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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田誠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十七】銀之騎士與魔法師
本帖最後由 koeistation2 於 2013-4-10 12:59 PM 編輯【封面圖】:
【內容簡介】:
自京都的事件發生後,季節變遷,〈阿斯特拉爾〉逐漸恢復往常的熱鬧。
然而,公司成員們不得不接受巨大的變化。
穗波和貓屋敷,甚至連安緹莉西亞都離開了〈阿斯特拉爾〉……
樹心懷想向他們傾訴的感情,即使右眼的力量減弱、失去招牌標誌眼罩,也將憑自己的力量挑戰試煉!
今宵,嶄新的魔法之夜揭幕……!!
【作者介紹】:
三田 誠
在姬路出生、神戶長大的O型牡羊座。現居兵庫縣。
著有魔法人力派遺公司系列1~14(未完),SCAR/EDGE系列1~4、アガルタ・フィエスタ!系列1~3等書。
【原日文書名】: レンタルマギカ17 銀の騎士と魔法使い
【原日文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1章 春之魔法師
1
——四月上旬。
在一望無際的青空中,粉紅色碎片翩翩起舞。
是櫻花。
這是在日本被種植得最為廣泛的櫻花——染井吉野的粉紅色。
輕飄飄,翩翩起舞。
輕飄飄,翩翩起舞。
海量的粉紅色,同時四散而去。數以千萬的花瓣,彷彿把空氣本身都染上了色似的。
被描繪上春色的光與風,很愉快地照射並吹拂過布留部市的平凡街道,祝福著來來往往的新學生們。
過晌。
放學後的學校,眾多學生們漸漸一個不剩。
在那校門口旁邊,響起這樣一個叫喊聲。
「——果、果然還是難以置信!沒有安緹莉西亞小姐和穗波小姐的學生生活什麼的!這根本就是惡魔!」
抱著頭的,是一個棋盤臉的高中生。
從校徽的顏色來看,應該是這個月開始就升為最高年級——高三的學生。
這人是山田。
雖然他現在還貴為堂堂正正的物理部部長,卻不見絲毫相應的威嚴。不管從哪看他,都是算歸家部(放學就回家,不搞社團活動),或跑腿一類的人吧。實際上,好像社團活動的核心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副部長,他貌似把大部分的全力都委託給那人了。然而,雖然他在社團成員裡出乎意料地有人氣,但卻是他們高中的新七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這、這個嘛她們兩個,好像有蠻多家裡面的原因的」
「可是啊,我還以為起碼她們會來升年級儀式的!就算是一直在休學,自從修學旅行後都過了半年了啊!?在了解了天國之後,這種詛咒般的生活簡直就是地獄!到底要我一直等到猴年馬月啊!」
如詩人般向上揮舞起拳頭,山田嚴厲地瞪著旁邊的人。
「還是說,伊庭,就算那兩人不在你也無所謂嗎?」
「這個嘛,當然不會無所謂的……」
被問到的人一邊慌慌張張地揮舞著手,一邊後退一步。
這是個極度平凡的少年。
跟山田一樣——今天起,就是高三的學生了。
這位男同學散發著,貌似哪個班都會有一、兩個的小動物般人物氣場。他那對人莊重的態度,和柔弱卻溫柔的眼神,讓人覺得都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不論現在起過多少年,那些美德一定都不會從他身上消失的吧。
但是。
認識少年的人,會注意到他的一個重大變化的吧。
那變化,既不是這半年來增長的身高,也不是悄然無聲變得強壯的體魄。也非長年來殘留的稚嫩在變得淡薄,並且參雜著那份威風凜凜與淡淡寒磣的側臉。
而是更為,深遠決定性的東西。
伊庭樹。
“那隻右眼,沒有覆蓋任何東西。”
可以稱之為他的標誌物的豈會皮革眼罩不見了,跟左眼一樣——約為大大的黑眼珠,正映照著的漫天飛舞的櫻花花瓣。
「說起來,你那隻眼情況怎麼樣了?」
樹被山田問到後,眼睛一眨一眨的。
「這個啊……也沒怎麼樣,就感覺蠻不可思議的吧」
「不可思議?」
「嗯。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像這樣用兩隻眼來看過世界。很奇怪是吧?明明已經取下眼罩過了好幾個月了的」
少年,摸了下右眼。
那是只極其普通的,沒有什麼奇怪的眼睛。
雖然在眼睛內部寄宿著作為高中生他是有點豁達得奇怪一般的不可思議的深邃與感情,但那也沒有超越普通的範疇。
“明明那是不可能的。”
明明這少年的眼睛,正是基於某個世界被奉為至寶的東西來著。
「呼嗯」
山田隨聲附和後,又提了個問題。
「話說,你也銷聲匿跡了整整兩個月。就算你只在考試才現身,並且我們學校也比較放得開,但也真虧你能跟我們一起升到三年級啊。你到底,去哪了啊?」
「這個嘛,去了蠻多地方。……那個,去了中國和印度等」
「哈?」
「上一周是在澳門,昨天我才從香港的結社返回來……有一點點……嗯,累了啊……」
哈啊地嘆了口氣並按住半邊臉後,樹立刻注意到失態似的「啊」地一聲抬起頭。
「啊,不是的,那個!我去外國,那個是有很多原因的」
「…………」
山田,在註視著那樣的好友一會兒之後,
「……呀,那些倒也沒什麼。事到如今我也不會深究些什麼了」
伴隨著實際上心胸廣闊——讓人感覺到相識已有多年的落落大方的發言,嗖地揚了揚下巴。
「那邊要怎麼辦?」
「誒?」
樹,又一次摸了摸眼睛。
「……呼哎?」
叫了一聲後,那手指停了下來。
那表情,彷彿是看見了難以置信的東西。
出了校門後,可以看見道路兩旁排列有序的櫻花樹。
有一個靠著一棵櫻花樹,蹬向這邊的男同學。
那同學很引人注目。
從校徽的顏色來看,應該是新來的吧。
身著全新的製服的身高,比樹還要低些。雖然瘦小的體格彷彿正好是兩年前的樹一樣,但抱著胳膊的姿勢和銳利的眼神,蘊藏著完全不符的兇惡。
披在後背的長發是亞麻色的,瞳孔是鮮綠色(emeraldgreen)。
看著明顯不是這個國家的各個表象,樹的嘴巴是一張一合,僵硬得動彈不得,如此叫道。
「——奧、奧爾德君!」
奧爾德賓·葛勞茲。
站在那裡的,是個跟樹有著深厚因緣的,德國少年。
奧爾德賓信步走來,仰視著樹的胸口一帶。
「幹什麼。我在這你有什麼意見啊笨蛋(Dummkopf)。我提前告訴了你我今天會入學的吧」
「說、說是說了,但你看啊,該說是實際上看見的時候還是很有衝擊力呢,還是說感覺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能的情形……」
「要監視你,自然是在同一所學校比較方便吧!再說,強行推薦人家說應該去上高中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
「呀,那個啊,是我說的……」
樹,僵硬地點點頭。
如果是去年的這個時候,這一定是想都沒有想過的情形。
本來,奧爾德賓就有魔法上的製約,特殊的衣服和手套是不可或缺的,但貌似這件製服上也施加了各種玄妙。實際上,雖然跟制服還算相稱,但他可還是帶著手套的,為了讓學校同意他的這身衣服,樹把以前貓屋敷用過的詭辯搬了出來,說是出於宗教上的理由或是什麼的。
(……我不是……很想回憶起來的……)
他不禁,露出苦笑。
因為在處理奧爾德賓的入學手續的時候,奧爾德賓原本就不想去學校,學校又被介紹來了個反抗心很強的學生,實在是讓人頭大。
要是沒有山田的姐姐——保健老師苫小牧千鳥出謀劃策的話,就不可能會有今天的這般情形的吧。不,像這樣變成現實的這個情形,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啊,不過新入學的學生還有學校指南要說,還要過斷時間才會結束是吧」
「我怎麼可能會全聽完。你,沒有忘記今天的工作吧。也不知道托誰的福重複下單拿到的投標,可是要通通搞定的喔?」
「啊唔」
在再次被說中軟肋的樹旁邊,
「——投標?」
山田歪著頭問道。
「啊,啊,不,是我們這邊的事」
「得了,快點過來!」
拽著想要辯解的樹的製服袖子,奧爾德賓轉了個圈。
力道之強,是從風度翩翩的身姿難以想像的,樹連抵抗的餘地都沒有,就在一瞬間被帶走了。
周圍的學生們都在大喊大叫,兩人的身影被那群人所吞沒,一下子就不見了。
在那之後,
「…………」
被一個人留在校門口的山田,尷尬地閉上一隻眼。
「在搞些什麼啊,伊庭那傢伙」
低聲細語中,包含著些許的苦笑。
忽的,他從制服的口袋裡掏出手機。
「……會平安,回來的吧」
在液晶畫面上,還留有短信的歷史記錄。
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
穗波·高瀨·安布勒。
她們再加上樹根自己一共是四人,或是算上委員長功刀就是五個人,明明總是在一起歡笑胡鬧——明明打算要一起混的,兩位少女卻忽然消失了。
那兩人,總是夾著樹,比誰都仇視對方。
或者說,那兩人,比誰都認可對方。
「……真是的」
山田,也是知道的。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好友在對一些重要的事緘口不言。
這半年。
就連在穗波和安緹莉西亞銷聲匿跡以來,那個少年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
(……他那樣子也很要緊啊)
他心想著。
並不簡簡單單地,只是說眼罩被取了下來。
方才的對話也有提到,寒假開始的將近兩個月都下落不明後不久的樹,就被綁帶包紮成了個透明人似的。這都察覺不到異變的話,也算是相當的愚不可及了。
沒錯。
山田,也察覺到了。
雖無法明確說出來,卻是實實在在的變化。
就算在學校的時候一如既往地歡笑著,好友也確實是在脫胎換骨。
好友帶著無法再次回來——不會回來的覺悟,走在某條道路上。
「…………」
閉上,嘴。
下定了決心,不去過問。
跟同為好友的功刀翔子,也一言為定了。
因為他們感覺到了,伊庭樹下定了決心,要是那是與那兩位少女有關的事,就絕對不會扭曲心意的吧。
不知道他被捲入的事件,有著多大的規模。
說不定,安緹莉西亞和穗波的失蹤,也與什麼更為重要的,更為深遠且無可奈何的東西有著關聯吧。
不過。
如果是樹,就不會放棄的吧。
就算是千辛萬苦,只要有能找回那兩人的可能性,伊庭樹都應該會勇往直前。至少山田能夠確信,那兩位少女,對樹而言是有著那般重要的特別存在。
儘管那不過是年輕人的不成熟轉牛角想法,但山田還是想那樣相信。
所以,
「……好好加油,伊庭」
以誰都聽不見的聲音,棋盤臉的少年說出悄悄的鼓勵話。
*
在遠離了學校一段距離之後,奧爾德賓快速轉身朝著的,是個人煙稀少的公園。
這是個極為小型,被夾雜在住宅地之間的公園。
不論是鞦韆還是蹺蹺板,油漆都脫落了很久似的,但出乎意料地沒有鏽跡。好像有誰一直在珍重地使用,時不時進行下維修。這地方就是有這般受居民喜愛——喜愛至今吧。
春天的明媚陽光,彷彿把它們的歲月都化為了浮雕似的。
在那樣的公園裡,被拉著制服的衣領,樹被推靠在附近的供小孩爬玩耍的立體方格鐵架。
「幹、幹嘛?」
「當然,是那個投標的事了」
露出虎牙,奧爾德賓說道。
他那樣子,實在是無法正視。也許被黑社會恐嚇都比這舒服些吧。如字面所述,能面對真正的殺氣的瞬間什麼的,在現代日本是何等的罕見的現像啊。
「我有好好說過的吧?說過應該拒絕那個投標的。倒不如說是,最近一個勁工作太猛了,都沒空閒核實吧。你的特訓也是同時並行,投標可謂是是接連不斷啊,的確公司的經濟壓力是減輕了,但別以為總是可以胡來亂來!在想些什麼啊笨蛋(Dummkopf)!」
「不…這個嘛」
樹一邊鐵青著臉,一邊含含糊糊地口齒不清。
他說不清楚的樣子,撓著亂蓬蓬的頭髮。
可是,他卻清晰地這麼宣告道。
「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提升〈阿斯托拉爾〉的發言權吧?」
奧爾德賓屏住了呼吸,好一會兒。
他皺著眉,慎重地問樹。
「……是認真的啊,你」
「嗯」
少年點點頭說道。
而且,他以極為輕描淡寫的聲音,如此繼續說道。
「我,打算在這一年,把〈阿斯托拉爾〉提升到BBB的評級」
「…………」
聽到那話,奧爾德賓沉默了。
所謂評級,當然是由〈協會〉來評定的,
現在的〈阿斯托拉爾〉是被評定為BB的級別,『投標』的分配和各種補助金,還有剛才樹說的發言權,基本上都是由這個評級來決定的。
在此基礎上。
BBB的評級本身,對魔法結社而言不算是很高。
倒不如說,具有某種程度實力的結社,光靠實力就能爬到的極限……這樣說比較好吧。
BBB評級和A評級之間的溝壑,就有那般之大。
再多說些的話,A評級和AA評級,AA評級和AAA評級之間的溝壑又有數倍之大,想要跨越就是難如登天。由於要變成這個級別的高評級是需要以十年為單位的對〈協會〉的貢獻,還要有歷史性的意義,所以一代人想要爬上那高度首先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安緹莉西亞所率領的〈蓋提亞〉是具有何等價值的魔法結社,也可以通過這一點來推測出來吧。
(……那從一點來看,的確是有夠不可能的)
奧爾德賓,閉上一隻眼思考著。
圍繞〈阿斯托拉爾〉的事,都極為複雜。
——比方說。
在去年的夏天,破例的兩級特別提升的事情。
——比方說。
儘管如此,在不久後的秋天首領樹被指定為禁忌,一時間被逼迫到山窮水盡地步的事情。
——還有。
現代的魔法世界,可謂數十年一遇的風起雲湧狀態的事情。
也就是說,可以稱之為戰爭時期。
平穩日常的規則被打破捨棄,有能力之人來製作全新規則的時代。
英雄的時代。
或者說,強者的時代。
在此刻一口氣讓投標成功的話,就算無法突然獲得BBB評級,也不能斷言評級選定會議會無動於衷。因為要準備與跟〈螺旋之蛇〉之輩的抗爭,想要補充戰力的想法,在〈協會〉一方也是一樣的。
(…………)
但是,有個問題不問不行。
他沒有鬆懈握住衣領的力道,而問道。
「為什麼,事到如今才要執著於評級呢?」
「那種事,還用說啊」
樹,斷言道。
「連點級別都沒有的話,是無法把穗波和貓屋敷先生奪回來的。也沒有辦法見到安緹莉西亞小姐」
「…………」
那些話,如果是過去的少年,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吧。
令人吃驚的,堂堂正正的進攻。
為了奪回該奪回之人,少年選擇的既非奇計亦非不常規做法。
而是正直到愚昧的,理所當然的手段。不否認現在的魔法師社會,反而是遵守其規則,從正面擊破,少年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那就是,少年所選擇的道路。
沒有絲毫意外,但卻是這半年百般煩惱之後所選擇的方法。
嘆了口氣,奧爾德賓閉起一隻眼。
「現在的,阿斯托拉爾(我們)的戰力你是知道的才說的吧」
「嗯。我知道」
樹又明言道。
至今為止的——正確來說是到半年前的少年不會有的立馬回答,讓奧爾德賓不知所措後,少年笑瞇瞇的。
「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即便毫無根據,仍然有此確信。
繼續靠著立體方格鐵架,少年說道。
「我們還有,黑羽小姐、美貫醬、拉碧絲……奧爾德君在嘛」
「……你是笨蛋(Dummkopf)啊」
深深地低著頭,奧爾德賓低語道。
好不容易才被放開衣領的樹,咳咳地喘氣。貌似相當長的時間被束縛著以至於肺都被壓迫著,但那奧爾德賓就只是以一副不知情的樣子抱著胳膊。
在那之後,他有些羅嗦地嘟著嘴。
「話說投標本身就不談了,現在的人才匱乏能不能想想辦法啊。這樣子光是東奔西跑現在接受的工作就已經竭盡全力了的啊?那個新的〈協會〉負責人來看,實在是無法信任……」
