頁:
[1]
御影瑛路 -【虛空之盒與零之麻理亞‧一】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3-7-27 12:16 AM 編輯【封面圖】:
【內容簡介】:
三月,在這半吊子的時期到來的轉學生──音無彩矢。
在被她驚人的美貌所震懾的教室裡,她站上了講台,僅冷淡地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整個教室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話,此時──
「星野一輝」
──不知道為何從她口中吐出我的名字。
「我是為了摧毀你而存在於此的」
接著,是突如其來的宣戰。
以超然且堅決的態度放話後,靜靜露出微笑的她,到底心中有何盤算……!?
以細膩的文筆勾勒出高潮起伏的劇情 獨具風格的懸疑奇幻輕小說
御影瑛路的新作品登場!!
【作者介紹】:
御影瑛路
1983年7月27日生。以第十一屆電擊小說大賞決賽後補《僕らはどこにも開かない》出道。
著有《僕らはどこにも開かない》、《神棲麗奈は此処にいる》、《虛空之盒與零之麻理亞》(台灣角川出版)。
【原日文書名】: 空ろの箱と零のマリア 1
【原日文所屬文庫】:アスキー・メディアワークス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
並不是忘記了。大概吧,因為我記得那裡是哪裡,而且也像這樣做了個清楚呈現出那裡景象的夢。
可是,我對這情景,除了在夢中出現過之外都想不起來。
不是忘記了,並不是那麼一回事,而是沒有讓我找出這段記憶的端緒,現實生活中沒有任何回想起它的機會。我若是想那麼做的話一定可以想起來,但是卻沒有回顧的餘地。
因為在我眼前的人,和我的日常生活毫無關聯。
「你有什麼願望嗎?」
他(她?)用沉穩的聲音這麼問我,同時面容不斷地改變。夢中的我的深層心理無法確認他的容貌。我絕對看過的那張臉,似乎跟每個人都很相似,卻又和所有人都不同。
我大概說出了什麼平淡無奇且無可吐槽的答案吧,所以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我的回答了。雖然如此,那個人聽了我的答案後,拿出了一個容器般的東西給我。
「這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盒子』唷。」
這麼一說,那東西看起來的確像個盒子。
我瞇起眼睛看著那盒子。我的視力並不差,但卻怎麼也無法清楚看到那應該在近處的盒子。盒子裡空無一物,這件事給我很大的異樣感。就像是有重量、搖一搖會發出聲音的未開封餅乾盒,打開後卻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一樣。
然後我的確提出了「為什麼要給我這樣的東西?」這種無聊的問題。
「因為你很有趣啊。我無法分辨出沒有個性的你們的細微差異,沒辦法辨識出誰是誰。枉費我對你們這麼有興趣,還真是諷刺啊。」
我雖然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但還是應付地點點頭。
「但是,我卻可以認出你來。或許你會覺得這沒什麼,但那已經是足以吸引我的充分條件了。」
我瞧了瞧盒子底部,那裡不可能有任何東西,卻有一股彷彿全身會被拉扯進去的不快感襲來,於是我馬上將目光移開。
「不管是什麼願望,用這個『盒子』都可以實現唷,無論是什麼願望都無妨,即使那會讓全人類陷入不幸,我也不干涉,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們會許什麼願望而已。」
不知道我說了什麼後,他露出了微笑。
「呵呵……不不,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力量唷。人類本來就有擁有清楚的構想後,自己實現願望的力量。我只是能夠替那股力量稍微提供一點幫助而已。」
我接下了那個盒子。
當然這件事在夢醒後我就想不起來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清楚地留在我的腦海裡,那就是我對他的印象,即使在這個夢中也毫無改變。
不覺得這個人——
——很噁心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正文
第1次
「我叫音無彩矢,請多多指教。」
轉學生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說道。
第23次
「我叫音無彩矢…….多多指教。」
轉學生冷淡不帶情感地說。
第1050次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一臉無聊,不和任何人對上眼地丟下這句話。
第13118次
我看著站在講台上名為音無彩矢的不知名轉學生。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對著全班同學僅喃喃道出了這句話。她用著可說是聽不到也無妨的聲量,但音質卻很清脆。
——嗯,我知道她的名字喔。當然我是第一次聽到那個名字。
整間教室鴉雀無聲,不是因為她那過於冷淡、連問候也稱不上的簡潔自我介紹,只是單純的因為她是個光是站在那裡就很奇怪的絕世美少女。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她開了口:
「星野一輝。」
「——咦?」
不知為何她叫了我的名字,教室裡的所有人都滿臉疑惑地將視線投向我。就算被那樣注視,我也不知道理由。
「我是為了摧毀你而存在於此的。」
她突然說出了那樣的話。
「這是第13118次的『轉學』,這次數就連我也覺得有點焦躁,所以這次就先吐為快,先向你宣戰。」
她完全不在意愣住的同班同學們,直盯著我。
「星野一輝,我要讓你臣服於我。趕快把你最重要的東西交出來給我就好了。抵抗是沒有意義的。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我——」
音無彩矢臉上浮現了微笑繼續說道:
「——不管過了多久,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第10876次
「3月2日」,今天應該是「3月2日」
為什麼我要在腦中確認這種事呢?
……一定是因為明明都三月了卻連日陰天的緣故。大概是這樣。烏雲持續遮蔽著藍天到讓人感到有些陰鬱的程度。我想一定是最近天色的錯。
真受不了,到底何時才要放晴呢?
我在上課前的教室裡,看著窗外想著這般無趣的事。
一定是因為狀況不好才會胡思亂想吧?不,今天身體狀況不差,和平常一樣。但總覺得……令人作嘔。雖然我找不到確切的方式表達,但就像是突然發現只有自己的後方沒有影子一般,硬要說的話就是接近異樣感的不舒服。
……真奇怪,不知這為什麼會這樣。昨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今天早餐也吃了,在電車上也聽了喜歡的歌手的新專輯,無意間看到的電視占星也是沒什麼好挑剔的第五名。
嗯,反正怎麼想也沒有用,就來吃根玉米棒吧。今天是泡菜豬肉口味,一口咬下去。話說回來,那口感真是不管吃多少次都不會膩。
「你又在吃玉米棒了啊——還真虧你不會膩耶,像你這樣每天都在吃玉米棒,血也會變成玉米棒的顏色唷!」
「……呃,那是怎樣的顏色呢?」
「我怎麼會知道。」
說著如此不著邊際的話的人,是同班同學桐野心音。她將介於中長發跟長發問的茶色頭頸發,在頭頂中央的位置綁成一束。雖然心音常常變換髮型,但她最近好像很喜歡這髮型,似乎每天都是這樣。
心音任意地佔領了我隔壁的座位,看著水藍色鏡中的自己,用身為男性的我不懂的道具化著妝。那努力的樣子,讓我不禁想要跟她說,若是她做其他事也能同樣認真就好了。
「突然想到:心音有很多藍色的東西吧?」
「喔喔嗯,因為我喜歡藍色啊……,啊,對了,阿一,你不覺得今天的我有什麼不一樣嗎?沒有嗎?」
心音突然這麼問,然後用閃閃發亮的眼神看著我。
「嗯……?」
什麼啊?突然被這麼一問,我怎麼可能知道?
「提示!我最有魅力的地方有了改變!」
「咦?」
我不由自主地往她的胸部看去。
「餵,你這傢伙!為什麼要看我胸部?」
因為她一直都很得意自己的胸部超過D之類的,所以我才想一定跟那有關。
「我最有魅力的地方當然是這對雙眼皮的大眼睛呀!而且胸部有可能突然變大嗎?你那麼希望嗎?你這假正經的色鬼!胸部控!」
「……對不起。」
雖然我心裡想著哪有可能知道那種事,但總之先道歉就對了。
「……所以,如何?」
心音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直盯著我。心音的眼睛確實很大,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感到有些害羞。
「…………和平常一樣?」
所以我不太敢直視心音。
「咦?什麼?你說和平常一樣可愛嗎?」
「嗯,我沒那麼說。」
「給我說!」
被逼了。
「其實啊,今天的我上了睫毛膏喔!吶,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即使如此我還是看不出差異,和昨天相比毫無變化。
「…………那種事我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也就是說,失敗了。
「你說……『那種事』嗎?」
要被揍了。
「好痛……」
「嘖!你這傢伙真是無趣!」
雖然她的語氣聽起來很故意……啊,這可能是真的生氣了也說不定。心音做出了吐口水的樣子後離開我,去向其他同學炫耀自己上了睫毛膏。
「呼……」
我突然感到很疲倦。心音雖然很有趣,但我實在跟不上她的情緒。
「打情罵俏結束了嗎?」
我一轉頭,首先看到的是右耳上的三個耳環。在這所高中里這樣打扮的只有一個人。
「……醍哉。這才不是打情罵俏。哪一點讓你覺得是那樣啊?」
但我的朋友大嶺醍哉對我的反駁嗤之以鼻,笑了笑帶過。嗯,他今天也一如往常的傲慢。不過,這樣染著銀白色頭髮帶滿叮叮噹當的飾品、與其說是無視校規,不如說是故意挑戰校規的人,如果態度謙恭也很奇怪就是了。
「不過你真的沒注意到她塗了睫毛膏嗎?就連打從心底對她毫無興趣的我都發現囉?」
「…………是嗎?」
對於住在隔壁,從幼兒園開始就如同青梅竹馬般存在的心音,說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一定是騙人的。即使如此,就連毫不關心他人,根本不覺得他有在看別人的臉的醍哉都注意到的事,我卻沒注意到,這點可能有點不太妙。
「……但是啊……」
我總覺得她昨天也有塗睫毛膏啊。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阿一。你是想對那個bitch表達出『我對你沒興趣』的意思吧?真是令人有同感的行動呢!我也要用同樣的態度對她,但是會比你更露骨。」
「你這個壞心眼的班長!你說的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醍哉完全無視於那個耳朵尖的女生,繼續和我對話:
「阿一,先不管那種怎樣都沒關係的事,你知道今天有轉學生要來嗎?」
「轉學生?」
再次確認今天是「3月2日」,為什麼又在這種半吊子的時候轉學來呢?
「轉學生!你說真的嗎?」
心音果然也聽到了,她扯開嗓子大聲詢問。
「小桐,我沒有在跟你說話,不要從那麼遠的地方搭話過來,哎呀,但是也不准接近。因為看到你那拼命畫出來的骯髒臉孔,對精神上的衛生不太好。」
「你……你說什麼!醍哉,你才是差不多該認真思考矯正你那扭曲性格的方法了吧!或許倒吊四十六小時左右血液才會終於流到腦裡,然後才能說出有條理的話不是嗎?」
這兩個人說話真的都很不饒人啊。我為了阻止這兩人的拌嘴,稍微提高了聲量回到原本的話題:
「你說轉學生吧?好像有聽說喔。」
這句話正如預料讓醍哉閉上了嘴,他直盯著我。
「……你從哪裡聽到的?」
接著他一臉認真地這樣問。
「嗯?為什麼這麼問?」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這個嘛……是誰呢,不是你說的嗎?」
「不可能是我,我是剛剛有事去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才知道有轉學生要來。應該還沒有任何機會跟你說。」
「是嗎?」
「這一類的傳聞通常馬上就會散佈開來,但就連八卦的小桐似乎都不知道。」
從她剛才的反應看來似乎是這樣沒錯。不僅如此,1年6班的同學們似乎沒有一個人知道的樣子。
「所以恐怕到她轉學來的今天為止,消息都被壓住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麼你會知道呢?」
「……咦?」
為什麼呢?
「算了。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阿一?為什麼轉學生會在這種時候來呢?我覺得應該有什麼內情。例如,她或許是很嚴重的問題學生,被其他學校趕了出來,但同時又是理事長的女兒,這樣的推測如何?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時間點轉學,以及消息被壓住的事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醍哉,因為毫無根據的推測而對轉學生抱有偏見不太好喔。就算她什麼都不做就已經會被胡亂猜忌了,而且大家也都在偷偷聽著喔。」
實際上正在偷聽的數名同學,聽到我說的話後露出了苦笑。
「啊?那跟我沒關係吧?」
哇啊……
在我不由得對醍哉高壓的態度嘆了一口氣的同時,上課鐘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座位上。
坐在窗邊的心音打開窗戶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最快看到傳聞中的轉學生。
「喔……」
大概是因為發現了疑似的人物,心音發出了聲音。興致勃勃地窺探著的心音,突然發出了「哇……」的一聲後,保持著驚訝的表情坐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心音臉上帶著笑意,呢喃著「太驚人了」。大概不只我,所有的人都想要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班導小久保老師隨即就走進了教室。在門上霧玻璃的另一端映照著像是女學生的人影,那一定就是轉學生。老師看了看教室裡的情況,發現大家都很在意門的另一頭,馬上就把轉學生叫了進來。
霧玻璃另一端的人影動了。
然後我——看到了她。
瞬間——
就像是被人從懸崖上推下一般,場景突然變了。
首先聽到了聲音,喀哩喀哩喀哩,就像是被削去般風景打轉的聲音。畫面及畫面強制暴力地闖入,不斷地不斷地重複出現類似的景象。我似乎要失去意識了,但卻硬是撐著,就像是把意識塞進小鐵箱中一般壓緊固定。既視感、既視感、既視感。
「我叫音無彩矢。」聽到了。
「我叫音無彩矢。」聽到了。
「我叫音無彩矢。」就說我聽到了嘛。
有大量的信息想要衝進來,所以我拒絕了。因為不可能裝得下,腦袋會食物中毒,沒辦法完全消化。
「啊……」
我……
某個——無法理解的東西。
因為感覺到了無法理解的東西,所以我將那思考封閉了——就像原來一樣。
咦?我剛剛在想什麼?
忘記的我朝向正面看著她,看著名為音無彩矢的不知名轉學生。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僅喃喃說出了這句話,用著可說是聽不到也無妨的聲量。
音無彩矢從講台上走了下來。
對於她過於簡潔的自我介紹,同學們開始出現唧唧喳喳的交談聲,
她似乎對同學們的疑惑毫不在意,走了過來。
朝著我。
她直盯著我的臉。
在我的座位旁,有個就像是為了音無彩矢而留下的空位,她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
對於只能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我,音無同學露出訝異的神色。
……我可能說些什麼會比較好吧?
「……那個,你好。」
但她仍舊沉著一張臉。
「只有這樣嗎?」
「咦……?」
「我問你只有這樣嗎?」
其他還有什麼嗎?即使被這樣問我也想不到,因為我和音無同學是初次見面。
但是在這氣氛下似乎必須要說些什麼。
「…………嗯……制服是之前學校的嗎?」
對於我絞盡腦汁想出的話語,音無同學毫無反應,仍舊直直盯著我。
「……呃……」
音無同學看著一臉困惑的我,不知為何嘆了一口氣後,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就像是放棄跟講不聽的小孩說道理一樣。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星野。」
……咦?我還沒自我介紹耶。
但是這種程度的驚訝微不足道,音無同學在那之後說出了令人不可置信的話,讓我在五秒鐘內完全靜止。
「今天茂木霞的內褲是水藍色的。」
❈
茂木霞在體育課時,基本上不會穿體育服而是穿制服。
今天茂木同學也穿著制服,像是擺飾般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看著男生們踢足球。
她從制服裙子伸出的白皙雙腿,就像是隨時會折斷般纖細。
然後,不知為何,我躺在那雙腿上。
哎呀,嗯,我已經無法思考了。雖然感到很幸福,但是我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件事,只是一味地用衛生紙壓住鼻子,把精神集中在止住鼻血這件事上。因為不這麼做的話似乎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大致還記得。因為音無同學而恍神的我,臉部受到足球的直擊而流鼻血,擔心我的茂木同學則不知道為何讓我躺在她的腿上休息。
茂木同學的腿一點都不柔軟,老實說躺起來有點痛。
她為什麼願意為我做到這個地步呢?即使仰望著茂木同學,從她面無表情的臉孔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很開心。
無可救藥的開心。
關於音無同學的那個「內褲」發言。
我當然嚇了一跳,不僅是對那突兀和意外性感到吃驚,還有因為音無同學說了「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為什麼她會知道對我來說「茂木霞」的情報是「好事」呢?
我對茂木同學的心意就連醍哉和心音也不知道,應該是今天才剛認識的音無同學,也不可能會察覺到我的心意。可是音無同學卻說出了那樣的話。
「…………嗯,茂木同學。」
「什麼事?」
茂木同學小聲地回應。那是宛如小鳥般的聲音,非常適合就整體而言嬌小纖細的茂木同學。
「今天音無同學有跟你說話嗎?」
「……你說轉學來的音無同學嗎?……沒有。」
「你們應該不可能以前認識吧?」
茂木同學微微點頭。
「她有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嗎?」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後搖了搖頭,微捲的頭髮隨之搖動。
「為什麼要這樣問……?」
她歪著頭問。
「嗯,不……沒什麼的話就好。」
我望向操場。音無同學似乎對球和聚集在球四周的女同學都沒興趣,一個人獨自佇立在操場正中央。她輕輕地將偶然滾到面前的球,傳給別人。 ……那個人好像是敵隊的耶?
「嗯——」
或許,我的心意被發現了這種猜想,只是想太多了也說不定。
音無同學光是外表、態度就很有震撼力,我只是突然被那樣的對像說了那樣的話,而想太多了而已。這是誰都能接受的理由。
然而——為什麼我無法相信呢?
音無同學看了過來。
然後視線就那樣不離開。
她直盯著我,嘴角上揚,露出了毫不在乎的笑容。明明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她卻往這邊走來。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放棄躺在茂木同學腿上這再幸福也不過的機會。我打了一股寒顫,這不是譬喻,而是真的在發抖。
不知道是不是也注意到了音無同學的接近,茂木同學不安地板起臉孔,也跟著我站了起來。
音無同學保持著毫不在乎的笑容,朝我……不,她突然指向茂木同學。
就在那一瞬間。
突然吹起一陣風。那真的是毫無預兆的一陣風,完全無法預測的風。
茂木同學的裙子被那陣風吹起。
「~~~唔!」
茂木同學立刻用手壓住裙子,但只壓住了前面,而我站在她後面。那陣風立刻停了下來,茂木同學轉頭看我,雖然一如往常面無表情,但或許是我多心,臉頰看起來有些紅。她擺出了「看到了嗎?」的嘴型。不,或許她有發出聲音,但是小聲到至少我聽不到。我拼命地搖頭,但或許就是因為太拼命了而被看穿。可是茂木同學什麼也沒說,只是低下了頭。
音無同學來到了我身旁。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
「啊——」
然後我終於知道自己全身發抖的原因了。我看出了包含在她那表情中的東西,那是在我至今的人生中從未感受過的情感。
——敵意。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音無同學嘴角上揚地看著我。她把手放在動彈不得,只是一直發抖的我的肩膀上,嘴巴接近了我的耳邊。
「是水藍色的沒錯吧?」
音無同學早就掌握了一切。不管是我對茂木同學的好感,或是會突然有一陣風吹起她裙子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這句話不是開玩笑。這是包含了理解、把握、支配的——脅迫。
「星野,你差不多也該想起來了吧?」
音無同學一直觀察著僵硬的我。她持續了那樣的動作一會兒,然後或許是因為我毫無回應而不耐,將視線下移,嘆了口氣:
「做到這種地步還是不行的話……今天的你又更愚蠢了。」
她就像是在發牢騷般嘟囔:
「如果你忘記的話請給我記好,我的名字是『麻理亞』。」
……「麻理亞」?不,那個……你叫「音無彩矢」吧?
「……那……那是筆名之類的嗎?」
「閉嘴。」
她毫無隱藏焦躁的意思瞪著我。
「隨便,看你那樣也沒有乾勁,就隨我做囉。」
音無同學說完後轉過身去。
「啊……等等……」
我脫口叫住了她。她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來,看到她緊皺的眉頭,我不禁倒退了一步。
我搞不太清楚,但是,從音無同學的樣子推測,難道——
「該不會我們之前有見過吧?」
音無同學聽了我的話後嘴角上揚:
「嗯嗯,我們前世是情侶。親愛的哈薩威,你這一世竟然變成這副蠢樣,還真是丟臉。過去把身為敵國公主的我奪走的你,可沒這麼沒志氣。」
「…………你說什麼?」
我愣住了。是因為看到這樣的我滿足了嗎?音無同學今天初次露出了像是笑容的笑容。
「開玩笑的。」
❈
隔天。
我看到了音無彩矢的屍體。
第8946次
對於我說出的話,茂木同學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她很認真地思考後,似乎是真的很痛苦般地吐出這句話:
「給我一天的時間。」
第2601次
「我叫音無彩矢。」
轉學生只喃喃說了這一句話。
❈
「天啊!那真是太神了!」
坐在我旁邊的朋友臼井陽明不顧現在是第二節上課中,用相當大的聲音那樣說,同事用力敲著我的背發出了砰砰的聲音。
很痛耶。還有,同學們的視線很令人感到丟臉耶。
陽明轉過頭看著後面,視線的前方是轉學生音無彩矢。
「我跟她對到眼了,天啊。」
「你那樣特地轉過頭看的話,當然偶爾會對上眼啦。」
「阿星真是不懂浪漫的傢伙。」
什麼浪漫啊?
「再怎麼說她也太漂亮了!簡直就可以媲美藝術品了……還會被認定為國寶。不行了,我的心已經被奪走了……我要告白。」
太快了!
下課鐘響了。陽明聽著班長的指令敬禮後,不坐下就直接轉往音無同學的方向。
「音無彩矢同學,我對你一見鍾情,我喜歡你!」
哇啊……還真的說了……
我雖然聽不到音無同學的回答,但從陽明的表情立刻就知道了結果。啊,不……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啊。
陽明回到了我的座位前。
「真是笨蛋……我竟然被拒絕了。」
他從哪一點覺得會成功呢……但看來他是認真那麼覺得的,所以更加恐怖了。
「被拒絕也是理所應當吧?突然告白只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已喔。」
「唔,也是啦。那我就再告白吧,下一次就不是突然了。總有一天我的心意一定可以傳達給她。」
他的積極令人羨慕,但是我並不想要。
「你們在做什麼愉快的事啊?對我來說可算是有趣的娛樂,但是女生們都用輕蔑的眼光在看喔。」
醍哉走了過來那樣說著。
「咦!被蔑視的應該只有陽明吧?」
「不,你也一樣。對女生來說你們是一丘之貉。」
「喔喔喔,和我在同一座山丘的貉?那不是很光榮嗎?阿星!」
一……我一點都不想……
「先不說那個了。阿醍,就連你應該也想對她出手了吧?」
陽明邊說著邊用手肘戳著醍哉。陽明敢對醍哉做這種事,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還是他不顧後果的性格呢?
醍哉嘆了一口氣後馬上回答:
「並沒有。」
「不可能!那麼阿醍會對誰心動呢?」
「這跟我有沒有為音無的美貌心動沒關係,就算我承認她很漂亮,也不會想出手。」
「嗯……?」
「陽明,你果然什麼都不懂啊。也是,像你這種只要臉長得好看就什麼都OK、用本能生存的野猴子是無法理解那種感覺的。」
「你說什麼!而且重視外貌跟本能有什麼關係啊?」
「生出來的孩子長得好看與子孫繁榮有關,所以被長得好看的人吸引是本能唷。」
「喔喔」、「喔喔」我和陽明一同發出讚歎。 「連這種事也不懂啊」,醍哉露出了打從心底傻眼的表情。
「噢,我知道了,阿醍!也就是說彩矢是連阿醍也高攀不得的高嶺之花,對吧?因為一定會壯烈犧牲!就是那個吧?狐狸因為知道得不到長在構不到的地方的葡萄,就會想『那葡萄一定很酸』的故事。也就是說想辦法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真遜!阿醍真遜啊!」
「你到底是怎麼解讀我的話的啊,……但是前半段未必是錯的,後半段則罪該萬死。」
「喔喔,果然不出手……」
一臉得意的陽明終於被醍哉揍了。哇啊,那是連忍耐至今的份都算進去了嗎?你表情都洩露出來囉。
「不是我無法出售,是那傢伙不來向我示好。」
「你那是哪門子的自戀發言?吶,阿星,這傢伙是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就有點得意忘形了?」
陽明一點都沒有得到教訓,毫不顧忌地說。
「我不是指因為我太好看對方才不出手。就算那是事實好了,也不適用於她身上。」
「哇啊,竟然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種話。」
「那傢伙根本不覺得我長得好看,在她心中沒有那樣的分類。她根本就對我們沒有興趣,但也沒有看輕我們。就像我們只把蟲當蟲看一樣,她只是把人當做人看,就是那樣的感覺。我的臉長得很好看、陽明的臉破綻百出等,她並不在意那些微小的差異,就像我們放棄去分辨蟑螂的雌雄一樣。對於這樣的人該如何出手呢?」
聽到他對音無同學毫不留情的說法,就連陽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一語不發。
「……醍哉。」
所以我開了口:
「意外地,你對音無同學還挺有興趣的嘛。」
醍哉啞口無言。啊,好稀奇的反應。可是我說得沒錯啊,不管醍哉的見解是否正確,不事先進行某種程度的觀察是無法分析的。
「……嘖,才沒興趣呢!」
「害羞囉。」
「……餵,阿一,你就快要踩到我的地雷囉。你想我用超出想像的長蔥使用方法,讓你得到光看到蔥就會冒出蕁麻疹的PTSD嗎?」
因為我知道醍哉是真的生氣了,所以只好笑笑帶過。
總之,醍哉似乎不太知道該如何面對音無同學。
「就算是感覺像昆蟲般遲鈍的你們,也請馬上註意到那傢伙的異常吧。」
聽起來有點像是不服輸而擠出的話語。
但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因為,正如同醍哉所說的一樣。
❈
在放學前的班會時間結束後,音無同學突然舉起手來。她發現班導小九保老師注意到她之後,不但沒有得到許可甚至連回應都不等待,就站起來說:
「接下來有希望1年6班的大家做的事。」
音無同學毫不在意目瞪口呆的我們,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跟大家借個五分鐘,就這點時間沒關係吧?」
雖然沒有任何人回應,但音無同學仍舊自顧自地走向講台,然後很自然地將小九保老師趕出教室。那雖然是很異常的景象,但卻讓人感覺很普通。我觀察四周的反應,大概其他的同學們也有同感吧。
教室裡一點騷動也沒有,只是一片鴉雀無聲。
站在講台上的音無同學面向正前方開了口:
「接下來要請大家寫『某個東西』。」
音無同學走下講台,交給前排的同學某樣東西,拿到的同學就像平常發東西時一樣,從那當中拿取一張後把剩下的傳給後面的同學。
我也拿到了,那是十分普通、沒有花樣的十乘十大小的正方形再生紙。
「寫完後拿給我就好了。」
「『某樣東西』是?」
心音代表大家提問後,音無同學簡潔地回答:
「我的名字。」
異常得安靜的教室裡總算起了些騷動,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大家都無法理解。名字?大家都知道啊,她今天早上在教室裡自己報上了姓名,說自己叫「音無彩矢」。
「真無聊。」
某人這樣說。敢這樣對音無同學說話的只有一個人。
大嶺醍哉。
全班同學同時倒抽一口氣。因為這個班級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千萬不能跟醍哉為敵。
「你的名字是音無彩矢吧?叫我們寫下那個要幹嘛?有那麼想要大家早點記住你的名字嗎?」
即使被那樣說,音無同學仍然毫不動搖。
「我只會寫『音無彩矢』,然後我現在用口頭傳達了。已經沒有寫的必要了吧?」
「嗯嗯,沒關係。」
是因為對方輕易地答應了嗎?醍哉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接著他厭煩地嘖嘴,刻意弄出聲響把紙撕破後,離開了教室。
「怎麼了?可以快點寫嗎?」
大家都遲遲無法動筆,這也不是無法理解。雖然沒有呈現在紙上,但大家都感到吃驚,被這狀況震懾住了。她竟然能駁倒醍哉,身為醍哉同班同學的我們都十分清楚那是多麼難得的事。
一小段時間內大家甚麼都做不了。但直到出現某個人用自動鉛筆書寫的聲音後,就像是跟著那聲音一樣,從各處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
大家大概都不知道音無同學的企圖,但是那無妨,因為結果可以寫的東西只有一個。
除了「音無彩矢」這個名字之外,沒有其他可以寫的東西。
第一個把紙拿去給音無同學的是陽明。看到陽明站了起來,有幾個人也跟著過去。從陽明手中收回紙條的音無同學表情沒有特別的變化。
大概……沒有中吧?
「陽明。」
我看到和茂木同學說了一、兩句話後走過來的陽明,叫住他。
「怎麼了?」
「你寫了什麼?」
「嗯?喔,除了『音無彩矢』沒別的好寫了吧?只是差點忘了寫『矢』這個名字而已。」
這樣說的陽明,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落寞。
「……嗯,也只能那樣寫了呢。」
「你也快寫吧!」
「但是,音無同學真的只是想要我們寫她的名字而做這種事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覺得這行動有什麼意義。
對於我的這個疑問,陽明迅速地——
「不是吧?」
如此斷定。
「咦?可是……你寫了『音無彩矢』對吧?」
「嗯,對啊。……那個啊,阿醍聰明到像是開玩笑對吧?雖然個性不是開玩笑得壞就是了。」
聽到陽明突然這樣說,我歪著頭無法理解。
「那傢伙說了我只會寫『音無彩矢』這樣的話,那是因為他想不到其他可以寫的東西。當然我也一樣。所以啊,什麼都想不到的我們,沒有其他可以寫的東西喔。」
「什麼也想不到……所以寫不出來。」
「沒錯,也就是說她的這個行為不是針對我們。」
總覺得陽明的話一語中的,一定被他說中了。
也就是說,音無同學無視大部分的同學,只針對那個想到了什麼的某人,做了這樣的事。
我了解陽明剛才一臉落寞的原因了。因為陽明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雖然他的做法像是開玩笑,但我沒聽過他跟別人告白過,所以應該有一定程度的認真吧?
但是卻不被當一回事,自己的存在被無視。 ……正如醍哉所說的一樣。
「……陽明意外的腦袋很清楚呢。」
「『意外地』超多餘。」
我確實說了失禮的話啊,為了掩蓋這窘境我笑了笑,陽明也回給我苦笑。
「那我先走了,再不走就會被學長給殺了。不,一點也不誇張。」
「啊,嗯,加油。」
氣勢蓬勃的棒球隊很辛苦呢。
我則是面對仍一片空白的紙條。我打算只寫上「音無彩矢」,但還是無法動筆。
我注視著音無同學。看著其他同學交的紙條的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紙上果然還是只寫著「音無彩矢」吧?
——什麼都想不到的人甚麼也不能寫。
「————」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因為我想到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了「麻理亞」這個好像是來鬧的名字。
不,我很清楚,我的思考不知道哪裡有些奇怪。怎麼偏偏想到了「麻理亞」這個名字,到底是為什麼呢?即使這樣寫在紙上交給音無同學,也只會被罵「別開玩笑了」而已。
但是,如果,萬一,這個回答就是音無同學想要的呢……?
我猶豫了一陣子,在十乘十的正方形紙條上開始書寫。
「麻理亞」。
我站了起來走向音無同學。已經沒有人排隊了,我似乎是最後一個。我緊張地把紙條交給音無同學,她沉默地收下。
然後她看了看我寫在紙上的文字。
音無同學的表情,可以說是明顯起了變化。
「……咦?」
面對老師、醍哉都毫不動搖的音無同學,竟然出現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呵呵呵……」
然後她笑了出來。
「星野。」
「啊,你記得我的名字啊?」
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停止笑聲的音無同學像是將我當成殺父仇人般地瞪著我。
「……你這傢伙……別開玩笑了!」
她似乎用盡全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壓低了聲量說。雖然我早就猜到了會被說「別開玩笑了」,但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語氣。
我的前襟被她一把揪住。
「哇!對……對不起!我……我不是在開玩……」
「你敢說你沒有在開玩笑嗎?」
「……嗯,那個,對……或許我是在開玩笑沒錯。」
或許那就是致命一擊。
我就在被她揪住前襟的狀況下被帶到了後校舍。
❈
「星野,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音無同學把我壓在校舍的牆壁上,瞪著我。
「我不擅於研究對策,這一點我有自覺,我的作戰是像說『犯人,報上名來』一樣愚蠢的策略,不,根本稱不上策略。可是……你卻上鉤了!而且這可是第二次喔!第一次我先忍著什麼都沒有做!」
雖然她的手離開了我,可是光是她的視線就足以讓我動彈不得。
音無同學看到了這副德性的我氣得緊咬住下唇,嘆了一口氣:
「……不,因為實在是在毫無成就感的情況下找到線索才突然一陣火,但由於事情確實在好轉中,所以我其實應該要開心才是啊。」
「……是啊。你應該要開心唷,哈哈哈。」
看到我討好的笑容,音無同學又用恐怖的臉瞪著我。看來保持沉默似乎比較好。
「……我無法理解。以為你或許是輸給了我的執著……但你那是哪門子什麼都沒想的輕鬆神情?」
與其說是什麼都沒想,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你無視了我2600次。我不管重複幾次這個沒有終點的反復都不屈服,但我也是會累的。你應該也是一樣,但為什麼你那麼輕鬆呢?」
怎麼辦……現在是什麼情況?
音無同學終於注意到我對她說的話一頭霧水,驚訝地看著我。
「…………難道說,你沒有自覺?」
「自覺?什麼自覺?」
「……好了,不管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跟你說明一點壞處都沒有。嗯,簡單來說——我已經『轉學』2601次了。」
即使跟我說這種事,我也只能發傻。
「如果你是在裝傻,那我很佩服你的演技。而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的卻也只能露出一臉傻楞的表情了吧。怎樣都好,我就把我所能掌握的部分告訴你。嗯——今天是3月2日吧?」
我點點頭。
「如果可以說是重複了2601次3月2日的話就比較好懂了,可是並不是那樣。所以雖然不能說是正確的表現,但我用了『轉學』這個詞彙來表達。」
「喔……」
「我被帶回到2日的早上6點27分2601次。」
「…………」
「被帶回這件事在我的主觀上,是正確的說法,但實際上並不是。所以我才刻意使用了『轉學』這個更接近事實的表現——」
音無同學看著張開嘴巴發楞的我,煩躁地搔了搔頭。
「啊——算了!你這傢伙到底有多蠢啊?6點27分之後只要發生了什麼不滿意的事,你就會為了自己方便而讓那件事變成『沒有發生』吧!」
她急得發脾氣大吼。不不……沒有人可以馬上理解那種事喔?
