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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27 PM

志瑞祐 - 【白銀的城姬‧一】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3-7-27 12:13 AM 編輯

【書封圖】:



【內容簡介】:
從前有著如此的傳說——〈城姬〉(主塔)乃是傳聞只寄宿在崇高建築物當中的存在,如果城堡能得到〈城姬〉的庇佑,就會成為堅不可摧的城池,能夠橫掃千軍、擊破萬兵——身為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偉大建築士——史多藍傑大師唯一弟子的林茲.連海特遭到軍方士兵追捕,正當性命危及之時被一位少女所救。少女自稱〈流浪的城姬〉,表示正在尋找刻在林茲手上的〈銘印〉,不過……林茲是否能救出遭到軍方囚禁的青梅竹馬?引人入勝的戰鬥奇幻冒險故事開幕!

【作者介紹】:志瑞祐
日本輕小說家。日本法政大學社會學系畢業。2008年以志瑞祐麒名義,憑《德魯伊來囉!》(やってきたよ、ドルイドさん!)贏得第4回MF文庫J輕小說新人賞的佳作出道。

【原日文書名】:白銀の城姬

【原日文所屬文庫】:MF文庫J...<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28 PM

序章─少年建奏士

「呼、呼、呼——」

    深邃森林中,月光從樹木縫隙照射而下。

    林茲‧連海特奔跑著。

    他十五歲,還是個容貌殘留著天真氣息的少年。

    到處是傷痕的手臂沾滿泥巴,散亂的黑髮糾結著落葉與樹枝等物體。

    他臉上浮現出深切的焦慮表情,獸皮靴子的鞋底已經脫落,只能依賴月光在森林裡前進,腳步也蹣跚不穩。

    追兵的人數大約有七、八個。

    雖然對方人數比較多,但那些家夥似乎不是依照戰略團體行動,他們恐怕並不是受過訓練的士兵,而是以獎金為目標那類的混混——話雖如此,熟知地理環境的他們,在森林裡可稱得上是更棘手的追蹤者。

    聽著背後逼近的腳步聲與嘶吼聲的同時,林茲死命奔跑。

    (……唔,我可不能……在這種地方被抓!)

    這時發生了異狀。但他並非被某樣東西絆倒。

    突然,他的腳有如斷線般不聽指揮。

    該不會是腳筋斷掉了吧——這個絕望的念頭在瞬間掠過他腦中,可是他卻沒感受到應該隨之而來的劇痛,只有一種全身肌肉僵硬緊縮的感覺。

    膝蓋猛然彎曲,腳尖勾到了地面。

    事發突然,讓他無法防禦,就這樣狠狠地撲倒在泥巴裡。

    泥巴飛濺起來,落在他全身上下。

    「唔……」

    林茲發出呻吟。他為了模糊疼痛的焦點用力咬緊嘴唇,跪在地上想站起來。那雙撐著地面、已經佈滿傷痕的手,則因為疲勞而微微顫抖。

    林茲從小就以建築士徒弟的身份修行至今,雖然他的身材瘦小,但他對自己那與身材不搭調的體力很有自信。

    然而,自從被‧拋‧進‧這‧座‧森‧林,他已經不眠不休地連續逃了兩天。他終究也只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這副身軀已經到了極限。

    (要是不……要是不快點……逃走的話……)

    就在他激勵著無法動彈的雙腳,好不容易撐起上半身的時候。

    林茲忽然發現一件事。

    就是之前那道一直跟在背後的追兵腳步聲。

    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了。

    (他們放棄追捕了嗎?不,這不可能……)

    他揮開情勢對自己有利的想法並打算回頭。就在這一瞬間——

    「唔噢……!」

    長槍柄末端戳進了他的側腹。

    「……!啊!唔……!」

    疼痛劇烈到讓伽有種腹都被刺穿的錯覺。

    他的呼吸停止,就連慘叫也發不出來。胃液跟著逆流,灼燒喉嚨般的強烈嘔吐感湧了上來。

    「嘔、惡惡惡惡惡……」

    他吐了出來,虛弱地趴在地面,難堪地痛苦扭動並劇烈嘔吐。眼淚從遭到刺激的淚腺不停流出,暖熱的淚水沾濕了林茲的臉頰。

    「哼!一個小孩居然讓我花這麼多功夫!」

    林茲難過地掙紮著,一名男子用腳底踩著他的背。男子不快地啐了口口水,然後粗魯地揪著林茲的黑髮,拉起他那張滿是泥巴的臉。

    火把發出啪滋啪滋的燃燒聲。

    林茲一邊呻吟一邊睜開眼睛,他覆著薄靄的視野一隅有一大群打扮骯髒的男人。

    「喂,可別殺掉他喔,領獎金的條件是要活捉耶。」

    「緊張什麼,只是要在把人交出去之前玩一下嘛,這是給我找這麼多麻煩的回禮。喔!仔細一看這家夥的臉蛋還真像女人,大家要不要來找個樂子呀?」

    將他圍住的男人們發出下流的笑聲,看來他們果然是些地痞流氓。

    「……做什麼,放手……!」

    林茲就在頭髮被揪住的狀況下,努力掙紮試著爬起來,但攀在地面上的指尖卻只能徒然地抓著泥巴。

    彷彿玩弄著上鈎獵物的殘忍笑聲,響徹在森林之中。

    (……我已經……答應過了……)

    在朦朧的意識中,林茲腦子裡浮現的是那‧個‧女‧孩的容貌。

    那個時候,她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她哭出來了嗎?

    她喊叫出來了嗎?

    或許,她也有可能面帶微笑——儘管這只是些不著邊際的思緒,但已經足以讓林茲幾近昏睡的意識甦醒。

    (艾莉莎……還等著我去救她!)

    林茲睜開幾乎閉上的雙眼。

    他伏在地上,努力使出最後的力量將右臂探進泥土。

    顫抖的指尖在地面爬行,試‧著‧找‧出‧搭‧建‧建‧築‧物‧所‧必‧須‧的‧建‧材。

    (……不能用泥巴,泥巴實在太脆弱了。)

    伸長的指尖前方有股粗糙的觸感。

    林茲緊緊抓住那樣物體。那是伸進泥土下方的樹根。

    生長在這座森林裡的杉木是高級品,甚至當成邊境領地的特產輸出到鄰近城市,拿來當建材也無可挑剔。

    一想到林‧茲‧接‧下‧來‧要‧做‧的‧事,這種建材搞不好還太高級了。

    「咦,這家夥怎麼了?突然不動了。」

    「該不會死了吧?」

    「沒有啦,他還有呼吸啊,手臂也還在抖……奇怪?」

    那名抓住林茲頭髮的男子狐疑地皺起眉。

    因為他聽見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微弱歌聲。

    〈——汝乃偉大的建築士之王,乃測量並設計出四界一切之者啊——〉

    抖動著滲血的嘴唇,瀕死少年發出歌聲。

    那是彷彿隨時都會消逝的嘶啞聲音。

    然而,他唱出的歌聲卻清楚迴響在寂靜的夜晚森林裡。

    〈——竊取隱藏在神殿最深處之秘技,吾等石匠之首啊——〉

    這時傳來一陣火花四散的劇烈聲響。

    刻在林茲右手手背上的建築士銘印——偉大師父授予的徒弟證明,一道藍白色閃電從中迸了出來。

    「這、這家夥搞什麼……?」

    原先欺淩林茲的男子短促慘叫了一聲往後退。

    〈——汝乃位居偉大陵墓頂端,盡觀一切事物之〈眼〉——〉

    林茲‧連海特編奏著旋律,同時緩緩起身。

    他將迸出火花的右手貼在胸前,靜靜地閉上雙眼。

    接著,在腦中鮮明地想像他要創建之建築物的理想形態。

    理想——並非夢想。

    那是依據支配了這個世界的〈理〉——數理、物理、論理,而具體呈現出來的意念。

    那就是——理想。

    能讓理想化為形體的技‧術就稱為〈建奏術〉。

    這是在建築士工會〈石之兄弟團〉當中傳承下來的奧秘技法。

    擁有與生俱來才能的建築士,在曆經修練與思索之後,最終才能夠學得這門純粹的技法。

    這是種極致的建築術。

    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正打算使用這項技法。

    製圖、丈量建地、計算構造、打造地基、搭建骨架——

    頭顱深處冒出猛烈的火花,眼窩閃過一道燒灼般的痛楚。

    他在構想尚未歸納齊全的狀況下,編寫出未成熟的設計圖——現在只要這樣就好。因為他想建造的並非高聳堅固的城池,也不是讚頌天神的莊嚴大教堂。

    他所需要的,只是一棟能打破眼前艱困局面、鑿出逃生道路的——單純建築物。

    「林茲‧連海特於此刻下銘印!吾將在此建立一座高聳入雲之塔!」

    他將迸發閃電的手掌拍擊地面,用幾近撕裂喉嚨的音量吟唱出來。

    剎那間——

    嗡地響起一道地鳴般的聲響……

    周圍地面突然隆起。

    「怎、怎麼回事……!」「地、地面……呃,嗚哇啊啊啊!」

    從〈銘印〉射出的藍白閃電穿過地面,好幾根尖銳的柱子從那裡竄了出來。

    經由〈建奏術〉重新堆築的建材組合起來,具‧體‧形‧成‧了‧一‧棟‧建‧築‧物。

    ——就這樣,一座貫穿夜空的高聳木造看守塔出現在眼前。

    這是為了察覺敵人襲擊用的監視高塔。

    外觀看起來雖然很雄偉,但只要對建築知識稍有涉獵的人,就能一眼得知高塔的平衡度很差。該當成支柱的柱子數量明顯不足,建築物整體也往一側傾斜。

    (蓋得真糟糕……)

    林茲發出呻吟,肩膀也隨著劇烈喘息上下起伏。

    不過,這在他的計算之內。

    搭建起來的〈看守塔〉只維持了建築物的外型數秒鍾。

    極端的重量壓在支柱的一點上,讓這座建築隨著重力一口氣崩塌——

    「要、要倒下來了!」「快逃、快逃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們的哀鳴轉變成慘叫——接著,聲音就忽然消失在驚人的轟聲裡。

    「……」

    ——他睜開眼睛一看。

    崩落得一片狼藉的木頭柱子壓在男子們身上。

    「……呼、呼、呼……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這種用法,我一定會被逐出師門。」

    林茲跪在地上,擦去嘴角的血。

    他聞到一股肉燒焦的難聞氣味。刻在右手手背上的〈銘印〉已經血肉饃糊,燒傷得非常嚴重。

    這是因為使用了超出能力範圍的〈建奏術〉。

    林茲還沒辦法隨心所欲操縱這項利用建材創造出全新建築物的第十二韻律——〈再構築〉技術,他的右臂應該有一陣子無法使用了。

    疼痛讓他露出痛苦表情的同時,他試著站起來,就在這時……

    嗶~~~~~~!

    尖銳的哨音在某處響起。

    林茲猛然擡起頭。

    (……法蘭西斯卡軍的哨子!)

    一陣顫慄感竄過背脊。

    林茲一直以為追兵只有剛才那群家夥,他完全沒想到要塞士兵只為了追捕區區一名建築士實習生少年,居然會來搜索深夜裡的森林。

    哨子的聲音還很遠,但他剛剛才做了那種引人注意的事情,追兵一定馬上就會來到這裡。

    被壓住的男子們正從堆疊的柱子下方發出呻吟。瓦礫間伸出了沾滿血的手臂,甚至已經有好幾個人站起來。

    「不逃不行……」

    林茲以絕望的心境低語。

    右手的〈銘印〉燒得焦紅,一時之間無法再使用,況且剛才的方法面對訓練有素的士兵應該沒效。〈建奏術〉不是用來戰鬥的技術,那種手法頂多只能拖延一點時間。

    就在林茲正想趕快起身的時候……

    「……?」

    喉嚨有股冰冷的觸感。

    宛如月光般閃亮的尖銳刀刃貼著並頂起林茲的下巴。

    林茲慢慢擡頭。

    不,是被迫擡頭。

    (……咦?)

    他的眼前……

    聳‧立‧著‧一‧座‧城‧堡。

    這是一座擁有堅固城牆與城門的壯麗城堡。

    林茲陷入混亂。

    〈城堡〉為什麼蓋在這種地方?

    而且,為什麼有一把劍抵住自己的喉嚨?

    冷汗從他額頭滴落。

    「——我總算找到了。」

    〈城堡〉開口說話。

    那道聲音與城堡的懾人外觀不相襯,是一道清透的少女聲音。

    (……是女孩子?)

    他愈發混亂……再說,城堡根本不會講話。

    林茲將頭再提高一點。

    堅固城門的上方,有兩堵描繪著優美平滑棱線的城牆。

    「你、你在看哪裡!無禮的家夥!」

    總覺得〈城堡〉生氣地叫了出來。

    抵著喉嚨的劍尖更往上提了一些。

    城壁上方出現的景色——並不是飄揚著城主旗幟的主尖塔。

    以耀眼月光為背景低頭看著林茲的——是一張少女的臉。

    乍看之下年紀與林茲差不多。

    她有著瓷器般白淨細緻的肌膚與淡桃紅色的嘴唇。

    眼瞳邊緣襯著形狀優美的柳眉,眼中則盛滿了清澈湖水似的甯靜光芒。

    長及腰部的銀白秀髮當中摻混的色彩,有如冰冷燃燒的藍白色火焰。

    幻想般的美貌讓林茲不禁倒吸一口氣,忘了自己正被劍抵著。

    對方並非〈城堡〉。

    為什麼我會認為是城堡呢?

    這一定是因為少女奇妙的打‧扮。

    她就像一名穿著盔甲的騎士。

    一名挺立在皎潔月光裡的白銀騎士。

    從下往上看的話,或許真的像一座〈城堡〉。

    她穿著利劍般的盔甲、隨風擺動的裙裝。

    描繪出圓滑曲線的胸甲上刻著精緻的花紋。

    不過,比起任何事物都更讓林茲注目的……

    就是少女纖瘦雙層背負的城‧牆。

    若要稱眼前這名少女穿戴的東‧西是肩甲,卻又太過厚重。

    她究竟是以什麼技術取得平衡的呢?

    在昏暗之中,城牆看起來彷彿靜止不動浮在半空。

    而她戴著粗獷護腕的手裡拿著閃耀著銀白光芒的雙刃劍。

    穿著奇妙盔甲的少女開口說道:

    「……真令人驚訝,傳說中的大師竟然是這種少年。」

    「你認識我師父嗎!」

    林茲忍不住激動地叫出來。

    「你說……你師父?」

    盔甲少女一臉不可置信地歪頭反問:

    「那個刻在你手上的〈銘印〉——你不是史多藍傑大師嗎?」

    「史多藍傑大師是我師父。」

    林茲緊盯著少女清澈的雙眸。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

    少女沈默下來,彷彿稍微陷入思考……

    終於,她突然靜靜呼出氣息。

    接著收起抵住林茲喉嚨的劍,如此說道:

    「我的名稱是夏‧特‧蕾‧兒。」

    看來這好像是少女的名字。

    「——人稱流浪的〈城姬〉。」

    「……唔!」

    ——城姬。

    林茲一聽到這個詞的時候……

    右手的(銘印)就感到劇痛。

    現在,對林茲而言,這‧個‧詞‧有‧著‧最‧不‧祥‧的‧意‧義。

    ——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因緣呢?

    那天的記憶如潰堤般一口氣宣洩而出。

    那是兩天前有如惡夢般、林茲下意識封印起來的記憶。

    紅色餐桌、紅色禮拜堂。

    紅色、紅色、紅色——染滿鮮血的最後晚餐。

    鐵面具響徹四周的哄笑。

    那‧名‧男‧子有如老鷹般的眼睛。

    還有,他最後聽見的,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聲音。

    「啊、啊啊、啊……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呼喊聲從喉嚨深處迸出。

    林茲‧連海特的記憶隨之一同返回那‧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29 PM

第一章─饗宴

——法蘭西斯卡王國北部邊境領地‧里爾要塞。

    突然吹起一陣強風,讓木造踏板劇烈搖晃。

    「嗚哇……!」

    穿著工作服的少年——林茲‧連海特急忙抓住窗緣,安心地呼了口氣。

    儘管腰上綁了安全索,但只有這樣的防護措施實在無法讓他放心。繩索斷裂的危險性隨時存在,而且有時候腳踩的踏板也會整個掉落。實際上,兩個月前也發生了踏板崩落的意外,記得那時造成八名砌磚匠受到重傷。

    「喂~~林茲,你沒事吧?」

    在建築物下方守護作業進行的哥爾頓師父出聲呼喚。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禿頭男子,雖然有著固執工匠的性格卻很會照顧人,十分受工匠們敬仰,也像這樣時常關心身為建築士實習生的林茲。

    「是、是的!我會小心的!」

    林茲站在踏板上開始重新工作,並且大聲地回應。

    他現在進行的工作,是修補因炮彈攻擊而破損的兵舍外牆。

    「哥爾頓啊,我問你,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就是那名少年嗎?」

    「嗯,是啊,他很年輕卻很厲害喔。不只工作速度快,技術也很好,而且熱心向學,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很棒的工匠。」

    從哥爾頓為首,在兵舍下方關心的男子們雙手抱胸互相點頭。做出這種反應的他們,才正是一群技巧純熟、擁有林茲絲毫比不上的技術與經驗的技師。

    (史多藍傑大師的弟子嗎?)

    面對哥爾頓師父等人的稱讚,林茲在心裡嘆了口氣。

    (我根本遠遠不及師父……)

    史多藍傑大師。

    他是一位傳說般的建築士,大陸上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唯一的徒弟就是林茲‧連海特。

    林茲是出生在北方商業都市艾倫伯格近郊農村裡的孤兒。

    他不曉得父母拋棄他的理由,但在故鄉那座貧窮農村裡,為了減少家中人口而殺害小孩,或將小孩賣給奴隸商人,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想到那些狀況,林茲的父母將他用溫暖的毛毯包起來丟在大都市的入口,應該還算是對他有愛情的。

    林茲在都市裡工會經營的孤兒院待到五歲,然後被那名流浪的建築士領養。

    與他一同被領養的,還有在同一間孤兒院長大的青梅竹馬少女——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

    不曉得孤傲的大師基於什麼理由才領養兩名孤兒,他十分沈默寡言,就連長久一起旅行的林茲都無法推測他的想法。

    但對林茲來說,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

    大師就像林茲的老師,在大陸各地城市旅行的同時,大師熱心地將生活常識教給艾莉莎、將建築技術教給林茲。

    林茲十分尊敬身為導師、父親,以及一位建築家的偉大大師,不,就算說接近崇拜也不為過。

    儘管林茲在旅途造訪之地的城市見過好幾位建築士以及自稱藝術家的人物,但對他而言,能真正稱為天才的只有史多藍傑大師,因為他打造的建築物充滿了無懈可擊的美感與崇高的藝術氣息。

    ——林茲想更接近師父,就算只有一、兩步也好,他希望能追上師父的背影。有如敲擊那份意念般,林茲每天揮舞著槌子,以成為建築士為目標修行。

    如此一位大師從他們面前消失,是在兩年前的冬天。

    ——那天晚上,林茲先讓艾莉莎就寢,接著一如往常待在旅館的一間房間等師父回來。當時師父表示要與當地領主討論新建造的城館的設計,現在回想起來,這件事的真假也令人懷疑。

    接近黎明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

    幾乎要睡著的林茲嚇得睜開眼睛之後,看見師父站在眼前。

    「師父!」

    「林茲,你還沒睡啊。」

    大師將顫抖的手放到林茲肩上,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沒時間了,我只講一次。」

    「什麼?」

    「你帶著艾莉莎,馬上離開這座城市。」

    「為、為什麼……?」

    林茲驚訝地反問,但大師無視他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林茲,艾莉莎就拜託你了。」

    史多藍傑大師只說了這些話就走出房間。

    這是師父最後留下的話語。

    分離來得太過突然。

    他至今依舊不知道理由。

    被遺留下來的林茲與艾莉莎為了找尋師父的線索,在各個都市穿梭。

    但就算造訪都市裡的工會,也無法得到任何一條與師父有關的線索。

    在這樣的旅途當中,兩人在據說是師父舊識的技師軍官——沃邦的介紹下,於兩個月之前開始協助這座里爾要塞的建造工程。

    林茲一邊在哥爾頓師父身邊學習,一邊收集與師父失蹤有關的消息。

    「——噯,林茲、林茲!」

    (……什麼?)

    這時,面前兵舍的窗戶突然碰一聲打開。

    「哇!」

    「啊!林茲!」

    就在他嚇得滑了一跤、差點從踏板跌落的時候,被窗戶伸出來的手抓住。

    「嗚呃呃呃!」

    被抓住的地方偏偏是衣領。林茲的臉愈來愈漲紅。

    「怎、怎麼辦!誰、誰快來幫忙啊!林茲要掉下去了!」

    「艾、艾莉莎,你、快放手……我、我的脖子……被勒住了……」

    「林茲!你振作點!你、你的臉色愈變愈糟了……!」

    「所,所以……你快放……」

    少女陷入驚慌,用力搖晃著林茲的衣領。林茲當下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就會死掉,於是用腳勾住踏板的支柱,並以雙手抓住少女的手腕。

    「啊……!」

    少女睜大眼睛,立刻鬆開手指。林茲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怨恨地盯著從窗戶探出身體的女孩。

    「……艾莉莎,我還以為我會死掉耶!而且不是摔死,是窒息死亡。」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

    她與林茲出身同一家孤兒院,後來被大師收養,是比林茲小一歲的青梅竹馬。

    她有一雙清澈的淡琥珀色眼睛、微卷的蜂蜜色頭髮,以及現擠牛奶般的潔白肌膚,嬌小的身材也很適合樣式樸素的雜役工作服。她目前在兵舍的廚房工作。

    「對、對不起,因為我一直敲窗戶你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所以……啊!」

    她忽然一陣臉紅,慌張地把被林茲抓住的手腕抽回來。

    「這、這個嘛,剛剛那是不可抗力的狀況喔,因為林茲你快掉下去了,所、所以我才會抓住你,只是這樣喔!」

    她害羞地雙手互戳食指,語無倫次地講著聽不懂的理由。

    「呃,嗯,如果你沒抓住我的話,我就會掉下去了,這你倒是幫了忙。」

    林茲對艾莉莎奇怪的言行感到疑惑,同時扶著窗框站起來。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有事嗎?」

    他一說完,艾莉莎就生氣地嘟起嘴。

    「午餐……」

    「午餐?」

    「你、你不是說我們偶爾也要一起吃午餐嗎!」

    她用力戳一下林茲的額頭,林茲這才「啊……」地想了起來。

    ……對了,昨天好像有這麼約好。

    「……抱歉,我忘記了。」

    林茲老實回答之後,艾莉莎邊嘆氣邊垂下肩膀。

    「唉……我就知道。算了,沒關係,拿去吧,你要謝謝我唷,這是我在廚房幫你做的。」

    她一下子縮回窗戶裡,接著立刻又探出頭,將一個提籃拿到林茲面前。

    「……!」

    剛出爐的面包香氣刺激著他的鼻孔,胃袋一陣緊縮的感覺刺激著空腹感。

    看見林茲吞了口口水,艾莉莎滿足地點點頭。

    她以手叉腰,呵呵笑著打開提籃蓋子。

    帶著美味微焦部分的核桃面包首先映入眼簾,再來是裝有新鮮山羊奶與奶油的瓶子、山莓熬煮而成的果醬、外殼已經細心剝除的水煮蛋,還有一片包著蔬菜的火腿。

    菜色雖然簡單,看起來卻很繽紛,很能促進食慾。對工作需要消耗體力、已經饑腸轆轆的林茲而言是頓大餐。

    畢竟是艾莉莎做的,她一定也將營養均衡的問題考慮進去了。

    「真厲害,看起來真好吃!」

    「是、是嗎?但這是我用剩下的材料做的喔。」

    林茲率直說出感想之後,艾莉莎就紅著臉別開視線。

    「嗚喔喔!艾莉莎親手做的嗎!」「真令人羨慕的家夥!」「……我、我要殺了你!」

    「……?」

    彷彿來自地底的呻吟聲讓林茲回頭。

    結果他看見哥爾頓師父與工匠同伴們氣憤地跺腳。

    「對不起~~我沒有做各位的份~~」

    艾莉莎笑咪咪地從窗戶揮手之後,所有男性都難過地流下悲嘆的淚水。

    ◇

    兩人坐在能遠眺風景的要塞牆上,林茲打開提籃的蓋子。

    仔細想想,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與艾莉莎一起吃午飯了。

    要塞的建築工程已經接近結束,林茲四處協助各個設施的工程,所以沒辦法與在廚房工作的艾莉莎好好說話。

    話雖如此,一旦像這樣坐在一起,卻也沒什麼特地想聊的事。

    (建築的事情她大概沒興趣吧……)

    他往旁邊瞄了一下,正好與吃著面包的艾莉莎對看。

    「嗯,林茲,怎麼了嗎?」

    「呃,沒事,沒什麼……」

    他不禁意識起艾莉莎的存在,於是慌張地轉開視線。

    ……真奇怪,艾莉莎是從五歲起就一起旅行的青梅竹馬,至今為止林茲應該不曾將她視為異性才對啊。

    可是,像這樣重新看著她……

    (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現在好像……變得很漂亮。)

    就連她嘴裡含著面包、訝異歪頭的姿勢,也讓林茲不禁心跳加速。

    「林茲。」

    「什麼?」

    她用叉子叉起水煮蛋遞到林茲面前。

    「呃……艾莉莎,你要做什麼?」

    「來,張開嘴巴。」

    「咦?哇、等、等一下!」

    見到林茲緊張地將身體向後仰,艾莉莎抱著肚子呵呵笑了出來。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奇怪,林茲你都臉紅了喔。」

    「……少、少囉唆啦!」

    他一臉悵然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吹拂過來的風讓人覺得有點冷,林茲抱緊厚外套遠眺要塞的外牆。

    這座里爾要塞,是一座因為美麗外型而擁有〈要塞女王〉特殊別名的星形要塞。

    如果從上空俯瞰,應該會呈現五角星的形狀。

    星形要塞的設計理念,與中世紀以石造城堡構築而成的堡壘完全不同。這種要塞是以低矮的土牆削減攻城炮的威力,再由配置於要塞五邊、稱作〈棱堡〉的小型堡壘對進攻的敵軍進行有效率的炮火攻擊。

    人們紛紛為這座建築歌頌,認為建築一旦完成就會成為大陸上最堅固的要塞。

    (……話雖如此,那邊可不會等我們完成啊。)

    林茲將手放在額上,凝視著遠方。

    護城河圍繞的城牆另一邊——〈諸侯同盟〉的軍隊正在平原另一頭的丘陵上建築陣地。

    正在建設的城堡或要塞是很好的攻擊目標,事實上,好幾天前諸侯同盟軍和里爾守衛軍之間才發生了幾次大規模戰鬥。剛才林茲進行的修複作業,就是為了修補那時被投石機石彈射中造成的損傷。

    雖然最近幾天對方沒有射來石彈,但有許多攻城武器運抵丘陵上的主陣營,工兵部隊挖掘的戰壕規模也一天比一天大。

    可以清楚知道對方會在近日發動大規模總攻擊。

    「——諸侯同盟似乎正在德蘭王國周圍的都市召集傭兵團。」

    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那道帶有威嚴感的聲音讓兩人同時回頭,看見一名穿著軍官服裝的高大男子。

    男子年紀大約五十多歲,頭上頂著剪齊的精悍黑髮,嘴邊蓄著短鬍子。

    還有一雙目光銳利、如同老鷹般的灰色眼睛。

    是一位體態威風凜凜的壯碩男子。

    「沃、沃邦大師……!」

    林茲口中發出驚訝的聲音。

    這名男子就是人稱要塞建築之王的天才技師,也是里爾要塞的現任監工。

    塞巴斯蒂安‧勒普雷斯特雷‧德‧沃邦元帥就在這裡。

    「抱歉,我打擾兩位相處的時間了嗎?」

    「……不、不會,沒那回事!」「嗚、咳咳咳……!」

    林茲與艾莉莎同時叫出聲並慌張地站起來。艾莉莎被面包噎住喉嚨,所以難過地咳著。

    沃邦大師一邊苦笑,一邊走過來。

    據說沃邦與林茲的師父史多藍傑大師是舊識,他為兩個月前來這裡尋找失蹤師父的林茲他們準備了宿舍,還安排他們在要塞裡工作。不只如此,還答應用軍方的關係幫他們尋找師父。

    他在林茲心目中是恩人,也是林茲僅次於師父最尊敬的偉大建築士。

    沃邦站在兩人身邊,雙手抱胸嚴厲地盯著平原另一端。

    「大師,您是來視察工程現場的嗎?」

    「不,我是來觀察諸侯同盟的動向,因為新任監工將在今天從母國到任。」

    「……新監工?我都不知道。」

    「是啊,因為你對這些事情完全沒興趣啊。」

    沃邦聳肩苦笑著。

    「德蘭王國、倫狄尼亞群島國、北方商業都市聯盟——我國周圍全是敵人,而我只是區區一介建築士,所以大概無法將北方防禦重鎮里爾一直交給我管理吧。」

    沃邦撫著下巴剪齊的精悍鬍鬚,一邊自嘲地說著。

    法蘭西斯卡王國近年不斷急速擴張領土,所以招來周圍諸國的反感。而半年前合併大陸南部的義伯利王國的舉動,最終成為法蘭西斯卡王國與打著反法蘭西斯卡王國旗幟的〈諸侯同盟〉之間戰爭的起因。

    「請問,是要為對方進行總攻擊而準備嗎?」

    「是啊,總攻擊應該就在不久之後吧。諸侯同盟似乎沒有補給道路能支援他們長期包圍這座要塞,況且一旦戰爭時間拖長,原本就稱不上固若金湯的同盟也會出現弱點吧。或者……」

    沃邦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並用那雙灰色眼睛凝視著林茲與艾莉莎……

    「他們大概害怕〈城姬〉會寄宿在這座要塞。」

    「……〈城姬〉?」

    林茲疑惑地仰望著沃邦。

    〈城姬〉——那是只寄‧宿在崇高建築物裡的精靈。

    那並非藝術性質的〈美感〉或宗教性質的〈神聖〉……

    據說,精靈只會寄‧宿在將〈崇高〉這種概念具體呈現出來的建築物當中。

    得到〈城姬〉庇佑的城堡會成為堅不可摧的城池,能夠橫掃千軍、擊破萬兵。

    ——〈城姬〉就是這種半傳說般的存在。

    「我聽說〈城姬〉只會寄宿在曆經悠久歲月、具有曆史的建築物裡,沃邦大師您說〈城姬〉會寄‧宿在這座要塞裡?」

    「嗯,的確,〈城姬〉寄宿在這座里爾要塞的可能性很低,但並非絕無可能。如果〈城姬〉寄宿在要塞裡,那種程度的軍勢簡單就能擊退。」

    沃邦的口吻很認真。林茲看到他的表情之後感到不安——難道他真的想依賴那種童‧話‧故‧事‧般‧的‧事‧物嗎?

    他的想法或許表現在臉上了吧,沃邦垂下肩膀苦笑著說道:

    「我原本是個貧窮的孤兒,讓我決定成為建築士的契機,就是因為我小時候從四處旅行的吟遊詩人那裡聽到了〈城姬〉的傳說。那是一種將崇高建築物的精神具體呈現的精靈——我畢生的願望,就是總有一天要打造出一座能讓〈城姬〉寄宿的建築物。」

    「原來沃邦大師您是個浪漫主義者。」

    「林茲‧連海特,你愈來愈沒大沒小羅。」

    「對、對不起!」

    林茲趕緊道歉。就算對方是師父的舊友,而且還親切地與自己說話,但他依舊是這座要塞的監工。他不禁開始反省,因為他講話實在太輕浮了。

    不過,沃邦嘴邊露出沈穩的微笑。

    「或者,若能迎接傳聞中的〈流浪的城姬〉寄宿在此,也算我的願望。」

    「流浪的城姬?」

    林茲反問。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可是當他聽見這個詞的瞬間,右手的〈銘印〉就不知為何開始抽痛。

    「嗯,那是最近的傳聞,據說有個並未寄宿在〈城堡〉裡、在大陸上四處遊蕩的〈城姬〉——我聽過這個傳聞。」

    沃邦自言自語般說了下去:

    「〈城姬〉本來是該寄宿在〈城堡〉裡的存在,唯有在與〈城堡〉合為一體並能百分之百操縱〈城堡〉功能的時候,才會發揮真正的力量。我不知道〈流浪的城姬〉為何捨棄了原本該寄宿的〈城堡〉在大陸上流浪,但若她正在尋找該重新寄宿的〈城堡〉,那麼我絕對想迎接她來到這座要塞。」

    「請問……」

    艾莉莎吞下面包,小心翼翼地出聲。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你有什麼事?」

    沃邦以灰色的眼睛凝視艾莉莎。

    「所謂的〈城姬〉到底是什麼模樣?我在圖畫裡看過……呃,有些畫著長了翅膀的少女,有些則是可怕怪物般的模樣。」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因為我沒有看過實體化的〈城姬〉,所以無法說明。不過根據傳聞,〈流浪的城姬〉似乎是一位穿著銀白盔甲的美麗公主。假如傳聞屬實,那我還真想拜見那位公主。」

    「穿著盔甲的公主……嗎?」

    林茲想像那是一位手拿閃耀著銀白色光芒的劍、驕傲且崇高的戰姬。

    但他描繪的形象,也有可能來自以前在某間畫廊看過、與〈城姬〉完全無關的畫作或類似藝術品。

    原來如此,〈城姬〉說不定會寄‧宿在這座自己也曾參與建設的要塞。對於能力勉強算建築士的林茲來說,的確是個愉快的想像。

    「喔~~林茲你喜歡那種像公主一樣的女孩子呀。」

    艾莉莎嘟起嘴,明顯露出不悅的反應。

    她不知為何重重踏了林茲的腳。

    「呃,也不是啦……」

    就在林茲急忙搖頭之時……

    忽然傳來急促敲鍾的聲音。

    「嗯,還真早。」

    沃邦撫著下巴的鬍鬚低喃。

    「請問您是指什麼?」

    「總監工人人好像抵達了,我要去迎接他,你們也一起來。」

    沃邦以軍人的一板一眼動作轉身並走下樓梯,軍鞋發出響亮的聲音。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他突然回頭補充說道:

    「總監工大人會舉辦一場小小的慶祝宴會,慰勞對要塞建設有貢獻的技師長們,林茲‧連海特,你也受邀參加。」

    「我?」

    林茲大感意外地歪頭詢問。

    林茲的身份是建築士的〈徒弟〉,應該不夠資格受邀出席那種場合。

    「看來你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既然你自稱為那位史多藍傑大師的唯一徒弟,就該更有自信點。」

    「……是的。」

    林茲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這種稱呼對他而言是份驕傲,同時也是沈重的負擔。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收我當徒弟。)

    林茲的表情稍微變得僵硬起來,艾莉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沃邦大師說得沒錯,林茲你總有一天會成為大陸上最厲害的建築士。嗯,我保證喔。」

    她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瞳一邊筆直凝視著林茲的眼睛,一邊說著。

    「嗯、嗯……」

    林茲雙臉微紅,慌張地移開視線。

    ◇

    兩人跟著沃邦一起走,之後來到了要塞的大廳。

    軍官和技師們為了迎接新任總監工齊聚一堂。

    設置在天花板上的採光窗很小,數量也很少。即使是白天,大廳也是一片昏暗。

    掛在牆上的油燈亮光,讓列隊人們的身影詭異地搖晃著。

    林茲與艾莉莎躲藏似地站在行列後方,不清楚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

    「……喔,林茲?你為什麼在這裡?」

    忽然有道聲音從背後呼喚他。

    他轉頭過去,看見一名微胖的禿頭男子。

    是哥爾頓師父。

    「呃,沃邦人師叫我過來。」

    「喔~~是嗎?身為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就有特別待遇了。」

    「……請您別說這種話。」

    林茲覺得厭煩似地說著並嘆氣。

    「不過還真教人不高興。」

    哥爾頓嘖了一聲。

    「您是指什麼?」

    「就是那些母國的家夥啊。與其派新的總監工,不如派援軍過來才對啊。」

    才剛併吞下來的義伯利王國內發生叛亂,讓法蘭西斯卡王國疲於應付,所以沒有餘力派兵到北方邊境領地。儘管知道這點,不過在場的軍官們應該也有相同的心情,所以沒有制止這名技師的批評。

    「——安靜,總監工閣下來了。」

    沃邦低聲說道。

    沿著紅色絨毯整齊列隊的軍官們一齊看往大門的方向。

    門扉開啟時,發出沈重的嘎吱聲。

    陽光照了進來,有個後面跟著數名衛兵的人物出現。

    「……!」

    一陣細微的騷動聲在這瞬間掀起。

    紅色絨毯上敲出了堅硬鐵鞋的腳步聲。

    那是一名穿著深紅外套的高大男子。

    他穿著顔色如血一般鮮紅的外套,留著金絲線般的及肩頭髮。

    不,這並不是讓他特別引人注目的原因。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只集中在一個地方。

    ——也‧就‧是‧男‧子‧的‧脖‧子‧上‧方。

    (那‧個……是怎麼回事……?)

    林茲屏住氣息。

    男子戴著覆蓋了整張臉的詭異鐵‧面‧具。

    「諸位,肅靜!」

    沃邦斥喝一聲之後,大廳就立刻鴉雀無聲。

    他將手放在胸前,對戴著鐵面具的男子深深一鞠躬。

    「鐵‧面‧具‧閣‧下,讓您久候了,沒想到您這麼早就抵達了。」

    「不要緊,這沒什麼。」

    鐵面具閣下——被這麼稱呼的高大男子悠然地揮手,以低沈的聲音笑‧了‧出‧來。

    從面具下方傳出來的聲音非常嘶啞,但並非老人的聲音,簡直就像勉強從燒傷的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

    「聽說我的玩‧具快要完成了,所以我實在坐立難安啊。」

    「玩‧具?」

    林茲頭頂傳來一道嘶吼般的聲音。

    一擡頭,他就看見哥爾頓師父滿臉憤怒地瞪著鐵面具男子。

    哥爾頓師父不是隸屬軍方的技工軍官,而是以金錢僱用的技師團團長。儘管軍方是他的僱主,不過他不會對權力者過於畏懼。

    在里爾要塞的建設作業過程中,哥爾頓的技師團裡也出現死傷者。外牆工程正在進行之時,被敵軍石彈射中身亡的就是他的徒弟,同時也是外甥。

    要塞被稱作玩‧具,會反感也是理所當然的。

    哥爾頓的低語清楚迴響在寂靜的大廳裡。

    鐵面具慢慢轉頭過來。

    站在哥爾頓背後的林茲與艾莉莎不禁全身僵硬。

    「唉呀,抱歉,讓你覺得不舒服嗎?我就是中意這種玩‧具。」

    鐵面具閣下走了過來,堅硬鞋子同時踏出腳步聲。

    他在哥爾頓面前停住,彷彿覺得什麼事情很有趣似地笑了出來。

    那道有如從地底發出的聲音,就連哥爾頓也不禁閉上嘴。

    林茲吞了口口水,保護艾莉莎般站到她前面。

    「——喔?」

    從鐵面具縫隙微微窺見的藍眼睛捕捉到林茲的身影。

    (咦……?)

