的聲浪增加,都市生活或許會產生裂痕。兩位抱持這種想法,而且曉小姐擔憂這樣的後果,所以並不是想殺害殺人魔,而是想解決這個事件。對吧?」
曉坐著思索片刻之後點頭回應。
她的想法若是化為言語應該就是如此。
曉自覺昨晚沒想太多就衝到市區。曉只是想讓大家知道蕾妮希雅沒有錯,覺得若能阻止殺人魔就能如願。不對,她只是事後思考才能以這種方式解釋,老實回想起來,當時或許只是在亂發脾氣,只是將煩悶情緒發洩在「不肯理解自己與蕾妮希雅的這個世界」。
但曉不敢將想法化為言語,就這麼默默注視莉潔。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我覺得這個事件應該無法隱瞞,但盡速解決將是平定風波的重大要素。」
「畢竟受害者這麼多。」
薺從包包取出甜酒,在莉潔以一副講師態度發言時插話補足。
「……<西風旅團>要公開這件事?」
「不。宗次郎說要收手。我們不會公開情報也不會報仇。公會內部應該頗有微詞,但宗次郎會設法處理。我們就是這樣的公會,我則是負責收爛攤子。不過這端看兩位怎麼做。」
「這……」
「別拐彎抹角確認,快說教就行了。」
薺說完,莉潔與荷麗艾塔嘆了口氣。
兩人與其說是懶得理會薺,應該說是要求薺稍微照順序行事,但薺似乎完全不在意。薺身穿某種角度看來算是邋遢的鬆垮和服橫躺在沙發,任憑胸前鎖子襯甲包裹的雪白肌膚展露在外,模樣比起狐狸更像是大貓。
她的模樣和戰鬥時嚴肅繃緊的氣息不一致,不過就曉看來,現在比較自然。或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不過,或許其實不是「真正的模樣」……)
曉認為,摸她頭的城惠是真正的主公。
然而,為文件苦惱的城惠也是主公,在戰場調度援軍的城惠也是真正的主公。
即使內心隱隱作痛,但稱讚實莉的城惠、對瑪莉艾兒微笑的城惠,也是真正的主公。
如同身旁的蕾妮希雅,如今並非以往優雅夢幻的模樣,也不是精疲力盡的模樣,是掛著蘊含決心的認真表情。
本來就沒有「一切皆虛假」這種事。
曉在稍微變得遼闊、鮮豔的世界裡,首度察覺這個道理。
真正的事物,比比皆是。
「所以是這麼回事嗎?」
荷麗艾塔在曉與蕾妮希雅面前雙手抱胸靜靜詢問。
「你們愛面子地認定只靠自己做得到。其實你們知道應該找人商量吧?曉妹妹與蕾妮希雅小姐是不是都有點自以為是?是不是瞧不起旁人?」
荷麗艾塔眼中沒有以往的調皮氣息。
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
曉無從回應。正是如此。
這次的事件還好,可以解釋為一時衝動奪門而出。
但她至今一直躲在城惠身後,這一點無從解釋。
到最後,曉因為嫌麻煩,認定沒必要而割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先不提喵太老師或直繼,即使是實莉與冬彌這些同公會的年少組,曉也避免開口交談不是嗎?
曉當然會支援她們的活動,例如暗自護衛、提供材料、預先偵查挑選練功區域等等,卻迴避和他們直接交談或共同行動。即使沒什麼迴避的理由也一樣。
因為這不是自己的職責。曉以這種話語逃避。
隱約察覺的這件事折磨著曉。
「你打算永遠獨處?你以為只要有城惠先生就好,不覺得這種想法很天真嗎?」
荷麗艾塔責備般的聲音令曉低下頭。
無話可說。因為正是如此。
曉完全依賴主公,因此主公不在就立刻變得一事無成。她想完成主公交付的工作,卻連這種事都做不到。這明明是城惠只交付給曉一人的使命。
「你造訪這座公館是為了保護?」
曉感覺自己的內心話得到回應,揚起視線。
「造訪水楓之館、協助加強警備體制並不是只任命給曉妹妹的工作。我也一樣,莉潔小姐也一樣。」
這次曉真的害羞、難受到滿臉通紅。
仔細想想就知道理所當然。蕾妮希雅如今是秋葉原重要程度首屈一指的少女,不可能只由曉單獨護衛。蕾妮希雅的茶會是城惠的指示。這種事情,明明稍微思考就能明白才對。
連「我受到城惠的依賴」這種想法,也是曉自以為是。
她為此悲傷、懊悔到泛淚。
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曉確實想保護蕾妮希雅,卻不只是基於護衛身份保護她的生命安全。在那天、在那個時候,曉想為這名代表<大地人>扛起重責大任的少女,保護她的願望與高潔。
「那個,曉小姐是……是……」
蕾妮希雅難以啟齒般插話。
但莉潔阻止她。
「但我想借助各位的力量。非得借助不可。」
曉拚命遊說。
「嗯,如同剛才的約定,我與莉潔小姐當然都會協助。不過,你這番話是對誰說的?」
這個問題對曉來說過於困難。
對誰?對荷麗艾塔與莉潔?對薺?對不在場的御香影她們?
可是這些人是誰?應該拜託誰?自己有權力拜託他人嗎?
不過,那裡確實存在著某種東西。
曉只是找不到適當的話語形容,但禮物就在那裡。
曉肯定在那段失去的夢境中察覺過。
在拂曉微光滿溢而出的這個東西折磨著曉。
明明連同城惠的大衣緊握在手中,清醒時卻發現手心空空如也。
沒能從夢中帶回。
內心有股著急不已的情緒。
真心想說的話說不出口。
明明確實存在於心中,卻無法呈現給大家。
若能將內心珍惜,真的無比珍惜的這份心意與願望呈現給大家,曉甚至認真覺得不惜切開自己的胸口。
但她即使切開胸口,眾人也看不見。
笨拙的自己如此不中用。曉表情扭曲,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曉小姐是朋友!」
蕾妮希雅掙脫莉潔的束縛,以生氣般的表情如此斷言,曉滿臉愕然注視著她。
曉內心的某個空洞填補起來了。
這是當時沒能緊握的話語,是曉視而不見的門,是那扇門的鑰匙。
從原本以為她絕對不會這麼說的銀色公主口中得到這句話,使得曉溫暖、堅強了起來。
「蕾妮希雅很努力。所以,我想幫她。大家……幫忙大家。因為……是朋友……」
沒能好好說出口。
害羞、無力、沉鬱的心情充斥於體內。
其中,也包含非做不可的堅定意志。
曉踏出半步,試圖打破這份著急心態。
踏出實在不算是一步的小小一步。
「朋友」這兩個字,彷彿在口中隨著躊躇而沙啞。
曉內心的想法緩緩串連起來得到解釋。
浮現溫和笑容,彷彿位於遠方的蕾妮希雅是真的;在曉身旁生氣的蕾妮希雅也是真的;總是把曉當玩具的荷麗艾塔是真的;嚴詞訓斥曉的荷麗艾塔也是真的;仔細調查<大地人>身上衣服的莉潔是真的;展露戰鬥指揮官側臉的莉潔也是真的。
好好正視之後就會發現,曉身旁有許多人關心曉。
曉既不遜色,也絕非贗品。不原諒自己的曉,同樣是真正的曉。
這麼多人擔心著戰敗後死於凶刃的曉。
曉如今也能理解莉潔為何說她是國中生。她正是國中生等級。事到如今才學習這種事,曉覺得自己不如實莉。但她不會因而焦慮到焚心。自己恐怕真的不如實莉。何況,眼前的眾人都很擔心曉。
「明白了。那麼,我有一個終結本次事件的策略。我已經請<圓桌會議>發佈夜間戒嚴令。三天後收拾那個殺人魔吧。」
莉潔說完,曉感覺內心放鬆。這次一定不能失手。
▼6
荷麗艾塔從階梯轉角處眺望秋葉原。
市區樹木大多是落葉樹,卻也有常綠樹。灰色廢墟加入綠色點綴有益眼睛。<三日月同盟>的根據地在這棟公會會館裡,所以她很熟悉這幅景色,但現在的樓層高度不同。
<三日月同盟>在會館五樓,這個階梯轉角處在十樓。她正要前往同棟大樓的高樓層,也就是<圓桌>。
荷麗艾塔就這麼繼續行走。每次都要在電梯報廢的高樓上上下下,在現實世界根本是苦行,但<冒險者>的軀體性能很好,即使抱著木箱也能輕鬆來回。
水泥外露的階梯看來寒冷,但荷麗艾塔並不視為太大問題,就這樣抵達目標樓層。
荷麗艾塔和認識的<大地人>女孩打招呼之後進入<事務局>。這裡是<圓桌會議>的中樞。真正的<圓桌會議>意指代表秋葉原的十一公會長進行的會議,不過在會議決定的計劃,是由這個<事務局>管理。
好歹也是決定秋葉原方針的十一公會,沒有專屬空間應該不太妙——這樣的聲浪很強烈,因此十一公會各自在<事務局>裡有一間辦公室。不過十一公會幾乎都是代表秋葉原也不奇怪的大型公會,公會長大多在自己的根據地擁有辦公室,而且都在自己的辦公室處理各種工作。中階公會<三日月同盟>同樣有一間精心打造,反映瑪莉艾兒嗜好的辦公室。
因此,<事務局>準備的辦公室通常都派人輪值,當成聯絡處。但很可惜<三日月同盟>沒這種人手,因此荷麗艾塔會定期造訪,整理累積的資料或信件。
許多<大地人>成員任職於<事務局>。
這麼做的目的不僅在於委託他們處理單純的行政工作,也是用來測驗是否能和他們在相同職場共事。或許可以委託他們負責聯絡,但目前並未付諸實行。用不著交付這種工作,<大地人>的工作也是多不勝數,例如對應秋葉原數百個公會的通知或協商。
和他們打過招呼的荷麗艾塔,一抵達辦公室就輕聲慘叫。文件再度堆滿辦公桌。雖然習以為常,但光是看到就會洩氣。十一公會之中分配到較少工作的<三日月同盟>都這樣,荷麗艾塔不願想像其他公會的狀況。
荷麗艾塔迅速將文件分類,放進搬來的木箱。份量看起來龐大,但幾乎都是報告或確認文件。用不著帶回公會屋的文件只簽名確認就放入附設的批准箱。
她一邊從事著如此公式化的作業,回顧這幾天的事。
那天之後,事情進展得很迅速。
莉潔的指揮非常亮眼,但其他參加者也不輸她。仔細想想,薺、恭子與小豆子等人雖然是女性,卻在<大災難>之前就參加過大規模戰鬥,組織行動應該是易如反掌。
蕾妮希雅的起居室成為臨時作戰總部,莉潔從公會搬來一張辦公桌。那邊也是不輸給這裡的忙碌戰場書寫各種資料的大量筆記,在修正與謄稿的過程滿溢而出。以出身於現代地球無紙環境的荷麗艾塔為首的<冒險者>看到這幅光景就頭痛。
成員們將這場對付殺人魔的作戰,稱為「逮捕作戰」或「奪回作戰」。
作戰總部位於蕾妮希雅的住處,基於這個性質,參加者只限於受邀加入蕾妮希雅茶會的女性。荷麗艾塔與瑪莉艾兒當然也是一分子。