「……雖然我不提啊懂,但是的意思是同樣的時間重複了好幾次嗎?」
就在自己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
「啊——」
什麼?這是什麼?
一股巨大的異樣感朝我襲來,我壓住了胸口。那是一樣感這個詞彙不能完全表現的,異樣感。就像是察覺到居住的城鎮被換成了別的城鎮,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還一如往常地生活著這件事時的感覺。
並不是記憶復甦了,我什麼也沒想起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那是「發生過」的事。
音無同學所說的是事實。
令人束手無策的純粹的事實。
「你終於懂了啊。」
「……等……等一下。」
3月2日重複了2601次,光是這件事就夠讓我混亂了,但是音無同學這樣說了。
「——那是我所造成的?」
「嗯。」
音無同學立刻回答。
「為……為什麼我要做那樣的事?」
「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動機?」
「我才沒有做那種事喔!」
「所以我才說你是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做的啊!」
為什麼是我?正想問的時候我才想起,我被音無同學盯上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我在紙上寫了「麻理亞」。
「就像到剛剛為止的你對反復沒有自覺一樣,本來只是單純被捲入的人,在這裡是無法想起已經變成『沒有發生過』的過去的。也就是說,我已經對全班同學說過的『麻理亞』這個名字,除了我之外只有犯人寫得出來。」
但是我卻想起了那個名字。確實,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我腦袋裡出現「麻理亞』這樣的名字,一般是令人無法置信的。
「雖然我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我隨時都留心採取著會留在他人記憶中的行動,等待除了我之外,應該擁有已經變成『沒有發生過』的世界的記憶的犯人露出破綻。雖然我並沒有太大期待。」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因為,你在某個世界裡刻意把『麻理亞』這個名字告訴我了對吧?」
「我不會特別去懷疑像你這樣,看起來最沒威脅性的人。」
「那麼……?」
「哼,因為有無限的時間,所以我當然對每個人都說了那個名字囉。」
有無限的時間。
那說不上是比喻的,就是音無同學所度過的時間。
原來如此,因為有無限的時間,所以音無同學才去了讓全體同學寫名字這種魯莽的作戰。她抱有些微的期待,看有沒有人會寫下「麻理亞」。 ……不,或許她並沒有期待。在2601次的轉學中,解決方法早就已經用盡,在想到新對策之前,只是單純的消磨時間吧?即使是這樣的策略,在精神層面上,執行比不執行更讓人安心,反正時間可能有無限多。
所以在這策略上上鉤的我反而讓音無同學很生氣。就像是RPG遊戲中,為了怎麼也打不倒的敵人而努力提升自己的等級,但其實只要用某個道具就能輕易擊敗敵人一樣。雖然目的達成了,但很想叫人把耗費的努力還給自己,跟那一樣的感覺。
「……不,雖然我很不可思議地鬆了一口氣,但現在還不能疏忽大意。不管怎麼說,事情都還沒有解決。」
「是嗎?」
「當然啊,難不成你覺得事情看起來像是解決了嗎?這個連續的惡夢,『拒絕的教室』看起來像是結束了嗎?」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一件無論如何都很在意的事。
「那個啊,我知道我是因為寫下『麻理亞』這個名字而被當成犯人的。但是啊,音無同學又是為什麼,如何能夠不陷入那個『拒絕的教室』裡呢?」
「我不是沒有陷入,我確實地被困在『拒絕的教室』裡。如果我放棄記住這件事、如果我死心了,那麼我就會永遠被關在『拒絕的教室』裡吧。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只是一味地持續沒有意義的反復。那就像把放在頭上水杯中的水打翻一樣簡單的事。我們就會永遠反復過著你所持續拒絕的每一天。」
「只要音無同學忘記了,就會變成那樣嗎?」
「你想想,其他還有誰有可能注意到這個現象嗎?就連應該是執行者的你,都對反復沒有自覺喔。」
……或許是那樣沒錯。事實上,也已經重複2601次了。
「我放棄記憶這件事,確實很簡單,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絕對?」
「是的,絕對。我不可能放棄,不管是兩千次、還是兩萬次,就算是兩億次我也會撐下去,為了達成我的目的。」
兩千次。我試著重新思考了這個數字。兩千是個就記數單位而言常聽到的數字,但實際上一個個積累的話……例如一年有365天,五年有1825天……就數字而言還不夠。
而音無同學超越了那樣龐大的時間。
「星野,你連自己為什麼可以做出『拒絕的教室』的原因也不知道嗎?」
「咦?……嗯。」
「呵呵,原來如此。如果是為了要迴避這問題的話,裝做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確實有它的意義。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的演技真的是很精湛。」
「咦?我才沒有在裝傻喔!」
「那麼我請問你——」
音無同學露出淺淺的微笑。
「星野,你——遇過他了吧?」
——遇過誰?
連那理所當然的疑問也沒有浮起,而我因為不知道理由而困惑。遇到誰?我不知道,也不記得。
但是我卻能理解。
我遇到了「*」。
什麼時候?在哪裡?這些我當然不知道,那些事不存在於我的記憶中。但是我卻能實際感受過遇過他的這件事。
我試著迴響。而情報就像是用超群的速度關起閘門一般,在眼前被阻斷。鏗鏗鏗鏗,前方不能進入,相關人士以外禁止進入。
「呵呵,看起來有吧?」
她暗自竊笑。
音無同學堅信不移,而我自己也堅信不移。
我,星野一輝,就是造成這個狀況的本人。
「你應該有從他那裡拿到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的『盒子』。」
突然出現了「盒子」這個單字。從剛才的對話推測,「盒子」應該是做出「拒絕的教室」的道具吧?
「對了,我還沒說我的目的。」
音無同學保持著竊笑說:
「我的目的是——把『盒子』拿到手。」
然後,她的笑容消失了。對我擁有「盒子」這件事堅信不移的音無同學,冷淡地瞪著我,斬釘截鐵地說:
「好了,快把『盒子』交出來。」
我一定擁有「盒子」吧?
但是,把那個可以輕易實現「願望」的「盒子」交給她好嗎?
音無同學可是為了得到「盒子」,而承受了2601次的反復喔。她有做到那種地步仍無法實現的「願望」。她瞧不起我的「願望」,想要奪去「盒子」來實現自己的「願望」。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是——可稱之為異常的「執著」。
沒錯,異常。音無彩矢的存在很異常。
「……我不知道拿出來的方法。」
我沒有說謊,但那也是我僅能的抵抗。
「這樣啊,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起來的話就會交給我囉?」
「這個嘛……」
「忘記拿出來的方法這種事常有。只是忘記,但是知道。就像是知道騎腳踏車的方法一樣,雖然不能用言語明說,但感覺上就是知道。現在,只是因為無法像這樣用言語表達而困擾吧?」
「……不把『盒子』拿出來,就沒有方法可以結束『拒絕的教室』嗎?」
音無同學冷眼看著這樣問的我。
「不想交給我,你是這個意思嗎?」
「不……不是那樣的……」
對於我明顯的狼狽樣,音無同學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如果連同『擁有者』一起摧毀『盒子』的話,『拒絕的教室』就會結束了吧?」
「連同『擁有者』一起摧毀……?」
所謂的「擁有者」恐怕就是擁有「盒子」的犯人,也就是我。連同我一起摧毀?也就是說——
音無同學就像是壓抑住感情般冷淡地說:
「只要你死掉,『拒絕的教室』就會結束了。」
❈
就算如此,也沒有必要準備「××」吧?
那就是我的未來,是這個意思嗎?如果是的話,沒有比這個更卑劣的行為了。趕快對我下手還比較好。
3月3日的早上,雨天,視線不佳的十字路口。
把傘丟到一旁的我,在那裡看著「××」。我完全看不到其他東西。不管是衝撞上圍牆的卡車,或是佇立在一旁的音無同學,我都看不到。紅色的液體源源不絕地流出,就連雨水都沖刷不掉。
頭部缺了一半,腦×噴出。 ×體。 ㄕㄊ一。屍體。屍ㄊ一。屍體屍體。屍體。屍體。屍體ㄕㄊ一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陽明的「屍體」。
「————啊。」
我看清楚了眼前的物體後,感到一陣強烈作嘔。
我看著音無彩矢,她面無表情地註視著我。
「…………陽明。」
但是,沒問題的,陽明。
因為——反正會重來一遍。
反正這種事也會變成「沒發生過的事」。順從己意。
…………咦?難道說——
這就是,對這種不想要的發生的事的拒絕接受,就是我追求「拒絕的教室」的理由……?
第2602次
「我叫音無彩矢。」
「————啊。」
在那個瞬間,那個才剛發生卻藏在記憶伸出的血紅場面,在我腦中重現。
因為那個場面,就像是拉扯直接連結著腦漿的線一般,我逐漸想起了第2601次「轉學」時的記憶。
而我能夠忍住不發出哀嚎,讓我有些佩服自己。
「嗯?怎麼了,阿星?你看起來很難過,還好吧?」
坐在旁邊的陽明為我擔心。
應該被卡車撞了的陽明在對我笑。
那無可奈何的異樣感讓我感到噁心。資訊就像是咬住了我這個誘餌般,湧上來將我覆蓋。情感的轉變完全無法跟上情報更新的速度。
上次的記憶和這次的記憶連接起來了。
如此鮮明且清晰。
「話說回來,小彩也太可愛了,我要告白。」
——因為看到陽明屍體的關係。
然後陽明即使有那樣的下場,仍舊對音無彩矢一見鍾情。
我看向音無同學,那一瞬間和她眼睛對上了。她不停盯著我,嘴角上揚毫不在乎地持續盯著我。
……那個屍體是為了得到「盒子」而把我逼到絕境的攻擊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實在是太有效了。讓我看到屍體作為要「殺了我」的威脅,而且那具屍體是我的朋友,讓我陷入強烈的罪惡感中。那是音無同學擅自做的事,我沒有任何責任。這點道理我當然懂,但是一旦看到了屍體,那種道理就煙消雲散,簡單地擊垮我。
如果我知道方法的話,一定馬上就會交出「盒子」吧?但很幸運的是我不知道方法……很幸運的?真的嗎?因為如果這是有效的攻擊的話,音無同學一定會持續下去,知道我的心崩壞為止。
音無同學從講台上走了過來。
她來到我的旁邊。
音無同學看著正前方不將視線轉向我,喃喃說道:
「看來你記得呢。」
❈
這樣下去的話我會被摧毀。
雖然知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但我仍舊佯裝不知道,逃離了音無同學。
在閃躲的時候,必須要想些對策。
所以我——
「那就是全部想要商量的內容嗎,阿一?」
和我所認識的最聰明的人——大嶺醍哉商量。
醍哉靠在走廊牆壁上,很明顯地心情不太好。我想是因為要把全部傳遞清楚花了點時間,好肥了第一節和第二節課休息時間的緣故。
「然後呢?你和我說了那個小說的構想後,想要問我什麼?」
我毫不保留地,將上次從音無同學那裡聽到的內容,如實地全部告訴了醍哉。但是,內容是內容,因為我覺得現實主義者的醍哉不會相信這樣的狀況,所以說成是小說的構想。
「想要問你覺得這個故事的『主角』應該怎麼做?」
「一般而言,應該要和『轉學生』對抗吧?」
當然所謂的「主角」是我,「轉學生」就是音無同學。
因為毫無更動,所以醍哉也注意到了「轉學生」就是「音無彩矢」,但他只苦笑著說了「以那傢伙為參考啊」。是因為相信一切都是虛構的嗎?他似乎沒有太在意的樣子。
「但是……我覺得『主角』應該不足以與『轉學生』抗衡。」
「現在是那樣沒錯。」
對手是那個音無彩矢,為了「盒子」而轉學了2602次,是會為了攻擊我而製造屍體的人。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以贏過她的要素。
「但是,將來『主角』有可以與『轉學生』匹敵的可能性。」
醍哉若無其事地說。
「咦——?」
當然我是為了找出那方法而和醍哉商量的,但是是憑著一股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態,老實說我並不覺得會找到解決方法。
「你那是什麼反應?那我問你,為什麼『主角』無法與『轉學生』對抗呢?」
「咦?那是因為——」
「算了,你還是不要回答好了,反正笨蛋也只會說出無聊的答案,讓我感到焦躁而已。」
……這個時候我應該可以生氣吧?
「『主角』和『轉學生』的不同,就是掌握的情報量的差異。『轉學生』憑著那樣的差異能將『主角』當成傀儡般操控。那很簡單,只要向『主角』傳達對自己有利的情報就行了。」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對手是又會把現在的狀況忘掉的我的話,音無同學的確可以任意擺佈我。
「反過來說,只要填補這最大不同的情報量的差異的話,就能改變這情況。所以只要消除那道障礙就好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喔。」
對於這樣低喃的我,醍哉嗤之以鼻:
「吶,你說過了『主角』有時候會留下上次的記憶對吧?」
「嗯。」
「那麼只要留下有上次記憶的自己的話,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對吧?」
「…………嗯,是啊。」
「那麼只要留下上上次的記憶的話,上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上上上次的記憶留下的話,上上上上次的記憶也會留下。」
「……所以呢——?『轉學生』在這段期間中也會積累情報量的呀?那差距永遠都無法填平喔。音無同——『轉學生』已經擁有2601次以上反復的記憶喔?『主角』就算留下了兩、三次記憶也——」
「那就重複十萬次。」
「……咦?」
「已經結束的2601次無法填補,那就讓那2601次變得沒有意義就好了。102601次和100000次得到的情報量,用單純的計算只差了2%,已經沒有差別了。只要不斷反復的話,『主角』就有和『轉學生』對抗的能力,使用這過程中所得到的資訊,並讓對方耗費勞力讓『轉學生』疲憊、衰弱、受挫折,讓她忘記反復的記憶。 」
「那——」
那種事我能做到嗎?
「…………但是,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留下記憶的方法。」
是的,這次雖然留下了記憶,但也只是偶然。
「你剛說過了『主角』因為看到屍體的衝擊太大,而留下了記憶對吧?」
「大概……吧。」
我只想得到這個理由,而我的直覺說那是正確答案。
我因為看到了陽明的屍體而偶然地留下記憶。
「那麼事情就簡單了。」
醍哉再度若無其事地說:
「『主角』自己製造出屍體就行了。」
「——什!」
我不禁瞠目結舌。
「那……那種事——」
「聽好,確實不可能去做殺了誰這種事。因為那種缺乏倫理觀念的『主角』會被讀者討厭。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主角』只要自己準備好能帶來等同於看到屍體般的衝擊就好了。」
「……的確如此。」
「也就是說現在,『主角』只要比『轉學生』對『盒子』更執著就好了。」
上課鐘響了。醍哉一副話止於此的樣子轉身背對我。
「我要回教室了,你也快點回來喔。」
「嗯……」
但是我沒有立刻回教室的心情,站立在原地。醍哉毫不關心那樣的我走向教室。
我嘆了一口氣。
「……或許有的確不會忘記的方法,可是——」
——要度過十萬次的反復?理論上是可能,但是卻無法實行。實際感受的人類是無法忍受的。那就像是開發了時速兩萬公里的車然後叫我搭上去一樣,就算車子可以到達那種速度,也會因為造成的負荷太大把我擊潰。我的,不,人類的精神無法承受十萬次反復。
如同音無同學可以忍受的話,那是因為她很特殊。請不要把我和那樣的怪物相提並論。
但是,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和音無同學對抗的方法嗎?話說回來,我應該要和她對抗嗎?乖乖地舉白旗投降,是不是對彼此都好呢?
現在的我連這個都無法判斷,再次嘆了一口氣。
總之先回到教室吧,就在我這麼向著,抬起頭的時候。
「——啊。」
我不禁發出了聲音。
「…………陽明。」
被聽到了嗎?就算說被聽到了,從柱子後方現身的陽明,表情也太嚴肅了。我們姑且只是在談論「虛構的小說」喔。
「我就直說了,身為一個朋友,我對你們不找我自己談得很盡興而感到嫉妒。所以躲在一旁偷聽以我的立場來說是可以理解的,要原諒我喔。」
他擅自開始替自己辯解。雖然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表情仍舊很嚴肅。
「那麼,阿星——」
陽明搔了搔頭開門見山地說:
「——要不要試著殺了我?」
我屏住了呼吸。
我無法理解陽明說出那不適合他的話的原因。
陽明觀察了一會兒愣住的我,而我連眨眼都無法。陽明突然張口露出得意的微笑,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難道——陽明你太過分了!別捉弄我!」
「啊哈哈!沒想到你竟然會相信……!真有趣啊!阿星太好玩了!那當然是開玩笑啦開玩笑!」
這麼說也是,在現實中發生反復的現象,這種事不管是什麼人都不可相信。
「是啊……一定是開玩笑吧?」
「當然的啊,除了玩笑還有其他可能嗎?——怎麼可能讓你殺掉我。」
我從最後一句話中感到了異樣。
「——陽明?」
「——那麼?我該怎麼幫助你呢?」
幫助?陽明在說什麼?
說出那句話的陽明,表情又再度變得嚴肅,他十分認真。
「不過啊,我在下一個世界中又會喪失現在的記憶,所以能做的事也有限就是了。」
啊啊,原來如此——
陽明相信著「拒絕的教室」。
他相信著這只會讓人覺得是個玩笑的事。
「…………陽明。」
「怎麼了,阿星?」
「那個啊……剛才的那個是我正在想的虛擬劇本喔?」
陽明「哈哈哈」地大笑,理所當然地說:
「可是,你說謊吧?」
「為——」
為什麼?我連反問都無法,只是啞口無言。
因為如果是我,就算有人拜託我相信如此荒唐無稽的話,我也絕對不會相信。
「哇哈哈!連這種事都毫不懷疑地全然相信,被我這深厚的友情感動了嗎?」
「嗯。」
我點了點頭後,陽明不知為何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不……不要那麼老實地回答嘛!我會害羞。」
他搔了搔有些泛紅的鼻子。
「跟你說好了,就連阿醍也不認為這是虛擬的故事,而相信這是發生在阿星身上的事唷?」
「咦?……不,不可能,醍哉可是現實主義者喔?」
但是被這麼一說,剛才的醍哉的確有些不太像他。因為他竟然特地陪我到這個地方,花了休息時間跟我聊這種話題。如果他真的覺得這是小說的內容的話,一定只會說一句「太無聊了,放棄吧」,然後就不理我了。
「嗯,大概不是完全相信吧,但是我覺得他相信阿星現在就身處於那樣的困境中。」
這麼說來,醍哉如果是給我寫小說的建議的話,似乎有些偏題。他很明顯地給了我自己所需求的答案。
「而且本來就很矛盾啊,阿星。因為應該是『轉學生』原型的彩矢,今天才轉學來唷?而你把醍哉叫出來是第一節下課。問題就在於,你是什麼時候整理出那樣的構想呢?」
「啊——」
確實沒錯。
「我覺得那故事不是妄想,而是真實發生的。」
「……為什麼?」
「因為如果要說是阿星的妄想的話,也太完整一點了吧?你才沒有那樣的想像力呢。」
「沒禮貌……」
「嗯,可是啊,就算阿星是再優秀一點,能夠在短時間內想出這種故事的人,我也會信。」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哇啊,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聽了這樣的話……不就讓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嗎?
❈
陽明皺著眉,吃著薯條。
「這樣啊,彩矢……不對,音無彩矢可能殺了我啊……」
聽了陽明的提案,我們來到了麥當勞。早退,而且是裝病,在平目中午穿著制服到麥當勞。我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去在意周遭的視線,沒辦法靜下來。
「如果是音無同學,就算在這個時間穿著制服到麥當勞,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嗯,如果是音無彩矢的話,應該是那樣吧。」
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的陽明,聽了對方可能殺了自己後,話語中對「音無彩矢」和這個名字充滿了敵意。
「所以她才能夠適應兩千次以上的反覆吧?」
音無同學很習慣已經變成「沒發生過」的事的狀況。她在「拒絕的教室」中,不會對小事產生動搖。
已經適應異常狀況的音無同學,還能說是正常的人格嗎?
這樣的音無同學,正打算殺了我?
「你打算從我手中逃出嗎?」
我頓時心臟停止跳動。
現在正在想的人的聲音突然出現。那聲音從背後傳來,而我不敢轉過頭去,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般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我們在這裡的事連醍哉都沒有說。
音無同學走到我眼前,我無法抬起頭來。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星野。」
她嘴角上揚地說:
「我正在第2602次的3月2日,和毫無反覆的記憶,自覺,彷若沒有變化的同學們度過了這麼久的時問。」
然後她將白皙的手靜靜地放在桌上,光是這個動作就足以讓我全身僵硬。
「人類會變化,價值觀也會改變,要預測人類的行動並非容易的事。但是要掌握毫無變化停滯中的你們的行動,是再簡單也不過了。再說,度過的是同樣的3月2日,我連你們的對話模式都掌握住了。星野,再加上你是個沒什麼行動力的高中生,活動範圍很容易預測。」
我想起了醍哉所說的「情報量的差異」,我籠統地以為那隻是指「拒絕的教室」和「盒子」的資訊,但並非如此。最困擾的,是關於我「星野一輝」本身的資料被對方掌握。而我應該要掌握的,是「音無彩矢」的資料。醍哉從一開始就想告訴我這一點,所以才說持續累積反覆,就能讓情報量的差異消失。
「你懂了嗎?就算逃也沒用。星野,你在我的手中,我要擊潰你很簡單。但是那麼做的話,連你所擁有的貴重物品也會被摧毀,所以我才不做。懂了嗎?不要激怒我比較好喔。」
音無同學抓住我的手。
「閉上嘴跟我來,然後乖乖地聽我的話。」
她抓住我的力氣不大,想要甩掉的話一定做得到,但是……我做得到嗎? ……做得到才怪。我已經完全被音無彩矢給吸收了,很丟臉吧?我知道。但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反抗,因為我不知道方法。
然而,雖然連反抗的方法都不知道,音無同學的手卻被迫放開了我。
「你想做什麼?」
音無同學斬釘截鐵地說。我無法甩開她的手,所以音無同學充滿敵意的話語不是針對我而來。
「我想做什麼?……哈!」
而是向把那隻手拉開的陽明說的。
「這是代表我不會把阿星交給你的意思,為什麼連這種事你都不懂呢?你是笨蛋嗎?」
陽明像個小孩子般挑釁,但臉色僵硬,他完全就是在逞強。陽明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小看人的人。
但是音無同學當然不會因為那逞強的挑釁而動搖。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臼井,你才是沒有把事情想清楚啊。你的行為只是浪費時間,是沒有意義的。雖然你似乎決定要幫助星野,但那隻是馬上就會消失的夢。到了下次你還是會忘記那個決心,不僅不把我當成敵人,甚至還會向我告白。」
陽明聽到這段話完全畏縮了,因為正是如此。再度重來的話,陽明就會忘記這次和我的對話,不管現在有多麼敵視,他還是會對音無同學一見鍾情,進而向她告白。陽明位於絕望的停滯中。
受到這樣的事實衝擊,陽明卻握緊了拳頭。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音無。我或許確實會一再地回到『什麼都不知道的我』,我無法留下記憶,頭腦也不像醍哉一樣好,但是我非常地相信自己。 」
「我不懂你想說什麼,那又如何?」
「吶,音無,我確實停滯沒有變化對吧?」
「是的,所以你什麼也不能做。」
「嘿!剛好相反喔!音無,如果我不會改變的話,那麼我就可以保證之後的世界的自己。因為那也會是跟現在的我完全相同的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像。只要阿星跟那個我講述事情原委的話,我就會一再地相信他,一再地幫助他不管在哪個世界的我都不會拋棄我的朋友阿星吶,覺悟吧,音無。」
他指著音無同學繼續說:
「——如果你與星野一輝為敵的話,就等同和永遠都不會死的我作對喔。」
老實說那個姿勢一點魄力都沒有,看起來很刻意,很勉強,他的手也在抖,完全隱藏不住他的恐懼。再加上陽明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帥氣的話一點都不適合他。
但是那段話讓我十分感動。
因為陽明的話中連百分之一的存疑都沒有,毫無修飾。陽明就像在說著理所當然的事一般。
「——」
音無同學當然不會因為姿勢一點魄力都沒有的陽明而退縮,但是她卻沒有立刻反駁。她臭著臉沉默了幾秒鐘。
「……說得一副好像我是壞人一樣,明明是星野一輝讓你捲入『拒絕的教室』。」
音無同學所說的話十分正確且銳利陽明一再地受到傷害,但他仍舊——
「就算如此我也不會弄錯我的伙伴喔。」
陽明堅持己見,就算畏懼也絕不把視線從音無同學身上移開。
我為他擔心,因為對手可是那個音無同學喔。陽明永遠要與她為敵,困擾的不會是她,而是陽明。每一次都會在什麼事情都不明白的狀況下,被自己喜歡的人敵視。接下來陽明每一次都會受苦。
另一方面,不管陽明如何頂撞她,她一定都不會感到任何壓力。
但是——
「真不好玩。」
先把視線移開轉過身去的是音無同學。
「反正到了下一次,你們的行動就全都沒意義了。」
她丟下這一句話後離去。
如果說出這句話的人不是音無同學的話,聽起來或許還有些不服輸也說不定。但是聽起來完全不是那樣。本來就對陽明沒興趣的音無同學,沒有什麼可以輸的地方。
所以她只是單純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而已,她只是判斷在好操控的狀況下對我做些什麼比較輕鬆而已。
音無同學對我們不抱任何感情,別說是畏懼了,她也不生氣,不輕蔑。
可是——為什麼呢?
不,我知道那一定是錯覺,是我誤會了,是個天大的誤會。但即使如此,真的,真的有一瞬間——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落寞。
「吶……阿星。」
陽明看著音無同學離開的自動門另一頭。
「我會被殺掉嗎?」
怎麼可能……反射性地想這麼回答,但當我察覺到那不是不可能後,決定保持沉默。
❈
第2602次的3月3日早上,仍舊下著雨。雖然繞了點路,但我避開了那個車禍現場,比上一次稍早一些去學校。與其說是要躲避音無同學的攻擊……我只是單純不想要再看一次那個場面而已。
我到教室的時候醍哉已經在了,他確認是我後,走了過來。
「怎麼了,醍哉?」
醍哉不知為何沒有立刻回答,直盯著我的眼睛。雖然他隱藏住自己情感的能力仍舊很高,但和平常明顯不同。
「……吶,關於昨天說的小說的事。」
醍哉有意識地平淡地說。關於「小說」的事,也就是關於「我所相信的現在」的事。
「我有些疑問,『主角』會喪失上次的記憶,為什麼『轉學生』不會喪失記憶呢?」
我無法隨聲附和,因為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連創作出『拒絕的教室』的『主角』也無法保持記憶,就算『轉學生』有什麼特別的能力,能夠自動保存反覆的記憶也太好了吧?所以,讓『主角』和『轉學生』能用同樣的方式保留記憶比較好。」
「……或許吧?」
我沒有仔細思考他的意思就認同了。是因為醍哉把它當成「小說」的內容來談呢?也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完全理解。
「『主角』能夠留下記憶,是因為看到屍體對吧?」
「……我想是那樣沒錯。」
「屍體是被卡車撞擊造成的對吧?重複度過2601次同一天的『轉學生』不可能不知,道卡車的暴衝,如果意外的發生跟『轉學生』有關,那一定是蓄意的。所以你才會用『主角』的朋友』,『被殺了』這種表現。」
我點點頭。
「但是我卻很在意那一點。」
「為什麼?我的想法很奇怪嗎?」
「不,不奇怪,那的確可以成為對『主角』的攻擊。但事情的前提是,主角會因為那場意外而留下記憶。如果攻擊了卻馬上被忘掉,那就沒有意義了。」
「我不太懂你想要說什麼……」
「『轉學生』的目的是要從『主角』身上奪走『盒子』對吧?」
「嗯。」
「請把自己當成『轉學生』想想看。『轉學生』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標人物『主角』。她明明可以保持沉默,但『轉學生』卻把一切都告訴了『主角』。一無所知的對手和因為受到攻擊而保持警戒的對手,從哪一個手中比較容易奪得『盒子』呢?不用說一定是一無所知的對手。既然如此,你覺得為什麼『轉學生』要說呢?」
「這個嘛……因為她覺得反正『主角』會忘記?」
「沒錯,因為她判斷就算說了也無妨。把事情說清楚可說是她的個性之一,也可說是她的疏忽。」
「但是那起車禍如果不是故意的話,就不會發生吧?那麼就只能把那當成是對我的攻擊不是嗎……?」
「大概是故意的吧。但是如果這樣想呢?讓『主角』看到屍體,對『轉學生』而言是預料之外的事呢?」
也就是說,那意外不是對我的攻擊,而別有目的?
我再次反芻醍哉的話。
「啊——」
我趕緊環視教室,「轉學生」——音無彩矢不在她一定還在那個現場。
「不可能……那種事太不尋常了!」
「當然,能夠適應2602次反覆的人怎麼可能正常?」
音無彩矢正在殺某個人。
不是為了攻擊我,而是為了保持自己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明明不想想起來的,卻想起來了。車禍不只在第2601次才發生,或許在其他的2600次中,也已經實行了也說不定。
如果是這樣的話,接下來音無同學每次「轉學」的時候,都會殺了某個人?然後我就只能默默縱容她嗎?
這次陽明也會被殺嗎?
「——陽明!」
「嗯?怎麼了,阿星?」
剛進教室的陽明站在門邊。
這是怎麼回事?陽明不是目標? ……對了,屍體不一定要是陽明才行啊。
「小說的事就到此為止。阿一,接下來進入正題。」
醍哉無視陽明繼續說:
「剛才似乎發生了一場車禍。」
醍哉吸了一口氣這麼說:
「音無彩矢被卡車撞了。」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
啊啊,原來如此。
就算目標是自己也沒關係啊。
第4609次
「陽明被卡車撞了。」
第5232次
「茂木霞被卡車撞了。」
第27753次
體育課上足球。
流鼻血的我躺在穿著制服的茂木同學腿上。
我突然想到,茂木同學是用怎樣的心情讓我躺在她腿上的呢?是不是多少對我有一點意思,才這麼做的呢?
我若無其事地瞄了一下她的臉,一如往常面無表情,完全無法猜測她在想些什麼。
「……茂木同學。」
「怎麼了?」
「你現在在想什麼?」
「咦?」
茂木同學歪著頭思考,但是不管過了多久都沒有回答。她對問題的反應只是露出一臉疑惑而已。
我思考了一下,如此這般無法看出對方的心意,不就等於戀情無法進展了嗎?
為什麼我會喜歡上這麼麻煩的人呢?
話說回來,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茂木同學的呢?
我試著回想。
「………………咦?」
「……怎麼了?」
茂木同學關心突然發出聲音的我。
「唔……不……什麼都沒有喔。」
我的表情大概不是那麼一回事,茂木同學很清楚,但是茂木同學沒有追問下去的技巧,因此選擇保持沉默。
我沒先跟茂木同學說一聲就坐了起來。
「啊……那個……鼻血好像已經止住了。」
「……嗯。」
我們的對話就此結束。
為什麼我會自行放棄如此美好的機會呢?明明這樣的幸福可能不會再度來到了。
但是——不行。
囹為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我為什麼喜歡她呢?有什麼契機嗎?還是說沒有特別原因不知不覺中就被吸引了暱?
我應該要知道的,應該不可能不知道的,可是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是一見鍾情,除了同班同學之外,我跟她幾乎沒有任何其他關連。
那麼,為什麼不知不覺中就算是突然湧出了愛戀之意也太——
「————難道說。」
真的是那樣嗎?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解釋。這份愛戀之意就是突然湧出的。
「你怎麼了?沒事吧?……還是去一下保健室比較好喔?」
茂木同學用極微弱的聲音說。看到她如此關心我,果然還是很開心,毫無疑問地開心。
這份心情絕不虛假。
「……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在腦中不斷地詢問自己,但是愈確認就愈能感受到那是真的。
我對茂木同學沒有興趣。
到什麼時候為止?沒錯——到昨天為止都沒有興趣。
「——哎,原來如此。」
我看著幾乎只是佇立在操場中央的轉學生音無彩失。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茂木同學產生興趣的呢? ——啊啊,那很簡單,不是昨天,但是今天我已經對她抱持著愛戀之意,那麼契機是什麼時候呢?
這個——只有可能是昨天和今天之間。
只有可能在因為「拒絕的教室」而重複同樣的事情兩萬次以上之間發生。
啊,我想起來了。雖然只是片斷的記憶,但是是至今想起最完整的一次。但是,那仍舊只是片段,大部分的記憶都消失了。
我失去了想要珍惜,喜歡上茂木同學的契機的那段記憶。接下來也一定會繼續消失,我無法和茂木同學共享任何東西,不管過了多久都無能為力,只能持續著愈來愈強烈的單戀。
不,或許不僅如此,假設這個「拒絕的教室」結束的話,這份愛戀之意說不定就會消失了。因為若沒有「拒絕的教室」的話,就不會有這份愛戀之意了。
好奇怪,這樣好奇怪,明明這份心意絕對不虛假。
但是這個心情,本來是不可能存在的?