    就在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竄過林茲全身。

    那道視線就像盤繞的蛇。

    正當他下意識往後退的時候……

    「……!」

    手臂傳來的劇痛讓林茲表情痛苦地發出小聲的慘叫。

    他的右臂被以幾乎要捏碎骨頭的力道抓住。

    總監工以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輕撫刻在林茲手上的〈銘印〉。

    令人厭惡的觸感讓他寒毛直豎。

    「這個銘印……啊,原來就是你啊,據說是那位〈崇高的大師〉唯一的徒弟。」

    (怎、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知道我跟師父的事情?)

    林茲一邊忍耐著強力擰絞般的劇痛,一邊在心裡呻吟。

    四周開始掀起一陣喧鬧。

    鐵面具閣下高興地笑了出來,接著用力扔開林茲的手。

    「嗚……!」

    一陣陣傳來的疼痛讓林茲一邊露出難過的表情,一邊往後退。

    先前被抓住的手臂上已經出現一塊手指形狀的深色瘀青。

    「——接下來……」

    鐵面具閣下擡起頭。

    他舔著嘴唇周圍似地瞪視周圍,接著說道:

    「重要的是公‧主,那位大師的遺‧產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

    (師父的遺‧產?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茲一邊壓著手臂,一邊覺得奇怪。

    鐵面具閣下的視線大約遊移了數秒鍾……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站在林茲後方、穿著廚房僕役服裝的少女。

    ——找‧到‧了。

    鐵面具閣下發出充滿喜悅的聲音。

    (……艾莉莎?)

    一陣惡寒竄過林茲的背脊,程度更勝於剛才的感覺。

    他不知道理由為何。

    可是,總覺得……不能被這名男子……

    唯‧獨‧不‧能‧被‧這‧名‧男‧子‧發‧現。

    這份預感般的感覺閃過他腦中。

    不過,已經太遲了,她‧已‧經‧被‧找‧到‧了。

    鐵面具閣下不耐煩地推開林茲,站到艾莉莎面前。

    接著……

    「很榮幸見到您——公‧主。」

    他做出令人不敢相信的舉動。

    面對一名只不過是在廚房裡做著低等僕役工作的少女,他居然像臣子般彎腰謹慎行禮。

    列隊的軍官們一陣騷動,林茲也驚訝地瞪大眼睛。

    「這、這是、呃……」

    艾莉莎呆立原地,嘴唇微微顫抖著。

    「今晚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這座里爾要塞即將迎接美麗的公主。」

    鐵面具閣下以優雅的動作起身後,更是愉快地笑了出來。

    「沃邦閣下,今晚的慶祝宴會已經準備好了吧?」

    「是的,已經為閣下備妥特別的葡萄酒。」

    沃邦將手放在胸前,嚴肅地點頭。

    那雙老鷹般的灰色眼睛在瞬間亮起微暗的光芒。

    「特‧別‧的‧葡‧萄‧酒是嗎?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我很期待喔。」

    鐵面具閣下轉身掀起紅色外套,走向大廳內側的門。

    堅硬鐵鞋的腳步聲響徹甯靜的大廳中。

    林茲這才發現,艾莉莎一臉恐懼地抓著他的衣服下襬。

    ◇

    (怎麼回事……總覺得心裡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傍晚,林茲結束這天的建設工作之後回到要塞裡的宿舍,他躺到硬邦邦的木床上,盯著疼痛不止的〈銘印〉。

    儘管房間狹窄,但也是一間單人房。相對於工匠們的宿舍安排在要塞外面的里爾市鎮上,林茲能分配到要塞裡面的房間,是因為沃邦大師的好意。

    林茲一邊讓因為白天工作而僵硬的肌肉放鬆,一邊閉上眼睛。

    那‧名‧男‧子的模樣烙印在他眼裡。

    他是里爾要塞的新任總監工,是個有著像蛇一樣的眼睛,還戴著鐵面具的男子。

    (難道說……是因為臉上有燒傷的傷痕才戴面具遮掩?)

    關於對方為何戴著那種面具,他也只想得出這個理由,但是……

    叩叩。這時響起敲門聲。

    「林茲,你在嗎?」

    「艾莉莎?」

    林茲連忙從床上起身。

    他打開門,穿著普通服裝的艾莉莎就站在他面前。

    「艾莉莎,怎麼了?不用去廚房做事嗎?」

    「是啊,因為今天有特別的慶祝宴會,所以好像有其他特別的事情要做,他們說我現在先不用過去。」

    「喔,是這樣啊……啊,進來吧。」

    「嗯。」

    林茲叫她進入房裡,她說了句:「我坐這裡喔?」之後,就在床鋪一端坐下。房間很狹窄,所以沒有椅子之類的家具,林茲拉開一點距離坐在她身邊。

    吱——床發出嘎吱聲。林茲的手碰到她柔軟的發梢,心臟不禁重重跳了一下。

    「呃,艾莉莎你會來我房間還真稀奇。」

    「是啊,自從我們來到這裡之後,有空的時間就很難搭在一起嘛。」

    艾莉莎將纖指貼在臉上,用力點了個頭。

    林茲曖昧地將視線從她的側臉移開。

    為什麼呢……只不過身在同一間房間裡,他就會格外在意這名比自己小一歲的青梅竹馬。

    (……真是奇怪,跟師父一起三個人旅行的時候,我從來沒這種感覺啊。)

    就在兩人稍微疏遠的時候,他就覺得艾莉莎的模樣突然變得成熟了。

    或許,總是一同度過的青梅竹馬也不再是小孩了嗎?

    艾莉莎以指尖推著床單上的皺褶,同時小聲說道:

    「那個戴鐵面具的人……好可怕,我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她大概很害怕吧,只見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林茲很清楚這位善良的青梅竹馬不會只以外表判斷他人,那名鐵面具男子是少數的例外。

    林茲默默地點頭。

    他舉起從剛才開始就疼痛不止的右手。

    上面有著建築士師父為徒弟刻下的〈銘印〉。

    這是林茲在史多藍傑大師神秘失蹤的幾天前才繼承的。

    林茲身為一名建築士還有太多地方不成熟,師父究竟為何要將〈銘印〉傳授給他?

    當時他非常興奮,甚至沒有對此存疑。

    「那個鐵面具男子知道這個〈銘印〉,也知道我們是史多藍傑大師撿來的養子。」

    「而且,他還說我們是遺‧產……」

    艾莉莎一邊說,一邊將襯衫胸前的扣子解開一顆。

    「艾、艾莉莎……?」

    豐滿胸部的乳溝稍微映入眼簾。

    林茲紅著臉,急忙移開視線。

    「……他說不定也知道一些與這塊斑有關的事。」

    兩人是小時候曾一起洗澡的同伴。

    林茲知道那裡有什麼東西。

    她的胸前——正好就在鎖骨的左側,有個燒傷般的紋路。

    ——雙重五角星。

    那塊紋路不像林茲的〈銘印〉是當成建築士證明刻上去的。

    據說,那是在她被孤兒院領養之前就存在的,有可能從她出生時就在身上。

    孤兒院的院長稱之為〈被選中之人的證明印記〉,而師父只稱之為〈印記〉。

    不過,師父並未解釋那具有什麼意義。

    林茲稍微別開視線點點頭。

    「說不定那家夥是師父的朋友,或者也是〈石‧之‧兄‧弟‧團〉的成員。」

    石之兄弟團。

    那是史多藍傑大師所屬的建築士工會其中一派。

    即便在眾多工匠工會裡,石之兄弟團也是曆史最悠久的的組織之一,其活動超越了工會的層次,廣泛延伸至各種領域。不但於大陸各個都市設立分會,也經營醫院、銀行、救濟院、孤兒院,比較特殊的甚至還組成了遺蹟調查團等等。養育兩人長大的孤兒院也屬於〈石之兄弟團〉的經營之下。

    ——另一方面,組織的實際面貌卻是一團謎。

    其實說起來,所謂工會原本就是種多少帶有秘密組織傾向的團體,所以〈石之兄弟團〉應該不算特別擁有神秘主義色彩的組織。

    旅程之中,林茲曾經好幾次見到師父與〈石之兄弟團〉的成員接觸。

    他在當時瞭解師父在工會中擁有相當高的地位。

    可是,就算林茲詢問相關的問題,師父也從不告訴他。

    該說的事情就會在適當的時候講出來——這就是師父的口頭禪。他說,在不必要的時候知道了不必要的事情,不僅沒有意義,甚至會有害處。

    林茲想起師父的口頭禪並甩甩頭。

    (……是啊,就算再怎麼思考那個鐵面具男子的事情也沒用吧。)

    他一擡頭,就與艾莉莎四目相對,她好像也在思考同一件事。她雙頰微紅,一邊重新扣上胸前的扣子,一邊唐突地改變話題。

    「林茲,我問你,這座要塞完成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嗯……我覺得不能再繼續給沃邦大師添麻煩,所以應該會再一次出發尋找師父吧。」

    「那麼……就是又要兩個人一起旅行羅?」

    艾莉莎露出微笑。

    柔軟的蜂蜜色秀髮在床鋪上飛揚起來。

    「……!」

    她臉上浮現出深具魅力的微笑,讓林茲的心臟狂跳不已。

    (……真是的,我幹嘛從剛剛開始就那麼緊張啊!她、她可是艾莉莎耶!)

    這句他在胸中叫喊的話,要是艾莉莎聽到大概會紅著臉發脾氣吧。

    平常看習慣的青梅竹馬之所以美麗得讓人眼睛一亮,一定是因為從小窗戶照進來的夕陽的關係。沒錯,一定是這樣。

    「可是,林茲……」

    不過,這回她以略帶憂慮的表情詢問:

    「林茲,等你找到父親大人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

    他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意思。

    「你問我有什麼打算……?我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跟師父學習啊,為了成為像師父那樣偉大的建築家,我想請他繼續教導我。」

    師父沒有告知任何理由,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對於這件事,他當然並非沒有任何怒氣或疑惑。

    儘管如此,史多藍傑大師對林茲來說,依舊是他唯一的師父。

    林茲希望自己總有一天能追上師父,與他並肩而立,協助他完成能夠留名曆史的工作。

    這就是建築士林茲‧連海特永遠的目標。

    「……我就知道。」

    艾莉莎聽完之後輕輕嘆了口氣,小聲說道:

    「林茲你總是追逐著父親大人的背影。」

    「什麼?」

    她責備似的口氣讓林茲有些不解。

    ……這樣有哪裡不對嗎?

    「這、這是當然的啊,我很尊敬師父,所以……」

    「那‧林‧茲‧你‧自‧己‧呢?」

    艾莉莎語氣強硬地打斷他。

    澄澈的琥珀色雙眸筆直凝視著林茲的眼睛。

    「林‧茲‧你‧沒‧有‧想‧創‧造‧的‧建‧築‧嗎?」

    「我自己……想創造的建築……?」

    林茲低喃似地回問。

    他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思考過。

    但就算思考又有什麼意義——他曾經有這種想法。

    因為自己明明就有一個該追尋,而且既完整又完美的目標啊。

    「我並不是要對你說教,只是該怎麼說呢?嗯,我覺得有些可惜。因為呀,林茲你跟我不一樣,你不是可以創造很多東西嗎?但你卻只想著要模仿父親大人。」

    「這個嘛……」

    因為他認為若想讓自己現在不成熟的技術更加精進,那麼模仿師父的作品就是最快的捷徑,他認為艾莉莎不應該對此有意見。

    可是,艾莉莎的話讓他覺得胸口一陣苦悶,這也是事實。

    他也認為,沒有想創造的建築——或者說沒有該確立的理想,這對一名建築士來說或許是件丟臉的事。

    艾莉莎盯著林茲的臉,她的眼神並不帶有責備。

    只不過,林茲認為必須好好思考之後再回答。

    (我自己……想要創造的建築?)

    林茲稍微思索了一下。

    接著,他腦中突然閃過某樣事物。

    林茲將那樣想法說了出來。

    「……城堡。」

    「城堡?」

    艾莉莎訝異地發問。

    「嗯,那是一座聳立在森林裡的雄偉雪白城堡。」

    他認為那座城堡並不具有軍事設施的功能,只是一座很純粹地——追求著藝術美感的幻想之城。

    他想要創造那樣的城堡。

    「呃,你覺得……如何?」

    童話般的城堡實在很孩子氣——他心想艾莉莎會如此嘲笑。

    「嗯~~我覺得很棒耶。」

    艾莉莎令人意外地高興微笑著。

    「那我也決定好我的夢想了。」

    「咦?」

    艾莉莎輕輕地跳下床鋪之後以手擦腰,用手指嚴肅地指著林茲。

    「我要成為林茲創造的那座城堡的公主!」

    「……什麼?」

    她丟下一臉驚訝的林茲,往房門走去。

    走到一半,她甩著頭髮回頭說道:

    「——那我們就約‧好‧羅!林茲,以後你要讓我看看你蓋的城堡喔,然後我就會當那座城堡的公主。」

    「……好、好啊。」

    ——那你是誰‧的‧公‧主?雖然林茲腦中浮現這個疑問,依舊連忙點頭。

    艾莉莎再度露出溫和的笑容,然後轉身背對林茲。

    房間的門靜靜關上。

    ——這是林茲最後一次見到艾莉莎。

    ◇

    慶祝宴會不是在平時用餐的大餐廳,而是在寬敞的地下禮拜堂舉行。

    雖然這是棟一切設施都注重實用性的軍事建築,但唯獨不可少的就是向神祈禱所需的禮拜堂,這是從中世紀城堡建築傳承下來的傳統。

    禮拜堂中央從這頭到另一頭放了一張大約可供三十人使用的長桌,上面鋪著幹淨的白色桌巾。牆上掛著獸脂油燈,桌上放著點亮的燭台,微微照亮擺在桌上的餐點。

    菜色有鹽漬鮮魚、四季豆與蕪菁燉鱔魚、七鰓鰻魚派、杏仁牛奶甜布丁、充分調味的烤鹿肉,以及摻了蜂蜜與姜的葡萄酒。雖然擺出來的餐點不及貴族享用的菜色,可是已經相當豐盛。

    受邀參加的有九個人,是設計了要塞基礎部分的技師們,年長者果然比較多。

    話雖如此……林茲環視周圍。

    (這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林茲在昏暗的禮拜堂裡坐下之後,心裡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不適感。

    他往入口瞄了一眼,看見有兩名戴著白色面具、似乎是總監工直屬部下的衛兵像影子般站在那裡。

    沒有看見慶祝宴會的主辦人鐵面具閣下,也沒看到沃邦的身影。

    「怎麼啦,林茲,你不吃嗎?很難得有這麼豐盛的菜耶。」

    坐在林茲旁邊的哥爾頓師父單手拿著葡萄酒杯,心情愉悅地對他說話,而且臉已經相當紅。個性膽大的他似乎不覺得這種狀況有任何怪異之處。

    林茲隨便與他聊了幾句,並用叉子將鰻魚派送進嘴裡。

    在佇立門口的白面具衛兵們注視之下,禮拜堂當中只有餐具互碰的鏗鏘聲格外響亮。

    除了哥爾頓之外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頂多就是互相對看或壓低音量交談而已。儘管大家都對這場宴會的異狀感到疑惑,但因為受到總監工邀請參加宴會,所以也不能隨便退席。

    或許終於受不了這般沈重的氣氛吧,一名技師慢慢站起來往門口走。

    「你要去哪裡?」

    戴著白面具的衛兵發出陰鬱的聲音。

    「……呃,我、我要去廁所。」

    年老的技師語氣僵硬地說。

    「總監工馬上就要到了,在那之前先忍耐。」

    技師被衛兵擋住,只好無奈地回到座位上。

    林茲看到這種狀況,心裡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不安。

    總覺得很奇怪,因為,這樣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把‧我‧們‧關‧在‧這‧裡‧一‧樣……)

    就在這時——

    「久等了,諸位,我這邊的准‧備終於完成了。」

    「……?」

    全員的視線轉向禮拜堂入口。

    沈重鐵門打開時發出咯吱聲,鐵面具閣下跟著出現。

    腰間掛著軍刀的沃邦大師隨侍在他身後。

    他的表情並非平時對林茲展露的和氣表情,而是一張冷酷的軍人面孔。老鷹般的灰色眼睛露出銳利的光芒,環視著坐在餐桌邊的技師們。

    接下來,戴著白色面具的衛兵們將一台移動要塞大炮用的搬運車拉了過來。

    不過,上面放的不是大炮。

    是一具黑‧色‧的‧棺‧木。

    那是一具沒有任何裝飾、帶有光澤感的棺木。

    衛兵們將棺木搬進禮拜堂之後,鐵門就緊緊關上了。

    耳鳴般的寂靜瞬間造訪。

    坐在餐桌邊的眾人只能啞然無聲。

    (……那具棺木是什麼?還有他說的準‧備是什麼意思?)

    他要向大家展露一些奇特的技術嗎?

    正當林茲疑惑地盯著棺木時,鐵面具閣下高興地展開雙手。

    「為了要塞建築完成而有所貢獻的諸位,你‧們‧這‧場‧最‧後‧的‧晚‧餐‧吃‧得‧還‧愉‧快‧嗎?」

    (什麼……?)

    林茲皺起眉,這句話讓他感到怪異。

    ……最後的晚餐?

    「哼,這葡萄酒還真高級啊,為大方的總監工大人幹杯吧。」

    已經喝醉的哥爾頓諷刺地舉杯,不過沒人附和他。

    鐵面具閣下低聲嗤笑了一聲,那是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麼,我還有一件工作要請諸位效力。」

    「……?」

    技師們面面相覼,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別擔心,這件工作並不麻煩,因為諸位的最後一件工作,裡‧爾‧要‧塞‧將‧會‧在‧今‧晚‧完‧成。」

    鐵面具閣下走向餐桌,腳下一邊傳來堅硬鐵鞋的腳步聲。

    「哼,所謂的工作到底是什麼啊?很抱歉,我們可不是宮廷小醜,也沒有能在宴席上表演的技藝喔。」

    哥爾頓一口氣喝光葡萄酒,同時態度不遜地擡頭看他。

    就連這位儘管粗野卻很聰明的技師,也無法以醉意開始起作用的腦袋察覺到事情有異。

    鐵面具閣下戴著白手套的手,正握住插在腰間的軍刀刀柄。

    「不用在意,因為你接下來就會為我表演精彩的舞蹈。」

    「什麼?」

    「——跳‧吧。」

    剎那間,閃過一道銀光。

    紅色血沫四濺。

    哥爾頓的頭從脖子被砍下,在燉菜壺裡旋轉。

    ——這就是,地‧獄‧之‧門‧開‧啟‧的‧信‧號。

    「……咿!」

    最先發出慘叫的是坐在哥爾頓正對面的技師。

    或許,他正是第一個掌握住狀況的人,但這並沒多大意義。就在哥爾頓身上如噴泉般湧出的血噴到他身上,讓他驚慌地從椅子跌落之時,他就被身後的男子斬殺了。

    砍了技師的人,就是沃邦大師。

    他用完全不帶感情的冷酷眼神將沾在刀刃上的血甩掉。

    飛濺的鮮血將禮拜堂的地板、牆壁、天花板——完全染成一片鮮紅。

    「……很好,這是慶賀公主誕生的絕佳慘叫。」

    鐵面具閣下一邊發出響亮的嘲笑聲,一邊踢開椅子。

    哥爾頓失去腦袋的屍體緩緩倒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血紅,禮拜堂裡充滿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直到現在——林茲的腦子才總算開始運作。

    (怎、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他露出驚懼的表情,踉嗆地從椅子上起身。

    其他技師也站起來,但年老的技師當中也有人已經嚇得摔倒在地。

    「總、總監工大人,這、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一位最年長的技師,同時建築土地位僅次於沃邦的老人大聲叫喊。

    鐵面具閣下將沾滿血的軍刀插在地上,瞄了老人一眼。

    他踩著哥爾頓的無頭屍體,愉快地笑著。

    「你們該感到光榮,因為這是讓公主寄宿在要塞裡的重要儀式。」

    「您、您在說什麼……唔!」

    老人的腹部忽然生出一把劍。

    是沃邦從他背後以軍刀刺穿他的身體。

    四周響起幾乎讓人想塞住耳朵的尖叫聲。沃邦眉毛一動也不動地俯視這具驟然往前撲倒、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沃邦大師……為什麼……?」

    林茲以沙啞的聲音低語,牙齒因為恐懼不停打顫。

    沃邦靜靜地回頭。

    林茲被他以銳利眼神盯住,立刻無法動彈。

    他拿著從屍體拔起來的軍刀,慢慢往這裡走來。

    「林茲‧連海特,你如果也是建築士就應該知道吧,傳說知道要塞秘密的技師們的屍體,都會當成活祭品封進古老要塞的牆裡。」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一人發出慘叫試圖逃跑,但因為踩到血泊而滑倒,沃邦迅速地以軍刀從他背後砍下去。這名男子是對文藝複興時期的教會建築擁有深厚造詣的建築技師,卻這樣簡單死了。

    「——事情就是這樣。」

    (怎麼搞的……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啊!)

    林茲陷入恐慌狀態,在一片鮮紅血泊的地上四處爬行。

    建築士的活祭品傳說——他的確聽過這種軼聞。

    進行要塞基礎設計的技師,熟知要塞的逃生道與構造脆弱的部分。

    所以,城主為了滅口會將所有技師們活埋——就是這種軼聞。

    (可是,那是舊時代的事情啊!將所有技師殺光這種事情實在……)

    「林茲‧連海特,你看起來一副無法相信的表情喔,難道你想說就算不殺掉所有人也無妨嗎?」

    沃邦一邊說,一邊又砍殺了一名伏在地上的技師。

    「不進行殺戮就沒有意義了,而且還得用很淒慘、殘酷的方式,必須讓你們這些化身為裡

    爾要塞活祭品的人演出一場悲劇才行……你聽見了嗎?在棺木中沈睡的公主發出的啜泣聲。」

    「……?」

    林茲將視線移向那具放在門前的黑色棺木。

    (公主……是什麼意思?而且,那具棺木究竟是……)

    黑色棺木微微地震動——不,就像正在鳴震。

    如同啜泣般的哀傷慟哭聲。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擁有五芒星〈證明印記〉的適任人選——這場慘劇將成為祭品,以讓她成為這座要塞的〈城姬〉。」

    他一陣頭暈,完全不懂沃邦究竟在說什麼。

    為什麼會提到她的名字?

    (他說艾莉莎是〈城姬〉……?)

    「請、請放過我!拜、拜託饒我一命!」

    一名技師跪在血泊中叩首,鐵面具閣下一邊嗤笑一邊用鐵鞋後跟踩碎他的頭。

    「哈、哈,你們就儘量慘叫求饒吧,唯有絕望的悲劇才能成為〈城姬〉誕生的祭品。」

    鐵面具閣下雙手高高往上伸,充滿喜悅地大聲笑著。

    黑色棺木中的慟哭愈來愈激烈,尖叫般的聲音響徹染血的禮拜堂。

    「……!」

    林茲的右手竄過一陣燒傷似的痛楚。

    史多藍傑大師的〈銘印〉如同火炭一樣赤紅地燃燒著。

    「……喔,〈銘印〉產生共鳴了,這是你跟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羈絆。」

    「啊、啊啊、啊……」

    沃邦單手拿著軍刀站在林茲面前。

    他以冷漠到令人無法相信的眼神低頭看著林茲。

    林茲的雙腳完全癱軟,很想立刻尖叫逃跑。

    可是……

    (——不‧行!)

    林茲死命搖頭。

    他覺得〈銘印〉冒出來的熾熱鮮血簡直就像她‧的眼淚。

    (艾莉莎在那具棺木裡嗎……?)

    ——她‧在‧裡‧面。林茲憑直覺如此理解。

    雖然不曉得怎麼回事,不過艾莉莎似乎被當成要塞的活祭品了。

    (那麼,我得救她……)

    他從血泊裡緩緩站起來,同時握緊微微顫抖的拳頭。

    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他如此認為。

    ——艾‧莉‧莎‧就‧拜‧托‧你‧了。

    失蹤的師父在那天最後對他說的話語,在腦中鮮明地浮現。

    受邀參加宴會的技師們已經全數遭到殺害。

    「……」

    林茲拿起掉在地上的切肉刀。

    「林茲‧連海特,你想用那種刀子對抗我嗎?」

    沃邦的聲音裡帶有些許嘲笑的語氣。

    根本不可能蠃,這種事他當然知道。

    儘管如此,林茲依舊以顫抖的手將刀尖刺向眼前的男子。

    這名男子是他之前尊敬的建築士、尊敬的人。

    (就算刺錯人,至少也要救出艾莉莎……)

    他將這句誓言放在心上,口中快速地吟唱著歌曲。

    那是繼承自史多藍傑大師的奧秘技法。

    〈建奏術〉第三韻律——〈強化〉。

    這項技法會讓手中建材的強度如飛躍般增強,是〈建奏術〉裡最基本的技法。

    從〈銘印〉發出的藍白色閃電寄宿在刀子上。

    沃邦的灰色眼睛浮現淡淡的訝異色彩。

    「〈石之兄弟團〉的秘法——那個男人連這個都教你了啊。」

    「嗚啊啊啊啊啊!」

    這把刀擁有最銳利的刀刃,只要稍微割過皮膚就會血流如注——林茲手握銳利度增強的刀子,腳踢地面向前刺過去。沃邦輕鬆閃開身體躲避,接著立刻轉過身來用拳頭重重往林茲的背上一撾。

    這一拳讓林茲瘦小的身體一口氣往牆邊撞過去。

    背後遭到猛烈撞擊使他吐了出來,崩潰般倒地不起。

    原本拿在手裡的刀子摔落地面發出尖銳的鏗鏘聲。

    「咳……嗚……!」

    「真讓人吃驚,你竟然是能夠使用〈建奏術〉的建奏士。不過,一個不成熟的徒弟使用這種技術也只不過像玩遊戲。」

    沃邦粗魯地抓住林茲的頭髮,將他的臉擡起來。

    「唔……」

    「好了,與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擁有深厚羈絆之人,也就是你,林茲‧連海特。只有你比較特別,我不會對你做出與倒在那裡的家夥們一樣的事。」

    (什麼……?)

    沃邦宣告的聲音沈靜地令人驚訝。

    就在這時,林茲意外地有所期待。

    他心裡萌生出最讓人不齒的期待。

    因‧為‧只‧有‧你‧最‧特‧別‧所‧以‧放‧你‧一‧馬——儘管他或許是下意識認為沃邦會這麼說,但他確實期待過。

    他不禁如此心想——或許只有他能夠保住性命。

    但是,沃邦眉頭也不皺一下地說道:

    「雖然很遺憾——不過我會在公主面前特‧別‧仔‧細‧地‧殺‧掉‧你。」

    「……!」

    沃邦緩緩舉起軍刀。

    「首先為了讓你無法再反抗,我要砍下你的右手臂。」

    「哈、哈,少年建奏士會用什麼樣的美妙聲音叫出來呢?」

    鐵面具閣下站在棺木前,以高亢的聲音嘲笑著。

    「啊、啊啊、啊啊……」

    「林茲,連海特,能成為讓要塞完工的基石,你該對此感到驕傲。」

    林茲絕望地閉上眼睛。

    自己的能力不足讓他咬牙切齒。

    我會死掉——我會死在這裡嗎?

    最後,他不但沒有遵守與師父之間的約定,也沒有遵守與艾莉莎之間的約定。

    他沒辦法做任何事,只能眼睜睜看同伴技師們在面前慘遭殺害。

    甚至無法保護最重要的女孩——他的青梅竹馬。

    他以顫抖的手指用力握住慟哭般流出鮮血的〈銘印〉。

    (師父,救救我,求您救救我,師父……!)

    〈——林‧茲!〉

    就在這時——

    她‧的聲音突然在林茲腦中響起。

    (……什麼?)

    林茲瞪大雙眼。舉起軍刀打算隨時砍下林茲右盾的沃邦驚愕地叫了出來。

    「什麼……!」

    地面劇烈搖晃,禮拜堂的牆壁生出無數裂痕,好幾根支撐著天花板的支柱倒下來發出轟然巨響。

    「……!發生什麼事了!」

    沃邦一邊躲避落下的瓦礫,一邊大喊。一名士兵被倒下的巨大石柱壓得粉身碎骨。

    在這座開始崩壞的禮拜堂裡,只有鐵面具閣下發狂般大笑著。

    「哈、哈,太棒了,史多藍傑大師準備的適任者實在太棒了,還沒以〈城姬〉的身份覺醒,竟然就與要塞〈同調〉了!」

    林茲呆然癱坐在激烈鳴動的禮拜堂中。

    他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

    林茲的身體忽然被刺眼的閃光包圍。

    「……什麼!」

    林茲愕然地慘叫。

    他的手與腳,從指尖及腳尖處化成細小光粒消失在虛無之中。

    「怎、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身體、消失了……!」

    〈……林……茲……你快……逃……〉

    青梅竹馬熟悉的聲音在腦中迴響。

    那是一道如同身體撕裂般的痛苦聲音。

    「艾莉莎!是艾莉莎嗎?」

    林茲叫了出來,將逐漸消失的手伸向正在慟哭的黑色棺木。

    「——這是〈城姬〉的力量——〈空間轉移〉!」

    沃邦驚愕地叫了出來。

    〈……林茲……我……已……經……〉

    「艾莉莎,你等我,我馬上救你,艾莉莎!」

    林茲試著站起來,陷入半瘋狂似地叫喊,可是他的頭部以下已經變成光粒消失不見了。

    「……!艾莉莎,我一定會來救你!你要等我,我絕對、絕對會來救你!」

    〈……嗯……我會……等……你的……〉

    林茲大叫的同時,他的身體就被虛空吞沒般消失。

    隨後,禮拜堂的天花板整個崩塌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0 PM

第二章─流浪的城姬

「呼、呼、呼……」

    染上鮮紅鮮血的禮拜堂。

    慘遭砍殺的技師們發出的慘叫聲,現在仍舊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驚悚惡夢的記憶在眼皮內側反覆明滅閃爍。

    鐵面具男子的哄然笑聲迴響在頭腦深處,還有沃邦大師冷酷的聲音。

    以及……被封閉在棺材裡的艾莉莎的悲傷慟哭。

    「……!啊……唔……!」

    林茲搗住雙耳,發出痛苦喘息聲的同時當場癱坐在地。

    全身的毛孔張開,令人不適的汗水從中冒出,滴落到地面。

    林茲在艾莉莎的〈力量〉之下,被傳送到里爾近郊的森林裡。

    在那之後,林茲為了從要塞追兵手裡逃脫而拚命連續逃了兩天。

    「……你怎麼了,突然這樣。」

    有隻手輕輕地放到林茲肩上,他驚訝地擡起頭。

    面前有張少女的臉,對方正注視著他。

    那是一雙藍白火焰寄宿其中的清澈眼眸。

    「……啊。」

    少女口中呼出的氣息輕撫林茲的額頭。

    少女收起劍並屈膝蹲下,疑惑地皺眉。

    「你的反應會不會太失禮了?你問我之後,我就把名字告訴你了耶。」

    這名自稱〈流浪的城姬〉的少女鬧脾氣般低喃著。

    由於她的舉動就像個普通的女孩,所以林茲也就忘了。她給人的印象跟林茲之前想像的〈城姬〉完全不同。

    (這個女孩子……是〈城姬〉?)

    胸中的激動情緒慢慢平息,就在林茲出神看著少女的美麗容貌時,那份苛責著他、鮮紅禮拜堂裡的記憶也漸漸淡薄。

    他的呼吸總算平靜下來,拭去額上的汗水之後嚥了一口口水。

    接著……

    「你就是……〈流浪的城姬〉?」

    林茲詢問。

    「沒錯。」

    穿著盔甲的少女用清亮的聲音短促回答。

    當中沒有一絲猶豫。

    「你就是……據說只寄宿在崇高建築物裡的精靈嗎?」

    他為了確認再次詢問。

    〈城姬〉這類事物,有一部分根本只是傳說中的存在。

    林茲也與其他的建築士們有著一樣的想法。

    ——至‧今‧為‧止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地下禮拜堂裡發生的淒慘殺戮儀式。

    那並不光是為了封住知道設計秘密之人的嘴。沃邦清楚地表示,遭到殺害的技師們是讓〈城姬〉寄宿在里爾要塞的祭品。

    事實上,艾莉莎也使出〈城姬〉的力量將林茲傳送到這座森林裡。

    〈城姬〉真正存在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

    ——可是,穿著盔甲的少女靜靜地搖頭。

    「我不知道。」

    「什麼?」

    林茲對她爽快的口氣感到疑惑。她既沒肯定也沒否定,先是自稱〈城姬〉卻又說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女一臉窘迫地注視林茲。

    「我以〈城姬〉的身份在這世上誕生,這點絕對沒錯。但實際上,〈城姬〉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為什麼會誕生、我‧又‧是‧誰?我對這些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

    「怎麼會……」

    林茲說到一半就把話吞了回去。

    因為,少女露出的表情實在過於痛苦。

    「你該不會……失去記憶了?」

    「好像是這樣。如果要我說身為〈城姬〉的我能做什麼事、擁有什麼力量,這些我都講得出來。可是你剛哪問我是不是精靈,這個問題我就無法回答。因為,我就是為了瞭解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會在大陸上流浪。」

    從少女的表情能得知她並不是想轉移林茲問題的焦點,而是盡她所能誠實地回答問題。

    況且,她似乎並不是完全喪失了記憶。

    這麼說的話,她剛剛自稱〈夏特蕾兒〉。

    夏特蕾兒——林茲認為這個名字唸起來十分悅耳。

    「夏特蕾兒,我問你喔……」

    林茲很自然地呼喚少女的名字。

    就在這瞬間,少女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白色瓷器般的臉頰立刻染上紅暈。

    「咦,我、我的……名字……!」

    「嗯,我覺得很好聽。抱歉,不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呃,也、也不是不行,因為我誕‧生‧之‧後‧第‧一‧次有人這樣叫我,所以,只是有點驚訝。」

    她用幾乎快消失的聲音低喃著。

    林茲本來以為她會生氣地說:「不要這麼親密地叫我的名字!」,但她似乎沒這個意思。

    「夏特蕾兒你為什麼認識我師父?」

    「喔,你說這個啊,那件事……先‧等‧等。」

    她雙肩上背負著〈城堡〉站了起來,發出巨響。

    「關於那件事我之後再告訴你吧。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你正被追捕對嗎?」

    「……!」

    林茲立刻擡頭往背後看。

    就在她凝視的視線前方——有許多火把的亮光從森林深處往這裡靠近。

    踩濺著泥巴的腳步聲傳來,長槍槍頭也在月光下閃耀。

    「是要塞的追兵……」

    林茲恐懼地小聲說道。

    從火把的數量可以知道大約有十幾人。

    「站起來,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然後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後方。」

    夏特蕾兒將戴著銀色護腕的手輕輕伸向林茲。

    儘管有些遲疑,林茲依舊抓住那隻手站了起來。

    「……呃,我們不逃嗎?」

    「逃?」

    夏特蕾兒皺起眉,訝異地歪著頭。

    她真的不懂林茲在說什麼——她的表情這樣訴說著。

    「你現在正固‧守‧在‧堅‧不‧可‧破‧的‧〈城‧堡〉‧裡,為什麼需要逃跑?」

    她拔劍的同時如此宣言。

    面對她自信滿滿的態度,林茲也只能閉上嘴。

    火把亮光更加靠近了。

    〈流浪的城姬〉——夏特蕾兒將劍舉在胸前。

    那是把發出皎潔銀光、劍柄加上了精緻裝飾的雙刃劍。

    環繞著藍白火焰的銀白秀髮隨著微風搖擺,白淨如瓷器般的肌膚沐浴著月光。她那雙肩背負著〈城牆〉的姿態就像一座聳立的壯麗古城。

    凜然的側臉讓林茲不禁看得出神。

    「找到了,在那裡!」「抓起來!」「等等,他旁邊有一個人!」

    穿著皮盔甲輕裝的士兵們紛紛叫喊著,靠過來的火把亮光將林茲先前以〈建奏術〉創造出來的高塔殘骸映照出來。

    「……嗯?這是什麼啊!」

    一名長著鯰魚般的鬍鬚、貌似隊長的男子訝異得說不出話。

    「救、救救我們……」

    壓在瓦礫堆下的流氓們一邊呻吟一邊抓住他的鞋。

    那些人的手讓隊長感到厭惡,他踢開對方再吐了口口水。

    「關我屁事!你們這群沒用的狗。我不是說過發現小鬼就要立刻通報嗎?我看你們大概不想讓把功勞讓給我們吧。」

    隊長將視線從腳邊擡起,瞪著林茲他們的方向。

    他一看到拿著劍的夏特蕾兒就疑惑地皺眉。

    「怎麼回事,那個穿著奇妙盔甲的女人……是騎士嗎?」

    他低聲念道並詢問一旁的部下:

    「喂,指名通緝的小鬼有同行者嗎?」

    「沒有,逃走的人只有一個名叫林茲‧連海特的建築士徒弟……」

    「我不是騎士。」

    清亮的聲音在夜晚的森林裡迴響。

    「什麼?」

    「——我是〈城堡〉!」

    夏特蕾兒大方地宣告,銀白秀髮也隨風飄揚。

    「……啥?」

    這家夥究竟在說什麼——士兵們面面相觀,搞不懂她說的話。

    (哇,這個女孩子有夠笨……)

    林茲也在她背後抱著頭。

    「……」

    總覺得過了幾秒鍾的尷尬時間。

    隊長咳了一聲。

    他拔出腰間的軍刀伸向夏特蕾兒。

    「呃~~怪異裝扮的女人,那名少年是與多名技師共謀將要塞機密獻給敵軍的嫌疑犯,快將他交給我們。」

    看來事情似乎變成這樣了。

    林茲緊握拳頭。知道那件殺戮慘事的只有身為要塞總監工的鐵面具閣下、沃邦,與直屬鐵面具閣下的親衛隊,就算在這裡對這些家夥講出真相,他們也不可能相信林茲的話。

    「我拒絕,因為是我先抓到這個人的。」

    夏特蕾兒凜然地回應。

    她凝視著軍刀刀尖,眼瞳裡沒有一絲動搖。

    「……是嗎?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

    真受不了。隊長一邊嘆氣,一邊對部下士兵們使眼色。

    閃著光芒的長槍槍尖一齊往這裡比來。

    「隊長大人,殺害貴族是重罪耶,對騎士出手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麼,真正的騎士怎麼可能連侍者都不帶就在這種森林裡閒晃。況且,騎士不會穿那種莫‧名‧其‧妙‧的‧盔‧甲啊。」

    「嗯,您說得也是有道理啦。」

    部下的士兵們一臉恍然大悟地點頭。

    夏特蕾兒露出不高興的表情。

    隊長隨即舉起軍刀,鯰魚須下方的嘴邊露出好色的笑容並說道:

    「把這兩人活捉起來,女人就當成我的慰藉品。」

    一聲令下,手持長槍的男子們就衝了過來。

    嗡!