核心人物有兩人——曉與蕾妮希雅。而且這兩位核心人物不僅不擅長做這種事,似乎也不適合。連續發生的事都是首度經歷,使她們驚慌得無所適從。兩人是本次的發起人而位居核心,不過在集體行動的層面不可靠。因此由莉潔與荷麗艾塔負責實際的管理實務。
非得這樣才行。
整理文件到心煩的荷麗艾塔,坐在單人皮椅仰望天花板。只要沒有刻意找來,<三日月同盟>以外的成員不會進入辦公室,她難免會擺出不同於以往的鬆懈姿勢。
在公會裡,以瑪莉艾兒為首的開朗吵鬧成員圍繞在身旁,無法好好思考。荷麗艾塔輕推眼鏡,靜靜嘆口氣,從愛用的小型卡盒取出一張卡。
只以毫不花俏的字體,寫上幾行文字的樸素卡片。
這張卡是銀行帳戶。
這張卡代表著和公會會館設立在同一棟大樓,<幻境神話>唯一銀行組織的帳戶。是以往不曾存在的金融卡。
<幻境神話>在<大災難>之前是遊戲。這裡所說的「銀行」和地球世界不同,是玩家存放現金與物品的非營利機構。不對,甚至不是非營利機構,是「遊戲功能之一」。
在遊戲裡,角色誕生的瞬間、也就是開始遊戲的瞬間,會自動擁有「銀行」帳戶,不用辦理開戶程序。公會也一樣,在成立瞬間擁有一個帳戶。這是自動程序,不用花時間開戶,相對的也無法拒絕開戶。銀行帳戶就是這樣的設定。帳戶當然沒有金融卡或帳簿。因為遊戲系統不需要這種東西,就能極精密地識別、管理個人帳戶資料。
不過,眼前的卡片不一樣。
預定由<圓桌會議>二個委員會擁有的三張卡片,這就是其中一張。這代表著不是個人也不是公會的某個帳戶。恐怕具備大和<冒險者>未曾想過的可能性。
「……就是為此才希望這段時間可以風平浪靜。」
荷麗艾塔以指尖轉著卡片,閉上雙眼。
她早就隱約察覺城惠不在秋葉原。雖然沒有明確告知,但既然城惠委託她管理這張卡……就可以預料得到。
這張卡還不具備任何意義。因為這個帳戶沒存入現金,未和任何行動連結,現在只不過是一個預先設定的帳戶。
不過,將來的可能性輝煌眩目。
荷麗艾塔明白這一點。她光是想到會如何使用這張卡就毛骨悚然。
關於帳戶的事情沒有公開,是因為這張卡目前還毫無意義,換句話說還在驗證可能性的階段,不到發表的時期。至少荷麗艾塔聽到的說明是如此。另一方面,荷麗艾塔也察覺到某些事情並未向她說明。
城惠恐怕是在意情報外洩而避免發表。
曉隱瞞城惠不在秋葉原的事實也證明這一點。
克拉斯提、城惠與道隆他們思索著「今後可能發生的問題」,而且「敵人的存在」恐怕就是問題之一。很不幸的是,他們認定非得假設<圓桌會議>內部也有敵人。
荷麗艾塔感覺<Planthwyaden>在西方觀察著秋葉原。屬於少數派卻逐漸廣為人知的<望鄉派>也令人發毛。
(居然說死亡次數足夠就能回到地球……)
荷麗艾塔為他們莫名其妙的主張嘆息。這個煩惱對於中小型公會的會計過於沉重,她不可能背負。但是既然這樣,誰又能背負?認定城惠能背負而交給他很簡單,不過真的可以這樣嗎?就荷麗艾塔看來,城惠年紀比她小。
(對,那位黑得發亮的先生比我小。真是的。)
城惠應該不對荷麗艾塔個人感興趣。他做的任何事都不是為了荷麗艾塔而做。但荷麗艾塔覺得現在不能認定「城惠能夠背負」就置身事外般劃清界線,這樣無疑是放棄城惠。
既然自己如此心想,果然就得參與處理殺人魔事件。荷麗艾塔如此認同。
莉潔在戰鬥層面輔佐曉,那麼荷麗艾塔就該從別的角度參與這件事。為固執的城惠提供支援射擊。荷麗艾塔覺得為此提供一臂之力也不錯。
荷麗艾塔自從在冰之宮廷的舞會和城惠共舞,就覺得自己不抗拒輔佐城惠。暗中支援城惠與曉,相當符合自己的個性。
莉潔正在鍛鍊曉以及訓練成員們的默契。
直到黃昏都是「口傳」的修練。除了曉還有數人自願一起修練,所以「口傳」相關的情報應該會稍微普及。
吃過晚餐,眾人集合開完會,曉與莉潔他們戰鬥組就分散到秋葉原廣範圍監視,追查殺人魔的下落。
莉潔聽曉與薺述說詳情之後,判斷「殺人魔這幾天不會出現」。荷麗艾塔也有同感,而且很感謝得到這段空檔。遭受宗次郎與曉猛攻的殺人魔,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應該需要一些時間療傷。既然不是<冒險者>,療傷時間肯定不只一晚。
荷麗艾塔和<圓桌會議>交涉,對秋葉原發佈夜間戒嚴令。
這是和莉潔討論之後定案,用來阻斷被害、引出兇手的策略。負責警備的曉她們過著巡邏到天亮,在日出時間小睡的生活。
現在也是荷麗艾塔該工作的時期。
荷麗艾塔在腦中列出非得說服的人物名單之後起身,將辦公桌上的文件不做分類就撥進木箱,再以密語呼叫飛燕。
首先是道隆、卡拉辛,接著是分別隸屬於十一公會的眾人。這項說服工作甚至可以成為城惠作戰的障眼法吧。荷麗艾塔不曉得城惠事前預料到何種程度,卻冒出些許捉弄的心情而微笑。
「不一定凡事都會按照城惠先生的預料進行喔,尤其是——女生們的決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03:46 PM 編輯
Chapter 5 大規模戰鬥
姓名:蕾妮希雅
等級:14
種族:人族
職業:薔薇園公主
HP:1147
MP:695
道具1
榴飛燕之短項鏈
將深海石雕刻成燕子般的流線型,深藍色光澤的首飾。蕾妮希雅覺得不適合自己,卻受到美麗造型與色彩的吸引而買下。正在煩惱要不要送給更適合佩戴的人。
道具2
附口袋的毛毯
以抗寒材料編織而成,附口袋的膝毯。口袋放入懷爐就會暖烘烘,一個不小心就想懶散下去。公主表示「雖然不是魔法物品,卻像是施了魔法」。
道具3
白丸兔毛皮大衣
棲息在艾佐的<白毛兔>毛皮製成的純白大衣,秋葉原服飾公會贈送的衣物。雖然毫無防禦力卻很可愛,廣受女性喜愛。白色衣服髒了很顯眼,所以艾麗莎會多加注意。
▼1
一名男性在黏稠的黑暗中扭動。
緩緩從泥濘裡拉起軋軋作響的身體。
某處傳來嘩啦啦的污水流動聲。雖然是下水道,卻和地球世界的現代東京不同。男性用來就寢的這個區域,只不過是幅寬比手指還細的污水流經各處的地下迷宮。
這是一張搶來<冒險者>舊衣物胡亂堆疊而成的床。男性從床上起身,指尖摸向腹部。如同鏽斑粗糙沾在指尖的是干燥的血液。割得破爛的漆黑外套底下,火熱的傷口已經癒合。
——看來,傷痊癒了。
如同面具的鐵頭盔內裝微微發光。是提供夜視能力的魔法效果。
<動力甲冑>是遠古傳承至今的不朽法具。形容成魔法物品或魔法文明遺物都不足,是幻想時代的遺產。
其能力凌駕於現在的<大地人>文明與<冒險者>的魔法文明,甚至凌駕於供贅一族,是失落技術的結晶。
男性在淡綠色的視野之中檢視自己的身體。
傷痊癒了。
男性的身體能力很強。<動力甲冑>大幅提升全身的運動機能,體力的提升程度尤其超群。若以HP來形容,可以達到未裝備之前的三倍以上。不過相對的,另一個特徵是恢復能力並未沒強化到這種程度。何況該裝備並未將「受傷」當成前提考量。<動力甲冑>的防禦力幾乎可以癱瘓所有攻擊,既然不會受傷,就不需要恢復能力。這次負傷堪稱凸顯出<動力甲冑>意外的弱點,對他來說是一大恥辱。
不過,他現在的武裝不只是<動力甲冑>。
高瘦男性拿起來甚至有點短的<霰刀·白魔丸>,在手中喀噠喀噠敲響刀鞘。
冰壁英雄魯格利鄔斯使用的這把靈刀,會將英雄的資質賜予持有者。白魔丸吸愈多血,身體就愈是熟悉這股力量,至少加粗兩圈的手臂肌肉就證實這一點。敲響刀鞘的這把靈刀,渴望更多的祭品。
男性在黑暗之中低吼,頭也不回地離開住處。
到頭來,男性不太將這個下水道視為大本營或據點。只要足以藏身又沒有雜音就好。這個地下空洞是崩塌樓層後方的空間。既然有氣流,這裡應該和地面相通,但是就男性所知,幾乎已經沒有能讓人進出的通道。他能使用瞬間移動,所以不會感到不便,但普通的<大地人>或<冒險者》想入侵這裡,應該需要進行大規模的土木工程。
男性腦海浮現秋葉原的光景。這是他長年守護的城市,構造都記在腦中,<冒險者>最近接連改建或擴建大樓,但市區基本構造沒變。
男性移動到他記得的某個傳送點。
瞬間,吹襲周圍的大氣籠罩著他。
冬季晚風如同要凍結男性身體般擊打,但<動力甲冑>的抗寒功能令他完全不痛不癢,反倒成為讓他預料到後續饗宴的高級餐前酒。
男性在彷彿隨時會崩場的廢墟,俯瞰街上杳無人煙的商店群。
黑暗底層亮起數個光芒。男性看到脆弱不可靠的這種光芒,無法壓抑笑意。因為喜悅而顫抖的他,微駝的上半身向前伸到極限,貪婪舔著嘴唇。
白天的陽光與喧囂離去之後,秋葉原寧靜無聲,看似一名靜靜躺在黑暗底層的少女。白天是相當逞強傲慢的女人,在夜晚的黑暗之中,卻只是如同兔子般受驚的女孩。
高瘦男性拔刀出鞘。
冬季刺骨的寒風在他身邊形成漩渦,不再冰冷。
男性在如同己身靈魂結晶化的痛苦與喜悅之中,發出扭曲的笑聲。
他就是冬季,他就是刺骨寒風。
彷彿感受不到強烈風雪的寒冷,男性在暗夜脫掉黑色外套。
遠在腳底下遼闊的秋葉原燈火照耀之下,隱約浮現的男性身影輪廓失衡。偏瘦的軀體很結實,卻沒有隆起像樣的肌肉。穿著貼身黑色挖背背心與皮褲的男性,只有膝蓋與手肘以下裝備金屬裝甲——也就是護手與護腿,元件體積大到簡直是別人的東西。脫掉骯髒外套,如同黑色怪鳥落入市區的男性,是鍛造得兇殘的兵器。
巨大的金屬殼中塞滿兼具儲存魔力與減緩衝擊功用的褐灰色纖維。魔力纖維接受魔法陣供給的魔力,無聲無息開始運作。男性手腳產生數種護壁,身體外側展開力場。
在北國冰霜平原和巨人交戰的記憶,在男性心中復甦。
並非這名男性、這名秋葉原<大地人>的記憶。
是英雄魯格利鄔斯的記憶。
魯格利鄔斯身為<古代種>、身為<出云騎士團>而戰。為了守護薄野居民們的笑容,擊退邪惡巨人長達一百年。將巨人們趕進奧野深山的<翡翠庭園>,並且只差一步就完全封印,正是艾佐英雄魯格利鄔斯的功勞。
這份強烈的自負心如同凶暴的冰雪,在男性心中肆虐。
要不是「春榆女孩」絲圖伊娜背叛,要不是她卑鄙下毒謀殺,魯格利鄔斯肯定以<古代種>的不老特性,依然在北國貴為英雄受到愛戴。都是那個嬌弱女孩的背叛害的。