在下課前突然吹來一陣風,茂木同學的裙子被吹了起來,為什麼呢?總覺得我看過她那件水藍色的內褲。
包含茂木同學今天穿的內褲是水藍色這件事。
還有音無彩矢為了保留自己的記憶,讓茂木霞犧牲最多次這件事。
所以我下定決心。
我要保護這個「拒絕的教室。」
❈
這次的音無彩矢沒有來和我接觸。
不,不只是這次,上一次似乎也是如此。雖然記憶很模糊,但最近一直都是那樣。
午休時間的教室裡,音無彩矢不接近任何人,乏味地啃著麵包。
我接近了那樣的她。
光是接近她就讓我全身僵硬心跳加速。音無同學對他人的拒絕,遠遠超越了過去的拒絕,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帶給人壓力。
「…………音無同學。」
我鼓起勇氣叫了她,不過音無同學頭也不回。但是這個距離不可能聽不到,所以我不在意繼續說下去:
「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沒有。」
她非常冷淡。
「音無同學。」
沒有反應,她繼續無味地啃著麵包。
看來她打算不管我說什麼都無視,……那麼,我就只能想辦法讓她無法忽視我。
我想了想,立刻就想到了。
「…………麻理亞。」
她嚼著麵包的嘴巴停了下來。
「我有話要跟你說。」
即使如此,音無同學還是不看我,她貫徹無言的策略。
教室鴉雀無聲,因為同學們屏息看著我們的樣子。
終於,音無同學像是認輸般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那個名字,看來你這次似乎記得相當多呢。」
「嗯,所以——」
「但我還是沒有話要跟你說。」
然後她又再次無味地啃著麵包。
「為什麼!」
我不由得提高了聲量,聚集了全班同學的視線。
「到底為什麼?音無同學要面對的應該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吧!但是為什麼你都不聽我說話呢?」
「為什麼?」
音無同學嗤之以鼻:
「你是真的不懂嗎?哈!也是,你一直以來都是那麼愚蠢,不試著自己思考。為什麼我必須花時間陪你說話呢?」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我做了什麼事。」
「什麼時候的?真蠢,那和現在的你有什麼不同呢?不都完全一樣嗎?」
「你為什麼可以那樣斷言呢我或許會說要幫你也說不定,那樣的話——」
「一點關係都沒有。」
音無同學沒聽到最後就丟下一句話。
我反射性地想要反駁。但是那卻被音無同學的話給消去了。
「要說原因的話,因為你這樣說已經不止兩三次了。」
「咦——?」
或許是我的傻樣很有趣吧。音無同學淺淺笑了一下後將吃到一半的麵包放回袋子裡說:
「好吧,反正都是些沒用的時間,雖然已經說了不只兩,三次了,但我還是再跟你說一次吧。」
音無同學站起來走了出去。
我只能默默地跟著她出去。
❈
我一如往常跟著她到了後校舍,音無同學一如往常地靠在牆壁上。
「我先說清楚,我沒有要和你討論的意思,你只要像笨蛋一樣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
「…………那是我的自由。」
我稍微帶點反抗心這樣說,但是音無同學只是用冷淡的視線看了我一下而已。
「星野,你知道這是第幾次嗎?不知道對吧?這次是第27753次。」
那實在是太不合理的數字。
「……你特地計算的嗎?」
「是啊,因為一旦我放棄計算的話,就沒有確認的方法了,只要忘記的話就會不知道自己的立場了。所以我計算著。」
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時候,如果能知道自己走了幾步的話,的確就能稍微安心一點。
「重複了這麼多次,我已經用盡了各種方式接近你,已經是想不到可以對你做什麼的狀況了。」
「所以和我講話沒有意義嗎?」
「嗯嗯。」
「說服我把『盒子』交給你也一樣?」
「那我早在很久之前就放棄了。」
「為什麼?在這麼多次反覆之中,應該也有好說服的我存在吧?」
「嗯,當然,你有敵對的時候,也有要幫助我的時候。但是怎樣都無所謂,到頭來你都沒有把『盒子』交出來。」
願意合作的我也沒把「盒子」交出來? ……但是想想也是,因為如果音無同學已經拿到「盒子」的話,就不會有這個在「拒絕的教室」的「現在」了。
「我想確認一下,我擁有『盒子』這件事沒有錯吧?」
「我也一直保有同樣的疑問,但是結論往往只有一個,星野一輝毫無疑問就是『擁有者』。」
「為什麼?」
「有嫌疑的人沒有你想像中的多,為了長話短說理由就先省略。少量的嫌疑犯要在27753次的重複中持續欺騙我是不可能的。所以『擁有者』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還有,和那些都無關,你有絕對逃不了的間接證據對吧?」
沒錯,我和「盒子」的頒布者——「*」見過面。
「雖然如此,你卻從不把『盒子』拿出來。不,拿不出來。在我確認你就是『擁有者』之後,兩萬次以上都沒拿出來。」
「所以你就放棄了?」
選擇不追求「盒子」的音無同學接下來要如何?
「我沒有放棄,只是沒有那樣的方法。假設確實有個被放進錢包裡的百圓硬幣,但不管怎麼翻錢包都找不到。要找遍錢包中的每個角落也不是件費力的事,但仍舊沒有。那麼就只能相信那個百圓硬幣已經不見了。我在27753次的反覆當中,已經得出了『絕對無法從星野一輝那裡得到「盒子』這個結論。」
音無同學瞪著我,然後把視線撇開。
「那麼,餘興節目就到此結束。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有喔,我就是為此才找你說話的。」
我必須要說。
我下定了決心,決定要保護「拒絕的教室。」
好幾次殺了茂木同學的音無同學,我要——
「我要與音無同學,不,音無彩矢——」
「為敵,對吧?」
「——唔!」
以從清水舞台跳下般的決心要說的話,卻被音無同學先說出來了。她把眼神撇開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彷彿對啞口無言的我打從心底放棄般,音無同學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重新面向我。
「星野,你還不懂嗎?你覺得我到底認識了愚蠢的你多久?這只是重複到令人心煩的模式之一,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
「怎……怎麼會——」
這種程度的決心,我一直重複了好幾次?
然後無數次都付諸流水?
「我順便跟你說,就算你下定決心要與我為敵‧就算你努力留下記憶,但你一定會取消和我的敵對關係。」
「怎……怎麼可能——!」
因為那就等於我同意她殺害茂木同學一樣,等於我選擇了消去對茂木同學的心意一樣。
「你無法相信嗎?那麼你要聽我從你口中聽了數十次的理由嗎?」
我咬住了嘴唇。
音無同學一副話止於此的樣子轉過身去。
「你的那個信念即使超過了兩萬次也不動搖,我只認同你的那個信念。」
我不禁抬起頭來。
她現在說了「認同」我嗎?那位音無同學?
「等一下。」
只有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問。
音無同學只轉頭過來看著我。
「你已經放棄了讓我拿出『盒子』嗎?」
「嗯,我說過了。」
「那麼,接下來音無同學要做什麼呢?」
音無同學的表情毫無改變,但是卻直盯著我,不把視線移開。
她的視線過於尖銳,讓我不由得自己把眼睛移開。
「啊——」
正當此時——音無同學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結果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
她大概就那樣回去了吧?音無同學已經不在教室裡了。
第五節課,我一秒鐘也無法理解一定已經聽了數万次的數學方程式。我已經放棄了聽課,一直看著茂木同學。
我真的對茂木同學棄而不顧嗎?我真的自己斷絕了對茂木同學的心意嗎?
不對,不可能,不管過去的自己在想什麼都沒關係。
今天的我不會放棄茂木同學,就是這樣。
第五節課下課了。
我立刻走向茂木同學,茂木同學注意到了我,瞪大眼睛看著我。光是這樣就讓我的身體如石頭般僵硬,心臟忘記了一貫的節奏。
我光是看著她就那樣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對我來說就是有那麼特別的意義。
那是我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絕對不會做的行為。
但是我別無選擇,我只想得出這個保持記憶的方法。
除了向茂木同學告白之外我都想不到。
「……茂木同學。」
我一定因為緊張之類的表情很奇怪吧?茂木同學微微歪著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那樣的我。
「那個我有話——」
「給我一天的時間。」
「——啊。」
腦海裡浮現的影像,擅自重播的聲音,那像是用玻璃戳進眼球,鼓膜,腦髓般,過於清晰且明亮,好痛。
就像是被榔頭敲打一般,胸囗強烈的心跳。
不……要——
我明明沒有要想起來,我明明不想要想起這種事,我明明不斷地想把它當作沒有發生過,但卻由不得我。我忘記了好多其他重要的事,這個卻忘不了。
哎呀,對了。對耶——
我早在好久之前——就向茂木同學告白了。
「……怎麼了?」
「…………抱歉,沒事。」
我離開了茂木同學,她皺眉露出訝異的神色,但沒有追問下去。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後趴到桌上。
「…………原來如此。」
仔細想想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怎麼說都重複了兩萬次以上。
我向茂木同學告白,但是忘記了。所以再次告白,然後又忘記了。我為了對抗這個「拒絕的教室」,好幾次好幾次好幾次好幾次進行了並非我本意的告白,然後又把那件事忘記。
然後我每一次都聽到了我最不想要聽到的回答。
永遠都是同一個回答,永遠都一定是同樣最糟糕的回答。這麼說來確實不可能改變,因為沒有保留記憶的茂木同學,沒有改變答案的理由。
那個答案就是——
「給我一天的時間。」
真的是糟透了,因為——明天永遠都不會來。
我下了一輩子份量的決心,擠出本來無法鼓起的勇氣,費盡心神,即使如此卻認真無比的話語,將完全化為沒發生過的事消失而去。然後我必須繼續面對忘記我的告白無數次的茂木同學。
……原來如此,不是變成沒有發生過的事。
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存在啊。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存在,變成沒發生過的世界中,不管什麼東西都沒有任何價值,不管是美好的東西醜陋的東西尊貴的東西卑微的東西可愛的東西可恨的東西都一樣沒有任何價值。
所以什麼都不存在,只是個空殼。
那個無可奈何的空殼就是「拒絕的教室。」
我感到一陣作嘔,但我仍舊吸著空氣,我想要把一切都吐出來,但是吐了的話我就無法待在這裡。沒有空氣就無法生存,但是持續吸著空殼的話我也會變成一具空殼。變成如海綿般充滿空隙。
還是說——已經太遲了,我已經變成空殼了呢?
「怎麼了,阿一?不舒服嗎?」
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趴著的我緩緩抬起頭來,眼前是一臉擔憂的心音。
「話說剛剛體育課的時候,阿一流鼻血了對吧?或許是受到鼻血的影響喔?如果不舒服的話就一起去保健室吧。」
「不用擔心,小桐,反正比起流鼻血,那之後躺在茂木同學的腿上這件事才是原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附近的醍哉那樣說。
「躺在腿上……?……喔!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你這傢伙,只是單純害相思病啊……」
然後她竊笑著捶了我的肩膀幾下。
「這,個!你這個人唷!明明只是個阿一卻這麼囂張?請不要做戀愛這種還算像樣的事。」
「受到一點誘惑就簡單地被吸引,還真沒出息啊。」
「才……才不是呢我一直都對茂木同學——」
我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從很多方面來看我都說溜嘴了這不但等於我承認了對茂木同學的心意,更重要的是。 ——
「什麼?你這傢伙,到昨天為止都對茂木抱什麼特別的情感吧?」
——那不是真的。
實際上我喜歡上茂木同學是今天的事,至少從醍哉他們看來,是突然發生的事。啊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的態度那麼明顯,還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啊。
「吶吶,比起那個,醍哉,他承認了對小霞的單戀呢,嘿嘿。」
心音一邊竊笑一邊用手肘戳著醍哉。
「嗯嗯,順利的話這可以成為好一陣子的娛樂呢。」
「呵嘿嘿……真有趣啊,別人的戀愛!嗯嗯,別擔心,姊姊會好好支持你的!不管你需要意見或幫忙都儘管說!如果你被甩了我也會安慰你!但是如果你成功了的話很讓人生氣所以我會宰了你。「
「別擔心,如果你們交往了的話,我就跟茂木私通往來。」
「哇啊,真有趣!別人的不幸和錯綜複雜的三角關係!太棒了!」
……我的狀態明明不太好還這樣,這些人真的是很差勁……話雖如此,××不在真是太好瞭如果那傢伙在的話,一定也會跟著隨風起舞,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咦?」
「嗯?怎麼了,阿一?」
「沒有啦……我在想那傢伙不知道怎麼了。他今天請假嗎?」
「那傢伙是指誰?」
醍哉一臉訝異地問。真奇怪啊,如果是醍哉,聽到我這樣說,明明就該知道我指的是誰才對。
「你真的不知道嗎?竟然問是誰————」
————咦,是誰?
咦?等一下,我……我自己打算說出某個人的名字,但是為什麼不只是名字,就連那個人的臉孔都浮現不出來呢?
「……阿一?怎麼了?你打算要說誰?」
就像是吞下黏液般無法化開的半液狀物體,讓人噁心得想要把食道揪掉。但是能夠感覺到這股噁心還算是好的,因為如果全部都吞下去排泄掉的話,那麼× ×就會消失了。
「等……等等……阿一!」
沒問題的,我可以想起來,因為感到噁心所以可以想起來。
「————陽明。」
那是知己的名字,說了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的朋友。
……雖然十分微小,但是我期待了一下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為某些原因而把陽明忘掉的這種可能性我真的是個笨蛋,那樣的期待——
「餵,阿一,陽明是誰?」
——明明自己很清楚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不甘心地咬緊牙,醍哉和心音因為我奇怪的行為而皺眉。
他們已經忘記了。應該是青梅竹馬的兩人,明明和陽明認識了那麼久。
那毫不留情地強調了「陽明」不在這裡的事實——
「我先回去了。」
——那是致命傷。
我站了起來,只拿了書包,然後就背對兩人走出了教室。
我已經無法忍受待在這裡了。
為什麼陽明不在呢?
我很清楚,我知道,陽明被「拒絕」了。
被誰暱?那不用問,一定是被創造出「拒絕的教室」的「主角」給「拒絕」了。
我誤會了,我以為「拒絕的教室」是讓日常生活永遠持續的東西,我真愚蠢,那怎麼可能呢?日常生活就是因為持續前進所以才是日常生活。如果刻意阻擋河川的流動,那麼只會讓淤泥沉澱堆積,變成一片黑暗。和那一樣,這裡也堆積了淤水。
唉,原來如此,我一定查覺到這個事實無數次,不管怎樣重複,我都會察覺到這個事實,然後放棄和音無彩矢對抗。
音無彩矢要破壞「拒絕的教室。」
而我為什麼能夠阻止她呢?
上課鐘響了,同學們幾乎都已經回到教室了吧?
走出教室前我回頭看。
空位,空位,空位,那裡也有空位。唉……雖然早就知道了,但對於異常多的空位沒有任何人抱有疑問。
❈
其實我都知道,我不是不承認,而是一直不去想。
音無彩矢認清了無法從我這裡拿到「盒子」的事實。
只要知道犯人的話,結束「拒絕的教室」本來就很簡單。確定犯人是我後,還重複兩萬次以上,都是為了要得到「盒子」。
那麼——要怎麼做?
想都不用想。
被卡車輾過的我身體四分五裂。看習慣的右腳竟然在遠處,看起來實在很滑稽,令人想發笑。
「這樣就結束了吧……」
我「被殺」了。我讓她殺了我。
「27753次無謂的反覆,那個時間以完全的徒勞結束了啊。這下就連我……就連我也都累了。」
正確來說我還沒死,但是處在以自己所做的那攤血中的我很清楚。我會死,無藥可救。所以果然還是被音無彩矢殺了。
「唔……!過了毫無道理的時間,終於到手的東西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我還沒有如此憎恨過自己的無能……!」
她似乎真的很懊悔地喃喃說著:
「……換個對象吧。這裡沒有『盒子』,我只想要下一個『盒子』。」
音無彩矢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我的存在,不,一定從最初她的眼睛中就沒有我。
音無彩矢從最初到最後都只看著應該在我之中的「盒子」。
這也會變成「沒發生過的」事嗎?不,不可能。因為如果我的體內有名為「拒絕的教室」的「盒子」的話,那它就會因為我的死而被摧毀,就像是卡車壓爛我的肉一般,把盒子也壓毀。
已經不會重複了。
啊啊,還真諷刺啊,如果這是結束「拒絕的教室」的唯一方法的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我會死那好空虛,這個世界一定是——。我死後的世界吧?
但是這麼一來我們的戰鬥就結束了。
雖然只有一方興致沖沖,雖然是場完全在意料之中的戰鬥,但終究結束了。
嗯——你這麼深信著的吧,音無同學?
真遺憾,我打從心底這麼想喔,音無同學。
是因為你一直無視我吧,否則就不會有這樣錯誤的判斷了。
所以才會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
吶,音無同學,仔細想想很簡單啊,像我這種平凡的人怎麼可能是「主角」呢?
黼然我曾想要告訴你,但已經沒有辦法了,因為別說是講話,我連張開嘴都做不到。
意識消失,我會這樣死去。
然後————什麼也不會結束。
我位於除了在夢中之外想不起來的地方。
我從他手中拿到了盒子。
「你可以放心,雖然這種事通常都帶有風險,但是這個並沒有,也不會失去什麼其他重要的東西,或拿走你的性命或魂魄。而且會有那種負面的附加價值,本來也就跟道具的特性無關,而是使用者的錯,如果正確使用的話,只會實現你的願望而已。」
正確使用的話——
這個條件很簡單嗎?我不知道。雖然我不知道,但是即使有那種程度的風險,這也是破天荒的條件。和拿到一定會中獎的彩券一樣,天外飛來的一大筆錢確實有讓人生混亂的可能性,但是,一般都不會把那當成是風險對吧?
所以,如果有人選擇不收下這個「盒子」的話,請告訴我。
「————你瘋了嗎?」
因為這裡就有一個人會推回去。
「你在跟我客氣嗎?還是不相信我的話?或是——你怕我嗎?」
當然全都是對的。
但是並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只是,單純的不需要那種東西。
因為我的願望是讓這個日常生活持續下去。不需要使用這種「盒子」也已經得到手了。
就像是擁有一兆的人不會重視一億元一樣。我當然知道那是有價值的東西,所以不能從來歷不明的人手中拿那樣的東西。
沒錯,我確實把「盒子」推回去了。
所以——
就算我為了持續日常生活而期望反覆的日子,那個犯人也絕對不會是我。
第27753次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這是什麼聲音?非常小聲,如果不側耳傾聽的話就會漏聽掉的聲音。但是絕對不會漏聽,因為是從我內側傳來的聲音。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被很小很小的銼刀削著。哪裡? ——既然聲音是從我的內側傳來的,那就一定是在削著我的內部。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雖然很小聲但卻很吵,我不由得摀住了耳朵,但是那麼做聲音反而更清楚了。哎呀,這麼說也是,摀住耳朵後身體內側傳來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也是當然的。所以我也不行摀住耳朵,我一直都無法從磨耗著自己的聲音中逃離。
而且很痛,被削果然是很痛的。如果心臟彎成了剌河豚一定就是這種感覺。一直感到剌痛,這就是罪惡感嗎?我以為我旱就沒有那種東西了,沒想到意外地頑固。
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沙哩————
我正在被削著。
我的心。
我自已。
啊,這樣下去,我的內部覿會失去形體,變成像木屑般粉碎。不,不對,已經————
太遲了,我已經粉碎了。
重複了兩萬次,我已經不再是我了。我有自覺,無法忍受這份無聊,我失去了心。我已經無法跟任何人正常地溝通了。
這個世界拒絕著我。
明明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是我硬擠了進來,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家所在的教室一直拒絕著我。
我只知道讓自己變得輕鬆的方法。
但是我絕對不會那麼做。
因為我——還沒有實現我的願望。
……咦?但是我應該已裋粉碎了,那為件麼只有願望可以繼續保留著呢?那有可能嗎?
我的願望一定也和心一起被捲入被削著才對。因為實際上——
我不記得那個願望。
「——啊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是啊,我想不起來,啊哈哈想不起來,我的願望是什麼?吶,讓我想起來嘛!啊哈哈別開玩笑了不然一直以來我是為了什麼而承受這樣只能說是苦行的反覆呢?只能笑了,明明只能笑,啊啊,我旱就已經忘了怎麼笑只能面無表情地發出笑聲。
那麼——讓一切結束就好了。
非常簡單的結論,為什麼我之前沒有想到呢?
只要殺了他就好,沒錯只要殺了他就好,只要殺了星野一輝就好了。因為痛苦的源頭是他啊。如果那麼做就能曼得輕鬆的話,那就趕快殺了他。
但是我知道。
我這份名為「願望」的「執著」,一定不會讓我結束的。
第27754次
身體迅速冷卻,變成一片虛無。明明變得一片虛無的就是我自己,但我仍舊一如往常地醒了過來。我無法忍受應該已經消失了的寒意,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身體發著抖。
我被殺了。
這是第好幾萬次的3月2日。
沒錯,即使我被殺了,這個「拒絕的教室」仍舊會繼續。總覺得那真實的感受讓我的內部逐漸變得空虛,寒冷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我變得無法忍受待在那個地方,早餐也隨便吃吃就出發去學校。
外頭是看慣了的陰天,明天會下雨。這麼說來,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見過太陽了呢?
教室裡沒有任何人,因為離上課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這也是當然的吧?
我突然感到質疑,為什麼我這麼規矩地來上學呢?我察覺到了自己因為「拒絕的教室」過了無數次重複的生活。現在也一樣,那麼只要像是抵抗那個重複,不去學校不就好了嗎?
不……我會去喔,嗯,會去。只要身體健康就去學校,那就是我的日常生活。連改變都想不到的理所當然的必做事項。是?了維持日常生活,就算說我意氣用事也不會改變的行動。是我唯一的信念。
啊,原來如此,或許我就是因為如此才還在這裡。雖然我一點都不了解理由,但總覺得是那樣。
就算這個教室空無一人也一樣。
「————」
我在教室的正中央移動,赤腳站在某人的桌上,抱歉,× ×,我試著想起這是誰的桌子,但名字和臉孔都想不起來。抱歉,真的抱歉。
我環視四周,雖然我知道站在桌上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昏暗的教室裡空無一人。
教室裡空無一人。
教室裡空無一人。
「…………好冷……啊。」
我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有門打開的聲音。那個人立刻看到了站在某個人桌上的我,皺起眉頭來。
「……你在做什麼,阿一?」
醍哉用很不爽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光是這樣就讓我有些放鬆。
「…………嗯,果然,我安心了。」
我喃喃這麼說了後,緩緩從桌上下來,醍哉仍舊用一副臭臉看著我。
「吶,果然我看到了醍哉就會感到安心。」
「…………那真是太好了。」
「因為真的是醍哉本人嘛。」
「……餵,阿一,我很久沒有覺得人類很恐怖囉。」
「但是啊,就算醍哉是真的,這裡還是虛假的日常生活,我無法跟醍哉共有任何東西,在下一次認識的醍哉不知道這裡的我。就像是只有我在電視外一樣,只有我單方面的認識醍哉。那麼,這真的能夠說是醍哉在這裡嗎?」
所以這裡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
「啊——」
不對。
這裡只有一個人。
和我擁有共同記憶的人,只有一個人。有一個只要我不放棄留下記憶這件事,就不會分離的人。
喔,原來如此,我在這個「拒絕的教室」中,一直都只有和她兩個人而已。在這個只有教室大小的狹窄空間中,無法脫離也沒有打算要脫離的我們一直都在彼此身邊。雖然因為對方一直敵視我,所以我也沒有時間去查覺到這種事。
我會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會坐在我旁邊。
……真令人無法置信,光是想像她坐在那裡的畫面,就足以讓我感到些許的安心。明明應該是她殺了我。
❈
所以才這樣嗎?
所以?所以什麼?我不懂,無法理解自己的情感,但是我的身體又在急速地失溫。不,
不僅如此,從內側開始冰冷的身體,已經達到了絕對零度,結凍,因為結凍所以伴隨著痛楚,完全僵硬,動彈不得。
「我叫音無彩矢,請多多指教。」
「轉學生」就像是真正的轉學生一樣,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起來有些羞澀。
「…………是怎樣?」
我不懂。
不,其實我懂。
「——……我確實地被困在『拒絕的教室』裡。如果我放棄記住這件事,如果我死心了,那麼我就會永遠被關在『拒絕的教室』裡吧。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只是一味地持續沒有意義的反覆。那就像把放在頭上水杯中的水打翻一樣簡單的事。」
過去曾經聽過的聲音在腦海裡重播。
我看著站在講台上的她,確認那個輪廓到底是不是本人,不可能不是本人,但也不可能是本人。
她是——音無彩矢?
那麼,不可能。因為她不可能放棄。
嗯,就算在兩萬次以上的「轉學」中,發現了一直當作目標的我不是犯人,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她也不可能放棄,不可能放棄!才不可能放棄!
因為那樣——太不適合她了。
同班同學被「拒絕」,只剩下一半,但卻沒有人注意到那種事,不斷地向她提問。對於大家的問題,她短而簡潔地回答,沒有像之前一樣無視。
就像個普通的轉學生一樣。
這樣的景象,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這一定是虛假的事謊言,大家都在說謊,一切都是謊言,那麼——音無彩矢也是謊言?
——那種事——
——那種事——
「不可原諒。」
那種事就算其他人可以接受,我也不能原諒。
我不會讓音無彩矢變成假的。
「……怎麼了,星野?」
小久保老師不知道為什麼那樣問我。為什麼?喔,因為我突然站了起來啊。
我轉頭只看了一下茂木同學,同學們全都注視著我,茂木同學果然也看著我。雖然她仍舊面無表情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麼。
就算問她覺得這個行動如何,茂木同學也一定不會給我任何答案。我們很長的時間中同處於這個教室裡。即使如此我和茂木同學的關係仍止於此。
我們要超越同學的關係,必須要到明天以後。
是的,茂木同學並不在這裡。
沒有人在。
所以……已經夠了。
我要把會把我的奇怪行為忘記的全體同班同學給——拋棄。
我只看著音無同學,走向音無同學所在的講台。
我現在打算要做的行動是和向茂木同學告白一樣,本來不可能做的行動。
我站在音無同學面前。
音無同學毫不動搖,像是要看清我般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她那好像是初次見面般的表情,讓人很惱火。
「餵,怎麼了,星野?」
對於我的奇怪舉動,小久保老師的聲音雖然故作冷靜但透露著不安,同學們的嘴形也在講著類似的話。
我無視一切,跪在音無同學面前,低下頭來,朝音無同學伸出手。
「你在做什麼?」
音無同學說。用她跟我說話時據對不會用的禮貌語氣。 「我來迎接您了。」
所以我也這樣說。
「……你說什麼?」
「我來接您了,麻理亞公主,我是背叛一切,與所有人為敵,發誓只保護您一個人的哈薩威。」
周圍的雜音很有趣地消失了,啊啊,原來如此,要找回音無同學,至少必須要讓她了解周圍沒有人存在。所以這個狀態非常容易理解。
我不抬頭,等待著音無彩矢牽起我的手,等待她把手放在我手上與我共舞。
但是,失敗了。
音無同學沒有牽起我的手。
砰一聲,重物敲擊頭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我倒了下來。
「……真噁心。」
因為我低著頭,所以不知道那道沖擊是什麼,我倒在地上仰望著她,終於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她從右邊用膝蓋踢了我。
哎呀,嗯,也對,我怎麼會有音無同學會牽起我的手這種天真的妄想呢?
「————呵。」
她如果毫無疑問是「音無彩矢」的話,怎麼可能在我面前表現出牽起我的手這種溫柔的舉動呢?
「呵……呵呵呵……」
她似乎忍不下去了,音無同學笑了。她打從心底覺得奇怪,大概在兩萬次中都從未看過一般。
雖然我倒在地上,雖然頭很痛,但我知道我臉部肌肉安心地放鬆了。
「我等了你好久,可愛的哈薩威。只有在窗邊等你這件事是我的生存意義,竟然讓沒有拿過比湯匙重的東西的脆弱的我等了這麼久,我從沒想過竟然會被獨自丟到戰場27753次啊。」
音無同學彎腰伸出手。
她抓住打算要爬起來的我的手腕,硬是把我拉了起來。
嗯,沒錯。
這很有音無彩矢的作風。
「……托您的福我變堅強了呢。」
音無同學像是突然被點中要害般瞪大了眼睛,然後嘴角再次上揚。
「——你變得敢說詁了呢,哈薩威。」
音無同學就那樣拉著我的手腕走出了教室。
❈
無視什麼班會,無視老師,無視學生,無視一切,無視一切我拋棄的東西,我們離開了教室。
被拉著離開教室的我,沒戴安全帽坐在重型機車的後座。我對第一次體驗到的速度很害怕,一邊感受著音無同學令人驚訝的細腰(不,雖然和看起來一樣,但無論如何這時候都想要更多的安全感),我用顫抖的聲音問她:「音無同學,你有駕照啊」,她若無其事地回答:「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在時間多到多餘的『轉學』生活中,我學會了騎機車,很有意義吧?」
……嗯,騎車技術看來是沒什麼問題啦。
我接著問她是不是還有學會其他東西,她回答:「當然。」開車在預料之中,武術,運動,語言,樂器等等,總之在這個「拒絕的教室」反覆的條件下可以挑戰的東西似乎大概都拿到了九成的分數啊。
當然音無同學的基本能力本來就很高,但這27754次的「轉學」就代表經過了那麼多的時間。雖然不能單純地計算,但若把那次數換成天數的話,大約過了七十六年,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時間。仔細想想是很驚人的時間。
「吶,音無同學和我同年吧?」
大概是因為想了那樣的事,才開始在意她的實際年齡而問問看。
「……不,不一樣。」
「咦?那麼是?」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
音無同學有些不開心地說。難道說是她不想提的事?雖然我聽說問女生年紀是很不禮貌的……也就是說,是問了會很失禮的年紀?
仔細想想,不可能有這麼成熟的同學。不過只是因為被捲入「拒絕的教室」中,轉學生的立場比較方便所以成為了同學。或許是個穿著制服像是角色扮演的年紀。
「星野,如果你在想什麼失禮的事的話,我就把你甩下去唷。」
雖然她因為正在騎車沒有看著我的瞼,但是很銳利。
「話說回來,你是在『轉學』期間學會騎機車的對吧?那麼這輛機車應該就不是音無同學的囖?是誰的呢?你爸爸的嗎?」
雖然我不太了解機車的車種,但看起來不像是女性用的。
「不知道。」
「……咦?」
「把鑰匙插在車上放在家門口,你不覺得太大意了嗎?」
不,那的確很粗心大意,咦,也就是說?
「就算是鏈鎖也是用些工具就能簡單地切斷。每次『轉學』都是同樣的狀態,雖然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決定不深究。我什麼也不知道。嗯,不知道。
「但是啊,不管是這個騎車技術,或是其他的技術和知識,如果失去記憶的話大概也會一起消失吧?」
那非常可惜。
「…………」
音無同學沒有回答。
「音無同學?」
還是沒有回答,難不成——
「音無同學也覺得很可惜嗎?」
或許,那樣看起來像是毫無章法地吸收的技術和知識,並不只是單純的消磨時間而已。
音無同學也覺得失去好不容易習得的能力很可惜,所以才不想要失去記憶。
為了創造出那覺得「可惜」的情感,音無同學持續學習各種技能。
話說回來——
雖然事到如今才想到似乎有點太晚了。
——為什麼音無同學要裝作忘了一切呢?
我被帶到的地方是雖然稱不上最高級,卻是高中生負擔不起,這附近最貴的飯店。她很熟練地完成住房手續,拒絕了打算帶路的服務員,毫不猶豫地前進。
一進到房間,音無同學就坐在沙發上。
我壓抑住自己和高級飯店格格不入的心情,坐在床上。 ……仔細想想,和女性兩個人單獨到飯店裡是很驚人的狀況,但一想到對方是音無同學,就沒什麼真實感,便意外地沒有什麼奇怪的緊張感。
「不管怎麼說,音無同學果然是有錢人呢,我一直這麼覺得。」
「我富不富有一點關係都沒有,反正只要再『轉學』,用掉的現金就又會回到手中。」
「……這麼說來也是。那麼,也可以把便利商店裡所有的玉米棒都買下來了耶,好厲害!」
「那種事怎樣都好,我們可不是為了談論那種無聊的事而來的吧?」
「的……的確,具體而言要談些什麼呢?」
「接下來的方向。因為無論怎麼說,我的指針都在星野一輝是犯人這個前提崩壞的時候完全失去了方向。」
「那還真抱歉。」
「別挖苦我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但是,如果那樣的話,只要找到真正的犯人不就好了嗎?不,我知道那不簡單,但是光是去除掉我是犯人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就已經是很大的一步了,不是嗎?「
「……星野,我可是『轉學』了27754次,你知道嗎?」
「……什麼意思?」
「上次我也跟你提過了吧?雖然我誤把星野一輝當成犯人,但是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其他人。意識上仍保持不知道誰是犯人的狀態,也接近了其他有嫌疑的人。……當然把你誤認成犯人後,一定有些疏忽大意。」
「可是除了我之外,卻找不到其他像是犯人的人?」
「沒錯,那可是27754次的反覆唷?那麼長的時間裡都沒有露出馬腳,不愧是『盒子』的『擁有者』。」
「這個嘛,會不會是因為音無同學太招搖了,所以被發現了?」
「就算是那樣也不可能,對方就算有所警戒,有可能持續27754次嗎?這名『擁有者』具有能夠持續隱藏這麼久的智慧和耐力嗎?嗯,但實際上就是找不到。真是的……『擁有者』明明一定在這個班級裡的,為什麼找不到呢……」
「……等一下,犯人一定在這個班級裡的說法是怎麼一回事?代表犯人一定是班上同學裡的一人嗎?」
這麼說來,上次音無同學說過有嫌疑的人很少。
「不,老師和其他每次都會到1年6班教室的其他班學生也有嫌疑,這個『拒絕的教室』正如其名,範圍只有1年6班教室,被捲入這個現象的只有3月2日到3日間進到1年6班的人而已。「
…………?可是我現在就像這樣離開了教室,看到了很多人。
「你露出一副聽不懂的臉呢。星野,你真的覺得時間有可能會重來嗎?」
「咦……?」
怎麼一回事?如果否定的話,最初的前提不就不成立了嗎?