「那個,是在說我嗎?」
平靜的聲音,飄蕩於春風中。
「——!」
樹和奧爾德賓,回過身去。
(什麼時候……)
這樣的想法,兩人都一閃而過吧。
在公園的入口。在只有灌木遮蓋周圍的極為狹窄的入口,要想不被樹他們知曉而進來應該是很困難的。
然而。
在那裡,紅色的頭髮飄散著。
(……騎士)
不知為何,樹的腦袋裡浮現出的,就是那個單詞。
那詞語明顯地不符合時代,更何況還不適合讓人聯想到“女性”。然而,為什麼會唯獨只與這個女性(人)很相配呢。
「我不打算偷聽的,所以我先表示下歉意。多言一句,如果現在得不到各位的信任,我做好了覺悟以粉身碎骨的努力來獲取信賴。請不必忌諱,暢所欲言吧」
鏗鏘有力,毫無動搖的宣言。
在公園的入口處,紅發隨風而散。威風凜凜的女性站立於那。
年紀大約跟樹一樣吧。個子蠻高,身姿優雅且衣服單薄。如同軍隊一般一直把拳頭抵住胸口,少女以堅定的姿勢注視著這邊。
正直而專注,純潔到毫無害羞的眼神。
過了,一會兒。
「關於投標的項目,我是來迎接各位的。不好意思,我是以占卜來特定這個地點的」
她鄭重地,行了一禮。
面對她雞蛋裡挑不出骨頭的站禮,樹有些茫然地嘀咕著。
「……克洛艾(Chloe),小姐」
這正是,少女的名字。
2
——舞台轉移。
英國。
首都·倫敦的南部。
科茨沃爾德丘陵起,悠揚流淌的泰晤士河的不遠處。
從國會議事廳的大本鐘開始在右岸橫渡威斯敏斯特大橋的話,城鎮風景就會帶有工商業者居住區的色彩了。
這一帶,是無產階級,和與其相關的黑社會的人的居住地。
或者說……隱秘者的集會場所。
雖然每一個街道的建築物都又舊又不太乾淨,但尤其那個東西——搞不好也許會追溯到產業革命的公寓構造,和高高聳立的煙囪,都散發著獨特而歷史深厚的氣息。
在那中央的一層的,一間房間。
看來是間書房。
長年沾灰的厚重窗框下,擠著積放著許多資料。從相當古老的古書,到最近才印刷的出來似的平裝本,書籍的種類看不出有什麼一貫性。
不。
就某種意義上,是統一的。
從用於古代埃及的儀式的紙莎草,在十九世紀末大英圖書館被『發現』的魔法書,到最近的娛樂小說——全部都是與魔法相關的書。說不定,熟悉那世界的人看到了,會在變化為題材的魔法裡發現些別的共通性吧。
在那鴉雀無聲的書房裡,突然,響起個聲音。
「是的。您不知道?」
那樣說後歪著腦袋的,是個看似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青年。
他優雅地抬起冒著熱氣的茶杯,迷糊地微笑著。
熏過色的銀髮,細長的眼睛,東洋人特有的流線型的鼻樑。要是沒有從本人自身散發出的,悠哉悠哉的氣質的話,那端正的容貌就算要立刻上銀幕也沒問題。
貓屋敷蓮。
曾經的,〈阿斯托拉爾〉陰陽道課課長。
現在是被派遣去〈協會〉的身份的,魔法師。
——那麼,
「那個我是知道的。在〈銀之騎士團〉,被稱為年輕人中最為有潛力的人是吧?是大戰以來就一直久不晉級的〈銀之騎士團〉的傑出人才,我和安緹還在學院的時候起,她就引起了廣泛關注」
做出回答的少女的真面目,顯而易見的吧。
棕色的頭髮,配上薄邊框眼鏡。身著細身潔白襯衫,抱著報告似的紙夾的樣子,看上去就跟某處的企業秘術似的。
穗波·高瀨·安布勒。
曾今的,〈阿斯托拉爾〉凱爾特魔法課正式社員。
現在的身份——跟貓屋敷一樣。
青年,輕輕點點頭。
「是的。據說她當上了〈阿斯托拉爾〉的負責人」
「哈?慢著等下。那個,太奇怪了點吧?」
叫停般地舉起手,穗波說道。
「原本,克洛艾·拉德克利夫(ChloeRadcliffe)是〈銀之騎士團〉的魔法師是吧?〈協會〉是魔法師互助組織,所以租借人才,協同某些工作的事情常有發生,但竟然會讓指派擔當其他結社的負責人,也太過火了吧。更何況,〈銀之騎士團〉也把自己的得意門生派出去是毫無意義的。怎麼能像〈阿斯托拉爾〉一樣做出交出人質一般的蠢事呢?」
「這個嘛,好像是有很多緣由的」
慢慢地抿一口紅茶,貓屋敷豎起食指。
「就我聽來的,是出於克洛艾·拉德克利夫本人強烈的希望才這樣配屬的。她對〈協會〉和〈銀之騎士團〉的貢獻度都很高,所以雙方都沒有拒絕她的願望」
「出於克洛艾·拉德克利夫本人的願望?」
「就我打聽到的,是這樣沒錯」
貓屋敷補充說明道。
「這業界,傳言一多,歪曲事實也就會多。我無法保證我聽來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很可惜,我自己也沒有見過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他以悠哉的語氣說著,又抿了一口紅茶。
在那之後,如此補充道。
「——對了對了,〈阿斯托拉爾〉好像也有很大的方針變動喔。從書面上來看,是把附近的投標風捲殘雲般橫掃的氣勢啊。說是附近一帶,好像接受的工作也涉及中國附近」
「…………」
過了好一會兒,穗波摀住嘴角。
嘴唇歪著へ字,她做作地嘆了口氣。
「……真是笨蛋啊,小樹他」
「為什麼呢?」
這是貓屋敷,以溫柔的聲音詢問道。
「“伊庭君”在想些什麼,簡單明了。太過於從正面進攻了,我都服了他了。好像尤戴克斯還周到地送了拉碧絲過去,但就算如此也不過是總共僅僅五人的結社而已」
「不開心嗎?」
「不知道」
少女轉向一邊說道。
貓屋敷也沒有不識趣地指出,她脖子通紅的事實。
(……就我來看,這是個不錯的方法)
他呆呆地,思考著。
很具那個少年風格,並且是有意義的戰斗方式。
既然樹自己曾被指定為禁忌一次,那麼採取會被找茬的奇計,風險就太大了。從正面做出投標的實際成績看似繞了遠路,卻是最佳的方法。樹經歷了那般苦難居然還能找出這條道路,真想表演他一番啊。
(……但是,未知的因素,也確實存在)
無法預料的事情。
可以說半年前的京都一戰,使得〈協會〉對〈阿斯托拉爾〉失去了很大的興趣。現在,〈協會〉的人員應該是被〈螺旋之蛇〉的烤墨紙弄得七零八落了。
雖然沒有聽到什麼不錯的結果,但既然是抓捕了兩位〈螺旋之蛇〉的干部,就還處於應該會繼續調查一陣子的階段吧。
然而,在這個時間點上全新的——而且還是個背景複雜的人為什麼會奔赴〈阿斯托拉爾〉呢。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那名字與現象,具有著某種意義嗎。
「…………」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
轉向一旁的穗波,迅速轉過身去。
「——以前我就在想了」
她說著,淘氣般地反著眼鏡的光。
「什、什麼東西?」
「呵呵」
對著些許動搖的青年陰陽師,如同是剛才的反擊一般,少女猛地伸出手指。
「最近半年我一直在看著——貓屋敷先生,跟那打扮實在是不怎麼相稱」
「唔,你跟我說這些,我很無奈」
撓了下太陽穴,貓屋微微苦笑。
在英國的貓屋敷,沒有穿著平時的和服。
套在上等襯衫的,是黑灰色的背心。褲子是棕褐色的細長褲。看時間和場合,還準備了無邊框的裝帥眼鏡,再配上大禮帽和手杖的話,看上去就跟個英國紳士似的。
當然,本人的氣質是慢節奏的東洋風味,因此無法否認這像是和風跟歐美風的折中的風格,如同COSPLAY一般的不自然。
對此有自知之明的貓屋敷,也只能表情苦澀了。
「別看這樣,在很久以前還是有著不錯的評價的呢。看來不能像我年輕時一樣了啊」
「年輕時,是說貓屋敷先生很久以前待過倫敦是十年前的事了嗎?拿那來按很久以前的標準來弄,怎麼可能會相稱嘛。下次會一起幫你選的,你要感謝我喔」
「呀,有勞了」
對著哼了下鼻子的少女,貓屋敷加深了微微的苦笑。
在那之後,他這麼問道。
「——“樹君”的事,你不在意嗎?」
他竟然,以名字稱呼。
就像剛才,穗波那麼做的一樣。
少女……閉上眼,輕輕搖搖頭。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
那番話,被其他的聲音所覆蓋。
是鳴叫聲。
「……喵」
「喵」
「唔喵」
「喵~~~~~~~~~」
如同贊成般地,四隻貓咪鳴叫著。
愛睡懶覺的玄武,在貓屋敷的膝下。
喜歡惡作劇的白虎,捲縮在椅子的一腳。
愛裝腔作勢的朱雀,在古色古香的鏡台上跳舞似的。
裝作一板正經的青龍,在灰塵厚厚的書架上伸著懶腰。
各個貓咪們,在這間屋子裡,好像都有隻屬於自己的位置。
「在意……是在意」
穗波,再一次,緩緩搖搖頭。
「但是……現在的我們,沒有資格說那種話。如果發生了跟〈阿斯托拉爾〉的名字有關係的事,那對哪一方而言,都只會意味著“發生了最糟糕的結果”」
那聲音,極為冷淡。
那番話,冷淡到貓屋敷都無法反駁,而且是正確的。
「是吧?」
從窗戶,吹進來了一陣風。
穗波拿著的紙夾被翻了起來,啪啦啦……地裡面的名單暴露了出來。
每一張,都是貼有人的長相照片的書籍名單。
這是魔法師的,名單。
有好幾張照片都畫有紅色斜杠,那強而有力的紅色線條,蘊含著同樣激烈的意義。
也就是說——
「…………」
貓屋敷沉默了。
但是,少女的話語卻沒有停下。
「因為現在的我們,是〈協會〉的——懲罰魔法師的魔法師」
拿著已經完成部分目標肅清的名單,穗波·高瀨·安布勒斬釘截鐵道。
3
太陽,已經西下。
看似西邊的山峰一端,點燃了鮮豔的緋紅色。
在其照射下,樹林的影子被長長地扭曲著,弄不好,看上去就跟毛骨悚然的巨人在披頭散發似的。舒適的春風現在卻剛好停了,反而凸顯了想要令人窒息般的貧瘠泥土味。
郊外。
這是片遠離布留部市的,縣界土地。
在那片林子的不遠處,站立著兩位少女。
「嘸唔」
「嘸唔」
發出如小狗或小貓般的聲音,兩人背靠背地站立著。
兩人從外貌來看,都是十歲的樣子。
但是,她們的打扮卻是鮮明的對比。
一邊,是被修整過的巫女裝扮。
一邊,是血一般的紅色長發,和哥特風格的黑色禮服。
兩人的看似活潑的表情和被漂白過似的的側臉,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極具對比性。那兩人背靠背緊貼著,互相摩擦似的,把手放在頭頂。
「唔,嘸嘸嘸……」
「呶呶呶呶呶……」
兩人都踮著腳,拼盡全力地想要伸直背。
一會兒,
「哎嘿嘿嘿,我贏了!」
巫女裝扮的少女,高唱凱歌。
「美貫,你剛才耍滑頭。絕對有跳了下」
「唔……才,才沒有呢!就是拉碧絲太矮了!」
「不矮。美貫,不准滑頭。再比一次」
「都說了我才沒有滑頭!」
握緊拳頭斬釘截鐵的少女,當然,就是葛城美貫。
然後,發出抗議的少女,是人造生命(Homunculus)的煉金術師拉碧絲。
兩人,從半年前起就變了樣子。
長高自不用說,容貌也脫去了稚氣,而漸漸帶有即將開花的花苞般的美麗。
尤其是美貫,尤為顯著。
新修整的巫女裝扮比以前更為莊重,以奉書紙(以桑科植物纖維製造的一種較厚的高級的日本白紙)梳妝的頭髮,與其說是雙馬尾,更為接近長發。看著很有成熟感應該不是錯覺。這個年紀的少女,每一天都在如脫皮般的改變。
當然就看剛才的那些行為,少女要真正意義上地成長,看來還需要些時日。
總之,互蹬了一會兒的兩人——突然,如吸鐵石同極排斥般地飛離開來。
然後,兩人同時轉向一邊。
「社長哥哥!」
「樹」
林子的相反一側。
通向當地學校的坡道上,出現了幾個人影。
在那之中,被叫到名字的少年,不好意思似的撓撓臉頰。
「——兩位辛苦了。準備完成了吧?」
樹詢問後,兩人都堅定地點點頭。
「嗯!稻草繩、祭壇和供品,都全部準備好了喔!」
「對象咒力圈的形狀、強度、特性都分析完畢了。用於中和的護符也配置完畢了」
美貫精神十足地回答道,而拉碧絲則是淡淡地說道。
「這樣子啊」
樹微笑了下。
他保持微笑,對著一起來的少女搭話道。
「那麼克洛艾小姐,麻煩你代表〈協會〉表示准許」
「好的,我表示准許」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點點頭道。
「〈阿斯托拉爾〉現在開始要進行儀式。〈隱者之杖〉的各位,也沒有問題吧?」
接著,他以鄭重的口吻對著後面問道。
陪同著女騎士,有好幾個穿長衣的男人跟著。
「……這就是,〈阿斯托拉爾〉的魔法師?」
「……真的都是些小孩子呢?」
「……這樣子,跟〈螺旋之蛇〉的對戰確有其事?」
「……多半,都是些偏離魔法正道的傢伙吧。世間的傳聞不可靠啊」
竊竊私語不斷。
他們完全不想掩飾,冷嘲熱諷的態度。
這個結社,就是通過〈協會〉的投標制度,這次工作的雇主。
看著那樣子,樹也對著一起跟來的奧爾德賓耳語道。
「那個啊……〈隱者之杖〉,是個什麼樣的結社啊?」
「是個以漢密斯神智學(Hermeticism)為基礎的卡巴拉系結社啦。規模和魔法在〈協會〉裡也算是正統。怎麼說這裡,都是那些傢伙的靈地,要跟來看看〈阿斯托拉爾〉的儀式也是名正言順的吧」
奧爾德賓,做出簡短的評論。
在那之後,他把視線移向樹林的方向。
正確來說,是鬱鬱蔥蔥的樹林的,前方不遠處。
就像是要和樹林中密密麻麻的山毛櫸和大葉櫟唱反調似的,一顆巨大的櫻花樹沖天而立。
是顆幾乎枯萎了的,老樹。
曾經可能枝繁葉茂,漫天飛舞的花瓣香氣逼人,令人賞心悅目過吧。
但是,如今無數的樹枝被擠壓,樹皮都可憐地干枯了。
稍微強一些的風吹過,枯朽的樹幹都會立刻折斷,直接枯死也毫不奇怪。實際上,明明是四月份,卻不見一個花苞,就可以得知這顆樹木大限將至的事實了吧。
美貫說的稻草繩和祭壇,全都是以這顆櫻花樹為中心而進行佈置的。
「……原來如此,看這樣子是把靈地的扭曲通通承受了啊」
奧爾德賓歪著嘴角說道。
「本來的話,在這個國家這顆樹會被譽為是神籬而被祭祀的吧,實際上也有一段時期是那個樣子的吧,但這都漸漸不興了。某個結社做了些很廢的儀式吧」
僅一點點地,語氣中參雜著哀傷。
也許是自己作為啃食出自靈脈的咒力的人,產生了某種共鳴吧。
樹,輕輕皺著眉。
「……的確,之前也是這樣。香港的時候不是櫻花,而是稱作風水佈置不佳的廢棄大樓是吧」
「靈地的整頓,哪家結社都不想管。〈阿斯托拉爾〉能輕易在中標商獲勝也是出於那個原因」
奧爾德賓厭惡地說道。
少年說得不錯,被廢棄一次的靈地的整頓,是大多數結社都不喜歡的工作。
而且,已經有別的魔法結社弄過後,靈地本身就會帶有一種『習性』。這種『習性』是很麻煩的東西,其他結社隨意出手弄不好會引發咒波干涉,最糟糕的情況有可能會導致咒波污染。
話雖如此,也不可能把塊難得的靈地一直放任不管。
「那邊的〈隱者之杖〉,也有著差不多的情況吧。比起自己動手不小心引發咒波污染,還不如在〈協會〉放招標,讓別的結社來處理要好得多」
「……那麼,為什麼要專門跟來看呢?」
「這個啊,是想看看我們的本身吧。也就是說,他們雖然廢話連篇,但卻是對〈阿斯托拉爾〉在意得不得了啊」
奧爾德賓看似不爽地,喃喃道。
「…………」
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樹小聲地又問了個問題。
「你覺得要怎麼辦才好?」
「哼。他們想見識下就讓他們見識下好了」
奧爾德賓冷笑道。
「但是,讓他們見識的不是冰山一角而是我們全部的實力。不管外界如何,要讓他們明白清楚,〈阿斯托拉爾〉可不是個可以糊里糊塗胡來的地方」
「……我懂了。我會試試看的」
樹點點頭,邁出一步。
正好這個時候,別的影子湧現於天空。
「樹君,讓你久等了!」
半透明樣子的少女,從天空中飛落下來。
一頭黑髮如頂級的墨汁。眼睛水靈靈的。穿著可愛的春季套頭衫,唯獨這個少女的樣子倒是一如既往。
黑羽真奈美。
〈阿斯托拉爾〉幽靈課“正社員”——在幾個月前,這少女從社員見習升級了。
「完成靈脈情況的確認了。我也來參與協助吧!」
「謝謝」
樹微笑道。
「——那麼,開始整頓靈地」
樹堂堂正正地宣言道。
背對著在一瞬間喧鬧的〈隱者之杖〉的結社成員們,少年想起了剛才奧爾德賓說的話。
(……全部,啊)
奧爾德賓說的話很明確。
也就是說,樹要動真格的意思。
毫無掩飾,的意思。
——啊—啊—,一臉還是老樣子的吝嗇相啊。要乾就幹啊,別畏畏縮縮怕前怕後,快堅定決心啊。再說自己都膽怯了是怎麼回事啊?