    剎那間,腳邊的地面開始震動。

    因為夏特蕾兒將劍尖刺在地上。

    「……!」

    蜂擁而至的士兵們立刻一起停下腳步。

    震動了大氣般的淩厲氣勢讓他們的雙腳本能地癱軟。

    夏特蕾兒的四周出現了小小的旋風。

    枯葉飛舞、群樹沙沙作響。

    接著——令人耳朵發疼般的寂靜造訪。

    「你們這些人……」

    夏特蕾兒就這麼將劍刺在地面靜靜說道:

    「再過來就是我的〈陣地〉了,未經許可就踏進來的話,我可不保證你們的性命。」

    這是一股毫不虛假的威嚇感。就連站在她身後也能感受到。

    壓倒性的氣魄就如同這裡真的聳立著一座城堡。

    對自己能力有自信的士兵們裹足不前。

    面對這名單獨一人且年紀尚輕的少女,他們完全被壓制住了。

    「你、你們在幹嘛,還不快把人抓住!」

    隊長的斥喝聲讓士兵們突然回神。

    「喔、喔喔喔喔喔!」

    最前方一名高大男子一邊發出吼叫,一邊將長槍高舉在頭上衝過來。

    他或許真的沒有自信能以長槍刺穿盔甲吧,所以並非用槍突刺,而是敲打般將槍柄揮下來……

    剎那間,夏特蕾兒拔起劍。

    劍身描繪出弧形的銀色閃光,確實用力擊中了士兵的皮革盔甲。

    男子喘息般一開一合張著嘴,重重地倒在地上。

    「好厲害……」

    林茲不禁低喃。劍法厲害到讓人不覺得對方全身上下穿著盔甲。

    「你們難道不懂嗎?想要攻城最少要率領城堡戰力五倍的兵力,這是兵法的常識喔。」

    夏特蕾兒一邊撩起在月光之下閃耀的銀白秀髮,一邊淡淡說道:

    「真麻煩,你‧們‧一‧次‧全‧攻‧過‧來‧吧。」

    「嗚喔……!」

    在她看來或許只是把事實說了出來,不過士兵們卻將這些話當成挑釁。他們臉上流露出騰騰殺氣,默默地拿好長槍。

    話雖如此,他們現在也已經充分瞭解夏特蕾兒絕不是個能輕視的對象,所以不像剛才的男子那樣莽撞地突擊,而是慢慢縮小包圍網。

    夏特蕾兒的劍不及長槍的距離,一般來說若雙方的技術不相上下,那麼劍很難蠃過長槍。就算她的劍法再怎麼優秀,想在周圍被長槍包圍住的狀況隨心所欲揮劍也有困難。

    「怎麼了,你覺得不安嗎?」

    躲在夏特蕾兒背後的林茲默默點頭。

    「你還真老實,不過你放心吧,因‧為‧我‧現‧在‧是‧你‧的‧〈城‧堡〉。」

    就在剎那間,圍住林茲與夏特蕾兒兩人的長槍同時刺了過來。

    劍的閃光割出弧形,只不過使出一次斬擊就將所有長槍的槍尖全部砍斷。

    〈城堡〉開始行動。

    她抓住其中一支失去槍尖的長槍柄,把一名士兵拉過來,沒能立刻鬆手算是那名男子的運氣不好。夏特蕾兒以戴著護腕的拳頭將對方的下巴擊碎,就在男子倒地之前——這次她反手抓住搶來的長槍槍柄,毫不留情地刺往相反方向的一名士兵的腹部。

    她扔下槍後改用雙手拿劍,瞬間轉身以肘擊撂倒持軍刀砍過來的士兵,接著沒有放慢攻勢就這樣踩住對方。

    黑暗的夜晚中碰出了激烈的火花,勢如破竹的斬擊將軍刀的刀刃砍飛,銳利的金屬片擦過士兵的臉。就在對手退卻的瞬間——夏特蕾兒趁隙衝進對方懷裡,用劍柄前端重擊其腹部,士兵發出慘叫沒多久就昏過去,她看也不看對方一眼隨即轉身以鐵鞋踢倒後方的男子。圍繞著藍白火焰的頭髮如同橫掃地面的火焰般奔馳,她順勢踏出腳步,以劍身將最後一人擊倒。

    ……這僅僅是在數秒之間發生的事。

    六名強壯的士兵面對單打獨鬥的少女,竟然毫無用武之地。

    (這就是〈城姬〉啊……)

    林茲發出感嘆之聲。

    他之所以屏住氣息不是因為她的強大力量,而是因為她揮著劍的華麗姿態讓人驚豔。

    穿著〈城堡〉般的盔甲還能有如此動作,那種壓倒性的劍技已非人類能力所及。

    況且,她甚至不曾喘息一下。

    待在被打倒的家夥後方待命的士兵全都僵直原地、說不出話。

    就像面對一座堅不可摧城堡的軍隊那樣動也不動。

    不,是無法動彈。

    「怎麼啦,你們不攻過來嗎?」

    夏特蕾兒將銀白色的劍插在地面靜靜說道。

    浮在半空中的〈城牆〉嗡一聲開始回轉。

    「……!弓、弓箭!快射弓箭!」

    鯰魚須隊長大聲喊叫。

    部下士兵們慌張地從腰間箭筒取出箭。

    「會飛的武器啊,真不識趣。」

    夏特蕾兒一臉無聊似地低喃。

    士兵們以訓練有素的快速動作架好箭,接著一齊放箭。

    「——破!」

    氣勢一閃!

    夏特蕾兒以拔劍時的風壓揮下了無數支射來的箭。

    「有、有這種蠢事……!」

    隊長的聲音顫抖著,還以見到怪物的眼神盯著夏特蕾兒。

    「愚蠢的人是你,用那種不堪一擊的弓箭怎麼可能攻下〈城堡〉呢?想攻‧陷我的話至少要拿攻城用的大型弩炮來。」

    她以劍尖明確地刺向對方並悠然開口。

    「然後還有一件事,那是兵法裡最基本的基本……」

    「什、什麼?」

    「想依賴士兵人數攻城是下下策,你們最好記住這點。」

    她一舉著劍往前踏,士兵們就狼狽地向後退。

    「……!撤、撤退、快撤退!」

    「是、是的!」「咿咿咿咿!」「怪、怪物啊!」

    隊長一聲令下,士兵們就拋棄被打倒的同伴倉皇逃走。

    火把亮光逐漸遠離,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昏暗。

    「……哼,只有撤退的動作這麼迅速。」

    夏特蕾兒一邊無趣地望著敗逃士兵們的背影,一邊把劍收進劍鞘。

    「……你、你殺了他們嗎?」

    林茲看著倒在地上的士兵詢問夏特蕾兒。

    「沒有,我討厭殺人。」

    夏特蕾兒搖頭。

    「……」

    仔細看看倒在腳邊的士兵,身上確實沒有流血。

    只不過她擊碎了對方的下巴與肋骨,以及讓四肢痙攣抽搐。

    (竟然能不殺一個人就便他們無力反抗……)

    ——這到底是多麼高深的能耐。

    雖然不懂劍法的林茲完全不懂,但那應該不是普通的技巧。

    〈城姬〉——單槍匹馬即可戰勝千軍的〈城堡〉化身。

    他親眼見證了這股力量。

    「總之先離開這裡比較好,如果那些家夥帶同伴過來就麻煩了。」

    夏特蕾兒說完之後踏出腳步,叫林茲跟她走。

    「啊~~對了……」

    她往林茲的方向回頭。

    「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我叫林茲‧連海特。」

    林茲說出名字。

    「是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

    ◇

    遠方的野獸吼聲迴響在夜晚森林裡,林茲跟在夏特蕾兒身後,走在一條只能勉強讓人通過的山路上。

    兩人默默地走了大約一個小時。

    這一帶的森林不像林茲誕生的故鄉,也就是大陸北方的黑森林那樣深邃,但前進的時候依舊會不時迷失方向。

    儘管林茲在被〈傳送〉到這座森林裡的兩天內不停四處逃跑,但無論如何,再這樣下去可能會死在路邊。教導林茲各種技術的史多藍傑大師並沒有連森林求生術一併教給他。

    (不……)

    林茲一邊看著走在前面的〈城姬〉,一邊搖頭。

    (結果師父並沒有教我啊,最重要的事情他一件都沒有救我……)

    比方說,刻在艾莉莎身上的五芒星〈印記〉。

    為何拋下兩人失蹤的理由。

    還有——這名似乎認識師父的〈城姬〉。

    「……

    夏特蕾兒或許察覺到林茲的視線。

    她忽然停下腳步轉向林茲。

    「啊,抱歉,我一直照著自己的感覺在走,你累了嗎?」

    「不,我還不累……」

    「你不用勉強,我們在這附近休息吧,早上應該就能走出森林了。」

    兩人在山路邊稍微寬闊一點的地方坐下。

    夏特蕾兒從劍鞘拔出劍刺在地面。

    接著,藍白色光圈就以劍為中心出現並圍住兩人。

    「這是……?」

    「這是我的〈陣地〉,只要待在這裡面就不用擔心被饑餓的野獸或妖魔襲擊。」

    她平淡說完之後就脫下護腕放到地上,露出一雙纖細漂亮、看起來不像耍槍使劍之人的手指。

    她輕輕將食指放到直立地面那把劍的劍柄。

    「——吾乃〈篝火〉。」

    夏特蕾兒低喃之後,劍柄頂端立刻出現一團小火球。

    搖曳的火光朦朧照出她的側臉。

    「……」

    「稍微吃點東西之後再聊吧,你也餓了對嗎?」

    這次她從胸前取出一條摺好的白布。

    「——吾乃〈儲藏庫〉。」

    她小聲吟唱並彈了一下手指。

    好幾顆核桃從布里掉到地上,接著她再揮了一下白布後,還出現了面包、乳酪、烤豬肉與葡萄酒瓶。

    她拔起軟木塞聞聞葡萄酒的氣味,然後稍微皺起臉。

    「嗯,這幾乎已經變成醋了,真可惜。」

    「……」

    「林茲‧連海特,你怎麼了?」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很像魔法。」

    林茲目瞪口呆地說道。

    「是嗎?我也不知道耶,或許這真的就像魔法吧——老實說,我自己並不太清楚〈城姬〉的力量。」

    夏特蕾兒一邊把出現的食物擺到布上,一邊輕輕聳肩。

    不曉得這股力量的泉源是某種魔法、某種神蹟,或者——是某種詛咒。儘管她也不瞭解,但〈城姬〉似乎能模擬並展現〈城堡〉的特性。

    城堡並不只是單純的防禦建築,城堡平時身兼〈統治據點〉、〈權力象徵〉、〈避難所〉、〈武器倉庫〉、〈糧食倉庫〉、〈兵舍〉、〈練兵場〉、〈醫療設施〉、〈監牢〉、〈禮拜堂〉,同時也是〈審判所〉。

    依據夏特蕾兒所言——〈城姬〉大概是因為這樣才能將這些城堡肩負的功能完整展現出來。

    「劍術與這股力量的使用方法都是我一睜開眼睛就知道的。可是,我為什麼會被賦予這種力量——這我就不知道了。」

    夏特蕾兒可愛的嘴唇吐出輕嘆。

    「一睜開眼睛……」

    「是啊,那是距今大約兩年之前的冬天發生的。大陸北方一片寬闊的森林裡有座湖,我就是在湖中央一具黑‧色‧棺‧木裡醒過來的。」

    「……兩年前?」

    林茲愕然地說道。

    史多藍傑大師失蹤的時間也正好在兩年前。

    兩件事情時間相符代表什麼意義嗎——或者只是偶然?

    況且,她說的黑色棺木……

    艾莉莎被關進去的……跟那是相同的東西嗎?

    「我甦醒的時候躺的棺木上面刻著七個〈銘印〉。」

    夏特蕾兒突然掀起右臂的衣服。

    「……!」

    細嫩的潔白肌膚在夜色中出現。

    林茲見到刻‧在‧上‧面‧的‧東‧西不禁倒吸一口氣。

    「就跟刻在我手上的這‧些〈銘印〉一樣。」

    從纖細的手腕延伸到雙臂。

    上面刻著——七個〈銘印〉。

    乍看之下像是不曉得具有什麼意義的抽象幾何學圖案。

    林茲在那當中發現熟悉的圖案。

    ……一個,是刻在林茲手上的史多藍傑大師的銘印。

    ……一個,是艾莉莎身上的五角星印記。

    這兩個圖案為何會刻在這名〈流浪的城姬〉身上?

    林茲講不出話,夏特蕾兒平靜地開口說道:

    「我只記得我擁有〈城姬〉的身份,除此之外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或許我原本就沒有其他任何記憶,但我連這點都無法確定。所以……我只能以這個刻在手上的〈銘印〉當成線索,一直在大陸上徘徊,後來……」

    夏特蕾兒忽然抓住林茲刻著〈銘印〉的右手。

    (……!)

    她的手有著冰冷卻柔軟的觸感,林茲的心臟為此重重跳了一下。

    使用〈建奏術〉造成的燒傷傷痕已經快痊癒了。

    「後來我知道這個〈銘印〉是一位被稱為史多藍傑大師的建築士的印記。」

    「師父的……」

    刻在夏特蕾兒手上與自己手上的印記。

    林茲來回看著兩個圖案相同的〈銘印〉,一邊小聲念道。

    「剛剛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銘印〉產生共鳴,我還以為我終於見到明白我存在由來的大師了。」

    不過……她遺憾地垂下肩膀。

    「你不是史多藍傑大師,而是他的徒弟。」

    她緊緊咬住柔軟的雙唇。

    雙眼中微微浮現失望的神色。

    「……」

    她失去記憶,一無所知地以〈城姬〉的身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不曉得自己是誰——這究竟讓她有多麼不安。

    林茲連想像都辦不到。

    那究竟……會有多麼孤獨。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師父的行蹤。」

    林茲愧疚地搖頭。

    夏特蕾兒見狀立刻擡頭。

    「啊、呃……我沒有那個意思,抱歉。」

    她以誠摯的語氣道歉。

    這副模樣跟剛才她輕鬆撂倒追兵們的樣子實在差距太大,林茲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她一板一眼又冷淡,但絕不是冷漠。

    林茲對這位〈城姬〉的性格萌生好感。

    「我才覺得不好意思,剛才有太多事情讓我嚇到,所以我都還沒向你道謝,謝謝你救了我。」

    「不,那沒什麼,我是為了自己才救你的。」

    夏特蕾兒用力搖頭。

    接著她咳了一聲之後說道:

    「好了,我的事就說到這裡,現在我想聽聽你的事情。林茲‧連海特,你究竟為什麼被追捕?」

    「……」

    林茲咬著嘴唇,一直低著頭。

    他凝視著在劍柄頂端發亮的〈篝火〉火焰……

    「我……」

    最後,他平靜地開口。

    「我把重要的青梅竹馬獨自丟下,逃來這裡……」

    ——林茲將那件發生在兩天前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

    可怕的鐵面具男子、背叛林茲等人的沃邦大師、遭到殘忍殺害的建築士們——那場殺戮據說是為了讓〈城姬〉寄宿里爾要塞所必要的儀式,以及在棺木中哭泣的青梅竹馬。他吐露了一切。

    話語伴隨著哭泣聲,像決堤般傾瀉而出。

    他或許只是希望有個人能聽他訴說。

    因為他害怕獨自背負這些事情。

    當他訴說著禮拜堂裡的殺戮慘事時,反胃鹹與頭痛折磨著他。

    儘管如此他依舊能夠說到最後,是因為夏特蕾兒在他身旁,輕輕將手放在他顫抖的肩上。

    林茲說完一切經過之後,從喉嚨擠出聲音似地呻吟說道:

    「艾莉莎使出〈城姬〉的力量救了我……」

    他哭泣的同時,拳頭跟著悔恨地顫抖。那時說不定唯獨他能活命——他無法原諒自己在一瞬間有過這種念頭。

    當他狼狽地在森林裡逃竄時,他對自己的無力感到絕望。

    我‧一‧定‧會‧救‧你——他明明這樣答應過她。

    但他卻只能恐懼地逃跑……

    「林茲‧連海特。」

    夏特蕾兒沈靜地呼喚他的名字,嘴唇略為顫抖。

    「你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吧?你說你的青梅竹馬被人強迫化身為〈城姬〉……」

    「……是啊。」

    夏特蕾兒那雙清澈的藍色雙眼忽然直直盯著林茲的眼睛。

    接著,她確信了什麼似地如此說道:

    「〈城姬〉是寄宿在崇高建築物裡的精‧靈——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傳承下來的。可是,如果你的青梅竹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是在人為儀式之下成為要塞的〈城姬〉,那麼我本來或許也是人類少女……」

    夏特蕾兒陷入思索般沈默了一陣子。

    ——然後,她忽然擡頭。

    「那麼,林茲‧連海特,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她詢問林茲。

    「……我要奪回艾莉莎。」

    林茲緊握拳頭、語氣堅決地回答。

    他還不清楚要怎麼做才達成這個目標。

    但他現在唯一已經決定要做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救出艾莉莎。

    「是嗎……」

    夏特蕾兒滿意地點頭。

    「既然如此,我‧跟‧你‧利‧害‧一‧致‧喔。」

    「什麼?」

    林茲瞪大眼睛發問。

    「林茲‧連海特,讓我助你一臂之力救出你的青梅竹馬吧。」

    「……真的嗎?」

    林茲擡頭。

    先前他稍微領會到〈城‧姬〉壓倒性的力量。

    假如她願意協助就實在太令人安心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我沒有能力可以回報你……」

    「唉呀,雖然我說要幫助你,但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關於那個將人類少女改造為〈城姬〉的鐵面具男子——我想把他抓起來、問他很多問題,畢竟好不容易才發現能知道我來曆的線索呀。」

    她邊說邊站起來,盔甲跟著發出聲響。

    「況且,弱小少女被惡漢囚禁折磨——聽到這裡我‧怎‧能‧置‧之‧不‧理‧呢?」

    「……」

    啊~~這名少女——林茲心想。

    (——她是騎士。)

    為了名譽及驕傲揮舞刀劍,只要看到被欺負的人就一定會搭救對方。

    她是個擁有高尚騎士道精神的人,現在這個年代幾乎快找不到這種人了。

    她咳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就是這樣,請多指教羅,林茲‧連海特。在我們互相協助的期間,我要請你當我的城主。」

    「……嗯,我也要請你多指教,夏特蕾兒。」

    林茲很自然地回握夏特蕾兒伸出來的手。

    (這是女孩子的手……)

    手的柔軟觸感讓他不禁心跳了一下。

    這也沒辦法,畢竟林茲從小跟著師父旅行,幾乎沒有機會與異性親近,他甚至沒有跟艾莉莎以外的女性握過手。

    ……而且,該怎麼說呢,對方還是個這麼漂亮的女孩。

    「你怎麼了?發燒了嗎?」

    「呃、不是……我、我沒事啦!」

    林茲連忙將視線從訝異歪頭的夏特蕾兒身上移開。

    「可是,假如對手是國家的要塞,再怎樣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去救人呀。如果只是小規模的城池,我一人或許還有可能攻陷……那麼,該怎麼辦呢?」

    「……」

    城池的話可以獨自攻陷——林茲無法判斷這是帶有她個人風格的玩笑話,或者她只是在陳述事實。

    「總之,我想先離開這片森林前往阿連達姆,因為那裡是與〈諸侯同盟〉結盟的城市,所以軍方士兵不會追過來,又可以收集消息。」

    「——是嗎?我知道了,那就快走吧。」

    夏特蕾兒點點頭,將點著〈篝火〉的劍從地上拔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2 PM

第三章─鼴鼠技師團

在森林裏前進的途中休息了好幾次,最後天終于亮了。

    從聳立在街道旁的懸崖向下望,就能看見薄薄晨霧另一端被圓形城牆圍住的石造街道。

    那是商業都市·阿連達姆。

    紅磚房屋以半圓形廣場爲中心緊密地排在一起,廣場前方還有一座蓋著大鍾樓的教會,城牆內側比較高的山丘上則矗立著更爲豪華的宅邸。面朝大街建造的藍色屋頂房屋,大概是市政廳之類的地方。

    大陸著名河川之一的萊特河流經城市附近,堆土築成的堤防上面搭建著堅固的石橋。

    「嗯,城牆還真是牢固,街道周圍似乎有軍營駐紮。」

    夏特蕾兒將手放在額頭上說道。

    她使用的是能眺望千裏的〈了望台〉能力。

    〈城堡〉般的銀白色盔甲將陽光反射回去,閃爍著光芒。

    耀眼的亮光讓林茲眯起眼睛。

    第一次在陽光下看到夏特蕾兒的側臉,她的容貌英氣煥發,美麗得令人屏息。

    「我想那應該是〈諸侯同盟〉雇來的傭兵團駐紮地。」

    林茲一邊說,一邊慌張地移開視線。

    現在的時代,戰爭的主角並非君主擁有的騎士團,已經變成以金錢雇來的傭兵。阿連達姆屬于諸侯同盟的據點之一,所以周圍擠滿了從各地召集來的傭兵團。

    「林茲,你能從旗幟分辨傭兵團嗎?」

    「從這裏看不到啊。」

    「〈雙頭鱷〉、〈翼獅〉,還有一個爪·子·很·長·的·矮·胖·生·物。」

    「〈雙頭鱷〉是弗裏茲連傭兵團、〈翼獅〉是葛歐爾尼傭兵團,爪子很長的矮胖生物?……我沒聽過耶。」

    「喔——你還滿清楚的嘛。」

    「因爲我一直跟著師父旅行啊,有名的傭兵團團名我都知道。」

    穿過跨越法蘭西斯卡王國邊境領地與德蘭王國領地邊界的森林後,眼前出現一片平坦的平原。

    遠遠就可以看到那座由聳立高塔與堅固城門守衛的壯麗要塞都市。

    城牆上設置了向外突出的了望台用來防禦,一旦街道遭受攻擊,就能從了望台之間的空隙放箭或丟石頭來擊退敵人。

    城門前面站了兩個拿長槍的衛兵,了望台上也能看到弓箭兵的身影。

    就在即將走近城牆的時候,林茲忽然停下腳步。

    「……呃,夏特蕾兒,我跟你說……」

    「怎麼了?」

    「以那種裝扮走到街上,我覺得實在不太好。」

    「唔……」

    夏特蕾兒低頭看著自己的打扮……

    「哪、哪裏很奇怪嗎?」

    「……」

    與其說奇怪,應該說沒人會做這種打扮。

    夏特蕾兒的盔甲就像肩上扛了一座小型的〈城堡〉。

    如果在戰場上就算了,全身穿著盔甲的年輕少女一邊昂首走在街上,還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這已經不只是顯眼的程度了。

    「你之前旅行的時候也一直是這種打扮嗎?」

    「是啊,基本上是這樣。街上的人確實會用好奇的眼光看我,所以我多少也有點在意。」

    「……」

    果然,〈城姬〉的感覺跟一般人有點不同。

    「這、這樣……不可以嗎?」

    夏特蕾兒不安地詢問,林茲歎了口氣點點頭。

    「現在我們被追捕,你那種打扮太明顯了。」

    「……是嗎?如果城主這麼說,那就沒辦法了。雖然解除武裝對我來說就等于打開城門、升起吊橋……」

    夏特蕾兒講完之後梳起銀白色的頭發,把手放在覆蓋著盔甲的胸前。

    她靜靜閉上眼睛,小聲說道:

    「〈要塞化解除〉。」

    她悄聲說完之後,周圍就卷起一陣旋風,覆在胸部與腰部、雙臂與腳的銀色盔甲化成細細的光粒消失不見。

    圍繞著藍白火焰的銀色秀發隨之飛舞,接著輕輕落到她肩上。

    就在林茲眼前——夏特蕾兒一瞬間改變了裝扮。

    以白色爲基本色調的背心搭上黑色的內衣,從短裙露出的修長雙腿穿著深藍色的襪子。

    腳上穿的不是鋼鐵制的鞋子,而是發出閃亮光澤的皮靴,腰間掛的是收進劍鞘、有著樸素劍柄的短劍。

    「……」

    林茲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夏特蕾兒一邊揉著脖子,一邊轉動頭部像在紆解肩膀酸痛。

    「我先說清楚喔,〈城姬〉在〈要塞化〉解除的狀態之下幾乎無法發揮力量,一、兩個流氓還不算什麼,可是沒辦法像昨天那樣痛宰全副武裝的士兵喔。」

    她邊說邊以鞋尖叩叩敲了地面。

    「……不過,這種打扮我還真不習慣。」

    她轉了個圈然後以指尖撩起裙擺。

    「等、等等,夏特蕾兒!」

    林茲滿臉通紅地大叫。

    「嗯?林茲你怎麼了?」

    「……沒、沒有啦,我……我沒事。」

    林茲慌張地將視線從睜大眼睛一臉疑惑的夏特蕾兒身上移開。

    (……是、是黑色的。)

    ……他怎麼可能把自己看到蕾絲內衣的事說出口。

    兩人一邊瞄著傭兵團的駐紮點,一邊走在街上,沒多久就靠近阿連達姆的城門了。

    持長槍的衛兵立刻擋下他們,不過林茲一將刻在右手的大師〈銘印〉——建築士徒弟的證明亮出來,對方隨即放他們通過。

    工匠工會在大陸北方衆多城市裏擁有很大的勢力,就算只是徒弟,建築士的頭銜也受到相當的信賴。

    「你帶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女朋友,真讓人羨慕。」

    年輕的衛兵開玩笑地說著。

    「不、不是這樣的!」「我、我才不是女朋友!」

    兩人一起叫了出來。

    「是嗎?那該不會是兄妹?不過你們長得不太像。」

    「不,林茲是我的城主,我是他的〈城堡〉!」

    夏特蕾兒將手放在胸前,一臉驕傲地宣示。

    「……什麼?」

    衛兵張著嘴,訝異地盯著夏特蕾兒。

    ◇

    林茲與夏特蕾兒並肩走在鋪著石板地的熱鬧街道上。

    在旁人眼裏看來,說不定會認爲兩人是感情很好的情人,也有可能像姐弟或兄妹。總之,就是個讓人搞不清楚角色爲何的雙人組。

    擺設在街道上的市場就位于晴朗無雲的藍天之下,市場裏有蔬菜與水果、面粉、面包、烤肉串、絞肉派、壓榨水果制成的果汁、瓶裝草藥,其他還有各種大小日用品雜貨等琳琅滿目的物品。大概因爲傭兵團駐紮在附近,所以也有一些店擺放著刀劍類與可長時間保存的加工食品。

    這裏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商業都市,街上聚集著滿滿的人,其中有旅行商人、街頭藝人,當然還能看到傭兵的身影。

    「……真厲害!不只城牆很壯觀,街道也很漂亮。」

    林茲一邊四處張望蓋在街道兩側的房子,一邊發出感歎聲。

    比起市場的商品與熱鬧的喧囂聲,吸引林茲注意力的反而是街上的建築物。

    盡管林茲從小就跟著史多藍傑大師在大陸各個都市穿梭,但很少看見維護得如此美麗的街道。

    「你看,那棟石造教會牆上的接縫幾乎看不出來,是技術高超的砌石匠做出來的喔,萊特河上遊大概有品質很高的采石場吧。」

    美中不足的是藍色屋頂缺了一角,可能是被落雷擊毀的吧。

    也許因爲無法取得相同顔色的石材,所以才會放著沒修理。

    「從拱門的組合方式看來,建築樣式應該是羅馬式與哥德式的複合式建築……啊~~天花板用的是精密的交叉拱頂技術耶。」

    他一邊指著周圍的建築物,一邊解說……

    這時林茲突然驚覺什麼似地閉上嘴。

    因爲旁邊的夏特蕾兒大大地睜著眼。

    「……啊!呃,抱、抱歉,我一不小心就……」

    「不,林茲你說的話很有意思。」

    夏特蕾兒靜靜地搖頭苦笑。

    「畢竟我是〈城堡〉呀,我對建築的事情很有興趣。」

    「……是、是嗎?」

    林茲對艾莉莎說這類事情的時候,她總會生氣地說很無聊,所以夏特蕾兒的反應讓他覺得很高興。

    「啊,對了,林茲……」

    夏特蕾兒抓住林茲的袖子,將他的臉拉到自己耳邊。

    「什、什麼?」

    距離近得呼氣都吹到耳朵上了,林茲的臉一下子躁熱起來。

    雙臂與胸部的觸感讓他的心髒激烈跳動。

    她穿著盔甲的時候,林茲還沒發現……

    (沒想到夏特蕾兒的胸、胸部……還滿大的。)

    林茲也是個青春期的健康男孩,就算他覺得不該有這種念頭,可是未曾體驗過的觸感依舊讓他忍不住思索。

    夏特蕾兒不安地小聲說道:

    「我、我從剛剛就有點在意……難道我的打扮還是很奇怪嗎?」

    「呃,我想應該不是這樣……」

    他回答的同時不經意地往周圍看……

    (……?)

    ……原來如此,從旁邊經過的人,的確不時瞄著夏特蕾兒。

    那些人幾乎都是男性,當中也有人對林茲投以怨恨的眼神。

    「我明明照你說的脫掉盔甲,怎麼好像被當成可疑份子了呢?」

    她縮起脖子,感覺似乎很不自在。

    「啊~~那是因爲……」

    林茲說到一半就閉上嘴巴。

    (我覺得那是因爲夏特蕾兒你很漂亮,大家才會回頭看。)

    這句話太丟臉了,他說不出口。

    人們都只是看著她而沒有向她搭話,但與其說這是因爲林茲在她身邊,其實應該是她散發出的剛硬氣息所致。

    「或許是因爲女孩子佩著劍很稀奇吧。」

    林茲隨便找個理由打圓場,夏特蕾兒好像才理解似地回應:「是、是嗎……?」

    她離開林茲身邊咳了一聲。

    「好了,現在已經抵達街上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有想到什麼可以救出你青梅竹馬的計策嗎?」

    「——嗯。」

    夏特蕾兒的問題讓林茲露出嚴肅的表情。

    「我昨天在森林裏邊走邊思考一件事,我想在這座城市裏加入准備攻打裏爾要塞的傭兵團。」

    「……什麼?」

    林茲點頭並停下腳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目前包圍了要塞的〈諸侯同盟〉軍隊近日一定會進行總攻擊,沃邦也說傭兵團爲此從各地被召集而來。

    諸侯同盟的軍隊能否攻陷那座堅不可摧的要塞還是未知數,可是,說不定能趁著戰亂入侵要塞,將被囚禁的艾莉莎救出來。

    老實說,這是個根本稱不上計策的莽撞想法。

    不過,單槍匹馬就擁有與〈城堡〉相等力量的〈城姬〉——夏特蕾兒,與熟知要塞內部構造的林茲一旦合作,就絕非不可能實現。

    他曾經發誓無論如何都會救出艾莉莎,而在他淘汰盡可能想出的計策之後,其中最有可能辦到的就是這個方法。

    「……」

    夏特蕾兒聽完之後,將食指頂著下巴沈思……

    接著開口說道:

    「林茲,我覺得……這個做法太危險了。」

    「……嗯。」

    ……果然行不通。林茲的表情稍微蒙上陰影。

    但他也已經料到夏特蕾兒會這麼回答,因爲不光是他自己,這還會讓夏特蕾兒陷入危險,所以是個就算被否決也不奇怪的提案。

    「話雖如此……」

    夏特蕾兒撩起銀白色秀發,輕輕歎了口氣。

    「比起從正面進攻救出公主可行多了。」

    她的臉上稍微露出苦笑。

    「夏特蕾兒……」

    「——我知道了,城主,我答應你的提議。」

    「謝謝你,夏特蕾兒。」

    「……唔,我應該說過這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尋找能知道我來曆的線索才協助你。」

    「……我知道,但還是要謝謝你。」

    林茲筆直地望著夏特蕾兒清澈的藍色雙眼說道。

    「唔……」

    她紅著臉,有點害羞地看往其他方向。

    就在這時——

    ……咕嚕咕嚕。

    傳來一陣可愛的聲音。

    「……」

    夏特蕾兒清了清喉嚨,以格外冷靜的聲音說道:

    「對了,林茲你不餓嗎?今後要進行的目標也已經決定,我在想要不要找個地方吃早餐。」

    「〈城姬〉也會餓啊。」

    「……!你、你很羅唆耶!沒有軍糧怎麼有辦法打仗呢?」

    夏特蕾兒滿臉通紅地雙手抱胸,生氣地將臉轉向另一邊。

    林茲露出苦笑。〈城姬〉既冷淡、一板一眼,而且像個驕傲的騎士。

    可是該怎麼說呢?這種反應……讓他覺得夏特蕾兒就像個女孩子。

    「我知道了,那就在哪裏找間餐廳……啊。」

    「怎麼了?」

    「啊,呃,那個……」

    林茲一邊翻著短上衣的口袋,一邊搔著頭。他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兩手空空地從要塞被〈傳送〉到森林裏,所以一枚銅幣也沒帶。

    「夏特蕾兒你呢?」

    「〈城堡〉裏的〈金庫〉是空的,〈儲藏庫〉裏的糧食也在昨晚吃完了。」

    夏特蕾兒不知爲何一副了不起似地雙手抱胸回答。

    「……唉,沒辦法了,想找旅社住宿也沒錢,我去工作吧。」

    「……?初來乍到的城市裏會有地方讓你工作嗎?」

    「嗯,算有吧。」

    林茲點點頭,回頭看著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棟屋頂損壞的教會。

    ◇

    「……嗯~~真不愧是大陸有名的商業都市,我發現稀奇珍寶了。」

    與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陰暗處——有個人頗具興趣地盯著林茲他們。

    那是一名穿著亮眼都會服裝,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

    她有著倔強的眉毛與好奇心強烈的烏黑雙眼。

    火紅色頭發分成左右兩邊紮成雙馬尾。

    是個感覺稍微成熟、有點像貓的少女。

    少女搖動著火紅頭發,在人群之中快步跟在兩人身後。

    (那個男孩子手上有建築士的〈銘印〉,而且那不是一般的銘印,那個圖案絕對沒錯——那是大陸最頂尖的建築士·史多藍傑大師的印記。)

    「如果那名少年有真本事……我還真希望他加入我·們。」

    像貓一般的少女舔了一下淡紅色的嘴唇,露出桀騖不遜的笑容。

    ◇

    「嗯,你看起來年紀很小,真的沒問題嗎?」

    禿頭神父對上門的林茲投以懷疑的眼光。

    這也無可厚非,因爲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向他表示要獨自修理因爲落雷而損壞的屋頂,況且他想修理的地方,還是因爲無法取得建材所需的貴重石頭,所以不管拜托何處的工匠都一直被回絕的位置。

    「假如成果您不滿意的話,我就不拿報酬,您意下如何?」

    「嗯……」

    神父扶著下巴像在思考。

    「如果真的能修好的話,五枚銀幣還算便宜的了……可是,你看起來也沒有帶著木工工具啊,而且這間教會屋頂用的建材,是透過交易從遙遠國家買來的貴重石材喔。」

    「神父大人,請您放心,這就是該讓建築士發揮長才的時候了。」

    林茲爲了讓顧客安心,自信滿滿地點頭。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請你試試看吧。不過我先說清楚,要是不滿意我可不會付錢喔。」

    「我知道,非常謝謝您。」

    林茲彬彬有禮地鞠躬。

    「啊,還有……」

    接著他不好意思地抓著頭。

    「什麼事?」

    「我的同伴肚子餓了,能不能請您給我們一些可以直接拿著吃的食物?」

    林茲沿著梯子爬上教會屋頂時,夏特蕾兒正抱膝坐在上面。

    清爽的微風玩弄般地吹拂著圍繞藍白火焰的銀白秀發。

    她以甯靜、溫柔的側臉凝視著眼前延伸開來的街景。

    「這片街道真是美麗,我寄宿的〈城堡〉是不是也像這樣漂亮呢?」

    不曉得她有沒有發現林茲已經爬上屋頂,她就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

    「夏特蕾兒的……〈城堡〉?」

    林茲單手拿著籃子爬到屋頂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夏特蕾兒靜靜點頭說了句:「是啊。」

    「〈城姬〉是寄宿在〈城堡〉裏的存在——若真是這樣,屬于我歸屬之處的〈城堡〉一定也在某處,你不這樣認爲嗎?」

    「……對啊。」

    ——是啊,〈城堡〉與〈城姬〉是一心同體。

    就像艾莉莎被強迫成爲寄宿在裏爾要塞裏的〈城姬〉。

    夏特蕾兒自己的〈城堡〉或許也位在某個地方。

    「夏特蕾兒你蘇醒的森林裏沒有〈城堡〉嗎?」

    「是啊,因爲我醒過來時待的森林,是個連野獸都不會踏進來的糟糕地方。」

    「……」

    他們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林茲趕忙將手上的籃子遞過去。

    「呃,這是教會的神父大人給我們的,一起吃吧。」

    「……是嗎?謝謝。」

    夏特蕾兒露出笑容,拿起圓形餅幹吃了起來。

    這是加了堅果的甜餅幹,好像是教會裏的修女烤的。大概因爲肚子太餓了吧,夏特蕾兒相當滿意地不停將餅幹送進嘴裏。

    這副模樣總讓人覺得有趣,林茲忍不住苦笑。

    林茲看到她臉上沾了餅幹屑于是對她說,結果……

    「……唔。」

    她就別開臉,害羞地低下頭。

    教會屋頂上有個似乎是落雷造成的大洞。

    屋頂使用的石材的確是這片大陸很難取得的貴重商品。想買到同樣的物品或許真的有困難。

    夏特蕾兒吃完餅幹以後咳了一聲說道:

    「那麼,就讓我看看史多藍傑大師徒弟的能耐吧。技巧純熟的建築士不使用木工工具也能修理屋頂是嗎?」

    「不,就算再怎麼能幹的工匠也沒辦不到啦。」

    林茲苦笑著搖頭。

    「什麼?那你騙了這間教會的神父嗎?林茲,我討厭這種行爲。」

    夏特蕾兒立刻揚起眉。

    「不,我沒有騙人,我會好好工作的啦,雖然師父說過不要亂用……但只有這樣應該還好。」

    「嗯?」

    林茲緩緩起身走近大洞的邊緣。

    眼前是帶有光澤感的深藍色石材,他將刻有大師〈銘印〉的右手放在石材上。

    接著,以清澈的聲音——開始吟唱。

    周圍的空氣開始緊繃,然後卷起一陣激烈的風將林茲包圍了起來。

    他閉上眼睛,在腦中——想像完成的景象。

    〈建奏術〉第八韻律——〈修複〉,這項技術比起以建材重新組合出建築的第十二韻律〈再構築〉簡單很多。

    現在的林茲能運用自如的只到這項技術的第八式爲止。

    啪滋——傳來一道火花聲,藍白色的閃電從〈銘印〉迸出。

    「這是那時候的……?」

    夏特蕾兒瞪大眼睛喃喃念道。

    「林茲·連海特刻下銘印!曾經存在于此之物啊,吾命汝恢複往昔之姿!」

    林茲一邊將腦子裏展開的構·造·式奮力擊下去,同時高聲呼喊。

    比先前更耀眼的閃電從〈銘印〉迸出……

    接著一片寂靜。

    「呼……」

    風已經止息,林茲喘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原本屋頂上的大洞已經完全修複,沒有留下任何燒焦的痕跡。

    「林茲,這究竟是……?」

    夏特蕾兒驚訝地詢問。

    「這是〈建奏術〉啊。」

    「……?那是什麼?」

    「這是師父隸屬的建築士工會中傳承的奧秘技法,師父第一次教我是在我九歲的時候。」

    要使用這項技術,需要與生俱來的〈詠唱者〉才華,與對建築本質的理解。

    這是爲了創造出〈衆神之建築〉而生的技法。

    能使出這種技術的人被稱爲〈建奏士〉。

    不曉得史多藍傑大師爲何要將這種技術教給以建築士來說還不成熟的林茲。事實上,師父也曾告訴林茲不可以隨便亂用這項秘法。

    師父表示,這是因爲一日一依賴〈建奏術〉,建築士本身的技能就會生疏——這是他說的理由,但實際上真的只有這樣嗎?