「……讓那變成可能的不就是『盒子』嗎?」
「是啊,『盒子』的話就有可能吧,但是我想聽的是你的意見。你可以完全相信那種東西能讓時間重來嗎?你覺得有可能發生那種現象嗎?」
我完全不懂音無同學想說什麼。
「我——」
所以,我沒有去思考那問題背後的意義,只是老實地回答問題:
「——我覺得已經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就算是我,也想過無數次「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就好了。」可是就算真的有時光機,我也一定無法相信真的可以進行時空旅行。大概就算真的回到了過去,在得到那裡真的是過去的確實證據前,不,搞不好不管有什麼證據,我都不會試著去相信也說不定。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確解答,但是音無同學說了聲「嗯」點點頭。
「你的感覺恐怕是正常的吧。而且,創作出這個『拒絕的教室』的人也擁有同樣的感覺。」
「……怎麼說?」
「『盒子』完全實現了他的願望徹頭徹尾完美地實現也就是說——連他那無法完全相信時間可以重來的心情也考慮到,完整地實現。你懂那代表什麼嗎?」
「這個嘛……」
想讓時間重來,但是另一方面,又覺得時間不能重來。那個看清事實本質的觀念大概扭曲了願望的形狀。那個我懂。
「但是實際上,音無同學回到了過去對吧?」
「星野,我有把這個現像用『回到過去』來表現過嗎?」
那對於幾乎喪失了所有和音無同學相處記憶的我來說無從得知。
「簡單來說,如果『拒絕的教室』是因為想要讓時間重來的意念而誕生的話,那麼這是個拙劣的作品,次級品,不對,是瑕疵品。」
「那麼為什麼音無同學會體驗到兩萬次以上的反覆呢?」
「哼,那不正是瑕疵的證明嗎?如果時間完全重來的話,那麼我的記憶也不可能在重來的對象之外。而且在談論這之前,如果是完全的反覆的話,本來不應該混在這個班級裡的我,為什麼會以『轉學生』的身分混進來呢?「
音無同學斜眼看著我。
「反正那是你的事,要是我,就會覺得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你把事情想得如此簡單,然後思考就此停止了對吧?」
因為正如她所言,所以我完全無法反駁。
「簡單來說,我只不過是進入了『盒子』裡。我以『轉學』的方式參與,也不是我的本意,那是犯人所決定的角色分配。因為『拒絕的教室』的舞台是1年6班的教室,要解釋同年代的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最好的方法就是『轉學生』對吧?總而言之就是犯人覺得這樣做比較合理。」
「……」
我完全無法理解音無同學在說什麼。合理?為什麼有那麼做的必要呢?
「為什麼你如此缺乏理解力呢……算了嗯——。假設『拒絕的教室』是犯人所導演的電影,全部都拍攝完成,只剩下剪接工作,但是此時突然出現了因為商業利益的關係必須讓她登場的演員,可是已經沒有角色了,又不能不給她任何角色讓她突然出現在畫面上,那樣就稱不上是電影了。所以對劇本進行最小程度的改寫,給她個角色。那就是為了合乎道理讓我成為『轉學生』的理由。」
「也就是說,音無同學被捲入是無可奈何的事,不得不想辦法去接受。沒有辦法只好突然讓音無同學變成『轉學生』,使3月2日的學校生活成立,這樣說對嗎?」
「沒錯,光是這樣仍舊會覺得『拒絕的教室』有哪裡怪怪的吧?詳細說明很麻煩所以我只說結論。這不是『現實』,也沒有反覆。但是,這是個被隔離的小『空間』。是只要一個人,只要犯人誤會時間在重複的話,就會成立的笨拙『願望』喔。」
「嗯……所以反復並不充分……?」
「沒錯,不相信時間會重來的犯人,只是不容許時間前進而已,只是拒絕時間前進而已。其他人怎樣都無妨,只要『擁有者』能持續欺騙自己就可以了。」
「那個不充分就是我和音無同學保留下記憶的理由?」
「大概是那樣吧。我和你留下記憶的理由可能不同,但是我們位於『拒絕的教室』的縫隙這件事毫無疑問。」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無論如何都不懂的事。
「所以,音無同學到底是誰?」
音無同學明顯地沉下臉來。這或許是她不想被碰觸到的問題。
「啊,不……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不說也沒關係……」
但是她皺著眉開了口:
「我不是什麼你所期待的厲害人物,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我想這麼回答,但是那是到一年前為止的事吧。……我的身分啊,雖然沒有正式的名稱,嗯,是啊,只有這種說法了。我是——」
音無同學真的很不開心地說:
「——『盒子』本身。」
「『盒子』本身?那是什麼意思?」
我無法理解反問後,音無同學深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不方便跟你詳細說明,所以不能說。」
或許是因為從我的臉上可以看出,我對她不跟我說明這件事有一些不滿,音無同學看著我繼續說:
「但是,讓我告訴你一點,我過去曾經得到過『盒子』,使用過它。」
「咦——!」
「然後,我的那個『願望』到現在都還持續實現著。」
音無同學也擁有著「盒子」?
「為什麼那樣的我還想要『盒子』呢?你一定很在意吧?好吧,跟你說。我的『願望』確實實現了,但是我同時也失去了一切.」
「……一切是指?」
「家人、朋友、同學、親戚、恩師、鄰居,所有親密的人——我因為我的『願望』而失去了這一切。和我有關連的所有人,都已經不在了。」
我說不出話來。
「那不是……什麼比喻,而是字面上的意思嗎?」
「沒錯。我不能忍受失去一切的狀況,那就是我行動的理由。」
失去了一切,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音無同學才能無視任何東西、不畏懼任何東西也說不定。
話說回來,會讓事情變成那樣的狀態,音無同學到底是把怎樣的「願望」放進「盒子」了呢?
「不能破壞那個『盒子』嗎?弄壞了的話,那個『願望』不會也一起失效嗎?」
「星野。」
對於我那自然浮出的疑問,音無同學用警戒般的強烈語氣說:
「『盒子』正在實現我的願望,你懂嗎?不要逼我繼續說了。」
沒錯,那自然浮出的疑問,音無同學不可能沒想過,也就是說,是這麼一回事。
「盒子」確實奪走了音無同學的一切,但是,即使如此——音無同學仍不想讓那個願望失效。
我陷入沉默後,音無同學重新開始說:
「我的『願望』和『拒絕的教室』的『擁有者』的『願望』無法共存。所謂的『盒子』就是那樣的東西。所以由於我進入這裡,使盒子相斥,才減輕了乾涉。但是頂多只能做到『減輕』。換言之,我多少也無法避免『拒絕的教室』的影響。至於那影響有多大我也不知道。如果屈服的話,我也會被困入『拒絕的教室』中……這很久之前就已經說過了。」
這樣的話,「擁有者」是如何看待音無同學的呢?至少我不覺得他會喜歡她。
「我想你也差不多對事情有某種程度的掌握了,那就讓我回到正題囉。現在已經無法把『拒絕的教室』取出使用了,這個『盒子』已經被『使用者』用盡了。所以,只要結束『拒絕的教室』就好了。」
「怎麼做才能結束『拒絕的教室』呢?」
「從『擁有者』身上把『盒子』扯下,或是連著『擁有者』一起毀壞。只能這麼做了吧?還有……如果找到頒布『盒子』的那傢伙的話,或許能做些什麼,但因為他不可能在『盒子』裡面,所以這方法太不實際了。」
「盒子」的頒佈人?
我打算要問他的真面目——但是放棄了。
關於我應該遇過的「*」,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我也不想認識。
「…………總而言之,只要沒找到犯人就束手無策對吧?」
「嗯?你說束手無策啊。你是想暗示我過去的行為都毫無意義,一點建設性也沒有,只是浪費時間嗎?還真有勇氣啊。」
「不……不是啦,我只是想確認而已……」
「哼,那麼你是覺得我一個人無法解決的問題,憑你的知識和臨機應變的能力就有辦法解決嗎?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毫無想法就說出那種話吧?」
「……唔。」
我感到畏縮。我不可能有什麼想法。
「如果知道的話,我不可能找不到吧?可是,嗯……『擁有者』和其他人不同,即使在『拒絕的教室』中也不允許死亡。例如我已經在這個『拒絕的教室』中死了好幾回,但是我現在仍在這裡,也沒有失去『盒子』。」
「但是『擁有者』不一樣?」
「嗯嗯,沒錯,『擁有者』和『盒子』密切相連。當『擁有者』死亡的瞬間,『拒絕的教室』就會毀壞。關於這一點我在其他類似的情況確認過,應該是不會有錯。『擁有者』死去的同時,『盒子』會壞掉,那個時候『拒絕的教室』的特性當然也會消失,死的概念就會復活。」
「那麼,就會那樣死掉了……?」
「就是那樣。」
「所以可以確定我不是犯人,然後雖然是理所當然的,音無同學也不是犯人。」
「是啊。」
那麼,也就是說茂木同學也不是犯人,因為茂木同學有發生過意外。
「那個啊,同學中有人消失對吧?那和死亡沒關係嗎?」
「……雖然不能確定,但是應該沒關係吧。雖然我現在還不了解有什麼意圖,但那大概是『拒絕的教室』的特性之一吧?」
——等一下。
我突然想到了,很簡單就能找到犯人的方法。
同時感到一陣暈眩。我到底在想什麼啊,那實在是太令人不舒服了。但是,但是——
音無彩矢的話,就做得到。
我不能說,但是,為什麼音無同學沒有想到這個方法呢?不可能沒想到,但卻沒有實行。這是?這到底是——?
「星野。」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嚇得身體抖了一下。
「你在想些什麼?難道說你想到了找出『擁有者』的方法——」
然後我的身體又抖了一下。
「——你想到了啊,星野。」
「啊,不——」
「你想騙我也沒用,你覺得我認識你多久了?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看著你更久。雖然那並非我本意。」
我知道,就算不是音無同學,應該都看得出來我在打馬虎眼。
但是,我沒辦法簡單說出口。
「星野,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她不是個可以用隨便的謊言敷衍過去的人,就算支吾其詞,只要我開始說話,最後一定還是會不小心說出那個方法。
但是——
「星野!」
音無同學捉住我的前襟,好痛苦,她是認真的。 ……那也是當然的,音無同學為了得到「盒子」,可是忍受了超過兩萬次的反復。
「給我說!快說出那方法!」
我說了一定會後悔,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能夠繼續保持沉默嗎?
「——殺了全班同學就好了。」
所以我說了出口。
很簡單,只要死過一次就能洗去嫌移的話,那實際上那麼做就好了。殺了就好了。哎呀,這是哪門子好懂的邪惡方法。
但是,在這裡死去的人們也會復活。
沒有什麼好煩惱的,雖然我絕對不可能那樣簡單地下結論,但音無同學一定會那樣想。
因為音無同學之前為了保留自己的記憶做出了屍體。
但是音無同學真的沒有想到嗎?這是不只可以保留自己的記憶,又能同時用來鎖定犯人的方法,為什麼沒有想到呢?如果想到的話,為什麼不實行只要四十次左右的反復就可以解決的有效手段呢?
她沒有回答。
沒有反應。
我緩緩地看了音無同學的臉。
音無同學仍抓著我的前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我。
「那——」
音無同學抓住我前襟的手慢慢放開。
「那——不是方法。」
「……咦?」
「就像人體實驗一樣,為了實驗對人體有多大的影響,使用人體一定是最好的,但那是從最初就該被排除於方法之外的行為。」
音無同學完全不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小聲地說:
「為什麼呢?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那不是人類道德允許的行為,做出那種事的瞬間,就已經稱不上是人了。……啊啊,我的確是『盒子』的本身,所以,所以你——」
音無同學的眼裡是千真萬確的怒氣。
「——你不把我當成人嗎!」
啊啊,我確實那麼想,所以或許那份怒氣也是合理的。我覺得自己真愚蠢。
但是,我無法理解。
「但是,音無同學為了保留自己的記憶而殺了人,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
音無同學像是無法忍受我的話一般,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我。
「……就……就是為了保留記憶,而創造出印象深刻的事,不是嗎?」
「你想污辱我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剛剛說明過了吧!因為我是『盒子』,所以我才能反抗!」
啊啊,對了,做出屍體保留記憶只是醍哉毫無根據的猜想而已。
但是,我還是無法理解。
「你那是什麼表情?有想說的話就快說!」
音無同學再度揪住了我的前襟。
我對她直瞪著我的眼神反瞪了回去。
啊啊……我沒有任何覺悟,也沒有仔細想過像反瞪她這種不像我的行為的意義。
我被她掌握在掌心,我還有這點程度的自覺,所以現在才這麼做。
但是我說出了破壞這一切的話。
「那麼為什麼音無同學要殺了我呢!」
然後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
❈
因為這句話而崩解的關係,結果沒有恢復原狀。
音無同學對我的話語和表情都消失了,徹底的。對那樣的音無同學我當然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離開飯店。
雖然我在飯店前閒晃了一會兒,但那隻是單純的留戀而已,只是白白浪費時間。我斜視了和音無同學一起騎來的不知道主人是誰的機車,然後離開了飯店。我去了一趟便利商店,買了寶特瓶裝的茶。小口小口地喝,喝完後,才注意到我幾乎不記得自己喝了什麼。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也說不定。
我和音無同學不同,不知道是否能留下這段記憶。如果音無同學不需要我的話,就忘記一切,然後在不知不覺中被「拒絕的教室」吐出去。而我會像其他人一樣,從這裡消失。
小巷子裡鴉雀無聲,沒有街燈的那裡沒有顏色。
就像是創造出這裡的某個人沒有在意到那麼細微的地方一樣。
我將空的寶特瓶靠進嘴邊,雖然連裝喝的樣子都沒有,但卻感覺好像被吞了下去。 ……被什麼?我不知道。
突然,我喜歡的歌手的音樂在這寂靜的路上響了起來,什麼? ……喔,對了,那是我的手機鈴聲,……手機鈴聲?也就是說有人打電話給我?沒錯,沒錯!雖然我沒有說過的記憶,雖然我沒有把手機號碼告訴音無同學的記憶,但是或許某個世界的我說過!
我從制服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液晶屏幕上顯示了「桐野心音」四個字。
我仰望天空,我早就知道不會有那麼好的事發生。但稍微期待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吧?
我重整呼吸,接起電話。
「啊,餵……阿一。」
或許是我的錯覺,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平常那麼有霸氣。還是說電話中的心音一直都是這樣呢?雖然我們關係很親密,但我幾乎沒有和心音通過電話。
「那個啊——」
總覺得我知道這個發展。
喔不,我一定知道,只是有些想不起來而已。
「你可以來一下嗎?」
這是什麼?接下來是如何發展的呢?
「我有話必須要和阿一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087次
我的確很喜歡玉米棒,可是卻沒有那麼喜歡照燒漢堡口味。
這是她家門前的蕭條公園。在噴水池前,我和她面對面,咬著收到的玉米棒。
「……你覺得如何?」
「…………嗯,該怎麼說呢,是不討厭啦。」
「……我不是在問你玉米棒的感想啦。」
我當然知道,但我現在也很不知所措。
「……那麼,你願意交往嗎?」
我還沒有累積經驗到聽見這樣的話也毫不動搖。
但是眼前的同學應該也和我一樣不安,至少我還沒看過這樣子的她。
或許是因為今天早上所說的新睫毛膏的緣故,她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起來更大了,那樣的眼睛直盯著我看。 ……我只能把眼神撇開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又覺得不說些什麼不行,我開了口:
「那個……喜歡我對吧?」
眼前的她臉脹紅了。
「……可能吧。」
「可能吧?」
我不由得反問。
「…………為……為什麼這種事也要反問呢?你應該知道我會怎麼回答吧?……還……還是你想要聽我那樣說?」
「啊……!」
我現在才察覺到自己說了多不體貼的話,低下了頭。
「對不起。」
我不由得道了歉。低著頭的她,羞澀地看著我說:
「…………喜歡唷。」
然後她又重整心情看著我的眼睛說:
「……喜歡唷。」
我覺得那個表情很可愛,不由得把眼神閃開。光是被人表示好感確實就會動心。
她長得也很可愛。
性格很開朗,總是有許多人圍在她身邊。
我知道很多人跟她告白後被拒絕。
如果跟她交往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但是——
「抱歉。」
但是我這樣回答,果斷到連自己也很驚訝。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可惜的事,但是,我怎麼也無法想像我們兩個交往的畫面,完全沒有真實感。
她眼睛裡的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浮出了淚水。即使我知道那是我的責任,我仍無法直視她。
我沒辦法說話,因為一開口一定只會說「抱歉」。
「…………你猶豫了很久吧?」
我對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她點了點頭。
「……吶,你喜歡玉米棒對吧?」
突兀的話語,但我也點了點頭。
「但是,沒有那麼喜歡照燒漢堡口味對吧?」
「……是啊。」
「你喜歡什麼口味?」
「這個嘛……玉米濃湯口味吧?」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問,結結巴巴地回答。
「嗯嗯,原來如此……」
她點了點頭。
「啊哈哈……失敗了。」
若無其事的語氣,為什麼呢?聽起來若無其事卻讓人很心痛。就像是看著剪接拙劣的錄影帶一樣。
「假設啊,我改變告白的方式,有可能接受我的告白嗎?」
她低著頭那麼說。
我不知道,因為我這麼的猶豫。 ……不,不對,我知道。
我絕對會拒絕。
因為只要是同樣的我,在同樣條件的情況下,一定會有同樣的答案。
只要是今天,我就無法想像跟她交往,所以只要是今天,我就絕對不會接受她的告白。
「你一臉不知道的表情呢。」
對她的話我什麼都不能說。
但是把那當成是肯定的她,終於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了,那麼我只要一直告白到成功為止就好了對吧?」
或許那也可以。辜負了她的心意的我,想要負那種程度的責任。
但是還是——必須要明天之後喔!
第27754次
和音無同學的關係崩壞,再加上突然被心音叫出去,我一定累壞了。 ……雖然那隻不過是藉口。
所以我完全忘記了。
在這個十字路口一定會發生車禍這件事。
我自己的安全沒有問題,因為死過一次的衝擊太大,幾乎像是反射動作一般,一來到這個十字路口就想起了車禍的事,保身沒有問題。
但那不代表就沒事了,因為如果車禍是不可避免的,那就代表一定會有其他人被撞。
我忘記了,所以我沒辦法救那個人。我明明知道會有人被撞,卻不能防止它的發生。說什麼忘記了,這連藉口都稱不上。
真是太差勁了,這樣的我和殺了人是一樣的。
茂木霞出現在那裡。
我喜歡的女生在那裡。
卡車一如往常用高速沖撞過來。
從我所在的位置無法救她,不管我如何不顧一切奔去,這個距離是救不了她的。
全身是血,我喜歡的女生將會全身是血,我喜歡的女生將會因為我而全身是血,就像是好幾次好幾次的疏忽一樣,好幾次好幾次都因為我的責任,讓我喜歡的女生好幾次好幾次全身是血。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卡車跑去,是為了救茂木同學嗎?不是,絕對不是,只是因為我受不了良心的苛責,想要假裝自己有做些什麼而已,只是自我滿足。
最差勁了,我最差勁了。
然後我看到了。
「咦……?」
絕對不可能被救的女孩被推開了。
那不是我。
我位於無論如何奮力奔跑也夠不到她的位置。
所以能夠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只有可能是在我放棄記憶裝作不知道的時候,仍舊持續戰鬥的她。
明明她也已經來不及了,明明她要讓自己得救已經是來不及了。
但她卻——
——音無彩矢衝了出去。
啊啊,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我看過這同樣的景象無數次。
反正同樣的事一定會重複,就連得救了的事實也會消失,留下的只有死亡般痛苦的記憶和麵臨死亡的恐懼,以及還必須繼續重複下去的——絕望。
雖然如此,即使如此音無彩矢仍衝到了卡車前,為了拯救應該會被撞的某個人。
好幾次、好幾次、好幾萬次。
對啊。
為什麼我會把這個給忘了呢?
巨大的撞擊聲傳了過來,但卡車仍不改變方向發出巨響撞破了圍牆,我即使受到那聲音的震撼,仍走向了音無同學的身邊。在音無同學旁邊有著受到驚嚇的茂木同學,保持著被推開的姿勢,面無表情、動彈不得。
我看著音無同學。
她的左腿折向不可能的方向。
冒出大量汗水的音無同學看著我,用好像毫髮無傷的堅決表情說:
「上一次我殺了你。」
她應該連講話都很痛苦,卻清楚地說:
「我以為殺了『擁有者』一切就會結束了,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是,那個時候我相信只有那麼做才能從這個『拒絕的教室』中脫離。我接受了自己不配當人的事實。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當時的我覺得那樣也沒關係。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我覺得只要能從這個『拒絕的教室』脫離的話,那個不配當人的我也會被重整、消除。 」
我終於了解了,為什麼音無同學這次要裝作好像忘記了一切一樣。
因為她怎麼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無法原諒那個在我遭遇車禍的時候,覺得我的死是好事的自己。
光是那股罪惡感,就足以讓她想要放棄想得到「盒子」的執著,以及從「拒絕的教室」中逃出。
「那麼為什麼音無同學要殺了我呢!」
即使被那樣說也無法反駁的程度。
我到底說了多麼殘忍的話啊?
明明事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上一次是為了救茂木同學而衝到卡車前被撞死的。想著那等於音無同學要殺茂木同學的我,還有那樣死去的我,都以為那等同被音無同學殺了。
因為我有那樣的誤會,所以才說出了「殺了我」這樣的話。在音無同學否認殺人的那個時候,我就應該要注意到這是誤解才對。明明音無同學只是沒有救到我而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車禍一定會發生,一定會有人被撞,只是那剛好是我而已。
「哼,真是連我自己都想笑了,就算我忘記了,我的罪也不會消去。實際上『拒絕的教室』沒有結束,而我只能繼續面對不配當人的自己。我想不可能會有比這個更能表達因果報應這個詞的事了。」
說到這裡,音無同學吐血了。
「音無同學,會痛的話就不要說話……」
「我還有其他可以說話的機會嗎?我已經習慣這個痛處了,這麼說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試著想想,比起伴隨著疼痛的慢性病,這個痛只有一瞬間,已經好太多了。」
那種事不能說「習慣了」。
「不管是失去記憶或是脫離『拒絕的教室』都沒發生過。呵呵……我稍微了解了,我是無法從『拒絕的教室』中解放的。」
「……為什麼?」
「很簡單,我知道,我的執著不會那麼容易解放我。」
音無同學踉蹌地站了起來。她明明躺著就好了,一定是因為不想要被我低頭看著。
她的左腿完全動不了,音無同學咳出血來。但是她以圍牆為支撐,屹立著看著我。
或許是因為音無同學移動了吧,一旁面無表情、動彈不得的茂木同學也稍微一動,以十分恐懼的神情看著我。
「……茂木同學,你沒事吧?」
「…………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發出尖叫:
「從……從剛才起……你們……在說什麼……?不,不是從剛才起,從昨天起……兩個人都……是怎樣?」
……什麼?她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誰呢?她用恐懼的眼神看著誰呢?
……我知道,視線的前方是我。
我無法對害怕的茂木同學置之不理,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茂木同學的臉頰。
「不……不要碰我!」
哎呀……對啊,我在做什麼啊?不是別人,明明讓她害怕的就是我,我為什麼會自以為是地伸出手呢?我該不會覺得那麼做可以讓她安心吧?我以為自己可以讓茂木同學安心嗎? ……明明不可能做到的。
「……你……想要做什麼……?」
我握緊拳頭。我沒辦法做任何說明,所以忍受著她的視線。
我現在就想要立刻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或許她會理解我也說不定。
但是——我不能那樣做。
因為我必須對抗,我必須和這個「拒絕的教室」對抗。
所以我必須拒絕「拒絕的教室」的日常生活。
當我握住音無同學的手時就下定決心了,我要拒絕。不管是某個時候茂木同學聽了我說的話而對我微笑、因為我而臉頰泛紅、讓我躺在她的腿上——我都要拒絕。
對於不加說明的我,茂木同學放棄了理解,畏縮地站了起來。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希望我們絕對不要追上去的訊息,就那樣後退,步履蹣跚像是要跌倒般地逃走了。
我注視著那樣的她。
絕不把視線移開。
因為,這應該是我所期望的結果。
「————我理解了你的決心。」
看著全部經過的音無同學,靠在圍牆上說。
「所以我也下定了決心,我為了自己的目的,放棄將『盒子』得到手。」
「……咦?」
那我會很困擾,絕對會很困擾,我需要音無同學的力量,我馬上開口打算阻止她,那個瞬間……
「——所以,我會幫你。」
「……咦?」
那是預料之外的話。
幫我?音無彩矢要幫我?
「你從剛才開始就像個笨蛋一樣嘴巴開開的,我說了要幫你,你沒聽到嗎?」
因為那就像是太陽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一樣不可能的事。
「我猶豫過。就像你所說的一樣,我因為殺了你而不配當人。不僅那樣,我根本不想承認那件事,是連自己的目的都想要放棄逃走的膽小鬼。講明白點,我曾經一度屈服於,『拒絕的教室』。遭遇到那種失敗,只是個『盒子』的我,持續猶豫著是否不該再做任何事。」
音無同學貶低自己的同時,眼光卻依舊銳利,讓我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是,沒有猶豫的必要,我確實做了可恥的事,但是不會因此而畏縮。只是對那件事感到悔恨是無法開始任何事的,所以我不會再逃了,我會背著自己的罪幫助你。所以——」
音無同學像是難以啟齒般一度停下來。
但是用幾乎是瞪著我的視線重新說道:
「所以——原諒我。」
啊啊,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這個奇怪的舉動,是想要向我道歉啊。
她那樣的懇求完全沒有意義。
「我不能原諒你。」
對於直說的我,音無同學一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但馬上又回到了平常嚴肅的表情。
「這樣啊。……的確是不可能原諒殺掉自己的人,這也不是無法理解。」
「不對。」
是因為無法理解我的話嗎?音無同學皺緊眉頭。
「因為……我不知道到底該原諒你什麼。」
沒錯,不是不原諒而是不能原諒,因為她沒有任何罪過。
「……星野,你在說什麼?我可是把你——」
「殺了?」
「……沒錯。」
「你在說什麼?」
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在這裡喔。」
沒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我在這裡喔,音無同學。」
不管她覺得自己有怎樣的責任,那都絕不是無法挽回的事。
話說回來,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音無同學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責任。因為音無同學又不是「拒絕的教室」的創造者,音無同學只是被捲入「拒絕的教室」里而已——
——不對,不是那樣。
音無同學不只是單純的被害者,她也是掌握我們的人格、看清我們行動模式的支配者。她和理解在哪裡丟了石頭後會在哪裡引起波紋、創造出「拒絕的教室」的犯人一樣,或者是比那個人更厲害的支配者。
正因為有那樣的力量,所以才對發生的事情感到有責任。因為她覺得自己好好處理的話,就會讓事情好轉。
所以,她對自己無法阻擋的死亡、沒有阻擋的死亡,感到和自己殺了人沒兩樣。
但是,音無同學自己也說了。 「拒絕的教室」的死只是表面上的死。
「我什麼都沒想,如果你還是無法釋然,就把符合那種程度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音無同學深鎖著眉頭不動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動了的時候,她低下了頭。
「呵呵……」
她的肩膀顫抖著。咦?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我不安地窺視她。
「呵呵……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笑唷!而且是大爆笑唷!
「等……等一下,為什麼這個時候你會笑出來呢?我無法理解!」
我的抗議似乎沒有傳達到音無同學那裡般,她爆笑了一陣子。
可惡……到底是怎樣啦?我還因為自己講了很帥氣的話有點自滿呢,結果我還是只說了個笑話啊……
終於止住了笑,回到平常凜然表情的音無同學,撅嘴對我說:
「我啊,『轉學』了27754次。」
「……我很清楚。」
「我以為在那段期間中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的行為。但是你剛才的發言,是我完全無法預料的,那對已經習慣無趣生活的我而言有多麼有趣,你懂嗎?」
我因為看不出開心講著話的她的真心話而傷腦筋。
「星野,你真是太有趣了,是我沒遇過的人。看起來很平凡,似乎對什麼都不執著,但是沒有比你更奇特、對日常生活更執著的人了。正因為如此,你才能認清這世界只是假的,一定比我更清楚。」
超越音無同學?
「沒那種事喔,我完全沒有認清。就算知道那會變成沒有發生過的事,但目擊到意外發生,心還是很痛……」
「那是當然的,那和有沒有認清無關。就算是看小說或電影,看到裡面的人物遇到悲慘的事,也會和現實一樣感到不舒服對吧?就和那是一樣的。 」
是那樣嗎?我也不知道。
「————星野。」
「怎麼了?」
「很抱歉。」
因為突如其來,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不知不覺中她快樂的表情消失了。
「我真的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很羞恥,很抱歉。」
「別……別那樣說……」
聽到地位明顯高於自己的人認真地道歉,也只是讓人無地自容而已。我就像是被責備了一樣,說不出話來,就連自己都覺得很難為情。
「這只是單純的禮貌。這樣就行了吧?我只要和過去一樣持續理解、掌握、支配你就行了。你應該是這麼希望的沒錯吧?」
「嗯……嗯……」
「道歉啊,雖然是必要的,但總覺得已經幾十年都沒做過了。」
……我想那一定是事實吧。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時間?」
「第27754次『轉學』的結束,第27755次『轉學』的開始。」
「喔喔,原來如此。」
令人驚訝地,我已經完全接受了這種離奇古怪的事。
我環視四周,雖然理所當然的,因為發生了大車禍而聚集了人群,也有穿著熟悉制服的人,心音也在那裡看著我們。我們無視那些,兩個人獨自說著話。這樣茂木同學會害怕也是當然的。全身是血的音無同學,還有和她說著話的我,顯然非常奇怪。
我對音無同學伸出手。
不知道被誰拒絕過的那隻手,音無同學馬上就握住了。
像是被老虎鉗壓碎般的壓迫感襲向心來,天地像是關上小錢包般關起。雖然關上了,但世界很白、很白、很白。變得不安定的地面像是糖果一般,真的是甜得發膩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不是經過舌頭,而是由皮膚感覺到。雖然我不討厭那感覺,但很噁心,我終於知道那是第27754次的結束。
在柔軟、純白、甜美的絕望中,我們存在著。
第O次
我到了十六歲才察覺到,愛情會改變世界這句話不只是譬喻。
在惰性、惰性、惰性的反復當中,我好幾次覺得人生真是太長了,已經可以死了也沒關係,要計算認真這麼思考的次數,一定不止雙手,就連用上雙腳也不夠。
好無聊,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
但是我對那絲毫不露聲色,裝作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因為那樣的態度就算表現出來也沒什麼好處,所以我把要跟每個人都一視同仁地相處這件事放在心上。那並不太困難,只要不去深思擅長不擅長、喜歡不喜歡的話,和誰都可以好好相處。
我的身邊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對我這麼說:
「你看起來一直很開心呢,一定沒什麼煩惱吧?」
嗯,是啊。大家能夠乖乖地被我騙過真是感謝,大家能夠不知道我不好的地方真是感謝,託大家的福我想要拋開一切了。
生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無聊的呢?我大概知道。
不管是誰都太隨心所欲了。
告訴男生手機信箱,很普通地回信後,對方就擅自興致高昂起來向我告白。和不太受女生歡迎的男生一視同仁地相處後,被誤會我對他有意思而向我告白。被約去看電影,因為覺得不太好意思拒絕,去了後被告白。因為回家的路一樣,一起回家幾次後被告白。
大家露出一副被背叛的臉,擅自受傷怨恨著我。反被喜歡那個男生的女生怨恨了。擅自地。隨心所欲地。我每次都感到受傷,變得傷痕累累,到了就算再受傷也看不出來新傷口在哪裡的地步後,我終於發現了。
所有的人都只要在有空的時候陪陪他就好了,只要選對場合,持續著膚淺的對話就好了。我才不讓任何人看到真正的我。為了保護柔軟的自我,只要像貝類一樣關上殼好了。
然後我變得很無聊。
即使我只讓大家看到表面的我,也沒有人注意到。
大家都對我這麼說。
「你看起來一直都很開心呢,一定沒什麼煩惱吧?」
大成功。
所以大家消失不就好了。
那是發生在某個再平凡也不過的放學後的事,我的周遭聚集了一群帶著朋友面具陌生人,我一如往常說著有趣又奇怪的事,滿臉笑容。很突然,沒有住何前兆。
但是那個卻襲向了我。那個概念突然成形,變成了具體的話語。
「孤獨」
唉,我無可救藥的——孤獨。
孤獨,原來我很孤獨啊。就算像這樣被大家包圍仍舊很孤獨。我感到些許奇妙的愉悅,因為那個字眼實在太過於精確了。
但是那個字馬上就露出獠牙向我襲來,我第—次知道毫無道理的寂寞是會伴隨痛楚、胸口鬱悶得無法呼吸。總算吸了一口氣,但空氣中就像有針一樣,我感到肺部一陣疼痛。視線一瞬間變得全黑,我想如果人生就那麼結束了的話就好了,但是視野馬上恢復正常,人生並沒有結束。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救我,大家救我。
「你怎麼了?」
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異常向我搭話。
「你笑成那樣,似乎很開心嘛。」
咦?
我在笑——?
我不懂他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臉頰確實正上提著。
「你真的看起來一直都很開心呢,一定沒什麼煩惱吧?」
我發出聲音笑了。 「嗯,很開心」這麼說了後笑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笑地笑著。
那一瞬間,周遭的人的顏色都逐漸變得透明,一個個變得透明。透明得消失,已經看不見了。我聽不懂與我無關但跟我說話的聲音。
但不知道為何,我卻能響應。我不懂。
不知不覺中教室中只剩下我一個人。
但那一定是因為我那麼做。
因為我拒絕了。
「我還有事所以先回去囉。」
雖然看不到任何人,但我微笑著那樣說,拿起書包。我和他人的什麼關係,一定像這樣。就算不跟誰說話也會成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只要面對牆壁一直說話就好了。
但是,為什麼呢?
「……那個,你沒事吧?」
明明應該沒有任何人在的,不知為何卻很清楚地聽到那句話。才剛踏出校門的我,一瞬間被拉回,透明的人們回到了原樣。
我轉過身來,同班的男生喘著氣,大概是追著我而來的吧。
我記得他的名字是——星野一輝。我跟他感情沒有特別好,再加上他也沒什麼特徵,只是個知道名字的人。
「為什麼這麼問?」
這麼問著的我,知道自己有著一股莫名奇妙的期待。
因為會問「你沒事吧?」—定是因為註意到了我的異常。就連我身邊的人都無法理變化,或許他感覺到了吧?
「該怎麼說呢……該說是『離得很遠』嗎……不,我也不太清楚,但總覺得你不在日常生活中……」
他結結巴巴地說,一點都不得要領。
「那個……如果是我誤會了那就好,抱歉,說了奇怪的話。」
他一副難為情地打算離開我。
「……等一下。」
我叫住他,他微微歪著頭看著我。
「那個——」
叫住他是沒關係啦,但我想要說什麼呢?
但是這個人可是看著滿臉笑容的我,對被迫到了一個人的教室的我說出「離得很遠」唷?