腦海裡,響起個聲音。
那是冬天的兩個月裡,他被說過無數次的話語。
「…………」
他嗖地,把手指靠近右眼。
滾落在手掌上的,是隱形眼鏡。
少年收拾好那隱形眼鏡,維持以手覆蓋在右眼的姿勢,說道。
「……美貫醬。再退後兩步。拉碧絲醬在第六步的左邊開始術式。美貫醬一邊以護符中和靈脈散發的咒波干涉,一邊慢慢保持距離……對,美貫醬在這裡開始〈禊〉」
伴隨著指示,從按住右眼的手指間,灑出了其他的顏色。
「哦哦……」
結社成員們不禁感慨。
就一丁點——滲透般的紅色,從少年的眼裡綻放出來。
那是,在那片土地學會的技術。
香港。
兩個月裡,樹離開日本旅途前往的地方。
——你啊,應該更了解自己些的。
——你被奪走的紅色種子,的確能增幅你的『能力』吧。但並不是說是無中生有。那些『能力』,原本就是你自己的東西。快速奔跑啊,飛速計算啊,都是自己有的。
(……適當挑選視界。設定咒波感度。調整咒力焦點。補正,補正,補正)
他心想著。
把自己,當做自己。
把自己的能力,把握至極限,並發揮得淋漓盡致。
——所以,如果沒有了自行車的補助輪,就更拼命地狂奔吧。再多下一番功夫。
修行,何其單純。
比起以前,密教僧·支蓮在布留部市的寺院傳授的武術特訓,可以說是要簡單得多吧。
比如說,在那個洞穴的訓練就是那樣的。
當時的樹被迫坐在地面上,強行被要求注視著火焰。
但是,是閉著眼的。
還很慎重地,連使用咒術的遮眼布都用上了。
據說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柴火的爆破音,和肌膚感受到的熱度,還有其氣味和通過舌尖的焰火味,連續三天三夜,鮮明地想像著火焰的形狀。
沒錯。
想像(image)。
樹被傳授道,這正是魔法的源泉,
——知道不?人類的視覺大部分都是由大腦來補充的喔?大腦皮層的三分之一被用於視覺。你所看見的世界,是你的大腦創造的東西。所以,你該鍛煉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大腦。你有要拿自己的大腦,為魔法而翻攪,昏頭轉向,亂七八糟,再重新製造的覺悟嗎?
(……收集咒素信息,挑選,挑選,補正想像,補正,補正,補正,補正……掌握)
大腦火熱火熱的。
對處理能力進行加速,使得少年的大腦發出了悲鳴。
就算根基是特殊體質,但就靠僅僅兩個月的修行,大腦還是無法完全順利適應的。
但是。
作為代價,樹“視見”了。
殘繞著老樹的,靈氣流動。
他感知到了從西邊山脈的對面一側——大陸延續而來的『力量』流動。
樹在腦內,描繪著那流動。
他在思考中構築出,三次元的地圖和流體。以如同CG的線條框架般的形式,那些東西在少年的腦裡擴展開來。
妖精眼(GlamSight)。
樹現在通過補強自己的想像力,使得在半年前的事件中而損失的大部分『力量』,再現於此。
即便如此,比起以前的妖精眼,精度遠遠不可相提並論。
不論預讀咒力,還是操縱咒力都遠遠不及,好不容易僅在表面上再現了出來。
現在,就是這個程度。
這個程度,是樹領悟魔法的極限了。
“所以,只能從這個程度開始”
「黑羽小姐,用騷靈現象,開始挖掘靈木」
「好」
伴隨著少女的聲音,咒力的咒力化為漩渦。
不是靠魔法,而是靠純粹咒力的集中,以物理性的念動力作用的騷靈現象。
還不止如此。
巨大的老樹,在晃動。
進入〈阿斯托拉爾〉以後,一直不懈鍛煉至今的黑羽的騷靈現象,已經可以移動這顆巨木了。
背後的結社成員們茫然地關注著,如同氣球般浮在空中,開始緩緩漂浮的老樹。
「美貫醬,配合靈木的移動強化〈禊〉。拉碧絲,開始中和跟靈脈的咒波干涉。從東至西按順序開始」
「驅除吧,淨化吧——!」
「中和護符(Talisman),七號到十二號逐秒啟動。密碼——我是輪迴之蛇,也是弗拉梅爾發現的寶石」
不止是老樹的漂浮,咒力也漸漸發生變化。
堵住靈脈般的老樹被拔出後,咒力一口氣奔流而出。
如同要安慰那咒力一般,美貫的〈禊〉平穩地包圍著靈脈,為防止在靈脈的內側引發咒波干涉,拉碧絲的護符化為咒力之鍥擊穿了大地。
「……提高〈禊〉的強度,護符的啟動可以再慢些。黑羽小姐,再提高靈木的高度二層。」
一邊看著那情形,樹一邊做出指示。
這些話,以前想都沒想過的,現在卻可以從嘴裡順暢說出。
過去的樹把全部社員的身體,就像是自己的身體一般操縱。
(…………)
那種『力量』,已經沒有了。
正因為如此,必須思考。
一點點的咒力,一點點的魔法,會引發什麼樣的干涉,會產生出什麼樣的結果,一切都必須要想像。
……不。
即便如此,大家還是對這個情況感到歡喜的吧。
因為現在的妖精眼,連樹會被控制的不安都沒有了。跟『紅色種子』藏在體內的時候不同,如果是作為單純的特異體質的妖精眼,現在的少年也能順利控制了。人格沒有什麼巨大變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用這個隱形眼鏡就可以隱藏妖精眼起來,也是那個的證據之一吧。
聽說了情況後的尤戴克斯親自製作,從歐洲空運過來的隱形眼鏡,足以把少年的妖精眼壓制住。
現在,折磨樹的只有略微的疼痛。
或者說——正因為如此,才要煩惱吧。
(……那個,種子)
通過自己的右眼,不知什麼時候被培育起來的『紅色種子』。
現在被〈協會〉所扣留的那個咒物,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未來呢——為了想比誰都對那份『力量』有深刻體會,現在的樹也許在煩惱。
(……那個,我)
然後。
另一個,自己。
裸露妖精眼時的人格,會變成什麼樣呢。
覺得哪一個都是自己的統一感在遠去,過去的記憶如幻影般淡去。就連自己的情況都不清楚的焦躁感,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
他咬著嘴唇。
把想像(Simulate)——完成。
「黑羽小姐,移植靈木。奧爾德君,同時發動符文魔法」
在樹提前指示的地點,發生了異變。
那個地點的土沙被一口氣挖掘,老樹被從天空中放了下來。
不是以猛扎的勢頭,而是如溫柔巨人親自進行移植一般,非常得柔和。
剎那間,其他咒文響起。
「——汝乃愛,汝乃法則,汝乃收穫。GERA」
從奧爾德賓的手上,掉落了顆小石子。
石頭上刻著如尼文。
互(符文圖,無上下橫的“互”字)
那是,表示收穫的如尼文。
那文字滾向大地,讓大地侵透咒力的同時,靈脈和老樹兩者都發生了異變。
有什麼東西在土地的深處蠕動,那東西立刻穿梭於周圍的大地,從種著老樹的土壤傳到枯萎的根部,再流向整塊靈地。
「…………」
樹,沉默了。
但是,結果——立刻顯現了。
輕輕地,淺桃色點綴著世界。
花,開了。
宛如,把幾個月的情景用僅僅幾分鐘就快放了一般——承受了正常靈脈的咒力,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進行發育著——老樹半死不活的樹枝,又長出了淺桃色的花蕾。
從一根樹枝立刻擴展到全部樹枝的老樹,嬌嫩的粉紅花瓣裝飾著年邁的樹皮。
櫻花樹的身姿,美不勝收。
鮮豔到令人屏住呼吸般地——華美,恐怕這就是老樹過去的樣子吧。
一塊靈地,被淨化的情形。
「哦哦……」
少年快速地轉向,感慨不已的〈隱者之杖〉的魔法師們。
鄭重地行了一禮,伊庭樹如此告訴他們。
「這就是,〈阿斯托拉爾〉」
以自己的社員為傲,以這堂堂正正的成果為背景,挺起胸膛。
當然,沒有任何反對的人。
僅僅除了一個人。
「這就是,〈阿斯托拉爾〉?」
這個低鳴聲,沒有傳到任何人的耳朵裡。
只有來自〈協會〉的女騎士,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以嚴厲的眼神,注視著這個奇蹟的景象。
*
然後。
這也是,誰都不會聽見的聲音。
「呼嗯」
吐露個聽似愉快的聲音。
聲音略帶嫵媚,而鮮嫩,充滿生命光芒。
「那就是……〈阿斯托拉爾〉……啊?」
留下了個那樣的低語。
之後,就只迴盪著喵的尖細貓咪叫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2章 魔法師的猶豫
1
布留部市的,商業區。
極其平凡的花店和魚店並排大路的,平凡一角。
從那後面進入到樓與樓之間,用心觀察下周圍的話,就會在一塊混凝土牆壁上,發現鑲嵌有銅板。
古舊而被慎重打磨的銅板上,浮雕著這些文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沒錯。
彷彿弄錯了什麼似的,在那小巷子後面建了棟洋館。
讓人聯想到立體畫的,不可能佈局跟不可能建築。但是不論是外觀還是庭院都沒有一絲偷工減料,就連魔法師派遣公司的奇怪詞彙,當目擊到那洋館時,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可思議的現實感。
——其實,那裡是家奇怪的公司。
只用桌子和隔板來劃分寬闊室內的空間裡,現在在工作的社員有四個人。
「那個啊,剛才狄亞娜小姐委託說畫五張保佑考試及格的神札,再畫六張全家平安符……而且,還有諸刃先生說的用於祭祀的紙人……」
首先是,葛城美貫。
把去穢後的和紙展開在桌子上,一邊一張兩張地屈指數著,一邊努力地做出使用硃砂和墨汁的紙人·靈符。
「……美貫,你那張數弄錯了吧。紙人還剩八十張」
「誒?誒?誒?我可是有好好在數的!」
「有追加訂單。中部的熊野三山系的結社要五十張。估計是通過上次的投標聽到我們的好評,就試著下單了」
冷靜說明的,是旁邊桌子的拉碧絲。
哥特風格禮服的少女,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在組合著好幾個燒瓶和試管,認真地做著煉金術師的本分。
從奇怪試管裡噴出來的彩虹煙幕,發出咳咳聲的燒瓶和試管裡面可以看見有極為奇異的眼球和看似劇毒的蜥蜴爪,都很有中世紀盛極一時的煉金術師的末裔風格。
但是,她還在審核美貫的工作,現在的少女在〈阿斯托拉爾〉,還兼任著類似以前穗波的監督員身份。
然後,第三個人。
「可惡,為什麼貓屋敷總是在弄這種麻煩的占卜啊!『貓屋敷蓮的貓咪占卜』意思意思偷懶下也行的,竟然吃飽了撐著這麼講究!話說用於女性雜誌的占卜,有什麼必要加入古代雜部密教和宿曜道等小規模作法啊!專業的極東古代咒術誰懂啊!」
奧爾德賓·葛勞茲,在唯一的電腦面前抱著頭。
手頭上的自然是刻著文字的小石頭,和用於符文染色的道具——但現在還有筮籤和風水盤等,明顯是和符文魔法無關的東西混在裡面。
這裡的少年,繼承了以前貓屋敷負責的原稿,變成了代筆人。
雖然作者變更的事,現在只有一小部分的負責人知道,但各個編輯部帶著「那個貓屋敷老師變得按時交稿了!」的驚愕和感動接受了這個情況。結果,只要按時交原稿,編輯部基本對寫作的人是誰都是無所謂的態度。當然了,這個情況,應該表揚下僅靠幾個月就能模仿貓屋敷的文筆和報導的奧爾德賓才對吧。
……不論如何。
這就是很多地方還很不成熟,卻熱火朝天的〈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一角。
在其接待室裡,有一個特異的人在坐著。
是位有著鮮豔紅發,年紀輕輕的女騎士。
「——克洛艾小姐,請到這邊來」
「別介意。只是有來自〈協會〉的公事罷了,不必過度顧忌我的」
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以一隻手回拒了,輕飄飄地以騷靈現象漂浮著的茶具。
當然,另一方就是黑羽。
構築出可愛女僕裝的靈體,今天也獨自擔當著〈阿斯托拉爾〉的服務員。
就在她這樣做的期間,在與院子相接的窗戶上“掃帚和抹布一直在自己幹活”,顯示出了她對騷靈現象的控制愈發地嫻熟了。
「就算跟我說這些,茶都已經泡好了。這茶又不符合,美貫小姐和拉碧絲小姐的口味,推薦給奮筆疾書中的奧爾德賓先生,他又呵斥我別我干擾他工作,您可不可以幫幫我的忙呢?」
「……這樣的話」
被她那樣一說,克洛艾就沒有再客氣了。
克洛艾喝了一口,眨著眼。
「——茶葉不錯啊」
「是的。安緹莉西亞小姐留下來的嘛」
「〈蓋提亞〉的……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大人嗎?」
克洛艾的語氣,混雜些敬畏之情。
因為那是個,無法視若無睹的名字。
〈蓋提亞〉。
這是個在歐洲位列AAA級別的魔法結社。光說純粹的級別的話,能與其平分秋色的結社在〈協會〉裡也不足五指。
更何況,安緹莉西亞的名字是與眾不同的。
因突發事故而從上一代繼承了首領的位置,面臨被得意門生背叛的悲劇,又被譽為所羅門公主的少女,憑藉自己的纖細之手讓〈蓋提亞〉東山再起了。
尤其,是在這半年——
安緹莉西亞回到英國後,〈蓋提亞〉的立場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和〈協會〉的副代表達留斯·利維建立了渠道的少女,“在向〈協會〉提供著〈蓋提亞〉龐大的財力”。
本來,〈協會〉的表面面貌多國籍企業是跟〈蓋提亞〉不分伯仲的,但因最近的世界不景氣而無法動彈。結果對於要對付〈螺旋之蛇〉,而必須花費了平時計劃外費用的〈協會〉而言,這筆資金的注入真是雪中送炭。
如今,說起達留斯的心腹,誰都會聯想到所羅門公主的吧。
「但是……」
克洛艾注視著紅茶,問道。
「那麼貴重的東西,讓我喝合適嗎?」
「要是對貴客招待不周的話,才會被安緹莉西亞小姐批評的吧。——要招待人的話,最低也要拿出這個級別的茶吧,這是那個人的口頭禪來的」
黑羽微微苦笑。
克洛艾一邊注視著那張笑臉,一邊嘀咕一聲。
「……那個所羅門公主,好像跟〈阿斯托拉爾〉很和睦啊」
「是的」
黑羽率直地,點點頭。
「她對〈阿斯托拉爾〉而言,是位很重要的人」
她用的是現在時態來回答的。
那並不是,過去式。
就連現在這個瞬間,金發碧眼的公主,對〈阿斯托拉爾〉而言也是位不可或缺的人,那句話中蘊含著這一層意思。
「…………」
所以,克洛艾明白那意思後屏住呼吸了好幾秒。
「……失禮了」
克洛艾迴答道。
在那之後,把茶杯傾入嘴裡。在慢慢地享受了香味後,溫熱的琥珀色液體落入了胃袋一般地,閉起了眼睛。
呼地,喘了口氣,再開始說道。
「我有點,羨慕各位」
女騎士喃喃道。
「是嗎?」
「在不同的魔法結社,能構築出這種關係是很罕見的。總之,魔法師的生存方式是有著強烈自我的」
克洛艾的話裡,帶著強烈的實感。
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親身與社會接觸後之人才具有的,語言的經驗。
聽到那話,黑羽也詢問道。
「克洛艾小姐,不一樣嗎?」
「我,掌握的魔法有些許特殊」
「…………」
黑羽也莫名地,理解了。
雖然都叫魔法師,但東西洋給人的感覺還是大相徑庭的。
這是因為,以自我意識想要支配世界的西洋魔法師,和想把自身存在同化進世界裡的東洋魔法師的,有著基礎概念的差別——而克洛艾的氣質,跟這任何一方都不一致。
光看外貌倒是和樹跟穗波年紀無異的這個女性,是所屬哪家魔法結社的,黑羽也是有所耳聞的。
〈銀之騎士團〉。
這家結社自然是敵不過〈蓋提亞〉的權勢,但就在〈協會〉的級別而言卻是平分秋色。
那為什麼,她會作為〈協會〉的負責人,來掌管〈阿斯托拉爾〉呢。
(……這個人)
這個人,跟以前關注〈阿斯托拉爾〉至今的負責人——影崎和馮都不同。
那種人會來這的,原因是?
(是因為樹君……變化了嗎?)