    「……!」

    手上傳來的強烈刺痛感讓林茲露出難受的表情。剛才他的〈銘印〉發熱,只是熱度不像之前在森林裏使用〈再構築〉的時候那樣熱到讓他燒傷。

    「……簡直就像奇跡的力量。」

    夏特蕾兒感歎地說。

    「不,也沒有那麼厲害啦,我能做到的頂多只有建築物的修補而已,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也不像師父那樣使用得很完美……」

    「——喔,〈石之兄弟團〉的秘密,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

    背後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他嚇了一跳……

    「——林茲!」

    夏特蕾兒緊緊抱住差點摔下去的林茲。

    「……哇、呃……!」

    「等、等等,你在摸哪裏……」

    倒在屋頂上的夏特蕾兒被林茲壓住,她發出尖叫。

    林茲的手掌感覺到一股具有彈性的柔軟觸感。

    (……咦?)

    感覺就像恰好成熟的果實。

    (……呃、這是夏特蕾兒的……!)

    林茲發現自己手中物體的真面目,于是慌張地把手移開。

    「不、不是的……抱歉……我不是故意……」

    「別、別說了,快把那只手拿開啦!」

    夏特蕾兒以尖銳的視線瞪著林茲,還稍微泛著淚光。

    「——在屋頂上竟然這麼大膽,我該不會打擾到你們了?」

    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

    「……!」

    林茲一回頭……

    蓋在教會隔壁的市政廳屋頂上站了一名少女。

    她撩起火紅的雙馬尾頭發,半眯著眼睛往這裏看。

    ……總覺得好像産生了奇怪的誤會。

    (——話說回來,她是誰?)

    就在林茲腦中浮現疑問、歪頭思索的時候——夏特蕾兒推開林茲的身體迅速站了起來。

    「……我太大意了,如果是在〈要塞化〉的狀態,〈了望台〉的功能就會自動啓動。」

    她拔出腰間的短劍,以銳利的眼神瞪著突然出現的謎樣少女。

    「——你是什麼人?」

    夏特蕾兒將短劍劍尖指向少女,嚴厲發問。

    她散發出的氣勢甚至會讓普通人光聽到這句話就發抖。

    可是,有著火紅秀發的少女完全不爲所動。

    她聳聳肩,一臉從容地轉開話題。

    「我不是可疑人物,我只是跟在你們後面而已。」

    「這不就夠可疑了嗎!」

    夏特蕾兒用嚴肅的聲音回應。

    她似乎被少女打亂了步調,很稀奇地焦躁了起來。

    「不要這麼愛生氣嘛,虧你有張可愛的臉蛋,太可惜了。」

    「你、你說我可愛是什麼意思……我才不可愛!」

    「呃,我覺得夏特蕾兒你很可愛啊……」

    「林、林茲,連你都在亂說些什麼啦!」

    夏特蕾兒滿臉通紅,驚慌失措地叫了出來。

    「呵呵,你們真有趣。」

    就趁這時——少女的紅發飄揚起來,以輕巧的動作跳到這邊的屋頂上,舉止就跟貓一樣。屋頂的高度要是摔下去絕不只有骨折而已,她竟然如此有膽量。

    夏特蕾兒像是保護林茲般站到他面前、拿好短劍。

    但是,紅發少女一動也不動,露出高傲的笑容說道:

    「你右手上的那個〈銘印〉……」

    她以食指指著林茲。

    「是大陸最頂尖的建築士——史多藍傑大師的印記對吧?」

    「……」

    ——這並非什麼令人驚訝的事,因爲史多藍傑大師是大陸上最有名的建築家之一,這個〈銘印〉的設計——也就是仿造測量儀描繪出的幾何學圖形,在同業之間也廣爲人知。

    就算少女知道也不奇怪,但是……

    關于〈石之兄弟團〉的秘密技法〈建奏術〉應該沒有什麼人知道才對。

    ——這名少女究竟是什麼人?

    「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茲發問,眼中露出警戒的神色。

    有著火紅頭發的少女聳聳肩,用力揮著雙手。

    「不要這樣瞪我啦,我跟你也算是類似同·業的關系,所以稍微知道一點那方面的事情。」

    「同業?」

    「不過,真要說起來的話,我的專門是〈破壞〉啦。」

    少女閉上單邊眼睛,優雅地微笑著。

    「我叫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是技師傭兵團〈鼴鼠技師團〉的團·長。」

    ◇

    〈鼴鼠技師團〉——林茲也聽過這個戰場上響亮的名號。

    他們是一手包辦戰場上的土木工程——要塞破壞、陣營搭建、野戰築城、架橋、挖掘、組裝攻城武器等工作的工·兵傭兵團。

    工兵在大規模的攻城戰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大部分軍隊也會編制專門的部隊,但由土木技師組成的傭兵團十分少見。

    〈鼴鼠技師團〉曾經參與托蘭要塞圍城戰、多拉吉亞城攻城戰、第二次杜巴爾城攻城戰等著名戰爭,攻陷了一個個被認爲堅不可摧的城池。

    畫在團旗上的徽章是在地底爬行的鼴鼠,圖案的由來是因爲他們很擅長一種被稱爲〈鼴鼠挖掘法〉的攻城法。

    以木頭支柱支撐洞穴頂端的同時,挖掘並經由地下隧道前往敵方的城牆下面,等抵達城牆正下方再將支柱一口氣全燒光,蓋在土堆上的城牆就會輕易地崩塌。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其實這是需要精密技術的危險攻城法。

    (夏特蕾兒說的「爪子很長的矮胖生物」旗幟,就是〈鼴鼠技師團〉的旗子吧……)

    林茲一邊茫然地思考……

    同時盯著這名坐在對面、有著端正五官的少女。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十七歲。

    他現在遺不敢相信這樣一名年輕女孩竟然是傳聞中的知名傭兵團團長。

    收下教會神父給的報酬之後,林茲他們就在雷蒂西亞催促下,半強迫地被帶到街上的餐廳。

    布滿油味的餐廳桌子上面滿滿擺著加滿辣椒的豆類餐點、雞肉炒蔬菜、沾滿砂糖的炸面包、奶油與焗烤洋蔥湯等相當豐盛的菜色,這些全部都是雷蒂西亞請客的。

    「你也別客氣啊,快吃快吃,這裏的熱炒餐點很好吃喔。」

    「……」

    林茲的〈城堡〉夏特蕾兒從剛剛開始就幾乎什麼話也沒說,默默地吃著食物。

    她並不是生氣,只是忘我地吃著飯。

    原本夏特蕾兒對這名像貓一樣的少女懷有戒心,但少女請兩人吃飯之後她就完全被拉攏了。林茲見狀不禁想起一個戰場上的故事——補給路線遭到截斷的城池裏的士兵,因爲受不了烤全豬的香味而打開城門,所以那座城就簡單地被攻陷了。不過林茲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覺得夏特蕾兒對抗正面攻擊的時候很厲害,可是面對從背後進攻的招數就沒輒了……)

    他悄悄歎了口氣。實際上,古今被歌頌爲堅不可摧城池的要塞當中,因爲這種理由被攻陷的例子還不少。

    ——我得振作點才行。林茲如此思考。

    「那麼……」

    林茲沒吃餐點就直接打開話題。

    「請問著名的〈鼴鼠技師團〉的團長找有我什麼事?」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露出微笑。

    「那我就開門見山說了吧,你要不要來我們的傭兵團?」

    「什麼?」

    林茲反問。夏特蕾兒也把臉從奶油通心粉的盤子裏擡起來。

    「我在這座城市裏招攬新血,這是爲了邀請優秀的技師加入我們。」

    雷蒂西亞的眼睛不經意地瞄向林茲刻著〈銘印〉的右手。

    「我不是優秀的技師,只是有個很厲害的師父。」

    「你在說什麼?你繼承了大陸最頂尖的建築士·史多藍傑大師的〈銘印〉,是他唯一的徒弟耶——我可不認爲你不優秀喔。」

    「師父不是因爲我有才華而收我當徒弟的。」

    「……?那他爲什麼收你當徒弟?」

    「呃……」

    林茲搖頭表示不知道。

    史多藍傑大師爲何要領養、並養育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孤兒的林茲與艾莉莎——他沒有問過師父這個問題。

    若要說原因,就是因爲他害怕聽到答案。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資格繼承這個〈銘印〉,以建築士來說也很不成熟,不知道師父究竟爲什麼要……」

    「那又怎樣?」

    (——什麼?)

    雷蒂西亞微笑著,只不過,她的雙眼深處並未帶著笑意。

    林茲不認爲少女在挑釁,而是覺得她看起來不知爲何真的生氣了。

    「沒資格繼承〈銘印〉之類的事情根本無所謂,不管是因爲什麼機緣,要如何使用繼承得來的力量也是由你決定的呀,不是嗎?」

    「……」

    雷蒂西亞歎了一口氣,撩起火紅色頭發。林茲發現她手上刻著一個搭配楔形圖案的紅色〈銘印〉。

    「我是十四歲的時候從阿爾伯蒂大師那裏繼承〈銘印〉的。」

    她如此說。

    說到阿爾伯蒂大師,他是一位被稱爲教堂建築巨匠的著名建築士。

    她在十四歲這麼年輕的時候就繼承了大師徒弟證明的〈銘印〉……?

    「我想要獲得力量,所以非常努力才繼承了這個〈銘印〉,但這並不是我的目的,我希望用這股力量完成其他事情。」

    火紅的頭發仿佛正在燃燒,她以那雙炯炯有神的黑色雙眼凝視林茲。

    「林茲·連海特,你願意用你的力量幫助我,完成我的野心嗎?」

    「……」

    林茲盯著刻在自己手上的〈銘印〉。

    史多藍傑大師傳授給他的奧秘技法——〈建奏術〉。

    他能使用這股力量達成某些目的嗎?

    不……不能說「某·些」目的。

    現在林茲有著明確的目標。

    那是個他非達成不可的目標。

    (是啊,我曾經發誓無論如何都要用這雙手救出艾莉莎。)

    既然如此……林茲用力握緊拳頭。

    「我可以確認一件事嗎?」

    「什麼事?」

    雷蒂西亞察覺林茲的表情已經改變。

    「既然身爲團長的你在這座城市裏,也就表示〈鼴鼠技師團〉會以諸侯同盟工兵部隊的角色參加裏爾要塞的攻城戰,對嗎?」

    「當然,那可是大陸最厲害的要塞技師,沃邦大師蓋的要塞——只要能將其攻陷,〈鼴鼠技師團〉就會更名聲遠播。裏爾要塞當成我們的對手絕對夠資格,我賭上最強技師傭兵團的榮譽,絕對要攻陷那座要塞。」

    少女桀騖不遜地笑了出來,那雙黑色眼瞳充滿了自信。

    「——我知道了。」

    林茲點頭。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請你雇我成爲〈鼴鼠技師團〉的成員。」

    「謝謝你,歡迎你加入,林茲·連海特。」

    林茲用力回握雷蒂西亞伸出來的手。

    接著,他轉向自己那座在旁靜觀的〈城堡〉。

    「夏特蕾兒,可以嗎?」

    「無所謂,因爲我是你的〈城堡〉呀。」

    夏特蕾兒以沈靜的表情點頭。

    「……喔~~這個女孩是劍士啊。我本來是希望技師加入的,不過算了,你們就一起過來吧,畢竟攻城武器也需要有人護衛嘛。」

    「我不是劍士。」

    夏特蕾兒用有點生氣的語調說道:

    「我是林茲的〈城堡〉。」

    ◇

    這天晚上,被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率領的〈鼴鼠技師團〉雇用的林茲,將身體泡在冒出冉冉熱氣的露天浴池裏,望著頭頂上的廣闊星空。

    「……呼,複活了。」

    他用熱水啪沙啪沙地洗臉,再從腳尖用力伸展身體,感覺到全身的肌肉僵直又緊繃。累積已久的疲勞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這裏是阿連達姆有名的溫泉。受到附近火山熱度影響而保持溫度的溫泉含有豐富的礦物質,可以紆解旅行帶來的疲憊。阿連達姆這裏有很多問溫泉旅社,不過這座浴場是〈鼴鼠技師團〉包下來的。

    好像是爲了讓雷蒂西亞待在這裏的期間可以泡澡。

    (……搞不好她是個很不得了的千金小姐。)

    他一邊思考,一邊將頭倚著石造的浴槽。

    與師父和艾莉莎三人一起旅行的時候,偶爾也有機會使用浴場。

    大陸各個城市現在還留有古代羅慕路斯帝國時期建造的浴場,城市的市長曾經委托他們進行修複工作。

    那是段不曉得明天會去哪裏的流浪之旅。

    盡管如此,那時依舊很快樂。林茲心中這麼想。

    「……」

    他忽然想起自己與艾莉莎訂下的約定。

    ——林茲,以後你要讓我看看你蓋的城堡喔。

    ——然後我就會當那座城堡的公主。

    這是林茲在她被迫成爲〈城姬〉之前,最後與她說過的話。

    師父拜托他保護艾莉莎。

    但是,林茲卻沒能保護她。

    反而還被自己應該保護的人搭救。

    他相當悔恨,緊緊握住拳頭,指甲甚至都已經陷入肉裏。

    (……可是,師父爲什麼要留下那種話?)

    這與他突然失蹤有什麼關聯嗎?

    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鐵面具男子,還有,據說是師父舊友的沃邦大師說艾莉莎是〈城姬〉的適任者。沃邦從一開始就是打算讓她成爲要塞的〈城姬〉,才會邀林茲他們過去嗎?

    ……師父他,知·道·艾·莉·莎·被·盯·上·嗎?

    艾莉莎胸口的五芒星印記。

    刻在夏特蕾兒手臂上的七個〈銘印〉之中也有相同的圖案。

    夏特蕾兒也在尋找師父。

    她是爲了要知道自己的來曆——以〈城姬〉身分誕生的意義。

    (……史多藍傑大師,您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林茲一邊仰望月亮高掛的夜空,一邊在心中喃喃自語。

    他現在也身在相同的星空之下嗎?

    還是說……

    「……」

    林茲搖搖頭,試著不去思考。

    (……不行,我必須要堅強點,就算師父不在身邊……)

    至少要能夠靠自己的力量保護重要的事物。

    啪沙。

    (……嗯?)

    附近突然發出聲音。

    林茲擡頭揉揉眼睛。

    (……!)

    他差點大叫出來。

    熱氣另一端隱約浮現一個披著長發的嬌小身影。

    圍繞著藍白火焰的銀白色秀發,以及細嫩的雪白肌膚。大方展露出來的裸體描繪著魅惑得令人屏息的曲線。

    是夏特蕾兒。

    (……這、不是真的吧……說起來,這裏是混浴嗎?)

    不,這不可能,因爲旅社前面確實有掛招牌。

    (……呃,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了!總、總之得先躲起來!)

    盡管他驚慌地四下張望,卻到處都沒有地方能躲藏。

    他在一瞬間還真的想過要用〈建奏術〉築出一道牆,但要是這麼做絕對會被發現。林茲已經完全六神無主。

    噗唰。

    「……」

    林茲慢慢回頭。

    視線與進入浴槽的她對個正著。

    ——接著他立刻啞然。

    皎潔月光清楚地將她濡濕的裸體映照出來。

    林茲的目光瞬間被她吸引,完全忘記自己身陷危機狀況。

    不,我心裏絕對沒有下流的念頭,我不是那麼想的……林茲如此認爲。

    一般只要是與建築或藝術之類事物有關系的人,不論是誰一定都無法移開視線。

    她那動人的肢體就如同美之女神親自雕刻出來的。

    「……」

    真的是……非常美麗。

    甚至令人不禁屏息。

    「咿呀!」

    夏特蕾兒發出了女性般吃驚的叫聲,絕對無法想像平時的她會發出這種聲音。

    林茲立刻被拉回現實。

    「啊、哇、唔……林、林茲,你、你爲什麼……!」

    她迅速遮住意外相當豐滿的胸部,上氣不接下氣地哀號。

    她全身上下一片通紅。

    清澈的藍色雙眼微微泛著淚水。

    「呃、不……不是這樣啦,夏特蕾兒!」

    林茲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在否認什麼,但依舊死命搖頭。

    「應該說,爲什麼夏特蕾兒你會……?」

    「我、我聽雷蒂說現在浴場沒有半個人……」

    (是雷蒂啊……可惡,被陷害了……!)

    林茲在浴槽裏抱頭。

    現在他似乎能看到紅發少女竊笑的表情。

    「總、總之很抱歉!我馬上出去……」

    「等、等一下,林茲你不必出去,是我沒確認,所以是我不對。」

    「不,是我……」

    嘩啦一聲,林茲站了起來。

    「林、林茲,你做什麼!」

    夏特蕾兒用雙手蒙住眼睛。

    「咦?……哇,對、對不起!」

    林茲急忙重新泡回浴槽裏。

    「……」

    「……」

    這幾秒鍾裏,兩人陷入尷尬的沈默。

    唰啦。夏特蕾兒稍微離遠一點,也跟著身體泡進熱水裏。

    「……呃,夏特蕾兒,你在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啦,畢竟現在是不可抗力的狀況嘛。」

    夏特蕾兒咳了一聲,臉上染紅一片。

    「不過,要是林茲你現在轉過來的話……」

    「轉過來的話?」

    「我的〈城堡〉功能之一的〈地下拷問室〉就會啓動喔。」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她明明沒有〈要塞化〉,林茲卻感到一股沈重的壓力。

    ……話說回來,〈城姬〉也有這種功能啊?

    林茲恐懼地發抖。

    夏特蕾兒像貓一樣伸直背脊小聲說道:

    「不過啊,我雖然是第一次泡這種叫溫泉的東西,但是感覺真舒服。」

    浮現在夜色裏的白皙頸子相當誘人。

    如果把臉轉過去好像就會出現〈地下拷問室〉,所以林茲心跳加速的同時偷瞄著她映在水面上的身體。

    林茲也是個青春期的男孩,所以面對充滿魅力的異性裸體還是會有興趣。

    銀白色的頭發在月光反射之下閃著光芒。

    凜然地散發出強而有力光芒的透明藍色眼睛,以及仿佛寄宿著高尚靈魂的潔白肌膚。

    就在林茲茫然地望著她映照在水面的側臉時……

    某個鮮明的影像如閃光般在他腦中閃過。

    ——靜靜在森林中聳立的雪白城堡。

    這幅光景如同真實位于眼前似的,在他腦中清晰浮現。

    猶如上天殷示般忽然降臨的念頭,變成熱情的創作欲望在腦中奔馳。

    這是林茲以前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感覺。

    「啊……」

    「……?林茲,你怎麼了?」

    林茲忽然發出聲音,夏特蕾兒一邊遮住胸部一邊詢問。

    「啊,沒有啦、呃,那個……」

    林茲慌張地將視線從映照著她身影的水面移開。

    「我腦袋裏突然出現一個景象。」

    「景象?」

    嘩啦。夏特蕾兒探出身體。

    林茲盯著自己的手,喃喃說道:

    「……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對建築士而言應該是一件丟臉的事,因爲我至今都沒有自己想創造的東西。我總是追逐著師父的背影、模仿師父的技術,一直以來也都認爲這樣就好……所以,我第一次有這種想法。」

    林茲訴說著真摯的情感,夏特蕾兒略顯驚訝地看著他的側臉。

    「是嗎,那你想到了怎樣的景象?」

    「……」

    「怎麼了?」

    「……呃,就是……把夏特蕾兒你……」

    「……你說我?」

    她訝異地瞪大眼睛。

    「是啊,我想·創·造一座以你爲形象建築的城堡。」

    林茲果斷地說。這是林茲在偉大的大師手下學習成爲建築士以來,第一次萌生的單純創作欲。

    ——那天,林茲答應艾莉莎要讓她目睹的〈城堡〉。

    他在這裏發現了很適合那個構想的仿效對象。

    (……艾莉莎,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然後讓你看看我創造的〈城堡〉。)

    這份意念深深刻劃在他心中。

    他凝視著張開的手掌——然後……

    「——夏特蕾兒,我有事拜托你。」

    「什麼事?」

    「我想請你教我劍術。」

    「劍術?」

    「是啊,我希望能變強,好以這雙手保護心目中的重要事物……」

    林茲擡起臉,靜靜地握住拳頭。

    ◇

    「——諸侯同盟好像召集了不少傭兵,應該正在進行總攻擊的准備吧。」

    裏爾要塞的技師軍官——塞巴斯蒂安·勒普雷斯特雷·德,沃邦被叫到總監工的辦公室,直挺挺地站著朗讀部下交來的報告。

    身爲要塞現任總監工的鐵面具閣下正坐在辦公桌前,用羽毛筆寫著要寄去某處的信,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將報告內容聽進去。

    沃邦默默觀察他的同時,在心中喃喃念著。

    (……這個男人真正的身分究竟爲何?)

    這是沃邦至今以來反覆問過好幾次的問題。

    根據他的調查,這名戴著鐵面具的男子曾經是背叛王室的政治犯,兩年前還關在別名「監獄島」的〈伊夫堡〉裏。釋放之後只不過短短半年就返回權力中心,後來被任命爲裏爾要塞的總監工。

    過去的經曆一切不明,罪狀的詳細內容也不清楚,就連關進伊夫堡的時間都不明確,說起來,犯下背叛王室這種大罪,不僅沒有被判死刑,反而還獲得釋放,這就是一件令人無法相信的事,他至少有可能是具有王室血統的人……不,即便是國王的母親或弟弟,背叛王室都是一條絕不可能得到赦免的罪。

    而且,最令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是這名男子竟然身居建築士工會〈石之兄弟團〉的最高位階。

    第十二位階——〈岩窟王唐泰斯〉。

    比第七位階的沃邦更高階的人,除了他之外沃邦只知道兩個人。

    一個是居于頂端地位率領工會,被稱爲〈眼〉的存在。

    一個是大陸最頂尖的建築士,第十位階的〈要塞王史多藍傑〉——只不過他已經在兩年前被逐出〈石之兄弟團〉。

    (據說能晉升到第十位階的人,就能得到〈城姬〉的秘密,不過……)

    〈城姬〉——沃邦長年渴望得到的神秘神跡。

    沃邦念完報告之後沈默下來,接著……

    「所以呢?」

    鐵面具閣下靜靜地擡頭,發出仿佛覺得很有趣的聲音。

    「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天,我想把事情攤開來問您。請問〈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已經寄宿在這座裏爾要塞了嗎?」

    「這個嘛,我也不清楚。公主殿下從那之後似乎非常不高興,不理會身爲城主的我,現在依舊陷入沈眠。」

    鐵面具閣下抖動著沙啞的聲音,愉快地嗤嗤笑著。

    沃邦壓抑著內心湧現的焦躁,繼續說了下去:

    「這不是好笑的事。如果〈城姬〉沒有寄宿在要塞裏,這座裏爾要塞就有可能被攻陷喔。」

    「那·也·無·所·謂·吧?」

    「什麼?」

    沃邦不明了地反問。

    「……啊~~我是開玩笑的,還請你別在意。話說回來,大陸最厲害的要塞技師·沃邦居然這麼沒自信啊。」

    「這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您的工作就是讓〈城姬〉寄·宿在這座要塞裏,如果您無法完成這個任務的話,請做好心理准備會受到母國的適當處罰。」

    沃邦這次沒有隱藏內心的急躁如此說道。

    兩名小孩爲了尋找師父的行蹤而來詢問沃邦。

    沃邦發現兩人之中的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具有〈城姬〉適任者的資質,所以向中央報告。隨後,這名戴著鐵面具的男子爲了執行讓〈城姬〉寄宿在要塞裏的儀式而被派來。

    一切都是爲了祖國——沃邦對自己這麼說。一旦〈城姬〉寄宿在要塞裏,王國北方的防護就會成爲銅牆鐵壁,諸侯同盟也無法再繼續進行戰爭。

    爲了這個目的,犧牲一名少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身爲法蘭西斯卡王國的軍人,他如此思考著。

    ——不,真·的·只·有·這·樣·嗎?

    沃邦詢問的並非身爲軍人的自己,而是身爲建築士的自己。

    讓〈城姬〉寄宿在親手打造出來的要塞——這是他從小一直以來的憧憬,也是個無法實現的夢想。爲了這個就算說成妄想也不爲過的願望,他以技師軍官身分參與了許多要塞的建築工程。

    他相信一個傳說——那就是〈城姬〉只會寄宿在崇高的建築物中

    傳說中的〈城姬〉終于將寄宿在他最高傑作的要塞裏了。

    當沃邦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中充滿了連他自己都震驚不已的喜悅。

    正因如此,本該寄宿在要塞裏的〈城姬〉現在卻依舊抗拒他的〈城堡〉——這種狀況令他相當煩躁。

    「要讓〈城姬〉以完美的型態寄宿下來,難道無論如何都必須抓到與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最親近的人——林茲·連海特嗎?」

    「喔——關于那件事,今天早上我的部下呈來一份很有趣的報告喔。」

    「您是說,負責追捕的士兵讓他從森林裏逃掉的報告嗎?」

    沃邦也從部下那裏聽到那份報告。似乎是有個正好經過的女騎士輕松地將十幾名士兵打敗了。

    這是件讓人難以相信的事,不過……

    「那名女騎士……看來應該是〈流浪的城姬〉。」

    「不會吧……!」

    流浪的城姬。

    並未支配自己的〈城堡〉,而在大陸上到處流浪——充滿謎團的〈城姬〉。

    城姬與林茲·連海特同行?

    (——到底爲什麼?)

    不,那名少年是那·位史多藍傑大師的徒弟,就算擁有某些會吸引〈城姬〉的特質也不奇怪。

    「假如與林茲·連海特共同行動的真的是〈流浪的城姬〉,那麼想抓他就困難了,絕對需要一整個大隊的士兵。」

    「只有一個大隊會反過來被消滅喔,畢竟對手是〈城堡〉嘛。」

    鐵面具閣下聳了個肩,將一封墨水剛幹的信拋向沃邦。

    「這是什麼?」

    「是給〈騎士團〉的要求信,請盡速將信送過去。」

    「聖殿騎士團嗎?」

    沃邦訝異地皺起眉。因爲收件人位置寫的名字,是以尋找聖髑爲使命,曆史悠久、而且並未擁有強大兵力的小型騎士團。

    「可是,這種規模的騎士團有辦法抓到〈城姬〉嗎……」

    「騎士團當然只是負責監督而已。」

    從鐵面具內側冒出心懷不軌的笑聲。

    「——狩獵〈城姬〉的工作,要由〈城姬〉來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3 PM

第四章 ─ 水獄之城

林茲受到雷蒂西亞率領的〈鼴鼠技師團〉僱用已經過了兩天。

    駐紮在阿連達姆的技師團為了迎接里爾攻城戰開打的日子,正逐步進行作戰準備。

    傍晚時分,天空幾乎染紅一片。

    「步伐太隨便了!」

    城牆外面距離駐紮地稍遠之處傳來響亮的刀劍聲。

    「唔……!」

    「林茲,你的視線不專心喔,要仔細看對方腰部的動作。」

    夏特蕾兒的劍刺了過來,就像要在林茲的側腹部鑽洞。雖然他立刻閃開,可是他重新擺好姿勢之前,側面的斬擊就劈了過來。

    嘶砰!

    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夏特蕾兒的劍結實地打在身上,衝擊力強得讓人以為肋骨會斷掉,林茲發出不成聲音的慘叫並倒在長滿雜草的地面。

    「……!啊、唔……」

    「你的身體幾乎沒有防備,如果不閃躲往前直衝過來的話或許還有勝算。」

    真是的。夏特蕾兒邊說邊垂下肩膀,把劍刺到地面。

    她拿的是練習用的木劍,而且林茲還穿著皮盔甲,但他依舊感到劇烈的疼痛。如果用的是真劍……身體絕對會被砍成兩半。

    「我、我說夏特蕾兒……你出手可以再輕一點嗎?」

    林茲的呼吸總算恢復正常,他跪在地上呻吟著。

    「唔,我沒辦法更手下留情了。」

    她一邊撩起隨著微風擺動的銀白色頭髮,一邊冷淡地說著。

    林茲立刻喪氣地垂下頭。他完全打不過根本沒有〈要塞化〉,而且只使用一隻手臂對打、還盡全力放水的夏特蕾兒。

    「不過,你的劍法素質還不錯,只要與擁有〈練兵場〉功能的我持續練習,以後應該會相當出色,但你的劍法還缺少覺悟。你聽好羅,無論技巧再怎麼厲害,沒有做好覺悟的草率劍法無法在危急時刻派上用場喔。」

    「……!」

    覺悟。

    (也就是說,我的覺悟還不足羅?)

    夏特蕾兒說的話,讓他幾近頹喪的心情再度充滿熱度。

    他要親手奪回艾莉莎,為此他什麼都願意做。

    這份覺悟……

    (……當時,我什麼都做不到。)

    沾滿技師們鮮血的禮拜堂,發狂般高聲大笑的鐵面具男子。

    以冷酷表情俯視林茲、揮起軍刀的沃邦大師。

    只不過回想這些情景,恐懼感就從身體中心甦醒。

    (……但是,我不會再逃了。)

    他張開拳頭,握緊木劍。

    這項訓練的目的不是增進劍術技巧,因為那種力量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學得。這項訓練……是為了斬斷曾經一度躲避的弱小心靈。

    「……夏特蕾兒,再來一次。」

    「這才是我的城主。」

    夏特蕾兒露出微笑。

    「嗚喔喔喔!」

    林茲站了起來,雙手握住木劍全力衝過去。

    「——太小看我了。」

    劍輕易地就被擊飛。

    麻痺般的痛苦從指尖竄向手臂。

    「還早得很!」

    林茲再度握住劍,這次以單手持劍突刺。

    「——氣勢很好,可是動作太簡單。」

    「話別說太早!」

    林茲邊叫喊,一邊開始進行〈建奏術〉的吟唱。右手〈銘印〉冒出藍白色火花,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裡出現了七、八把劍。

    出現的不可能是真實的劍。

    這只是將影像投射出來的欺敵之劍。

    這項技術只要最單純的吟唱就能使用,也就是〈建奏術〉第一韻律——〈構思〉。

    夏特蕾兒臉上浮現驚愕之色。

    「我贏了!」

    林茲就這樣順勢突擊。

    到手了——就在林茲這麼想的瞬間,她的身影從眼前消失。

    「……!」

    剎那間,林茲的側腹受到猛烈的膝擊,身體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林茲直到好幾分鐘之後才恢復意識。

    「——林茲!林茲!你沒事吧!」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夏特蕾兒的臉,她正擔心地俯視。

    柔軟的銀白秀髮髮梢落到他臉上,讓他覺得很癢。

    林茲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慢慢起身。

    「……抱歉,我太過火了。」

    「不、不要緊,只是我沒想到你會使出膝擊。」

    不過,所謂實戰就是這樣吧,她將這點教給了林茲。

    「夏特蕾兒,請你再跟我練一次。」

    「你的精神很了不起,但疼痛消退之前還是休息一下吧。」

    夏特蕾兒將手輕放在林茲的肩膀上。

    「……我不可以休息啦,艾莉莎正等著我。」

    林茲撥開她的手,以木劍代替枴杖蹣跚地站了起來。

    他稍微站開雙腳,正面對著夏特蕾兒擺好架式。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夏特蕾兒邊嘆氣邊聳肩。

    接著,她忽然想到什麼似地開口:

    「剛才與〈建奏術〉組合而成的攻擊很棒,連我也大意分心了。」

    「嗯,我突然想到,然後就試著用用看……」

    「……我想想喔,技巧方面就反覆練習幾個標準的技法,好讓你能真正隨心所欲使用,至於很容易變單調的劍術攻擊路線,就用〈建奏術〉製造出人意表的狀況來補強,我覺得這樣不錯。」

    (把〈建奏術〉當成戰鬥技術來使用啊……)

    林茲認為這並非不可能。

    實際上他看過師父如此使用。

    以前林茲他們搭乘的馬車曾經遇到山賊襲擊,大師瞬間將馬車重新創造成一輛帶有大鐮刀的戰車,將山賊們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師父對我說過不可以這樣使用〈建奏術〉……」

    「林茲,連海特,你不是做好了無論如何都要救出青梅竹馬的覺悟,還因此與我訂下互助關係嗎?」

    夏特蕾兒嚴肅的口吻讓林茲驚醒。

    (——她說得沒錯,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了。)

    他盯著刻在手背上的〈銘印〉。

    (只要我能使用這股力量救出艾莉莎……)

    我就應該不顧一切使用這股力量才對。

    「……我知道了,我會試試看。」

    「很好,那麼再繼續練習吧。」

    夏特蕾兒拿起了劍……

    嗅嗅。她閉上眼睛聞了聞。

    美味晚餐的香氣從駐紮地飄了過來。

    「……嗯,今天是燉兔肉啊。」

    夏特蕾兒喃喃吐出這句話。

    「先吃飯吧,因為餓著肚子沒辦法練習。」

    真沒辦法。林茲看著微微臉紅的她,不禁露出苦笑。

    ◇

    ——略為凹陷的月亮掛在傍晚的空中。

    橫跨萊特河的石橋上,有個奇妙的雙人組俯視著映照在河面上的月亮。

    「今晚即將滿月,會不會無法隨心所欲使用你的力量?米歇爾,你覺得如何?」

    穿著白色連帽長袍的男子如此說道。

    聲音非常年輕,甚至會讓人聯想對方是個少年。連身帽的帽沿微微露出銀色頭髮。

    他的腰間配著帶有護指的細細長劍,還掛著一般不常見到的武器裝備——綴著華麗黃金裝飾的短槍。

    諾因‧吉拉哈姆。

    他是以回收沈睡在大陸各處聖髑為任務的〈聖殿騎士團〉騎士。

    他收到團長的命令要求他回收〈流浪的城姬〉,於是被派來這裡。

    「是的,我第一次在距離根據地這麼遠的地方使用力量,但只要滿月一到,想使用功能就沒有問題。」

    站在他身邊這名被喚為米歇爾的少女,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回應。

    她的年紀大約十五歲。

    淡金色頭髮在薄暮下閃閃發亮。

    她有著深棕色雙眼與充滿神秘美感的白淨肌膚。

    是一位穿黑色修道服,像冰霜一樣美麗的少女。

    她祈禱般合攏雙手,仰望掛在傍晚天空裡的月亮。

    「米歇爾,對方是〈城姬〉,最好別太輕敵。」

    「沒有〈城堡〉的〈城姬〉贏不了我。」

    穿著修道服的少女——米歇爾說完後,將手移到河面上。

    她的手上刻著象徵〈水龍〉的圖案。

    「——〈要塞化〉。」

    她一低喃,身上穿的修道服就隨即消失,彷彿融入黑暗。

    原本以緞帶綁住的頭髮解了開來,淡金色秀髮像扇子一樣披散在肩上。

    周圍的黑暗化為黑色的皮革戰鬥服,緊緊包住少女光溜的身體。

    這不是騎士的盔甲,簡直就像——死神的漆黑禮服。

    一把發出微光的銀錫杖出現在少女手中。

    瞬間變換模樣的少女以凍結般的聲音宣告:

    「百年戰爭之時,企圖攻打我的愚蠢倫狄尼亞軍隊都沈進海底了。」

    幾近滿月的月亮映照在水面,少女把手移到上面,彷彿想撈起月亮。

    「〈流浪的城姬〉也會走上相同的命運。」

    「……唔!」

    剎那間,眺望著萊特河水面的諾因驚訝地瞪大雙眼。

    緩慢且安靜。

    可是,確實產生了變化。

    水勢正變得洶湧。

    接著……

    「來吧,城主,開始狩獵〈城姬〉吧。」

    河水沖破堤防傾瀉而出。

    ◇

    林茲拖著疲憊雙腳返回位於城牆外的〈鼴鼠技師團〉駐紮地時,雷蒂西亞與技師們正在捆綁貨運馬車送來的建材。

    「……這是什麼?」

    林茲一問,雷蒂西亞就手擦著腰微笑說道:

    「這是至今為止在眾多城牆上開了大洞的〈鼴鼠技師團〉攻城武器喔,這些零件要在戰場上重新組合。」

    她自傲地拍了拍綁好的橫木,還露出相當自然的笑容,而不是平常那種策士般的驕傲笑容。

    她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林茲稍微心動了一下。儘管雷蒂西亞擺出一副老成的態度,但她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子。

    「林茲,你怎麼啦?居然被我天真無邪的笑臉迷住了。」

    (……我要收回剛才的話。)

    林茲在心裡嘆氣。

    「嘿嘿,就用我那雄壯的家‧夥撞開里爾要塞的大門吧!」

    「哇,這家夥真不賴唷!」

    捆綁破城錘的技師說著不入流的笑話,男人們聽了哈哈大笑。

    「你們稍微自愛一點啦,現在可是有年輕女孩在場耶。」

    「唉呀,抱歉抱歉……有可愛的女孩子在一起就會忍不住嘛。」

    技師以一副完全沒在反省的態度哈哈笑著。

    「夏特蕾兒妹妹的反應讓我們覺得很有趣啊。」

    「就是說啊,團長以前也會有可愛的反應,現在卻完全無動於衷。」

    「真是寂寞呀,我們實在無法忘記當初那個清純的團長。」

    雷蒂西亞露出微笑。

    「去死啦,你們這群變態。」

    她一個個踢了部下技師的屁股。

    「喔!」「嗚!」「哇!」

    被踢飛的男子們不知為何露出有點高興的表情發出慘叫。

    她啪啪地拍拍雙手,轉向夏特蕾兒。

    「抱歉羅,我們的團員都是些不體貼的家夥。」

    「這、這根本沒什麼,不要把我當成單純的小女孩。」

    夏特蕾兒的臉微微漲紅。

    「對了,雷蒂,這該不會是〈破城投石機〉吧?」

    夏特蕾兒瞪著貨運馬車上的橫木說道。

    「……?嗯,是啊。你很厲害喔,只看橫木的零件就知道。」

    雷蒂西亞對夏特蕾兒投以驚訝的目光。

    「……這就是破城投石機?」

    林茲仔細端詳堆在貨運馬車上的橫木。

    破城投石機是一種設計原理與投石機相異的大型攻城武器。這種武器的構造是在柱子般的橫木上安置平衡錘,並使用迴旋軸發射石彈,拋出石彈的距離比小型投石機更遠,還更具破壞力。

    「不過,雖然威力強大卻也有缺點。」

    「缺點?」

    「是啊,這家夥與安裝了車輪的投石機不同,完全沒有機動性可言,而且又很笨重。百年戰爭的時候據說甚至發生過很蠢的狀況,就是法蘭西斯卡軍隊打算攻打大海另一邊的倫狄尼亞群島國,結果載著這家夥的船因為負重過度翻船了,所以只能這樣拆解再到現場組裝。」

    雷蒂西亞撥開垂在肩上的火紅色秀髮並聳聳肩。

    這時,夏特蕾兒露出不知為何很不高興的表情,在貨運馬車四周繞來繞去。

    「夏特蕾兒,你在做什麼?」

    「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這個就覺得很憤怒。」

    「是喔……」

    ……原來如此,畢竟是〈城堡〉,所以會出自本能討厭攻城武器這類東西。

    她像貓一樣重重吐了一口氣。

    陸續有投石機、破城錘、攻城塔之類武器的零件送來駐紮地。

    「沒有大炮嗎?」

    林茲突然發現,於是詢問雷蒂西亞。

    儘管命中度低、爆炸的危險性高,但近來十幾年間,大炮在戰場上的活躍場面飛躍性地增加。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事件,就是異教徒軍隊將堅不可摧的君士坦丁堡攻陷了。

    不過自古以來的攻城武器也沒有因此廢棄,投石機與破城錘直到現在仍舊是對付城堡的有效武器,這點沒有改變。

    可是,著名的技師傭兵團不使用大炮還真是奇特。

    雷蒂西亞短促地點點頭。

    「結果後來火藥配方的秘密依舊被〈炮術師工會〉獨佔,我們無法出手。反正只要條件齊全,破城投石機的威力幾乎同等於大炮,也沒有爆炸的危險。況且使用投石機不只能丟石彈,還能丟火壺或油壺,只要把動物的屍體丟到井裡也能讓水失去飲用性。」

    她雙手叉腰講了一堆會讓人退避三舍的話,林茲忍不住挪了一下身體。

    就算看起來像楚楚可憐的十七歲少女,她果然還是傭兵團的團長。

    (……可是,她為什麼會率領傭兵團呢?)