如同要凍結一切的憤怒肆虐,刀鞘口隨即透出包含雪片的風。靈刀呼應男性的憤怨,期待發揮咒冰之魔力。
魯格利鄔斯的怨念放聲大喊,要求諸多百姓集結、下跪,將他們的生命佔為已有。
男性搖了搖頭。
自己不是魯格利鄔斯。
自已是<大地人>、供贅一族,是保護秋葉原的光榮守護者,卻總是沒能得到榮譽,被當成自動機器人遭到蔑視。即使能力甚至超越<冒險者>,他的地位講好聽一點是警備,實際上是只被當成「城市附屬品」的警犬一族。簡直是當成祭品的奴隸一族的戰士。
男性依循自己的境遇,發現熊熊燃燒的漆黑怨恨。這股怨恨和凍結成純白的憤怒交纏。一點都沒錯。男性覺得魯格利鄔斯正是因此才會選上了自己。
為了將背叛自己的人類,將春榆女孩毀壞殆盡。
毫不猶豫跳下大樓的男性並未採取什麼緩衝措施,雙腳用力衝撞地面。他身上的護壁使他從區區六樓落下根本面不改色。何況秋葉原街道幾乎連石磚都沒鋪,是遍佈長苔樹根的黑土。踩碎扭曲樹枝與樹根著地的男性察覺周圍氣息薄弱。
沒有獵物。
殺人魔覺得不對勁,也以為眾人逃走。
殺人魔擁有卓越的戰鬥能力卻不是萬能,不擅長的事情很多,搜敵就是其中之一。到頭來,供贅一族的<衛士>平常值勤時是常駐於保安崗哨。保安崗哨偵測到市區犯罪時,身穿<動力甲冑>的<衛士>就會趕到現場逮捕罪犯。
偵測與搜敵是保安崗哨的能力,不是<衛士>個人具備的能力。古代魔法裝備<動力甲冑>自然也沒有強化這種能力。
因此,男性的感應能力不足以掌握整個秋葉原,就算這樣,今晚的人也太少了。日落而息是這個世界的常識,但在秋葉原有些不同。<冒險者>或許是因為戰鬥能力高,就寢時間大多比<大地人>晚。他們面對夜行性怪物也具備自衛能力。
因此,<冒險者>城市秋葉原即使進入深夜,<冒險者>也鮮少從街上完全消失。男性至今獻給靈刀當祭品的就是這種人。
然而,現在感受不到他人氣息。
男性煩躁地揮動白魔丸,釋放漩渦狀的風雪冰凍荊棘叢。男性踩碎荊棘叢,沿著中央大道北上尋找犧牲者。
<動力甲冑>的傳送能力,只對應秋葉原這個區域。
構築於市區地底的古代魔法陣,將傳送用的魔力賜給甲冑。所以要是秋葉原<冒險者>們離開市區避難,他就不能追到市外。
此外,傳送功能無法跨越區域。
隔離的封閉空間有時候會形成名為「區域」的小型結界。例如旅館房間就是如此。只放兩張床就塞滿的狹小空間,因為門而成為「個別空間」,以咒法和外界斷絕。即便位於秋葉原市內,卻不屬於秋葉原。
<冒險者>們所利用、名為「公會廳」的魔法設備也一樣。位於黑曜岩般大樓的許多根據地,全是以個別空間的方式運作。<冒險者>重建的大樓,也大多用作個別區域。
男性無法以傳送方式入侵這種空間。即使想直接走進去,區域的咒法也會嚴密識別、過濾可以進出的人物。
因此,很難獵殺躲在區域裡的獵物。
男性單手抓住自己的咽喉,發出咯咯的笑聲。
換句話說,這是守城戰。
害怕英雄武威的<冒險者>們終於認輸躲起來了。男性發出笑聲,繼續徘徊於街頭尋找獵物。窺視巷弄、破壞招牌,揮動手上靈刀令他快樂無比。他本人應該絕對不會承認,但這正是嗜血殺人魔的行為。
男性沒等太久。
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擋住去路般出現。
高瘦男性的嘴扭曲成新月形。
真是一塊嬌小、柔軟的肉。
殺人魔迎擊這個飄著些許椿油芳香衝過來的身影。冰雪之刀發出吼聲尋求活祭品。英雄的憤怒與飢餓朝著秋葉原宣洩。
▼2
武器互擊的手感令曉繃緊心情。
對方是怪物,絲毫不能大意。不,別說不能大意,曉深深理解到自己很可能敗北。
到頭來,曉並非著重承受敵人攻擊的戰士系職業,是著重施加傷害的武器攻擊系職業。
若論本次作戰的此一職責,曉位居第三順位。換句話說,有兩個人比曉更適合直接和殺人魔交戰。
即使如此,曉依然像這樣直接和殺人魔交鋒的原因,一半基於巧合。秋葉原佔地兩公里見方,雖然不寬敞但絕對不小。何況要對付這個不知道從何處出現的殺人魔,只以一支部隊的人力構築警戒網實在太少,但她們基於隱情無法投入大量人手。
副本隊長莉潔選擇的作戰,是以小隊形式進行偵防。三~六名成員組隊分散行動,設下稀薄卻寬廣的警戒網。
另一個理由在於曉的副職業與交戰經驗。曉的副職業<追蹤者>具備數種氣息偵測、搜敵、探測廣域狀況的技能。曉一個人能偵測的範圍匹敵四個小隊。曉找到殺人魔雖然是偶然,卻絕非只是偶然。
曉默默從左方出刀。
<迅疾攻>釋放的銀光,如同將黑夜劈成上下兩截。曉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不可能解決對方,順著出招的力道往前撲。<迅疾攻>具備提升腳力與敏捷度的特性,曉借此試著在殺人魔側邊找出安全地帶。
然而,朝背部高舉的小太刀,被毛骨悚然的寒氣與衝擊架開。
曉早知如此,依然難受地輕聲呻吟,前滾翻之後起身。
以為入侵對方的死角,對方卻硬是驅離。
「曉……呀!」
暴露在冰寒暴風的瑪莉艾兒遮住臉。即使如此,曉背上依然隱約閃爍著治療特效。這是反應啟動治療。和<德魯伊>的脈動治療或<神官>的阻絕傷害相同,是顯示三種治療職業各自的特色,名為「職業特殊治療魔法」的特效。
治療波動彷彿瑪莉艾兒溫暖的手心,曉感受著這股波動向前衝,左右轉動身體閃躲襲擊而來的刀尖,不斷向前。
眼前是那天敵不過的異形殺人魔。
是非得打倒的事件核心人物。
男性淺淺一笑,等待曉的突擊。男性裝備的兇殘甲冑是<動力甲冑>——至少是部分元件。曉她們已經得知,甲冑的防禦能力甚至匹敵幻想級的魔法鏜甲。但曉不畏懼。
深夜秋葉原的大道,轉眼之間化為暴風雪狂刮的凍土。
看向道路反方向,是和平常相同的大樓牆面。曉一邊戰鬥一邊拚命思考。暴風雪的射程約五公尺,最遠應該是十公尺。寒氣以殺人魔揮動的日本刀為起點噴出。
曉閃躲著上次戰鬥不曾見識過的新攻擊,思索該如何應付。「看清對手」正是莉潔教導曉的第一件事。觀察對手,明確辨別自己做得到與做不到的事情。即使處於再艱困的戰鬥之中,也不能放棄這麼做。曉咬唇遵守這個教誨。
即使如此,也不能屈居守勢。瑪莉艾兒現在位於曉的身後。她是擁有耀眼笑容的<三日月同盟>領導者,是主公的朋友。身為忍者、身為一名玩家,都絕對不能害她受傷。
她是補師。前衛必須吸引敵人,以便補師盡到職責。即使曉不是專業肉盾,現在也只有她能完成這項任務,所以非得將殺人魔的仇恨值集中在她身上。
焦躁情緒強烈到足以扯下她的四肢。
曉克制內心想大喊的衝動揮刀。
使出的第一招是<速牙刺>。她知道沒命中。
接著利用反作用力,再度使出<速牙刺>。這刀微微擦過對方的護手,產生劃過金屬的尖銳聲響以及焦臭味。曉以幾乎沿著相同軌道施展的兩招<速牙刺>為幌子,如同要緊抱地面般壓低身體。
如果是之前的曉,這時候應該會往上跳。
拚命想提升攻擊威力,因而希望儘可能位於比對方高的位置。但這次不一樣。曉原本就嬌小的身體趴下來旋轉,對方就會被自己的四肢妨礙而看不見曉。過去的曉不會像這樣,將自卑之處反過來利用為攻擊手段。
這一切都是大家送給曉的東西。
如同撬開防守的<亡命針>。命中膝窩的這一刀,很遺憾地沒能造成持續損傷的追加效果。但殺人魔因而稍微失去平衡。殺人魔以蠻力揮出的下一刀,曉以<窯變天目刀>回擊。
秋葉原的夜晚高聲響起鋼鐵互擊的聲音。
任憑力道飛退約五公尺的曉已經冒汗。比起殺人魔噴出的寒氣,一連串攻防運動與緊張感使得曉體溫飄高。雙手好痛。剛才配合對方那一刀的時機,曉以右手扶住平常只以左手架起的小太刀。因為她察覺沒這麼做將擋不住。
實際上,以雙手防禦依然受到重創。
這也在所難免。依照<幻境神話>的設定,要是攻擊時間點完全吻合,就會產生相互抵銷的效果,但這不是平常就做得到的事,即使成功也不會讓傷害降到零,只能以自己的攻擊減少對方攻擊造成的部分傷害。威力較強的攻擊會超越抵銷極限,直接傷害對方,如同這個殺人魔剮才的攻擊就是以超凡威力貫穿曉的抵銷效果。
即使如此,曉嘴角依然浮現微笑。
感覺像是發炎腫脹的雙臂,在金色細沙般的亮光籠罩下恢復。「反應啟動治療」是反應敵方造成的傷害,自動恢復己方HP的魔法。治療之力會像這樣協助抵禦大約五至十次的攻擊。敵方每次攻擊就自動治療的這種魔法效果絕佳。對於大型副本初學者的曉與瑪莉艾兒來說:事先施加魔法的心理餘裕,是難以取代的優勢。
然而,這種魔法並非沒有弱點。受到傷害才治療,也就是事後進行治療的這種魔法無法阻止致命傷,也無法應付一招就砍下手臂的強力攻擊。何況瑪莉艾兒反應啟動治療的熟練等級,比不上隸屬於<D.D.D>的<牧師>,即使實際發動治療效果,距離曉完全恢復HP也差得遠。
然而,曉向前跑。
她翻身突擊之後使出<奇門幻步>,強行扭動右腳轉半圈,以迷惑對方股的動作穿過對方身旁,接著立刻使出<麻痺打>。
曉繼續進攻的原因在於她沒死。
「曉妹妹!」
殺人魔的攻擊再度擦過曉。感覺得到鏜甲被割裂。剛才那一刀是經過曉心臟上方的死亡暴風。
不過,曉活著。
曉的鬥志熊熊燃燒。一週前,她非得偷偷摸摸躲在宗次郎身後才敢戰鬥。現狀確實不太妙,即使反應啟動治療加上一般的治療魔法,曉的HP也持續減少。但這是理所當然。對方是殺人魔,明顯是副本等級的敵人,不是曉這種臨陣磨槍的弱小公會成員能夠對抗的怪物。證據就是連率領<西風旅團>的宗次郎也慘敗於對方的攻擊之下。即使有時間限制,曉也基於某個理由必須應付這個殺人魔。這個理由讓曉奮勇抗戰。
伸向前的右手戴著<摘星護手>。這個製作級的護手由<桃色骰子>的姐妹花製作。消光護手釋放力場,防禦力比外表看起來更高。即使右手臂的防護無法削減風雪,接著也輪到<墨羽之裝束>隱約散發魔法光輝,強行爭取到些許空檔讓曉轉身。
以天生的敏捷身手鑽入這個空檔的曉,對新的防具表達謝意。輪廓輕盈伸展的裝備提供比以往強數倍的屬性防禦與能力增幅功能,但重量幾乎沒增加。這都是參與那場茶會的少女們贈送的禮物。
——這種的可以用嗎?