她呆呆地想著。
從上次的,櫻花樹靈地的投標以來,已經過了三天了。
那項工作,也跟以往的〈阿斯托拉爾〉有著天差地別。過去,貓屋敷和穗波來引導的魔法儀式,也以現在樹自己發揮出強悍的領導才能,奧爾德賓來補助的形式來進行著。
〈阿斯托拉爾〉的,全新的形式。
作為首領的樹自己變強了,作為魔法結社最為理想的形態。
然而,黑羽對那卻沒有自信。
自己等人所處於的位置,是否真的比以前更為正確了,少女並不清楚。
(…………)
莫名地,看著事務所。
在公司正中央空著的,兩張桌子。
總是讓四隻貓咪纏在身上的陰陽師,和嚴厲守望著大家工作情況的凱爾特魔女。而且,偶爾來玩下的,在那沙發上飲著紅茶的所羅門公主。
不論是美貫、拉碧絲,還是奧爾德賓,都在努力。
他們拼命地工作,如同不想想起那三人不在的事實一般——再加上積極地投標,〈阿斯托拉爾〉的經營狀況可以說是比以前有所好轉了。
然而。
正是因為不足,才會有深刻體會。
(……沒錯)
明明三人不在,可沒有不足這一點,更迫使靈體少女不安。
彷彿,樹忘記了以前的〈阿斯托拉爾〉一樣——
「怎麼了嗎?」
「啊……」
回過神來,黑羽屏住了呼吸。
美麗的琉璃色瞳孔,正在註視著她。
「好像在思考些什麼的樣子」
「不,那個」
黑羽搖搖頭,尋找話語。
「……可以的話,可以問你些問題嗎?」
「請隨便問」
克洛艾鄭重地,催促道。
這個人真的是,不像魔法師。
簡直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自己像這樣說出來似的。
鼓起勇氣,黑羽開口道。
「請問,〈銀之騎士團〉我記得以前對〈阿斯托拉爾〉——」
「——不好意思」
正好,就是這個時間點。
另一個人影,從事務所的二樓走了下來。
「書籍的整理什麼的,終於告於段落了。讓你久等了,真是對不起」
一邊謙虛地低著頭,一邊下樓梯而來的,是樹。
克洛艾斷然地,搖搖頭。
「沒什麼,作為〈協會〉的負責人等待也是分內之事」
「能這麼說,倒是幫了我的大忙」
樹微微苦笑,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冒昧地問下,我們可以談下請你來的事了嗎?」
「那個事嗎?」
「是的」
樹明確地,點點頭。
一瞬間,公司內,鴉雀無聲了。
在勤奮工作的拉碧絲和奧爾德賓,連美貫都一起轉向少年的方向。
最初開口的是,果然是奧爾德賓。
「那個事,果然是指——」
「嗯」
少年,點點頭。
然後,他面向克洛艾。
「去年的夏天以來,那一邊就說了很多方面的事,但之前我一直難以下定決心,沒有給與明確回復。但是,現在終於下定了決心,所以我想麻煩克洛艾小姐做個中介」
「真的……可以嗎?」
不知為什麼,克洛艾一臉複雜的表情。
少年想說出口的,是對她而言非常有好處的提議,簡直就像是無法完全對其表示歡迎一般——那樣的表情。
「是的」
伊庭樹雙眼盯著克洛艾,如此開始說道。
「〈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的合作業務——希望麻煩下你」
2
「〈阿斯托拉爾〉……要和〈銀之騎士團〉合作?」
聽到那消息後,少女時隔數月又粗桑著聲音。
這是間寬廣的房間。
在如同一流旅店RoyalSuite級別的空間裡,佈置著年代悠久的暖爐和鍾擺等,定居家具和許多書架。通曉魔法之人,可以看出那些家具並非用於單純地裝飾和生活,而有著深遠咒術意義的吧。年代和強度,是在許多魔法中成比例的,被張開於這間房間的結界,都可以匹敵那個〈協會〉的書屋庫了。
當然,這個情形下該驚訝的,應該是窗外的景色吧。
被做成很大的窗戶外,平時在日本難以想像的景色鋪開而來。
也就是,一望無際的綠色。
比如說利用英國獨特的泥岩,配置有優雅噴水池和雕像的巨大庭院。
或是,懷疑鋪裝延續至地球另一側的道路,和在其另一頭喧鬧不已的草原海洋。
還有,包圍那草原,把地平線染得漆黑的廣闊森林。
——這就是,鄉野別墅(CountryHouse)。
流行於過去的英國貴族間,把一個地方整個當做用地的巨大宅邸。貌似少女的家系在現代仍然持有,許多貴族出於潮流和財政的原因而放手了的這些房屋。
不僅房屋巨大,裡面的裝飾也是面面俱到別具匠心,尤其是少女坐著的房間之典雅,有著寫不出的壯麗。
但是。
在那宅邸裡,少女的“身姿”卻毫不遜色。
如同梳妝了古黃金版的捲發,頂級寶石般的翠眼。更為重要的是,坐在古董橡木椅上的身姿,充滿著涼爽的氣質。
任何人,看一眼都能明白。
她正是,這間宅邸的主人。
不論是不用馬或車都難以出行的豪華宅邸,還是不下百人的佣人,都是為了這位年輕女王一人而存在的。
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
美貌的〈蓋提亞〉首領的容顏裡,混雜有全新的成分。
比如說那個,燦爛薔薇上,帶著淡淡霧氣一般。
紗布使得薔薇的神秘和高尚更上一層樓,但同時少女的表情還蘊含著,碰觸觀者心靈的一切。
可能,是憂鬱吧。
夢幻般的美麗,卻並非少女自己所希望的吧——讓人如此感覺的什麼東西,存在於安緹莉西亞的身姿裡。
然後。
那美麗的主人面前,浮現出另一個人影。
這是位,只能用黑白來形容的女人。
不論是及腰的長發,還是光滑的肌膚,都如同一切色素脫落了一般的潔白。與其相反,身著的西裝和領帶則是會被吸入一般的黑色。
如在黑白電影般的黑白色裡,區分自身的女性。
她是梅札斯家的管家——擔任〈蓋提亞〉副首領的所羅門魔法師,達佛涅。
「剛才的事,沒有弄錯?」
對著詢問的安緹莉西亞,達佛涅平靜地點點頭。
「雖然還沒有公開宣布,但情報來源可靠。好像為了順利進行合作,已經在諮詢〈協會〉了」
「竟然這樣……」
少女,啞口無言了。
一會兒後,把食指腹部抵著嘴唇,少女看似焦急地說道。
「……什麼意思?在夏天提出同樣要求的時候,也應該有對樹忠告過了的啊。從〈銀之騎士團〉來看,〈阿斯托拉爾〉就是個暴發戶般的新秀。就只是想盡情利用一把罷了的啊」
「我贊同首領的意見」
達佛涅對那番話,表示肯定。
「就那家結社的性質而言,是不可能平等尊重〈阿斯托拉爾〉的吧。而且,從〈協會〉會議中那家結社的發言來看,其想法可見一斑」
淡淡地,告知事實的聲音。
「總之是,擊破〈螺旋之蛇〉。那也是傾注〈協會〉全力,不顧及其他的措施。〈銀之騎士團〉,為了挑撥其他的〈協會〉權威,而想拿〈阿斯托拉爾〉來當墊腳石吧」
安緹莉西亞,也對那表示默認。
“那樣子”,最好不過了吧。
半年前,在和〈螺旋之蛇〉發生直接接觸的結社里,〈阿斯托拉爾〉是最容易被人乘人之危的。
更何況,伊庭樹。
那個少年,原本就跟魔法師扯不上邊。
的確,魔法結社是從父親那繼承來的。但是,在根本的地方,樹就不被當做是個魔法師。
因此,從〈協會〉和〈銀之騎士團〉來看,偶然持有妖精眼的少年,因為偶然被捲入過去的〈螺旋之蛇〉的爭斗里,而逼到現在這個境地的——是這個樣子的。
當然,這是詭辯。
現在樹的境地,就算有許多妨礙和冷箭,也都是的樹自己選擇,獲得的東西。
但是,從不喜歡魔法師妨害世間的〈協會〉的趨勢來看,至今為止的經過可以算是足夠的名正言順了。
也就是,打著擊敗〈螺旋之蛇〉的旗號。
靠著伊庭樹,自己作為對抗〈螺旋之蛇〉的領軍人物的話,〈銀之騎士團〉想要主導〈協會〉的會議,也不會是什麼難事吧。
「……是認真的啊?」
安緹莉西亞喃喃道。
「把幾乎無法長期維持下去的資源,分割給別說整體上了,就連其住所都不明了的對象,太愚蠢了。更何況,〈協會〉在擊敗〈螺旋之蛇〉之後,也有必要保護魔法師的世界。十字軍的耿直之人,沒有把越南戰鬥當做反面教材嗎?」
「他們一丁點都不覺得,自己會重蹈新教徒的覆轍吧」
「……是的啊」
少女面露苦澀地,咬著嘴唇。
許多魔法結社,都依存於落伍的榮耀和血統。
其中,〈銀之騎士團〉又是佼佼者。只要能擊潰妨礙信仰之徒,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個騎士團的首領——騎士總長,安緹莉西亞大人也認識嗎?」
「是的」
「熱拉爾·德·莫萊(GerardDeMolay)」
主人肯定後,達佛涅慢慢說出那個名字。
〈銀之騎士團〉。
它的,騎士總長。
「現在的〈協會〉對〈阿斯托拉爾〉的負責人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大人,作為一名廉潔的騎士而聞名天下……但那位騎士總長,可不是位等閒之輩。當年跟歐茲華德大人明爭暗鬥」
「……是啊」
再一次,安緹莉西亞重重地點點頭。
既然是一家魔法結社的首領,自然誰都無法小瞧,但〈銀之騎士團〉的騎士總長在其中更是大放異彩。
當年的大戰之後,影響力慢慢衰退的〈銀之騎士團〉中,唯一的特異。
繼承了衰退之前的——巔峰期的〈銀之騎士團〉的,魔法師。
「樹……懂不懂啊?」
「怎麼辦。葛城家也不會關心到歐洲去的,奧爾德賓大人也對這個微妙之處也是半懂不懂的。拉碧絲大人和黑羽大人就更不用提了吧」
「…………」
聽到達佛涅的話,安緹莉西亞又沉默了。
觀點,基本一致。
一會兒,達佛涅嘟噥了一句。
「要我們,去通知下嗎?」
「……誒?」
一瞬間,安緹莉西亞屏住了呼吸。
對著顯露出與年紀相符表情的少女,達佛涅以溫柔的聲音這麼說道。
「只有您們兩位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安排個安緹莉西亞大人和樹大人直接談話的機會,我覺得不會涉及雙方的立場和狀況的」
「誒?誒?啊……那個」
困惑和動搖一閃而過少女的側臉,那張嘴——如同呼喚重要寶物的名字一般,說出這種話。
「只有我和……樹,來談話?」
「是的,就您們兩位」
簡短地,達佛涅肯定道。
接著,少女端正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甜蜜的跡象。
如鄉愁般,難以抵抗的什麼東西。
不符合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這個人,卻是從根源上支撐著少女的什麼東西。
讓個普通少女,承受女王職責的什麼東西。
「啊……」
聲音發出到一半。
剎那間,少女又收了回去。
她極為緩慢地吸了口氣,以咽了顆石頭般的聲音,這麼說道。
「……不了,沒那必要吧」
「安緹莉西亞大人?」
對著回問的達佛涅,安緹莉西亞再一次說道。
「樹,也是一家結社的首領。不用我多言,他也會三思而定奪的」
「是說真的嗎?但是安緹莉西亞大人……」
少女沒有聽見,達佛涅接著說出的話。
「沒必要」
嚴詞打斷後,安緹莉西亞搖搖頭。
態度,不容多言。
接著,少女以作為〈蓋提亞〉首領的身份,而下命。
「退下吧,達佛涅」
「……遵命。告辭」
行了一禮後,達佛涅轉身而去。
把手搭在門上,她再一次做了一連串到彎腰的動作。
然後關上門後,好一會兒,梅札斯家的管家都一動不動。
一會兒,伴隨著僵硬的呼吸聲,
「……真是個,笨妹妹」
她輕輕喃喃道。
不是平時的聲音。
而是在正式加入〈蓋提亞〉之前——感情豐富,經常嬉笑怒罵時候的聲音。
跟一同修行的孽緣朋友——結果背叛了〈蓋提亞〉的兩人一起常常談天說地時的自己。
此刻,真是很想做回那時的自己。
此刻,比起梅札斯家的管家,比起〈蓋提亞〉副首領,她更想作為那個可愛妹妹的姐姐而陪伴其左右。
就算是作為,致死也不會言明那層關係的,同父異母的姐姐。
「……就算是從父親大人拿繼承來的結社,也不用那麼要強的吧」
那是,不甘。
對那少女(妹妹)的堅強,無法一起提供支持的自己感到很悲傷。
然後。
只有這句話,連達佛涅都沒有預料到的回答,從走廊的另一側傳了回來。
「哎呀,沒什麼好那麼怪她的吧」
粗大的嗓音,撞擊著達佛涅的耳朵。
那聲音如小孩般地直爽,可開啟聽者的心扉。
「安緹莉西亞殿下的強大是很美的。圍繞那的矛盾和固執的部分,也許該另外討論吧。要是混作一談而煩惱的話,起的皺紋就浪費了難得的美貌了吧?」
「誒……」
聽到那聲音。
猛然地,達佛涅轉過身去。
「您,是……」
達佛涅沒能說完,臉就扭成一團。
那張臉上寄宿著驚訝——和藏不住的歡喜之情。
3
到了晚上,〈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走廊出現了個奇怪的東西。
二樓的,走廊。
建造年代久遠的洋館走廊,每次走動都會吱吱地響。這次也是,總之是拜此所賜,得知了這怪東西是有體重的。
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灑了進來,照射著蠕動著的怪物。
對。
名副其實,就是怪物。
誰都曾幹過似的,嘎吱嘎吱動著的毛毯塊——被子怪物。
毛毯從頭蓋到腳的被子怪物,正好停在某間房間前,就從毛毯的接口處,孤零零地伸出隻白手。
砰砰,那隻手在敲著房間的門。
「……拉碧絲,醒著嗎?」
一個年幼的聲音詢問道。
是美貫。
一會兒,
「……門開著的」
響起個回答聲。
美貫猶豫了下,推開了門。
在眼前展開來的大約六個榻榻米大小的室內——跟美貫的房間不同,這裡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當然,就這情況與其說是收拾,不如說是東西少才對吧。
只有看似煉金術道具的燒杯和油燈滾倒在地板上,感覺這半年都沒有人生活過似的。此外,用途不明的羊羹竹筒,和名片般的紙片被看似小心地放置著。
「…………」
拉碧絲坐在那間房間,擱在窗邊的椅子上。
雖然是背對著的,但好像是要入浴之前,美貫也鬆了口氣。
兩位少女,就生活在這〈阿斯托拉爾〉。
以前貓屋敷也有住過——但現在,這間房間也沒怎麼整理,就偶爾由黑羽打掃下,一直被這樣放置著。
「那個,拉碧絲……」
美貫搭話道,嘎吱嘎吱地在被子裡面話音消逝。
好像是在想要怎麼話,而尋找詞語一般。明明想說的話都定好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來,少女在詞彙里四處尋找。
所以,
「什麼事?」
樸素的話語,在這情況下真是謝天謝地啊。
鼓起勇氣,美貫吞吞吐吐地問道。
「社長哥哥的事……是怎麼看的?」
聽到戰戰兢兢的詢問,紅發少女迅速轉向她。
以看不出感情的眼神盯著美貫,這麼斷言道。
「跟拉碧絲無關。拉碧絲只是會一直跟著樹而已」
「真是的!」
脫去被子,美貫咕地鼓起臉。
「是拉碧絲跟人家說,自己好好想下的吧!社長哥哥的事,拉碧絲也很擔心的吧!」
「不過,多虧了樹現在的眼睛,美貫也在變強」
「唔……」
被她那麼一說,美貫沉默了。
說得沒錯。
原本,美貫作為魔法師就有著幾個問題。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相對於強大血統,缺乏才能這一點。
葛城家的血,給美貫提供了無邊的咒力。但是,少女貧乏的才能卻無法處理好那咒力。
無法完全控制的咒力,會危害少女自身……不久就會如堤壩崩潰一般,啃食美貫的身體,甚至會給周圍一帶招致四處播撒災難的高度咒波污染的吧。
美貫曾被那樣,警告過。
但是。
「現在,多虧了樹的眼睛,美貫可以幫忙了」
拉碧絲說道。
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美貫,因為沒有才能就無法控制咒力。
反過來看這個說明,魔法的才能就是『能夠控制咒力』的意思。
跟單純的儀式佈置和集中力的強化等不同,控制咒力是光靠訓練和歲月無法掌握的。
咒力,是看不見的。
不管是多麼優秀的魔法師,也很難直接視見咒力,只能配合個人模糊的感覺來調整。正因為如此,如何感知咒力,能否操縱咒力的強弱和流動,就是所有魔法師的修行根本。
「…………」
緊緊地,美貫咬緊嘴唇。
因為樹的妖精眼,正是罕見的例外。
不用說,少年的眼睛可以視見咒力本身。
如果是以前的妖精眼,樹不好輕易使用。只能在走投無路的瞬間取下眼罩,依靠下妖精眼,但〈阿斯托拉爾〉的任何人都不希望樹胡亂地使用妖精眼。
可是,現在。
如果是衰弱到樹能控製程度的妖精眼……用於補助下美貫的修行,這種新使用方法還是可行的。
實際上,其效果顯而易見。
從樹一邊要特訓現在的妖精眼,一邊配合美貫的修行,一共還不到三個月。
但是,美貫作為魔法師的本領,卻獲得了相當於修行了數年的效果。
「那是……多虧了社長哥哥,我也可以鎮魂和雄詰(神道用語,驅除邪氣的意思)了……」
美貫低著頭,述說著。
不論是那一項,都是以前的美貫如何特訓,都無法辦到的法事。
倒不如說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哪裡不對。好不容易才能感知到咒力,卻在嚴格講究的神道的動作和呼吸法中,沒有頭緒該怎麼操縱那才好。
對於那種煩惱,樹的眼睛給與了清晰的建議。
按現在這樣繼續修行幾年的話……也許美貫自己,也能控制咒力也說不定。
美貫的姐姐·葛城香,守護人紫藤辰巳和橘弓鶴,還有比誰都擔憂的那個祖母·葛城鈴,他們所擔心悲劇也許終於能防止了。
拉碧絲卻同意那一點,
「不止是美貫」
而繼續說道。
「那個訓練法,對拉碧絲和黑羽也很有效。雖然附帶要求基本功紮實,但比起大部分魔法結社的環境,和樹現在的訓練是效果最為明顯的」
這也是,真的。
就算是從美貫來看,那兩人的魔法都在顯著提高。
原本黑羽的騷靈現象就是完全取決於咒力,拉碧絲的煉金術要製造咒物也需要精妙的咒力操作。
妖精眼會被重視的理由。
那絕不是說,單體妖精眼很強大,這種意思。
樹現在的使用方法,才是妖精眼本來該存在的方式。
(……也是啊。應該是的啊。然而……)
然而,美貫不知道,該不該為此高興呢。
她一直緊皺著眉頭,握緊拳頭。
「為什麼,美貫會煩惱?」
「…………」
「樹變強了。貓屋敷和穗波都不在了,他努力想填補那空缺。這一點,有什麼不好?」
「……我不懂」
嘩啦嘩啦地,美貫搖搖頭。
比以前還長的頭髮,隨之搖擺。
「不過,社長哥哥……感覺要去很遠的地方了似的」
「是啊」
拉碧絲,就說了這句。
此外,什麼都沒說。
好像,有點開心。
她嘟噥著。
「穗波姐姐,貓屋敷先生,安緹莉西亞姐姐……怎麼了啊」
「……既然是從〈阿斯托拉爾〉派遣去〈協會〉的名義,應該不會被粗暴對待。只要安緹莉西亞在關注〈蓋提亞〉的現狀,她就要四處奔走。總之,拉碧絲我們的立場反倒比較不妙」
「這樣啊」
微微地,美貫笑了下。
拉碧絲,沒有笑。
她只是,注視著窗外。
「樹,還在學習」
「最近,一直都這樣啊」
美貫也表示同意。
樹的住所,本來就不是這間事務所。
但是,貓屋敷被派遣去〈協會〉後,樹就以臨時監護人的身份而暫住於這洋館。當然,樹的年紀不到監護人要求,但這問題拜託下保健老師苫小牧就可以混過去了。黑羽也住在同一住所,但畢竟幽靈是敷衍不過去的。
然後,平時美貫睡了,少年才會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因為他一直蹲在,離事務所有段距離的書庫。白天的時候也常常在看從書庫拿出來的書,但好像比起魔法書,主要都是些以前穗波教授的關於魔法的歷史書。因為考慮到專門性的魔法一般不是一、兩年就能學會的,這可以說的明智的判斷吧。
「哥哥社長……真的,想和其他魔法結社合併啊?」
「擔心他?」
「擔心啊!」
美貫,坦率說道。
「在京都那次之後,社長哥哥就一直在胡來似的,擔心死我了!雖然他工作很出色,但那不怎麼像社長哥哥的風格,擔心死我了!既不是安緹莉西亞姐姐的〈蓋提亞〉,也不是葛城家,竟然跟家完全不認識的結社合併,擔心死我了!擔心奇怪嗎?」
「不奇怪」
然後,拉碧絲搖搖頭。
「如果是那種意思,拉碧絲也很擔心。因為超過自己容許的行為必定會帶來破綻」
「……!那。那樣的話一開始就這樣說啊!」
「因為拉碧絲不想跟美貫醬說」
「竟然又怪人家!」
美貫胡亂揮舞著手,做出抗議。
不過,沒有混雜真正的怒氣。
無奈地打開小小的拳頭,憋住憤怒,美貫這麼問道。
「那麼……拉碧絲,關於〈銀之騎士團〉,知道些什麼?」
接著,人工生命少年微微瞇起眼。
「所知道的,就只有首領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的傳聞。也就一句話,是以前哥哥大人說過的」
「……無所謂了,告訴我吧」
聽到美貫的話後,拉碧絲輕輕地點點頭。
過了一下,
「哥哥大人說的——狂亂的騎士」
平靜地,真紅頭髮的煉金術師喃喃道。
*
夜更深之際,書庫的門終於打開了。
「……啊啊,累死了」
樹嗵嗵地敲擊著肩膀,走了出來。
以手指捏住眉宇之間,嗯~地呼出了口氣的樣子看著很像是日本工薪人員。褶皺的西裝,和眼睛下的淡淡“黑眼圈”,都加強了那種印象。
他深呼吸後,回身面向書庫。
青銅的門上以拉丁語誇張地寫著,『汝,禁止碰觸(NoliMeTangere)』什麼的,樹不禁想到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光是如此就早昏倒了吧,而苦笑了下。
以前的,自己。
到底,兩年前的自己是多麼提心吊膽啊——
「——樹大人」
「嗚哇!」
下一瞬間,少年猛地向上一跳,摔了個屁股著地。
這是在外庭的,中央附近。
樓與樓之間的狹窄佈局,在絕妙地佈置有植物的花壇旁邊,出現了一個低著頭的赤紅人影。
「失禮了。很抱歉嚇著您了」
「……克洛艾小姐」
在庭院正中央的,是那個克洛艾·拉德克利夫。
原本身材就苗條且氣質脫俗,但像這樣被夜晚的花卉所包圍的話,她看上去宛如遙遠國度的妖精似的。穿著也很看重實用,是會不影響動作的輕裝,因此更為凸顯了她纖細的身體。
不知為何,事到如今樹想起來,這個騎士是跟自己同齡的。
「難道說……是在等我嗎?有什麼事嗎?」
「……沒,那個」
克洛艾,看似為難的樣子。
看見她罕見地游移著視線,嘴巴含糊不清,樹歪著腦袋。
「那個,怎麼了?」
「沒,真的……沒什麼大事」
好像都冒汗了,她以手指甲擦擦太陽穴。
她把純白的竹刀袋藏在背後,擺弄著右耳的耳環。少女一邊在黑夜中都能看見臉紅,一邊這麼說道。
「可以的話……可以一起……散散步嗎?」
「……哈、哈啊。可以是可以」
眨眨眼後,樹點了點頭。
關於目的地,克洛艾沒有指明。
所以,樹就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
最近一直都是暫住於事務所,但偶爾還是有必要回去取些必用品的。 ——再說,不定期掃除和換換氣的話,會被義妹勇花狠罵的。說道那個義妹的行動力,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偷偷摸摸地跑回來。
馬上就是深夜了,路上也沒幾個人。
伴隨他們的就只有溫暖的春天夜風,和無心欣賞的滿月而已。穿過密集建造的商品房,橫過並排於狹窄簷前的盆栽列,兩人無交流地漫步著。
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像這樣漫步於夜晚裡,沐浴在月光下一般,很是愜意。
不過,樹想到對方是怎麼回事而看看旁邊,發現克洛艾閉上了眼睛。
(誒?)