    林茲一邊望著雷蒂西亞的側臉,一邊在心裡喃喃自語。

    她根本一點也不適合戰場,林茲覺得她若穿上漂亮的禮服參加舞會反而比較自然。

    林茲與這名紅發少女相識只有幾天,可是他注意到少女身上充滿了優雅的氣質,而且舉止有著高貴之人特有的優雅風範。

    跟著史多藍傑大師旅行的時候,他經常造訪贊助者的宅邸,雖然那些人都是高階貴族,但他幾乎沒看過像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一樣舉止優雅的淑女。

    「我問你……」

    「什麼事?」

    雷蒂西亞轉了過來,美麗的眼中映照著夕陽。

    「雷蒂你為什麼會率領〈鼴鼠技師團〉?」

    「……你想聽嗎?我想那應該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內容,不過你會在意也難免。」

    她撩起紅發,忽然將嘴唇湊近林茲耳邊。

    「那你今晚來我的房間,我會慢慢告訴你。」

    「……什、雷、雷蒂,你在說什麼……」

    「開玩笑的啦。」

    她呼地吹了一口氣,接著露出竊笑。

    「……」

    滿臉通紅的林茲想要回嘴的時候……

    ——最初注意到的是夏特蕾兒。

    「這是什麼聲音?」

    「咦?」

    林茲與雷蒂西亞也發現異狀,轉頭看著阿連達姆的城牆。

    聚在城牆高塔上的衛兵們一陣騷動。

    「……水?」

    就在夏特蕾兒皺眉低喃的瞬間……

    大量的水伴隨著驚人水聲從敞開的城門沖刷而來。

    ◇

    怒濤般洶湧而出的水流一口氣沖毀了設在城牆外的傭兵團駐紮地,帳篷的支架七零八落,貨物也從貨車上掉落、散在地上。

    「這是……」

    林茲等人爬上城牆,當他們低頭看見成為水鄉澤國的阿連達姆不禁一陣愕然。塔上燃燒的篝火照出了街道的慘狀。

    水位大約到大人的膝蓋高度,已經變成河流的商店街街道上漂浮著瓦礫、木材等各種物品,教會的鐘聲激烈敲響著,市民們則是驚聲慘叫不知道該往哪裡逃。

    「請問是萊特河的堤防潰堤了嗎?」

    林茲拉住一名慌張的士兵詢問。

    「嗯,是啊,西邊的堤防忽然崩壞了。」

    「怎麼會這樣……連雨都沒下呀。」

    萊特河上游並沒有水門,河川有可能沒來由就突然氾濫嗎?

    「林茲……這些水總讓我有不祥的預感。」

    夏特蕾兒嚴肅地小聲說道。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可是……」

    夏特蕾兒忽然仰望微暗的天空。

    即將滿月……微微凹陷的月亮正散發著光輝俯視街道。

    水位還在增加,突然變大的水勢將瓦礫衝了過來。

    「唔……」

    林茲咬緊嘴唇。再這樣下去街道就會被水吞沒了。

    「我去修復堤防……」

    林茲打算衝出去,卻突然被雷蒂西亞抓住手臂。

    「等一下,你想做什麼蠢事?」

    「可是,如果我不去做的話……」

    「想修復氾濫河川的堤防根本就是腦筋有問題,況且又沒有人手,怎麼可能完成那麼大的工程?」

    「我要用〈建奏術〉。」

    林茲直直盯著雷蒂西亞的眼睛,將刻在右手的史多藍傑大師〈銘印〉露給她看。

    「……」

    雷蒂西亞默默回看林茲的眼睛。

    就在這沈思般的數秒鐘裡——兩人對峙著。

    然後她放棄地垂下肩膀。

    「你辦得到吧?」

    「……應該可以。」

    「這種時候就算辦不到也要回答『辦得到』啦!我喜歡的是這種男人,你要記住喔。」

    「……呃,嗯。」

    「那就走吧。」

    雷蒂西亞牽起林茲的手。

    就在他們打算跑向堤防所在的西城門時……

    「——等一下!」

    「……夏特蕾兒?」

    一轉頭,夏特蕾兒正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天空。

    接著——

    「——〈要塞化〉。」

    就在她低喃的同時,耀眼的光芒包圍住她全身。

    刺眼的光線讓林茲閉上眼睛,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眼前就出現了穿著〈城堡〉般盔甲的夏特蕾兒。

    戴著粗獷護腕的雙手拿著上面有裝飾的長劍。

    「……!」

    雷蒂西亞驚訝地瞪大眼睛。

    對了,好像沒跟她提過夏特蕾兒是〈城姬〉。

    可是現在似乎沒那個時間了。

    「夏特蕾兒,怎麼了?」

    「……來了!」

    剎那間,夏特蕾兒抓住林茲的脖子,踢了一下城牆跳起來。

    林茲一秒鐘之前站的地方射來一根長槍般的物體。

    鏗~~~~~~!

    一道玻璃破裂般的刺耳聲音傳來……

    堅固的石造牆壁被破壞得一片粉碎。

    「……!」

    雷蒂西亞在碎裂的城牆邊尖叫。

    (怎、怎麼回事……!)

    夏特蕾兒就這樣抓著林茲降落在房子屋頂上。

    她放下林茲之後以嚴厲的聲音叫道:

    「什麼人!」

    「哼,不愧是〈城姬〉,竟然躲得開。」

    拍手聲隨著一道冷漠的聲音傳來。

    「……!」

    一轉身,就在她怒瞪的視線前方……一名披著白色斗篷的青年站在教會尖塔上。皎潔的月亮就在他身後,已經拔出劍鞘的長劍正刺向這裡。

    「既然你問了我就報上姓名。我的名字是——諾因‧吉拉哈姆。」

    青年裝模作樣地撫弄著微卷的銀發,並優雅地行了個禮。

    「我是來抓你們的。」

    (要塞的追兵嗎……?)

    林茲一邊扶著屋頂站起來,一邊屏住氣息。

    (而且,他‧還‧知‧道‧夏‧特‧蕾‧兒‧的‧身‧分……?)

    「太愚蠢了,區區騎士以為有辦法對付身為〈城堡〉的我嗎?」

    夏特蕾兒拿好劍,散發出讓身體中心都感到震撼的劍氣。

    她沒有解除對周圍的警戒,一邊留意前方的青年,一邊四下張望。

    剛才那一擊不是青年射出的槍——這點連林茲也知道。某處應該還有另一個敵人。

    白衣騎士——諾因‧吉拉哈姆笑了出來。

    「哈哈,果然發現了嗎?沒錯,真是太可惜了,要與你共舞的對象不是我……米歇爾!」

    諾因突然揮起手。就在這一瞬間——

    某個黑色物體從洶湧水流中出現!

    「……!」

    嘰——

    剌耳的金屬聲響起。

    夏特蕾兒十分勉強地用劍身擋住頭頂揮下來的斬擊。

    「以無主的〈城堡〉來說,你的動作很靈敏,居然可以躲過我的攻擊兩次。」

    「你……!」

    夏特蕾兒瞪大雙眼。

    那是……黑衣死神。

    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淡金色秀髮飛舞著。少女身穿禮服般的黑衣,手拿比自己身高還要長好幾倍的大鐮刀在空中跳躍。

    那是裝飾著精緻雕刻的銀錫杖。

    鍚杖頂端安放著通透玻璃般的刀刃。

    「難道你是〈城姬〉……!」

    夏特蕾兒擋住大鐮刀刀刃的同時,驚愕地叫了出來。

    「什麼!」

    ——為了抓夏特蕾兒,所以將〈城姬〉派過來?

    (那麼,這場洪水是因為那名少女的力量造成嗎?)

    林茲感到顫慄。

    根本不是那種劍術很高超,或能夠變出篝火之類的程度。

    (這就是〈城姬〉真正的力量……!)

    「——喝!」

    夏特蕾兒發出氣勢驚人的劍氣並跳了起來。

    有著水刃的大鐮刀由側邊砍來,她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接著朝對方奮力揮動鐮刀而有機可趁的側腹部突刺。這招斬擊可說是必殺招數,但黑衣少女卻輕鬆地擋開。

    少女面無表情,既不對自己簡單擋下攻擊表現出自豪,也沒有驕傲,只是淡淡地展開下一個動作。她高舉單手,尖銳的〈水之長槍〉立刻從水裡出現,對準夏特蕾兒攻擊過去。

    「唔……!」

    她閃開兩支長槍,一支用劍彈開,但僅隔了些微時間射出的最後一支卻整個刺進盔甲貫穿了她的胸口……

    「……啊!」

    「夏特蕾兒!」

    林茲趕過去抱住夏特蕾兒的背。

    夏特蕾兒單膝跪在地上,額頭上佈滿了水珠般的汗,表情痛苦地呻吟著。盔甲縫隙間的白色衣服慢慢染成一片鮮紅。

    「夏特蕾兒……」

    「……林茲,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

    夏特蕾兒喘息般發出聲音,同時用劍抵住房子的屋頂蹣跚地站起來。貫穿她胸口的長槍突然化成霧氣消失了。

    「〈城姬〉的血果然也是紅的……」

    她瞪著浮在半空中的黑衣少女,一邊露出淩厲的笑容。

    劍柄上的護手發出鏘一聲,她重新握好劍。

    「無主的〈城姬〉——你是贏不過我的。」

    少女〈城姬〉搖晃著在月光之下閃耀光芒的淡金色秀髮,開口說道。

    沒有固定形狀的水團將她圍住似地迴旋。

    「說我是無主之城,想必你一定是很有名的〈城堡〉羅。」

    夏特蕾兒回嘴。

    「……我是聖米歇爾。」

    少女淡淡說出名字。

    「聖米歇爾!」

    「林茲,你知道啊?」

    「……是啊,在這塊大陸上,就連五歲小孩也知道。」

    林茲點頭,額上冒出汗水。

    ——聖米歇爾。

    法蘭西斯卡王國的諾曼第地區沿岸,有個被稱為大陸上潮汐起伏最劇烈的聖馬洛海灣,聖米歇爾這座堅不可摧的修道院要塞就位於海灣裡。

    這座修道院要塞蓋在岩塊組成的小島上,道路只要遇上漲潮就會完全消失,成為一座四面八方都被大海圍繞的銅牆鐵壁要塞。百年戰爭之時這座要塞發揮了最前線要塞的功能,擋下了倫狄尼亞軍隊的猛烈攻擊,而要塞在百年戰爭之後成為收容政治犯的出名監獄,當時要塞擁有的第二個稱號是——

    「海上巴士底監獄……」

    林茲呻吟般低喃。

    「今晚月亮接近滿月。」

    〈水之城姬〉——聖米歇爾慢慢舉起手。

    水柱升起,這次有數十支〈水之長槍〉浮在空中。

    「……這裡已經成為我的〈陣地〉。聖米歇爾是擁有水之加持的要塞,你絕對無法贏過我。」

    她沈靜地訴說著,那雙眼瞳彷彿深不見底的大海。

    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之下,少女的容貌甚至讓人覺得楚楚動人,不過現在她的臉上沒有敵意、憎恨、嘲笑與憐憫,不帶有一絲感情。

    無血無淚的女王——她很適合這般稱號。

    「……!」

    林茲緊咬嘴唇。老實說,他並不認為夏特蕾兒沒有勝算。

    他不曉得夏特蕾兒是哪一座城的〈城姬〉。

    若說到能力淩駕於聖米歇爾之上的要塞,就算在這片大陸上也寥寥可數。

    而且敵人為了打造有利於戰鬥的〈陣地〉,還將大水引入街道。

    但是……

    「原來聖米歇爾是座如此威震八方的〈城堡〉啊。」

    夏特蕾兒擦掉嘴角的血,露出桀驁的笑容。

    「既然如此就夠資格當我的對手。」

    「夏特蕾兒,你的傷不要緊嗎……?」

    「沒事,這裡交給我,林‧茲‧你‧負‧責‧支‧援。」

    夏特蕾兒打暗號似地瞄了林茲一眼

    林茲當下就明白她的意思。

    (支援夏特蕾兒……)

    她當然不期待林茲與她共同揮劍戰鬥。

    做這種事只會扯她的後腳。

    兩人無言地互相點頭。

    當中沒有一絲猶豫。

    夏特蕾兒信任城主,林茲信賴他的〈城堡〉。

    林茲的〈城堡〉——夏特蕾兒正因為水攻而陷入苦戰。

    既然如此,林茲‧連海特現在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林茲在屋頂上奔跑。

    他朝著圍繞城市的城牆拚命衝刺。

    「我不會讓你逃跑……」

    聖米歇爾立刻舉起手。

    「……我不會讓你碰我的城主一根寒毛!」

    剎那間——

    夏特蕾兒將射向林茲的〈水之長槍〉一支支斬落。

    林茲憑著氣勢跨越屋頂,重重踏出步伐。

    他將身體拋出去似地跳到城牆上。

    雷蒂西亞也在同時跟著奔跑。雖然依舊無法理解狀況,但聰明的她已經理解該做什麼。

    林茲跳了起來,後背重重撞到矮牆,讓他全身受到麻痺般的衝擊。

    他蹣跚起身,再度向前衝刺。

    他的目標就是——位在損壞堤防那裡的西城門。

    只要修復堤防、阻止大水奔騰流入街道……

    應‧該‧就‧能‧破‧壞‧聖‧米‧歇‧爾‧建‧築‧出‧來‧的‧〈陣‧地〉。

    「雷蒂,目標是西城門,我要修復堤防。」

    「我知道了。事情好像開始變有趣羅。」

    雷蒂西亞一邊跑,一邊露出桀騖不遜的笑容。

    「怎能讓他逃走!米歇爾,我去追那名少年。」

    諾因‧吉拉哈姆跳下尖塔。

    「別想去追!」

    夏特蕾兒迅速跑過去。

    她拿劍朝著白衣騎士的腳揮出一擊……

    「無主的〈城姬〉……你的對手是我。」

    水之鐮刀擋住了她的攻擊,發出刺耳聲響。

    「……!」

    夏特蕾兒咬牙切齒,劍刃勉強地掠了過去。

    諾因‧吉拉哈姆趁隙衝向城牆追趕林茲。

    ◇

    「……話說回來,沒想到夏特蕾兒居然是〈城姬〉呀。」

    雷蒂西亞一邊氣喘吁吁地在城市周邊的城牆上奔跑,一邊對林茲說話。

    雖然她的語調沒有生氣,但卻讓人覺得有點在鬧彆扭。

    「抱歉,我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你有吧?」

    雷蒂西亞眯著眼睛、嘟起嘴。

    「呃,這個嘛……」

    看見林茲支支吾吾的模樣,紅發少女受不了似地聳了個肩。

    「唉,算了,之後我會請你仔細講給我聽。你看,已經來了。」

    「什麼?」

    就在林茲轉頭的時候。

    「別想逃……喝!」

    白衣騎士——諾因‧吉拉哈姆從房子屋頂上助跑之後跳了過來。

    不,是飛‧過‧來‧的。

    他一口氣越過了三台馬車寬的距離。

    (不、不會吧……!)

    林茲發出不成聲音的慘叫。

    諾因‧吉拉哈姆輕巧地落到城牆上,撥弄一下頭髮。

    「我很擅長跳遠。」

    他拿著劍身細長的突刺用劍——細劍,擺出本人大概覺很帥氣但其實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姿勢。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噁心。」

    或許聽見雷蒂西亞的低語了吧,諾因的表情忽然變得僵硬。

    「哈哈,你還真嚴厲啊,可愛的小姐。」

    「是嗎?我只是老實說出感想。」

    白衣騎士的表情這次真的僵住了。

    「雷、雷蒂,你不必特地激怒他吧……」

    「激怒他?我有嗎?」

    有著火紅色頭髮的少女睜大眼睛詢問。

    如果說這句話的人是夏特蕾兒,他還會覺得是真的。

    (這絕對是故意的吧……)

    林茲在心中嘆了口氣。果不其然,她悄悄吐了吐舌頭。

    騎士拿著細劍,一派輕鬆地縮小距離。

    「我不打算殺人,很抱歉,能請你們乖乖束手就擒嗎?」

    「……我不要。」

    林茲保護雷蒂西亞般站到前面。

    「林茲?」

    「這家夥的目標是我,雷蒂你退後。」

    「……什麼?呃,嗯,我知道了。」

    雷蒂西亞怦然心動了一下,臉上泛著微紅。

    諾因‧吉拉哈姆嘴邊浮現冷酷的笑容。

    「喔——還真會耍帥,雖然我收到指示不能殺你,但奪去你的手腳倒是無所謂喔。」

    就在他說完之後踏出腳步的同時,淩厲的突刺就攻了過來。

    風被劃開的聲音傳來,血沫瞬間四散。

    臉頰竄過一道劇痛。

    他完全沒看到劍身的閃光,就連遇上什麼事都不知道。

    諾因‧吉拉哈姆雖然是個不正經的家夥,但騎士的稱號似乎不是浪得虛名。

    「怎麼啦,只有一開始有氣勢嗎?」

    諾因踏了過來,風切聲連續響起。

    鮮紅血花盛開,耳垂也被割裂,儘管林茲試圖找出反擊的機會,可是卻完全被控制了。

    「……啊……唔!」

    劇痛讓他叫了出來。

    沒多久他就快被逼到城牆角落了……

    劍尖唰一聲刺了過來。

    「遊戲到此為止,再來我要刺穿你的肩膀。」

    「……!」

    林茲背抵著城牆,他以眼角瞄了城牆下方一眼,看見氾濫大水正滾滾奔流,如果現在跳進去,應該能暫時逃離這個場面吧。

    林茲緊握拳頭。

    (——我才不會逃跑。)

    他聽見尖銳的刀劍交鋒聲。她——林茲的〈城堡〉正與〈水之城姬〉戰鬥,怎麼可以拋下獨自作戰的她逃走呢!

    況且……

    (……我要救出艾莉莎,我怎能輸在這種地方!)

    他抬起頭,視線直直盯著諾因‧吉拉哈姆。

    「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我早就已經做好覺悟了,諾因‧吉拉哈姆。」

    林茲第一次呼喚對手的名字。

    他擦掉臉上的血,與眼前這名做作的男子對峙。

    諾因眼睛亮了起來。

    「喔~~眼神不錯,我中意有這種眼神的男人。啊……」

    「我叫林茲‧連海特。」

    林茲緊握右拳說出名字。

    史多藍傑大師的〈銘印〉悶悶作痛。

    他想起與夏特蕾兒的劍術訓練。

    〈構思〉在他腦中快速成型。只要是簡單的建築物他應該能辦得到。

    (這樣就能製造奇襲……機會只有一次。)

    他摸著石牆掌握材質。

    「……?你在做什麼……」

    (第十二韻律——〈再構築〉!)

    藍白雷火從右手迸出,燒灼般的痛楚傳遍全身。

    他將手指鑽進城牆裡,接著一口氣往前踏出腳步衝向白衣騎士。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想死是嗎……」

    諾因退後一步,將細劍的劍尖刺向前方。

    剎那間,林茲彎下身體用手掌拍擊地面。

    「……什……哇!」

    從地面出現的石柱打中諾因的下巴,他因此摔進滾滾河流裡。

    ◇

    鏘——

    夏特蕾兒以劍刃撥開劈下來的大鐮刀斬擊,接著往後跳。

    與攻守皆有著精細動作的劍比起來,聖米歇爾是以巨大的擺動揮舞水之鐮刀,要看出動作很簡單。說到劍術,夏特蕾兒比對手更高明——不是自誇,而是她真的這樣感覺。水的〈長槍〉雖然是難以應付的攻擊,但在使出攻擊之前會有可趁之機。只要進入接近戰,鐮刀應該就無法使用。

    ——話雖如此,聖米歇爾當然也不是個放鬆心情還能打倒的對手。

    橫劈過來的鐮刀斬擊將市政廳的高塔一分為二,巨大石塊掉進水裡發出驚人的聲音。如果被那種武器砍到的話,就算裝備著〈城牆〉也不可能沒事,只不過夏特蕾兒也不想試。

    況且,夏特蕾兒能站的地方只有屋頂,聖米歇爾卻能走在水上。只要在她的〈陣地〉裡,對手就佔盡了地利。

    「喝啊啊啊!」

    夏特蕾兒高舉著劍砍下去,聖米歇爾用鐮刀柄將其擋下。水之刀刃當下碎裂,夏特蕾兒趁勢不斷揮劍……不過,錫杖將水像漩渦般捲起來聚在一起,立刻形成了新的刀刃。

    「……什麼!」

    夏特蕾兒驚訝地叫出來,聖米歇爾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她將水之鐮刀反轉方向,像是要刺破銀白胸甲似地橫劈過來。

    「只要水之〈陣地〉存在,你就贏不過我。」

    「……!」

    儘管夏特蕾兒勉強擋住這一擊,但她卻被迫慢慢向後退。

    在她的〈陣地〉裡就連單純的比力氣也比不過,夏特蕾兒只能咬緊牙關忍耐。

    ——她要相信她的〈城主〉。

    「——聖米歇爾,〈水之城姬〉啊!」

    夏特蕾兒站穩腳步將鐮刀刀刃推回去並大叫。

    「我們〈城姬〉究竟是什麼!」

    「……」

    少女沒有回答,用深棕色的眼睛凝視著夏特蕾兒。

    「我想知道自己的來歷!」

    「無主的〈城姬〉……你在說什麼?」

    雙方刀刃交鋒的同時,聖米歇爾疑惑地反問。

    這或許是這位〈水之城姬〉第一次表現出來的真實情感。

    硬要說的話,或許是焦躁吧。

    「我是為了什麼原因而誕生——我想知道這件事的意義以及理由!」

    聖米歇爾往後方跳躍。

    漆黑的衣服飄動著,她在水面上跳躍著移動。

    (……糟糕,距離被……!)

    升起的水柱在瞬間以螺旋狀收攏。

    接著變成無數支〈水之長槍〉向夏特蕾兒射來。

    她無法全數閃躲,其中一支刺進肩頭。

    好燙。火燒般的劇痛讓夏特蕾兒忍不住哀號。

    (聖米歇爾是遠距離攻擊型的〈城姬〉……要是不縮短距離我就會被打敗!)

    她用鋼鐵靴子踢著房屋屋頂,碎裂的紅磚瓦墜落之時發出聲響。

    夏特蕾兒藉著跳躍時的衝力橫踢了城牆一下,一口氣縮短距離。

    「……!」

    聖米歇爾瞪大雙眼。

    夏特蕾兒向前刺去的劍尖感受到撕裂黑衣的手感,她再往前踏出一步。

    雖然事發突然,〈水之城姬〉仍舊做出反應,迅速把手伸到胸前保護心臟,刀刃深入肌肉的觸感傳回了夏特蕾兒握著劍的手。

    夏特蕾兒將劍拔出來之後鮮血直噴,聖米歇爾卻沒有慘叫,連表情也沒有變化,她該不會感覺不到痛楚吧。

    要是肩膀沒有受傷,這擊突刺應該可以貫穿手臂。

    夏特蕾兒再度舉起劍。

    剎那間,眼前出現銳利的水之長槍。

    (……!在這麼近的距離使出〈長槍〉?)

    夏特蕾兒立即判斷該往後跳。

    她站到屋頂上重新拿好劍,水之長槍的槍尖劃過了她的臉頰。

    聖米歇爾慣用的那隻手受了傷,於是以左手握著水之鐮刀。

    她淡淡宣告:

    「〈城姬〉是守護〈城堡〉的戰爭兵器,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

    她花了幾秒才理解這是剛剛那個問題的回答。

    戰爭兵器——這是個過於明快的回答。

    可是,這個答案符合道理。〈城堡〉是為了戰爭而創造出來的設施,既然如此,寄宿其中的〈城姬〉當然同樣只是戰爭兵器。

    不過……

    這種事情她才不認同。

    假如〈城姬〉是只為了戰鬥而誕生的戰爭兵器……

    (那我們為什麼會有自我意志!)

    她覺得自己像個吵鬧不休的小孩。

    但儘管如此……她仍舊無法不呼喊。

    自己以〈城姬〉的姿態存在一定具有某些意義,她想要如此相信。

    「對於保護城堡的〈城姬〉,你要否定其存在嗎?」

    「我沒有該保護的城堡,我要保護的是信賴我的城主!」

    「……無主的〈城姬〉,你的存在太礙眼了。」

    既非諷刺也非嘲笑——少女只是講出事實般宣告著。

    焦躁正轉化為憎恨。

    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不過夏特蕾兒明白這一點。

    她靜靜舉起鐮刀。

    水之刀刃無聲無息消失,接著,詭異的寂靜佈滿四周。

    (怎麼回事……?)

    流遍街道的水轟然形成漩渦,圍住聖米歇爾四周。

    接著,她身後出現一個更為龐大的水柱。

    那不是〈長槍〉,那是——正在怒吼發狂的巨大的水龍卷。

    「〈固有兵裝〉解放……」

    「什……麼……?」

    夏特蕾兒壓著疼痛的傷口呻吟著。

    她感受到大氣正在震動。

    巨大的水龍卷一邊散發著壓倒性的暴戾氣息,一邊慢慢成型。「〈城姬〉擁有其根據地〈城堡〉的固有能力——也就是〈固有兵裝〉。你沒有該守護的城堡,這就是你贏不了我的理由。」

    這只盤繞的巨大水‧龍撕裂夜空般吼叫著。

    「——破壞眼前的〈城堡〉吧,〈水龍王的咆嘯〉!」

    與這句高亢話語同一時間……

    水龍以螺旋狀沖上天空,朝著夏特蕾兒一鼓作氣前進。

    夏特蕾兒本能地理解——她‧躲‧不‧過‧這‧一‧招。

    (只能忍耐了……!)

    對手釋放出的水團具有壓倒性的重量,將夏特蕾兒全身吞沒。

    她承受的力量無法以「衝擊」這個詞簡單形容。包覆她全身的〈城牆〉就像受到炮擊般剝落,變得一片粉碎。

    如同將其存在完全挖除的劇痛,讓她幾乎失去意識。

    全身骨頭發出嘎吱聲,她咬緊牙關……忍耐著。

    「……嗚!啊,唔……啊啊啊啊啊啊!」

    那讓人覺得就像無止境的折磨,也像只有剎那間的時光。

    就在她釋放的水龍消失之時……

    蓋在水龍前進路線上的房屋呈直線狀被挖除,城牆已經化為一堆瓦礫。

    夏特蕾兒的身體往一邊傾斜……

    慢慢朝水面墜落。

    ◇

    「——林茲,往這裡喔,小心不要跌倒。」

    雷蒂西亞從篝火那邊取了火把往這裡跑來。

    從城牆處往下看,可以見到萊特河的堤防有一部分損壞,河水流了進來。

    不過感覺並不像自然氾濫,水流宛如擁有自我意識般逼近阿連達姆的街道。

    有條石造通道從西城門爬下丘陵般向前延伸。

    通道前方連接的——就是蓋在萊特河上的堅固石橋。

    兩人氣喘吁吁地跑下通道,抵達河面上的石橋。

    「〈建奏士〉林茲‧連海特,我身為團長可要見見你的實力。」

    「知道了。」

    林茲點點頭,跳上欄杆。

    堤防純粹以土堆築成,構造比街上的建築物來得簡單太多了。

    〈建奏術〉第八韻律——〈修復〉。

    他集中意識,在腦中組合出構造式。

    就在這時,有個人從遠處跑上橋。

    「……!」

    林茲中斷正進行構造的思緒回頭看。

    軍靴的聲音十分響亮,白色大衣在黑暗裡擺動。

    「諾因,吉拉哈姆!不會吧……你不是掉進水裡了嗎!」

    「我很擅長游泳!」

    白衣騎士叫完之後,對準站在欄杆上的林茲淩厲地突擊。

    林茲迅速做出反應。與夏特蕾兒的練習大概只讓他學會了如何閃躲,他不顧形象扭著身體跳到橋下。

    他背部朝下摔落到幾乎崩壞的堤防上,在掉進河裡之前盡力站穩了腳步。

    滿身是泥的林茲瞪著橋上。

    「反應很快,不過沒有下次了。」

    「……!」

    他的手傳來一陣刺痛,原來是諾因的細劍劃破了他的拇指。

    諾因‧吉拉哈姆跳到欄杆上俯視在堤防爬行的林茲,將細劍劍尖直直指向他。

    這時……

    「喂,花俏男,可以請你別無視我的存在嗎?」

    從後方叫住他的人,是擁有火紅頭髮的少女——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

    她將燃燒的火把丟到橋上,手中取而代之握著短劍。

    那不是單純的短劍,劍柄上裝設著複雜的金屬製機關。

    附有掌中火槍的短劍——只能裝填一發子彈的劍槍混合武器。這不是實用型的武器,幾乎都是為了有特殊癖好的貴族製造的單品。

    「雷蒂,你快逃!」

    林茲在快要崩塌的堤防上大叫。

    諾因‧吉拉哈姆是騎士。

    用一把短劍與他對抗,不可能會蠃。

    而且事情與她毫無關聯,不能將她捲進來。

    「他說得沒錯,小姐,不傷害女性是我的個人主義。」

    「不必費心,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個身經百戰的傭兵團團長,不要小看人。」

    雷蒂西亞一說完就拿著短劍向前踏,動作就像貓一般。

    短劍擊中石牆,發出尖銳的聲音。

    「喔……!」

    諾因,吉拉哈姆發出驚愕的叫聲,跳到橋面上。

    趁白衣騎士還沒站穩,雷蒂西亞再次不留情地砍了過去。

    「女人,你還真厲害!」

    諾因一邊用護指擋下短劍劍刃,一邊說道。

    「對我刮目相看了嗎?」

    「是啊,你的劍術十分高尚,是歷史悠久的貴族劍術。」

    「——唉呀,你可真清楚。」

    諾因‧吉拉哈姆快速向後退。

    雷蒂西亞揮下短劍想將他的大衣固定在地面,諾因立刻翻身,短劍劍尖在石橋上彈起來,發出堅硬聲響。

    「林茲,快將堤防……」

    「……我知道了!」

    林茲從橋下呼喊回去,接著站起來。

    他死命爬上滑溜的堤防,閉上眼睛集中在〈建奏術〉的吟唱。

    橋上響起激烈的刀劍交鋒聲。

    他很想立刻去幫助雷蒂西亞。

    (……不行,我要集中精神,現在必須做好我該做的事!)

    他緊握拳頭,力道強得指甲都陷入肌肉。

    第八韻律——〈修復〉。他在腦中編織著修復的構造式。

    「林茲‧連海特刻下銘印——」

    大師的〈銘印〉迸出藍白雷火。

    他的身體一半陷入沙土混雜的激流裡,吞進泥巴的同時仍繼續吟唱著。

    身體彷彿快要被急促的水流沖走,林茲緊咬牙關努力支撐著。

    紅色鮮血從諾因刺中的右手流出並溶入水裡,激烈的疼痛竄過體內。

    冷汗從全身的毛孔流出,他彷彿叫啞喉嚨似地——吟詠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特蕾兒與雷蒂正在戰鬥啊,如果我是那個人的徒弟,那我一定要做到!)