——尺寸不合吧?我幫忙修改。
——那邊的草莓可以吃喔,大家都有份。
——我有個好材料耶,咿嘻嘻。
笑咪咪的她們視曉如己出,如同自己多了一個妹妹。或許一半以上是在捉弄,卻毫不保留地協助曉。
現在保護曉的裝備大多是她們的贈禮。
舊裝備的耐久度在和那個殺人魔交戰之後下降太多,而且很明顯跟不上曉的新戰鬥。
曉認識她們所有人,卻有一半連話都沒講過。她們不曉得是否聽過曉說明的殺人魔事蹟以及秋葉原面臨的危機,各自鼓勵曉,或是給曉甜食吃。
對此,曉內心激發出熟悉的不耐煩情緒。這是不希望別人把她當孩子對待的反射動作。但在另一方面,曉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適情緒。
曉低頭拜託眾人協助,所以基於某種意義,被當成孩子也在所難免。曉決定放棄反抗,因為她沒實力。找大家幫忙等同於認輸。
不過,無論是沒實力或敗北,肯定都不是毫無意義。
曉覺得有些事得承認自己的軟弱才能理解。
內心的這份平穩應該是其中之一。
像這樣冷靜回顧就可以立刻察覺,向曉搭話的眾人沒有任何惡意。她們只是以純粹的善意對待曉。
曉露出利牙拒絕的人們,大部份絲毫沒有瞧不起曉。
這當然是相當難為情的經驗,卻不到無法接受的程度。
曉的刀招不可思議地犀利。
甚至不在意明顯逐漸減少的HP血條。
持續出招攻擊,儘可能對殺人魔施加負面狀態,減緩他的行動。與其說這是為了延長曉自己的生命,更是在表明曉對既定戰術的信賴。
「還差十……五!」
瑪莉艾兒的呼聲令曉淺淺微笑。
這麼說來,瑪莉艾兒也說這是第一次。
曉她們,正在挑戰人生第一個大型副本——第一場大規模戰鬥。
▼3
接到密語通知的莉潔,立刻將內容轉達給各班班長。
「發現目標,正沿著中央大道往舊小川町方向徒步移動,首先接觸的是曉小姐的部隊。補師一人,雙人組。D班移動,其餘各班待命!」
莉潔大喊回傳密語,自己也邁開腳步。
大規模戰鬥終於開打。
莉潔接連送出密語。現在位於秋葉原的<冒險者>共二十四人,依照隊伍編制原則是四支六人小隊,結合起來就成為二十四人的副本編制。但這次莉潔沒採用這種編制。四支小隊無法偵防整個秋葉原,因此得編組為更加分散,也就是人數更少的小隊。雖然沒公開,但莉潔旗下的二十三人,現在分為二至三人一組,這種特別小隊共十幾隊。
莉潔自己也和一名同伴搭檔。在她身後的是恭子,等級九十的<守護戰士>,本次事件受害者之一。莉潔自己則是<妖術師>。
這種編制極為脆弱。即使D班受命前去會合,曉她們那邊也只有四人,實在難以抵擋大型副本級的敵人。
位於水道處的莉潔與恭子,在護欄下方趕往中央大道。她們很不幸地離戰場很遠,非得斜向穿越秋葉原,距離粗估約一公里。但是以<冒險者>的強健身體,大約兩分鐘就可以抵達「目的地」。
兩人繞過老朽的招牌骨架,沿著覆蓋綠草的小徑奔馳。
「曉小姐啊……」
「是的。恭子,你還好嗎?」
「那當然。老實說,我很怕那個傢伙。但要是那個傢伙會站在宗次郎大人面前,我寧願和他再打一場。我的運動型形象可不是虛有其表!」
「就是這股志氣!」
「絕對要贏!」
莉潔沒繼續出聲回應,但依然用力點頭之後繼續跑。秋葉原有志人士為了讓擺攤更加舒適而整地的站前廣場,兩人以跳遠般的步伐橫越,接著衝進公會會館,如同長出翅膀般沿薯水泥階梯上樓。
莉潔咬著嘴唇複習本次的作戰。
謎團大致解開,機制也堪稱幾乎解明。
敵人是死戰士魯格利鄔斯。
不對,是近似魯格利鄔斯的某人。
這是第十張資料片<夢幻心臟>實裝的副本<昔日功勛>的敵人,也是該任務的首領。<昔日功勛>是中隊副本,因此以二十四人挑戰為前提,但難度不算高。情報不足的初期暫且不提,但後來完全不會讓玩家覺得陷入苦戰。不對,到頭來<昔日功勛>這個任務是引導玩家進入更大型任務<赫洛斯九大監獄>的開端,所以難度不能太高。
本應死於艾佐帝國的死戰士魯格利鄔斯,即使成為副本首領也只會在北海道出沒,如今為什麼會襲擊秋葉原?莉潔不知道,也沒必要煩惱。她沒興趣為個中理由煩惱。莉潔認為事發理由只在考察對策的階段才有意義,面對狀況時只有靠武力直接應對才能讓狀況好轉。
莉潔詳細查訪至今受到殺人鬼襲擊的所有受害者,最後推測兇手是魯格利鄔斯,不然就是個性與實力近似魯格利鄔斯的人。之所以花這麼多時間,是因為殺人魔剛開始無法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或者是想隱藏能力。
此外,也是因為殺人魔並非單純的副本敵人魯格利鄔斯,還擁有<動力甲冑>的戰力。這個怪物同時操縱兩種不同力量,但在事件剛發生當時,這兩種力量產生相互偽裝的效果。
解明真相的決定性線索是殺人魔的武器<霰刀·白魔丸>。
最後和殺人魔交戰的曉如此斷言。
真要說的話,小太刀是小型又難以辨別的武器。莉潔沒自信在看到對方裝備這種武器時猜出名稱。但既然同樣使用小太刀的少女如此斷言,莉潔判斷這是可以確定的情報。
再來就很快了。因為<霰刀·白魔丸>這個名字令莉潔想起手拿這把愛刀為艾佐奮戰的英雄——魯格利鄔斯的事蹟,以及他墜入黑暗之後的討伐任務。
被詛咒的武器。
說來誇張,但<霰刀·白魔丸>正是如此。
莉潔從御香影傳來的報告得知,「背景敘述」開始影響世界。抱憾而終的英雄將憤怒與怨恨情緒寫成自己愛刀的說明文。這段詛咒文章成真,襲擊刀的擁有者。
(荒唐!)
莉潔隨著不曉得發作幾百次的煩躁而咬唇。背景敘述成真,襲擊使用者。
這簡直是惡夢赫然鑽出夢境,試圖撕裂作夢的人,是喚醒生理恐懼的事態。
不過,莉潔足以執掌<D.D.D>教導部隊的頭腦,以不同於恐懼情緒的領域思索戰術。如果殺人魔擁有魯格利鄔斯的能力,他的能力大致可分為三種。
首先是HP會大幅提升。魯格利鄔斯的最大HP會隨著區域內的人數而大幅改變。在<昔日功勛>地下墓地和他對峙的任務裡,相同區域有他抓來的五十名<大地人>。光是如此,魯格利鄔斯的HP就提升到最低時的三倍。
如果秋葉原維持平常的熱鬧,他的HP大概比平常超過數百倍,即使是<西風旅團>或是<D.D.D>,沒人能打倒這種怪物。
因此莉潔心生一計。她和目前不在這裡的荷麗艾塔共同發佈戒嚴令。如同當時在副本任務裡,必須先帶<大地人>離開該區域避難,秋葉原現在是只有她們在場的戰鬥區域。這是和魯格利鄔斯交戰的最低條件。
再來是所有能力會隨著周邊人數增強。魯格利鄔斯會按照五十公尺內的<冒險者>人數提升攻擊力、迴避力、防禦力、命中率——提升所有能力。這就是魯格利鄔斯甚至能打倒宗次郎的秘密之一,也是莉潔將大型副本分隊人數分散到最少的理由。
<昔日功勛>的任務也是如此。只留下最強的六人,其餘十八人擊退魯格利鄔斯以怨念引來的怨靈,並且帶<大地人>避難。這麼一來,魯格利鄔斯才終於減弱為打得倒的敵人。
最後是操縱冰雪的範圍攻擊。魯格利鄔斯前方會捲起風雪惡化視野,也肯定會造成冰凍傷害。這個能力本身很單純,卻因為單純,只能以附加屬性防禦的裝備來應付。
「周圍活人愈多,能力就愈是增強」、「凍結所有生物」。這些能力是用來表現魯格利鄔斯懷恨而死的背景設定。
敵人不是迷宮或原野出沒的各種怪物,是賦予劇情背景的副本任務首領,因而具備這種特異能力。
這三種能力就是魯格利鄔斯的秘密,也是本次戰鬥難度提升到絕望層級的主因。九十級大型副本之中算是小試身手程度的設定,在滿是人類的秋葉原成為最恐怖的能力。
搭配<動力甲冑>的瞬間移動能力尤其致命。
魯格利鄔斯可以隨時逃走,也可以在秋葉原人多的地點或時間下手。殺人魔至今都是挑選夜間襲擊秋葉原,卻不曉得會持續多久。或許原因在於原本任務的戰鬥時間是夜晚,也或許是殺人魔的偏好,甚至可能只是巧合。
莉潔還考慮到最糟的狀況。
她擔心擁有魯格利鄔斯能力的殺人魔,或許已經無法斷言是敵方NPC。目擊證詞指出殺人魔是名為恩柏特·尼爾列斯的<武士>,既然這樣,就代表他被詛咒的同時,也擁有人類的頭腦,換句話說具備學習能力。
——副本任務是遊戲內容。難度確實高到令玩家反覆全軍覆沒,卻只是遊戲開發公司如此設定,讓玩家能夠在終於挑戰成功時享受成就感。正因為莉潔加入大和伺服器最大的副本公會,所以能理解這一點。享受艱難大型副本的玩家和開發公司之間,有一層英雄惜英雄的無形信任感。
不過,這裡已經不是名為<幻境神話>的遊戲,莉潔她們不是遊戲角色。這個大型副本可能不是設計為「遲早能挑戰成功」的難度。這種可能性反而比較大。
而且,這個可能性今後該不會逐漸提升吧?只要交戰一次,殺人魔就會知道莉潔她們的作戰,可能會對秋葉原進行更加狡猾、更加致命的攻擊。傳送能力和魯格利鄔斯的怨恨簡直是絕配,兩者結合之後,莉潔只能想像接下來將是地獄。
莉潔當然擬定了對策,掌握充分的勝算。
但即使如此,也沒有確實的證據。
<大災難>後的世界已經不再確定是遊戲,所有計劃都不保證絕對能成功。莉潔察覺這一點時打了寒顫。只是在心中將理所當然的事情化為言語,莉潔就忽然像是背脊被冰之惡魔抓住,止不住的惡寒令莉潔不斷打顫。
作戰指揮官的頭銜或是教導部隊隊長的榮耀,都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反倒只成為莉潔徒增恐懼的契機。因為具備這個頭銜的莉潔甚至可能犯下連累他人一起送命的失敗。
莉潔鞭策著莫名使不上力的雙腿前進。
何其恐怖。莉潔總算達到「殃及他人而且無法負責」的恐怖境地。莉潔想起那名銀發的公主。她出生就明白這種恐怖,即使知道這種恐怖,卻依然衝進領主會議席上,和主子共乘獅鷲獸前來。莉潔對她甚至抱持近乎畏懼的情感。
那位公主真是了不起。
克拉斯提也是。城惠也是。十一名公會長也是。曉也是。