「…………我看起來一直都很快樂嗎?」
如果他也和其他人的答案一樣的話,那就代表他也一樣。
啊,我滿心期待。我好期待他會否定我、理解我。
「嗯,看起來……是那樣喔。」
他很難以啟齒般地說了。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我對星野一輝幻滅了,變得怎樣都無所謂、討厭、憎恨。雖然我對那像是鍾擺般搖到反方向的感情有些訝異,但那大概就代表我有那麼期待。
但是,一瞬間應該令我怨恨的他加上了這麼一句話:
「你很努力呢。」
感情再度像鐘擺般搖晃,到了怨恨的反方向。對於那樣的變化我的頭腦完全跟不上,只是胸口異常得炙熱。
很努力。努力,為了看起來很快樂。
那是正確解答,比起否定更完美的解答。
然後我——戀愛了。
我很清楚,那隻是我一味的想法。就算說出了「你很努力呢」這樣的話,也不代表他完全了解我。我知道,但是我的深信不疑仍舊深信不疑,沒有消失。
一開始我覺得這樣的心情只是暫時的,但是我無法馬上平復。對於他的心意,就像是不會融化的雪一般,不斷地累積、覆蓋我的心。這樣下去他似乎會變成我的全部,那那十分沉重,但卻很不可思議地一點都不令人討厭。
因為星野一輝把我從獨自一人的教室中拯救出來,幫我把無聊趕走了。
如果我的心中沒有了他,一定就會回到那裡。
會回到只有我一個人的教室裡。
世界輕易地改變了。曾經感到無聊這件事,彷彿謊言一般。我的感情就像是接上了高性能的放大器,就算只是打招呼也很開心,只能打招呼很難過;說上話了很開心,只能說一點點話很難過。我的心明顯地故障了,痛苦得很舒服。
嗯!我一定會跟他變成好朋友!
總之,想要變成可以互叫名字的關係啊。
——————————————————————————……
「你有什麼願望嗎?」
像是任何地方,卻又不在任何地方;跟所有的人都很相似,但又不像任何人。那樣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某個人這樣跟我說。
願望?
當然有啦。
「這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盒子』唷。」
我用流滿鮮血的手接下。
我立刻知道那是真的,所以心想絕對不會放開這「盒子」。
不管是誰都一樣吧?不可能有把這盒子退回去的人。
我許了願。
雖然我知道不可能,但還是許了願。
「——我不想要……後悔。」
第27755次
「吶吶,你不覺得今天的我有什麼不一樣嗎?沒有嗎?」
心音用看慣的表情問著那樣的話。這是曾經被問過的問題,答案是什麼啊?
「……你塗了睫毛膏。」
「喔喔!真不愧是阿一!」
看來答對了。
「……所以,怎樣?」
「嗯,很可愛。」
我流暢地說出,這也是正確解答。就算沒有很認真地說,心音也對「可愛」這個詞彙感到滿足,微笑著點頭。
「嗯嗯,阿一是前途有望的人嘛,在那邊的人格缺陷者也好好學一下!」
她滿足地雙手環抱胸前,望向醍哉。
「如果要我說那種話的話,我寧可在這裡咬斷舌頭。」
「啊,那樣做對全世界都好,請務必做到。」
「不,是要咬斷你的舌頭。」
「哈哈,你想和我激烈的舌吻嗎?就算被我迷住了也別太超過!」
兩人無從得知我的狀況變化,又開始了連讓人吐槽的空間都沒有的鬥嘴大戰。
再過一會兒,醍哉說出了轉學生的話題。
音無同學,你能不能早點來啊?
❈
「我叫音無彩矢,我只想找星野一輝和『擁有者』。」
教室內瞬間一陣騷動。
真麻煩啊!音無同學因為是轉學生的角色,所以突然和全班同學保持距離也是可以理解的喔!但是我在這個班級裡已經接近一年了,可無法保持同樣的距離喔?
「『擁有者』是什麼?擁有?擁有誰?是指擁有星野的人嗎?」
「那單純來說不就是『女朋友』的意思嗎?」
「也就是說,星野有『女朋友』,然後轉學生音無同學正在找她嗎?為什麼?」
「大概是和音無同學也發生了什麼吧?正在交往之類的……也就是腳踏兩條船?」
「沒錯!一定是那樣!那樣聽起來比較有趣,就當成是那樣吧!」
「那她一定是對花花公子星野懷抱複雜的愛恨情仇,追隨他轉學到我們學校的。」
「也就是說星野……誘騙了這樣的美人啊!畜牲!」
大家無視我這個當事人,擅自編撰著故事。這跳躍的構想是怎麼一回事?
「我……其實被阿一玩弄……」
「你說什麼?你就是另外一個人啊!」
「不……我想我應該是附帶的……第三人,不,實際的數量可能比這還多。」
「嘖……還是不是人啊!」
心音假裝哭泣,醍哉趁機用平常不會發出的大聲量講話。這兩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會合作,真是的。
「……真困擾啊。」
音無同學喃喃說道。
「因為你的錯,讓我跟打算保持距離的同班同學拉近了距離。」
咦……這是我的錯嗎?
❈
第一節下課鐘響的同時,我和音無同學離開了教室。這當然引起了騷動,不僅如此,我還從一部分男生的視線中感到殺意,但我不能在意那種事。
我們到了經常去的後校舍。
已經不上課了。
「原來如此,把一輝拉進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被強制介入你的關係裡,真是的……真麻煩啊。」
不,我想問題應該出在她說話的方式上。
「但是因為拒絕而產生缺點,是在27755次中第一次發生,實在很有趣啊。」
「不,即使被嘲弄也……」
「別那樣說,我有了新的刺激,多少也會有些雀躍。還有啊,光是要幫助你這件事,就讓狀況有這麼大的變化,這應該要開心才是。」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或許會有我一個人看不清的新事實。」
這麼說來幫助也是有價值的但……
但意外的,那是有可能的也說不定。因為音無同學不知道今天之前的1年6班的情況,無法和今天做比較。例如她也不知道我對茂木同學的愛戀之意,是在昨天和今天之間,也就是在「拒絕的教室」之間誕生的感情。
「但是具體來說接下來要怎麼做?」
「……話說回來,一輝。我想過了,我還是覺得你身上握有『拒絕的教室』的關鍵。」
「咦?也就是說我的嫌疑還沒洗清嗎?」
「不是那樣,那麼讓我問你,為什麼你會留下記憶?」
「咦……為什麼呢?」
「無法解釋對吧?你確實和其他人的感覺不同,但就算那樣,只有—個人可以保留下記憶的狀況,你不覺得奇怪嗎?」
「那……當然。」
「所以,我想這一點大概也是『擁有者』的目的吧。」
「意思是——?」
「你還是一樣遲鈍呢。也就是說,讓一輝保有記憶這件事大概也是『擁有者』的目的吧。」
讓我保有記憶也是「拒絕的教室」的目的之一?
「那不可能啊,因為我也不是絕對會留下記憶啊!如果沒有音無同學的話,我可能就和其他人一樣失去了記憶。」
「對這個假設而言,那的確是個瓶頸。但是,就像『拒絕的教室』中,過去的重來不成立一樣,一輝的記憶保持不成立也是有可能的。單純來想,跟因為一輝留下記憶而讓重來不成立這種系統的矛盾有關係吧。」
的確有可能。但或許是因為狀況還不明吧,我現在還不能完全接受。
「而且到頭來,讓我留下記憶有什麼意義呢?」
「我怎麼會知道。」
……被甩開了。
「但是我知道最會影響人的感情是什麼。」
「是什麼?」
音無同學像是瞪著我的眼睛一般看著我說:
「愛情。」
「……ㄞˊㄑㄧㄥˋ……?」
因為她的表情很恐怖,我一時無法理解。喔,愛情啊。
「音無同學,你說了很可愛的話呢。」
音無同學用冷淡的眼神看著我。
「哪裡可愛了?那可是執迷不悟的愛情喔,跟憎恨不是幾乎一樣嗎?」
「和憎恨一樣?」我不由得倉皇失措。 「……不,完全不同唷。」
「是一樣的。……不,確實不同,在本人無法自覺到卑劣的情況下,那是比憎恨更為邪惡的感情。十分令人不快。」
不快啊……
「那怎樣都無所謂。一輝,你心裡有數嗎?」
「你是說喜歡我的人嗎?怎麼可能有那種——」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來了。
有。
如果被那通電話叫出來聽到的話不是開玩笑的話——有。
「看來你心裡有數呢。」
「…………」
「怎樣?」
「……嗯,那個啊,就算有人喜歡我,也不代表那個人就一定是犯人對吧?」
「當然,不可能因為那樣就斷定那個人是『擁有者』,但那不成為不調查的理由。」
「不……那個……那個人不可能是犯人啦。」
「為什麼你可以斷定那個人不是『擁有者』呢?」
我知道,那是因為我不希望那個人是犯人的緣故。
「這在『拒絕的教室』持續的情況下,就有無限的機會。就算只有一點是『擁有者』的可能性,就要嚴厲質問。」
「……但是,那個做法至今都沒成功對吧?」
「你還真會頂嘴啊,的確沒錯。但是保留一輝的記憶是目的,是至今沒有的新觀點。以前沒有從那個角度調查過,或許可以得到至今完全引不出的信息也說不定。 」
「但是——」
「如果你相信那傢伙,那不是更應該要洗清她的嫌疑嗎?」
沒錯,就是這樣。
我心裡某處懷疑著那個人,所以才不想調查。
「…………我知道了,嗯,我會幫你的。」
「不是幫我,這應該是一輝帶頭做的事。」
正是如此,因為想要脫離「拒絕的教室」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
……就算如此,從剛才起總覺得有些不太釋然,這股異樣感是什麼?
「好了,走吧。」
「等……等一下。」
「你還在猶豫什麼!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唷!」
到底是什麼那麼令人在意——啊,原來如此。
我知道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原因了,耳朵紅了起來。
「嗯?怎麼了,一輝?你臉很紅喔。」
「啊……不,因為那個——」
為什麼叫我的方式從「星野」變成「一輝」了呢?
「那個?那個是什麼?……餵,你為什麼臉紅?」
「……對……對不起,什麼事都沒有。」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喊姓也不加稱謂,只叫我名字的呢?就連我爸媽都不會那樣叫我。
我的臉大概愈來愈紅了。
「……?真是奇怪的人。好了,走吧。」
「音無同學」轉身背對我開始移動。
「嗯……嗯……」
我也不要用「音無同學」,改用其他方式叫她比較好嗎?如果用同樣方式的話,就叫她「彩矢」?
……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至少要叫「彩矢同學」……不,那也很難啊。但是叫「音無同學」感覺有點太見外了。
想要用好叫又稍微有些親近感的叫法。
「啊……」
我只想到了一個,雖然那也很難叫出口,但因為已經說過好幾次了,似乎比較好講。
「…………麻理亞。」
我試著小聲叫叫看,「音無同學」聽到後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睜大了眼睛。
「哇!抱……抱歉!」
對於預料之外的銳利反應,我不由得道了歉。
「……幹嘛道歉?只是有點出乎意料而已。」
「……你沒有生氣吧?」
「有什麼需要生氣的嗎?隨便你喜歡怎麼叫都行。」
「這……這樣啊……」
音無同……不,麻理亞表情放鬆。
「但是,你偏偏選了麻理亞啊……呵呵。」
「啊,那個……不喜歡嗎?」
「沒關係,我只是再次確認了而已。」
「咦……確認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麻理亞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確認了,一輝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啊。」
❈
我在尋找。
我回到教室,翻著對我有好感的人的東西。
當然我不是喜歡才這麼做的,猛烈的違背道德感向我襲來。
現在是體育課的時間。所以比起和那孩子直接說話,試著找找看她的東西中有沒有什麼線索可能比較好吧,這是麻理亞的判斷。
我只是說不出口而已,但其實我也想著同樣的事,所以我雖然覺得這很不道德但還是乖乖聽從。
順帶一提,這件事不由我來做就沒有意義。麻理亞已經翻找過所有人的東西好幾次,從現狀來看結果應該不太好吧?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對於不認識今天以前的同學的麻理亞來說,即使出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她也不會感到奇怪。
「呼……」
教科書裡意外地用幾個顏色的筆整齊地畫了重點,筆記用小而圓的字整理得很清楚,果然還是很繽紛地用了數個顏色。左邊有貓的插圖,下一頁在同一個地方也有貓的插圖,然後下一頁也……然後我注意到了。這是手翻書。翻翻看,貓用貓罐頭做的火箭飛上了外太空。我情不自禁笑了出來,然後被麻理亞瞪了。
基本上有許多都是很女孩子的可愛東西。顏色大多是粉紅色或白色,iPod中毫無節操地裝了J-POP樂。錢包可能帶在身上,沒有找到。
「喔。」
我拿出來的是裝飾得很漂亮的手機,是個人資料的寶庫。
雖然稍微期待了一下能找出什麼線索,但是手機上了鎖看不到內容。 ……然而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夠不要看裡面的內容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打開了粉紅色小鏡子旁的化妝包。這個大概是粉底,而這個是有顏色的護唇膏,這個是眉筆、修眉剪刀,還有這個全新的是……睫毛膏吧?
「——」
咦?
有件事讓我非常在意。
「你發現了什麼嗎,一輝?」
「…………雖然還不確定。」
我翻著化妝包內部,想說應該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麻理亞,你看這個化妝包,有感覺到什麼嗎?」
「沒有啊?以前我也看過,覺得沒什麼奇怪的——」
說到一半,麻理亞臉色僵硬。
「——等等,怎麼可能!她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如果有的話,我不可能27755次都沒注意到,可是……現在——」
「咦?你想到什麼了嗎?」
「……一輝,除了這個之外,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什麼吧?」
「……咦?……嗯,我只是覺得很意外很不像她。」
「什麼啊。」
麻理亞顯得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我再次翻了她的包包,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線索,在書包深處碰到一個很熟悉的東西,我把那個拿出來。
「啊——」
被找出來了。
因為那熟悉的包裝,記憶被找出來了。
「假設啊,我改變告白方式,有可能接受我的告白嗎?」
「嗯,我知道了,那麼我只要一直告白到成功為止就好了對吧?」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我不相信那種荒唐的事。
這一定只是偶然,只會是偶然,但被找出的記憶如果說是我捏造的,也太突然了——
「——問你喔,你喜歡吃什麼?」
「……太突然了吧?」麻理亞看著我皺緊眉頭。 「……餵,怎麼了,一輝?你臉色很不好喔。」
「……我喜歡玉米棒。」
我把剛才從書包中拿出的東西拿出來。
是玉米棒。
「我特別喜歡玉米濃湯口味,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會想要知道,就沒有說過。雖然我在教室裡也常吃玉米棒,但根據心情每次都吃不一樣的口味。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最喜歡的是玉米濃湯口味喔。」
「但是,沒有那麼喜歡照燒漢堡口味對吧?」
「你喜歡什麼口味?」
我想相信自己弄錯了,再次看了那個點心。
但不管看幾次結果都一樣。
那不是照燒漢堡口味,而是玉米濃湯口味的玉米棒。
我被找出的記憶述說著。
就算書包中裝著玉米濃湯口味的玉米棒是偶然,被找出的記憶影像也不容辯解地說著。
她——就是「擁有者」。
「一輝。」
麻理亞用力抓著我的雙肩。麻理亞的手指掐進我的肩膀,讓傻住的我恢復意識。
「這傢伙一定就是『擁有者』,終於找到了啊……也不能就這麼說吧。」
對說話很不痛快的麻理亞,我問道:「怎麼說?」
「這麼簡單就露出破綻的對手,在27755次的『轉學』中,不可能持續瞞騙。」
「但是事實上麻理亞之前不知道『擁有者』是誰對吧?」
「不對,恐怕我好幾次都發現了是她,但是我沒辦法留下這傢伙是『擁有者』的記憶。」
「咦?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正確,但那應該是『拒絕的教室』的規則吧,稍微想想就能理解。『拒絕的教室』是在『擁有者』本人持續相信反復的情況下成立的東西。如果有誰知道了『擁有者』的真面目的話,這個前提就會大大地崩解了。所以假設有人發現了她是『擁有者』,那份記憶就會消失,就是這樣的機制。」
「……但是我們這次知道了誰是『擁有者』。」
「嗯,所以這並非一定是值得開心的狀況。」
麻理亞彷彿一吐而盡地說:
「也就是說如果不在這次做些什麼,我們又會失去線索。」
原來如此,如果失敗的話,這次的記憶也又會消失,我們就又必須從找尋犯人開始。
麻理亞悔恨地咬牙。就算是習慣了重來的麻理亞,或許對這不允許失敗的狀況也感到焦急吧。
「……但是麻理亞,本來人生不就是一次決勝負嗎?只要按下重整鍵就能從儲存的部分重新來過這種事,不管是多渺小的事都不可能。」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講了很棒的話,但麻理亞卻用冷淡的眼神看著我。
「你那是什麼文不對題的鼓勵?」
她甚至嘆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因為你看起來很不甘心。」
麻理亞因為我的道歉,嘴角有些放鬆。
「唉,我確實很不甘心,但那並不是因為狀況不好才不甘心。」
「……那麼?」
「你不懂嗎?我好幾次都追查到這傢伙是『擁有者』,但『拒絕的教室』仍舊沒有結束。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我歪著頭一臉不解。
不知道麻理亞是在對我、對犯人還是對自己,她焦急地說出:
「我輸給了『擁有者』好幾次。」
❈
「心音。」
「啊,為愛而生的男子,是星野一輝本人耶。」
心音用一如往常的玩笑口吻戲弄著我。
現在是午休時間,結果我和麻理亞因為沒有上早上的課被狠狠地嘲弄了。雖然事情因為麻理亞貫徹無言,馬上就平息下來,但仍止不住同學的好奇心,現在也聚集著視線。雖然我早就很清楚會這樣了。
「那個啊,心音,其實——」
我收回說到一半的話。因為心音的表情不知何時從一派輕鬆變得認真,抓住了我的製服袖子。
心音瞄了麻理亞一眼後,就那樣把我帶出教室。
「我啊,希望阿一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心音在教室的門旁放開我的袖子後繼續說:
「你和音無同學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那樣問。心音聽到我的問題只是看著地面,沒有回答。
「我和音無同學的關係沒辦法簡單地說明。」
心音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看著地面。
「但是我喜歡的並不是音無同學。」
聽到我的話,心音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那是——」
但是心音沒有繼續說下去,眼神飄移。我沒有漏看。
心音窺視著教室,尋找著某個人。
然後眼睛停了下來。
視線的前方是——茂木霞。
在3月1日的時間點,我還沒有喜歡上茂木同學,然後在這次第27755次的時候,我還沒有和茂木同學有所接觸。
「心音,其實啊,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心音,就是——」
「嗯,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因為從到現在的對話中大概可以猜到。」
心音微笑著說:
「放學後料理教室見可以嗎?在那裡把一切都說清楚唷,阿一。」
為什麼是料理教室?雖然這麼想了一下,話說回來心音是家政社的。
「因為今天大概不會有任何人在。」
我說了「嗯」點點頭後,心音再度看著我。從她的表情中,我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一輝。」
在門的另一端看著我們的麻理亞叫了我,那恐怕是差不多可以撤退的信號。
我說了「那就先這樣」,打算轉身背對心音。
「啊,等一下。」
被心音叫住,我放棄了轉身看著心音。
「吶,我可以問一下嗎?啊,當然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要回答……」
「什麼?」
「阿一喜歡的人是誰?」
我立刻回答:
「是茂木同學唷。」
心音聽了後馬上低下頭藏住她的表情。但是我沒有漏看在她低下頭前已經改變的表情。
心音笑著。
❈
然後到了放學後。
當我和麻理亞聽到慘叫聲進到料理教室時,我們馬上領悟到一切都失敗了。
我們錯失了不可重來的這個機會。
在料理教室裡一如預料有桐野心音和茂木霞。不,正確來說——有桐野心音和曾經是茂木霞的東西。
料理教室中血跡四濺。
身為犯人的她握著充滿了鮮血的菜刀。
「阿一。」
即使注意到了我,她的表情也不改變。
「……為……為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有必要做這種事呢?
渾身是血的茂木同學看著我,一如往常面無表情,但是我注意到她那雙看著我的眼睛,毫無疑問地帶著苛責。
啊啊,嗯,沒錯,導致這個狀況的原因之一毫無疑問地在我身上。
「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好痛喔。」
茂木同學就像是詛咒般小聲地持續念著。
我不想聽到那個,想馬上摀住耳朵,但是我連那都做不到,我的行動自由在看到茂木同學滿身是血的身體時就已經被奪走了。茂木同學的話語侵入我的耳朵,我用盡全力放棄去理解她的話,卻徒勞無功,她的話像是雪崩般衝進我的耳裡,衝來,埋住我動彈不得的身體。
茂木同學說著。
為了責備我說著怨恨的話。
「好痛喔。」
第27755次
「雖然有點晚,位我發現我不需要你。」
是因為太突然而無法理解嗎?她歪著頭。
「我早就注意到了你很礙事,但是,那也不壞啊?因為我們真的曾經是『朋友』啊。」
但是,已經不是朋友了。
對她來說,我應該選是她的「朋友」吧?到昨天為止,我們都還是會商量戀愛煩惱的朋友,但是已經變了的我不再那麼想了。所以我們已經不再是什麼「朋友」了。
問題不只出在我身上,她對於改變的我的應對,絕對無法抱有疑問。即使我像過去的我那樣跟她說話,她也不會發現。
——「不可以妨礙我的變化」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在平常的世界中,相對於我產生了變化,其他人不能有改變。以她為例,她把我當成朋友,如果我改變了,就會讓人感到異常,那樣就會妨礙我的自由變化。或許會有近似於對暑假結束後突然變成金發的同學的排斥。在那樣不能改變的情況下,我所能做的事就很有限。
那樣的話,我唯一的願望,「迎接不會後悔的今天」就無法實現。
所以為了讓事情順利而有這樣的規則。
沒錯,這個世界完全是配合我的方便構成的。
可是——
可是,為什麼?我無法想像接下來的生活。
似乎不可以去思考。
所以我放棄了思考,開始說起其他的事。
「你不覺得戀愛就像是把醬油灑到白色的衣服上嗎?」
她似乎不能理解這個譬喻,歪著頭一臉不解。
「就像不小心把醬油灑到白色的衣服上對吧?就算擦了仍舊會留下痕跡,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會消失,所以每次看到那痕你的時候,就會想到『啊啊,我那個時候把醬油打翻了啊』。沒有忘記的方法,因為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留下。」
我打開櫥櫃的抽屜。
「很讓人生氣對吧?」
我握著抽屜裡的菜刀。
「把我破壞成這樣的,就是那種痕跡。」
我拿出菜刀。
好幾次都用在同樣用途上的菜刀。那是這裡最鋒利的菜刀。
她看著我握著的菜刀臉色發白,明明某種程度上猜到我要做什麼了,卻還是問「你要幹嘛?」她相信我不會做出那件地「正在想的事」。
「我要幹嘛?呵呵呵。」
但是啊,抱歉唷,大概——
「我要拒絕唷。」
——正如同你的猜想唷!
我把她的X用XX給XXX了。
我試著不去理解似乎要湧上來的黑色痛苦感情。反正那個抵抗也是沒用的,而且不那麼做就沒有意義,但我還是抵抗了。因為我不想體會那個情感,因為我想一直裝做不能理解。
她倒了下來,從口中不斷吐出血來。
好像很痛苦,真可憐。
我大概失敗了吧?如果能盡可能不要讓她那麼痛苦地X了她就好了。
「只要失敗了,就會很害怕呢,男生拼命的時候如同火災現場的瞬間爆發力真的很厲害。就算是很瘦的人也能發揮比我大數倍的力量,被那股力量毆打很痛,但比起那個,打我的時候的眼神更恐怖,把我當成垃圾一樣。為什麼會失敗呢?……沒錯,是因為我用了漂亮的薄刀。用那個不太能殺死人吧?還有啊,真的很不愉快呢,用刀戳人、切人之類的,很不舒服唷,讓人很想吐。為什麼我必須要有這樣不愉快的回憶呢?想到就哭了。但是啊,最後只要同樣的人做同樣的事,結果就不會改變,所以我想要的未來是不會到來的。那麼就只能消失了吧?所以這也是沒有辨法的,很過分吧?為什麼我必須做這種事呢?」
她用無力的眼睛注視著我。
「但是啊,或許不用像這樣真的戳你也沒關係。因為所謂的『拒絕』,不過就是我斟酌處理而已。但是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我除了親手殺你之外,不能『拒絕』你。要打從心底去『拒絕』一個人,不是那麼簡單的。我的心要有負擔,要產生罪惡感從那個人身邊逃離。那麼一來,我就可以想菩絕對不想再見副那個人而『拒絕』。然後不管是我或其他人,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想起被『拒絕』的人。」
她已經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嗎?垂著頭。
「我知道喔,是我的錯吧?全部都是我的錯吧?但是啊,不這麼做我還能怎麼做呢?
……抱歉,問你你也不知道吧?哎呀,為什麼我說了這麼多呢?我知道,因為我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得無法保持沉默,因為像這樣把理由說清楚,說不定會被原諒,我想要這麼想。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很自私吧?但是啊,最痛苦的是我喔!我可是深切地責備著自己唷!我知道我做了壞事喔。所以,老實說你怎麼想都與我無關。 」
我在對誰說話呢?
但是,總覺得郡種事怎樣都好,反正一直以來我不管對誰都沒有說話。對於倒在地上的這個人,我也沒有把地當成是「朋友」過。
反正我只是孤單一個人。
「不……不要——」
但是我卻不想承認。
我繼續坐在這個沒有我容身之處的地方,眼前擺著明明只有我一個人的事實,我卻說了那樣的話。
快來。
快點來。
「阿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那樣叫他。在反復的期間裡,有過我變成那樣叫他的瞬間,也得到了他的許可,但他都不記得了。
那們時候門打開了。
他站在那裡。
我所持續追求的星野一輝在那裡。
一輝看了這個慘狀,說不出話來只是呆站在原地。旁邊有著面露痛苦神色的礙事女人,被「金子」寄生的音無彩矢。
「……你終於來了,阿一。」
我被自己的話給嚇到了。
我到底有多愚蠢啊?
我到底被一輝背叛過幾次呢?在數不清的背叛當中,我應該看清他好幾次才對。
就連他出現在這裡也並非偶然,只是我下定決心,刻意叫他來讓他看到這幅景象而已。
即使如此我仍舊因為一輝在這個時間點出現,而期待著總有一天奇蹟會發生。期待著我能夠回到原本的世界。
明明那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一輝瞪著我。
「一輝,在你心中應該已經察覺了,應該已經知道了才對。」
多餘的傢伙在說著什麼。
「『擁有者』是——茂木霞。」
一輝瞪大了眼睛看著甸在地上的XXXX。
名字是?啊啊,嗯,我忘記了。連什麼時候忘記也忘記了。
「……為……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對連這個都不懂的一輝,我隱藏不住自己的焦躁。
雙眼帶著詛咒,我把全部對他的思念都吐露而出。
「我想留在這裡。」(本句原文「itaiyo」,與「好痛喔」發音相同。)
一句話不足以表達。
「我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
還不夠。
「我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造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想留在這裡。」
即使如此我仍舊——
「想留在這裡。」
第27755次
這麼說來茂木同學平常沒有化妝。雖然身為當然不可能有化妝習慣的男生的我和麻理亞不同,一時想不到這一點。
但是她有化妝包。
為什麼?
麻理亞這麼推理。
——她覺得變麻煩了。
雖然我不記得了,不過原本茂木同學大概是個注重外表的女生吧。但是她在「拒絕的教室」中逐漸找不到注重外表的意義,所以就放棄了。化妝包是在「拒絕的教室」之前的3月1日起就一直被放在書包裡。
茂木同學不管是對化妝這件事,或是從包包裡拿出化妝包這件事,都變得覺得麻煩。
會陷入那樣狀態的人,只有擁有重複兩萬次以上記憶的人。
能夠做到那種事的——只有「擁有者」。
所以,我喜歡的、喜歡我的茂木霞就是——「擁有者」。
「我有話必須要和阿一說。」
上一次的第27754中,我被心音用電話叫了出來,她這樣跟我說:
「小霞喜歡阿一唷。」
心音知道茂木同學對我的心意。她一定和茂木同學到昨天為止感情都很好,接受了茂木同學的商量吧。
我們想要把茂木同學叫出來。
但是如果我們直接去叫的話,茂木同學當然一定會有所警戒,麻理亞到目前為止輸了好幾次,想要避免讓茂木同學有心理準備。
所以我們讓愛管閒事的心音當中間人。我們推測只要讓她誤會我要告白的話,就會幫我把茂木同學叫出來吧。
那個行動的結果就是,我們——殺了心音。
我想起了茂木同學的話。
「……那麼,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我被茂木同學告白了幾次呢?她喜歡了我多久呢?如果互相喜歡的話,那麼為什麼——
「給我一天的時間。」
要這樣說呢?
連被濺到血也沒注意到的茂木同學面無表情。
——一如往常。
她從以前就是這樣面無表情嗎?不是的,因為我記憶的一部分裡,有開朗笑著的茂木同學,但是我一點也無法將那個茂木同學具體化。我心中所描繪的茂木同學是面無表情而沉默寡言的。
如果那個讓我沒有真實感的開朗茂木同學是原本的茂木同學呢?
茂木霞這個女孩到哪裡去了?
「被侵吞了。」
就像是在回答我的問題一樣,麻理亞說:
「在無限的反復中,一切都被侵吞了。」
她用輕蔑的眼光看著面無表情的茂木同學說。
我曾經思考過,人類的精神不可能承受這麼多次反復。
然而茂木同學反復了27755次。
反復了那麼多次的茂木同學現在渾身是血。
「……都是阿一的錯唷。」
她注視著我說:
「因為阿一把我逼到了盡頭。」
「……茂木同學,我做了什麼嗎?」
「茂木同學。」
茂木同學重複了我的話,左邊的嘴角上揚。
「我說過了吧?我確實說過了吧?我說了好幾百次吧?」
「說……說了什麼?」
「我說過要你叫我『小霞』對吧!」
……我不知道,那個……我才不知道。
「我說了好幾百次,然後你也答應了我好幾百次吧?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過了那個時候你就忘了呢?」
「因為……那也是沒辦法的……」
「沒辦法?什麼叫那也是沒辦法?」
茂木同學歇斯底里地吼叫著。但是,她的臉幾乎接近面無表情。
一定是在好幾萬次的反復中,她連表情變化的意義都失去了,不小心忘記了。茂木同學已經無法好好地笑、哭泣、生氣了。
「一輝,不要聽那傢伙的話。」
茂木同學終於轉向麻理亞,怒目瞪著她。
「你不要那麼親暱地叫阿一!」
「我要怎麼叫一輝是我的自由。」
「那才不是你的自由!……為什麼阿一記得你……卻忘了我呢……?」
「茂木,是你讓他這樣的吧?因為這樣那個系統才方便反復啊。」
「吵死了!我才不想要這樣!」
這麼說來,我想起了上一次第27754次的時候,茂木同學對於記得麻理亞的事的我表現出害怕的態度。
那個時候,我以為那一定是對做出不可思議行動的我感到恐懼的態度。但是當我知道茂木同學是「擁有者」後,看法就不同了。那個時候,茂木同學是對記住的不是她而是麻理亞的我,爆發了一直累積而來的不滿而變得情緒化。
「阿一……」
這個暱稱茂木同學也還沒叫習慣。
一定和要我叫她「小霞」一樣,或許她也問過我能不能叫我「阿一」吧?