    迸射而出的藍白雷火擊中水面、四散反射……

    橋上的諾因‧吉拉哈姆嘖了一聲。

    「小姐,差不多該結束這場舞了吧?」

    「是啊,因為你跳得真差。」

    「哼,你這女人一點都不可愛!」

    諾因揮起細劍斬斷了雷蒂西亞的發帶,使得火紅秀髮披散開來。

    雷蒂西亞被壓制住了,不,說被耍著玩或許比較好。白衣騎士只要想做的話,隨時都能給她致命的一擊,看來他說自己的個人主義是不傷女性,這點似乎是真的。

    「……!」

    雷蒂西亞使出的一擊遠遠偏離目標,打中石橋彈了起來。

    「喂喂喂,你在瞄準哪裡啊?」

    諾因聳肩嘲笑。

    「你‧的‧腳‧邊。」

    「……什麼?」

    雷蒂西亞將手指放在附槍短劍的扳機上,冷靜說道:

    「鼴鼠技師團是〈破壞〉的專家集團,比起與人戰鬥,更擅長對付建築物。」

    「……?你在說什麼……」

    「不過呢,這麼堅固的橋還真的讓我花了不少時間。」

    剎那間——

    刻在她右手的〈銘印〉迸‧出‧鮮‧紅‧的‧雷‧火。

    「——崩壞吧!」

    她以雙手扣下扳機,槍口噴出火焰。

    附著在子彈上的鮮紅雷火彎曲射出,打穿了石橋好幾個地方。

    「……!」

    啪喳。

    瞬間,堅硬物體裂開的聲音傳來,石橋上出現龜裂。

    龜裂有如數道閃電般擴散,接著……

    矗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橋的中心部分發出巨響後,整個崩落下來。

    碎裂的巨大石塊傾瀉落進萊特河,激起高聳的水柱。

    「哇……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衣騎士諾因‧吉拉哈姆慘叫的同時,被河水洪流吞沒了。

    「再見啦,騎士先生。」

    雷蒂西亞將冒出白煙的短劍收到腰間,靈巧地從橋面往下跳,豔麗的火紅秀髮在黑暗中飛揚。

    林茲滿身是泥,愕然地癱坐在堤防上。

    「雷蒂,剛才那到底是……?」

    「〈崩壞之緋〉。這就是像我這種小女孩能率領最強技師傭兵團的理由。」

    刻在她手上的〈銘印〉現在仍舊如同熾熱火焰般閃耀著紅光。

    「不會吧……!」

    〈崩壞之緋〉——他聽師父說過。

    在建築物的崩‧壞‧點釘進肉眼看不見的楔子,讓房屋崩毀。

    與〈建奏術〉一樣,都是在建築士工會裡傳承的奧秘技法。

    原來如此,如果擁有這般能力,也就能夠成為專職破壞的技師團團長了。

    「真厲害……」

    林茲看著完美崩壞的橋,不禁發出感嘆。

    「拜託,我覺得你的〈建奏術〉比較厲害吧。」

    雷蒂西亞露出苦笑,受不了似地垂下肩膀。

    在她視線前方——築出了一道由土堆蓋成的堅固堤防。

    ◇

    「什麼……!」

    聖米歇爾驚訝地叫了出來。她將無主的〈城姬〉擊落到水之〈陣地〉裡,再用不可能逃脫的水獄將其封閉——本來應該是如此。

    但是,夏特蕾兒還屹立著。

    她單膝跪在水裡,手拿著劍,眼中沒有失去戰鬥意志。

    「固有兵裝的功能讓我用掉太多力量了……不,這是……我的〈陣地〉被破壞了!」

    她一臉愕然地轉頭看著河的方向。

    水勢已經很明顯地減緩,視線所及之處的水位也開始降低。

    「……林茲‧連海特,真不愧是我的城主。」

    夏特蕾兒將劍插進地面,一邊露出桀騖的笑容,一邊站起來。

    蘊含著熊熊藍白火焰的雙眼中,亮起了驕傲的光芒。

    她重新抓好劍並擦掉嘴角的血,瞪著〈水之城姬〉。

    「……!」

    聖米歇爾揮起錫杖,水之鐮刀瞬間出現。

    她落到地面,將鐮刀刀刃對著夏特蕾兒。

    「〈水之城姬〉啊,看來剛才的攻擊已經耗盡你的力量了。」

    「我剩餘的力量也足以打倒你,無主的〈城姬〉。」

    兩個〈城姬〉對峙,視線相互交錯。

    「喝啊啊!」

    率先行動的是夏特蕾兒。

    她一邊踩著地面的水、濺起水花,一邊朝著面前的〈城姬〉衝刺。

    接著她用力踢了石板地往前踏,憑著這股力量將敵人重重揮來的一擊打下。

    這無關華麗的騎士劍技。她不在乎技巧,只是忘我地揮劍。

    高亢的金屬敲擊聲響起,武器交鋒時四散出火花。

    她的舉止拙劣得跟先前的動作不同,使出的劍法也很單調,但唯獨氣勢不斷釋放。〈水之城姬〉無法完全承受那像野獸般的斬擊。

    這無關本事。儘管已經滿身是傷,夏特蕾兒的劍法卻益發精湛,內心也澎湃地跳動。林茲‧連海特已經回應了她的期待,夏特蕾兒希望以他的〈城堡〉身份,對他的意念做出回報。

    「聖米歇爾,你說我並未擁有該保護的城堡,所以蠃不過你,對吧!」

    鏘!夏特蕾兒奮力擊碎了她以劍接住的水之鐮刀。

    水之刀刃的碎片在月光下閃耀著光芒。夏特蕾兒毫不在意那劃過臉頰的碎片,重新揮起了劍。

    「可是,我有必須保護的城主!」

    「……什……麼!」

    〈水之城姬〉臉上頭一次浮現恐懼的神色。

    她忽然伸出手張開〈水之盾〉。

    水柱瞬間升起,三層屏障出現在她面前。

    夏特蕾兒毫不在意地踏進去,突擊的劍尖與〈水之盾〉摩擦冒出火花,玻璃互磨般的刺耳聲音響起。

    夏特蕾兒沒有停止,她發出驚人劍氣的同時奮力地刺出劍。

    劈哩——龜裂聲傳來。

    聖米歇爾的表情變得僵硬。

    「〈水之盾〉怎麼會……!」

    緊接著,破碎聲響起。

    閃耀的碎片只留下碎渣,〈水之盾〉輕易地就破裂了。

    如果她的水之〈陣地〉依然完好的話,這副盾牌應該能化身為有辦法抵擋各種攻擊的最強之盾,不過她力量泉源的水已經消退了。

    夏特蕾兒的劍擊碎三重盾牌,一口氣刺穿過去。

    刺進去的劍尖貫穿了聖米歇爾的胸口。

    肋骨碎裂的聲音,以及刺穿肌肉的厭惡感傳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叫喊著,纏繞著藍白火焰的銀白秀髮宛如洶洶火焰般翻騰不已。

    她就在刺穿了〈水之城姬〉嬌小身軀的狀況下向前衝,將對方壓在城牆上。接著她快速拔起劍,血花猛烈地噴出,將夏特蕾兒的盔甲染紅。

    「呼、呼、呼……」

    她雙手握住劍柄,高高舉起劍。

    劍的尖端瞄準聖米歇爾的喉嚨揮了下去……

    就在這時——

    「……夏‧特‧蕾‧兒!」

    「……!」

    夏特蕾兒就這樣維持舉劍的姿勢僵直不動。

    她緩緩回頭。

    她的城主——林茲‧連海特就站在那裡。

    他滿身是泥,模樣狼狽。

    「……林……茲?」

    「夏特蕾兒,夠了,已經夠了!」

    林茲抱住她整片是血的背大叫。

    「林茲,你……你在說什麼!」

    「因為,那個女孩……已經無法戰鬥了啊。」

    「……」

    夏特蕾兒舉著劍重新轉身面對〈城姬〉。只見聖米歇爾癱坐在血泊中痛苦地喘息。

    「難道你要放過她嗎!他是來追捕我們的〈城姬〉耶!」

    「……可是、可是,她是女孩子啊!」

    「你是笨蛋嗎!」

    夏特蕾兒的情緒立刻激動起來。

    她甩開林茲的手,揮下手中的劍……

    「夏特蕾兒!」

    林茲突然擋到夏特蕾兒前方。

    瞬間——

    「呃……?」

    林茲發出聽起來傻傻的聲音,接著瞪大雙眼。

    林茲的腹部冒出一支銳利的長槍。

    從水面刺出來的水之〈長槍〉貫穿他側腹。

    「……咳……唔……!」

    「林茲!」

    夏特蕾兒大叫。林茲在吐血的同時倒進她懷中。

    水之〈長槍〉立即溶解消失。

    「……你所守護的城主似乎十分天真。」

    垂墜著一身漆黑的服裝,聖米歇爾站了起來。

    「無主的〈城姬〉,你總有一天會後悔侍奉那樣的城主。」

    〈水之城姬〉的黑衣進入水中,迅速消失不見。

    可是,夏特蕾兒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顧著不停呼喊。

    「……林茲!振作點,林茲!」

    ◇

    晨霧迷濛的森林裡,清澈的湖水映照著一座雄偉的白色城堡。

    那座城宛如展開翅膀的天鵝般美麗。

    就像將林茲理想中的建築具體呈現出來的城堡。

    湖畔放了一個極為不相襯的物體。

    黑‧色‧棺‧木……有位少女在裡面沈睡。

    她擁有圍繞著藍白火焰的銀白色秀髮,以及白淨瓷器般的肌膚。

    染著淡粉紅的微殷雙唇正吐著氣息。

    棺木是用來埋葬死者的物品。

    ……少女為何會在那種地方沈眠?

    就在試著接近的時候……

    映照在湖面的雪白城堡開始晃動並消失。

    眨眼後的下一瞬間,少女已經不在棺木中。

    而是出現一隻展翅的天鵝在藍天裡翺翔。

    (夏‧特‧蕾‧兒……?)

    朝天空伸去的手臂……已經觸碰不到了。

    ◇

    「……!」

    從床上起身的時候,睡衣已經被汗水濕透。

    「是夢啊……」

    他將手放在胸前喘了口氣。

    心臟劇烈跳動著。

    身體中心十分躁熱,他在茫然之中認為自己或許發燒了。

    一在床鋪上扭動身體,腹部就傳來一陣悶痛。他以指尖撫摸側腹之後,發現上半身被繃帶整個包了起來,乾涸的血漬啪沙啪沙地剝落。

    (話說回來……)

    林茲環視周圍。

    (……這裡是哪裡?)

    看起來很像某處旅社裡的房間。

    床單散發著剛清洗完畢的乾淨氣味,床邊放著裝滿水的桶子。

    溫和的陽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現在好像已經早上了。

    (我為什麼睡在床上……?)

    還無法運作的腦袋浮現疑問,這時……

    門軸發出嘰一聲,房門打開了。

    走進來的是一名有著銀白頭髮的少女。

    「林茲,你醒了啊。」

    「夏特蕾兒……」

    林茲總算想起一切,叫了出來。

    前來抓林茲他們的雙人組。

    一個是聖殿騎士團的騎士——諾因‧吉拉哈姆。

    一個是〈城姬〉聖米歇爾。

    (對了,我被那名〈水之城姬〉刺穿腹部……)

    一開始回想,腹部就竄過一道悶痛。

    夏特蕾兒靜靜關上門走到床邊。

    她手上捧著新毛巾與水壺。

    一直都是她照顧自己的嗎?

    「……」

    夏特蕾兒沈默不語……好像在氣些什麼。

    等她在床邊的椅子坐下後,林茲開口問道:

    「……呃,我睡了多久?」

    「不嚴重,只有大約半天。」

    夏特蕾兒淡淡地說著。

    「……半天?可是……」

    林茲再度撫摸自己的側腹部,悶痛感讓他露出痛苦表情,可是沒有痛到無法忍受,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

    聖米歇爾射出的〈水之長槍〉應該貫穿了他的側腹部才對,但是……

    「〈城堡〉也有〈醫療設施〉,所以我也具備簡單的治療能力。」

    「是嗎?是夏特蕾兒你……謝謝……」

    「林茲‧連海特!」

    說到一半的道謝話語被夏特蕾兒嚴厲打斷。

    「……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她以燃燒般的銳利雙眼發問。

    嚴肅的聲音就像那天在森林裡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一樣。

    「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你阻止了我!」

    (啊……)

    對了,夏特蕾兒那時……

    她正要拿劍刺向聖米歇爾的喉嚨。

    當時她身上穿戴的〈城牆〉被對方噴出來的血染紅,表情也冷若冰霜。

    (我那時……)

    林茲回憶的同時盯著自己的手。

    ……他並非因為某種明確的理由才加以阻止。

    發現的時候身體自己動了起來,並緊抓住她。

    或許因為那位〈城姬〉——聖米歇爾的少女外貌看起來像與艾莉莎同齡,這點也的確是動機。

    但是,他當下懷的念頭是……

    (……我大概不希望夏特蕾兒殺害那名少女。)

    她在森林裡從要塞追兵手中搭救林茲的時候……

    ——她說自己討厭殺人。

    夢中見到的白色城堡,與夏特蕾兒的印象重疊在一起。

    或許,那座城堡並沒有執行戰鬥要塞般的功能——只是一座為了獻給崇高美感而創造的壯麗城堡。

    他不希望那座美麗的〈城堡〉沾滿鮮血。

    「假如你那時沒有阻止我,我就可以破‧壞那名〈城姬〉了,而且……你也就不會受這種傷。」

    夏特蕾兒沈靜地用責備口吻說道。

    「……」

    事實上的確是因為林茲才讓聖米歇爾逃掉,夏特蕾兒會生氣也難免。

    可是……林茲心想。

    如果她那時把劍揮下去……

    夏特蕾兒一定會承受很大的創傷。

    他覺得夏特蕾兒會後悔。

    「你不是說過嗎?你說你討厭殺人……」

    林茲說完後,夏特蕾兒卻搖搖頭。

    「林茲,我們〈城姬〉雖然有著人類少女的外表,不過本質卻是戰爭工具……那名〈城姬〉也這樣說過。對於要破壞她這一點,我完全沒有猶豫。」

    「你在說什麼,夏特蕾兒你就是你啊!」

    林茲忍不住用強硬的態度回話,彷彿對於夏特蕾兒把自己當成跟物品一樣的說法真的生氣了。

    可是,夏特蕾兒卻無動於衷。

    「那時你也看到了我們〈城姬〉戰鬥留下的爪痕不是嗎?見到那些,你還有辦法說這種話嗎?」

    「……」

    兩名〈城姬〉戰鬥的城市中心區。

    林茲趕到的時候,周圍的城牆與建築物都被破壞得體無完膚。

    有如驚人暴風席捲過後的景象。

    「不要把〈城姬〉想得跟你們人類一樣,這種天真的想法會害你喪命喔。」

    「可是……可是,我不認為夏特蕾兒你是兵器!」

    林茲堅決地搖頭叫道。

    他緊緊盯著夏特蕾兒的眼睛。

    這股氣勢讓夏特蕾兒一瞬間露出著迷的表情。

    她的臉稍稍漲紅。

    「那、那你是怎麼想的?林茲,你‧是‧怎‧麼‧看‧我‧的!」

    「這、這個嘛,呃……」

    她突然拋出這個問題。

    林茲猶豫地支支吾吾起來。

    我是怎麼看夏特蕾兒的……?

    夏特蕾兒將兩手放在膝蓋上,表情認真地等著答案。

    林茲嚥了一口口水。

    (……要怎麼回答才好?話說回來,我總覺得問題的出發點好像已經偏離了吧!)

    「……怎麼了,你果然回答不出來嗎!」

    「不,不是這樣,該怎麼說呢……」

    林茲搔著頭,慌張地移開視線。

    我是怎麼看夏特蕾兒的?林茲認真地思考……

    然後他做出決定。

    他直視夏特蕾兒的眼睛。

    那雙湖面般的清澈雙眼,彷彿能立刻看破任何謊言或欺騙。

    所以……

    「我覺得夏特蕾兒你……」

    林茲以顫抖的聲音老實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是個高尚、可、可愛,而且很溫柔的……女孩子。」

    「……!」

    夏特蕾兒的表情隨即僵硬。

    她低下頭,肩膀不停顫動……然後從椅子上猛然起身。

    不曉得是否因為生氣,她的臉像噴火般漲紅。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背對林茲,朝門口走去。

    然後忽然停下腳步。

    「林茲‧連海特,你真的……太天真了。再天真也該有限度。」

    這是壓抑著憤怒的沈靜聲音。

    「大概吧,可是,我……」

    「就是因為你的想法這麼天真,才‧會‧無‧法‧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事‧物!」

    「……!」

    房間裡的空氣為之凍結。

    林茲原本正要起身追夏特蕾兒,但他的動作就這樣僵住了。

    她說的這句話,像鑽洞似地刺進林茲胸口。

    「你是指……艾莉莎嗎?」

    他也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

    「夏特蕾兒……」

    「沒‧錯。」

    夏特蕾兒就這樣面對門的方向點頭。

    「你沒有辦法保護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這是事實。」

    「……!」

    林茲緊緊咬著牙。

    (是因為我太天真,艾莉莎才會變成那樣嗎……?)

    這樣……實在太過……

    他的頭腦一下子躁熱起來,心中湧現一股自己也無法壓抑的衝動。

    「是、是啊,沒錯,我的確沒能保護艾莉莎。我不只腳軟,還難堪地在地上爬……可是,你說說看那時的我又能做什麼!因為夏特蕾兒你是〈城姬〉……因為你有力量才會說這種話!」

    當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說出了這番如同重擊她後背的話。

    他無法停止言語,發洩焦躁般叫喊著。

    「如果我像你一樣會耍劍,還擁有一個不會受傷的身體,那時我也有辦法保護艾莉莎啊!」

    「……」

    夏特蕾兒靜靜回頭。

    她朝林茲投以憤怒的視線——林茲是這麼認為的。

    不對。

    ——她‧哭‧了。

    淚珠從她白淨瓷器般的臉頰流下。

    「……林茲,你認為……我自己希望成為〈城姬〉嗎?」

    「——!」

    他並不打算說這些。

    只是忍不住脫口而出罷了。

    她對於自己身為〈城姬〉感到煩惱、苦悶。

    這點林茲也明白。他應該……明白才對。

    她突然被丟進這個世界,遺被賦予了莫名其妙的能力,而且不曉得自己是誰。這名少女在這種不安之中持續著流浪之旅直到現在。

    那究竟有多麼讓人不安、多麼讓人恐懼呢?

    那一定……是種無法想像的孤獨。

    「夏特蕾兒,呃,我……」

    林茲很明顯失言了。

    他發現這點並打算道歉的時候……

    「林茲‧連海特,我要在這裡與你分開。」

    夏特蕾兒唐突地訴說。

    「什、什麼……你在說什麼啦!」

    林茲急忙從床鋪起身,短劍的劍尖卻抵住了他的喉嚨。

    「……」

    林茲倒吸一口氣。場景猶如當初在森林裡與她的相遇。

    不過,夏特蕾兒臉上沒有當時的嚴肅表情。

    她沈穩地微笑著。

    那是……完全擺出拒絕態度的微笑。

    「……林茲,你太溫柔了。抱歉,我覺得要求像你這樣的少年成為我的城主太過沈重了。」

    「怎麼會這樣……」

    林茲茫然地喃喃自語,緊緊揪住床單。

    被拋棄了。林茲如此想著。

    林茲‧連海特沒有資格擔任夏特蕾兒的城主。她所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夏特蕾兒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當她踏出鞋聲走向房門時,停了一下腳步。

    「——再見,林茲‧連海特。」

    這是決定性的離別話語。

    房門靜靜關上。

    ◇

    阿連達姆市內進行著清除滿街瓦礫、木頭的工作。

    鋪著石板的街道路面排水功能很優良,下水道也修建得很完善,或許因為這次大水不是自然洪水,而是〈城姬〉的力量引起,所以城市裡原本淹滿的水幾乎都已經消退,只剩下各處可見的水窪。

    〈鼴鼠技師團〉的團員們與市民們一起拉著貨車,將水沖來的瓦礫運走,穿著工作服的雷蒂西亞在城牆上俐落地對團員們下達指示。

    林茲一爬上城牆,雷蒂西亞就轉過來,火紅的秀髮飄揚著。

    「林茲,是你啊,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嗎?」

    「嗯,因為夏特蕾兒幫我治好了。」

    林茲短促地點點頭。講出她‧的‧名‧字時,胸口抽痛了一下。

    吹過城牆上方的冷風讓林茲發抖。

    這個區域是兩名〈城姬〉戰況最激烈的地方,不只建築物七零八落地崩塌,連石造城牆都被打出巨大的洞。

    在陽光下看到這片慘狀,讓人更強烈感受到〈城姬〉戰鬥的淩厲。

    「都是因為我們來到這座城市才會這樣……」

    「就算你自責也沒用呀,雖然情況這麼淒慘卻沒有人死傷,光這點你就應該覺得萬幸了。」

    雷蒂西亞聳聳肩,然後以嚴肅的表情低喃:

    「我聽夏特蕾兒說了。我本來以為〈城姬〉是到處旅行的吟遊詩人口中的童話故事……不過看到這種景象也不得不相信了。」

    「……對不起,呃,我沒有對雷蒂你坦白。」

    「一般來說,就算知道也不會相信的。我們傭兵團裡也有很多人跟你們一樣有自己的故事,所以我不會特別在意。」

    「……嗯,不過,還是很抱歉。」

    林茲沮喪地道歉。

    他並非不相信雷蒂西亞,只是他覺得夏特蕾兒的存在應該儘可能別讓太多人知道,因此刻意不提起。

    「……唉呀,那種事情就算了,比起這個,公主殿下今天早上到我這裡來了喔。」

    「夏特蕾兒嗎?」

    「是啊,那個女孩臉上有淚痕。」

    「……!」

    看到林茲一臉驚訝,雷蒂西亞稍微露出壞心眼的眼神。

    「看來你心裡有數喔。林茲你竟然讓女孩子流淚,還真讓人不能小看。」

    「……不是那樣啦。」

    林茲低著頭搖頭。

    重新回憶起她哭泣的臉,林茲就因為後悔而胸口疼痛。

    (……我本來並沒有要說那些話。)

    他對夏特蕾兒說了真的很過分的話。

    即便是〈城姬〉,也不可能連內心都築起城牆。她的內在其實是個纖細、容易受傷的普通女孩。

    ……他明明就知道。

    「她對我說,希望我們技師團能解僱她。我雖然有挽留她啦,可是啊,插嘴管男女之間的事情就太不知趣了,對吧?」

    「……我就說不是那樣嘛。」

    「開玩笑的啦,因為我總覺得你們看起來很像愛鬧彆扭的情侶。」

    雷蒂西亞用手遮嘴,呵呵笑著。

    「……我被她捨棄了,她說我的想法太天真。」

    「是嗎?很難說吧,你認為那真的是她的真心話嗎?」

    「……那種事我不知道。」

    林茲重重地嘆息。

    (我被夏特蕾兒拋棄了,以後我該怎麼辦……)

    「真是太不聰明了,你與那個女孩都一樣。」

    雷蒂西亞撩起紅色的頭髮。

    接著,她忽然將刻在右手的〈銘印〉亮給林茲看。

    那是以紅色楔子為圖騰的花紋,是她師父阿爾伯蒂大師的〈銘印〉。

    「……」

    她要做什麼?林茲凝視著那個圖案。

    「我的〈銘印〉很棒對吧?」

    「你只是想炫耀啊!」

    林茲不禁吐嘈。

    雷蒂西亞呵呵笑著,隨後突然換上一張嚴肅的臉。

    「——林茲,那個時候你不是曾經問我,為什麼會率領〈鼴鼠技師團〉嗎?」

    「是、是啊。」

    ……為什麼忽然提這件事?

    林茲一臉疑惑地看著雷蒂西亞。

    「我小時候曾經是某個小國的公主——如果我這麼說,你相信嗎?」

    「什麼?」

    林茲忍不住反問。這名像貓一樣的少女是公主殿下……?

    「你忽然對我說這些,我也……」

    林茲講到一半就閉上嘴。

    ……不對,雷蒂西亞的舉止確實具有貴族特殊的高尚優雅感,而且那不是商人靠金錢堆積出來的暴發戶貴族,她擁有真正的貴族散發出的高貴氣質。

    「……呃,真的嗎?」

    「是真的,只不過雖然稱為國家,卻是個類似小領邦的地方。我這樣也還算是第三公主喔,如何,稍微對我刮目相看了吧?」

    雷蒂西亞挺起胸,林茲慌張地說道:

    「啊、呃,我、我之前說了很多失禮的話……」

    「你在拘謹什麼啦,態度跟以前一樣就好了,況且那個國家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

    已經不存在?這是怎麼……?

    「我七歲的時候鄰國攻了進來。我的國家只擁有小型的城堡與不過數十人規模的騎士團,幾乎沒能做什麼抵抗就簡單被滅亡了。我的父親與母親被殺害,兩位姐姐遇到比被殺更悲慘的遭遇,只有我好不容易倖存下來。」

    「……」

    林茲屏息聽著雷蒂西亞淡淡訴說自己的慘烈過去。

    她失去家人與故鄉,持續著沒有目標的逃亡之旅,之後被〈石之兄弟團〉的商隊收留。她的才能被看上,於是在有名的大師手下展開修行的日子。

    後來,她在十四歲的時候繼承了〈石之兄弟團〉的奧秘技法——〈崩壞之緋〉,並離開師門,利用這份能力創立了傭兵技師團。

    「現在這個世界上,想闖出一番事業最快的捷徑就是傭兵團,我要在戰場上立下更多豐功偉業,讓這個〈鼴鼠技師團〉更強大,然後……」

    雷蒂西亞咬緊嘴唇。

    「總有一天我要取回被搶走的故鄉。」

    她的聲音沈著且冷靜。

    光是這點,就能感受到她決心的強烈程度。

    「……」

    林茲閉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雷蒂西亞忽然放鬆肩膀的力氣,轉向林茲。

    「……事情就是這樣。大姐姐我給你一個建議。林茲,你從你師父那邊繼承而來的〈銘印〉擁‧有‧創‧造‧嶄‧新‧事‧物‧的‧能‧力,不像我只有破壞的力量。你要為了很多事情煩惱也無所謂,但現在你應該思考自己能做什麼,又應該做什麼。」

    林茲驚醒似地凝視刻在自己手上的〈銘印〉。

    他不像夏特蕾兒那樣擁有〈城姬〉的力量。

    也不像雷蒂西亞那樣組成了一支傭兵團。

    但是,他的手上有著從偉大大師繼承而來的〈建奏術〉。

    (……沒錯,我要奪回艾莉莎,現在我只要思考這件事就好。)

    「……謝謝你,雷蒂。」

    對於夏特蕾兒的事情,他還沒有將心情整理完畢。

    儘管如此,他認為現在要去思考自己該做的事。

    「嗯,你的表情變得比較認真羅。」

    雷蒂西亞一邊用手指戳著林茲的額頭,一邊露出微笑。

    「我教你一件事。女孩子呀,最無法抵抗男孩子努力認真的模樣喔。」

    火紅的秀髮落在嘴唇上。

    充滿魅力的笑容讓林茲不禁心跳了一下。

    她能夠率領傭兵團的理由,其實不是因為〈銘印〉的力量,而是因為這張笑臉吧……林茲甚至這麼認為。

    「……你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臉,難道……你愛上我了嗎?」

    「不、不是啦……你、你在說什麼!」

    「呵呵,臉都紅羅。啊,可是我有點高興喔。」

    「……就說不是嘛。」

    林茲慌張地搖頭,就在這時……

    「團長!」

    一道呼喚聲傳來。

    一名年輕技師從樓梯爬上城牆。

    「什麼事?」

    雷蒂西亞立刻表情嚴肅地回頭。

    「〈諸侯同盟〉位於里爾的部隊傳令來了。」

    她接過技師遞出來的信,快速地瀏覽內容。

    最後,她嘴角揚起不遜的笑容朝這裡說道:

    「你們兩個,去做出發的準備吧。大人們好像終於有行動了。」

    「什麼?」

    「——里爾要塞的攻城戰要開始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5 PM

第五章 ─ 攻城戰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率領的(鼴鼠技師團)隊伍從阿連達姆出發,隔天傍晚抵達了諸侯同盟軍分佈里爾周圍的駐紮地。

    設置在略高丘陵上的駐紮地這裡運來了破城鎚、投石機與攻城塔等數量驚人的大型攻城武器,技師們正在進行組裝。

    和緩平原的另一邊可以看見威嚴聳立的里爾要塞。

    要塞周圍挖出了綿延的戰壕,這是〈鼴鼠技師團〉的主要部隊在一種稱為「平衡壕」的要塞攻城用戰壕裡,花了好幾個星期挖掘出來的。

    平原上搭建了無數座帳篷,傭兵們進行著烹煮晚餐的準備。

    諸侯同盟的兵力大約八千人,要對駐紮兵力五百人的里爾要塞進行攻城戰,算不上很充足的兵力。要塞攻城的基本法則,就是長時間的包圍斷絕補給。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光依賴兵力猛攻是種只會讓損害無意義增加的下策。

    諸侯同盟急著進攻要塞的其中一個理由,就是諸侯間的同盟意識不足,被指出只擁有很薄弱的同盟關係。一旦包圍戰長期進行,可以想見會有人脫離同盟,或出現因為謀略而背叛的人。

    再來,由於同盟軍並非整齊割一的軍隊,所以物資與糧食的補給路線都不同,要是在互相對峙的狀況下來到冬天,迫不得已撤退的將會是同盟軍。實際上,傭兵團中已經有好幾支隊伍開始脫離戰線。

    還有,〈城姬〉的存在被傳了開來。

    有許多士兵提出證書,表示好幾天之前看到劇烈的閃光從要塞中心部分升起。有人說那是火藥庫因為事故而爆炸,但以前曾參加百年戰爭的士兵們卻謠傳,那是〈城姬〉寄宿在要塞裡的前兆。

    林茲很清楚。

    好幾天之前——就是那‧一‧天。

    就是九位技師在沾滿鮮血的禮拜堂裡,被當成祭品奉獻出去的那一天。

    (艾莉莎用〈城姬〉的力量讓我逃走……一定是那時的光。)

    雲層低垂的灰色天空下,林茲一邊走在雷蒂西亞身後,一邊凝視著才不過幾天之前自己參與建設的要塞。

    兩人抵達的地方,是駐紮地之中比較大且豪華的帳篷。

    穿著華麗軍裝的貴族諸侯們聚集在其中,正進行著軍事會議。

    雷蒂西亞一進入帳篷,諸侯們就紛紛對她投以疑惑的視線。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報到。」

    「唉呀呀,這不是率領著名破‧壞‧集‧團的小女孩嗎?我聽說你是個很迷人的美女,沒想到比傳聞更加美麗呀。」

    一名身材圓胖的諸侯邊說邊凝視她披著火紅秀髮的胸部。

    雷蒂西亞一臉冷靜地無視對方,然後坐到傭兵團團長的位子上。

    林茲以她的隨從身份在她身後待命,維持站直不動的姿態。

    諸侯們以同盟軍盟主,也就是倫狄尼亞軍的馬博羅閣下為中心,圍著桌上的模型互相交換意見。

    那是專業製造者做出的里爾要塞模型,周圍排了好幾顆棋盤遊戲使用的木製棋子,實際上似乎是一邊移動棋子,一邊進行軍事會議。

    「首先由三方進行總攻擊,然後佔領正面的第二棱堡。」

    馬博羅閣下拿起一顆棋子,一邊移動棋子一邊開口。

    里爾要塞這座要塞由稱為〈棱堡〉的小型堡壘配置在五個邊,就算其中一座棱堡被佔領,其他配置在均等位置的棱堡也能繼續攻擊,這種要塞被認為堅不可摧就是因為這種理由。

    「假如要一座一座攻陷棱堡,損害就太大了。」

    「是啊,所以要從單一目標擊破,以佔領第二棱堡為機會,立刻進攻——這裡。」

    馬博羅閣下指著模型的一點。

    「雷蒂西亞小姐的部隊負責攻破要塞城門。」

    「我明白了,我們一定會將城門漂亮擊破。」

    雷蒂西亞自信滿滿地點頭。

    〈鼴鼠技師團〉當中,有負責戰場上的土木工程與組裝攻城兵器的工兵部隊,以及負責在前線破壞城牆與城門的精銳部隊,是傳聞中比一般傭兵團還要強大的部隊。

    林茲因為〈建奏術〉而受到認同,得以編入這支部隊。

    (我能活著抵達城門嗎……)

    想像的情景令他恐懼,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上戰場。

    (……不可以,不要去思考死亡,我要活著救出艾莉莎。)

    他緊緊咬住嘴唇壓抑不安。

    軍事會議終於提到了在士兵們之間引起傳聞的〈城姬〉話題。

    「提德閣下您也看到幾天前的那道閃光了吧?」

    「是啊,那是〈城姬〉誕生的前兆啊。」

    「哈,太無聊了,〈城姬〉是森林裡還有妖魔的時代才有的迷信吧!」

    「沒那回事。百年戰爭的時候,我的祖父曾參加一場攻城戰,目標就是一座寄宿著〈城姬〉的要塞。」

    「……是嗎,那後來如何?」

    年輕貴族輕視地說道:

    「包圍了修道院要塞,聖米歇爾的一萬名倫狄尼亞軍,被大海吞沒而全滅,軍史裡也有記載。」

    「……」

    沈重的靜默造訪帳篷。

    熟悉的名字讓林茲與雷蒂西亞不禁對看。

    「〈城姬〉的事情暫且不管……」

    馬博羅閣下中止了軍事會議。

    「無論如何,我方軍隊都沒有能夠供給長期包圍的補給路線,一定要在法蘭西斯卡軍的援軍抵達之前攻陷那座要塞。」

    他站起來沈穩地宣書:

    「——明天早上,對里爾要塞發動總攻擊。」

    離開帳篷的時候,林茲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茲嚇得挺直背脊,這個反應讓雷蒂西亞呵呵笑了出來,她用手指纏繞著火紅的秀髮,惡作劇般微笑著說:

    「你好像很緊張耶,會害怕嗎?」

    「……嗯。」

    林茲稍微猶豫之後點頭。

    他不可能不害怕。上一秒鍾遺露出笑容的人,下一瞬間就死了。

    戰場就是這種地方。

    「這樣很好,因為對戰場沒有恐懼的家夥,就只是個想送死的笨蛋。」

    雷蒂西亞望著遙遠棱線的另一端小聲說道。

    她的雙眼變得迷濛。

    彷彿凝視著他人絕對無法碰觸的遙遠過往記憶。

    她的側臉美麗得令人不禁屏息。

    至今為止,她在戰場上都目睹了什麼事物……?

    儘管時常會忘記,不過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

    雷蒂西亞重新轉回來,確認明天的作戰行動。

    那不是僱主馬博羅閣下告知的作戰。

    而是雷蒂西亞與林茲討論過的作戰計劃。

    從阿連達姆過來這裡的途中,林茲將那座要塞裡發生的事情,以及被迫成為〈城姬〉的青梅竹馬少女的事情全部告訴雷蒂西亞。她實際上也見過身為〈城姬〉的夏特蕾兒,所以她相信林茲說的事。

    想奪回等同要塞中樞的〈城姬〉,也就代表著攻陷里爾要塞——林茲想救出艾莉莎,而雷蒂西亞想立下功績拉擡傭兵團的名聲,兩人的利害是一致的。況且,她掩飾害羞說的「團員心目中重要的人,對我來說也是重要的人。」林茲覺得這句話應該是真心的。

    破壞要塞城門後,〈鼴鼠技師團〉的精銳部隊就會入侵要塞內部。不理會城內其他的重要設施,在林茲的引導之下前往地下禮拜堂,將要塞的〈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奪回——這就是兩人想出的作戰。

    「首先就是要活著抵達城門。戰場上不會有人幫忙掩護,你要先有這點覺悟喔。」

    「……嗯。」

    林茲以認真的表情點頭。

    他很清楚,而且現在無論師父或他的〈城堡〉夏特蕾兒都不在身邊。

    (……我必須獨力開拓道路。)

    雖然他很清楚……但卻無法不開口詢問。

    「雷蒂,有夏特蕾兒的消息嗎……?」

    雷蒂西亞緩緩搖頭。

    「我去探訪了幾個熟識的傭兵團,不過沒聽說有人見過那樣的人。如果她在某個傭兵團裡,一定會很顯眼吧。」

    「是嗎……」

    林茲微微垂下肩膀。

    說起來,他並不認為那座孤傲的〈城堡〉會加入傭兵團之類的團體就是了。

    (夏特蕾兒……)

    林茲緊握拳頭,在心中低語。

    隔天早上,勇猛的喇叭聲從諸侯同盟軍的陣地響起。

    對里爾要塞進行的總攻擊展開了。

    ◇

    在丘陵上擺開陣勢的傭兵團一齊進行突擊。

    震撼大地的激烈地鳴也撼動著林茲等人身在的前線戰壕。只見戰壕牆壁上的泥土滾滾落下。

    「林茲,把頭低下去!」

    林茲正想將頭伸出戰壕,雷蒂西亞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拉回來。

    一道尖銳的風切聲隨即傳來,好幾支箭從林茲頭上飛過。

    「……!」

    他的背脊瞬間凍結。

    「笨蛋,這樣很危險的。」

    雷蒂西亞鬆開林茲的領子之後嘆了口氣。

    「你在找她嗎?」

    「……」

    「現在先把那件事忘掉。這裡是戰場,一分心就會送命喔。」

    雷蒂西亞用不曾聽過的嚴肅聲音責備他。

    「……嗯,抱歉。」

    「打起精神,差不多要輪到我們突擊了!」

    「喔喔喔喔喔!」

    〈鼴鼠技師團〉的精銳部隊在狹窄的戰壕裡一齊高聲呼喊,拔出了閃著銀光的長劍。

    林茲也拔出系在腰間、分配給他的劍。他第一次握住真正的劍,重量也與他平常拿的鑿子與鎚子不同,他的手因為緊張而佈滿汗水。

    (不要發抖。夏特蕾兒不是教過我如何用劍嗎!)

    第二次突擊的喇叭聲響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吶喊著爬出戰壕的傭兵們一齊朝正面的〈棱堡〉突擊,〈鼴鼠技師團〉的團員們也跟在後面。為了讓恐懼心麻痺,林茲也一邊發出吼叫,一邊衝向鮮血淋漓的戰場。

    (現在要做的就是抵達要塞,只要想這件事就好!)

    吶喊聲彷彿撼動著大地,滾滾沙塵之中,要塞射出的石弓弓箭像豪雨般落下,讓血花遍地綻放。舉劍突擊的傭兵們發出讓血液凍結似的慘叫並倒地,但從後方而來的傭兵們不只不恐懼,反而更加勇猛,他們毫不猶豫地踏過倒地的士兵屍體湧向要塞。

    碰!

    驚人的轟聲有如掩過吶喊聲似地振動著空氣。

    剎那問,林茲等人前方出現一道閃光。

    接著出現幾乎撕裂耳朵的爆破聲。一群士兵像瓦礫一樣被震飛。

    (怎麼了……!)

    林茲停下腳步,遮住眼睛不受吹襲過來的煙塵影響。

    往前方走的雷蒂西亞也不禁停下腳步。

    (是火藥的爆炸嗎……?)

    林茲將視線轉往發出聲音的方向。

    正面那座第二棱堡的左側,也就是五角星其中一角的第三棱堡所在之處,那‧樣‧東‧西就鎮座在那裡。

    一個反射了陽光、發出黑亮光澤的巨大鐵塊。

    那是附有移動式車輪的最新型大口徑大炮,全身穿著黑衣的詭異人群圍在四周待命,為大炮裝填約有一人環抱大小的黑色炮彈。

    「那是……炮術士工會〈原始之火傳遞者〉!」

    雷蒂西亞的叫喊讓周圍的〈鼴鼠技師團〉成員一陣騷動。

    炮術士工會——起源於中世紀的焰術士工會,是專門處理火藥與大炮的組織。

    他們徹底保守秘密並且獨佔炮術的技術與知識,據說如果不僱用他們的話,就不可能在戰場上隨心所欲使用大炮。

    在眾多炮術士工會之中,〈原始之火傳遞者〉又屬於神秘主義傾向最強烈的組織,傳聞他們開發了特有的火藥與炮彈。

    碰!