無法保證成功卻想改變事物,這是何其恐怖的事。當時揶揄這是國中生日記的自己好丟臉。自己只是在自覺安全的地方,擺架子高談闊論罷了。
莉潔為自己的醜陋感到丟臉。但是正因如此,她不能退縮。
本次準備的作戰有九種應變方法。莉潔向眾人說明必須隨機應變,但是無法縮減成單一方法,是她這個軍師無能的證明。
即使如此——還是比失敗好。
「到了!」
恭子像要敲壞般開啟的鐵門,通往月光照亮的天空。腳邊遍佈粉碎的水泥樑柱,常綠樹的枝葉覆蓋一半視野,遙遠的下方是秋葉原站前廣場。
風聲轟然作響的這裡,是秋葉原引以為傲的黑曜岩堡壘——公會會館十五樓。高層大樓如同被巨人一拳粉碎之後所留下,破碎散亂的頂樓。
「莉潔小姐,小心!」
清澈而刺骨的寒風,如同想捲走般大幅吹起莉潔的披風。莉潔連忙繃緊身體,恭子穩穩抓住她的腰帶,兩人躲到柱子後方。
莉潔再度開啟密語選單,和恭子投身於下一步戰鬥之中。
▼4
同樣在公會會館,不為人知的某間地下室,不同種類的戰鬥即將做個了斷。
褪色的藍色壁紙搭配微暗的間接照明,在室內營造夜間海底般的氣氛。蕾妮希雅回想起通往這問會客室的迷宮,喉頭發出嚥氣聲。身為公主這樣沒禮貌,但內心無止盡湧上怯懦情緒,擋都擋不住。
她至今見過各式各樣的貴族。
即使每次都覺得麻煩,卻未曾感到如此不安。她第一次體認到,不是被談話內容而是被氣氛吞噬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感覺被某種詭異的氣氛吞噬,這種氣氛和爺爺賽爾濟亞德或妖怪克拉斯提造成的畏懼完全不同。
她意識到必須放鬆大腿上緊握手帕的雙手。
若是不特別去意識,她連這塊薄布都想依賴。
溫暖的手輕輕放在蕾妮希雅的肩膀。是荷麗艾塔,秋葉原引以為傲的才女之一。令人鬆一口氣的觸感,使得蕾妮希雅不由得想轉身道謝,但意志力克制著她。
現在必須優先和面前坐在沙發相對的男性——堇星對話。
供贅一族的少主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態度十分從容。甚至令人覺得他造訪蕾妮希雅所居住的水楓之館時,以率直表情謝罪的模樣,全部只是腦中擅自想像。
不是無懼一切,也不是挑釁。
蕾妮希雅確信這才是他最真實的表情。他在上次會見的態度或許是裝出來的。艾麗莎也總是如此批判蕾妮希雅,蕾妮希雅不想在這裡批判這一點,但還是繃緊心情。
「真的要阻斷魔法陣到<動力甲冑>的魔力回路?」
「是的。」
蕾妮希雅如此回應。
從她造訪秋葉原供贅一族的大本營,堪稱地底宅邸的這裡時,就重複提出這個要求。堇星也已經接受並允諾。身穿黑色上衣的供贅侍從們,肯定已動身進行阻斷程序。
這次的詢問,應該是最終確認。
「停止供給魔力,都市防衛用魔法陣也會失去功能,重新啟動時間是以十年為單位。」
蕾妮希雅明確點頭回應堇星詢問的視線。
「是,我明白。」
「守護秋葉原的衛士系統將會停止。」
「是的。」
「這座城市將會毫無防備。」
「嗯。」
蕾妮希雅流利回應。
要說有沒有迷惘——絕對有。
這是當然的。即使是佯裝平靜的現在這一瞬間,她也後悔、害怕到快哭出來。
為什麼是我?她如此心想。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也如此心想。
如果能逃離,即使得如何謝罪,她也想逃離。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理所當然。
但她下定決心,決定提出這個委託。
現在回想起來,就知道堇星那天來找她的用意。
這名青年前來造訪,是為了委由蕾妮希雅做決定,將這個包袱完全放在蕾妮希雅之後離開,而且臉上恐怕掛著現在這張微笑。這應該是計算周全的行徑。
蕾妮希雅覺得這樣很卑鄙,希望他別這樣亂來。這次的疏失是供贅一族所造成,由供贅一族做決定併負起責任不就好?蕾妮希雅覺得應該由供贅一族立刻解決事件並賠償損失。
要是沒有這麼隨心所欲的解決之道,堇星至少該以負責人的身份,自作主張停止供給魔力。若這件事被視為問題,再讓秋葉原全體居民扔他石頭就好——蕾妮希雅也曾如此心想。
但仔細想想,這正是蕾妮希雅原本想採取的行動。
蕾妮希雅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原本想聯絡爺爺賽爾濟亞德公爵,或是找克拉斯提哭訴。這樣不就是將決策責任完全扔給他們?蕾妮希雅無法斷言自己至今沒做過這種事。不對,蕾妮希雅至今總是在做這種事。
堇星很像蕾妮希雅。
後來,黑衣少女衝到市區。
蕾妮希雅當時是這麼想的。
啊啊,正合我意。
若是<冒險者>眾人得知本次的事件,<冒險者>和<大地人>之間恐怕會產生嚴重的對立。蕾妮希雅身為柯文家之女、身為大和的貴族,絕對得阻止這種狀況。但在另一方面,她一如往常垂頭喪氣時,<冒險者>少女擅自動身插手事件,解決事件的曙光順利出現。而且這名少女是偷聽到消息,在蕾妮希雅還沒做決定前推動事態進展。
一瞬間,蕾妮希雅確實這麼想過。
所以蕾妮希雅察覺了。堇星原封不動推給蕾妮希雅的責任,正是蕾妮希雅出生至今,不斷推給週遭的責任。蕾妮希雅對眼前青年的煩躁感,完全是她應該對自己抱持的情緒。
這次的事情,她當然找莉潔與荷麗艾塔商量過,也經由兩人轉達給<圓桌會議>。不過做決定的人是蕾妮希雅。不能將堇星推過來的責任直接推給<圓桌會議>。原因不只是自己遭遇這種處境感到不愉快。
無論怎麼解釋,堇星都是<大地人>,蕾妮希雅也是<大地人>。所以不能只將責任推託給<冒險者>才對。
<冒險者>和<大地人>是不同的存在。
若要明講,<大地人>是比<冒險者>軟弱的存在。但也正因如此,有著不可退讓的界線。要是因為軟弱就推卸一切責任,就代表承認自己不只軟弱,還是更低劣。這麼一來將無法攜手合作——無法成為朋友。
艾麗莎的話語再度在耳中響起。
蕾妮希雅放棄偽裝自己,瞪向堇星。
「本次事件不只是供贅一族,是所有<大地人>犯下的疏失。是警備不足造成的失態。我們非得明確承認這一點。而且我判斷現在能採取的最上策,就是停止供給魔力。」
「……」
「為了向各位<冒險者>道歉,我們非得完成我們能做的事。本次我們能做的事,就是停止魔法陣。」
「或許會造成更大的困擾。」
這句指摘令蕾妮希雅語塞。
這是當然的。以這個事件為契機造成的所有影響,光靠蕾妮希雅一己之力不足以負責。不對,這次的決定將賭上許多無可取代的人命,真的有誰負得起這種責任嗎?蕾妮希雅試著暗自輕聲說出「神負得起」這種話語。這是無聊、寂寞的話語。
不過,貴族就是得負起無法負起的責任。
貴族即使犧牲自己也要展現勇氣。
蕾妮希雅尊敬的爺爺一直讓她接受這樣的薰陶。
這樣的教誨和天神信仰一樣沒有實體,卻是在蕾妮希雅心中確實可以觸碰到的真實。蕾妮希雅動著像是缺乏潤滑的腦袋僵硬地點了點頭。這個動作好難看。
「請不用擔心。」
不過,站在蕾妮希雅身後的荷麗艾塔如同要鼓勵她般這麼說。身穿代表<圓桌會議>正使的制服、裹著披肩的她,以清晰的聲音告知:
「<圓桌會議>也已經得知這件事,請認定我們也同意停止魔法陣。」
「還有<圓桌會議>當後盾是吧……」
「不是後盾。只是同樣身為秋葉原的居民協助解決這個事態罷了。而且我認為供贅一族同樣是秋葉原的居民——請問我的認知有誤嗎?」
「這是城惠閣下傳授的說法?」
「不是。」
最後這段對話,聽得出荷麗艾塔的語氣有些緊繃。
蕾妮希雅聽不懂這段對話的意義,但她抱持著毫不妥協的覺悟,一直瞪著堇星。
「……明白了。無論本次事件的原因為何,供贅一族確實在警備方面有疏失。我們引以為傲,長達數百年運用魔法陣與保衛城市的歷史留下污點了。分神注意來自大陸的天災,過於低估西方的威脅,全都是我的罪過。」
「……堇星先生?」
眼前低著頭的青年說出口的話語,蕾妮希雅幾乎都聽不懂。這些話語充滿謎團,引發某種預感,卻幾乎都從蕾妮希雅的指尖溜走。
(因為,這個人……供贅一族和<大地人>,在某些方面不一樣……)
「確實如您所說,我們也非得做我們能做的事情吧。不是拒絕,而是踏出嶄新的一步。蕾妮希雅小姐,很抱歉。上次做出類似試探的行為,而且請容我在這次事件欠下一份人情。」
堇星抬頭展現真摯的表情。這是蕾妮希雅首度見到的表情。但他轉換成那種難以捉摸的笑容之後宣稱:「不過,我想讓別人還這份人情就是了。」
看來,堇星是在試探她。
蕾妮希雅終於想通了。上次的會見是堇星課以蕾妮希雅的考驗。蕾妮希雅在不懂目的與結果的狀況下理解這一點。這樣非常令她為難。即使蕾妮希雅完全不適任,眼前的堇星、讀心妖怪、白色眼鏡惡魔等人,都企圖讓蕾妮希雅扛起沉重的負擔。
「似乎準備好了。」
同族年輕人向堇星耳語之後,堇星如此告知蕾妮希雅。
蕾妮希雅為了回應,首度轉頭仰望荷麗艾塔。晃著蜂蜜色秀髮的眼鏡才女臉上掛著注視遠方的獨特表情,輕聲說出幾個字詞:
「還差十……五……明白了,一分鐘後。」
荷麗艾塔從密語回神,點了點頭。蕾妮希雅確認之後,以清楚的聲音告知:
「好的,我正式提出委託。請阻斷秋葉原都市防禦用魔法陣的魔力供給回路。」
一分鐘後,如同巨人輕聲嘆息的漣漪在秋葉原擴散。
誇稱絕對無敵的<衛士>系統至此停止。
▼5
「十公尺……五公尺……接觸!」
路上響起可愛的聲音。
突然出現一具巨大的石砌軀體,曉彷彿早就知道般迴避。如同灰色花崗岩火車的<巨石兵>高舉匹敵車輛的粗壯手臂往下揮。
殺人魔終究也無法判斷接得住這一拳,而是犀利迴避。到頭來,<巨石兵>的攻擊很廣又具備貫通力,速度卻差強人意,可以輕鬆迴避。
不過,這也在曉的計算之中。
殺人魔閃躲<巨石兵>攻擊時,曉瞄準他的側腹使出<毀滅伏擊>。以埋伏為名的這個技能,別名「集氣時間」的發動時間很長,要命中速度快的對手得花一番工夫。曉搭配<巨石兵>作為障眼法,從死角發動這個攻擊技能。