樹想窺視一番,而她做夢般地睜開眼,樹就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
「……良宵啊」
「是、是的」
樹也同意道。
實際上,這是個平靜的良宵。
黑暗的面紗不淺也不深,溫柔地覆蓋一切。
時不時吸入鼻孔的,是不適季節的瑞香。自動販賣機的燈光照射著潔白的花卉上,如同浮在夜空中的水母一般。
「…………」
僅此而已,兩人還是不做聲。
很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像是和魔法師一起漫步。
遇到這個少女不到數月,但其工作務實,也沒有感覺到她有魔法師特有的鬼迷心竅和閉鎖性。她讓人感覺,普通相遇的話,會不會當上普通做個朋友呢。
也許只是單純的錯覺,但至少樹是那樣感覺的。
「啊」
在途中,停下了腳步。
這是個小型公園。
就只有些古舊的鞦韆和生鏽的蹺蹺板,堆積起來的陶管這樣的遊具,幾乎不見有人來的痕跡。姑且也算是住宅地的中央,但卻像是個氣潭般被遺忘的地方。
不過,看著那寂寥的情形,
「嗚哇,好懷念」
少女說道。
「想起了些,什麼嗎?」
「是啊」
害羞地,樹撓撓頭。
他一邊瞇起眼睛,一邊慢慢地,這麼說道。
「這我第一次……遇到穗波和安緹莉西亞小姐的地方」
啊啊。
那時的回憶,歷歷在目。
——『初次見面。我叫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
——『既然你聽不懂我說的意思,那就讓我直接和《協會》交涉』
——『穗波·高瀨·安布勒』
——『這是我的名字。明天會再正式打招呼的』
即便是現在,也能如昨天的事一般回想起來。
閉上眼,就會浮出出來。
高舉契約書,桀驁不馴地逼迫樹投降的所羅門公主。
相對的,擊退公主操控的七十二魔神,以槲寄生之箭甚至淨化了公園咒力的凱爾特魔女。
樹再次確認到,一開始那兩人關係就惡劣到極致——關係融洽到極致的。不然,也不會那樣愉快地互相抨擊。能那樣對待的人,一輩子也很難遇到一個吧。
正因為如此,樹也——
「……您在笑啊」
克洛艾說道。
「誒?」
「那個,嘴唇」
冰冷的手指碰觸了下嘴唇。
是克洛艾的手指。
涼颼颼而柔軟的觸感,使得樹感覺到心臟撲通撲通作響。
「兩位,對樹大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呢」
「是的」
唯獨這一點,少年好不炫耀地點點頭。
「她們都是很特別的人。像現在這樣分離開來,我就更是那麼認為了」
「是嗎」
克洛艾好像有點發癢似的,一臉為難地微笑著。
樹心想,常常看見這個人的那種表情。
感覺就像是在,跟極為普通的,僅僅年長一歲的姐姐在聊天似的。
所以,才會這樣啊。
莫名地,想問個問題。
「克洛艾小姐,沒有那樣的回憶嗎?」
「回憶,啊」
克洛艾看似困惑地,眨著眼。
「我的,回憶……」
她為了思考下而含糊著。
一會兒,
「不行啊。我所記得的都是些劍的事情」
她搖搖頭說道。
「劍嗎?」
「是的」
少女錶示肯定,抬起一隻手。
緊緊地註視著,那裡握著的,雪一般潔白的竹刀袋而說道。
「比在這邊名為幼稚園時還早,我就手握真劍了。在那之後我就一直在進行劍和魔法的修行。雖說是魔法結社,在現代也是很罕見的事情了。我自己,也覺得很落伍。我妹妹,倒是在普通社會長大的」
「有妹妹的啊?」
「她叫安妮(Anne)。也不知是像誰,總是喜歡頂嘴」
克洛艾微微苦笑了下,摸了下右邊的耳環。
月亮形狀的,銀耳環。
耿直少女的衣服中,只有那個耳環浮現出來,但樹單純地認為,那東西就有那麼重要吧。
「不過,很帥氣」
「帥氣?是說我嗎?」
「是的。能專心致志於一件事,我覺得是很幸福的事,很帥氣。因為就算由我來看,克洛艾小姐也非常帥氣」
「……我……啊」
克洛艾細細品味般地喃喃著,少年坦率的話語。
「樹大人,我有個請求」
在那之後,突然把嘴唇抿成一字,提出這個要求。
「我想向您討教」
「哈?」
一瞬間,樹沒能領悟意思也難怪。
「誒誒誒!什、什麼意思啊那個」
「正如剛才所言。我想向伊庭樹大人討教」
再次舉起的潔白竹刀袋的,細繩鬆開了。
從脫落的里面,顯現出金屬制的刀柄和刀鞘。
十字劍(CrusaderSword)。
樹也只是知道那個名字,據說是十字劍騎士所揮舞的歷史悠久的劍。
在眼前,緩緩拔出的那把刀的銳利和冰冷——讓樹深刻體會到了,少女是認真的。
背皮寒意亂串。
感覺就像是冰柱插進了脊髓似的。
樹沒出息地踏空一步,好不容易才問道。
「什麼……意思啊?」
「本想再花些時間的。本想為了理解樹大人,並讓樹大人也理解我,而好好交流一番的」
克洛艾平靜地,說道。
把劍高舉向上段的架勢,迸發出強烈的氣勢。
「但是,事到如今沒那麼多時間了」
「慢、等下——!」
比起叫喊,銀光的奔進要快得多。
如激流一般,以驚人力度揮落而下的一擊。
樹能一邊瞬間滾倒地面,一邊避開,這都是純屬僥倖。
——不。
完全避開,是不可能的。
一邊身染泥灰一邊從地面站起來之時,熱熱的東西沿著臉頰流過。
以手指碰了下,才知道那是什麼。
從淺淺劃開額頭的傷口,血液滴落下來。
「————!」
毫無疑問,她是認真的。
就算對方想手軟,但樹也必須要做好一招沒弄好,就會缺胳膊少腿的覺悟。
想像著觸目驚心的情景,樹一邊感覺到喉嚨裡面在痙攣,一邊後退。
但是,拉開的距離,一下就被她逼近了。
克洛艾一面堂堂正正地走近樹,一面說道。
「——實在是有太多東西,想向您領教了。很可惜。居然只能以這種暴力而急速的做法」
「我、我怎麼可能會有東西教給克洛艾小姐!?拳、拳法是修行過一些,但也就才一年半!怎麼可能打贏小學那樣就開始修行的克洛艾小姐啊!」
就在樹想要說服她而滔滔不絕之際。
「說謊!」
克洛艾簡短地,大喝一聲。
「哪、哪有?」
對著動搖的樹,女騎士繼續說道。
「您……一年前,在這片土地上打贏了崔斯莉亞(Cecilie)」
「…………!」
那名字難以忘記。
那名字怎麼可能會忘。
符文魔法的吸血鬼,崔斯莉亞。
那個奧爾德賓的師傅,也是位於〈螺旋之蛇〉的〈王國〉(Malchut)之座的——凶狠魔法師。
「半年前,京都土地也遭遇了那個吸血鬼的襲擊,並應該是再次擊退她了的。這不是您的——甚至是〈阿斯托拉爾〉的強大,那您說這又會是什麼」
克洛艾的話中,有著難以反駁的重量。
語氣很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無理的反駁。
「之前我也有見識過了,在投標的儀式見識過好幾次。但是,我始終不覺得,那就是〈阿斯托拉爾〉的全部」
可能是話說得快吧,克洛艾的劍化作颶風。
西洋劍術,不是只靠手腕來揮舞的。從腳到腰,從腰到手腕,悉數引出肌肉的力量,更最大限度地利用劍本身的重量,以其向量,擊潰阻擋者。
那份犀利,樹是親身體會過的。
咕地,烈風敲擊著鼓膜。
現在是,胡亂迴避已經毫無意義。那麼判斷的身體,脫離了少年的意識,邁出修行過無數次的步法。
名為跟步。
小幅度使用腳跟的五行拳獨特步法,虛晃對方的劍——但是,每一擊,克洛艾的劍也提升著氣勢。
第二擊,第三擊,第四擊化作旋風。
少女的身體以樹的眼睛無法追上的速度,化為暴風雨而迴轉著,一邊增強著運動能量一邊劈落向樹的頭頂。
及時側身躲閃——劍擊穿大地。
(剛才——?)
稀里糊塗的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樹馬上就醒悟到那是個圈套。
「祓魔式詠唱——東風帶離去,他消失無影,從其住所被剷除!(tolleteumventusurensetauferetetvelutturborapleteumdelocoauo)阿門!(希望如此)」
這時,從刻畫於月光下的十子陰影中,怪風呼嘯。
如同回應克洛艾的劍似的神秘之風,捕捉到少年的身體,猛地發作。宛如巨人般的力道,把樹如同風車般的旋轉著,給與充分加速後“投射了出去”。
(十字劍的……祓魔式?)
據說這是過去守護了前往聖地的巡禮者,僅在修道騎士代代相傳的秘法。把自己的信仰傳入咒力,將之具現化的那個,他們卻不稱之為魔法。
而是——祓魔式(Exorcisme)。
“驅魔的儀式”。
衝擊,擊打著全身。
無數次,與地面發生激烈碰撞。
彷彿,猛擊水面的石頭一般。
最後撞向鏽跡斑斑的蹺蹺板,背部被擠壓著。
空氣被擠出樹的肺部,混雜著血腥味,呼吸停止了。樹拼了命地維繫住意識,為了讓氣管再次運作,彷彿花費了好幾個小時似的。
「怎麼了?不使用妖精眼嗎?」
克洛艾以冷淡的聲音,問道。
樹靠著蹺蹺板不動,大喘氣地反問道。
「……有什麼……是克洛艾小姐想知道的嗎?」
他把身體,抬了起來。
所幸,骨頭沒斷。
也不知道是之前的修行起效了,還是克洛艾手下留情了。不過,他把全部的力氣注入膝蓋,抬起頭。
「現在的〈阿斯托拉爾〉……對現在的我而言,的確是全力了」
「是的,那個我也知道」
少女豪不猶豫地肯定道。
「的確,現在的〈阿斯托拉爾〉很齊整。考慮到葛城美貫和奧爾德賓·葛勞茲才那個年紀,他們是優秀到不能再優秀的魔法師了。拉碧絲和黑羽也還有很多未知的地方,應該也是值得期待的人才吧」
但是,克洛艾這麼說道。
「……“就是憑藉那種理所當然的事,您打贏了那個吸血鬼嗎? ”」
「…………」
樹,語塞了。
不得不,語塞。
因為少女想說的意思,清晰地傳達給了樹。
「那個吸血鬼,有多凶狠,我是知道的」
克洛艾說著。
樹注意到了,那劍尖在顫抖。
直刺著十字劍的少女眼角——如同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少年的立場對調了一般,滲著淚花。
「我,第一次恐懼了」
如同想要揮斷什麼似的,少女繼續道。
「我恐懼那個吸血鬼。比起悔恨無力的自己,比起因無法拯救妹妹而慟哭,我只是一味地害怕那個吸血鬼」
那也是,當然的吧。
那個,是怪物。
不是比喻,而是指暴風雨或地震等災難本身。
樹遇到的眾多異類之中,那也算是持有人類身姿和形態的稱為怪物的不同存在。
「那麼……您發生了些什麼?跟我有什麼不同?」
克洛艾問道。
樹……咳咳地邊嗆著,邊反問道。
「克洛艾小姐也……遇到了崔斯莉亞小姐啊」
「是的」
克洛艾點點頭。
「崔斯莉亞小姐的……那個暴力品嚐過了吧」
「是的」
少女坦率地,再一次點點頭。
樹不會再驚訝於,兩位魔法師的意外接觸。
「半年多以前的事了。我被那個吸血鬼,奪走了該保護的人。我的妹妹也被拐騙了,我輸得一敗塗地。為了戰勝那個吸血鬼我萬事俱備,卻並未獲勝」
「……那個,人」
樹不想多問。
如果是那個吸血鬼出現的地方,那結果只會是悲劇和掠奪吧。騎士在那個地方失敗了的話,不論是榮耀還是信念都會被踐踏得粉碎的吧。
「那就是,克洛艾小姐特意擔當〈阿斯托拉爾〉的理由嗎?」
「是的」
少女第三次,點點頭。
「不論如何,我都想知道。——您們能獲勝的原因,我很想知道」
被刺出來的劍,儘管顫抖,卻沒有偏離樹的額頭。
樹也是,目不力劍地說道。
「那是……由〈銀之騎士團〉出面……不方便的意思嗎?」
「熱拉爾騎士總長,就算想公開友善接觸,團員也不會認可向您請教的行為的吧。因為那是意味著〈銀之騎士團〉處於〈阿斯托拉爾〉下風的行為」
「…………」
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自尊心的問題。
可能會有人笑這是蠢事,但在現代以魔法師為目標的人,其動機大部分都是出於高傲的自尊心。否認這點的話,魔法師本身的意義就會不存在了。
「所以,只有現在了」
宛如哭泣一般,少女說道。
「不論如何……在知道您取勝的理由之前,我是不會收手的」
嗖地,劍拂過樹的喉嚨。
其觸感,驚悚而冰冷。
死亡的觸感。
「請使用妖精眼。請把您真正的『力量』,告訴我。——是的,雖然我之前醜態盡顯,但我還是要大言不慚一句,就算我為此喪命也無悔了」
聲音真摯,而痛苦。
本來,她不是會允許這種殘暴的少女的吧。更何況,如果不得不自甘墮落,那麼折磨少女的苦惱會有多大呢。
然後,負于吸血鬼的重創,嚴重到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墮落的地步。
把一名少女的心靈,把一位騎士的存在方式,扭曲變形般的壓倒性暴力。
「…………」
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開口道。
「……我已經,沒有擊退那個『力量』了」
「……沒有?」
「那起京都的事件後,我的妖精眼,就失去了當時的『力量』。如克洛艾小姐說的一樣,現在只剩些那個殘餘力量。所以,無法汝你所願了」
「……您想讓我,就此收手?」
當著克洛艾的劍的面,樹明確說道。
「……不過,克洛艾小姐不接受的話,也許還有別的方法」
那麼說道——嗖地,樹把手移向右眼。
克洛艾,也感覺到了。
那決非,單純的虛張聲勢。
一直把手搭在右眼上,少年沒有動,少女也沒有動。
「……請讓我見識下」
少女的喉嚨顫抖道。
「代價就以我的身體來償還。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的。所以……請讓我見識您真正的實力」
克洛艾斬釘截鐵道,任何代介都不後悔。
這正是,兩人之間的契約吧。
樹和克洛艾,非同凡響的咒力在兩人的體內凝縮著。
「開始征討」
少女舉起十字劍,
「……好的」
少年,向著覆蓋右眼的手指注入力道——
「不好辦啊」
從別的方向,傳來了個聲音。
「誒——?」
屏住了呼吸的,首先是樹。
「明明那般叮囑,不要使用的。你真的是,沒有耐性啊。當然年輕人嘛,沒有耐性也是沒法子的吧」
呵呵的笑聲混雜著。
聲音略帶淘氣,嬌嫩而有張力——卻在其深層,讓人感覺到如古舊高級酒杯一般的,老成的年紀。
「何人!」
接著,克洛艾大喊道。
少女,也做好了覺悟。
既然要以這種理由來傷害伊庭樹,如果被〈阿斯托拉爾〉的魔法師察覺,當然會變成戰鬥。尤其是奧爾德賓一直在懷疑自己,她都想好了對他的對策才來的。
不過,這是個不認識的聲音。
更何況,都如此精神集中了,自己卻無法察覺有人接近的氣息——
「哎呀哎呀,怎麼了?這位小姐的表情好嚇人啊」
呵呵,呵呵的笑聲繼續著。
不知道是從哪傳出來的。
所以,放棄了對眼睛的依靠。
立刻,也不依靠耳朵了。如果對方是以聲音來引發混亂,依靠不可靠的感覺器官就是很愚昧的。在自身體內構築起周邊世界,不是靠五感,而是以超越五感的確信來直視對方。
那也是,憑藉魔法的洞察。
在日本,也是被稱為劍禪一如的境界。
「——在那!」
銀色流星,一路狂奔。
克洛艾感覺有,會心一擊。
雖然不是以刀刃,而是以劍面的一擊,但一定會把對方的骨頭砍斷兩、三根——!