    戰場再度響起矗聲。

    後方升起猛烈的火柱,士兵們拉著的破城鎚已經一片粉碎。

    「擊中目標之時爆炸的〈爆破彈〉……沒想到竟然能夠實際使用。」

    雷蒂西亞低喃的同時額頭冒出汗水。

    一般說到大炮使用的炮彈,都是用石頭研磨製成的石彈,雖然擁有破壞力,但幾乎都用於破壞城牆,幾乎沒有那種對著整群士兵發射的用法。可是,那顆炮彈的設計似乎是讓內部裝有火藥的炮彈在著彈地點爆炸。

    聚集著猛將的傭兵們懼於閃光和爆破聲,於是也開始退縮。石弓射來的箭毫不留情地落到停住腳步的士兵們頭上。

    「……!大家快跑,停下來就會被擊中!」

    雷蒂西亞大喊的同時……

    大炮回轉方向,炮門對準這邊。

    對方打算破壞技師團的笨重攻城武器。

    「……!雷蒂!」

    林茲衝向跑在前方的紅發少女。

    (可惡!一定要趕上!)

    「林茲?」

    他就這樣抱住雷蒂西亞的身體往地面撲倒。

    剎那間,前方極近之處爆出激烈閃光。

    猛烈的矗聲響徹周圍,兩人的身體被爆炸風拋了開來。

    兩人在堅硬的地面翻滾好幾圈,最後仰倒在地上,林茲沒有放開雷蒂西亞的身體。

    「……嗚、嗯……」

    林茲微微睜開眼睛,侵襲全身的劇痛讓他露出痛苦表情。

    雷蒂西亞柔軟的嘴唇就在眼前,距離近得連呼氣都吹拂過來。

    (……!)

    「唔……」

    雷蒂西亞發出呻吟,身體稍微動了一下。

    林茲連忙起身離開她身邊。

    紅發少女以剛睡醒般的朦朧眼神凝視林茲……

    「雷蒂,你流血了……」

    林茲倒吸一口氣。

    紅發垂披著所以沒發現,一道血痕從她的額頭流了下來。

    「不要緊,這是小傷……謝謝你救了我。」

    雷蒂西亞用衣服袖子擦掉額上的血,然後迅速起身。

    她對林茲投以堅強的笑容並轉身。

    炮彈著彈之處的地面遭到大範圍削除,技師團的攻城武器變成一堆碎屑。

    石彈之類的攻擊根本遠遠比不上那驚人的破壞力。

    林茲驚覺什麼似地回頭往要塞看。

    炮術士工會的炮手正在裝填下一顆炮彈。

    閃耀著黑色光芒的大口徑大炮,正將炮身對準這邊。

    「……!」

    凍結般的恐懼感直到現在才襲擊他。

    林茲的膝蓋微微顫抖著,手指也僵硬得伸不直。

    瀰漫周圍的血腥味讓人想嘔吐。

    他想逃離這裡。他想逃出這樣的戰場,在和平的街道上揮舞鎚子。

    可是……

    他向背後瞄了一眼,與雷蒂西亞視線相對。

    (……我不再逃避了。)

    林茲搖搖頭,他不想再經曆一次那種體驗。

    他不想再次體驗留下艾莉莎獨自逃走的情境。

    他慢慢張開僵直的手指,再用拳頭敲敲膝蓋止住顫抖。

    腦中描繪的景象,是在森林裡遇見的那‧個‧女‧孩。

    是一座拿著劍、威‧風‧凜‧凜的銀白〈城堡〉。

    如果是她,她一定會繼續向前——林茲如此認為。

    刻在手上的史多藍傑大師〈銘印〉迸出藍白火花。

    (……我要用這雙手,實現與艾莉莎訂下的約‧定!)

    「林茲!」

    他不顧雷蒂西亞的阻止,向前奔去。

    因為炮彈攻擊而破壞殆盡的破城鎚——他站在殘骸中心,編織起〈建奏術〉的韻律。

    他已經瞭解該建築的物體構造。

    再來,就是看哪‧邊‧的‧速‧度‧比‧較‧快‧了。

    (……沒問題,我應該能辦到,我‧一‧定‧可‧以。)

    (——汝乃偉大的建築士之王,乃測量並設計出四界一切之者啊——)

    (上構取隱藏在神殿最深處之秘技,吾等石匠之首啊——)

    (——汝乃位居偉大陵墓頂端,盡觀一切事物之〈眼〉——)

    頭顱深處迸出火花,有一股頭腦被燒斷的感覺。

    但不可思議的,是他以前使用〈建奏術〉從來不曾如此輕鬆。

    感覺就像從某處而來的力量湧進他的體內。

    (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堆築起來的韻律化為藍白雷火迸發出來,將空氣割裂。

    他就這樣將纏繞著雷火的手掌拍向破城鎚的殘骸,接著大喊:

    「林茲‧連海特在此刻下銘印!吾在此喚回破壞之獸!」

    第十二韻律——〈再構築〉。

    落下的雷火將破城鎚的殘骸組合成嶄新的物體……

    「那‧是……!」

    雷蒂西亞發出驚訝的叫聲。

    出現在眼前的物體——是一座巨大的破城投石機。

    高高彈起的平衡鎚上裝滿了大量沙土,而長長橫木的另一端——炮彈的發射裝置上已經裝填了炮彈。

    那是使用〈建奏術〉將火藥重新構築而成的爆‧破‧彈。

    林茲拔出劍,將固定橫木的繩索迅速切斷。

    破城投石機的平衡鎚瞬間往下揮,讓爆破彈呈拋物線射了出去……

    剎那間,大口徑大炮的炮口冒出閃光。

    「林茲!」

    雷蒂西亞大叫。

    轟聲響徹四周,戰場上升起兩支火柱。

    爆破風橫掃而來,林茲的身體被拋到地面。

    「呼!呼!呼!呼——嗚!」

    骨骼受壓迫般的痛苦讓他發出慘叫。林茲喘息的同時癱坐在地上。背心下方穿著鏈甲所以幾乎沒有外傷,可是撞到地面時的衝擊讓內臟受到不小的損傷。

    右手的〈銘印〉發出淡淡的光芒,而且像火燒般灼熱。

    「……你真是亂來。」

    雷蒂西亞輕輕抓起他的手。

    「不過你做得很好,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

    破城投石機毀壞之後的殘骸就在林茲面前。

    可是,要塞那邊的大口徑大炮也同時被破壞。

    雷蒂西亞迅速起身。

    她轉向技師團,對著天空高高舉起劍。

    「要塞的大炮已經報廢了~~」

    她高聲叫道:

    「就這樣一口氣攻陷里爾要塞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撼動大地的怒吼聲響徹黑煙繚繞的戰場。

    ◇

    里爾要塞,地下禮拜堂。

    兩名男子佇立在昏暗的空間裡。

    那是要塞的技術軍官沃邦,以及——鐵面具閣下。

    駭人的血跡已被擦拭得一幹二淨,彷彿幾天前這個地方根本不曾發生那場慘不忍睹的殺戮。

    只不過,地下室混濁的空氣裡還帶著些微血腥味。或許,連那些被當成祭品獻出去的技師們最後呼出的氣息微粒,都依舊飄蕩在周圍。

    「鐵面具閣下,〈城姬〉還沒甦醒嗎?」

    沃邦語帶焦急地發問。

    只要仔細聆聽,就會發現連這間地下室都隱約傳來吼叫聲與刀劍聲。

    諸侯同盟軍與要塞間的戰鬥現在正在外頭展開。

    禮拜堂深處發出亮光的魔法圖案中心處,擺放著那具〈黑色棺木〉。

    象徵著靜謐的禮拜堂中,那樣物體發出微弱的異常聲響。

    異常聲響——用這個詞來形容再適合不過,因為那是這世上所沒有的七彩音階。

    「公主緊緊地封閉了自己的心靈,如果強迫喚醒她的話,就會使她變成〈廢墟〉,這樣也無妨嗎?」

    「唔……!」

    沃邦咬牙切齒,心中捲起一股對這名鐵面具男子的不信任。

    由聖殿騎士團與聖米歇爾進行的〈流浪的城姬〉回收工作宣告失敗。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在鐵面具閣下主導的儀式之下,以〈城姬〉姿態覺醒過一次,但現在一直在棺木中沈睡。

    可以看見少女蒼白的嘴唇呼出微微的氣息。

    「那樣不行……」

    沃邦焦躁地念道。

    在無法完全與要塞同步的狀況下被喚醒的城姬稱為〈廢墟〉,幾天後就會灰‧飛‧煙‧滅——他聽過這種說法。

    沃邦的宿願就是讓〈城姬〉寄‧宿在里爾要塞之中,對他而言他實在無法接受這種狀況。

    「是啊,我也想儘量避免這種事態發生,要是簡單失去寶貴的〈城姬〉實‧驗‧對‧象就太可惜了……嗯?」

    鐵面具閣下彷彿突然發現什麼,將身體往前傾到棺木上。

    「鐵面具閣下,請問您……」

    沃邦說到一半就瞪大雙眼。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衣襟敞開的胸口上……

    〈城姬〉適任者的證明——五角星〈印記〉正流著鮮血。

    彷彿正在慟哭一般。

    「〈印記〉產生了共鳴……?」

    「喔——看來與公主擁有強烈羈絆的人就在附近。」

    鐵面具閣下詭異地嗤笑著,肩膀上下搖動。

    「難道是林茲‧連海特?」

    沃邦以低沈的聲音念道。

    林茲‧連海特,那名少年是讓〈城姬〉覺醒的關鍵。

    他參加里爾要塞的攻城戰了嗎?

    「我去把他帶來。」

    沃邦微微眯起老鷹般的雙眼,將手放在軍刀刀柄上。

    他轉過身,走上通往地面的樓梯。

    ◇

    戰場上一片混戰。

    城牆較低的棱堡式要塞對大炮的防禦力雖然很強,但在容許敵人靠近的防衛戰之中,防衛力與以往的城堡建築比起來遜色不少。攀在城牆上的士兵們陸續爬上攻城梯,要塞的守衛士扔下石弓、手持軍刀應戰。

    法蘭西斯卡軍的抵抗十分頑強,但面對憑藉優勢兵力毫不減緩氣勢、如同波浪般不斷湧來的諸侯同盟軍攻擊也抵擋不下去。一個小時之後,由馬博羅侯爵率領的主力隊伍勢如破竹攻人,第二棱堡終於揚起白旗。

    佔領棱堡、一時之間穩固腳步之後,再來就輪到優秀工兵部隊的出場了。

    以〈鼴鼠技師團〉為中心的工兵部隊在壕溝上搭橋,沒多久就做出了可供搬運破城鎚的道路。

    「真厲害……才不過一下子的時間……」

    「這是理所當然的呀,我們可是大陸最強的技師傭兵團。」

    林茲忍不住讚歎,雷蒂西亞看到他的反應滿足地點頭。

    一座貼著濕潤獸皮的破城鎚在要塞門前組裝完畢。

    技師團強壯的男人們,有如敲鍾般將外表包覆著鐵的堅固樁子擊向城門——一次又一次,毫不停歇。

    「——好,我也得貢獻一下才行,對吧?」

    雷蒂西亞舔舔嘴唇,手上那個由阿爾伯蒂大師傳授的〈銘印〉——〈崩壞之緋〉正發出紅色光芒。

    這是從〈石之兄弟團〉繼承而來的神秘神蹟。

    是一種將看不見的楔子打進構造物之崩‧壞‧點,讓構造物崩壞的技法。

    擁有火紅頭髮的少女靈巧地躍上破城鎚頂端,接著就比劃著劍尖,在要塞的門上釘‧入看不見的楔子。

    鏘!鏘!金屬敲打聲音響徹四周,看到她動作的其他傭兵團男子們都疑惑地皺眉——那個女人究竟在做什麼?

    「——這就是最後了!」

    嘶——她手上的〈銘印〉冒出深紅雷火,穿透五個崩壞點。

    破城鎚的一擊猶如呼應般敲擊過去。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

    驚人的轟聲響起。

    防護要塞外側的鐵門輕易地崩壞,通往要塞內部的道路打通了。

    傭兵們歡喜地呼喊著。

    紅發少女在破城鎚上方揮劍叫道:

    「〈鼴鼠技師團〉的精銳戰鬥部隊——〈鼴鼠之爪〉,準備突擊羅!」

    林茲跟在雷蒂西亞後面衝進要塞。

    由於要塞的守備兵配置在各座棱堡內,所以要塞內部反而沒有那麼多士兵。〈鼴鼠之爪〉不愧是精銳部隊,二十幾人組成的隊伍接連擊倒了成群結隊的法蘭西斯卡軍。

    在精兵齊聚的隊伍中,劍術最厲害的就是雷蒂西亞,她火焰般的頭髮翻騰著,砍倒成群士兵。回想起來,她在阿連達姆時,以一把短劍與身為騎士的諾因‧吉拉哈姆打得不相上下。

    「雷蒂,往這邊!」

    林茲一邊在建築物裡的迴廊奔跑,一邊大喊。林茲會編入這支部隊並非因為劍術受期待,而是為了讓他能帶路前往〈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所在之處——這是林茲被賦予的任務。

    攻入要塞的士兵與守備兵在要塞各處持續著激烈混戰,雷蒂西亞率領的部隊完全不理會重要據點,直接前往禮拜堂。

    「真不錯,只要能救出公‧主‧殿‧下就是我們贏了。」

    雷蒂西亞桀驁地笑著。

    只要將〈城姬〉艾莉莎奪回,里爾要塞就等於失去反擊能力而完全失守了。

    但雖然個個精銳,侵入部隊也不過二十幾人,一旦混戰結束就會遭到包圍,〈鼴鼠之爪〉也就會被孤立於主力部隊之外。

    這是與時間的賽跑。

    (艾莉莎,你等我……)

    在通道上奔跑的同時,林茲壓抑急躁心情似地握緊劍柄。

    他確定艾莉莎就在那座禮拜堂裡。

    右手的〈銘印〉開始鼓動,紅色鮮血不斷滴落。

    但不可思議的是他不覺得痛,〈銘印〉正將她的心跳確實傳遞過來。

    (……她在那裡,就在那座禮拜堂裡。)

    好幾名強壯男子合力才將擋在前方的龐大鐵門打開。

    眼前出現一間鋪著紅色絨毯的大廳。

    這裡就是那天迎接鐵面具男子的地方。

    「禮拜堂就在前面……」

    就在林茲踏進去並轉頭的瞬間……

    「……什麼!」

    雷蒂西亞的尖叫響徹四周。

    「嗚喔!這是什麼!」「是牆壁!」「嗚哇哇哇哇!」

    (什麼……?)

    林茲呆立原地,盯著眼前的物體。

    前‧面‧出‧現‧了‧一‧道‧牆。

    就在他才剛跑進來的空間裡。

    有道石牆聳立在眼前。

    ——寂靜造訪周圍。

    雷蒂西亞等人的慘叫被阻斷,接著,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林‧茲‧單‧獨‧被‧留‧下‧來‧了。

    「怎麼、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以拳頭敲打出現在前方的石牆。

    「雷蒂!雷蒂!」

    雖然他大聲叫喊,卻沒有回音。

    他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對、對了,只要用〈建奏術〉重新構築牆壁……)

    就在他想到這個辦法,並打算展開構造式的時候——

    喀、喀、喀……

    他聽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軍鞋聲。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的背脊爬滿雞皮疙瘩。

    放在牆上的手掌佈滿了汗水。

    林茲不想回頭,一日一回頭,就必須與他對峙。

    呼吸開始紊亂,腳步聲慢慢靠了過來。

    「——真是愚蠢,竟然又回到這裡。」

    (啊……啊啊……啊……)

    「不過,多虧了你,這樣一來就能讓她覺醒。」

    林茲緩緩轉身。

    那是一名穿著法蘭西斯卡軍隊軍官服裝、擁有老鷹般雙眼的男子。

    技術軍官塞巴斯蒂安‧勒普雷斯特雷‧德‧沃邦元帥就在這裡。

    「好久不見了,林茲‧連海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5 PM

第六章 ─ 天鵝之城

「沃邦……」

    林茲咬牙切齒地低吼著。

    沃邦以灰色雙眼盯著林茲……

    接著無聲無息拔出軍刀。

    林茲奮力挺直髮軟的雙腳,試著握緊劍。

    (可惡!我的手……在發抖……)

    他將背倚著後面的石牆,把劍指向他曾經稱呼為大師的男子。

    「你來救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嗎?值得嘉許。」

    「……!」

    林茲的腦袋已經沸騰,而他之所以沒有直接砍過去並非因為冷靜,是因為害怕而雙腳無法動彈。

    「……我已經決定了,我不再逃避了。」

    林茲自言自語般說著,這句話是為了說給自己聽的。

    他緊緊握住劍柄,但依舊止不住手的顫抖。

    那時的恐懼感在腦中鮮明地複蘇。

    哥爾頓師父與同伴的技師們遭到殘忍殺害。

    下手的就是這名他敬稱為大師、曾經信賴的男人。

    「沃邦大師,我曾經很尊敬您,就如同我尊敬我師父一樣。」

    「……是嗎?」

    沃邦眉毛也不動一下。

    「您一開始就是為了讓艾莉莎成為〈城姬〉才讓我們……」

    「是啊。但無論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或當成祭品獻上去的技師們,都已經成為這座完美要塞的基礎,你不認為這是種光榮嗎?」

    「……!」

    他知道這是挑撥。

    不過,他再也忍不下去。

    「……沃邦!」

    林茲一邊喊叫著佇立眼前的敵人名字,一邊踢了石牆向前衝。

    沃邦以最小的動作就將他那擁有氣勢卻沒有速度與技巧,只憑著怒氣進攻的不成熟劍術擋了下來。

    「……唔……!」

    林茲魯莽地將劍刺向前,劍尖卻連割都沒割到對方。

    「史多藍傑大師好像沒有教你劍術嘛。」

    「……!」

    沃邦的身影突然消失。

    當林茲驚訝轉頭的瞬間……

    「……嗚喔!」

    他的腹部受了一記強力的膝擊,彷彿要貫穿身體的衝擊傳遍全身。

    林茲的身體呈拋物線在空中飛舞,然後重重撞上石牆。

    「呼……哈……」

    鏘啷一聲,他手裡的劍掉到地上,接著劇烈嘔吐。

    胃液在逆流,以及彷彿要讓他吐出所有胃中物的嘔吐感襲來。

    (……我……我得……趕快站起來……)

    他睜開半邊眼睛,在半模糊的意識之中瞪著敵人的身影。

    兩人之間的距離——以林茲的步伐來說是十步的距離。

    沃邦正以讀不出情感的冷酷雙眼俯視他。

    在他眼中沒有嘲笑,甚至無法窺知絲毫的粗心大意。

    不因為對手是弱小少年而輕敵——話雖如此,也不需要過於畏懼。沃邦冷靜地分析戰力並加以應對。他終究是一名軍人。

    (……可……惡……)

    林茲知道自己不可能打羸,雙方能力的差距太大了。幾天前才從夏特蕾兒那邊臨時抱佛腳學來的劍術,搞不好就連想打成兩敗俱傷都辦不到。

    (不過……)

    林茲右手已經扔掉劍,靜靜地握緊拳頭。

    ……他還沒認輸,他還擁有戰鬥的力量。

    也就是偉大師父那裡繼承而來的〈石之兄弟團〉奧秘技法。

    「我沒時間跟你玩遊戲,因為我必須在要塞被攻陷之前讓〈城姬〉覺醒。」

    沃邦朝這裡靠近了一步,接著很自然走近第二步、第三步。林茲假裝自己倒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等著沃邦接近自己。

    然後是……第七步。

    (……就是現在!)

    他將手搭上石牆展開構造式。

    第十二韻律——(再構築)。

    接著將迸出藍白雷火的手掌擊向石板地。

    沃邦臉上浮現驚愕的表情。此時從地板冒出了無數尖銳石長槍,就像成群猛獸般突襲,釘住沃邦的腳。

    ——本來應該是這樣。

    「什麼……!」

    「喔,還真令人驚訝。雖然是簡單的構造物,不過你居然能以簡式詠唱就創造出來,該說真不傀是那個男人的徒弟嗎?或者,是因為遇見〈流浪的城姬〉才讓你的資質開花結果……」

    啪喳、啪喳——林茲使用〈建奏術〉創造出來的石長槍發出僵硬的聲音並且崩壞。沃邦周圍出現的石牆粉碎了石長槍的槍尖。

    林茲以愕然的表情低喃著。

    「林茲‧連海特,你太愚蠢了。不成氣候的〈建奏士〉啊,你以為有辦法使用〈石之兄弟團〉神秘神蹟的人只有你或你師父嗎?」

    沃邦脫下屬於軍官制服的白手套。

    他的手背上有個四散著紫色雷火的〈銘印〉。

    「……!」

    「這個〈銘印〉是我二十歲的時候從師父那裡繼承來的。」

    沃邦停下腳步,嘴裡開始喃喃唸著某些話語。

    (〈建奏術〉的韻律!可是,我從沒聽過這種的……)

    「〈建奏術〉是眾神建築等級的極致建築術,你懂的只不過是皮毛而已。〈石之兄弟團〉當中也傳承了這種常規之外的神秘神蹟喔。」

    沃邦迅速舉起手。

    「林茲‧連海特,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你不知道的韻律。」

    從〈銘印〉迸出的雷火猛烈地落到石板地上。

    閃光發出炫目光芒,散裂的石頭碎片割過林茲的臉頰。

    接著……

    轟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震‧耳‧欲‧聾‧的‧咆‧嘯‧聲‧傳‧來。

    「什、什麼……?這是什麼……?」

    林茲嘴裡發出驚愕的聲音。

    他的眼前……有一隻怪物。

    那是一隻身高有林茲三倍高的石頭怪‧物。

    嚕喔喔喔喔喔喔!

    怪物的下顎有如長著成排尖齒的爬蟲類,巨大身軀有著各長了三根爪子、像圓木般粗壯的四肢,關節部位用了圓形石頭,所以四隻腳都可以圓滑地擺動。

    背上還有一對蝙蝠般的翅膀,由構造看來應該不至於能飛,但是帶著尖銳鈎爪的翅膀已經足以撕裂獵物。

    「〈建奏術〉第十一廢棄韻律——」

    ——〈石像鬼〉。

    沃邦低聲念的名字,是被當成教會屋頂排雨裝置的驅魔石像名稱。

    林茲就這麼靠在牆上,愕然地瞪大雙眼。

    眼前這片過於超現實的光景,讓他的手不停顫抖。

    沃邦以冷酷得讓人打顫的聲音命令石像:

    「活捉他,但如果想吃掉他的手腳也無所謂。」

    嚕喔喔喔喔喔喔喔!

    巨大的〈石像鬼〉發出貫穿天花板似的咆嘯。

    它舉起帶著銳利鈎爪的手臂,想要捕捉林茲。

    (……!)

    用劍之類的武器根本無法抵擋——林茲做出這項判斷,然後丟掉劍、往側邊跳。

    喀……傳來一道幹硬的聲音,林茲背後的石牆被挖了個洞。

    林茲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後站起來,額上冒出汗水。

    怪物的動作並不迅速,但也有可能多虧了夏特蕾兒的訓練,不然他說不定會嚇得腳軟然後躲不掉。

    石像鬼轉往這裡,改變方向並吼叫著衝過來。

    「……唔!」

    林茲以簡式詠唱展開〈建奏術〉的韻律,手掌在藍白雷火包圍之下往地面拍擊。

    從石板地突刺出來般出現的物體——三層石牆。

    可是,石像鬼沒有停下腳步,就這麼衝破兩層石牆,接著以牙齒啃破第三層牆。

    (怎麼有這種家夥……!明明是以相同建材創造出來,可是強度完全不同!)

    「林茲‧連海特,你怎麼了,只會躲嗎?」

    沃邦如此說道。就在他因此分心的時候,石像鬼蝙蝠般的翅膀趁隙攻擊他,驚人的力道讓林茲被掃到牆邊。

    「……咳……呼……!」

    林茲撞到牆壁吐出鮮血,全身麻痺般的劇痛襲擊他。

    可是沒時間倒在地上,因為石像鬼正緩緩轉向這邊。

    就在這時,林茲發現了。

    石頭怪物因為身體相當龐大……所以轉換方向的時候會在一瞬間停止動作。

    (既然如此……)

    他跪在地上展開〈建奏術〉,藍白雷火圍繞著他。

    「林茲‧連海特刻下銘印!吾在此建造一座螺旋塔!」

    剎那間,從大廳地板突出的螺旋石柱刺穿了石像鬼的下顎。

    衝擊力讓石像鬼向後仰,稍微失去了平衡……不過就只有這樣,石像鬼沒受到損害似地將石柱輕鬆粉碎。

    「沒用的,你那不成熟的〈建奏術〉無法打敗我的〈石像鬼〉。」

    「囉唆……」

    林茲叫了出來,朝著石像鬼奔跑。

    藍‧白‧雷‧火‧還‧圍‧繞‧著他的〈銘印〉。

    沒錯,螺旋石柱只是欺敵之計,他真正的目的……

    (……那個石頭怪物只不過是建材罷了。)

    既然如此,他應該能辦得到。

    石頭怪物笨重地轉了過來,林茲踢了一下地板往它面前衝,然後以迸出雷火的右手拍擊它的腳。

    「第八韻律——〈修複〉,石像鬼啊,吾命汝恢復原本之型態!」

    直接影響建材——他將展開的構造式全部敲入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腦子燒灼起來,因為超過負荷極限而短路。

    為了不失去意識,他不停扯破喉嚨大喊。

    揮起右手的石像鬼突然停止動作。

    喀……嘰……喀喀……嘰……

    石頭門扉摩擦般的怪異聲音響徹大廳。

    接著……

    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石像鬼朝著天花板發出刺耳的吼叫,然後一口氣崩裂。

    沙塵揚起,粉碎的石塊像雪崩似地湧來。

    就在沙塵平息之後……

    林茲眼前堆積著〈石像鬼〉被破壞之後的殘骸。

    「呼!呼!呼!呼……」

    林茲一邊劇烈喘息,一邊當場跪倒。

    身體麻痺得無法動彈,剛剛的〈建奏術〉已經用盡了他最後的力量。

    右手的〈銘印〉發著微弱光芒。

    「太厲害了,這麼年輕就能如此自由運用〈石之兄弟團〉的秘法。」

    沃邦慢慢往這裡走來。

    他拿著已經出鞘的軍刀宣告著。

    「雖然是令人讚賞的資質,但卻很礙事。我要把那隻右手砍下來。」

    「……!」

    林茲像要保護燒傷的右手似地,將另一隻手蓋在上面。

    他拚命地想在腦中展開構造式……頭腦的回路卻因為故障而無法連接。

    只能激出相當微小的火花。

    (可惡!又是這樣嗎!我跟那時一樣什麼都辦不到……!)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走過來的沃邦。

    那天,在血紅的禮拜堂裡。

    他只能恐懼地發抖,眼睜睜看著同伴技師們遭到殺害。

    他沒辦法救出在棺木中慟哭的艾莉莎。

    現在與當時沒有一點改變。

    他……依舊是那天的弱小少年。

    (……我這個樣子,會被夏特蕾兒捨棄也是理所當然。)

    你太天真了……

    她說了這句話並與他告別,林茲回想起她背影的同時感到絕望。

    「為什麼……」

    「什麼?」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沃邦大師,大陸最頂尖的要塞技師,是個誰都尊敬的建築士,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他已經沒有力氣打倒眼前的男人。

    這並非為了拖時間,當然,也不是因為想說服他。

    只不過,林茲現在只能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嚷叫。

    「林茲‧連海特,你不會懂的,那種即使花一輩子也追不上的人就在自己前方——那種絕望你不會懂。」

    ——沃邦意外地用沈穩的聲音敘述。

    「……什麼?」

    林茲本以為自己完全被無視,所以驚訝地發問。

    「你的師父史多藍傑大師,年僅九歲的時候就繼承了建築士的〈銘印〉,他與只是個高材生的我不同,是個真正的天才……是受到建築之神寵愛的人。」

    沃邦老鷹般的眼睛一瞬間亮起回憶的燈火。

    「我與他是在同一個師父門下學習建築的同門徒弟。」

    「……!」

    林茲不知道這件事。他雖然聽說沃邦與師父是舊識,但沒想到居然是出自同門。

    「我完全無法超越他,這真是殘酷,神授予我的才能讓我瞭解到,就算我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贏過他。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追著他的背影、不斷模仿他,後來我不知何時遺忘了自己的建築理想,而且被人稱呼為要塞技師,而不是建築士。」

    兩人狀況一樣。林茲也同樣追逐著師父的背影,一直模仿著他。

    幾乎快要忘記自己理想中的建築物、忘記自己想創造的事物。

    ——直到艾莉莎提醒他之前。

    「林茲‧連海特,我跟你的境遇或許很類似。」

    沃邦說道,嘴角因為這句諷刺的話而扭曲。

    「……不對。」

    林茲緊緊握拳,小聲說著。

    「我跟你不一樣……我‧有‧想‧要‧創‧造‧的‧〈城‧堡〉。」

    「是嗎?」

    沃邦感興趣地揚起單邊眉毛。

    他的口吻中帶著焦躁與類似嘲笑般的意味。

    「你是說,你有辦法創造出讓〈城姬〉寄宿、崇高且完美的建築物嗎?」

    「……沒‧錯。」

    林茲堅定地點頭。

    「你還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愚蠢家夥,我真無法理解那個男人為什麼會收你這種人當徒弟。」

    沃邦不耐煩地聳肩,又再往前靠了一步。

    他以誇張的態度說道:

    「就連身為大陸最頂尖建築士的他創造出的作品,我也不曾聽說〈城姬〉寄宿其中,不過我現在即將超越他,我將藉著讓〈城姬〉寄宿在這座我設計的里爾要塞裡,來完成史多藍傑大師也無法達成的偉大事業。」

    「……」

    林茲心想,他看起來實在太可悲了。他是個遺忘了建築士的理想,不知何時墮落到無法救贖地步的悲哀男子。

    可是……他自己也有可能像這名男子一樣墮落。

    沃邦老鷹般的雙眼浮現些許愉悅的色彩。

    林茲第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

    那不是軍人的表情。

    那是一張對於〈城姬〉懷有妄想,而且被這股意念附身的普通建築士的臉。

    「……就‧為‧了‧那‧種‧事‧情……」

    林茲的〈銘印〉接連滴下沸騰的鮮血。

    「你這個人!就為了那種事情,把哥爾頓師父與大家殺掉嗎!」

    鮮血猛烈湧出。林茲從瓦礫當中站起來大聲叫喊。

    「用這種……用這種方法犧牲一名女孩,讓〈城姬〉寄宿在要塞裡,你‧這‧家‧夥認為這樣對嗎?你不覺得無恥嗎?」

    「喔……你還能站起來啊?」

    沃邦停下腳步,不,是被迫停止。那名少年應該沒有剩下任何力量才對——儘管他這麼認為,但眼前卻有某些事物讓這名身經百戰的軍人感到警戒。

    「〈城姬〉……不‧會‧寄‧宿‧在‧這‧種‧要‧塞。」

    林茲凝視著那雙老鷹般的眼睛,以顫抖的聲音宣告:

    「……〈城姬〉要寄宿在高尚且崇高的城堡裡!」

    啪滋——他的手上迸出小小的火花。

    他閉上眼睛,腦中鮮明浮現的景象——是那座〈城堡〉的模樣。

    (……沒錯,快點想像!)

    他要想像的那棟建築物,是至今他所見過最強大、最美麗的——也就是那座〈城堡〉。

    他要想像出那座不為任何事物屈服,雄偉聳立的永恆〈城堡〉!

    ——他應該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使用〈建奏術〉了才對。

    可是……這股彷彿身體正滾燙沸騰的感覺是什麼?

    這股力量的急流宛如沒有止境般湧進體內……

    「怎麼會……之前已經使出了那麼大量的〈建奏術〉,居然還剩下這麼多力量……?」

    沃邦驚愕地瞪大雙眼。

    不對……這不是殘存的力量。

    ——好像是某‧種‧回‧路‧重‧新‧連‧接‧起‧來的感覺。

    〈銘印〉冒出好幾道藍白雷火!

    「沃邦!我要你看看……我理想中的〈城堡〉!」

    「……!你這家夥!」

    沃邦猙獰地喊叫,以手掌擊向地面。

    〈建奏術〉第十一廢棄韻律——〈石像鬼〉。

    石板地扭動並發出怪異的聲響,然後形成一隻奇形怪狀的生物。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隻擁有獅子軀體的雙頭石像鬼。

    「把那家夥的右手吃掉!變奏零二——〈雙頭魔獸〉!」

    石之魔獸發出可怕的咆嘯聲,齜牙咧嘴地朝他襲來。

    「林茲‧連海特刻下銘印!吾將在此打造一面堅固城牆!」

    林茲再度將手掌拍擊地面,有如想壓制不聽使喚的雷火。

    就在魔獸的尖齒正打算瞄準林茲手臂的剎那間——

    炫目的閃光閃耀著,眼前出現一面堅固的〈城牆〉。

    碰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雙頭魔獸揮起巨大手臂,一擊就破壞了〈城牆〉。

    鏘!

    一道劍光閃過。

    石像鬼的兩個頭突然消‧失‧了。

    不,是被砍下來了。

    巨大的石塊頭部割出平緩的拋物線向外飛,然後猛烈撞上牆壁摔得四分五裂。

    「……!」

    林茲睜大眼睛。

    他眼前矗立了一座壯麗〈城堡〉。

    「……林茲‧連海特。」

    〈城堡〉說話了。

    「……你呼喚的時機太晚了。」

    一座威風凜凜拿著劍的——銀白色〈城堡〉。

    就出現在他面前。

    「……夏特蕾兒。」

    林茲跪在地上,試著想說些什麼。

    可是喉嚨已經燒傷,只能發出沙啞的聲音,呼吸也相當急促。

    他有好多話想說。

    但只要一看到她美麗的側臉,腦子裡的東西就全部消散了。

    ……我好想見你。我只想說我好想見你。林茲心裡這麼想著。

    林茲就這樣跪立在地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搖搖頭表示什麼都不用說,只不過……

    「你很努力。」

    她沈靜地微笑著,並溫柔輕撫林茲的黑髮。

    「……夏特蕾兒……你……為什麼……?」

    「你跟我之間被城主的羈絆連在一起,因為你全心全意想著我,所以我就被召喚到此了。」

    「……啊。」

    林茲茫然地唸著。

    夏特蕾兒一直沒有切斷自己與林茲的牽絆。

    那麼,那股蜂湧而來的力量,是與夏特蕾兒連結在一起羅?

    「可是,夏特蕾兒你不是已經拋棄我了……」

    「林茲你答應過要創造出我的〈城堡〉不是嗎?」

    夏特蕾兒輕咳一聲。

    「雖然你是個不成熟的城主,但我沒辦法丟著你不管。」

    她有點害羞似地別開視線。

    「你就是〈流浪的城姬〉嗎……」

    「沒錯。」

    夏特蕾兒轉向沃邦。

    「你竟然會選這種不成熟的徒弟當城主。」

    沃邦恨恨地說著,聲音中摻雜著嫉妒與欽羨的濃烈色彩。

    夏特蕾兒揚起眉頭,以蘊含著藍白火焰的雙眼瞪著沃邦。

    「你這個名叫沃邦的家夥,我可不像林茲那樣溫柔,我要你用身體來為你傷害了我的城主贖罪!」

    她宣告之時——將閃著銀白色光芒的劍尖指向對方。

    「……!像你這種沒有〈城堡〉的〈城姬〉……!」

    沃邦在剎那間行動,這不是出自競爭心,而是因為純粹的恐懼使然。

    〈銘印〉當中射出紫色雷光,他將手掌擊向石壁。

    第十一廢棄韻律——〈石像鬼〉。

    變奏零三——〈五首魔龍〉!

    周圍的石牆開始改變性質,有只非常龐大——伸直頭部就幾乎會碰到天花板的五頭龍出現了。

    這恐怕是沃邦有辦法使用的最強大〈建奏術〉。

    揚起脖子的五個頭部露出尖齒,一齊攻了過來……

    「夏特蕾兒!」

    她首先……

    「真是醜陋,這種建築既不美麗也不高尚,更欠缺了熱情。」

    以毫不留情的話給敵人一擊……

    夏特蕾兒踢了一下地面跳起來。

    打算咬住夏特蕾兒的那個下巴被她肩上的〈城牆〉彈開,從側邊甩來的脖子攻擊則被翻騰的裙襬耍得團團轉,以鐵靴踏破石像身體的〈城姬〉就像熊熊火焰一樣一口氣往上衝。

    接著,下一瞬間——

    嘰——一陣尖銳的金屬聲。

    描繪出弧形的銀色閃光,名副其實地將石頭魔龍一刀兩斷。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魔龍的巨大身體崩塌的同時發出驚人轟聲。

    夏特蕾兒以銳利的眼神瞥了魔龍的殘骸一眼,然後撩起銀白色秀髮。

    「你以為這種程度的小把戲,可以打得過身為〈城堡〉的我嗎?」

    「你說……什麼……」

    沃邦以絕望的聲音低喃。夏特蕾兒身上……不對,就連她身上背的〈城牆〉都沒有一絲傷痕。

    (只不過一擊,就把讓我陷入苦戰的〈石像鬼〉……)

    就連曾在阿連達姆目睹過她力量的林茲都感到顫慄。

    這股力量實在過於驚人。

    「唔……」

    沃邦跪到地上。

    一名〈士兵〉與一座〈城堡〉——他打贏的機率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那麼,城主啊,該怎麼處置這個男人?」

    「無所謂,比起這個,我要先把艾莉莎……」

    就在這時,林茲的〈銘印〉竄過一陣劇痛。

    「……!」

    噗通——

    里爾要塞的心臟開‧始‧跳‧動。

    ◇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在迴廊奔跑的雷蒂西亞發出慘叫般的聲音。

    她與從轉角出現的要塞守備兵交戰,強行進攻突圍。

    ……那時,在林茲導引之下前往禮拜堂的〈鼴鼠之爪〉忽然被出現在眼前的石牆擋住去路,被迫與林茲分開。

    可不能成為甕中之鼈。就在她為了找出活路而在要塞設施裡到處奔走時,要塞忽然開始產生鳴動。

    「團長,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耶。」

    「是啊,要塞簡直就像活的……」

    原本的鳴動……成為更加激烈的震動,腳邊開始晃了起來。

    「難道〈城姬〉已‧經‧寄‧宿在里爾要塞了嗎……?」

    ◇

    正當要塞有如心臟跳動般鳴動之時——

    大廳深處——也就是通往地下禮拜堂的巨大鐵製門扉緩緩打開。

    「不會吧……!」

    第一個叫出來的是沃邦。

    「那是……!」

    夏特蕾兒拿著劍低吟。

    林茲無法言語,看見那‧名‧女‧孩悲慘的模樣,他只能愕然地佇立原地。

    穿著不祥鮮紅色盔甲的少女……就站在那裡。

    她戴著附有長尾墜飾的頭盔,穿著角一般尖銳突出的胸甲。

    美麗的蜂蜜色秀髮變得一片漆黑,雙眼當中亮著空虛的紅色光芒。

    她手上沒有武器,可是周圍飄浮著五座〈堡壘〉。

    ——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

    那是林茲的青梅竹馬,身上還隱約殘留著以往的模樣。

    「——艾‧莉‧莎!」

    他只呆站了數秒鍾。

    林茲一邊叫喊,一邊往面無表情凝視這裡的少女身邊跑過去……

    少女攤開戴著紅色護腕的雙手,彷彿要擁抱自己的青梅竹馬。

    「林茲……等等!」

    夏特蕾兒高聲叫了出來,就這樣揮著劍奮力向前衝。

    她以不像〈城堡〉般的迅速動作急奔,追在城主身後。

    (固有兵裝——解放)。

    有著艾莉莎臉孔的少女以不帶情感的聲音低喃。

    鮮紅雷火從她攤開的雙手冒出來,然後往胸甲的突出部位收攏……

    (……什麼?)