高難度攻擊命中的報酬,是對殺人魔造成傷害。
曉扭身躲開暴怒的鞘擊聲與風雪。只差數十公分的閃躲。雖然不是絕對,但這個距離要躲開風雪範圍攻擊不太夠,此時彌補不足的同樣是<巨石兵>。曉躲到巨大身影后方等待寒風散去。
不過,代價是<巨石兵>發出戰裂聲凍結。
以巨大身軀為傲的<巨石兵>正如外型擁有高HP,不過這裡所說的「高HP」,意思只是在<召喚術師>可召喚的隨從之中比較高。這種隨從等級的召喚生物,戰鬥能力只有同等級<冒險者>約三分之一,換句話說,HP也是三分之一。即使<巨石兵>堅固又耐打,HP甚至比不過曉。
但它還是能承受殺人魔的攻擊五秒,而且只要有五秒,曉她們就能進行下一步行動。
「<脈動治療>……嘿!」
御香影舉起像是掃把的手杖,從朽壞車輛殘骸的引擎蓋對曉施展<德魯伊>專屬的特殊治療魔法——脈動治療。鮮綠色光輝開始噗通噗通地守護曉的心臟,曉的體力配合節奏逐漸恢復。
外型動作和御香影如出一轍的嬌小少女雅莉,也在御香影的腳邊釋放魔力。植物精靈和其他召喚的隨從一樣能輔助戰鬥,更具備提升召喚者治療魔法效果的特殊能力。內向的雅莉緊閉雙眼揮動小小的湯杓。不是害怕,是拚命想協助主人的嬌憐模樣。
脈動治療魔法,再加上範圍治療魔法、即時治療魔法——御香影朝曉連續使用更多治療魔法。組合複數的治療魔法,是<德魯伊>特有的治療方式,御香影努力治療激戰負傷的曉。不顧剩餘MP的獻身行動,使得曉的HP恢復到八成左右。
曉沒道謝。沒餘力道謝。
曉現在身負的任務是集中殺人鬼的攻擊於一身,奔馳於中央大道。完美完成任務才是唯一的感謝之道。曉在前所未有的專注精神之中,充分理解到這一點。
曉的知覺範圍擴展開來,如同水面般敏銳清晰,掌握周圍的狀況。
在後方一起奔跑的瑪莉艾兒,不斷使用反應啟動治療魔法,以免魔法效果中斷。擔任游擊的<武鬥家>少女與搭檔的<牧師>,是來自<西風旅團>的參加者。
燒烤肌膚的乾熱觸感,引得曉往<武鬥家>反方向一跳。
剛才召喚<巨石兵>製造空檔的<召喚術師>白虹,從巨大魔法陣召喚<神槍少女>。身穿純白女戰甲的精靈,射出分裂成七把的光輝之槍。記得是<戰技召喚:劍姬>的亞種魔法。這是<召喚術師>最強的攻擊魔法,卻沒能對殺人魔造成致命傷害。這也是理所當然。即使威力再強,大型副本首領沒簡單到使用單人攻擊魔法就能解決。但是這波未曾中斷的攻擊甚至能貫穿岩石。
曉等人穿過持續使用攻擊與治療魔法的雙人組——御香影與白虹所在的區域。不能停下腳步。因為曉她們的職責是將殺人魔引導到目標位置,而且御香影與白虹以那種速度施放魔法,不到兩分鐘就會用盡MP。
「加油!」
傳來一聲不適合激鬥戰場的開朗聲援。凶神惡煞般進逼而來的殺人魔後方,御香影將手揮到幾乎要斷掉。曉內心出現暖意。這肯定不只是因為<脈動治療>。
「更新!再十公尺!」
後方傳來瑪莉艾兒支援的聲音,曉如同切下天際明月般飛舞於空中。她們通過「御香影與白虹區」,距離下一區還有十公尺。這樣彷彿是周遊數個遊樂設施的冬季遊行行列。魯格利鄔斯的能力會隨著五十公尺內<冒險者>的人數而增強,因此在五十公尺的範圍之內,只能部署少數人力。
但要是戰鬥時間拖長,這些少數戰力將會耗盡MP而疲憊。何況少數人力輸出的傷害不足,戰鬥時間必然會拖長,因而無謂加快消耗速度。這是負面循環。
莉潔為了打破僵局思考出來的,就是本次的大型副本戰術。在秋葉原規劃數個不會相互重疊,半徑五十公尺的球狀區域。以曉為中心的小型部隊,拖著殺人魔在各區域奔走,部署於區域裡的成員,以火力與治療能力同時進行攻擊與補給。
曉思索著所剩的區域奔跑。
她發誓要持續奔跑到天明。
曉知道瑪莉艾兒的支援從剛才開始減少。身為攻擊系職業的曉,配合所剩MP保留技能而戰,雖然傷害降低,也只會導致戰鬥時間延長。但是身為治療系職業的瑪莉艾兒不一樣。要是瑪莉艾兒捨不得使用治療魔法,將會直接導致曉死亡。
正因如此,正因為交付這項重責大任,曉更想保護大家,不想戰敗。曉身穿的裝備、扶持曉的保護魔法,以及治療曉的各種術法,都不是曉自己的東西。
曉為了歸還這些借來的寶物,不斷向前衝刺。
尋求更犀利的步法、更快速的一閃。
曉體內某個齒輪精準咬合。
稍微壓低身體重心,短暫停止呼吸。以這個姿勢為契機喚醒的心象,成為發動特技的扳機。這是<追蹤者>的特有技能<潛行>。一般只能從指令選單發動的特殊技能,曉修練到在限定條件之下只以體術就能發動。
存在感從黑色服裝包覆的身體擴散,如同失去生命的氣息。曉如今變得「稀薄」。
曉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固定的視野中,妖刀舞動而來的攻擊清楚可見。曉暴露在可能命中的攻擊前方,卻有另一個曉在不同地方眺望。<潛行>達到<影遁>的境界,分離的生命氣息在戰場上直線移動。
曉穿越殺人魔如同噴灑冰冷暴風雪般的攻擊。
「看似曉的身影」與「曉的主觀意識」位於不同場所。
證據就是曉的身影持續閃爍,如同被暴風雪掩蓋般晃動,像是幻影令所有攻擊無效。
曉在壓倒性的加速感之中抵達殺人魔身後。
這個狀態無法維持太久。
曉只有在停止呼吸、凍結內心的短暫期間可以發動這個特殊技能。一般來說用於潛入任務或是逃離怪物認知的技能,拿到戰鬥之中強行發動。這種技術就是曉習得的口傳。
——無聊。
曉迅如飛燕揮動小太刀。
忽然從背後發動的攻擊稍微砍傷殺人魔的脖子。即使從剛才的幻影迷陣攻擊要害,居然還能迴避致命傷,殺人魔的能力深不可測。然而……
——無聊。
曉內心沒有因為習得口傳而喜悅。
她再度停止呼吸發動<影遁>。立刻出現的虛影造成視線錯覺,藉以從妖刀的三連突刺中向後飛退。
大顆冰塊隨著突刺捲起,無視冰塊來勢的曉繼續加速,在殺人魔的刀刃上飛舞。
獲得的口傳和那把妖刀一樣。
以超越<幻境神話>法則的原理驅動技能。
曉一直想得到的力量和那個瘋狂颳起風雪的惡鬼相同。嚮往這種力量的幼稚天真,令她現在覺得好丟臉。
曉胸口寄宿著綠色鼓動,身體籠罩著金色鱗粉。
雙手裝備的護手蘊含力量,身穿的黑色服裝保護著曉。
最重要的是,對曉揮到幾乎要斷掉的手——加油聲、微微點頭的鼓勵溫暖曉的身心。
口傳是理解<幻境神話>系統,超越<大災難>的變化之後,以個人努力抵達的一種境地。這是小小的巧思,也是修練的成果。到最後,莉潔所傳授<D.D.D>已經掌握的八種口傳,曉連一種都沒學成。如同喵太的料理是由喵太的副職業<廚師>與喵太本人實際的廚藝結合而成,所有口傳都是由當事人的察覺與鑽研而完成。
並不是某人口頭說明就能使用的東西。
並不是只要遊戲系統許可,就像升級一樣瞬間習得的東西。
口傳不會因為想得到就得到,是苦思煩惱、自我鍛鍊之後的成就。
薺說過,「敢說口傳無聊才是真正的口傳」。這句話深刻在曉的心中。口傳並不是高階<冒險者>只用來炫耀的力量,是更加珍貴,那天所碰觸到某種事物的碎片。
曉為了表現這一點而奔跑,拔出小太刀斬殺自己想得到力量的天真想法。即使遭受千刀萬剮,也非得粉碎那把妖刀才罷休。
曉的口傳——<影遁>的真面目,是副職業<追蹤者>的<潛行〉。本應無法在戰鬥時使用的這個技能,她強行用於<大災難>之後化為真實的世界,搭配<幻惑步法>與<奇門幻步>,創造出製作分身的特殊移動方法。這是曉所創造,只屬於曉的翅膀。
兩把刀發出迸裂般的聲音相互咬合。
接受這麼多輔助魔法,得到這麼多支援,曉的戰力依然遠不及殺人魔。殺人魔吐出因為血腥味而瘋狂的氣息,在這場刀鍔相交的蠻力較量,逐漸將曉壓到底。
——非得拉開距離,一招逃離。
曉再度確認作戰之後,使出強化貫穿力的<無形刃>,試圖迴避眼前的高瘦身影。數度看過這招的殺人魔,肯定會往左方側身迴避,曉可以乘機拉開距離。然而……
「這樣嗎?是這樣嗎?」
殺人魔毫無防備地任憑刀尖刺入側腹,露出難掩喜悅的笑容。不惜失去HP也要拉近間距的惡鬼,滲出地獄般的寒氣。風雪瞬間凝固結冰,殺人魔將曉的愛刀連同己身傷口凍結。
曉失去唯一的武器,被對方揮出的手臂重擊摔倒在地。
▼6
「不要緊。」
曉站了起來。
一瞬間的大意導致HP處於瀕死狀態,只剩不到五%。不過,還活著。
瑪莉艾兒趕過來使用治療魔法,但效果不彰。她的MP已經所剩不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瑪莉艾兒難過的聲音刺痛曉的心。瑪莉艾兒完全沒做錯事。她明明是第一次參加大規模戰鬥,卻因為和曉搭檔而扛起第一補師的職責。曉想安慰瑪莉艾兒,卻無法順利找到話語,所以曉注入所有心意反覆回應。
「不要緊。」
這句話是逞強,卻不只是逞強,是由衷希望喜歡的人能放心的話語。曉不是虛張聲勢,是想向瑪莉艾兒表達謝意。曉無從確認是否傳達,就甩掉這段簡短對話準備往前衝,此時,一根短棍形狀的物體旋轉扔向她。
「來得正好,拿去吧。」
從工房探頭的第二十五位少女,拿起護目鏡對曉這麼說。
接過來的這把刀,刀鞘還是溫的。在曉身陷暴風雪差點凍僵的雙手中,釋放著剛誕生般的熱氣。
「——<鳴刀·噬鐵蟲>。」
「不對……是<噬鐵蟲·多多良>,重鑄版。」
仔細一看,刀的長度不同、握柄不同,是配合曉重鑄而成。最重要的是,物品鑑定顯示的來歷——背景敘述不同。
「這麼好的東西,我買不起……」「要贏。」
曉幾乎要掉淚,但<天目>刀匠多多良出言蓋過她的話語。不是平常矇矓睏倦的聲音,是堅定的語氣。
「以我的刀打倒他。」
她伸手所指的戰場上,擔任游擊的<西風旅團>華和良正在戰鬥。
在狂舞冰雪之中遍體鱗傷流滿鮮血,卻依然勇猛咆哮奮戰。殺人魔的第一目標是曉,至今視線依然朝著曉,但少女發揮<武鬥家>的技能,保護剛才被殺人魔打倒的曉。
「曉,準備好了。」