然而。
輕飄飄地,灰色的毛皮飛舞於劍上。
(毛皮?)
如此心想的下一瞬間,克洛艾醒悟到對方的真面目。
「——貓、貓咪!?」
沒錯。
是貓咪。
一隻貓咪,躲過了克洛艾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
(……怎麼、可能)
此刻,克洛艾的眼睛,才清晰地捕捉到了其身影。
青綠灰色(俄羅斯藍貓)的毛皮上,加上均勻的肢體。貓咪看似高級——但其背上長著的東西,明顯給人以異樣感。
柔軟的背皮,“有對小型翅膀”。
雖說是羽毛,卻不是像鴿子和鷹一樣的那種,而是以塑料或尼龍似的材料做成的,看似人工的翅膀。
如果是普通的寵物,就只會覺得那是有些奇怪些的裝飾品吧。但是,這般看似高級的貓咪配上看似廉價的裝飾品的話,會醞釀出一種異樣的不尋常感,克洛艾目不轉睛。
而且。
從克洛艾的腋下,還響起這麼個叫聲。
「老……老師!」
「——老師?」
樹的吶喊,讓女騎士大吃一驚。
「您說這只其鬼啊的貓咪……是您的老師?」
「哎呀,你好」
響起個聽似不滿——跟剛才一樣的聲音。
當然。
是發自那隻,長著翅膀的貓咪。
「————!」
「的確我是老師,那孩子是我不肖的弟子。他被欺負的話我會很為難的」
一臉傲慢,貓咪嗯嗯地點著頭。
在翻著眼珠的克洛艾面前,目光風趣,表情看似抱著胳膊似的。
「再說,真是位危險的小姐啊。突然就砍過來也太過分了吧?」
「什、什、什、什……」
她說不出,話。
的確,有種被稱為使魔的東西。
貓咪使魔,可以說是最常見的。作為跟咒力有著很高親和性的動物,自古代起就深受魔法師青睞的就是貓咪了。不論是古埃及的貝斯特女神,還是鬼怪故事中的貓又,跟神秘有關的貓咪是舉不勝舉。
但是,就算考慮到那些,這只翼貓還是很不尋常。
假設,魔法師是從遠處讓貓咪說話的,發聲也太過流暢了。就算是很不錯的魔法師,要讓本來不具備人類聲帶的貓咪說話,也是難於登天的。
更何況,這隻貓咪,在發聲的同時還有著人類般的行為——就算假設是人類大的生物——還具有迴避自己(克洛艾·拉德克利夫)一擊的敏捷性。
雖然克洛艾這時並不知道,但過去貓屋敷和其愛貓·白虎進行遠距離對話,也沒有如此順暢的。
「您是……何方神聖?不對,樹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克洛艾忍住戰栗,一邊交互看著翼貓和樹,一邊問道。
相對的,樹,則是剛才還堂堂正正的態度不知跑到哪去了,一面戰戰兢兢地眨著眼,一面這麼說道。
「能、能不能別告訴大家呢?」
「什麼意思?」
「這個啊……有很多原因的……」
含糊不清,語尾也不清晰的解釋。
哈啊地,翼貓嘆了口氣。
果然,不尋常地酷似人類的行為。
「還是沒變化啊你。在我那進行了修行,我還以為你有些長進了的,但關鍵時刻還是那個樣子啊」
「……是,是的」
無精打采地,樹垂下頭。
「…………」
克洛艾也,驚訝地呆立著。
到底,這是為什麼呢。
明明帶著不惜丟命的覺悟,使出這種騎士不應有的,應以之為恥的行為——為什麼會被這種,悠閒的情形所包圍。
她微妙地搜尋著亂七八糟的記憶,貓咪揚了揚下巴。
「都這個時候,說說能說的話吧?」
貓咪提出建議。
「雖然情況有些變化,但不早不晚,會遭遇這種情形大致也預料到了吧?」
「……哈、哈啊。……那個啊,所以呢……就一下下就好,能不能把劍收起別亂揮了呢?」
看似很抱歉似的,樹一臉沒出息地說道。
克洛艾也,嘆了口氣。
沒有瘋狂。
她認為在這種情形下,更想揮劍了吧。
更何況現在的樹,一點都不像是魔法結社的首領。明明少年在以前的經歷和投標中應該是大顯身手了的,但現在看上去,卻像是個普通的——這個國家的學校哪都會有的人似的。
不過。
不知為何,現在第一次接觸到名為伊庭樹的人物——她也有這種感覺。
「好吧」
克洛艾收回劍道。
銀色十字劍閃閃地收入刀鞘,發出響亮的一聲。
「我會聽您說的。是否繼續之前的行為,我會在此基礎上進行考慮的。不介意吧?」
「啊啊,好、好的。那就好!沒問題的!非常謝謝!」
低著頭,少年道謝。
那樣子,也像是森林的松鼠什麼的,小動物似的。
克洛艾一邊把美型的眉毛擠成八字,一邊催促少年。
「那麼,您想讓我聽些什麼?」
「這個嘛……」
樹煩惱了下後,按住下巴附近。
一會兒,在漆黑夜晚的公園裡,靜寂的時刻降臨了。
「…………」
「…………」
「…………」
立刻,耐性到極限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沉默是什麼意思啊!」
她不禁,對著握著刀鞘的手注入力道。
她本來就不是很有耐心。從她一板正經的遣詞用句可以看出她的性格還算有忍耐力的,但實際上的克洛艾只是一味正直,對不喜的人和發言是完全沒有耐性的。
在電影和電視劇裡,那種人出現——以不怎麼想想起來的形式來表現憤怒,常常被妹妹安妮作弄。
「……等、等下!那個,我在想話該從何說起。我一開始是想到了的,但又怕那話會被認為是在開玩笑!」
「什麼都行,請趕快說吧!」
「好、好的!」
但少年還是在猶豫了下後,很顧忌地詢問道。
「能不能不要笑話我,聽我說?」
「如果那是認真的話,我是不會嘲笑別人的」
克洛艾挺起胸膛。
「那麼……」
咳咳地,樹乾渴一聲後。
一臉極其正經,伊庭樹詢問出這種蠢事。
「克洛艾小姐——真的認為魔法師,會獲得幸福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3章 魔法師的決斷
1
——時光飛逝。
對世界而言是流淌不止,對個人而言是徐徐緩慢地提高著速度。
至少對〈阿斯托拉爾〉的眾人來說,那一周眨眼而過。
一周後。
一個晴朗假日的,過晌。
在洋館的上空,春天的陽光瞬間閃過一絲陰影。
伴隨著低而鈍的聲音,降落高度的〈協會〉飛艇,把其梯子落向〈阿斯托拉爾〉的事務所。
*
樹他們一登上飛艇的鳳尾舟,就立刻發現了人影。
在升降機旁邊,站立著負責〈阿斯托拉爾〉的〈協會〉魔法師。
現在沒有穿著平時的衣服,而是披著從肩膀到背皮刻畫有獨特刺繡的披風,右手拿著以皮帶封印住的十字劍。
對她而言,這是正裝吧。
樹,向著那位少女搭話道。
「克洛艾小姐」
「……樹大人」
一瞬間,克洛艾的眼神動搖了。
同時,也語塞了。
彷彿,突然石化了似的,少年和少女微妙地移開視線,誰都不想起話頭。
奧爾德賓皺著眉,盤問道。
「怎麼?你們兩個表情怪怪的」
順帶一提,奧爾德賓現在是深紅大衣跟蓋耳的帽子和手套,和以前一樣的打扮。當然,不在學校就沒必要穿制服了。
「啊,不」
「沒……沒」
跟樹並排著,克洛艾也姑且點了點頭,但表情還是很僵硬。
那也難怪。
考慮到這次,在鳳尾舟吊艙等候的魔法結社,女騎士(克洛艾)會很難坦然面對樹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對方呢?」
可以是察覺到那了吧,黑羽催促後,少女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去。
「請往這邊來」
她走到前面,招呼大家去接待室。
那是個好幾次,樹也被帶去過的地方。
這個飛艇——用作〈協會〉的極東支部的集合點的空間。樹被帶來過這多少次,就被迫作出過多少個殘酷的選擇和決斷。
現在,在那接待室裡,坐著三個西洋人。
白鬍子老人,和夾著他的,看似雙胞胎的兩位青年騎士。
〈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雙方,首領和親信都被帶來會面了。
當然,就〈阿斯托拉爾〉的情況來說,首領是樹。
作為親信,選擇的是奧爾德賓和黑羽。這也可以說是,因為帶年紀尚小的美貫和拉碧絲不太合適,而做出的合情合理的方案吧。
在聚齊來的少年和少女面前,老人輕鬆地微笑著。
「——初次見面。您就是,〈阿斯托拉爾〉的伊庭樹吧?」
他以拿著的手杖支著地板,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是位白鬍子,和上衣褲子背心成套的棕色西裝相得益彰的老人。
但是,年過七旬所該表現出的衰老,卻完全看不出來。
雖然支著手杖,但身姿和步伐都老當益壯,甚至可以說是肌肉發達。一眼就能明白,強壯的肉體,是年輕時就一直經歷過相當的鍛煉。
「我是〈銀之騎士團〉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
老師說著流暢的日語,把拳頭放於胸口。
樹知道,這是古式的騎士禮節。
但是,就算與克洛艾和其他騎士相比,老人光明磊落的動作卻格外有魄力。
觀者,幾乎都會被氣場所壓倒。
原本所謂禮節,就不簡單是指漂亮的動作和餐桌禮儀。那是,為了給和對手交涉帶來便利的,一系列技巧的別名。更何況是騎士,那禮節中會包含有威壓和威赫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是伊庭,樹」
「您健康就好。您大顯身手的傳聞都傳到了我的結社。這一趟能招待我們來日本,我也深表感謝」
一臉燦爛笑容,老人自然地示意了下樹身邊的沙發。
坐下,的意思。
他流暢地一來一回,想要掌握主動權。
此刻樹無異議地,坐下後,老人也坐到沙發上繼續說道。
「以前,有外交同志跟您有交涉過了的吧」
「……是的」
樹記得。
那是,去年夏日祭的時候。
有家魔法結社,直接找樹交涉。
〈銀之騎士團〉。
那個時候,〈銀之騎士團〉的魔法師,希望能和〈阿斯托拉爾〉聯手,也造訪了這片極東之地。
「我很期待,這次,能有個不錯的會談。恕我多管閒事,還準備了些這種東西」
那麼說著,老人很深皺紋的手,就遞出了某個羊皮紙。
「……這是?」
樹,皺著眉。
在古舊羊皮紙的表面上,有著好幾個人的簽名。
樹明白,那並不是單純的簽名,而是包含某種咒力的咒物。
「契約書——以這個國家的話來說,也可以叫公約」
慢慢地,老人點點頭。
「公約?」
「是的,樹大人,還記得〈螺旋之蛇〉吧?」
「————」
一瞬間,樹停止了呼吸。
像是算計好了那似的老人編織著話語。
「以我〈銀之騎士團〉為首,有很多人對某些野蠻魔法師們的行為感到義憤填膺。這份契約書上的結社的名字,就是出自那些首領之手。實不相瞞,這些都是以我的名義集結起來的」
要是安緹莉西亞小姐在這的話,一定會,啊啊感慨的吧。
正如,她所預料的一樣,〈銀之騎士團〉打著對抗〈螺旋之蛇〉的旗號,渴望著〈阿斯托拉爾〉。
樹一隻手拿著羊皮紙,低著頭,問道。
「是問我……會怎麼做?」
「是的」
像是你問得好似的,老人以細細的脖子大大地點點頭。
「為與〈螺旋之蛇〉戰鬥,我希望您能當旗手」
「……與〈螺旋之蛇〉戰鬥的,旗手?」
「因為您有著,那樣的理由」
老人,緩慢說道。
細細品味似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話語。
「就算是在〈協會〉裡,也沒有哪家結社如〈阿斯托拉爾〉一樣有著那麼多與〈螺旋之蛇〉的戰鬥經歷。從〈螺旋之蛇〉的存在浮出水面之前,就一直在對抗了吧?就我所聽來的,二年前的夏天以來,也碰撞過好幾次。擊退以間諜身份潛入的〈蓋提亞〉叛亂者,間接相關的葛城家的鬼事件,還有去年吸血鬼的來襲,在倫敦圍繞〈協會〉的戰鬥……還有在京都的激烈衝突。不論是哪一個,都讓人心潮澎湃。就連作為騎士的我,衰老的血液都沸騰了」
老人一件件地,滔滔不絕著,〈阿斯托拉爾〉和〈螺旋之蛇〉的碰撞。
明明應該是沒有公佈於眾的事件,卻都被列舉了出來,是想顯示〈銀之騎士團〉收集情報的能力吧。但是,激動而顫抖的老人身姿中,卻沒有一絲的虛假。
像是要把興奮一掃而光似的搖搖頭後,老人繼續說道。
「而且……有我們提供幫助的話,一直煩惱著您們的憂慮可能會得以解決」
「我們的……煩惱?」
浮現著溫柔的笑容,老人點點頭。
「恕我冒昧,〈阿斯托拉爾〉的有力團員穗波·高瀨·安布勒,和貓屋敷蓮被無限期地派發到了〈協會〉——這聽起來還不錯,但其實是被當做人質了吧」
「…………」
樹,沒有立刻作答。
「那又,怎麼了?」
「那麼,“我們”也許能要回來」
開朗地,騎士總長笑了。
「……誒……」
倒吸一口涼氣的,是背後的黑羽。
就連之前一直默默關注樹和騎士總長談話的幽靈少女,也無法對剛才的話聽過且過。
看似滿足地,老人點點頭。
「我〈銀之騎士團〉在〈協會〉也算是家古老的結社。如果是釋放那兩人這個程度的強權,怎麼說都還是有些資本的。至少,我這把老骨頭還是有這點自負的」
柔和的笑容。
彷彿任何重物都能背負一般的,充滿包容力的笑容。