即使我忘記了,茂木同學也一直記得。
「阿一,你跟我說過喜歡我。」
「……嗯,我想我有說過。」
「我欣然答應了唷,我也說了喜歡你唷。」
「…………」
我記得的,是「給我一天的時間」這句茂木同學的話。我只記得這句,不記得其他話。
「你不記得這件事了吧?」
我什麼也無法回答。
「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在這個反復當中,我為了讓阿一回頭看我一眼而一直很努力唷。我試著改變髮型、塗睫毛膏、試著引誘你、了解你的興趣、了解你說話的習慣……然後呢?奇蹟發生了唷!阿一的態度明顯改變了,我知道你對我產生了興趣。你在拒絕我好幾次後,答應了我的告白,不僅如此還跟我告白。那個時候,我覺得辛苦終於有了回報。以為可以迎接快樂的『繼續』,我想或許這個反復也會結束。但是呢?但是啊……阿一——」
茂木同學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每一次都會忘記。」
我沒辦法直視茂木同學,低下頭來。
「就算被忘記,我也期待著下一次可能就會記得了。每一次告白成功「被告白的時候我都期待著,很期待,但是阿一果然還是不記得。我馬上就放棄了讓你記住這件事。但是被告自了還是不由自主地期待,因為或許會出現奇蹟也說不定。所以啊,我每次都受傷,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
我無法想像跟茂木同學交往。但是茂木同學在這個沒有盡頭的反復中,操動了那個無法進行的想像,讓我喜歡上了她,或許讓我保有模糊的記憶就是為了這個也說不定。
但是,就算那樣讓我喜歡上了她,也沒有用。
因為沒有未來。
因為讓我喜歡上她的時候,就是結束了。
等待著的是不管到哪裡都是單方通行的愛戀。
就算被喜歡也無所謂「得不到回報」絕對的單戀。
「所以我已經不想要被告白了,但是阿一仍舊會來跟我告白,說你喜歡我。那雖然很令人開心,但痛苦超越了開心……。因為我只能這麼回答。」
茂木同學一定是要說那句我聽了好幾次的話。
「給我一天的時間。」
我感到揪心。
對那句話,比起被說的我或其他任何人,最痛苦的是茂木同學。
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就算這樣也不讓這個「拒絕的教室」結束呢?自己的單戀得不到回報,就算目的不只有那個,但確實正痛苦著啊。
「阿一……你懂了嗎?我會這麼痛苦都是阿一的錯!全部,全部全部都是阿一的錯!」
「你說那什麼可笑的話。」
麻理亞一臉不開心地插話進來。
「要推卸責任也有個限度,你只是單純沒辦法承受自己創造出來的『拒絕的教室』的痛苦,而想把痛苦的責任推到一輝身上,不是嗎?」
「…………不對!都是因為阿一我才會這麼痛苦!」
「你想要那樣想也沒關係。但是,一輝不會那樣想,他也不可能記住你。一輝現在能保留記憶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是為了你那腐敗的愛戀之心。」
「那種事……你怎麼會知道!」
「你問我怎麼會知道嗎?」
麻理亞聽到這個問題後豎直了背肌,嘲笑她。
「答案很簡單。」
她若無其事地簡潔回答:
「因為我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更注意星野一輝。」
「什——」
對這鋒利的話語,茂木同學不由得陷入沉默。
雖然她想要反駁,但只是嘴巴動了動而已,說不出話來。
我也因為別的理由,和茂木同學一樣一語不發。因為聽到這種話果然還是會害羞嘛。
「那……那麼說的話,我也注視著阿一同樣的時間——」
「你的時間沒有價值。」
麻理亞用不講道理的言論否定。
「由結果來看,你應該了解到了你的時間有多沒意義吧?你看看鏡子,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腳下。」
茂木同學的臉上有開始凝固變黑的血。
茂木同學的手上有菜刀。
茂木同學的腳下是心音的屍體。
「你可以不顧這一切堅決你的主張沒關係。你可以堅持你和我注視著一輝同樣的時間,如果你可以相信你自己的發言的話。」
茂木同學就像是被擊敗似地低下頭。
我對那樣的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呵呵,呵呵呵。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注意阿一?是啊,或許是那樣吧,呵呵呵呵,但是那沒關係,那都沒關係喔。」
茂木同學低著頭竊笑。
「哼,真可憐啊,你終於瘋了啊。」
「終於……?呵呵呵……你在說什麼啊?」
她低著頭把菜刀刀口指向麻理亞。
「難道你覺得我還保有理性嗎?」
她抬起頭來。
「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音無同學。被我殺掉的人,就會從這個世界裡消失唷。」
她的臉上一如往常面無表情。
「所以沒關係吧!接下來要銷售的人有多麼注意阿一都沒關係吧!」
茂木同學拿著菜刀沖向麻理亞我,我不由得叫出麻理亞的名字,但是麻理亞好不驚慌,只是一副掃興的樣子看著茂木同學。麻理亞只是輕易地抓住茂木同學握著菜刀的右手腕,然後扭轉她的手腕。
「唔……」
雙方力量差異太大,讓我對不由得叫出麻理亞名字這件事感到有些羞愧。
「真不好意思,我通曉了大致上的武術。看穿你的直線移動就像扭斷嬰兒的手般不費吹灰之力。」
鏗啷一聲,茂木同學手上的菜刀掉到地上。
失去武器的茂木同學,目瞪口呆地看著掉到地上的菜刀。
「……像扭斷嬰兒的手般不費吹灰之力……?」
茂木同學看著掉到地上的菜刀,痛苦地發出聲音。
「…………呵呵呵。」
然而,雖然很痛苦,茂木同學卻露出了微笑。
「有什麼好笑的?」
「你竟然問『有什麼好笑的?』!呵呵……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張大嘴巴放聲大笑,但是全身是血的茂木同學的表情還是稱不上是笑臉。雖然在笑,但臉頰沒有上提,眼睛不但沒有瞇細,反而張得更大了。
對她的大笑,麻理亞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皺緊眉頭。
「當然很好笑啦!因為你覺得抓住我的手腕就像扭斷嬰兒的手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啊!偏偏是你這樣說啊!音無彩矢啊!傑作!這不是傑作是什麼?」
「我絲毫不能理解你為什麼那麼開心。」
「是嗎?那麼讓我問你,你實際上有辦法扭斷嬰兒的手嗎?」
我還是不懂茂木同學笑的意義。
但是麻理亞卻沉默了。
「抓住了我,是啊,真不錯,恭喜。然後呢?你的目的是什麼?」
「…………」
「我知道晴,因為聽了好幾次嘛。你想要結束這個反復的世界嘛。想要得到『盒子』嘛。為了達到目的你要怎麼做呢?要結束的話,不是殺了我就好了嗎?」
「……是啊。」
「我知道音無彩矢精通武術唷,我可是聽你親口說的唷。你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做給你看』之類的說法?這不是很厲害的傑作嗎!你覺得那種事我會不知道嗎?好丟臉!好丟臉啊!吶……我可器和你回到過去同樣的次數唷!我對你也很清楚!把我的菜刀弄到地上,抓住我的手腕,然後呢——?」
茂木同學回到嚴肅的表情,低聲說:
「接下來要對我做什麼?」
「…………」
麻理亞無法回答。
「溫柔的溫柔的音無同學,沒辦法殺了我的音無同學,沒辦法拷問找的音無同學,沒辦法折斷我骨頭的音無同學。很不擅長暴力「清高的音無同學,有辦法扭斷十分柔弱的嬰兒的手嗎?嗯,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原來如此,這就是麻理亞輸了的主因。
在只能用暴力手段解決的時候,麻理亞甚麼也做不了。而茂木同學掌握了這件事。
「你想想看,不覺得我一直都有殺了你、『拒絕』你的機會嗎?我為什麼沒有殺掉怎麼想都很礙眼的你,知道嗎?因為你會救我,很方便。但不只是那樣,你第一次追查到我擁有『盒子』時,沒辦法對我窮追不捨的時候,我發現了……」
麻理亞咬牙。
「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需要對你浪費時間。」
忘了什麼時候,醍哉曾經說過。 「主角」輸給「轉學生」的部分是情報量。
但實際上不是。
「主角(茂木霞)」比「轉學生(音無彩失)」還握有更多的情報。
「這個狀況我已經膩了。」
茂木同學故意說得很無聊的樣子。
「……但是這次和之前不同,一輝也在這裡。」
「是啊,那麼,要試看看不同的進展嗎?」
茂木同學踢了一腳掉在地上的菜刀刀柄,那把染滿血的刀一一邊迴轉一邊滑動,在我腳邊停下。
「把那撿起來,阿一。」
撿起來,是指菜刀嗎?
我再次放低視線看著菜刀。
菜刀上的血更多了,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吶,阿一,你喜歡我對吧?那麼——」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的嘴唇移動。
「——我會殺了你,所以把那菜刀遞給我吧。」
————她說了什麼?
我無法理解,我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但是我無法理解她想跟我說什麼。
「你在聽嗎?我說,請你為了被我殺掉把那把菜刀遞給我。」
她重說了一次,我沒有聽錯。
「茂木,你開什麼玩笑!你不是喜歡一輝嗎!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那樣的要求?」
「是啊,我喜歡他,所以才希望他死掉不是嗎?因為,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痛苦來自於阿一,所以希望他從我眼前消失,這是當然的結論吧?」
茂木同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
「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阿一會來,卻還裝做不知情的樣子被叫到這裡來,你覺得是為什麼?我是有目的「是下定決心而來的。——下定決心要殺掉阿一。」
茂木同學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如果殺了阿一就能『拒絕』他,他就會從我眼前消失,那麼做的話,我就一定不會再痛苦了。就能一直待在這裡。」
「茂木,你開那什麼玩笑——唔!啊——」
麻理亞突然發出哀嚎,跪倒在地。她用手壓住左側腹附近的地方。
「……?麻理亞?」
她的左腹上插著什麼。
……咦?插著什麼?
「啊——麻……麻理亞!」
麻理亞確認了插在自己側腹上的東西後咬緊牙,一鼓作氣把那異物拔出,因為痛楚而再度發出微弱的哀號。她瞪著茂木同學,把拔出的東西丟掉。
我看著發出聲音落在地上的那個東西。那是一把小刀。
「你疏忽了呢,就算精通武術也不一定可以應付突然的攻擊。如果是男生,就算用這種薄刀刺了也還會反擊,但用在纖細的你身上很足夠了吧?抱歉,在這個世界裡就算再怎麼鍛煉,體格都不會改變喔!」
麻理亞試著站起,但或許是因為受傷的地方狀況不好,她站不起來。麻理亞用手壓著的左腹源源不絕地流出血來。
「我也遭遇過很多事,所以想說隨身帶著比較好。這把刀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茂木同學走到了我眼前,彎腰撿起地上的菜刀。
「啊——」
她對我毫無警戒充滿了漏洞,我卻只能發出那樣的聲音。就像是被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就像是被打在地上的釘子一樣,只能佇立在那裡。
身體被拋棄了。我想著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思考停在那裡,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我說過了吧?音無同學,接下來要消失的人怎樣都沒關係。」
茂木同學跨在麻理亞身上,舉起了菜刀。
舉起的菜刀毫無猶豫地揮下,好幾次,好幾次,直到麻理亞的呼吸確實消失為止。
在那毀期間,麻理亞甚至連痛苦的呻吟聲都沒有發出。
「如果你只是像圍繞在糞便旁的蒼蠅一樣單純很礙眼的話,我就會放你一馬,但你明明就只是只蒼蠅還打我的阿一的主意,所以才會落得這種下場。」
茂木同學這麼說完後,站了起來。
麻理亞已經動也不動了。
茂木同學看著自己好幾次插入麻理亞身體中的菜刀,然後丟到我眼前。
我自然地望向那把菜刀,看著那把吸滿心音和麻理亞的血的菜刀。
「好了,下一個就輪到阿一了。」
我畏畏縮縮地蹲了下來,試著碰觸那把菜刀,在碰到黏稠的血後不由得把手抽開。我吞了吞口水後再次伸出手。手在發抖,沒辦法握緊刀子,我閉上眼睛試著握緊,張開眼睛,握著殺死心音和麻理亞的菜刀的事實讓我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好像要掉到地上。我用兩手握住刀子想要抑止顫抖。
啊,不行。
要我用這把刀做什麼,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還在磨蹭什麼?阿一,快點……快點把刀拿給我。」
不,不只是我,不管是誰,都無法用這把刀做什麼。
所以——
「……是誰叫茂木同學做這種事的?」
就算是茂木同學都應該做不到。她不應該做得到這種事。
在不受誰操控的情況下。
茂木同學茫然若失地看著我。
「……你在說什麼?你想說我是被人命令這樣做的嗎?阿一沒事吧?不可能有這種事吧?」
「因為我,喜歡上茂木同學了。」
「…………事到如今你說這種話又能怎樣?」
「就算輕易超越了兩萬次的反復,不管被逼到什麼地步,茂木同學都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我喜歡的女孩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茂木同學一度啞口無言,但是隨即瞪著我回應:
「……原來如此,你想要用感情打動我放你一條生路啊。我看不起你,沒想到阿一竟然這麼卑鄙,阿一不願意為我而死對吧?」
當然不願意,因為我還不想死,而且我也不覺得我死了茂木同學就能得到救贖。
「…………阿一覺得不管有任何理由,殺人都是不對的嗎?」
「……嗯。」
「呵呵呵,真偉大啊。是啊,非常正確,正確得不得了。」
茂木同學這麼說了後,窺視著我的眼睛。
「——那麼一生……不,阿一就永遠都留在這個反復中吧。」
她冷淡地說。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那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吧。
「因為——只要交出這個『盒子』我就會死啊。」
也就是說結束了「拒絕的教室」的話就會死?那種事麻理亞從來沒說過。
「你懂嗎?也就是說要離開這個『盒子。就要殺了我。你覺得我在說謊嗎?你覺得我為了要保護『盒子』而在胡言亂語嗎?不是唷,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因為啊,你覺得我為什麼會有想要回到過去這種願望呢?」
什麼時候會想要回到過去呢?例如說實際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之類的……?
「吶,對我一直被卡車撞這件事你不覺得奇怪嗎?雖然有的時候音無彩矢會當我的替死鬼……啊,阿一也有過呢。但是,基本上都一直是我對吧?」
「啊——」
該不會——
我終於查覺到那個可能性。
為什麼茂木同學不結束「拒絕的教室」呢?
那場車禍是「拒絕的教室」中不可避免的現象,一定有某個人,特別是茂木同學會發生意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一定會。
「——我覺得已經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
我曾經這麼說過,聽到我這麼說的麻理亞說那是正常的戚覺,恐怕犯人也一樣。
那麼,如果我有破壞「盒子」的機會,在我執行的那個時間點——
「你有讓我被卡車撞死的覺悟嗎?」
——我就會殺死我喜歡的人?
鏗啷——出現這樣的聲音。我思考著那是什麼聲音,原來是我握著的菜刀掉落的聲音。
「連把菜刀拿給我都做不到,真丟臉啊……」
茂木同學走到我身邊,撿起了地上的菜刀。
她要殺了我吧?
不斷犯罪的茂木同學,只能靠著不斷犯罪讓自己正當化。否則就會被良心給擊消。已經不能回頭了,喪失了控制自己的方法的她,失去控制要殺了我。連喜歡的人也殺。
一定——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茂木霞」就已經不是「茂木霞」了。
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附著著兩人份的濺血。
她蹲下,配合了站不起來的我的高度。
她拿著刀抱住我,她的雙手在我的後頸交叉,刀刃抵著我的頸動脈。
茂木同學抱臉接近我開了口:
「如果可以的話,就這樣一直閉著眼睛。」
我聽她的話閉上了眼睛。
有什麼柔軟的東西碰觸了我的嘴唇。
碰觸我嘴唇的是什麼東西,我馬上就知道了。
我終於產生了某種情感,不管是看到心音的屍體,或是目擊麻理亞被刺殺的時候都沒有出現的那種情感萌生了。
怒意。
我——不能原諒。
「這不是第一次我和阿一接吻唷!對不起,每次都強迫你。」
不能原諒,因為我都不記得了,這次也一定記不得。
「再見了,阿一,我喜歡過你唷。」
創造出無法共享的回憶,這樣就滿足了嗎?或許茂木同學滿足了也說不定,因為她那麼努力地習慣了一個人。
我的脖子感到一陣劇痛。
我背叛了希望我一直閉著眼睛的茂木同學,張開了眼睛。
茂木同學像是受到責難般倉皇失措,但是因為太突然了而無法把眼神移開。唉,終於能夠好好對上眼了。
我抓住了茂木同學的手。
我眼角余光看得到脖子上不斷流出的紅色液體從茂木同學的手流下。
「……你想做什麼?」
「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
「不能原諒我?呵呵……沒關係唷。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沒關係唷,反正都已經要道別了。」
「不對。」
「……什麼不對?」
「我不能原諒的不是茂木同學,而是這個和日常生活相距甚遠的『拒絕的教室』!」
我用力握緊她的手腕,茂木同學纖細的手腕被我扣住。一瞬間視線變黑,脖子的出血或許是致命性的。
「放開我——!」
「我不放!」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一定無法殺了茂木同學。即使如此,我只清楚知道我無論如何都難以原諒這個「拒絕的教室」。所以我絕對不能消失。
「讓我殺了你!拜託你讓找殺了你!」
她喊叫著。那句話應該是對我的拒絕,但聽起來就像是喊著好痛苦好痛苦一般。簡直就像在放聲大哭。
……啊啊,原來如此,我終於注意到了。
她在哭。
表面上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也沒有流下淚水。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馬上把眼神閃開。她那看起來光是要支撐她的體重都很辛苦的纖細雙腿一直顫抖著。失去表情的她無法察覺自己的情感,無法察覺到自己正在哭。她已經不會再流淚了,因為一定在很久之前淚水就流盡了。
沒有註意到,抱歉。
「我不會讓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拒絕我。」
「開什麼玩笑!不要讓我再痛苦下去了!」
抱歉,我無法聽從你的懇求。
所以——
「我絕對不會讓茂木同學在這地方孤獨一人的。」
我大吼。
或許是我的錯覺,總覺得茂木同學一瞬間放鬆了力量。
可是。
「啊——」
我的視野完全變成一片黑。顴骨受到的衝擊讓我的視野一時回復。和變黑前的景像不同,茂木同學血紅色的室內鞋在我眼前。我的手已經沒有握住她的手腕,無力地落在地上。
並不是茂木同學做了什麼,只是我自己倒下來而已。
好不容易快說服茂木同學了,我卻已經動彈不得。連嘴巴也無法照自己的意思活動。
「我是笨蛋。」
我聽到她的聲音。
「那句話……光聽到那句話我就——」
抬不起頭的我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著那樣的話。
「……………………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必須殺。」
她就像是自言自語般重複著同樣的話。
她的室內鞋移動了,噴出了不知道是誰的血,濺到了我臉上。我看到些許菜刀反射的光芒。 ——啊啊,她想要使用那個啊。
「這次真的,永別了,阿一。」
她蹲下,溫柔地輕撫我的背部。
「————必須殺。」
然後把刀插了進去。
「——我必須殺了我自己。」
插進她自己的身體裡。
第27755次
「——我必須殺了我自己。」
我拼命說給自己聽,我只能那麼做了,為了防止再度被附身,我別無他法。
我放棄一切。
我想不到任何其他贖罪的手段。
我把菜刀插入自己的身體中。
我倒在倒臥地上的阿一身上,阿一的臉就在很近的地方,阿一終於查覺到我的行為,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不要擺出那種表情,我想要露出笑容讓他安心——然後注意到我已經笑不出來了。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笑、沒有哭泣了。
我逐漸喪失體溫,連內在也逐漸喪失。
我骯髒的內在也能全部乾淨地消失就好了。
「我絕對不會讓茂木同學在這地方孤獨一人的。」
謝謝,但那是不可能的唷,打從最初開始就是完全不可能的唷。
沒錯吧?因為——
——我旱就已經死了。
第0次
唉,我會死吧?
被卡車撞飛,在令人無法置信的時間慢動作中我這麼想。被如此猛烈撞擊是不可能得救的,我會死,一切就會在此結束。
不……不要——
雖然不停地想著什麼死了也沒關係,但那隻是沒有具體思考過死是怎麼一回事的人的玩笑話。
死去,結束,之後什麼都沒有。我到了這樣的臨死關頭才知道那到底是多可怕的事。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的話,在我的世界因愛情而改變前發生就好了。
明明現在的我知道了愛情。
明明我好不容易有了目的。
明明還沒對那個人做任何事——
——這實在太過分了。
「嗯,真是有趣的狀況啊。」
那個男(女?)的突然出現,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突然出現的,而且為什麼那個人可以很平常地跟我說話呢?他在哪裡?連位置關係都很模糊。我不斷旋轉,連自己朝著哪個方向都不知道,然而,那個人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我。那是不可能的狀況。哎呀,不對,我在某個不同的地方,那個人在我眼前,我不太清楚那裡是哪裡。沒有任何的印象,但這是個特別的地方。
「哎呀,我不是指你發生意外這件事唷!因為那樣的狀況在這世界中到處都在發生。讓我有興趣的,是這場意外發生在我有興趣的男生身邊。」
這個人在說些件麼啊?
我聽過死前會看到走馬燈,但沒聽過會到這種莫名奇妙的地方,和這種人講話。
這個人是死神還是什麼的嗎?
他看起來不像任何人,他又似乎可以成為任何人。
但是只有一點絕對沒錯,這個人很棒,不管是他的姿態、聲音、香氣都吸引著我。
「我想要看看,那名少年對身邊被使用的『盒子』會有怎樣的反應。啊啊,我對你自己會怎麼使用『盒子』也有興趣唷!因為我對所有的人類都有興趣啊。當然只是『順便』而已。」
那個人說著那樣意義不明的話,露出了微笑。
「你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
當然有啦。
「這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盒子』唷。」
我收了下來。
我馬上就知道那是真的,所以絕對不想要把這個「盒子」放開。
拜託,如果這個結局不能改變的話,請讓我多少也有重來的機會。只有昨天也可以,我有還沒做完的事,只要能回到昨天的話,我就能傳達我的心意,只要能那樣的話我一定不會後悔。不管結果如何都一定不會後悔,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知道回到過去是不可能的,但我還是這麼希望著。
聽到我的願望,「盒子」就像是肉食動物的嘴巴一樣張開嘴巴,融在空間中消失而去。
嗯,沒錯,這樣就好了。
「呵呵——」
笑聲很有魅力的那個人,對我的願望只說了一句感想:
「——因為你很客氣。」
然後那個人就消失了。
我從那個什麼印像也沒留下的特別場所裡被放了出來。
那是個潮濕昏暗的密室,發出像是放置了數不清屍骸般的惡臭,那個不舒服的房間人覺得監獄像是天堂一樣。唉,如果我在這裡待一個小時的話一定會倒下。但是那裡就像是塗上油漆般逐漸被塗成很白很白的白色,到處都是一片白,讓人分不出房間的分界線。彷彿燃燒用糖果做成的香一般的香味,漸漸消除了惡臭。我每眨一次眼,黑板、書桌、棈子和必要的東西就逐漸增加,物品都齊全了,接下來只要把必要的人叫來就好,只要把昨天來到教室裡的人裝進來就好,這樣做的話就可以重來,我要把昨天重來一遍。
但是不管怎麼塗滿,這裡都是那個就連監獄看起來都比較好的密室。
裝著很白、很白、甜美的希望的我的死後世界。
所以啊,如果我已經不能達成目的——
——那麼在美麗的裝飾剝落前,在這個醜態被看到之前,我必須自己破壞這個盒子。
第5000次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對我跟他商量的事,交雜著玩笑話說著那樣奇特的戲言。
第6000次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對我跟他商量的事,交雜著玩笑話說著不知道第幾次的解決方法。
第7000次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交雜著玩笑話說著那當然的道理。
第8000次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像是要確認那個理論一樣交雜著玩笑話說著。
第9000次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對被逼到盡頭的我,交雜著玩笑話說著那真理。
第9999次
消除他的方法,我已經從他口中聽過了。
「要讓自己絕對不想再見到某個特定的人的方法?」
陽明說了數個提案,聽到我耳朵都要長繭了,最後的結論是,對對方感到抱歉,不就會最不想再見到嗎?一如往常。
然後又一如往常,他說了對對方產生罪惡感的方法。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陽明對被逼到盡頭的我,交雜著玩笑話說著那最後的手段。
「這是最終的選擇,話說,如果殺了之後就沒有什麼見不見的問題了呢!」
為什麼有「拒絕」陽明的必要呢?因為我覺得,陽明消失這件事會對我和阿一產生最大的影響。
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就類似一直持續無法停止的俄羅斯方塊一樣。一開始是為了得高分而努力,那也很開心。但是,到了中途就變得無所謂,因為不管有沒有拿到高分,結果那都只是場遊戲,還是會重整,從最初開始重來。就算遊戲結束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即使那樣還是想要開心地玩,但這種心情馬上就達到了界線。變得沉悶,變得無聊,變得難受,變得痛苦。已經沒有讓方塊迴轉的動力了,怎樣都好,明明覺得怎樣都好,方塊卻還是一直掉下來,但不管到達多少界線都不能停。停了就會死,那也不行,因為我必須達到目的,我必須迎接不後悔的今天,所以我必須改變系統做些什麼。
陽明是重要的系統之一。
所以我必須「拒絕」陽明。
「…………吶,你再說一次製造罪惡感的方法好嗎?」
「……吶,小霞,你怎麼了?是沒關係啦……」
陽明一如往常地說:
「殺了他不就好了嗎?」
這是剛好第1000次的回答。
是啊,別無他法。嗯,所以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可以諒解吧?因為你都回答了1000次了,你會諒解的吧?比起這個,你想要被那麼做吧?
——你想要被我殺掉吧?
第10000次
「住手!拜託你不要殺了我!」
我不聽。
我要殺了臼井陽明。
因為那是你自己說的對吧?
我×了臼井陽明。
然後我消失了。曾經是茂木霞的我消失了,我被痛苦給擊潰、粉碎,不知道飛到哪裡去的我,已經再也找不回來了吧?即使如此,我的肉體還是不斷地再生,就算只是個空殼還是不斷地再生。
我感覺到有什麼進入到空洞的我之中。
在這個「盒子」裡誕生的有點骯髒的什麼,像是將大量的昆蟲屍骸用糞便塗滿聚集一樣,怪誕得無可救藥且腐臭的什麼。拒絕,我持續拒絕。但我懂,接下來就算不斷地拒絕,那東西還是會一點一點侵入我的縫隙中。像是獵狗般咬住我的弱點,把那部分啃食完畢後將我染得全黑。我變成全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是別人,我變成了我自己的偽造品。
即使如此還是怎麼都結束不了。
所以我才能迎接不後悔的今天。
——不後悔的今天?
「啊哈哈。」
我是笨蛋嗎?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呢?這裡是我死後的世界啊,在死後的世界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消除對現世的留戀。就算在這個世界裡被阿一告白了也沒有任何意義。被分割出來,不和任何地方連結的今天,我要做什麼才能滿足呢? ……看吧,什麼也想不到吧?
我所期望的結果。
我為了追求那個而像這樣一直一直在無可奈何的停滯中努力著。
但是我不了解那個我所追求的結果可能是什麼。
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持續摸索。
然後,得出了沒有那樣的結果的結論。
「我想留在這裡。」
啊啊——什麼嘛,我終於懂了。
我的「願望」——是這個啊。
所以我的「願望」永遠都不會實現。
我因為不知道那一點,而讓「盒子」扭曲成這樣。我那扭曲的「願望」變成了「執著」,消除不了。因為在「盒子」裡面,所以不會消失。
留著那份「執著」,我的偽造品持續活動著。
所以一定就算我消失了,這個「盒子」也永遠不會結束。
第27755次
「我絕對不會讓茂木同學在這地方孤獨一人的。」
光是阿一的那句話,就讓我一瞬間找回了失去的「茂木霞」。
「我是笨蛋。」
明明決定好了,如果失去目標、被看到這副醜態的話,就必須在那之前破壞這個「盒子」,明明從一開始就這麼決定好了。
無限的反復,以壓倒性的數量逐漸削薄那樣的決心直至消失。
某個時候,在殺了已經想不起來名字的某個人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回不來了。
但是——
「那句話……光聽到那句話我就——」
——找回來了。
我的愛情,在最後的最後拯救了我。
但是我知道,就算這一瞬間找回了自我也馬上又會被附身。
我被這個「盒子」附身了。
所以我必須在我還是「茂木霞」的時候——殺了自己。
「永別了,阿一。」
然後,雖然很方便但卻不讓我幸褔的我的「盒子」,迎向了終焉。
我和喜歡的人交疊在—起迎接了死亡,那或許是非常幸福的事也說不定。所以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我閉上眼睛。
一定不會再次睜開眼睛——
「你沒有死的自由唷!」
我驚嚇得睜開眼睛。
然後看到了把「盒子」交給我的那個真面目不明的人。阿一看起來像是沒有察覺,所以一定只有我看得見吧?
和我對上眼後,那個人從容不迫地微笑。
「我還想繼續觀察這個少年啊,好不容易有了無限的觀察機會,你擅自結束的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什麼? ……他在說什麼?
「但只是持續相似的狀況,也沒什麼好玩的,讓我想想……雖然會違反我的主義,但可以藉我一下『盒子』嗎?讓我稍微調整一下。反正你也打算破壞它,應該沒關係吧?」
他不等我回應,用手碰觸我的胸部,剎那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超越想像的劇痛,連習慣被卡車撞,就算是用菜刀插入胸口的疼痛都不會發出哀嚎的我都無法忍受的痛。疼痛的種類不同,就像是魂魄被千刀萬剮一樣,就像直椄刺激神經一樣,沒有任何可以緩和疼痛的——痛楚。
他從我的胸口取出手掌大小的「盒子」微笑。
「啊啊,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盒子』沒有你就無法起作用了。所以我要把你裝進『盒子』裡唷。」
他這麼說著,把我折疊。
折疊再折疊,把我塞進了「盒子」裡。
阿一,拜託你,阿一。
我知道我只是貪圖自己的方便,我知道做了那種事的我還來請求阿一幫忙很不知分寸,但是……但是——不要——我不想再這樣了——
救我,阿一
第27756次
我必須結束「拒絕的教室」,回到日常生活中。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最大的危機是什麼呢?
那是在遇到很高的障礙的時候嗎?例如必須在大樓間用風箏線走鋼索一樣;例如必須要反復過同一天上百萬次一樣。
或許不對,因為那些都知道克服障礙的方法。不管有多難以面對,在這個可說是無限的時間中,就有可能可以得到超越它的力量也說不定。
最大的危機一定是,連障礙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
如果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就只能迷惘。但是在「拒絕的教室」中,不管多迷惘,時間都不會流逝。不可能有時間可以解決的事。
然後我現在——遇到了那最大的危機。
「你怎麼了,阿星?你今天看起來很詭異唷?」
在第一節的下課時間,陽明帶著淺笑跟我說話。
因為才剛下課,所以全班同學都還在教室裡,茂木同學也坐在座位上。沒錯——全體同學三十八人都在這間教室裡。
我試著思考為什麼被「拒絕」的人也在這裡,但是不知為何,我對上一次的事幾乎都不記得了。我感覺自己似乎找出了什麼答案,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就算了,那也就算了。
既然上一次有什麼重大發現的話,總有一天還會再發現吧?雖然同學回來這件事讓我如陷五里霧中,但那並不會改變我要做的事。
問題不在那裡。
「話說回來,今天還真無聊啊,一點有趣的事情都沒有。」
一點有趣的事情都沒有。
心音的一句話讓我的胸口感到一陣疼痛。
我不想要相信,我不想承認現在所迎接的狀況。
「醍哉。」
我像是求救般,向坐在位子上的醍哉搭話。醍哉轉過頭來看著我。
「今天應該沒有什麼轉學生要來吧?」
我抱著些微他會點頭的期待說的話語——
「啥?你在說什麼啊?」
——被他用預料之中的臭臉否定了。
沒錯——音無彩矢已經不「轉學」了。
所以,我已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找尋「擁有者」,找到了後該怎麼做呢?取出「盒子」?破壞「盒子」?那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打算和麻理亞一起解決事情,但那是完全的自負,我完全依賴著麻理亞,一旦她不在,我就連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不,不管這裡是日常生活,還是那個『拒絕的教室』,都沒關係吧?」
對我找他商量的事,陽明這麼回答。
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在休息時間找陽明商量。然後午休時間,聽了事情全部經過的陽明,在後校舍說的答案是這樣。
我知道陽明的個性,陽明不是因為無法相信我那荒誕無稽的話而那樣回答的。
「都沒關係……」
「啊,哎呀,當然我不是不相信你喔!只是啊,假設這裡是你說的『拒絕的教室』的話,那和阿星所追求的日常生活有什麼不同?」
「說什麼有什麼不同,那當然完全——」
「沒有不同吧?曾經消失過的我們也回來了,那個叫音無彩矢的人原本也不是這個班級的人,只是回到原狀而已,不是嗎?」
只是回到原狀而已?
……或許是那樣。
因為就算是我,如果沒有「拒絕的教室」的話就不會和她相遇。
沒有人知道麻理亞的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音無彩矢這個存在對這個1年6班教室來說本來就是異質的存在。
難道說,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音無彩矢只是我幻想中的人物?
……我不知道,可是今天還是「3月2日」。
「如果這裡是『拒絕的教室』的話,就會不斷重複『3月2日』唷!那也可以說是和日常生活一樣嗎?」
我以為這一點陽明也會同意我的想法,但是——
「那是因為知道才會那麼說的吧?」
陽明反而搔了搔頭說了那樣的話。
對於說得理所當然的陽明,我不由得啞口無言。陽明看到我那個樣子,說著「該怎麼說呢」繼續搔著頭。
「我想我應該懂阿星想說的話,但是啊,那是因為知道正在反復所以才會有異樣感不是嗎?例如到今天為止阿星覺得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就算那個日常生活其實是不斷重複同一天,阿星也不知道吧?現實中我就連到了現在也感覺不到。對我來說,現在這個瞬間也是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就算這裡是那個『拒絕的教室』也一樣。 」
這麼說來——的確是那樣。
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有異樣感,才會感到不舒服。如果不知道的話就什麼都不會想。如果不知道「拒絕的教室」的話,連這樣的矛盾都不會出現。就算反復著,我也能充分享受準備好的日常生活。可以避開某個人悲慘命運的生活,那很幸福也很方便。
想要破壞這個,只不過是單純的自我滿足而已。
「你懂了吧,阿星。你該怎麼做呢?」
「是啊,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喔。」
「對吧?那麼——」
陽明講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轉過頭,看到了茂木同學。
「怎麼了?」
我問她。
「我想要跟一輝講一下話,可以嗎?」
聽到茂木同學的話,我和陽明面面相覷。
「呃,阿星,那就先談到這裡囉?如果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話,再找我吧。」
「嗯,謝謝你,陽明。」
陽明說了不客氣後就離開了。
有什麼事呢?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茂木同學。真是漂亮的臉龐啊,我不由得這麼想,因沒辦法繼續直視而把眼神撇開。
「————」
明明是茂木同學主動來找我講話的,她卻皺起眉頭來。
「……我現在開始問你問題,如果覺得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的話就馬上提問。」
「啊,嗯……」
雖然我點了頭,但茂木同學還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沉著一張臉。過了一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直視著我的眼睛問:
「我是茂木霞嗎?」
——啥?