曉朝著持續使用治療魔法的瑪莉艾兒點頭。時機成熟。
如今,無須言語。
曉如同出弦之箭,沿著地面筆直奔馳。派出<影遁>分身出招,揮動手中新的小太刀使出<速牙刺>。殺人魔用來格擋的<霰刀·白魔丸>,和<噬鐵蟲·多多良>互抵較勁。在發出咬合聲相互摩擦的鋼鐵風暴中,曉的身影扭曲消失。
曉出現在殺人魔後方,朝對方頭部使出<毒傷擊>。對方以側頭部架開下毒的這一招,強行扭動身體,朝空中的曉使出必殺一刀。
這一招注定造成致命傷,曉卻像是空中有踏腳處般輕易躲開。幫手現身。
「愈到最後關頭愈粗心,真像城惠!」
如同子彈衝進來的是薺。
腳踩高跟木屐的她,以難以想像的華麗動作轉半圈,就這麼躍上天空縮起柔軟的身軀,和踢向殺人魔的刀拉開距離的曉並肩奔跑。大概是感覺有視線投向她窈窕的身體,薺表情微微一變,但視線毫不大意。
「好啦,既然是城惠的後輩,就等於是我的後輩。為了避免宗次郎擔心,接下來容我助一臂之力吧!」
曉點頭回應。
殺人魔以戰車般的魄力追過來,在中央大道一轉彎,是兩側磚牆造成壓力的大樓縫隙。曉和狐耳美女高速奔跑,經過狹窄空間壓縮的風雪,由薺的護壁魔法擋下。
「怎麼了?」
溫柔到不像是正在被怪物追趕的話語,使得曉抬頭看薺。「你怎麼哭了?」薺以惡作劇般的溫柔笑容如此詢問,曉輕抹眼角。曉說不出「沒事」這兩個字。她好開心。
明明死亡就在眼前,明明恐怖的敵人現在也追在身後,曉卻不再感受到似乎會失去某種事物的恐懼。在許多知己圍繞之下,曉正在挑戰大型副本。她這輩子首度感受到並肩作戰的戰友溫暖。
如今,夜晚的秋葉原是一座戰場。
是曉與蕾妮希雅等水楓少女的舞台。
這份震撼甚至刷新曉對城惠的思慕之情。曉當然好喜歡至今視為主公,優秀又聰明的那名青年,但現在曉自信能更加傾慕他。為他人準備歸宿,是一種高尚的行徑。打造一個讓人微笑生活的場所非常困難。熟知個中難度與價值的主公,是值得曉心儀的對象。
「接觸!」
這個叫聲使得薺與曉同時往上跳。無數纏著電擊的箭從狹窄通道正面命中殺人魔。比起曉以死角攻擊和出招次數為主的戰法,專精狙擊的<刺客>使出<絕命一閃>造成的傷害大得多。
薺與曉在空中奔跑,遠離後方瘋狂咆哮追來的敵人。她們腳下浮著數片五公分見方的水色薄板。是薺的口傳——<天足通>。
這是將<神官>使用的基本魔法<祓濯障壁>自由設置在空間的技能。用來阻絕傷害的魔法護壁,在薺的指定位置開啟。再怎麼小規模的攻擊都難以防禦的這種文庫尺寸力場,源自於將防禦治療魔法用為移動手段的創新構想,是在一無所有的空中產生的「立足點」。
跌跌撞撞抵達的地方,是秋葉原中央廣場。秋葉原車站、高架鐵軌、護欄與許多高樓圍繞的此處,堪稱秋葉原的心臟部位。抵達這個空間的曉在漆黑大樓前方轉身備戰,等待殺人魔到來。
大口吸入的冬季冰冷空氣刺激曉的胸腔。這股冷氣令肺部作痛,卻冷卻曉的頭腦,清晰曉的意識。
殺人魔大概是察覺曉停下腳步,踩響蘊含鋼鐵光輝的綁腿,緩緩進入廣場。曉的HP剩下兩成,殺人魔也差不多。雖然實際數值相差百倍以上:但曉舉起新的愛刀迎擊殺人魔。
這是<大災難>之後,不曉得反覆幾千次、幾萬次的青眼架式。
「放棄逃走?」
曉點頭回應對方伴隨抽搐笑容的詢問。
「那麼,差不多……」甩下「受死」這兩個字接近過來的殺人魔,高舉纏著刺骨冰雪而巨大化的<霰刀·白魔丸>準備往下揮。在<天目>展示時看起來差不多大小的兩把武器,如今展現樹枝與大樹的體積差距。
然而,來自遠方天空,如同瀑布的巨大質量,襲擊高高舉起的<霰刀·白魔丸>。
曉腦中看得見圍繞廣場的同伴身影。廣域感應的搜敵能力提供她這些資訊。要是他人進入殺人魔的五十公尺之內,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的心血將會瞬間白費。五十公尺的距離,比所有攻擊或治療魔法的射程都遠,換句話說,範圍以外的同伴無法參與戰鬥。
這部分有個盲點。
比十五樓更高,高度稍微超過五十公尺的位置。
莉潔以恭子的支撐當成安全索,位於曉勉強感應得到的搜敵範圍。<妖術師>的廣域攻擊魔法<碎冰流>,是以夾帶冰塊的水流沖走敵人。若是在迷宮或原野使用這個魔法,射程距離不到二十公尺,但如今以自由落體的形式,從高樓襲向殺人魔。
而且,這個攻擊將殺人魔釋放的超常寒氣吞噬殆盡。水流以刺骨溫度為糧,在潑到殺人魔身上的瞬間凍結。
「什麼……!」
殺人魔扭身想逃,但雙腿膝蓋以下,以及握刀的巨大護手,都已經封鎖在冰柱之中。高舉<白魔丸>要將眼前少女一刀兩斷的做法也弄巧成拙。<白魔丸>如今從上空衝下的大量冰水垂直突出。
魔法造成的傷害沒什麼大不了,甚至低於最大HP的百分之一吧。但是封鎖在質量如此龐大的冰塊裡,動作受限,難以躲避攻擊。殺人魔不願如此而嘗試瞬間移動,但他這次真的驚愕不已。
他不知道原因,不過從公會會館地底走出來的蕾妮希雅也目不轉睛注視這幅光景。
和所剩HP無關。
引導殺人魔來到這裡,是為了削減他的戰鬥能力、看透所有底牌、讓他得意忘形。捲髮軍師的戰術反過來利用殺人魔的能力使他無法動彈,如今曉輕盈接近過去。
第一招是平凡無奇的<致命之舞>。曉壓低重心,從下而上揮刀攻擊。這是近戰專用的技能,威力不高,但冷卻時間非常短,只有一秒——而且會隨著連續命中增強威力。
從冰棺突出來的<白魔丸>,曉如同鍛造般連續攻擊。
<鳴刀·噬鐵蟲>原本就具備減少對方武器耐久度的特殊能力,是來自大型副本的可交易武器,在對人戰鬥時最能發揮效果、蘊含武器破壞能力的高性能小太刀。這把<鳴刀·噬鐵蟲>如今重鑄為<噬鐵蟲·多多良>。雖然能力不如幻想級,卻是曉至今使用過的武器所比不上的。但是鼓舞曉士氣的,並不是武器的攻擊力。
更加虛幻、單純、重要的事物保護著曉。
——天目刀匠多多良,專為某個冷淡寡言劍士重鑄而成的刀。願那個正經耿直的女孩永遠不會誤入歧途;願人與刀相互扶持:對抗邪惡的詛咒與世間的悲苦。
用以說明來歷、毫無意義的背景敘述文保護著曉,為她加溫。
文字蘊含的意義、情感、歷史、系譜、傳說。
這一切都不是毫無意義。
這是位於閱讀者的心中,從一開始就重要到無可取代的事物。正因為無可取代,所以殺人魔引發悲劇,曉得到拯救。
在拂曉的群青色之中,層層擊劍聲有力地響遍四周。
尋得歸宿的燕子,一心一意專注揮刀的次數超過二十次。
即使是還看不見太陽的黎明,曉與同伴們也已經深信勝利。
趕過來的御香影、小豆子、荷麗艾塔、瑪莉艾兒、不曉得撞到哪裡而鼻頭通紅的莉潔、緊抓在恭子懷裡的蕾妮希雅,都注視著詛咒之刀在眼前粉碎,圍著無力倒下的殺人魔倒抽一口氣。
沒有勝利的歡呼聲,而是鬆一口氣的喧鬧聲擴散開來,聚集在廣場的少女們,難為情地相視微笑。所有人都在這場艱辛的戰鬥中示弱過、依賴過同伴。也有很多女孩出糗。
不過,這是水楓少女們的第一場實戰。
又小又陽春的討伐隊順利完成任務。
她們的勝利是秋葉原宣告<第二次大災難>開幕的鐘聲,更是邁向未來的嶄新祝福。
本應精疲力盡的少女們,後來佔據蕾妮希雅的會客室與辦公室,熱鬧舉辦睡衣派對直到下午。這是只有艾麗莎知道的小插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4-4-30 10:57 AM 編輯
附錄
城惠所屬的超小型工會
記錄的地平線
【公會成員】8人
公會的重要事項都在每天召開的晚餐會議(?)決議,但幾乎沒什麼稱得上問題的問題,所以平常總是在喵太的「吾輩會幫忙處理喵~」以及城惠的「那就麻煩你了」解決。對外依然在招募新會員,但城惠怕生,所以徵人遲遲沒進展。
溫馨的中型工會
三日月同盟
【公會成員】61人
瑪莉艾兒所率領的家庭式中小型公會。偏向共同生活的社群,眾人除了做自己的工作,都是和樂融融過著秋葉原生活。由管理公會預算的荷麗艾塔,以及總是笑咪眯的瑪莉艾兒這對女性搭檔負責經營公會。
秋葉原最大的副本公會
D.D.D
【公會成員】1500人
秋葉原引以為傲的最大戰鬥公會。從<幻境神話>時代就以攻略大型副本的交流協助為基礎成立,因此特徵在於公會成員眾多,提供給大型副本初學者的教戰守則也很豐富。
組織傾向於自律型,24人的中隊由一名中隊長率領、五支中隊組成的大隊<含預備人員共108人>由大隊長率領,往上還有統括四支大隊的師團將軍。組織設計成即使克拉斯提不在,各師團也可以獨自行動。武鬥派戰鬥集團
黑劍騎士團
【公會成員】180人
標榜實力在秋葉原最強的大型戰鬥公會。姑且具備組織與組織圖,但團員們大致隨興行動,所以幾乎沒意義。因此在資產帳務管理這方面,都是由雷薩立克一個人傷腦筋,不過最近<大地人>成立應援組織,使得他終於能喘口氣。騎士團的標語是「全力以赴」,然而製作統一披風之類的政策倒是落實執行,受到團員們的好評。
宗次郎率領的美少女軍團
西風旅團
【公會成員】64人
以「後宮公會」聞名,主要由女性組成的戰鬥公會。<西風旅團>的公會規模屬於中階,卻有個巧妙雙重化的組織<非官方組織SFC>。SFC屬於非官方組織,所以不曉得總人數,但連<大地人>也有多人加入,據說會員人數達到三位數。熱鬧華美的日常生活在兩個組織之間複雜交錯,並且經常上演純樸的明爭暗鬥,或是進行照片的黑市交易、洗耳恭聽宗次郎當天的活動內容等等,眾人每天過得喧鬧不已。
生產補給一手包辦的大公會
海洋機構
【公會成員】5000人
誇稱秋葉原最大生產公會。成員超過五千人,達到等同於製造企業的規模。內部高度組織化,以便進行各方面的生產與推動工作。公會長期的營運方針基本上由隔月召開的公會總會決定,但個別案件是由各部門相互聯絡協調。現在不只是從事物品生產,還涉足土木工程與建築相關技術的開發,活動領域逐漸擴大。
輔佐開發的自由學園工會
洛德立克商會
【公會成員】1900人