如果相信,就應該按這個笑容洋溢的人說的做吧。兼具沉著和可靠的表情,不禁讓人那麼想。
「當然,我不會白送恩惠的。您可以當做是為了搓成合作,我們這邊所表示的一些好意」
「那也就是說——如果不合作,就不會啟用要人的強權,的意思是吧?」
聽到樹的話,這次黑羽和奧爾德賓轉過頭去。
話語很是那麼地激烈,但老卻只是看似為難地微笑著。
「理解成什麼意思,見仁見智」
熱拉爾以溫柔,卻嚴厲的聲音,說道。
他沒有否定,也沒有直接肯定樹的話。完全任憑對方想像。在歐洲的魔法結社,總是這樣交涉的嗎。
「…………」
「如何?」
再次,熱拉爾問道。
好一會兒,少年沒有做出反應。
老人也不催他。
就像是在說習慣了等待似的,〈銀之騎士團〉的騎士總長輕輕喝了口桌上的紅茶,把身子埋進沙發。好像老人憑藉自己的人生經驗熟知,只要正確做好準備,之後就讓時間的流逝來解決一切。
「——熱拉爾先生」
終於,有了回答。
像是被盤問似的,老人笑瞇瞇的。
正值那時。
緩慢起身的樹,從懷裡掏出,並猛然投出了什麼。
在騎士總長的肩頭,啪新地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除了樹以外,誰都不知道那是什麼的東西。
的確“那個”看似什麼——但要明白“那意義”,卻花費了足足十秒。
不論是跟隨老人的雙胞胎騎士,黑羽和奧爾德賓,以〈協會〉負責人身份靜靜站著的克洛艾小姐,也大大地睜開眼睛,注視著掉落地板的東西。
“那個”是——白色的手套。
好幾個人想起了,把手套扔向對方,這種古典小說或電影的場景。
「那,是……」
聽到老人驚訝的聲音,
「是,是的」
回應了個緊張的肯定聲。
把手套扔向對方的樹,一邊耐住顫抖,一邊堅毅地抬起頭。
「我,我……不對,〈阿斯托拉爾〉……對〈銀之騎士團〉提出魔法決鬥(Fehde)」
魔法決鬥。
只要是隸屬〈協會〉的魔法師,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兩位魔法師之間意見怎麼都不合時,在一定條件下通過規定的魔法對決,來決定其勝者的習俗。
同時,這習俗最近幾乎都形式化了。
老人——好一會兒都沒有抬起頭。
「……冒昧問句,您是認真的?」
宛如,從地獄發出的聲音一般。
和之前的柔和表情完全相反,灼熱的感情,支撐著不祥顫抖著的老人雙肩。
感情的名字,叫做憤怒。
「……對我們……〈銀之騎士團〉……你們極東的一家結社竟然提出魔法決鬥……?實在是……不敢恭維你是正常的」
「我很正常,也很認真」
斬釘截鐵,樹毫無動搖地回答道。
「如何?〈銀之騎士團〉,要無視〈阿斯托拉爾〉的挑戰嗎?」
這次,輪到老人沉默了。
他的沉默僅僅幾秒就結束了,
「……您是在哪,被慫恿的?」
老人咬牙切齒。
明明就算是滿口假牙也不奇怪的年紀,卻發出摩擦老虎鉗一般毛骨悚然的聲響迴響於飛艇的客室。
「原本……魔法決鬥,就是由我〈銀之騎士團〉所派生出來,〈協會〉所模仿的習俗。雖說是修道騎士,但既然是騎士,被提出了決鬥,自然就不能拒之門外」
「那麼,就在這說定魔法決鬥的條件吧。所幸,這裡也有〈協會〉的同志在,可以處理下申請手續嗎?」
樹瞟了一眼,接待室牆壁的旁邊。
注意到少年的視線,克洛艾吃驚地眨著眼。
「誒?啊……好,好的。當然作為〈協會〉代表,我會在這受理魔法決鬥的申請……的」
她把手放於胸口,一邊交替看著老人和少年,一邊首肯。
老人愈發目露凶光,但如今克洛艾的身份是代表〈協會〉的話,就拿這發言沒法。
然後,
「那麼,我們就來說定下魔法決鬥的各種條件吧」
伊庭樹沒有理睬一臉茫然的周圍人,推進議題陳述道。
「首先,〈阿斯托拉爾〉一方所主張的是——」
2
「——你,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你這個笨蛋(Dummkopf)!混蛋(Scheisse)!」
那吶喊,幾乎響徹包括氣囊在內的整艘飛艇。
這是離接待室有些距離的,一間客室。
大型飛艇裡,房間的數量還是不少的。考慮其還兼當〈協會〉支部,這個程度的寬敞度和房間的數量還是不可或缺的吧。實際上,這個規模的氣囊能提供這麼大浮力,而且鳳尾舟吊艙被建造得很大,好像都是通過四大元素以魔法來掩人耳目的。
把魔法融入科學技術——這種原本相反的技術融合秘法,其難度和所需資金也只有〈協會〉才可達成。
「雖然你跟我說過,不論你做什麼我都別吃驚!但也沒有突然提出魔法決鬥的吧!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那種滑頭的啊!」
「嗚哇啊,對不起!原諒我吧!啊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不、不能這樣的奧爾德賓先生!樹君的腦袋會裂開的!」
黑羽慌忙地,插嘴道。
奧爾德賓的鐵爪,牢固地抓住樹的臉。
雖然身體瘦小,但奧爾德賓的腕力卻不遜於海盜。黑羽曾經見過,他像電視廣告中一樣把蘋果捏碎。
「……哼」
他以冷淡的目光看了一眼,穿過自己的靈體手後,
「算了……原諒你」
奧爾德賓鬆開手,說道。
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樹滾到在地。
「……什、什麼原諒我啊,根本就是先斬後奏嘛這個」
少年按著頭呻吟,但奧爾德賓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就這點痛,算是便宜的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啊?」
「啊,這個嘛,那個……我是知道的」
「……知道的話,就反省啊笨蛋(Dummkopf)」
對著垂頭喪氣的樹,奧爾德賓歪著嘴。
在那之後,
「算了……老實說,有點意思」
他補充道。
「誒?」
「讓那些認為會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傢伙哭喪臉,世界上就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了吧」
他說得理所當然。
看似愉快地露出犬齒的表情,宛如食肉動物一般。
「……哈,哈哈。這樣的話……那就好」
樹也只得以乾脆的聲音,笑了。
時不時,這個魔法師少年的表情,會跟他那個吸血鬼師父極其相似,但樹是不可能會把這種話說出口的。
「……不過,我還真是驚訝啊」
黑羽嘟著嘴說道。
「雖然我聽說要跟〈銀之騎士團〉合作業務的時候也蠻驚訝的,但特意把他們叫來,卻是要提出魔法決鬥,真是難以想像」
「是、是的」
愈發地,樹的脖子縮了。
那個樣子,簡直跟烏龜把頭縮進龜殼一樣。少年深有體會,黑羽這個人,很少會生氣,可偶爾爆發起來卻更令人害怕。
哈啊地,幽靈少女嘆了口氣。
「嗯,看你好像在反省了,我也就原諒你吧」
「謝……謝謝」
「那麼,話說回來,魔法決鬥的條件,就那樣真的沒問題嗎?」
奧爾德賓問道。
騎士總長和樹之間,約定的條件是這樣的。
·魔法決鬥的期限,是離開這間接待室之後的三天。
·勝利條件是,一方在魔法決鬥中,捕獲對方的首領。
·但是,著手魔法決鬥的一方,必須隨同自己一方的首領。
·如果〈銀之騎士團〉獲勝,〈阿斯托拉爾〉就無條件地幫助那家結社的計劃。
·如果〈阿斯托拉爾〉獲勝,〈銀之騎士團〉就提供所有被詢問的情報。
以上,一共五條。
作為魔法決鬥來說,條件很是簡單,但奧爾德賓表示出興趣的是,最後的那一條件。
「提供情報……啊」
他喃喃道。
「專門提出那種勝利品,也就是說你有什麼想要問的吧」
「基本上……是那樣」
樹戰戰兢兢地肯定後,奧爾德賓瞇起一隻眼。
「那麼,把這事一起算上,之後再好好問你是怎麼回事。而且,這次我絕對會要你補償個夠的,你記清楚了」
「是、是、是!」
樹跟個軍人似的,莊重地敬了個禮。
可以說,是他平時被奧爾德賓熏陶了吧。 ……不知道誰才是上司這點倒是有些美中不足。
好一會兒一臉像是吃到黃連的表情后,奧爾德賓從帽子上面咯吱咯吱地撓著頭。
「那……魔法決鬥已經開始了吧」
「唔……嗯」
「你,現在能用『眼』嗎?」
「誒?我覺得可以吧」
「那麼,趁現在看看〈銀之騎士團〉的咒力,了解下最低限的戰力吧。所幸,在三天的期限裡,那邊也來不及叫援軍來吧」
他浮現個著實邪惡的笑容,擔憂地以拇指指著門的方向示意。
樹點點頭,把手移向右眼。
在手掌上落下的,是小玻璃碎片。
從裡面灑出的,是淡淡的紅色光芒。
也就是——妖精眼。
直接看穿咒力的紅色魔眼,眨了好幾次後,把方向轉向自己房間的門。
剎那間,
「——蹲下!」
大喊一聲。
「咒力,在集結!馬上來了!」
樹邊說邊跳著後退,和猛烈的魔法肆虐房間,也不知道是哪一邊快些。
那是,雷鳴。
那是,神聖憤怒的顯現。
咕地,門被彈開了,如逆火般湧起。
幾乎能把大樹一瞬間燒毀的能量,在房間裡捲起毀滅性的漩渦。其威力立刻打破鳳尾舟吊艙的牆壁,把剩餘咒力釋放向飛艇的另一側。估計如果是人類,光是被擦過就會被化為灰燼吧。
如果沒有ψ(符文圖)的文字,浮現於空中的話。
名為,Algiz。
也就是,象徵守護的如尼文。
在魔法爆炸之前瞬間,奧爾德賓放出的小石子,憑藉如尼文的結界守護了樹他們。
「……混蛋(Scheisse)」
朦朦朧朧的粉塵中,奧爾德賓咒罵了句。
「算什麼騎士啊!突然襲擊也該有個限度吧!那些傢伙,破壞個〈協會〉飛艇都無所謂的啊!」
估計他們是想以強權,讓大家對這破壞事件睜隻眼閉隻眼吧。
歐洲支部就不說了,但如果是個極東支部就沒什麼問題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協會〉幹部的不滿,但那位騎士總長,如果是為了擊潰〈阿斯托拉爾〉,會狠下心不得不做此犧牲吧。
(……但是,才過了幾分鐘就動手了?)
對那份狠心,奧爾德賓戰栗了。
雖說熟知〈阿斯托拉爾〉的歷史,但應該是輕視我們為極東魔法結社的騎士總長,在僅僅幾分鐘內就使出了不顧形象的手段,這是矛盾。
不。
不是矛盾。
放話說自己是魔法決鬥的創始人,那句話並非虛張聲勢。
只要必要,不管是形像還是自尊心都可以捨棄,僅此而已。不然,一家結社怎麼可能在〈協會〉坐了將近千年的泰斗椅子。
而且,這魔法的破壞力。
「——主以力製海,以智傷喇合(infortitudineilliusrepentemariacongregatasuntetprudentiaeiuspercussitsuperbum)」(出自約伯記)
奧爾德賓感覺到了,在瀰漫的粉塵對面,老人率領的雙胞胎騎士編織出新魔法。
兩人齊唱。
原本,聖歌就是要多人歌唱的。
也就是說詩歌魔法通過齊唱,附帶互相的呼吸完美匹配的條件,可以遠遠凌駕於單獨魔法。就算是奧爾德賓的符文魔法,那『力量』也不是能抵抗兩次的。
(不妙……啊?)
奧爾德賓估計著戰局,咬咬牙。
剛才的突然襲擊,使得少年的咒力消耗了不少。
不愧是,慣於實戰的戰法。
突然襲擊看上去不像是騎士的擅長戰術,但面對基本都是異教徒的極東魔法結社,他們原本就不想堂堂正正地進攻。所謂的騎士禮節說到底也只是針對敬奉同個神明的對手。
(……不過)
然而,有什麼逃跑手段——
——猶豫,一閃而過。
但是,做出決斷的不是雙胞胎騎士,也不是奧爾德賓。
樹,拉著自己社員的手。
「——你,你!?」
「黑羽小姐!支援我們!」
少年硬拖著瘦小身材的奧爾德賓,大喊道。
兩人就那樣,直接跳進剛才的魔法在吊艙上炸開的洞裡。
當然,那裡沒有可逃之地。
從幾千米高空的飛艇上,垂直落下。
在眼前展開而來的,是小如豆粒的大樓,和看似鉛筆線的國道。然後是強烈的墜落感。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樹一邊自己跳落,一邊鬼哭神嚎。
「——笨蛋(Dummkopf)!跳下來幹什麼啊!」
按住眼看要裂開的亂動著的蓋耳帽子,奧爾德賓也咬牙切齒。少年魔法師會鬼喊也是天經地義的。
如果是黑羽的騷靈現象,還是能支撐住三個人的。
但是,不是說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飛翔。
奧爾德賓也能使用飛行魔法,但他必須有所準備。穗波的掃把和安緹莉西亞的魔神,都是他們身為卓越魔法師的證明。
此外,黑羽的騷靈現象幾乎都是直接使用咒力的,所以很容易被看穿,很容易被解咒。
這一情況,就跟任人魚肉一般。
這是〈銀之騎士團〉,怎樣都能發動攻擊的最糟局面。
(——來了!)