    「林茲,快離開!」

    千鈞一髮之際,夏特蕾兒擠進少女與林茲之間。

    剎那間,亮起破壞意識的紅色閃光射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特蕾兒發出幾乎刺破耳膜的慘叫聲,從盔甲尖端放出的灼熱閃光粉碎了夏特蕾兒身上的〈城牆〉,讓銀白胸甲蒸發消失。

    「——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使夏特蕾兒扭動身體,披頭散髮地尖叫。

    可是,她只能忍耐,因為林茲在她背後。普通人類要是受到這種攻擊,就會在一瞬間變成灰燼。

    「夏特蕾兒!」

    「林……茲……你……快逃……」

    不過,這句話半途就消失了。浮在半空中的〈城牆〉因為淩厲的高溫光線而崩塌,夏特蕾兒那因為盔甲毀壞而露出的身體也被衝擊力道彈開。

    「……咳……嘔……!」

    夏特蕾兒連同〈城牆〉一起撞上牆壁,不停劇烈吐血。

    「固有兵裝——〈破裂的閃光〉。」

    有著艾莉莎容貌的少女以清晰的聲音宣告。

    閃耀著火紅光芒的雙眼,毫無感情地俯視趴在地上的林茲。

    「艾莉莎……」

    林茲當場跪地,以沙啞的聲音小聲唸著。

    「那個已經不是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了。」

    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一轉頭,就看到沃邦相當不滿地凝視穿著紅盔甲的少女。

    「可惡啊,鐵面具閣下……竟然讓她在〈廢墟〉的狀態下覺醒了……」

    「廢……墟……?」

    沒聽過的詞彙讓林茲皺起眉頭。

    「在不完整狀況下覺醒的〈城姬〉稱為〈廢墟〉,無法寄宿在〈城堡〉裡,沒過幾天就會消‧滅。」

    「什麼……!」

    林茲睜大眼睛。

    「你說消‧滅……」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不會寄宿在這座里爾要塞……」

    沃邦咬牙切齒,口吻合著強烈的憤怒。

    只不過,林茲沒有把沃邦的牢騷聽進去。

    ——艾莉莎會消‧滅?

    (………怎麼會……那麼……我……)

    絕望使他佇立不動,他將臉擡起來。

    火紅的〈城姬〉以讓人打顫的冰冷目光俯視著林茲。

    夏特蕾兒與〈水之城姬〉聖米歇爾眼中都有自我的光芒。可是,面前這名少女的雙眸當中只有一片空虛的紅色深淵。

    (……我沒有趕上嗎……?)

    「艾莉莎……是我,我是林茲‧連海特啊!」

    林茲一邊起身,一邊悲痛地呼喊。

    飄浮在〈火紅的城姬〉周圍的〈堡壘〉,唰一聲將刀刃尖端對準這裡。

    「林茲,她已經……」

    夏特蕾兒在背後大叫,但林茲裝成沒聽見。

    「艾莉莎!」

    〈火紅的城姬〉默默地舉起手。

    剎那間,銳利刀刃般的五座〈堡壘〉射了過來。

    「……!」

    鏘——鋼鐵交鋒的聲音。

    夏特蕾兒瞬間介入兩人之間,甩劍擋開〈堡壘〉。

    〈堡壘〉割出一道長長的拋物線之後再度回到〈城姬〉身邊,夏特蕾兒拿著劍,一邊瞪著已經變成〈城姬〉的艾莉莎,一邊以充滿痛苦的側臉說道:

    「林茲,狀況一旦變成〈城姬〉之間的戰鬥,就是互相砍殺了,不可能說什麼救她出來這種天真的話。」

    「怎麼會……」

    「你應該明白吧,那個已經不是你熟悉的青梅竹馬,而是保護這座要塞的〈城堡〉化身,跟我是同類……懂嗎?」

    「夏特蕾兒……」

    「林茲,我不會要求你原諒我,我要破壞那名〈城姬〉。」

    「等等……」

    她將鐵靴敲向地面。一陣旋風捲起,迎面飛來的瓦礫讓林茲不禁遮住臉。夏特蕾兒直直奔過去逼近〈城姬〉,接著強勢地往前踏出腳步,朝喉嚨來回使出閃光般的斬擊。

    「喝啊啊!」

    至少不要讓她痛苦……一擊就將她破壞。

    這是將先前〈石像鬼〉一刀斬斷,而且不但擁有威力,出劍時機也很精準的完美斬擊。

    可是……

    「……什麼!」

    在面前展開的五座〈堡壘〉化為五角星盾牌擋住了這一擊。

    「固有兵裝——〈五角星堡壘〉。這五座〈棱堡〉會自動保護我。」

    〈城姬〉以沒有感情的聲音告知。

    「……!竟然有兩種固有兵裝!」

    夏特蕾兒驚訝地叫出來,接著嘖了一聲並向後跳,與她拉開距離。

    五座〈堡壘〉分了開來,朝夏特蕾兒射過去。她用劍擋開一座,再用護腕擋下反方向攻來的另一座——護腕碎裂、發出刺耳聲音。

    當下一陣劇痛襲來。夏特蕾兒差點放聲尖叫,她忍下來並往前跳,躲開了從頭頂飛來的第三座〈堡壘〉。第四座割過她的臉頰而去——被淺淺割傷的臉頰冒出血花。

    保護〈城姬〉的〈堡壘〉還剩一座,夏特蕾兒加速向前,銀白色秀髮飛揚著。

    里爾要塞的〈城姬〉大概與聖米歇爾一樣,屬於強化了遠距離攻擊的類型。

    只要使用近身戰術,擅長用劍戰鬥的夏特蕾兒應該就有勝算。

    〈城姬〉攤開雙手,火紅的雷火往盔甲的尖端收攏……

    「……!」

    夏特蕾兒遲疑了一陣。

    固有兵裝——〈破裂的閃光〉。

    若在失去〈城牆〉的狀態下再承受一次那種火力驚人的炮火,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要躲開……或者就這樣衝過去先發動攻擊?

    不過,剎那間的思考成了致命的危機。繞到她側面的一座〈堡壘〉刺穿似地斬向夏特蕾兒由胸甲覆蓋的腹部。

    「啊……!」

    發動〈破裂的閃光〉是假動作,就在夏特蕾兒倒下的時候,四座〈堡壘〉就像圍住獵物的狼一般趕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特蕾兒高聲尖叫。

    她的肩膀、胸部、腳、軀幹、腳踝同時被刺穿並釘在牆上。她的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鮮血也從她身上大量噴出,將銀白色的盔甲染成一片鮮紅。

    「……夏特蕾兒!」

    林茲叫喊並站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夏特蕾兒她……!)

    不能殺了艾莉莎。

    但若手下留情,夏特蕾兒一定會沒命。

    (可惡!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你太天真了。

    他忽然想起夏特蕾兒那時說的話。

    如果要救其中一方,另一方就不得不死。

    他根本無法選擇。

    (可是,夏特蕾兒現在……)

    使用〈再構築〉改變夏特蕾兒被釘住的牆壁,救她出來……

    就在他讓藍白雷火纏繞在右手上,向前跑去的時候——

    「林茲‧連海特,你打算介入〈城姬〉之間的戰鬥啊。」

    「……!」

    有著老鷹般眼睛的男子擋在面前。

    「沃邦……!」

    林茲憤恨地停下腳步。

    「……!林茲……!」

    夏特蕾兒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叫著。

    「這次讓〈城姬〉寄宿在要塞裡的計劃雖然失敗,不過總有一天還有機會……」

    沃邦脫下軍服,經過鍛鍊的肉體甚至讓人不覺得他是技術軍官。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沃邦!」

    林茲大叫,血液因為憤怒而沸騰。

    「給我讓開——!」

    林茲要創造出……一件能打倒眼前男子的構造物。

    〈建奏術〉——第十二韻律——〈再構築〉!

    〈建奏術〉——第十一廢棄韻律——〈石像鬼〉!

    「建奏士,林茲‧連海特刻下銘印——」

    「〈石之兄弟團〉第七位階,榮耀之沃邦刻下銘印——」

    兩人同時喊叫,將迸出雷火的手掌拍向地面。

    閃光亮得刺眼,石造地板有如大海巨浪般掀起,瓦礫在半空中飛舞。

    雙方的〈建奏術〉互相影響,生出了無數個形狀扭曲的怪異作品。

    有尖塔、柱子、樓梯、祭壇、水井及怪物雕像——所有構造物混合在一起,互相啃噬的同時也重複著消滅與誕生。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名建築士叫喊著。

    沃邦手上散發出的紫色雷火更加激烈。

    林茲的〈銘印〉——史多藍傑大師傳授的徒弟證明流出鮮血、滴落地面,發出燒焦般的嘶嘶聲。

    「……唔!啊……」

    激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失去意識。

    (不行,我如果在這裡輸掉,夏特蕾兒就會……)

    為了讓意識甦醒,他叫喚著:

    「沃邦大師!比起我這種人,你擁有更多才能、經驗還有技術,但是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到底走錯了哪一步——!」

    就連他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究竟在喊什麼。儘管如此,他依舊無法不對這名他以前甚至心懷崇敬的建築技師叫喊。

    「你想創造的建築物究竟是什麼!如果你是一名建築士的話,就用那個決勝負啊!不要用這種方法,而是憑自己的力量讓〈城姬〉寄宿在你的〈城堡〉裡啊!」

    「林茲,連海特,你不會懂的。朋友身上有著我永遠追不上的才能,你不會明白我有多麼絕望!」

    才能的差距。擁有者與未擁有者之間的壓倒性差異,只憑這句話是無法顯現的。

    就是這個理由,讓沃邦大師改變到這種程度嗎?

    「是你自己要絕望的,你才不是從我師父身邊逃開!你是逃避你自己……」

    「少胡說!」

    雜亂混合在一起的作品齜牙咧嘴、兇猛吼叫著,沃邦的〈石像鬼〉一邊吞噬林茲創造出來的構造物,一邊將其向後推。

    (……!我的〈建奏術〉作品的強度比不上〈石像鬼〉……)

    再這樣下去會輸掉。

    (既然如此……)

    「〈建奏術〉第三韻律——〈強化〉——二重奏!」

    拍擊地面的那隻手上的〈銘印〉射出純白的閃光,與藍白雷火纏繞在一起,落在那群反覆進行消滅與重生的作品上面,接著……

    林茲的作品將〈石像鬼〉吞噬了。

    啪喳——堅硬物體的碎裂聲傳來,石像鬼一下子就粉碎四散。

    「竟然能同時詠唱兩種〈建奏術〉……!」

    「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順利……」

    林茲坐下來,靜靜呼著氣。

    「這種程度的技術,師父之前也做過!」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死前慘叫般的聲音立刻就消失了,吃掉〈石像鬼〉的作品們化身洶湧怒濤吞噬了沃邦。

    「夏特蕾兒!」

    林茲藉著這股氣勢,手纏藍白雷火並奔跑著。〈火紅的城姬〉正對被釘住的夏特蕾兒使出〈破裂的閃光〉……

    「林茲……別過來!」

    夏特蕾兒喘息般叫著。

    淩亂甩著銀白色頭髮、沾滿鮮血的淒愴表情,實在美麗得無法言喻。

    林茲不顧一切踏向前去,他根本沒有思考到底會是自己先抵達牆邊,或者他會先被〈城姬〉的炮火燒得連骨頭部不剩。

    他心裡思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出眼前這名少女……

    林茲將手拍向牆壁。

    迸出的雷火穿過牆壁,改變構造的性質。夏特蕾兒嬌小的身體失去背後的支撐,於是陷入牆壁。就在釘住她四肢的〈五角星堡壘〉稍微移位的瞬間……

    夏特蕾兒以全身的力量踢了地板往側邊跳,從滿是瓦礫的地板彈開似地向旁邊倒,再鏘一聲用劍刺在地面停止動作。

    「唔……呼……啊……啊……」

    夏特蕾兒難受地露出痛苦表情,以一隻手壓住側腹。

    駭人的大量鮮血從她身上滴落。

    「夏特蕾兒!」

    林茲蹣跚地奔往夏特蕾兒身邊。

    「……林茲……感激……不盡……」

    單膝跪地、緊緊握住劍柄然後慢慢站起來的——白銀的〈城姬〉。

    雙唇吐出的氣息紊亂不已,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

    「夏特蕾兒……你還在流血……」

    「我……不要緊,林茲……我會……保護……你的……」

    儘管滿身是血,夏特蕾兒卻更是凜然地擡起頭、握好劍。

    蘊藏著藍白火焰的視線前方——是里爾要塞的〈城姬〉。〈五角星堡壘〉在她周圍待命,而她正以死神般的步伐慢慢走著。

    「艾莉莎……」

    林茲哭著笑了,他已經不曉得自己呼喚了少女的名字多少次。

    〈城姬〉不發一語,空虛的紅色眼睛裡沒有映照任何事物。

    「林茲,你退到一邊!」

    然而,林茲卻用手阻止想走到前面的夏特蕾兒。

    「林茲……?」

    「艾莉莎,聽我說!」

    林茲朝艾莉莎靠近了一步。

    〈城姬〉靜靜揮起手。在周圍擺開陣勢的〈五角星堡壘〉將尖端對準林茲。

    光憑她一個念頭,就能將林茲的四肢撕裂。

    可是,林茲沒有停下腳步。

    他又向前靠了一步。

    艾莉莎完全沒有動靜,不曉得是對於毫無防備就接近的林茲懷有警戒,或者——她認為站在林茲後方的夏特蕾兒比較有威脅性。

    「林茲……!」

    無法行動的夏特蕾兒也一樣。如果此時她動了一根手指,艾莉莎應該會立刻對林茲放出〈堡壘〉。

    再向前一步之後,林茲停了下來。

    他筆直地望著少女——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雙眼。

    身處這個等同於性命受掌握的狀況下,他卻露出更為沈穩的表情。

    他並非有什麼計策。

    他只是認為,必須完成與少女訂下的約‧定。

    唯獨那個約定不能違背。

    他心裡……是這麼想的。

    「——艾莉莎,那個時候你有問我對吧?你問我,我‧有‧沒‧有‧想‧創‧造‧的‧建‧築。」

    如同青梅竹馬之前對他做過的一樣,林茲也露出和藹的態度對她說話。

    那天,林茲與尚未成為〈城姬〉的她訂下了約定。

    當時艾莉莎的認真表情、口吻、呼吸,以及他握住的那雙柔軟的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僅只有幾天前的……追憶。

    不過,一切事物都已經與當時完全不同。

    「那個時候,我是這麼回答的。」

    他回答的是——一座聳立在森林裡的雄偉雪白城堡。

    然後,她這麼說道:

    那我們就約‧好‧羅!林茲,以後你要讓我看看你蓋的城堡喔。

    然後我就會當那座城堡的公主——她這麼說。

    所以……

    林茲緊緊握住刻著〈銘印〉的手。

    「——艾莉莎,這是我跟你的約定,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城‧堡〉。」

    他短促吸了一口氣。

    他在腦中架構著那份構想……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想自己創造的事物。

    將林茲的理想具體呈現出來的——〈城堡〉構想。

    〈銘印〉散發出激烈的火花。

    他身為一個不成氣候的徒弟,所以還無法創造真正的〈城堡〉。

    成為一個厲害的師父,並創造出心目中的理想建築,大概還要過好幾年……不,應該還要好幾十年吧。

    但若只是構思的話,他也有辦法展現出來。

    「〈建奏術〉第一韻律——〈構思〉!」

    林茲揮起迸發著雷火的右手,大聲叫喊。

    這是——〈建奏術〉最基礎的韻律。

    藍白雷火沒有擊往地面,而是在空中飛散,讓大廳充滿閃光。

    接著……

    「艾莉莎,這就是我想創造的〈城堡〉。」

    大廳中央……出現一座巨大的〈城堡〉。

    那是一座聳立在森林裡的優美雪白城堡。

    銀白秀髮少女的高尚氣質與崇高美麗——這座幻想的〈城堡〉都展現出來了。

    簡直就像展開翅膀的天鵝般聳立著。

    「……林……茲……?」

    〈城姬〉口中微微發出聲音。

    她那閃著火紅光芒的眼睛大大睜開,表情呆滯地望著林茲想像出來的〈城堡〉。

    「……艾莉莎!你剛剛說什麼……」

    就在林茲想要靠近她的時候——

    「……林……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姬〉忽然苦悶地雙手抱頭。她抓著喉嚨、將頭向後仰,發出混著尖叫的狂亂呼喊。

    她將擺出陣式的〈五角星堡壘〉全部解放。

    「……!」

    當然不可能躲得開,就連閉上眼睛也來不及。

    帶著尖銳刀刃的五座〈堡壘〉眼看就要斬斷林茲的四肢……

    剎那間——

    (……什麼?)

    銀色閃光割出一道弧形,將五座〈堡壘〉全部砍‧飛。

    林茲眼前……

    一名拿著劍的〈城姬〉背對著他站立。

    那是全身包覆著耀眼銀白光輝的夏特蕾兒。

    (……怎麼……回事……?)

    林茲揉揉眼睛。

    夏特蕾兒背後出現了光‧之‧翼。

    原本沾滿鮮血的盔甲恢復了銀白色的光芒,被〈破裂的閃光〉破壞的〈城牆〉也以更加壯麗的姿態聳立眼前。

    「夏特蕾兒,你的模樣,究竟是……?」

    「林茲……」

    夏特蕾兒背對著林茲說道。

    她的聲音略為顫抖。

    「這‧就‧是……我的〈城堡〉。」

    「什麼……?」

    林茲皺起眉。夏特蕾兒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心裡深深確信,那毫無疑問是我的〈城堡〉,就是我寄‧宿的〈城堡〉的樣貌。」

    銀白色秀髮飄揚起來,她回過頭,淚水滑過臉頰。

    「林茲你構思出來的那座幻想〈城堡〉,正是我的〈城堡〉!」

    就在她呼喊的瞬間……光之翼伸展開來。

    炫目的光輝使林茲不禁眯細眼睛。

    〈城堡〉的名稱忽然在他腦中浮現。

    那個名字就是——新天鵝石城堡。

    「夏特蕾兒‧新天鵝石城堡,這就是我真正的名字!」

    她舉起劍高聲宣告的模樣,美麗得令人感到壯烈。

    (她的記憶恢復了嗎?可是,為什麼是我想像出來的〈城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瘋狂狀態的艾莉莎發出讓人背脊結冰的咆嘯。

    〈破裂的閃光〉正往盔甲的尖端收攏……

    「夏特蕾兒!」

    林茲叫喊著。夏特蕾兒緩緩轉向艾莉莎的方向。

    接著……她靜靜說道:

    「固有兵裝——解放——〈戰姬光劍〉。」

    瞬間,她手中的劍發出更強烈的光芒。

    能夠斬斷各種黑暗的——聖潔甯靜之光。

    夏特蕾兒高舉光芒似地用力揮起劍。

    「這就是我被賦予的力量……難道,我就是為‧了‧這‧個‧理‧由……?」

    「夏特蕾兒……?」

    「林茲,請你相信我。」

    夏特蕾兒眼中蘊含的藍白火焰熊熊燃燒起來,瞪著眼前的〈城姬〉。

    〈破裂的閃光〉的光球繼續膨脹……

    「這把劍,是為了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為‧了‧拯‧救‧她‧而‧存‧在‧的‧劍。」

    「……」

    林茲默默點頭。

    這項固有兵裝——〈戰姬光劍〉的光芒並非破壞之光。

    如此美麗的光芒不可能屬於破壞的力量。

    林茲相信夏特蕾兒……他相信自己的〈城堡〉。

    「夏特蕾兒,拜託你……請你救救艾莉莎!」

    「遵命,城主!」

    剎那間,夏特蕾兒踢了一下地面。

    風壓捲起瓦礫,她化身為猛烈的銀藍色火焰往前衝刺。

    「里爾要塞的〈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啊!」

    同一時間,艾莉莎的固有兵裝——〈破裂的閃光〉展開攻擊。以最大威力射出的紅色閃光不但在瞬間讓石頭地板蒸發,而且還對準夏特蕾兒飛了過來。

    如同要撕裂閃光似的……

    「夏特蕾兒‧新天鵝石城堡將解放你!」

    夏特蕾兒沒有躲開,而是一鼓作氣將散發光芒的劍刺向前。

    銀白光輝更加耀眼,光之翼將她全身包覆起來。

    夏特蕾兒本身化作一道劍之閃光,將紅色閃光斬裂……

    劍尖深深刺入〈城姬〉艾莉莎‧伊斯特伯拉特的胸口。

    ◇

    當耀眼閃光消退之後……

    夏特蕾兒抱著艾莉莎站在瓦礫之上。

    「……!艾莉莎!」

    林茲喊叫著衝向前。

    艾莉莎就這樣躺在夏特蕾兒的懷裡,全身癱軟無力。

    臉上蒼白沒有血色,眼睛也沒睜開

    「她只是睡著了,你不用擔心。」

    夏特蕾兒搖搖頭,彷彿想讓林茲安心。

    「……」

    確實沒錯……夏特蕾兒的劍明明貫穿了艾莉莎的胸口,不過艾莉莎的身體卻沒有任何外傷。

    她的嘴唇微微吐出氣息。林茲鬆了口氣,靜靜地握緊她的手。雖然觸感冰冷,但血液確實在流動。

    「只不過,這種昏睡狀態應該會持續一陣子。」

    「……!」

    「因為以〈城姬〉身份覺醒的存在被我強行〈解咒〉。對不起……但我希望你明白這無可奈何。」

    夏特蕾兒很抱歉地垂下頭。

    「……是嗎?但艾莉莎能恢復為人類,這就已經像奇蹟一樣了。夏特蕾兒,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林茲發現要塞的鳴動已經停止。

    這是〈城姬〉從里爾要塞消滅的證據。

    讓變成〈城姬〉的少女恢復為人類……

    這就是夏特蕾兒的固有兵裝——〈戰姬光劍〉的力量。

    「我才必須向林茲你道謝,因為多虧你,我才能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難道,你的記憶完全恢復了嗎?」

    夏特蕾兒靜靜搖頭。

    「不,很遺憾並沒有。但是,當我看見林茲你心目中的理想〈城堡〉時,我只領‧悟到那就是我的〈城堡〉。」

    「可是,那座〈城堡〉是……」

    那只不過是林茲被夏特蕾兒激起意念而創造出來的夢想。

    〈城姬〉寄宿在一座尚未存在於世界上的城堡……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林茲反而覺得,〈流浪的城姬〉——夏特蕾兒的謎團更加複雜了……

    就在這時……大廳響起不符場合的啪啪鼓掌聲。

    「……!」

    林茲與夏特蕾兒同時回頭。

    他們眼前……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把變成〈城姬〉的適任者〈解咒〉的能力啊……原來是這樣。我明白那位史多藍傑大師創造出〈流浪的城姬〉的理由了。」

    穿著紅色鬥篷與外套的高大男子,也就是與沃邦一同主持那場殺戮宴會的鐵面具閣下……他正愉快地嗤嗤笑著從內側的禮拜堂走過來。

    「鐵面具……」

    林茲用力喀一聲咬緊牙齒。

    夏特蕾兒輕輕將艾莉莎放到地上,然後拔劍擺出架式。

    「哼,雖然我想讓寶貴的適任者以〈城姬〉身份寄宿在這裡……算了,反正這種要塞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況且我也欣賞了一場有趣的戰鬥,這次就先容我告退。」

    「等等!你這家夥!你知道什麼關於我的事情?你說史多藍傑大師創造了我,是什麼意思?」

    「公主殿下,我不想與您在這裡針鋒相對,總有一天我會在某處與您見面……」

    「你的理由與我無關!」

    夏特蕾兒揮起劍,猛然向前衝。

    然而——

    「唉呀呀,真是沒辦法。」

    鐵面具閣下發出嗤笑。

    「固有兵裝,解放——〈無限監獄〉。」

    就在他宣告的同時,夏特蕾兒周圍出現閃耀著光芒的牢籠。

    「什麼……!」

    夏特蕾兒的劍被牢籠擋住,擦出猛烈的火花。

    「怎麼會……這是〈城姬〉的固有兵裝……為什麼你這家夥會用!」

    「哈、哈哈,〈流浪的城姬〉,請您記住我的名字,我是複仇者〈岩窟王〉——艾德蒙‧唐泰斯!哈、哈哈哈、哈……」

    鐵面具閣下翻起紅色鬥篷,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離去。

    「……等等!」

    「夏特蕾兒!天花板崩塌了!」

    林茲大叫。

    大廳在〈建奏術〉的劇烈影響和〈城姬〉間的戰鬥之下遭到破壞,現在則因為失去艾莉莎所以開始崩塌。

    就在林茲擡頭看的瞬間……

    大廳的天花板崩落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6 PM

終章 ─ 啟程

「……林茲!林茲!」

    「嗚嗚……嗯……」

    有人大力搖著林茲的肩膀,他一邊呻吟一邊睜開眼睛。

    後腦勺不知爲何有股柔軟的觸感。就在他因爲滿身疼痛而露出難過表情、扭動身體想擡頭的時候,纖細的發梢輕觸著他的臉。

    火紅的頭發落在他臉上。

    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的臉就近在眼前。

    「……呃……哇!」

    林茲緊張地猛然起身。

    然後驚訝地跳開,蹲坐在距離好幾步遠的地方。

    他不停喘氣,還滿臉通紅。

    「唉呀,你總算起來了。」

    雷蒂西亞以手捂住嘴,惡作劇般地呵呵微笑。

    「雷、雷、雷蒂!我怎麼……」

    林茲張著嘴喘息著。他想說的是:「我怎麼會躺在你的腿上!」不過他沒辦法順利表達。

    「擔架不夠啊,還是說,你覺得躺在夏特蕾兒的腿上比較好?」

    「……!不、不是……!」

    肩膀忽然一陣刺痛,林茲不禁小聲叫了出來。

    雷蒂西亞受不了似地垂下肩膀,抓住林茲的手。

    「看吧,都是因爲你突然亂動,給我暫時安分一點,因爲林茲你剛剛被埋在瓦礫堆裏昏過去了。」

    「……什麼?」

    林茲張望四周。

    這裏是裏爾要塞的內部,建築物上頭飄著諸侯同盟的旗幟。

    四處傳來傷患的呻吟,仔細一看才發現,〈鼴鼠技師團〉的團員們正將壓在崩塌瓦礫下的士兵救出來。

    「裏爾要塞已經投降,我們嬴了。」

    「嗯……」

    林茲隨便回應了一聲……

    接著,他猛然擡頭。

    「對了,艾莉莎……艾莉莎呢?」

    「喔~~你是說你的青梅竹馬?她在那裏睡覺。」

    雷蒂西亞手指指的前方,艾莉莎正躺在擔架上。

    她閉著眼睛,睡得很沈。

    「艾莉莎……太好了……」

    林茲眼泛淚光低喃著。

    夏特蕾兒說,她會暫時陷入昏睡。

    只是並不曉得那會持續多久。

    他看向艾莉莎穿著黑色禮服的胸口,五角星的〈印記〉已經消失了。

    是因爲她不再是〈城姬〉了嗎?

    林茲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體溫冰冷得讓人不敢相信。

    「大致的經過我都已經聽夏特蕾兒說了,艾倫伯格那邊我有認識醫術高明的醫生,我會讓她在那裏休養。」

    「……雷蒂?」

    林茲驚訝地回頭。

    雷蒂西亞微笑說道:

    「團員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呀,在這個女孩醒來之前我會負責照顧她的。啊,對了,錢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會從你的報酬裏扣掉。」

    「雷蒂,謝謝你,可是我……」

    他想救艾莉莎……他只是爲了這個目的才與〈鼴鼠技師團〉訂下契約。

    他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況且,林茲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那就是要找出失蹤的史多藍傑大師。只不過,並非單純因爲想念父親。

    林茲有許多問題必須問他。

    比方說,關于他四處尋找的〈流浪的城姬〉……

    「……對了,夏特蕾兒呢?」

    「她離開了。」

    「……什麼?離·開·了?」

    「是啊,她說你如果醒來的話,要我幫她說聲謝謝。她剛剛才走的。」

    「……!」

    林茲立刻站起來,雖然受傷的肩膀發出劇痛他也不在意。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什麼跟什麼啊,別開玩笑了!

    「她往哪裏走的?」

    「西側城門。啊,等一下。」

    雷蒂西亞從懷裏取出某樣東西,是用夾子夾住的卷軸。

    「……?」

    林茲一頭霧水地接過來。

    「這是〈鼴鼠技師團〉的指令信,給你們兩人的喔。」

    雷蒂西亞露出鬼靈精般的笑容。

    ◇

    「……夏特蕾兒!」

    林茲很快發現了她的背影,她就走在滿是灰塵的街道上。

    背上背著〈城牆〉的模樣實在太引人注意了。

    銀白色秀發向後擺動,帶著藍白火焰的雙眼訝異地睜大。

    「林、林茲……?」

    「呼、呼……等等,你打算一個人去哪裏啦!」

    她當下停住腳步。林茲往她身邊跑過去之後,很稀奇地發出怒吼,夏特蕾兒尷尬地別開視線說道:

    「我要去找史多藍傑大師,畢竟我很在意那名鐵面具男子說的話。那個男人……說創造我的人是你師父。」

    「既然如此,我也一起找。之前講好的不是嗎!」

    「我已經達成與你訂下的約定,而林茲你也已經實現了約定,讓我見到了我的〈城堡〉,是你爲我開創出道路。」

    「我還沒有爲你做任何事,也還沒有創造出你的〈城堡〉!」

    「你保護了我,不管是在阿連達姆或在要塞……我還沒聽過會挺身而出保護〈城堡〉的城主。」

    「……我怎麼可能看到女孩子受傷還假裝沒看見!」

    「……什麼!」

    夏特蕾兒的臉一下子漲紅。

    「我、我是〈城堡〉!不、不是女孩子!」

    夏特蕾兒大叫著,頭頂還冒出熱氣,林茲將手放到她頭上。

    「……哇!」

    「給你,這是雷蒂的指令信,因爲夏特蕾兒你也是技師團的團員。」

    就在夏特蕾兒翻白眼的時候,林茲將一張紙攤在她面前。

    ……不出所料,上面這麼寫著:

    林茲、夏特蕾兒,我在此任命你們兩人爲〈鼴鼠技師團〉招攬新團員。

    走遍大陸各個都市並遊說優秀技師入團,就是你們的工作喔。

    當然,最優先的目標就是傳說中的建築士·史多藍傑大師。

    不管要花多少錢與他訂下契約都無妨,你們快去逮住他。

    鼴鼠技師團團長——雷蒂西亞·艾德爾加德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呃,請多指教。」

    「咦?可、可是,跟我一起旅行的話,說不定又會被聖殿騎士團的刺客,或是聖米歇爾那樣的〈城姬〉盯上喔。」

    她打算獨自離開的理由果然是這樣。

    (……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她做事一板一眼……)

    林茲在心中歎氣。

    「……沒問題,我會保護你的。」

    林茲語氣堅定地說道。

    「……什麼?你、你說什麼……」

    臉愈來愈紅、一副慌張模樣的〈城姬〉。

    「等艾莉莎醒來的時候,我想讓她見見師父。」

    「……」

    林茲盯著夏特蕾兒的眼睛說道:

    「而且……你一個人會寂寞吧。」

    「林茲……」

    「雖然我是個還不成熟的城主,還是要請你多指教啦。」

    「……」

    夏特蕾兒輕輕握住……

    那雙朝她伸來的手。

    「我、我才要請你多指教,林茲·連海特。」

    滿臉通紅的夏特蕾兒,嘴角微微地浮現出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ykkold55tw 發表於 2013-4-10 06:36 PM

後記

各位好,我是志瑞佑,在此向眾多的讀者們說聲「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從上一部作品開始一直支持我的讀者們,讓各位久等了,新的系列終於開幕了!

    我的出道作品是以克爾特文明的神秘世界觀為基礎創作的幻想故事,這次我同樣要向幻想故事挑戰。

    本次的主題是〈城堡〉。在RPG遊戲當中最先前往的地點就是〈城堡〉,住在裡面的國王卻常常都是個只會拿出布衣服跟檜木棒的小氣鬼。

    幹脆讓整座〈城堡〉變成同伴,這樣也比較安心嘛。把武器鋪、防具鋪、道具鋪、旅社、教會、賭場,還有兌獎店全部背在身上出發冒險不就得了,而且〈城堡〉如果是個超強的可愛女孩子就太棒了——從我小時候的妄想誕生出來的作品,就是這本「白銀的城姬」。

    故事舞台是介於十五世紀~十七世紀之間(大略)的歐洲大陸,是個傭兵、騎士團與秘密社團群聚混雜的時代。這是一場從建築士徒弟與〈城堡〉相會而展開的戰鬥、冒險與戀愛的故事,還請各位務必多多支持!

    接下來要表達感謝之詞。首先是繪製插畫的上田夢人老師,感謝您畫出令人精神振奮的精彩插畫,並以遠遠超出想像的高明技巧將「城堡+女孩子」的構想設計出來。不但威風凜凜、容貌可愛,而且實在非常帥氣——請各位讀者們務必欣賞齊備三大要素的插畫喔!

    責編笹尾編輯與三圾編輯長,這次也給兩位添了不少麻煩。這半年以來我再次體認到製作輕小說是一場團體戰,非常感謝兩位平時的照顧。將本書完美製作出來的裝訂人員、修改我笨拙文章的校正人員,以及各位業務們,真的非常感謝各位。還有,我要為購買本書的讀者們獻上最多的感謝!

    ……呃,一般都會在這裡與大家說再見,但這次的後記篇幅竟然是平常的兩倍,真是傷腦筋啊,得想辦法把內容補足才行。我是很想寫個名稱為「夏特蕾兒小妹妹來羅!」的番外篇,可是大概會被罵,所以就取而代之,附上實際存在的〈城堡〉簡單資料。

    即使沒有西方城堡的知識也可以愉快閱讀本書,但若瞭解〈城姬〉的創造是倣傚哪座〈城堡〉,我想應該會更有趣……所以就寫出來了。我、我才不是因為不知道後記要寫什麼才寫這個的喔!

    ※接下來的文章含有故事內容的重大提示,請小心。

    【里爾要塞】

    十七世紀時,由法國天才建築技師沃邦創造的棱堡式要塞,所謂〈棱堡〉是指類似從要塞突出來的小型〈堡壘〉。要塞外側設有稱為〈V字型棱堡〉的防禦據點,被稱為擁有銅牆鐵壁般的防禦。棱堡就像五角星一般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美麗的設計也讓這座要塞被稱為「要塞女王」。

    這類要塞稱為沃邦式要塞,世界各地都有興建,戊辰戰爭中參戰的函館「五棱郭」也屬於這種形式的要塞。因為成為小說「三劍客」主角的創作參考人物而出名的達太安,後來也曾被任命為里爾要塞的總督。

    【聖米歇爾修道院】

    一座建在諾曼第沿海小島上的城堡。修道院建於八世紀初期,後來被當成要塞使用,在英法百年戰爭裡成為守護海峽的要塞。法國大革命之時成為政治犯收容所,擁有「海上巴士底監獄」的別名(※巴士底監獄為法國著名監獄)。雖然退潮之時會與陸地連接,但道路會在漲潮時沈入海裡。在那個時代,就連去朝拜都得賭上性命,甚至還有「要去聖米歇爾修道院朝拜,就得先寫好遺書」的說法。

    【新天鵝石城堡】

    德文的意思是〈嶄新的石之天鵝〉,是最具盛名的美麗城堡之一,據說迪士尼樂園的灰姑娘城堡也是仿造此城建立。儘管這座城堡帶有「中世紀城堡」的印象,但其實是憧憬中世紀城堡的城主所建造的近代城堡,建設時期是在十九世紀,風格是混合了各種建築樣式的新羅馬式風格。與外觀的美麗樣貌不同,充滿了可怕的幽靈傳說及殘忍的故事。

    ——那麼,就介紹到這裡。無論哪一座城堡都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所以各位若去歐洲旅行的時候,請務必(一邊想著夏特蕾兒小妹妹)前去參觀。

    還有,如果各位希望「白銀的城姬」當中出現哪些城堡、建築物或遺蹟的〈城姬〉。請利用手機問卷調查多多提出建議喔。(編註:此為日本的活動。)

    那麼,我們下一集再見!

    下一次,岐阜城的〈城姬〉竟然渡海而來……嗎?

    二〇〇九年  十一月  志瑞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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