對於實在過於超乎預料的問題,我連驚訝都做不到,只是神色凝重地佇立著。
茂木同學難為情地移開視線。
「…………那個啊,茂木同學?你喪失記憶了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請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茂木同學是茂木霞啊……」
這是哪門子日常生活中不可能說的話。
「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麼,茂木同學有些寂寞地說:
「那麼你可能不相信,但請做好覺悟聽。我是——」
茂木同學,我應該喜歡著的茂木同學,說了矛盾到不行的話。
「——音無彩矢。」
「咦?音無彩矢……?茂木同學是麻理亞?這是怎麼一回事?」
茂木同學對目瞪口呆的我繼續說:
「是啊,我是音無彩矢,包含你的所有人,都把不管外表或語氣都不同的我當成『茂木霞』,我對這荒唐的狀況感到困惑,我自己也不太確定,但我的確是『音無彩矢』。」
就算跟我那麼說,在我眼前的還是「茂木霞」。她的語氣和外表確實都似乎和我印像中的「音無彩矢」一模一樣……
「那個啊……對了?漫畫之類的不是常出現多重人格嗎?因為那樣,現在是另外一個人之類的……?」
就算那樣也很荒唐,但還算在常識的範圍裡。
「我也那樣想過,但如果是那樣的話,相反的,你對於應該產生了變化的我的人格不抱任何疑問這件事也很奇怪,也沒有理由出現『音無彩矢』這個名字。不是嗎?」
我的確沒對茂木同學說過「音無彩矢」這個名字。
「但是說到底,為什麼麻理亞會變成茂木同學暱?」
「……你那說法會讓人誤會。我只不過是變成了『茂木霞』的立場,而不是變身成茂木霞。那怎樣都好……姑且不管這個狀況的說明。對了,如果我是『音無彩矢』的話,也就代表這次的第27756次中沒有『茂木霞』吧?」
我點點頭。
「『茂木霞』不見了。那個位置變成空白,我說過,之前我以轉學生的身分出現並不是我決定的吧?這次不是轉學生,或許就是填補了那個空白的位置。」
這實在是……很亂來。
「我,不,班上的大家也不可能把茂木同學和麻理亞認錯唷。」
「那的確是一大疑問,但是,當卡在這個問題的時候,另一個疑問獲得了解答,『拒絕的教室』的『擁有者』實際度過了27755次的反復。在那過程中應該也會伴隨著人格的改變,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或許的確是那樣沒錯。
「『拒絕的教室』裡其他人不會注意到『擁有者』的變化,而且那變化不會對人際關係有任何影響,假設有這樣的規則是很自然的。雖然茂木霞曾經是『擁有者』,但因為某些原因而消失了。然後我取而代之。符合規則,就算外表、性格變成了『音無彩矢』,別人也不會察覺。」
茂木同學的說明我姑且可以接受。
如果她是麻理亞的話那真是太好了。應該是的,因為沒錯吧?我連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但是麻理亞的話,一定可以為我指引方向。
但是——
「我才不相信。」
——我不能接受。
茂木同學是對我的強烈反抗感到意外嗎?她睜大了眼睛。
「……我懂你不能相信的心情,但也不用這樣反抗吧?」
我咬緊了下唇。
「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想接受吧,接受的話就等同你承認茂木是『擁有者』,你盡可能地不想要承認那件事,是這樣吧?因為,你把茂木——」
「住口!」
我不由得大叫了出來。
是啊,我絕對不想接受,不是指茂木同學是「擁有者」這件事,我不能接受的是——
「…………我喜歡茂木同學。」
我擠出了聲音說。
「我知道。」
茂木同學一副幹嘛現在還說這個的表情,皺著眉。
「所以——茂木同學不可能是麻理亞……!」
我握緊拳頭。她看著我顫抖的拳頭,一定終於了解我想說的話了吧?她瞪大了眼睛閉緊嘴巴。
我喜歡茂木同學。
那份感情至今仍沒有改變。
那份感情——即使茂木同學變成跟「音無彩矢」一模一樣也不會改變。
假設,茂木同學所說的全都是真的,那我就鬧了一個大笑話。喜歡的人不管有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現,喜歡的人變成了麻理亞也沒有發現,那跟對方無關,只是無法處理好自己的感情而已。
雖然說愛情是盲目的,可是這不是那種程度的事。
偽造品。
我懷抱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長時間的這份愛戀之心,就會變得虛假。
所以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是「音無彩矢」,當我接受的那一瞬間,我的戀情就結束了。
「我喜歡茂木同學!」
所以我像是宣戰般喊出。
她垂下眼睛默默不語。
這是最差勁的告白。完全沒有顧慮到對方,只是為了否定這個狀況的告白。
我握緊了拳頭,儘管如此,我還是只能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是麻理亞的話,就證明給我看——」
她垂著眼睛一陣子。
然後,像是下定決心般睜開眼睛說:
「好吧。」
我對她強硬的語氣感到畏縮。
「一輝,就算你像那樣對『拒絕的教室』屈服,我要做的事也不會改變。所以我也曾想過放過你。但我果然還是不想那麼做,我不想看到你因為這種事就投降。」
她抓住我的右手,我不由得看向她。她不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
「所以請你去感覺我只可能是『音無彩矢』這件事。」
她把我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抓去。
「你……你想幹嘛——?」
「我是『盒子』。」
她說:
「所以和身為人類的『茂木霞』不同。」
「麻理亞只是持續實現著『願望』不是嗎?那一點茂木同學也是一樣的喔,所以就算你讓我看『盒子』也不足以證明你是『音無彩矢』喔。」
她搖了搖頭。
「故事中常會出現可以幫你實現任何願望,但是只限一個願望的妖精對吧?聽到那種故事的時候,沒有想過『那麼就許增加願望的願望就好了』之類的嗎? 」
我點點頭,曾經單純這麼想過那樣就可以實現無限的願望。
「我的『願望』說來很丟臉,和那很接近。」
她自嘲般地說:
「我的『願望』是——『想要實現別人的「願望」』。我成為了能實現願望的存在。 」
「那是——」
完全和「盒子」一樣。
不過我認為那是很棒的「願望」。但是她又為什麼會露出這樣自嘲似的笑容呢?
「但是,我無法完全相信那種事可以辦到,『盒子』沒辦法完全實現我的『願望』。使用過我這個『盒子』的人們,全都消失了。因為我覺得現實世界中不可能有那麼好的事,連
這個想法也被『盒子』給吸收了。 」
我啞口無言。 「盒子」到底要玩弄我們多久才滿意呢?
「一輝,我讓你摸我的『盒子』,然後你就不會再說什麼我是誰之類的無聊話了。」
她把我的手展開,將手掌壓在她的胸口上。
我感覺到她心臟的聲音。
剎那間——
「啊——」
我沉到了海底,那應該是海底,但就像是和太陽一起沉下一般,很明亮。很漂亮,我看水看得入迷,但是卻很冷、無法呼吸。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在海底,和深海魚嬉戲、窒息、膨脹、冷凍、被水壓壓扁、浮現笑容。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在這裡什麼都不會重疊。各自的人偶劇、扮家家酒、連續畫劇、喜劇,是每個人都很幸福的悲劇。
在那之中有人在哭泣。
每個人都幸福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當中只有一個人在哭泣。
我搖搖頭,那是影像,只是影像,我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光是這樣我就已經理解了。那一定是無法從我的肉體分離出來的某個人的情感。
無可奈何的孤獨。
我從海底爬出來,回到原本的地方。
她放開了手。
我緩緩把手離開她的胸部,然後無力地跪坐在地。
跪坐在地上的同時,我知道自己流著淚。
不行了,看到那樣的東西我無法不承認。
「這就是我的『盒子』,『不完全的幸福』。」
她是—「音無彩矢」。
茂木同學也有「盒子」吧?跟那都無關。那不足以構成否定麻理亞的原因。不需要理由,只要碰觸了就知道。我知道了她是麻理亞。
麻理亞不想讓別人看這種東西吧?但她還是讓我看了。
為了讓我不要輸給「拒絕的教室」。
「麻理亞,抱歉……」
麻理亞露出微笑搖著頭。
「——」
自己的感情很可恨。
我理解了。我理解了她是「音無彩矢」,但是,即使如此我對她的心意仍舊沒有改變。麻理亞的微笑看起來超乎想像得可愛。我戀情的殘渣繼續困惑著我,沒有消失。
我對還對這份感情依依不捨的自己很不甘心,淚流不止。
「一輝。」
麻理亞呼喚著我的名字。
然後她做了無法置信的行動。
麻理亞抱住了我的身體。
雖然我知道那是什麼樣的行動,但我卻無法理解麻理亞在做什麼。
那個環抱的動作不像麻理亞,格外笨拙。
「記住我名字的只有你一個。」
麻理亞說出那樣意義不明的話。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就是孤單一人了。雖然很不甘心,但你的存在支持著我。就連被你誤會是『擁有者』的期間也一樣。所以——」
我終於知道麻理亞在做什麼了。
「——就算只有現在,換我支持你吧。」
麻理亞抱著我。用那和她的語氣成對比,與其說是支持不如說是包覆般、畏畏縮縮的柔弱力量。
「在你喜歡上我的期間,我可以溫柔地對待你唷。」
我不知道。
現在的這份感情是對「茂木霞」的呢?還是對「音無彩矢」的呢?還是對兩者的呢?我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被這樣抱著是再開心也不過的事了。
「啊。」
難道說——
難道說,麻理亞讓我碰觸「盒子」並不只是為了我也說不定。麻理亞不希望我說她是「茂木霞」。所以想讓我承認她的存在。
雖然我這麼想了一下,但還是覺得那不可能,不由得笑了出來。
❈
「阿星,你在那之後和小霞聊了什麼?」
放學後,我被浮現詭異笑容的陽明輕輕撞了胸部。
「該不會被告白了之類的吧!」
「啊啊……不……」
因為她來告白說自己是「音無彩矢」,廣義而言是沒錯啦。
「你在含糊其辭!好可疑!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可惡!好羨慕啊!小霞也變漂亮了啊。」
啊,那樣啊。
看著那樣開心說著的陽明,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雖然和麻理亞的重逢讓我放心,但由於身為「擁有者」的「茂木霞」不知道去了哪裡,讓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如果你與星野一輝為敵的話,就等同和永遠都不會死的我作對喔。」
我想起了之前陽明對麻理亞說的話。雖然因為太久以前了,是不是一字一句完全正確我沒有什麼自信。
對了,我無論如何都必須請陽明協助我。
「陽明,可以繼續剛才跟你說的話嗎?」
陽明聽到我突然這麼說,愣了一下,但笑著點點頭。
「那個啊,我剛才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對吧?我現在告訴你我那個時候想說的東西喔。」
我看著陽明的眼睛宣戰:
「我要——和『拒絕的教室』對抗。」
陽明聽了我意志堅定的宣言,睜大了眼睛。
「那個啊……我有說過吧?就算這裡是『拒絕的教室』,如果不知道的話,就沒有任何損失。」
「嗯,所以沒辦法喔,對於可能位於不停反復,一步也不前進的日常生活中這件事,我沒辦法無視。」
「為什麼?」
「因為我——實際上現在知道了。」
如果忘記這裡是「拒絕的教室」這件事的話,或許就能毫無問題地過下去。
但是我知道了,知道了這裡是虛假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裝做若無其事。
或許這只是我的自我滿足,但是我仍覺得這是正確的,我不能做其他的事。
「……雖然我不太懂,有什麼讓你變得那麼堅持的理由嗎?」
陽明純粹打從心底感到不可思議地問。
理由……?對真正的日常生活固執的理由?我思考著。或許我對日常生活的執著真的非比尋常也說不定。
「看來你有事關生死的理由呢。」
陽明嘟嚷著。
啊啊,對了,就是那個,原來理由那麼單純啊。
「因為那個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或許是因為我說出了他從未想過的回答,陽明睜大了眼睛。
「活下去的理由?那是什麼?什麼意思?」
「雖然我沒辦法說明清楚……例如啊,完全沒有唸書,就算考了一百分也不會開心吧?用盡全力唸書想要得到好成績,結果考了一百分的話會很開心,沒錯吧?」
「確實,比超輕易得到的東西,費了一番心力得到的東西就算價值相同也會比較珍惜,這我可以了解。」
「我覺得追求那東西這件事本身就是人生。我不認為這很誇張,因為人總有一天會死,結果都是死喔,只追求結果的行為對我來說很恐怖。」
「人總有一天會死,……的確。」
「如果現在所在的這裡是會讓一切變得沒有發生過的『拒絕的教室』的話,我絕對沒有辦法揍受。我為了保護活下去的理由,必須活在日常生活中。所以我要否定否定了日常生活的『盒子』的存在。」
陽明很有興趣地聽著我赤裸裸的告白。
……或許根本沒有說這種事的必要,因為陽明大概會無條件地幫助我。
「陽明,你願意幫我嗎?」
陽明像是理所當然般,對我豎起了大拇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
我聽了陽明的意見,除了麻理亞和陽明,也跟心音和醍哉商量。我們在以前也去過的高級飯店裡,五個人聚集在床的四周。
我向心音和醍哉說明狀況。
雖然我以為麻理亞會覺得說明太浪費時間而感到厭煩,但她只是偶爾補充說明而已,基,本上都不插話進來。或許她也想要新觀點的意見也說不定。
「那個……小霞其實不是小霞而是音無彩矢同學,然後真正的小霞是創造出『拒絕的教室』的『擁有者』,不知道去了哪裡……那麼,要怎麼解決呢?阿一是想問這個吧?……我聽不懂!聽得懂才怪!」
心音就那樣橫躺在床上。
「啊,這個床躺起來好舒服。」
「我沒問你對床的感想喔!」
「我知道啦!」
她對我的吐槽大吼。雖然只是我個人猜測,但我想雖然心音這副態度,但還是很認真地在替我想。
「我想問一下……」
醍哉插話進來。
「如果這裡是『拒絕的教室』的話,也就是說那個應該是不可避免的車禍,仍舊會發生嗎?」
「大概吧。」
麻理亞那麼回答。
咦……醍哉是認真在問嗎?
「什麼嘛,阿一,你那傻相是怎樣?你是看著眼前的飼料,嘴巴開開合合的鯉魚嗎?」
「啊,不是啦——我對於醍哉竟然簡單地相信了『拒絕的教室』感到驚訝。」
「怎麼可能相信。」
醍哉說。
「——那麼……?」
「但是,如果只有你說出這種瘋話就算了,連茂木也很平常地說著這麼奇怪的事。就算是有什麼其他的理由,去思考實在太麻煩了。總之我就先相信那個『拒絕的教室』,讓思考停止。」
雖然繞了一大圈,但那代表會幫我吧?
「那麼阿醍,車禍或許還是會發生,所以呢?」
陽明催促他繼續說。
「喔,如果車禍還是會發生的話,那這次誰會犧牲呢?茂木已經不在了對吧?」
「關於這個……大概是我吧。因為我現在是茂木的立場,所以會繼承她的職責,這麼想也是很自然的。」
「一直都是小霞被撞嗎?」
陽明詢問。
「不,也有其他要救茂木的人被撞過。我、一輝、還有我打算去救茂木時來救我的你也是。而且不只一次,而是數百次。」
「哇啊!真的嗎?話說數百次也太不可能了吧?……啊,不,也不會啊。同樣的人陷入同樣的狀況的話,就會採取同樣的行動嘛。」
「而且幾乎都是在跟我告白之後。」
麻理亞傻眼地說。
「挺身相助喜歡的女孩……糟糕!我也太帥了吧!」
「老實說真是多管閒事。」
「好……好過分。」
「你試著站在我的立場想想看,目擊到喜歡自己的人取代自己犧牲的場面,要如何承受……你的行動讓想得到『盒子』的我的傲慢完全浮現,讓我自責。那是讓我感到挫折最有效的攻擊。」
「嗯……」
陽明皺起眉頭。
因為他還是不覺得自己的行動有錯,所以沒有在反省吧?
「順便問一下,我向小彩告白了幾次呢?」
「剛好3000次。」
「好……好熱情啊我……」
「然後被拒絕了3000次耶!這不是空前絕後的被甩紀錄嗎!那沒用的地方稍微讓人有些心動唷,阿陽!」
「吵死了,小桐閉嘴!」
這兩人真有趣啊。
「茂木……啊,不,姑且叫你音無吧。音無,為什麼茂木知道會發生車禍,還是每次都去意外現場呢?」
對醍哉的問題麻理亞皺起眉頭回答:
「囚為『拒絕的教室』有那樣的規則吧?大嶺,如果是你,我想已經看穿了,我好幾次都試著想要防止車禍發生。」
「因為不可能一開始就覺得自己被撞就好了。是最後才走到那一步,這麼想比較自然。嗯,要是我,就算那樣也絕對不會選擇讓自己被撞。」
「吶,為什麼要談車禍的事呢?只要沒找到小霞不就什麼都沒辦法解決嗎?」
心音歪著頭一臉不解地插話。醍哉一臉不快地看著遠方。
「人型噪音製造機真吵。」
「啊哈哈,如果是醍哉被卡車撞了兩萬次就好了☆」
「我問你,小桐,你要怎麼去找茂木呢?」
「這個嘛……我不知道。那醍哉知道了嗎?」
「不知道。」
「哇……你還真敢把自己的狀況擺在一邊然後說我是噪音製造機啊。你就乾脆放棄大嶺這個姓,改姓擺邊如何?擺邊醍哉,哇啊,好適合。」
「不知道的不只有我,其他人也不知道,對吧?」
我和陽明面面相覷,的確是那樣啦。如果知道的話早就說出來了。
「所以,必須要摸索出其他的解決方法。所以才鎖定了在反復中明顯特別的卡車事故。這是很普通的想法,人型蠢話製造機小姐,您懂了嗎?」
「唔……」
被醍哉哄住的心音,咬緊牙根,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總而言之,阻止車禍發生或許可以得到什麼進展。只要有些許的可能性,就有嘗試的價值。你想這麼說吧,阿醍?」
醍哉對陽明的統整點點頭。
「是啊,但是如果阻止不了的話就沒意義了。」
「不——」麻理亞否定了醍哉的話。 「或許有試試看的價值,只有我一個人的話,能做的事有限,但有這麼多人的話,或許會有什麼改變。」
「跟人數有開嗎?零乘上什麼都是零,所謂的不可能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醍哉反駁。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覺得是有可能的。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和至今的條件不同。我不是茂木,而是『音無彩矢』,或許機率不再是零。那麼增加人數、提昇機率,至少沒有錯吧?」
醍哉雙手環抱在胸前想了一會兒,微微點著頭說「或許吧」。
「好了!要做的事情姑且決定了!總之要阻止車禍發生—有什麼異議嗎?」
對陽明的統整,大家都沒有異議。
嗯,這樣大概會順利。
❈
早上,距離一貫發生車禍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們撐著傘站在車禍現場的十字路口。
我和陽明最終擔任了拯救麻理亞的角色。實際上,無庸置疑的,如果發生車禍會很危險,但我和陽明都自願那麼做。
麻理亞則是找出發生意外的卡車搭上去。因為麻理亞覺得在卡車的駕駛座上應該最不會被卡車撞的地方。
很緊張,不允許失敗。昨天我怎麼也睡不著。因為不安,也為了順便確認今天的計劃,我和麻理亞講了好幾個小時的電話。
我看著身旁的陽明的臉。
他和我不一樣,看不出緊張的神色,他的表情一如往常。那是我在這個「拒絕的教室」中一直看到的陽明的臉。
這次可能可以破壞「拒絕的教室」
——跟會不會發生車禍無關。
「陽明,在等待的時候,有話想要跟你說,可以嗎?」
「幹嘛一本正經的樣子,當然可以啦!」
聽到雨傘發出了聲音,我情不自禁抬頭仰望下著雨的天空。
「是有關茂木同學的事。」
「有關小霞?思,不是現在的音無同學,而是原本的?」
我點點頭。
「我應該沒說過吧?茂木同學殺了我們的事。」
「……什麼嘛,那種令人不安的事!」
陽明皺起眉頭。
我沒說不是因為想隱瞞,只是單純因為在知道茂木同學是「擁有者」之前沒有想起來。
是因為想起了「擁有者」的存在解開了枷鎖嗎?我清楚地想起了上一次的記憶。
「不管是我、麻理亞、心音,還有大概陽明也都被茂木同學殺了。」
「……殺了我們?小霞?為什麼啊?為了什麼?」
「為了『拒絕』其他人喔,本來『拒絕的教室』就是個會讓全部都變成沒發生過的世界,就算殺了人也會變成沒發生過的事。但是似乎只有茂木同學自己殺的人可以『拒絕』。
大概是因為打從心底不想要見那個人,就想用那種方式解決吧。 」
陽明一臉嚴肅地點點頭。關於「拒絕」我事前有說明過。就是不再想起那個人的方法。
「那個小霞……真是讓人難以相信啊。不過……嗯,就算是小霞,經歷了接近三萬次的反復後,也會變成那樣啊。也不是不能理解呢。」
「你真的覺得可以理解嗎?」
我問。
「嗯?不,或許可能很難想像,但在那樣的停滯中的話,不管是誰都會變得奇怪吧?」
「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啊,就算變得奇怪也不會殺人吧?那種想法,是平常不會出現的喔。」
「是嗎?這是不是過度用自己的價值觀去看了呢?」
或許。但我還是不能相信,因為就是有罪惡感,所以那個殺人才能成為有效的「拒絕」。我不覺得人類可以一個人想到那種最差勁的兇惡行為。
「……陽明向麻理亞告白了3000次,然後替她被撞了幾百次吧?」
「似乎是呢。是說現在的我也無從得知就是了。」
「嗯,但是啊,那個行為結果是讓麻理亞痛苦對吧?」
「啊——……那不是我的本意。」
陽明露出苦笑說。
「為什麼麻理亞那麼痛苦呢?因為光是龐大的次數,就讓不管多麼荒唐無稽的話也發揮了功力的緣故。例如就算覺得自己長得很好看,但如果被說了一萬次是醜八怪的話,就算說的人只是開玩笑也會喪失自信對吧?」
「的確。」
「所以,被告白3000次的麻理亞,下可能不在意陽明。即使是那個麻理亞喔!她說在和陽明為敵的時候,果然還是在意的。」
「——如果你與星野一輝為敵的話,就等同和永遠都不會死的我作對喔。」
我又想起了那句話。
「……咦?該不會我讓小彩喜歡上我了吧?」
我微微笑了一下,忽視陽明的玩笑。
「所以啊,如果有人向茂木同學推薦了接近一千次殺人的話,你覺得怎樣?已經毫無依靠,變得奇怪的茂木同學,是不是就會被逼得覺得或許只能那麼做了?」
陽明點點頭。
「……那樣的確很難熬啊。實際上或許也有可能那樣。畢竟建議的人活在停滯中,那個人的行動和信念不改變,就會繼續說同樣的話。只要說了一次,就有說好幾千次的可能性。」
「是啊,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沒問題了,因為那不就像是意外一樣嗎?不過——」
我終於把視線從一直看著的陰暗天空移開。
「——如果有人故意用那些話把她逼到盡頭呢?」
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陽明。
但是被目不轉睛看著的陽明毫無動搖。
「嗯?那是不可能的吧?」
陽明的表情仍舊毫無變化。
「有可能的喔,例如我和麻理亞要是想那麼做的話就做得到,對吧?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在茂木同學面前一直裝作喪失記憶的話,就有可能喔。」
陽明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聽著我說。
「我之前覺得保留記憶這件事,一定無條件地站在優勢地位。因為情報量愈多愈好,一般都會這麼想吧?但是並不是那麼一回事。持續保有記憶就有可能被沒有留下記憶的人、裝做沒有留下記憶的人持續攻擊。沒有留下記憶的人位於安全地帶,然後可以從那裡攻擊位於最前線的我們。」
我也有受到被喜歡的人說「給我一天的時間」這種攻擊的經驗。雖然說的人並不在安全地帶裡。
「假設,有人從那個安全的地方有意識地攻擊茂木同學。掌握她很痛苦的事實、為了不讓她逃走而監視她,再進一步準備了殺人這個答案,那麼——」
「那麼,就可以說是那傢伙操控著小霞,有意識地助長了她殺人呢。」
陽明簡單地說出那樣的話。
沒有否定我的話。
「攻擊對像不限於茂木同學。」
「……意思是?」
「因為位於最前線的,不僅僅只有茂木同學而已,還有我和麻理亞。雖然跟那個人的目的有關,但或許他也曾想操控我和麻理亞。不……或許我們或多或少都已經被操控了也說不定。」
「——要不要試著殺了我?」
我想起了曾有人這麼跟我說。
那句話確實出現不只一次。我聽過好幾次,那句話就像咒語般縈繞在我腦中。
不僅如此,還讓我看了屍體。
他向麻理亞告白,代替她死,還有與她為敵。
並非記得全部的事的我的記憶中,只出現了這些。應該也有我沒注意到的細微陷阱吧。
從安全的地方毫無風險地持續攻擊。就算不順從己意,那攻擊也可以不斷重來。
「如果我們在某種程度上被那傢伙操控著行動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
我吞了口口水。
「——現在的這個狀況就在那傢伙的預料之中。」
陽明沉默不語。他的表情被傘遮住看不見。
沉默持續著,雨聲異常得大。我聽到微弱的聲音,思考了一下那是什麼聲音,仔細一聽是壓低的笑聲。
陽明把傘移開,露出了臉。
他瞪著我的臉嘴角上揚笑著。
「我說,阿星,你那不知道該說是玩笑還是壯觀的假設是怎樣?那絕對不可能啊。人類不是那麼容易操控的吧?你的推測確實很有趣,我因為阿星太認真了,不太知道該不該笑,但還是因為太有趣而笑出來了。」
「是啊,兜了一大圈很難懂吧?」
「……兜圈?不,話說回來那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也完全不懂啊。就算有什麼目的,感覺應該也有更輕鬆的方法啊。」
陽明再次用開朗的聲音說著那種事。
「嗯,我也不知道他的動機,所以啊,我才想問陽明。」
「……問我?」
話說到此,已經沒有抽手的餘地了。
「陽明——」
但是,我早就沒有要抽手的意思了。
「——為什麼你要把我們逼到這種地步呢?」
沒有回答。
陽明的臉又被傘給擋住了。
他什麼也沒說,大概什麼都不想說。
「雖然我已經忘了原因,但開學後不久我就和陽明變成好朋友,因此進而和心音跟醍哉的感情也變好。如果沒有陽明的話,我可能會過更無聊一點的學校生活也說不定。這一切全部都是托陽明的福喔。」
所以我必須說:
「我們成為好朋友還沒滿一年——」
「所以就算我做了這種事也不奇怪,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搖搖頭。雖然陽明應該沒看到。
「我有很多不懂的事,但也有充分了解的事。只有這點我相信絕對沒錯。」
我斷言:
「把我們逼到盡頭這種事,臼井陽明絕對做不到。」
我終於看到了陽明的表情。
睜大雙眼的陽明看著我。
「所以——」
我終於說了出口:
「所以——你到底是誰?」
「你在含糊其辭!好可疑!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可惡!好羨慕啊!小霞也變漂亮了啊。」
陽明的無心之語。
然後我注意到了。
「拒絕的教室」有規則,周遭的人不會注意到茂木同學的變化,即使茂木同學變成了「音無彩矢」也不會發現。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為什麼?
——可以說出變漂亮了這樣的話呢?
奇怪的不只這一點。
陽明被「拒絕」了。
我也忘記了陽明,但是也可以想起來。
因為是知己所以想起來,我擅自那麼解釋。但是我完全想不起來其他被「拒絕」的人,為什麼只想得起來陽明呢?
這只不過是假設,因為有陽明之外的人混進了陽明之中,所以才能不忘記一切不是嗎?兩者不要說足以當證據了,反而是破綻百出。
但那都已經沒關係了。
因為我想起來了。
因為我想起了那個不應該會想起的記憶。
「你有什麼願望嗎?」
「這是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盒子』唷。」
這是似乎可以成為任何人又誰也不是的那個人的話。
「告訴我你的目的吧。」
我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說出了那個之前忘記的「盒子」頒佈人的名字。
那個名字是——
「——『0』。」
當我說出那個名字的那個瞬間——
「呵呵。」
——陽明從陽明的臉上消滅了。
並不是臉的形狀改變了,浮現的笑臉中沒有陽明的存在,那隻是披著陽明的皮的假貨。我們持續追蹤的偶像,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0」。
「真是的,除了『盒子』的現任『擁有者』,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那個名字才對,真奇怪啊。」
「說溜嘴真是粗心大意啊。」
「粗心大意?」
「0」打從心底覺得很可笑般地竊笑。
「我沒有做任何粗心大意的事喔,因為我本來就沒有在留心什麼。是因為那個而注意到我的你很異常唷。」
「是嗎?」
「那麼你只要看到有人做出稍微不太像那個人作風的行動,就會覺得這個人是別人、這個人被誰附身了嗎?」
確實不是那樣。不管做出多麼奇怪的舉動,覺得這個人是別人的想法都實在太古怪了,不可能。
「但是你仍找出了我,那是因為你知道可能引起這個狀態的我這個原因的緣故。知道不可能想起的存在的我。」
「如果不可能想起的話,為什麼我會想起呢?」
「天知道?真的很不可思議。是音無彩矢的存在影響了你嗎?就算如此,我的存在也不是從別人那裡聽說後就能找到的喔。』
「0」開心地說著。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那怎樣都無所謂。
「……啊啊,你想知道我的目的嗎?好啊,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我——只是想在近處觀察你而已。」
我從那句話中開始感覺到了。
啊啊——又來了啊。
初次見面時感覺到的那不可思議的噁心,又感覺到了。
這是?這個感情是——什麼?
「……我不懂你的意思。那又為什麼要逼茂木同學?」
「逼『擁有者』的動機?我就說了是想要觀察你嘛,不過,好吧,讓我做更好懂的說明。」
「0」愉快地開始說:
「我想知道你對別人的『盒子』會有什麼反應。當茂木霞實現了雖然有缺陷地回到過去的『願望』時,說我愚蠢也好,我一瞬間很開心。因為那就可以長時間觀察被捲入『盒子』裡的你了。……但是,我馬上就注意到那是我的誤解,因為我當然想要盡可能觀察到各種狀態下的你。但是你們在這個被稱為『拒絕的教室』的『盒子』裡的話,就無法做到。每個人都持續同樣的行動的話,你當然也會一直持續採取同樣的行動。就算茂木霞、音無彩矢保有記憶,重要的你如果沒有保有記憶的話,就完全不好玩了。」
我因為覺得不舒服而抱住自己的身體。
「所以我開始乾涉你們,成為了位於容易影響你們三個的位置的臼井陽明。利用臼井陽明、音無彩矢、茂木霞,讓你留下記憶,準備好我所喜歡的環境。托他們的福我才能觀賞到很不錯的你唷。」
「那麼,難道說叫茂木同學殺了我的也是……?」
「是啊,因為我想看你在快要被愛戀的人殺了的時候,會有怎樣的反應。」
……因為那樣的原因而讓茂木同學持續受苦啊。
「還有,當然你所抱有的愛戀之心,也是我設計的唷。」
「什——」
我的愛戀之心也是被策劃出來的——?
「咦?我以為你一定已經註意到了耶。哎呀,原來如此,是不想要注意到啊。呵呵……正是因為可以看到這樣的瞬間,所以才有在你身邊的價值。其實,就算不在『盒子』裡,我也可以觀賞你唷,但是那應該就會錯失了這樣的瞬間吧。從『盒子』的另一邊看著什麼的行為,就像是從很遠很遠,從宇宙透過超高性能的望遠鏡鏡頭窺視般,是很辛苦的事喔。雖然看是看得到啦,但是很難對焦,就像那樣的鹹覺。所以雖然有副作用,但是能夠成為臼井陽明就近觀察你,實在很幸福唷。」
我終於了解了至今所感覺到的不舒服是什麼了。
沒錯,那就是——恐懼。
我到目前為止不是沒有感到恐懼過。只是因為這和平常的恐懼相差太多,而無法立刻掌握到。
「那麼,星野一輝,你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我啞口無言。
理解了恐懼的我,無法開口。
「你以為只要揭露出在臼井陽明中的『我』的存在,事情就能獲得解決嗎?假設我是人類,我是殺人犯的話,只要在這時候把我交給警察就好了,那也可以說是一個終點。但是,不是那麼一回事吧?你的目的是要找回日常生活對吧?和我對話什麼也解決不了唷。」
他很危險,比我遇過的任何東西都還危險。
「我沒有為變成臼井陽明這件事做必要以上的隱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的確從『擁有者(茂木霞)』手上奪走了『盒子』,我也可以在這裡做出一個『盒子』,但是沒有那個必要。就算你想起了我,我也沒有必要交出『盒子』。你也沒有強制我那麼做的力量。」
他對我有興趣,只是是做為實驗對象,不超出也不低於這個。要如何和這樣看待我的人相處,我當然不知道。
所以——
「——確實沒有呢。」
——能夠這樣出言不遜的當然不是我。
「只有一輝的話,沒有那樣的力量。」
但是「0」找尋著聲音的來源,看著我。
不過那是正確的,那個聲音從我的包包傳來。
傳來了卡車的喇叭聲、傳來引擎聲,大型卡車接近。 「0」看著那個方向稍微皺了一下層。一輛卡車朝著這裡衝來,那是眼熟得令人討厭的大卡車。
麻理亞在那駕駛座上。
「我一直都好想見你喔,『0』。」
從我的包包裡保持通話狀態的手機中傳來那樣的聲音。
卡車朝這里而來,而我們站在原地,緊急煞車聲響起,因為天雨路滑減速比想像中慢,卡車逐漸迫近。即使如此,「0」仍一步也不後退。我也因為看著他而動彈不得,不由得閉上眼睛。
緊急煞車的聲音消失了。
我睜開眼睛,卡車真的就停在眼前。
「這樣虛張聲勢有什麼意義嗎?」
「0」露出冷笑,朝駕駛座問。
「這只是單純的歡迎,太好了,不用代替茂木同學被撞呢。」
那聲音同時從前方和包包里傳來,從駕駛座下來的麻理亞終於取下耳機,掛掉電話。
沒撐傘站在我們面前的麻理亞,目不轉睛地註視著「0」。
「你一直聽著我們的對話吧?也就是說,你們打從一開始就對這個作戰沒有興趣啊。我還真想看看因為這個毫無意義的作戰結果而沮喪的星野一輝呢。」
「我在這個作戰被提出時可是很認真地聽唷。雖然一輝那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你的真面目,只是隨著附和而已。」
我沒有那樣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該在那個時間點傳達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已。
但是,我確實有仔細斟酌該什麼時候請陽明協助,找出能有效溝通的時間點。
「託他的福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如果我在旁邊的話,你或許就會繼續裝傻也說不定呢。」
「為了強調自己不在附近,還特地去搶卡車啊?還真是辛苦你了,但是,為什麼你在旁邊的話,我就會繼續裝傻呢?雖然你是『盒子』,但那又怎樣呢?」
「什麼嘛,你不知道嗎?我還真是白費力氣啊。那麼我問你,你知道我的『不完全的幸福』嗎?」
「是啊,我知道唷,而且我也知道那不能拿我怎麼樣。」
麻理亞嘲笑著那樣的「0」。
「呵呵,所以才說你是無法理解人類的非人類嘛。這麼說你就懂了吧?我已經做好了消除你的準備了。」
「0」聽到後露出苦笑。
「你除了把其他人塞入自己的『盒子』里之外,沒有其他的能力不是嗎?那麼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那樣的事呢?」
「看來你還不了解,為什麼我對一輝這麼執著吧?」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我。 「0」看著我,他的視線明明很溫柔,卻很恐怖。那眼神就像是看著豬肉思考著料理方法一樣。
「…………原來如此。」
「0」微笑著。
「看來你終於懂了啊,一輝有使用『盒子』的才能,或許連我的『不完全的盒子』也可以充分活用。然後,許下這樣的『願望』,希望日常生活能持續下去。希望『盒子』或像你一樣破壞日常生活的存在所不存在的日常生活能持續下去。」
麻理亞怒眼瞪視「0」斬釘截鐵地說。
受到連珠炮般斥責的「0」,沒有輸給對手,也不吃驚、不訝異,悲傷地垂下眼睛。
「也對,你是不會變的。」
「0」這麼說。
他對超越27755次,成為超越者的她這麼說。
「如果那麼做的話,身為劣化的『盒子』的你不是也會消失嗎?」
麻理亞對他的言詞毫不畏懼。
「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也是。」
但「0」仍舊很悲傷。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會有被消除的可能。
「你到現在還無法為自己而活,你只能為了其他人活動,對你那悲慘的生活方式,我打從心底感到同情。」
「你的同情連魚飼料都比不上。」
「雖然我最初對那稀有的部分感興趣,但那什麼也不是。沒有慾望的人類就跟機器一樣,就觀察對象而言和吸塵器沒有什麼不同。你對我來說是最無趣的存在了唷。」
麻理亞對「0」的話不甘心地咬牙。也是,因為她不僅被想敵視的對手擺佈,還受到了憐憫。
「可以唷,因為我也不想被消除啊,讓我們進行交易吧,我交出『盒子』,相對的我希望你放我一馬,這樣就行了吧?」
「……哼,都說了要消除你了,這交換條件還真是只顧你自己啊。」
「我接受你那成功率很低的威脅,光是這件事你就該感謝我唷。星野一輝也不一定會使用你的『盒子』,就算使用了,如同你所說的一樣消除我的可能性又有多低呢?我為了對我所找到的一輝表達敬意,可是做了必要的讓步了唷?」
「哪裡是讓步了?你要交給我們的東西,不過足一輝曾待過的生鏽的鳥籠罷了。新鳥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對吧?反正你也是差不多膩了,打算換新的了對吧?」
「那就任憑你的想像了。」
「哼。……一輝,你願意嗎?」
麻理亞跟我確認,我點點頭。我只要能對這個「拒絕的教室」做些什麼就好了。
「星野一輝,可以給你一點忠告嗎?」
「0」那樣跟我說。
「你是不追求變化的人,但是,大部分的『擁有者』都藉由得到『盒子』追求變化。想要得到什麼,想要變成什麼,想要消除什麼,想要實現那樣的慾望。所以啊,我和你是跟『擁有者』對立的。」
我不懂他話中的意思,皺起眉頭。
「0」感興趣地看著那樣的我。
「星野一輝,你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嗎?」
他這樣問。
「……我很普通喔。」
他聽了我的回答後露出微笑。
「這樣啊,不過遺憾的是,你很特殊唷。但是,如果你不喜歡那樣的話,可以安心。因為可以很特殊的期間並不長。那樣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排斥,或是適應社會而變得不特殊。你可以放心,你絕對是後者。」
他保持微笑說著:
「所以啊——你真的很不幸。」
他真的很開心地說著:
「因為啊,你知道了這樣犯規的存在,你每次遇到了後悔的事就會這麼想——只要有『盒子』的話。不管你如何搖頭想要忘卻『盒子』的事,很遺憾,『盒子』永遠存在,實現一切願望的『盒子』存在著。你絕對無法忘記這個犯規的存在。因此,以有『盒子』的前提活著的你,總有一天一定會需要『盒子』的。」
他臉上的微笑仍舊不變。
喔喔,原來如此——
我把「盒子」推回給他。但是那麼做也是沒用的,我已經被「0」詛咒了。
「當你需要『盒子』的時候,你或許已經不再特殊了。那麼,首先你就無法善用這個『盒子』,這多少有些掃興。所以我為了讓你對『盒子』有興趣,接下來也會多多少少干涉你和你的周遭唷。」
那麼為了擺脫詛咒,我該怎麼做呢?