誇稱秋葉原規模第二大的生產公會。從<幻境神話>時代就是大型公會,設立目標是收集所有合成表,因此<大災難>之後也為了「發現新事物」而以研究為主進行活動。相較於同樣是生產公會的海洋機構等處,這裡注重研究與開發,生產販售能力不強。平行設立由數人到數十人組成研究部/研究科的許多部門。這種組織形態類似大學,因此公會屋內部散發的氣氛此起公司更像校園。
幻境神話
以「劍與魔法的世界」為主題,世界規模最大的線上遊戲。以二十年歷史自豪,是深受高等玩家喜愛的MMORPG。
大災難
<幻境神話>玩家被封鎖在遊戲世界的事件名稱,第十二號資料片<開拓智域>改版當天位於線上的三萬名日本玩家全部受害。
冒險者
<幻境神話>的玩家統稱,是玩家自己的分身,遊戲開始時可以自行設定身高、職業與種族。此說法主要是NPC對玩家的稱呼。
舊世界
城惠他們受困於化為異世界的<幻境神話>之前所在的世界,也就是地球的現實世界。
公會
複數玩家組成的團體,成員不只便於相互聯絡或邀約冒險,轉交物品也比較輕鬆,許多玩家基於這些方便的服務加入公會
圓桌會議
在城惠提議之下成立的秋葉原自治組織,以大型戰鬥公會、大型生產公會,加上中小公會的代表共十一個公會組成,主導秋葉原的改革。
記錄的地平線
城惠在<大災難>之後成立的公會名稱,初期成員是曉、直繼與喵太,後來雙胞胎實莉與冬彌也加入。根據地位於秋葉原近郊一棟被巨大老樹貫穿的廢墟大樓。
三日月同盟
由瑪莉艾兒率領,主要為了支援中階玩家而成立的公會名稱,瑪莉艾兒在女子高中時代的好友荷麗艾塔則擔任會計。
大地人
NPC的自稱。人數比<大災難>之前大幅增加,同樣需要進食與睡眠,要是沒開啟狀態視窗確認,很難和一般玩家區別。
虛擬蓋亞計劃
<幻境神話〉想在遊戲世界構築二分之一比例地球的計劃,形狀與實際地球幾乎相同,不過距離設定為一半,面積為四分之一。
線上遊戲<幻境神話>官方設定中,已經滅亡的時代總稱,沿用現實世界的文明與文化,年久失修的地下鐵與大樓都是<神代>的遺產。
放蕩者的茶會
城惠、直繼與喵太待過一段時間的集團名稱,該組織活動期間約兩年,並不是以公會形式運作,卻是<幻境神話>傳說中的集團,現在依然享有盛名。
妖精環
位於原野的傳送裝置,傳送地點受到月亮盈缺影響,使用時機錯誤就不曉得會傳送到何處。<大災難>之後無法查閱攻略網站,因此幾乎無人使用。
區域
<幻境神話>用來形容面積或範圍的單位,可能是一片原野、一座迷宮、一座城市,也包括旅館某室這種狹小場所,也可以按照定價購買。
賽爾迪希亞
<虛擬蓋亞計劃>所打造遊戲世界的名稱,等同於現實世界的「地球」。
技能
<冒險者>使用的各種能力,可以在主職業或副職業升級時習得。每種技能分成初傳、中傅、奧傳、秘傳四個等級,可以借由提升熟練度而成長。
主職業
左右玩家在<幻境神話>的戰鬥能力,玩家於最初開始遊戲時,必須由十二項主職業進行選擇,分為戰士系、武器攻擊系、治療系與魔法攻擊系,各有三種職業合計十二種。請見下方詳細說明。
副職業
和戰鬥沒有直接關係,在遊玩時卻相當方便的能力,相較於只有十二種的主職業,副職業超過五十種,從便利職業到搞笑要素的職業都有,堪稱良莠不齊
秋葉原。
大和地區具有代表性的冒險者城市之一,所在位置相當於現實日本的秋葉原。
弧形列島大和
賽爾迪希亞世界依照現實地球打造。弧形列島大和相當於日本地區,分為<艾佐帝國>、<佛藍多公爵領>、<奈恩堤爾自治領>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五個區域。
發動時間
使用某項技能所需的準備時間。每種技能各有不同,強力技能的發動時間通常較久。格鬥技能的發動期間可以移動,但如果是魔法,稍微移動就會中止發動。
技後僵直
使用技能之後,身體暫時僵硬的現象。技後僵直期間完全無法移動或採取任何行動。
冷卻時間
使用某技能之後,能夠再度使用相同技能的間隔時間。這個限制使得玩家難以連續使用特定技能。某些技能的限制時間甚至長到一天只能用一次。
回城魔法
所有<冒險者>學習得到的基礎技能之一。可以瞬間回到最後造訪並且設有神殿的安全地區,使用後必須間隔二十四小時才能再度使用。
大規模戰鬥
要求人數比<冒險者>平常所組六人小隊還多的戰鬥,也引申為人數眾多的部隊本身。比較著名的是二十四人的中隊副本,以及九十六人的大隊副本。
種族
賽爾迪希亞世界有各式各樣的人型種族。<冒險者>能夠選擇的是人族、精靈族、矮人族、半祖族、貓人族、狼牙族、狐尾族、法儀族等八個種族,也統稱為「善良人類種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久違一年半的問候,我是橙乃ままい。
唔哇,抱歉拖了這麼久,總覺得身心都成為迷途者了。迷途的不是曉,是作者。按照常、理得切腹才對。各位久等的讀者大人們,非常抱歉,橙乃希望今後能逐漸恢復步調。
本次感謝各位購買《記錄的地平線6拂曉的迷途者》。雖然每天都很冷,但本書送到各位手中時,水應該也稍微變溫了吧。感覺發生了好多事。像是《魔王勇者》改編成動畫,還推出許多廣播節目。橙乃也認識了很多人喔!非常感謝。
那麼,既然《記錄的地平線》也進入第二部,就順便按照先前的預告,後記女主角從本集開始,由橙乃<妹>變更為責任編輯F田小姐。
追根究柢,說到為何要變更女主角,原因在於《記錄的地平線4》舉辦的人氣投票<感謝各位踴躍投票>。投票結果是橙乃<妹>第二十二名、責任編輯F田小姐第十五名。說到人氣角色投票的第十五名就是替身千兵衛<在地角色人氣投票>——感覺不到多麼厲害。
不,改成八雲紫大人<東方角色人氣投票>就感覺到多麼厲害了。舍妹是第二十二名,戰力簡直相差懸殊。
橙乃見狀立刻見風轉舵,決定變更女主角以求勝利。並不是因為捉弄橙乃<妹>過頭而成為她強烈心理攻擊的對象。雖然不是因為這樣,但長大成人之後,迴避無謂的風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橙乃只是想寫明這一點。
那麼,突然提到F田小姐,各位也大多不曉得是誰吧,F田小姐是《記錄的地平線》的責任編輯。是戴眼鏡的幹練女編輯,但是很嬌小,大致和寶特瓶差不多,種族是迷你精靈。肉食。開會時大多在桌面上正坐。不過聊得開心就會跳起來,是一位非常可愛又幹練的編輯,不過是肉食。
這裡說的「肉食」不是譬喻,真的是肉食。
某天開會結束到連鎖餐廳用餐,知道責任編輯喜歡吃肉的橙乃,說著「現在是漢堡排促銷期間耶?」不經意地嘗試溝通,她卻怒罵:「絞肉不是肉,吼吼吼!」在燒肉店想點一份韓式涼拌豆芽菜,得到的反應是:「我不吃草,吼吼吼!」依照F田小姐的說法,女性都愛吃肉。這麼說來,橙乃<妹>也是這種感覺。
某天,和F田小姐進行這樣的對話。
「好像有人要將《記錄的地平線》改編成動畫。」
「喔?」
「是NHK。」
「聽起來好假。」
「聽起來很假吧?我也這麼認為。不可能改編動畫的。」
「別管這件事,做別的工作吧。」
「說得也是,別管這件事,要不要去吃肉?」
就這樣,這件事扔著半年之後正式敲定。這就是所謂的乾式熟成。《記錄的地平線》改編成動畫,將於二〇一三年秋季放映。<註:書中所提及的皆為日文版的情形>雖然還有半年,但已經正式開始製作,本書出版時,或許已經逐漸公開情報吧?由於是全國放映,各位方便的話敬請收看。可以的話請兄弟姐妹全家一同觀賞,橙乃會很高興。接下來也會展開各種企畫,敬請期待。
《記錄的地平線》出版團隊已經早一步在居酒屋乾杯。老實說,大家還不相信改編成動畫,所以想等消息明確之後再舉辦食肉宴會。
《記錄的地平線6》連同這段近況報告獻給各位。
連續劇的世界經常出現「只要有你就好」這種話,但橙乃最近認為「只要有你就好」很難在現實世界成真。只要想和任何一人產生交流,就會包含在這個人所在的大範圍社會吧?像是家人、同伴、朋友。感覺要和這一切交流,才能首度達成和這個人交流的目的。
至今只想和城惠維持情感的曉,或許已經達到極限吧?她在這種時候非得面對的,應該就是身邊的眾人。這就是本集的劇情。換句話說,本次是女生這邊發生的事。某些羈絆是經由拚命努力而相系的,本集就是這樣的內容。女生似乎都愛吃肉。
本次在各章開頭的登場人物狀態畫面列出的裝備,同樣也是二〇一三年二月在推特公開募集的成果。採用的是291t0230、carduus06、ebiusl、hakuhai、hpsuke、kane_yon、kuroyagi6、luck_29、makotoTRPG、mizu_to、momon_call、ro_ki_、root425、sawame_ja、tepan00yamaneeeeee等網友的點子,謝謝各位!雖然族繁不及備載,但是非常感謝所有投稿的網友。本次也有很多新讀者投稿,動畫開播之後,或許還能認識更多讀者!
想得到詳細的最新情報,請至mamare.net。該網站也提供《記錄的地平線》以外的橙乃6妻機情報。想知道漫畫版情報也請前來參訪!包括八夕老師、松乇卜卞老師、乙砂考老師、草中老師等人繪製美妙的《記錄的地平線》漫畫版,閱讀起來很幸福喔。
篇幅進入尾聲,本次也感謝主導出版的拼田省治先生、繪製插圖的八於力艾匕口老師<雅莉的設計是天才傑作>、設計版面的樁屋事務所、編輯部的嬌小F田小姐!本次也備受照顧的太迫先生!這麼晚完稿真的很抱歉!
再來就等各位盡情享用本書了,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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