——大概什麼也不能做。
我——不,我們在遇到「0」的時候,就已經無能為力了。
「當然就算你變得不再特殊,需要的時候,我還是會提供『盒子』給你唷。那對我來說也已經足夠了。那麼一來,你只要讓我傾聽你的聲音就好了。」
「……聲音?」
「沒錯,雖然不管人發出什麼聲音我都喜歡,但是也有我特別喜歡的聲音。盡可能地想要聽那個聲音……,嗯?你問那是什麼聲音嗎?我的興趣很一般所以我想你也知道,那就是——」
他微笑著說:
「——軋擠人心的聲音。」
留下這一句話,以臼井陽明姿態出現的「0」消失了。
在「0」消失的那個地方,落下了一個小小的盒子。正當我打算伸手去拿的時候,那盒子自己展開了。
然後馬上,在那裡的一切景像都啪嗒啪嗒疊起,我看見了世界的牆壁。白色的壁紙啪噬啪啦地粉碎崩落,附著在皮膚上的甜美消失,潮濕的單純不快感襲來。我的三半規管失去平衡,開始旋轉。壞掉的聲音、壞掉的聲音、壞掉的聲音。誰壞掉的聲音。這裡是絕望之中,無法掩飾的絕望之中。
虛假的景色消失,我們位於昏暗的密室中。那是個十分狹窄,狹窄到在那裡待半天以上就好像會生病般的密室。
這里大概是——「盒子」之中。
在這個監獄般的房間裡,她雙手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額頭靠在膝蓋上。
那是我喜歡上的女孩。
「…………茂木同學。」
她聽到我的聲音,緩緩抬起頭來。
「啊啊——」
她如遺骸般的雙眼中,出現了一點光芒。
「我不相信,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不可能會發生的。」
她流下了淚水。
我對那感到強烈的異樣感,不過馬上就察覺到了理由。
「——你真的來救我了。」
原來如此。
她會流眼淚了啊。
「茂木同學,抱歉,我打算要破壞『拒絕的教室』。」
「……嗯。」
茂木同學流著淚點頭。
「我打算讓茂木同學被車撞死。」
「…………嗯。」
茂木同學拭去淚水。
「你可以破壞『盒子』沒關係唷,讓我死也沒關係唷。但是請再等一下,我有無論如何都想要說的話。」
她說完後在她的包包裡翻找著。拿出某樣東西後,不讓我看到藏到背後。
麻理亞對她的行為皺眉。
「茂木……該不會你還……」
茂木同學沒有響應麻理亞的話,把手背在背後接近我。
「……等等,茂木!你到了這地步還——」
「麻理亞,不是的。」
我告誡了麻理亞。我看不見茂木同學藏著的東西,但是我知道那是什麼。
麻理亞對我的話露出吃驚的表情,她繞到了茂木同學的背後,看了她手上拿著的東西,愣著面露苦笑。
「阿一,你覺得有不變的心情嗎?」
茂木同學這樣問我。
我馬上就有了對那問題的答案,但那是對茂木同學而書並不溫柔的答案。
所以我遲遲說不出口。
如果沒有經歷過這個「拒絕的教室」的話,我的答案或許會不一樣也說不定。但是我經歷過了,經歷過了這個接近永遠的世界。所以無論如何都會那樣想。不變的心情,那種東西——
「——我覺得沒有。」
茂木同學認真地聽著我的答案。
然後露出微笑。
「是啊,我也覺得沒有。」
我情不自禁注視著茂木同學的雙眼,就像也預測到我這個反應一樣,茂木同學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道:
「我對阿一的心意絕對不是不變的東西,喜歡你的心情沒有持續,變得討厭、憎恨,覺得你很礙事,甚至想要殺了你。但是啊,那是因為我一直都依賴著阿一。因為我一直天真地想著,阿一一定會把我從這裡拯救出去。我一直一直……無法無視阿一。我知道那是最自私的想法,我知道那份感情叫做什麼,就算不相信不變的心情,只有這個可以相信。我在『拒絕的教室』裡的所有時間——」
茂木同學軟弱拘謹地抱住我。
把藏著的東西放進我的手裡。
在我耳邊的嘴唇顫抖著。
「——我喜歡著阿一。」
她的嘴唇接近了我的嘴唇,在快要碰觸到的時候停了下來。停了一會兒的嘴唇又那樣緩緩地離開。
——為什麼什麼也不做呢?我想問又打消了主意。
因為我看到了她放在我手上的東西。
「啊——」
那裡有什麼也不能做的理由。
我想到後咬緊了下唇。
那和我預想中的,是不一樣的東西。
玉米棒。
到這里為止和我的猜測一樣,但那不是我喜歡的玉米濃湯口味,而是照燒漢堡口味,是我沒有那麼喜歡的口味。然後——
——那是本來茂木同學應該要給我的口味。
為什麼茂木同學會那麼拘謹地抱我呢?為什麼沒有親我呢?
因為這並不是已經對我告白好幾次、親過我、經歷過「拒絕的教室」的茂木霞的告白。
那是只敢叫我星野同學,經歷「拒絕的教室」之前的茂木霞的初次告白。
想要讓3月2日來。
那是那個想要重來的3月2日中最大的牽掛。
然後茂木同學現在完成了它。
那麼我——就必須做出現實的3月2日時的回答……?
我看著茂木同學。
茂木同學溫柔地笑著。一定知道我的回答的茂木同學,溫柔地笑著等待。
「那種事——」
沒有那種事喔。
我不想這麼說。
因為我喜歡過茂木同學。就算是被「0」操控的感情,感情的本身並不虛假。
為什麼我只能說會傷害茂木同學的話呢?
唉,那是理所當然的。
我「拒絕」了這個「盒子」,否定了茂木同學的「願望」,還要讓茂木同學被撞死,這樣的我沒有說溫柔的語的權利。
我開了口。
單還是遲遲無法把那句話說出口。在我嘴巴好幾次開開合合,好幾次猶豫的期間,因為嘴巴中流入了鹹鹹的液體而嚇了一跳。
但是,不管怎麼想,我都還是只能那麼說。
「給我一天的時間。」
茂木同學難過地垂下眼來。
她不可能沒受傷,但是茂木同學仍馬上換了表情,這麼跟我說:
「謝謝你。」
——帶著笑臉。
以真的打從心底浮出的笑容。
啊啊——
看到那個笑容,我終於想起來了。
那時的對話。
那是成為我喜歡上茂木同學契機的對話。
那是馬上消失、成為這段戀情契機的對話。
是重要的回憶。
「星野同學,你可以叫我小霞嗎……?」
「咦?為……為什麼突然?」
「對星野同學來說或許很突然,但是我一直一直都想要被你那麼叫喔?」
「是……喔。」
「所以……可以吧?」
「嗯……嗯……」
「還……還有那個——我……我可以叫你阿一嗎?」
「這個嘛……嗯,可以啊。」
「那……那麼,趕快叫叫看。」
「…………小霞。」
「……再叫一次。」
「小霞。」
「……謝謝。」
「咦……!你……你為什麼在哭……?」
「嗯?我在哭嗎?」
「你……你在哭喔……」
「那麼……那一定是因為我太開心了啊,阿一。」
然後那個時候小霞眼眶含著淚水笑了。
我從未看過那樣的笑容。
是真的很幸福的笑容。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讓人這麼幸福。那非常新鮮,讓人開心得無法自拔。
能帶給誰幸福這件事,很幸福。
知道那樣的自己很開心,告訴我有那種感情的她成了特別的存在。
或許我很單純。
但是,那個笑容毫無疑問地改變了我。
但是我接下來將要消去那樣的回憶。
消去那個新認識的感情。
這實在太殘酷了。到了最後的最後,不這麼做也沒關係吧?我不禁這麼想。要讓我來破壞這樣的東西,實在是太殘酷了。
但是我已經這麼選擇了。
早就選擇好了。
因為這股狂亂的心情也會在「拒絕的教室」中消失吧?
「麻理亞,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所以我想要有人推一直猶豫不決的我一把。
「你說說看。」
「麻理亞應該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嗯,因為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要注意你啊。」
「我想要你說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
麻理亞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我是為了什麼目的做出這樣的要求,麻理亞一定知道。
「踐踏。」
但麻理亞仍不說出溫柔的話語。
「為了自己的『願望』而踐踏別人拙劣的『願望』。一輝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只有這點不會讓步。」
沒錯,我相信那是正確的。
「所以接下來一輝要——破壞『盒子』。」
我聽了麻理亞的話後點點頭。
我用整個左手臂擦拭眼淚。
「沒錯。」
我站在牆壁前。
圍繞住我們的灰色牆壁像是由紙構成股薄,這個「盒子」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只是圍住我的記憶,讓我一小段時間不能出去而已。
我想要轉身確認小霞的狀況。
但總覺得我不能那麼做。
我舉起右手。
為了破壞「盒子」、小霞的「願望」和我的回憶,我舉起了右手。
「謝謝你,把我從這裡救出去的,果然是阿一呢。」
不要再說了。
因為我沒有做什麼值得被感謝的事,我只是單純踐踏而已,我只是要踩碎小霞錯誤的「願望」而已。
抱歉。
請原諒我沒辦法救你。
所以我無視那個聲音。
但是,謝謝你。
因為你在最後對我綻露了笑容,所以我才能相信這麼做的自己。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放聲大吼用盡全力搥牆。
牆壁發出一聲巨響,像是玻璃般輕易地破碎四散。
在四散的碎片中,可以看見我和小霞,我們兩個幸福地看著對方。
碎片落下、四濺、粉碎。
從牆壁外照入白色的光,隨著牆壁的破碎,光芒逐漸侵蝕了黑暗。塗滿了,除了我們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太明亮了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很殘酷的,小霞在那裡。本來的小霞很清楚地在那裡。
小霞倒在路上,全身是血,看起來很痛、很痛苦,讓我想要把視線移開。
但是小霞微笑著,她用盡全力為了我而微笑著。
她開了口:
「永別了。」
然後我們全都被純白包覆、消失。
白色的光芒射入我體內。光線暴力地找出我的縫隙、進入,逐漸侵蝕我。讓內臟變白、血液變白、心臟變白、腦漿變白。光線甚至進入到我的記憶中,將之染白。虛假但重要的回憶、新的情感,還有剛剛才說的話。
全部都變得雪白,逐漸消失。
全部都變得雪白,逐漸消失。
全部都變得雪白,逐漸消失——
第1次
「我叫音無彩矢,請多多指教。」
轉學生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說道。
她的美貌讓女生們起了一陣騷動,男生們不僅沒有喧鬧,反而完全被震懾,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然我也不例外,我沒有看過如此這般吸引人的外貌。就算想要把視線移開也移不開。
和她四目相交,我輕易地就被那雙眼睛給吸住,轉學生似乎對我這個樣子也很習慣的樣子,向眼神對到的我露出淺淺的微笑。
我似乎感到一陣暈眩。
要喜歡上她大概是不可能的,等級差太多,感覺好像跟我住在不同一個世界。這聽起來似乎是很卑躬屈膝的說法,但對像是她的話,我想就能讓人理解。
「首先請先讓我拒絕大家。」
音無彩矢同學帶著完美的微笑說:
「請不要和我,音無彩矢——成為好朋友。」
教室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她的那一句話就讓吵吵嚷嚷的全班同學閉上嘴巴,就像魔法一樣。
「請不要不開心,我也很想和大家成為好朋友,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
她悲傷卻平淡地繼續說:
「——因為音無彩矢這個存在,必須是個幻影。」
我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倒吞了一口口水。
「我們本來就合不來,對彼此來說都是幻影。因為我是『轉學生』,沒有和大家見過面,也不知道大家的事,而且會一直回復成這種狀態。不管是誰,我都必須和他持續、維持這種互不相關的狀態,所以把我本身稱為幻影也可以吧?但是,身為幻影的我也擁有自我……雖然我也覺得那很難熬,但我必須接受。當我不能接受自己是幻影的時候,當我忍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被這個虛假的反復給吞噬。」
果然還是完全聽不懂。我只知道她非常認真,讓誰也無法開她玩笑。
「為了成為幻影,在這個『盒子』裡,我會捨棄本名。因為如果使用本名的話,我就會被我自己拉住,我感覺到有那樣的阻礙。然後,如果我被這個虛假的反復給吞噬的話,你們一定也會消失吧?」
然後她用強硬的語氣說:
「所以我——必須以幻影、必須以音無彩矢的身分走下去。」
原來如此,雖然我不太懂,但她還不是「音無彩矢」。
她接下來將要成為「音無彩矢」。
那一定並非她本意吧?她一定不想要那樣吧?
但是她必須要成為「音無彩矢」。
「但是我並不堅強。」
她痛苦地說:
「我也會有想吐苦水的時候吧,但是接下來當我吐苦水的時候,我就不是『音無彩矢』了,所以,為了接下來都不吐苦水,我現在先吐苦水。我——」
偶然。
沒錯,雖然應該是偶然吧,但無庸置疑——
——那個時候她看著我。
「我——希望有人在我身邊。」
然後對我微笑。
「那麼讓我重新自我介紹。」
她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說道:
「我叫『音無彩矢』,接下來很長的時間,請大家多多指教。」
音無彩矢深深一鞠躬。
大家仍舊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鴉雀無聲。
所以我拍手。
教室裡只有我拍手的聲音。
終於有人跟著我一起拍手,然後又有人跟著拍手,拍手的聲音愈來愈大。
當全班都拍手的時候,她終於抬起頭來。
她已經不再微笑。
她有力地握緊拳頭,只是凜然地面向正前方。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尾聲
天空蔚藍到無以復加,是個萬里無雲晴朗的好天氣。
起床後我立刻用手機確認日期,「4月7日」,今天是「4月7日」。接著再從報紙和電視等確認,確定了今天的確是「4月7日」。不,我知道那樣的確認沒有意義,但是從被「拒絕的教室」捲入的那天起,不這麼做我就無法安心。
在「拒絕的教室」發生的事留在我的知識中。但是那個記憶就像是看著我不在的地方拍的我的照片一樣,只想得起那種程度。我知道「盒子」、麻理亞、「0」是什麼。但是對這些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怒意也沒有悲傷,什麼都沒有。所以一定,就算談了戀愛也忘記了吧?因為那記憶如此稀薄,大概我就會這樣一點點忘記也說不定。
一定連麻理亞的事也一樣。
因為,本來不會相見的我們,一定從此都不會見面了。
總之今天是「4月7日」,開學日。
我升上了二年級。
教室從四樓換到了三樓,即使教室換了樓層,稍微往西側一點,窗外的風景也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即使如此,當我踏入2年3班教室的時候,還是感覺到空氣完全不同,因為興奮感而毫無意義地壓著胸口。
我看到講桌上有座位表,我照著座位表坐到位子上。和附近的新同學說「請多指教」稍微打招呼後,對方馬上就爽朗地回我話。嗯,感覺不錯。
又有一個新的人進到教室來。
他看到我舉起手來。
「唷!阿星,我們又同班了。」
明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話,但在教室裡的十五人全部同時望向我,嗯,陽明的嗓門仍舊大得多餘啊。
「……陽明。」
「嗯,怎麼啦?」
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陽明。
「本人?」
「……為什麼我會看起來像是假的啊,你以為我有雙胞胎嗎?受到超有名漫畫的影響,你以為高中棒球隊的投手全部都是雙胞胎嗎!」
「……不。」
怎麼也無法不懷疑陽明……
「對了阿星!話說回來——」
「唷,阿陽跟阿一!」
新的聲音蓋住了陽明的話。
心音出現在教室門口的附近,醍哉在她旁邊。
啊,難道說今天兩個人也感情要好地一起上學嗎?但如果這麼說的話,今天一整天醒哉都會給我精神上的壓力,所以我不會說。
「聽到女孩子的招呼聲一瞬間心跳加速,結果原來是小桐啊,我真是白心動了。」
「阿陽你這傢伙……那是什麼反應?你以為你是誰?」
「哎呀,就算你是我的球迷,也希望你不要追我追到變成同班同學之類的感覺?」
「哈哈哈……你那樣說是因為害羞而想要隱藏對我入迷的事實啊。小陽真是小孩子氣啊。啊,對了,可以請你不要再在手機的聲音紀錄中放滿了我萌萌的聲音嗎?」
「誰會做那種事啊!」
「『主人~』……瞧!現在就是在阿陽萌萌聲音大全中加入新檔案的好機會!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嗎?要的話這次就再幫你加上『歡迎回來』吧! 」
這是什麼對話啊,太丟臉了,希望他們趕快停止。
「哈……吶,阿一,你有沒有帶鞭炮之類的?我現在想馬上點火塞進小桐的嘴裡。」
「還有醍哉,你在嫉妒我為阿陽準備了萌萌聲音吧?放心,如果你跪下來舔我的鞋子的話,我就為妹控的醍哉說『葛格』給你聽唷。我怎麼這麼體貼啊!」
「既然要說的話可以請你順便說『對下起,我不該被生下來的』嗎?」
……難得換了班級,結果完全沒有改變。
但是,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東西。
雖然麻理亞和茂木同學不在有些寂寞,但我就是為了找回這個才和「拒絕的教室」戰鬥的。
「……你一個人在那邊笑什麼啊?真噁心啊,阿一。」
被醍哉這麼說。
「啊,真的耶,阿一在偷笑,一個人笑好色,反正一定是在想像旁邊女生的醜態——」
「我沒有。」
我立刻否定。心音噘起嘴來。
「不過,這個座位是誰的?是我認識的人嗎?可愛的女生?」
厚臉皮坐在那個位子上的陽明問,我確認自己座位的時候,因為好奇也順便看了一下旁邊的人的名字,所以我知道。
「嗯,是可愛的女生喔。」
「真的嗎!是誰啊?」
有她的座位,這件事很讓人開心。因為有她的座位,就代表她有可能會坐在那裡。
雖然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她的座位一定已經不在我旁邊了,但那都沒關係。
我微笑著說出隔壁座位的她的名字。
「是茂木同學喔。」
❈
讓人誤會雨好像永遠都不會停般的雨天。
我從醍哉那裡聽說茂木同學發生車禍後馬上趕往醫院。我向學校請了假,因為不是被送到市內的醫院,所以我搭了出租車。對於對平穩的生活再喜歡也不過了的我而言,是令人無法置信的行動。
但是我必須那麼做,持續和「拒絕的教室」對抗的我必須知道結果。
我比茂木同學的家人還有其他人都還更早抵達醫院,被很多人誤會我是她男朋友,和茂木同學的家人一起等待手術結束。
手術成功了……的樣子。但是結果那一天茂木同學沒有恢復意識。
不能進入加護病房的我能夠去看她是兩天后茂木同學轉到一般病房後的事。
模樣令人心痛的茂木同學躺在病床上,心電圖的聲音和人工呼吸器的聲音傳進我的鼓膜。她雙手雙腳都被固定,臉上充滿了擦傷跟瘀青,因為打點滴而變成紫色的手臂垂下。
光是在醫院看到認識的人傷痕累累的肉體,就足以讓人反射性地流下淚水。但是想哭的不是我,我不能在她面前哭,我忍著淚水,微微窺視著她的臉般地看著茂木同學。
茂木同學看著我的臉,似乎有些驚訝。因為她臉部的肌肉沒有動,所以我沒什麼自信。
我從茂木同學的家人口中聽說,她雖然恢復了意識,但因車禍的衝擊,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但是茂木同學拼命地想要對我說些什麼似地張開了嘴巴。雖然我叫她不要勉強,但茂木同學不聽我的話打算說些什麼。
茂木同學呼出的氣息讓氧氣罩變白,對我說了第一句話:
「——太好了,原來我還活著啊。」
雖然聽不太清楚,但我確實聽到她那麼說。
茂木同學只說了這句話後就哭了出來。我不知道該看哪里而視線飄移的時候,看到了床邊茂木同學髒污的書包。在打開的書包中看得到銀色的包裝紙。我知道那是什麼,不由得伸手去拿。那是照燒漢堡口味的玉米棒,已經不留原形地粉碎了。我無意識地持續摸著,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雖然我記得茂木同學在那個世界給了我這個,卻不記得她為什麼要給我。
但是我現在淚水停不下來。
我在那之後去看了移到一般病房的茂木同學好幾次,茂木同學很努力開朗地跟我說話:
「在我喪失意識的期間,一直夢到一個很長的夢唷。」
茂木同學說過那樣的話,看來茂木同學真的認為那隻是一場夢。
我突然這麼想:在那個世界中,茂木同學被卡車撞的命運沒有改變,然後茂木同學存活下來的命運也沒有改變。所以就算茂木同學像那樣遭遇車禍,「拒絕的教室」或許仍沒有被毀壞也說不定。
但是雖然存活下來了,茂木同學已經半身不遂了。因為發生意外時背部受到強烈撞擊,讓她的脊髓受到了傷害。恢復別說是絕望了,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的我,只能保持沉默。是為那樣的我擔心嗎?茂木同學這麼說:
「我以為我會覺得既然這樣的話,死了還好一點,星野同學也了解那種心情吧?因為已經再也不能用自己的雙腳走路了唷!就算突然想去便利商店買個甜點,也不能輕易地去。不借助誰的力量、不使用輪椅的話就去不了。就連買個甜點都很辛苦唷,那很慘吧?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我從來沒有浮現過想要死的想法喔,為什麼呢?我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想。」
——活著真好,她這麼說。
茂木同學一點消沉或逞強都沒有地說:
「所以沒問題,我也不會退學,不管要花多少時間我都一定會回去。雖然或許不能和星野同學和大家同班,但我也絕對不放棄。」
然後茂木同學笑著輕輕做出會努力的姿勢。
說來丟臉,那個時候我也在茂木同學面前哭了。因為真的太好了,茂木同學最大的願望實現了,真的太好了。
——有什麼我能做的事嗎?
我想要盡可能地幫助她,真的那麼想,所以我問了她。
茂木同學說,雖然覺得拜託這種事很厚臉皮——先說了這樣的開場白後的她害羞地說:
「想請你幫我留下我可以回去的地方,請再次幫我做一個容身之處。」
——再次是指?我之前有做過茂木同學的容身之處嗎?
「…………是那個很長的夢裡的事唷。」
這麼回答的茂木同學,不知道為什麼紅著臉把視線移開了。
❈
開學典禮。
在體育館中,看到旁邊聽膩了校長致詞而打起呵欠的陽明,我突然想起來了。
「話說回來陽明,今天早上打招呼的時候,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嗯?……啊啊,對了對了!我聽到了傳言,說新生中有一個超級可愛的女生喔!」
陽明拍了拍我的肩膀眨了一下眼。
「嗯,我覺得沒什麼差喔,只是學妹,又沒什麼接觸的機會。」
「你是笨蛋嗎!可愛的女孩子光是用看的就會覺得很幸福啊!」
我實在不想相信那是普通的感覺。
「但你是什麼時候聽到那種傳聞的?我們今天也才第一次要見到新生啊!」
「這個嘛,竟然是阿醍說的唷!」
「醍哉?」
我無法立刻相信,因為我沒聽醍哉說過有關女生的事。
「你不相信對吧?但是阿醍確實有會知道這件事的理由唷。就是那個啊,阿醍在入學考試的時候,所有的科目總共只錯了兩題,你知道吧?」
「嗯,本人常常拿這件事出來說嘴,說是創下我們學校的紀錄。」
「那個紀錄只維持了一年就被翻新了唷,真是大快人心!」
陽明打從心底很開心地說著。這樣不行啊,陽明。 ……但是我懂他的心情。
「咦?那和醍哉知道那個可愛的女生的理由有什麼關係嗎?」
「你還真是遲鈍啊,阿星。就是那個可愛的女生打破了紀錄,拿到了所有科目的滿分唷。然後老師把這件事告訴了前絕錄保持人阿醍,據說是那個時候老師說的,說是就連是大人的自己都感到畏縮般程度的美少女。」
也太誇張了吧,說什麼感到畏縮……明明活得比人家久。
在我們聊著這些的時候,校長的致詞結束了。
擔任司儀的老師用麥克風說:
「校長,感謝您的致詞……,接下來是新生代表致詞——」
「你看,要出來囉!傳說中的美女!」
原來如此,因為是第一名所以代表致詞啊。
就連我也有點感興趣了,為了找她而四處張望。
「新生代表——音無麻理亞。」
音無——麻理亞?
十分耳熟的名字。 ……不不,那不可能,而且麻理亞的名字是音無彩矢。
「是的。」
但是那個聲音的確是她的聲音,麻理亞的聲音。
啊啊,原來如此,我現在理解了。
「如果你忘記的話請給我記好,我的名字是『麻理亞』。」
什麼嘛,那句話竟然是真的啊。
……咦?那麼我一直以來都是不加姓氏和稱謂地喊著麻理亞的名字……?哇啊!哇啊啊阿阿!
「……你怎麼突然臉紅啦,阿星?」
她比誰都還優雅地站上了講台,比在這裡的任何人活得都還久的她,已經有了威嚴。
她光是面向正前方,就讓學生們引起一陣騷動。
那是我很熟悉的臉龐,長時間以來一直在身邊的她的臉。
全新的製服。
嗯,這犯規。因為我從來也沒想過麻理亞竟然年紀比我小。
站在台上的麻理亞視線游移著,接著和我四目相交,游移的視線不知為何停了下來。
然後露出了微笑。
我的全身立刻發麻。
麻理亞維持那樣的視線開始演說。聽到她凜然的聲音,嘈雜的學生們也鴉雀無聲。
「怎麼覺得她一直看著這邊?糟糕,她愛上我了嗎?」
雖然陽明開了玩笑,但只能一直凝視著麻理亞的我,沒辦法回他的話。
我一直看著麻理亞。
麻理亞也一直看著我。
「——新生致詞到此為止。我是新生代表,音無麻理亞。」
麻理亞從講台上下來。
她從講台上下來後,學生們馬上開始騷動。不,不只是學生,就連老師們也顯得慌張。
但是,我想最慌張的,無庸置疑一定是我。
因為麻理亞沒有回到原本的位置,而是朝我這裡走來。
她那不容分說的魄力,讓前方的學生自動為麻理亞空出一條路來,麻理亞也就筆直地朝我這裡走來。
從麻理亞到我這裡的路。
哎呀,真是的。麻理亞還沒有改掉在那個世界的習慣啊?在那個世界里或許不需要對行動猶豫,但是在這裡可不一樣喔!
我的日常生活正逐漸崩壞,光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哈哈——」
但是我卻笑了出來。
很困擾喔。
雖然很困擾,但是不行……完全不覺得麻煩。
終於,我前方的學生們也躲到一旁,旁邊的陽明也離開了我。就像颱風眼一般,我們的四周出現了空間。
突然變得空曠的正中間,麻理亞就在我眼前。
我以為已經再也見不到了。
但是仔細想想,她不可能不來到我身邊。
因為麻理亞的目的是得到「盒子」,沒有理由不接近被「0」盯上的我。
麻理亞微笑著。
緩緩開了口:
「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之前曾這樣向你宣戰過,看來似乎還繼續著呢。」
這麼說完後她重新自我介紹:
「我叫『音無麻理亞』,請多多指教。」
新生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深深一鞠躬。
所以我也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為她拍手。
一段時間內,體育館裡只有我拍手的聲音。
旁邊的陽明在不了解狀況的情況下拍手,有人跟著拍手,就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拍手的聲音愈來愈大。
在盛大的掌聲中,她抬起了頭。
她已經不再微笑。
她有力地握緊拳頭,只是凜然地面向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大家好,我是御影瑛路。
距離我的上一本作品剛好隔了三年,如果有人在等我的新作品的話,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然後,謝謝你們沒有把我忘記。
雖然遇到了些瓶頸,但我沒有停筆的打算,這三年沒有出新書,只是單純因為我的能力不足而已。
這次的作品,我自認有特別添加娛樂性在裡面。自己想要藉由寫小說來達成什麼呢?那立足點也改變了。
像這樣改變一定會有讓人感到不安的地方。會不會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優點呢?會不會背叛一直以來支持我的讀者們呢?會不會被埋沒在很多的好作品中呢?
那是即使在寫這本《虛空之盒與零之麻理亞》時也一直對抗的不安、恐懼。
但是,在不知不覺中那份不安及恐懼消失了。
因為我感覺到了,這個作品毫無疑問就是我的作品。
不管是有看過我過去的作品且喜歡上的讀者們,或是不喜歡的讀者們,抑或是完全不認識我第一次看我作品的新讀者們,我認為這是一部讓我可以說出「總之你們就先看看吧」的大家感覺如何呢?總而言之先看過了以後,還喜歡嗎?
如果答案是「YES」的話,對我來說沒有比這還值得開心的事了。
話說回來,這次雖然已經是第四本作品了,但終於加上了插畫。
老實說我原本以為加上插畫只會讓讀者的觀感改變而已,但當我收到用電子郵件寄來的草圖時,發現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感覺自己筆下的角色變得不再是只屬於自己的東西。
角色從自己的支配下逃離的感覺。
這次是在幾乎寫完的時候才知道這些角色的外觀,所以沒什麼影響。但這個角色的獨立今後勢必會影響到我的作品內容吧。
會變成怎樣呢?真令人期待。
此外,在寫這部作品時受到很多人的幫助。說實話,這次的感謝和過去的份量不同。因為終於能夠強烈感受到,得到很多人的幫助才能這樣完成一部作品的感覺。
因此,無論如何感謝詞變得很長,請大家多多包涵。
ASCⅡ MEDIA WORKS的編輯部、各單位的大家、校稿者、設計師,謝謝你們。
給幫我畫插畫的415老師,雖然第一次加上插畫讓我有些不安,但看到415老師插畫的瞬間,不安的感覺就煙消雲散了。現在每天都看著415老師的畫一邊竊笑一邊妄想。
讓我成長的朋友及打工的伙伴們。
一直守護著寫不太出東西的我的家人們。
藤原佑老師,您一直不斷鼓勵著墮落的我,真的很感謝您。
在新宿一起喝酒的大家,謝謝你們給了我很多意見,一直鼓勵我。
然後責編川本編輯,如果沒有你的話,這本作品一定不會誕生。回想過去的自己,還真虧你竟然沒有放棄那樣的我;我是很認真地這樣想。不只是關於這本作品的事,在很多方面都讓我成長,真的很感謝你,接下來也請多多指教。
接下來,當然要感謝現在正在看著這本書的讀者們。
小說要在被閱讀後才稱得上是小說,所以大家是這本小說的零件……這麼說的話或許很失禮,但總之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對大家的感謝,如果能夠以寫出讓大家喜歃的作品的方式表現就太好了。
如果可以的話,接下來很長的時間也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我。
啊,還有,寫出這種一點都不有趣的後記很抱歉!
禦影瑛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