感覺到,一股惡寒在背皮亂串。
剛才的魔法,完成了。
可能是為了狙擊逃跑的樹他們吧,魔法比剛才要緩慢,卻細緻。
「——然則,這些乃主的道路的一小段。(eccehaecexpartedictasuntviarumeius)跟隨著主,我們所聽見的是,冰山一角嗎。誰人可領悟其雷鳴的威力(etcumvixparvamstillamsermoniseiusaudierimusquispoterittonitruummagnitudinisilliusintueri)」(出自約伯記)
從飛艇的鳳尾舟吊艙上,十字陰影伸向天空。
那是,偉大『力量』對現實造成影響的“印記”。
詠唱出的,是約伯記中,讚美主的力量的一節。
即是,倍強於之前的雷擊。
「——」
比奧爾德賓從懷裡掏出小石子還要快——
聖雷,虛空中一閃。
那一剎那,
「——拔除吧,清淨吧!」
祝詞,響徹四方。
效果,顯而易見。
本應屠殺所有妨害術者之人的雷擊,如同被一把看不見的傘所屏蔽了,四散而去。
當然,及時雪中送炭相助的並非別人。
「社長哥哥!」
「樹。拉碧絲,有按吩咐在待命」
「……美貫醬!拉碧絲!」
樹一臉燦爛,奧爾德賓驚訝地睜大眼睛。
夾著〈協會〉的飛艇,正好是在樹他們反面,漂浮著別的人影。
背後長著深紅翅膀的拉碧絲,抱著美貫。
長出半靈體翅膀的咒物,奧爾德賓知道那是雷蒙德斯·盧勒(RaimundusLullus)的秘藥。但是,就算知道那,現在此刻看到她們兩人出現也只得驚訝不已。
「為什麼……你們會……」
對著啞口無言的奧爾德賓,樹看似抱歉地說道。
「啊哈哈……其實她們兩人,我就是為此要她們在這待命的」
「所有詭計,都是你啊!說起來那手套你也是在會談前就準備好了啊!為什麼,會連演變成空中戰鬥都料到了!」
「那個啊,說道在〈協會〉飛艇上的會談,以、以前有過類似的經歷——我就想說不定,會不會能以同樣的方法順利進行呢。就算不演變成空中戰鬥,直接讓她們衝進吊艙也是可以的」
滔滔不絕,樹辯解著。
一邊說著,一邊回想。
兩年前。
那時,立場完全相反。
被煉金術師尤戴克斯·特羅迪強行捲入魔法決鬥,樹就和穗波一同追擊作為使魔而逃跑的拉碧絲。
啊啊——他還記得。
靠雷蒙德斯·盧勒的秘藥而形成翅膀的拉碧絲,和靠魔女掃把追擊的穗波,驚心動魄的空中大戰。
取下眼罩,發生突變時的樹是平安無事,但光是回想起就會無數次膽戰心驚。
就連那份恐怖,也絕不會忘記。
然而。
那份經歷,現在化為糧食的話——
「…………」
「奧、奧爾德君?」
在少年的旁邊,被騷靈現象支撐著的奧爾德賓,沉默了一會兒後喃喃道。
「越來越自以為是了啊你」
「嗚啊……果然……不怎麼好啊?」
「哼,有人會不高興主人發威的嗎」
「誒?啊,嗯那個,我想想……難道說,我被表揚了,嗎?」
「別囉嗦!閉嘴!別開口。小心咬舌頭」
混雜殺氣地咒罵了句後,嗖地揮舞著那隻手。
回過身,奧爾德賓的右手放出新的石頭。
「汝乃咪咪!汝乃賭博!汝乃神明高舉的壺——掩蔽我們吧,Peorth!」
被扔出去的小石子,有一個如尼文在閃閃發光。
Ω(符文圖,應逆時鐘旋轉90度)
那個如尼文的意義,是秘密。
在奧爾德賓的統制下,聚集於周圍的咒力,立刻產生了猛烈的霧氣。
濃密的霧氣,彷彿一米遠之外就會很危險似的。
馬上,鎖定攻擊樹他們的聖歌就停止了。
失去了該擊碎的妨害者身影,就連那騎士團的猛攻也不得不中斷。當然,在狹窄飛艇裡就不說了,在廣闊天空中胡亂攻擊也不會打中,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趁現在快撤離!〈銀之騎士團〉就不說了,〈阿斯托拉爾〉要是傷到了〈協會〉的飛艇,會被怎麼抱怨我可不知道!」
「唔、嗯!黑羽,拉碧絲,有勞了!」
樹慌慌張張點點頭,做出指示。
然後,三位魔法師和一個幽靈和一個少年——就從〈協會〉的飛艇區域,高速撤離了。
*
「…………」
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一動不動地目送著,〈阿斯托拉爾〉的魔法師們的氣息在遠去。
就算有強風,從吊艙打破的洞吹進來,他也完全沒有移開目光。
瀰漫著的魔法霧氣,更像是在註視著裡面似的。
輕微地,支著地板的手杖在震動。
「——非常抱歉。熱拉爾大人」
雙胞胎騎士,低下頭。
由於兩人以同一動作回身,所以並不知道是誰發出的道歉聲音。
大概,是兩人一起發出的吧。
熱拉爾不沒有回應那,嘰嘰咕咕地咳了下。
「……我知道他們積累有實戰經驗。正因為如此,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活用那豐富的經驗才用突然襲擊的。就連那都預防到了……僅僅五名團員的結社,卻在〈協會〉飛艇的暗處安排了伏兵?如果從提出魔法決鬥起都是一連串的陰謀,那到底是什麼,讓那個野蠻人做到這個地步?」
康、康地,數次焦急地支著手杖。
這是老人思考時的,習慣。
仍舊朝氣蓬勃的臉上聚集數倍的皺紋,彷彿現在才展現出和年紀相應的樣子。
「克洛艾」
他沒轉頭就說道。
「我、我在」
「今日此刻,停止你去〈協會〉的派遣,把你歸為我的指揮下」
「哈?」
少女,吊起眉梢。
「那樣子——太亂來了。我會失去魔法決鬥的裁判身份,再說也還沒通知〈協會〉!」
「那種事,我只要說句話就夠了。就算是裁判,也可以用這個支部的誰來頂替的吧。現在的問題,只有我〈銀之騎士團〉讓〈阿斯托拉爾〉逃掉了——這一事實而已」
(……不,不對)
熱拉爾邊說,邊在心中否定自己的話。
儘管嘴上表現出怒氣——實際上,精神在被憤怒所煎熬——但在某一面,熱拉爾很冷靜。
(現在的問題是……那家結社的……)
〈阿斯托拉爾〉的要求,和其意義。
還有,和漂亮救出自己的技巧的關聯性。
熱拉爾在自己體內還是持有,只考慮那些事的從容的。
所以,也可以說他令人恐懼。
熱拉爾·德·莫萊就是作為一位怒而不亂,在極其不利中仍可作出冷靜對策的魔法師,而名鎮四海的。
但是,外表是不祥的憤怒之色,熱拉爾用力放話道。
「馬上去辦手續!不論如何,都需要有〈協會〉的裁判」
「……,我明白了」
克洛艾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就算對騎士總長的決斷無法接受,她也不會對行動有迷茫。騎士的忠誠心,不會因為主人的點點發狂而崩潰的。
「…………」
熱拉爾,比誰都要了解那一點。
克洛艾的氣息遠去之後,老人以一隻手摀住自己的臉。
「那個野蠻人……在想些……什麼?」
他喃喃道。
嘶啞的聲音,如同被捏碎的青蛙。
彷彿從枯木般手指的指縫間,老人的想法溢灑出來了似的。
「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都吐露……?如果是歐洲的結社就不說了,〈阿斯托拉爾〉挖掘那種秘密又能如何?難道他們已經跟誰結成同盟了?還是說跟〈蓋提亞〉的決裂,只是作秀?」
疑問,一個連一個。
但是,在提高著可能性。
能考慮到可能性,可以不否定任何一個地列舉出來。
熱拉爾·德·莫萊,絕不聰明。上天沒有賜予他智慧老謀深算地探尋對方的思考,將計就計。相對的,一個不漏地探尋所有可能性的執著和集中力,是別人所沒有的。
同時,他還兼具,活用那份執著的周全思維。
比如說,如同他為這次遠行,所準備的“那個”一般——
「——拉結爾(Rasiel),沙利葉(Sariel)」
「在」
「在」
被叫到教名,雙胞胎騎士回過身去。
「準備好……」(譯者註:賓語發音不清)
聲音略帶嘶啞,但兩人都沒有回問。
「總長」
他們把手抵住胸口,如同鏡子一般,一同行了一禮。
3
樹他們抵達事務所,是夕陽臨近地平線的時候了。
這個季節的夕陽格外鮮豔——空氣略帶朦朧,如果是有花粉症的人,會以有些怨恨的眼光來看這景色似的。
不管怎樣。
一到事務所,樹就發自心底地喊道。
「……累……累死了~!」
幾乎是屁股著地摔倒一般,樹倒向自己的椅子。與其說是疲勞,倒是更接近昏倒吧。他在大腦的一個角落想到,要是能這樣直接昏迷也是不錯的。
相對於樹,立刻就在他背後發生了唇槍舌劍。
「拉碧絲,也累了。美貫好重」
「才、才不重呢!人家還在成長期,沒辦法了嘛!」
「你的話前後矛盾。希望你能明確表明重還是不重」
「嗚、嗚嗚。不准那樣吐槽!」
美貫迴轉著手,抗議著。
只看到此為止的鬥嘴,基本上是美貫處於下風。當然,由於美貫在重大戰局中勝率比較高,所以還不好評估雙方實力。
然後,年長者們則是靠著窗邊。
「還算是順利……吧?」
「……姑且,算吧」
黑羽說後,奧爾德賓補充道。
他們兩人一同,反復著規律的呼吸動作。
通過和魔法性呼吸同樣的要領,據說可以吸取咒力。黑羽是靈體的所以自然可以吸取咒力,而奧爾德賓則是——這個嘛,特異體質嘛。 〈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咒力好像有著不錯的吸收效率,由於季節的原因而稍微吸收咒力過頭了些,奧爾德賓看上去皮膚很光亮。
總之,兩人就那樣吸收了咒力幾分鐘而筋疲力盡——自己覺得恢復到了某種程度後,奧爾德賓,慢慢地把視線移向樹的方向。
「——那麼,現在可以說說情況了吧」
「啊……」
果然,他不打算休息。
北歐的淡色瞳孔中點燃新的火焰,無言地述說著,別想再繼續敷衍了事。
「這個,那個……」
樹含含糊糊好一會兒,但終於死心般地嘆了口氣。
「我懂了。我會好好說明的。會按順序說的……別吃驚哦?」
「啊啊」
奧爾德賓點點頭後,樹就仰望著天花板。
樹面向著古色古香的吊扇,嘰嘰咕咕地詢問道。
「……老師,您在嗎?」
「既然搭話了,那就沒轍了」
「——呀!」
一個新聲音,從黑羽所在的窗邊響起。
從微微開啟的窗戶,優雅地滑動著身體進來,輕飄飄地展開著背後裝飾品般的翅膀。
沒錯。
長著翅膀的,貓咪。
「白虎——不像?灰色?」
美貫眨著眼。
拉碧絲,也大大地睜大眼睛。
深紅色頭髮的人工生命,僵硬了。
「這是,什麼——」
正是作為尤戴克斯的使魔的拉碧絲,才會察覺到那隻貓咪“作為使魔的不自然”地方吧。
「那個,樹君,這個,會說話的貓咪是……?剛才的確,你叫它老師……是的吧?」
黑羽,一面戰戰兢兢地慢慢注視著周圍,一面因另一個異變而停止了動作。
「奧爾德賓君?」
沒有回應那話,
「難、道是……」
奧爾德賓感慨道。
可能他,察覺到了另一個可能性吧。
原本少年就是詳細調查了〈阿斯托拉爾〉之後才就加入公司的,所以才能比誰都更清楚,這隻貓咪的真面目。
「嗯,怎麼?」
微微地,翼貓歪著腦袋。
接著,表演著揮舞翅膀的精湛技術。雖然不知道明顯是人工製品的那翅膀是怎麼動的,但奧爾德賓握緊拳頭,以嘶啞的聲音嘀咕著那名字。
「“您是”……〈魔女中的魔女〉……黑澤爾·安布勒(HazellAmbler)?」
「哎呀答對了。不過稱號就別提了」
翼貓的尾巴,靈巧地描繪出一個○。
「誒誒誒誒誒!」
接著,黑羽把眼睛睜得大大地問道。
「那個是指……那個,上一代〈阿斯托拉爾〉就加入的社員,穗波小姐的——」
聽到少女的話,貓咪優雅地點點頭。
「是啊,是祖母沒錯。這個樣子不怎麼好意思,但還是請多多關照」
「誒?啊、啊……」
就算被那麼說,也無法應對啊。
再說,貓咪所發出的聲音頂多也就三十歲這樣。黑羽所知道的黑澤爾·安布勒的年齡說真的,應該是早就過了九旬的,黑羽也不知道到底該採取什麼態度才好了。
……而且,黑羽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實際年齡。
「……真、真的嗎!?真的真的是穗波姐姐的奶奶嗎!?話說,不過現在是貓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和貓屋敷先生一樣嗎?」
對著大吃一驚的美貫,翼貓呵呵地笑著。
「哎呀哎呀,貓屋敷君要是看到了現在的我,一定會鬼哭神嚎的吧。——難以置信!絕無可能!貓咪就是因為是貓咪才會是至高無上完美無缺的生物,為什麼要加上那種多餘的翅膀,這是拷問還是虐待啊,啊啊但是這也算是貓咪的一種樣子,我是不會否認的,神啊,在三千世界中我所需要的肉球天國在哪啊… …他會這樣說的吧」
「……唔,嗯,很有可能」
美貫,也不得不承認。
不論是話語還是聲音都太過於真實,以至於會令人誤以為是不是真的是貓屋敷在說話。也同時讓人感覺到了,這位操縱翼貓的魔法師,跟貓屋敷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就算說是上一代〈阿斯托拉爾〉的社員,也難以置信。
美貫快速地轉向樹的方向。
「那、那麼社長哥哥,為什麼會跟那位黑澤爾夫人……」
「——笨蛋(Dummkopf)!」
突然,奧爾德賓大喝一聲。
樹肩頭一顫,轉向他。
「怎、怎、怎麼了?」
「怎麼回事啊,這是!為什麼不跟我說啊!」
「不是的,你看啊,我有說明過的吧?我說在香港接受了兩個月左右的魔法師修行」
「啊啊,的確聽你說過。通過支蓮的介紹,接受瞭如何靈活使用妖精眼的訓練!誰會想到那人會是黑澤爾·安布勒啊!」
也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怒喝了,奧爾德賓拍擊著桌子。
接著,黑羽向樹問道。
「那麼,之前一直保密是……」
「那個啊……」
「……不,這個嘛我懂」
奧爾德賓說道,就咚哢一聲坐到椅子上。
「要是說出了黑澤爾·安布勒的名字,〈銀之騎士團〉的騎士總長就不會疏忽大意地交涉了……是吧?」
「……啊」
黑羽把手放在唇上。
「雖然我們世家沒那麼厲害。但在那個老騎士一代,黑澤爾·安布勒可是相當的名人吧。而且,既然隸屬〈銀之騎士團〉的克洛艾是負責人,跟美貫和拉碧絲說了的話,就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黑羽也不擅長保守秘密的吧?」
「啊……是、是的」
黑羽無精打采地,低著頭。
「我、我也不能相信!?」
「能相信美貫就有鬼了。拉碧絲也承認,不擅於欺瞞對方」
美貫指著自己大喊,拉碧絲則是冷靜地評價自己。
在那之後,奧爾德賓快速轉向樹和翼貓。
「不過……有什麼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他詢問道。
「對大家保密,甚至親自對〈銀之騎士團〉提出魔法決鬥,你想幹什麼。……不,算了,考慮到魔法決鬥獲勝後的戰利品,也明白那了吧」
他閉上一隻眼,再次問道。
「你到底,想從〈銀之騎士團〉那打聽什麼?」
「…………」
樹,也在略微沉默後,像是這次下定決心了似的開口道。
「其實啊……」
「…………」
聽樹說完後,降臨的是靜寂。
每個人,都在品味剛才的一番話,想方設法地努力理解。看上去彷彿,〈阿斯托拉爾〉事務所整體變成了海底,所有人都沉入了蒼藍色水里似的。
「……奧爾德、君?還在生氣嗎?」
「鬼知道啊」
把身子埋入椅子,奧爾德賓把手放在額頭上。
他把手滑向帽子下面,嘎吱嘎吱地撓著亞麻色頭髮。
「我姑且算是懂了。而且今天我也差不多,呵斥累了。話說,我肚子餓了」
「啊,那今天就由我來做晚飯吧!」
「美貫醬,你會做飯嗎?」
「原本做神膳就是工作之一。而且,最近在小學的課上也學習過料理了!」
「那,那我也來幫忙」
「……哈哈,有勞了」
對著幹勁十足挽起袖子的美貫,樹微笑著。
姑且是有黑羽從旁協助,可以安下心來吧。至少,不會發生像以前安緹莉西亞那樣的悲劇吧。
然後,
「……拉碧絲,也明白情況了」
這是,深紅色頭髮的煉金術師在說話。
「看著樹的老師我雖然有點不爽,但最後,只要打贏那個〈銀之騎士團〉就得了吧。對吧?」
「不?照這樣下去會輸的吧」
翼貓,爽快地放話道。
一邊混雜著呵呵的笑聲,
「〈銀之騎士團〉是腐朽沒錯。雖說年邁,可畢竟是熱拉爾·德·莫萊啊。他很清楚我方的實力,且覺得自己必定會力纜狂瀾的。那也是事實,他應該有準備萬全之策的吧。他一定會哼著小曲悠哉而來的。——當然,他就是那種類型的人,所以應該不會立刻發動奇襲的吧」
「……那麼,要怎麼辦?」
對著看似不爽的奧爾德賓,翼貓不負責地抖抖肩。
「做出決定的,不該是我吧?」
「哈啊?」
「我只是提出必要的證言。之後,就由那孩子自己來說,來決定就行了吧。——別了」
「等、老、老、老師!?」
快於動搖的樹發出製止,翼貓就一個跳躍。
貓咪從窗戶的細縫快速地跳到外面,消失於黑夜之中。
之後剩下的……當然,就是三個人了。
「那麼……準備好了嗎,笨蛋(Dummkopf)」
「樹,可以說明下剩餘部分嗎?」
奧爾德賓面露凶相地歪著嘴,拉碧絲則是面無表情地走近樹。
兩人,都散發著不容頂嘴的氣場。
一會兒,就連發自廚房的美味飄香,也只會認為是對樹的死亡預告。
*
——『克洛艾小姐——真的認為魔法師,會獲得幸福嗎? 』
「……那種事,想都沒想過吧」
喃喃道的,是克洛艾。
不是說,有誰在她旁邊。
而是嘴唇對莫名回想起的提問,做出了回答。
儘管覺得思考那問題就是件愚不可及的事,而一直對那種問題置之不理,那問題卻又在少女的心中揮之不去。
少女漫步著的,是塊高層酒店的用地。
這家酒店,是〈銀之騎士團〉用作據點的。
原本,這就是〈協會〉極東支部分配給〈銀之騎士團〉的地方,魔法與其世界的人也有一,會在可能範圍內也能提供幫助。對於不熟悉這片土地的〈銀之騎士團〉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據點了。
少女在用地的四角完成洗禮,張開了個簡易式的結界。
攻擊〈銀之騎士團〉的魔法,都會被這個結界所阻擋,化為無效。通過魔法技術,甚至可以進行逆向探知吧。像這樣的守護魔法就是〈銀之騎士團〉的專長。
不論如何,
「…………」
克洛艾,回想起來了。
——一周前的,夜晚的事。
那隻貓咪出現之後,在公園的戰鬥暫時告於段落。
結果,她還沒有得知操縱那隻貓咪的魔法師是何人——但樹跟她說了他是以什麼想法,帶那隻翼貓來的。
那就是,剛才的提問。
『克洛艾小姐——真的認為魔法師,會獲得幸福嗎? 』
『什麼……意思啊』
當時的克洛艾,是如此作答的。
她難以理解,伊庭樹那話的意思。
魔法師,和真正的幸福。那兩者,在克洛艾的心中完全無法共存。就連剛才還在對戰的少年,會提出那種問題她也不清楚。
不過,少年把認真的態度傳達給了她,使得少女愈發混亂。
『那個,就是句子的意思』
『請別開玩笑。魔法師,光是身為魔法師就已經夠奇怪的了。就算那不是異端,也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沒錯。
這就是,常識。
只要在現代身為魔法師而活著,這就是最低限的覺悟。
這是誰在一開始都應該有踐踏過,很久很久以前的難關。
然而。
少年,說道。
『我,不懂』
皺著臉笑著——那張笑臉,無防備到會讓人不禁看入迷。
『再說,真正的幸福,就憑這句話我無法明白什麼叫幸福。就算不是魔法師的一般人,每個人都會對幸福的理解也不同的吧。很久前,有人跟我這樣說過』
樹,害羞地說道。
——幸福沒有答案。不對,在各個家庭中——在各個環境裡,會有著各種各樣的答案。
這些話,是美貫的班主任,曾經說出的。
連魔法師都不是的她的話語,樹卻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想跟大家談談』
他繼續說道。
『我很想問下很多人,真正的幸福會是什麼呢。那真的是,魔法師可以獲得的東西嗎』
『……你,是個怪人』
好不容易,克洛艾才說出這麼一句。
『是的,我也覺得很怪』
樹,也表示了同意。
『不過,為了使我那種奇怪的想法,能被大家所接受,能讓大家一起來探討那想法,就那樣……不論〈協會〉還是〈螺旋之蛇〉,我都想詢問下』
「…………」
再一次,克洛艾不得不自覺到,自己的思考停止了。
這個少年——說了些什麼?
『怎麼行……你,是站在,〈協會〉和〈螺旋之蛇〉哪一邊的!你難道不是為了打倒〈螺旋之蛇〉,才想跟〈銀之騎士團〉聯手的嗎! ? 』
『在京都的時候,我也被這麼問過。所以,我給出跟那時一樣的回答』
樹微微苦笑。
然後,他喃喃道。
『我……不是站在魔法師一邊的。僅此而已』
少女,啞口無言了。
她只能啞口無言。
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時克洛艾第一次,從伊庭樹身上感受到了恐懼。
『那是我的願望……為此,我拜了這位老師為師』
回想,以那句話而結束。
然後,現在。
(……笨蛋啊)
克洛艾心想著。
就算如此回想起來,結論也不會改變。
那位少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就算笨得無可救藥地思考,也會為此把自己的人生奉獻出去的,愚昧至極的傻瓜(Fool)。
——『我覺得,能專心致志於一件事,很幸福,很帥氣』
(他是在,說誰啊)
這種無自覺的話,她也笑不出來。
從克洛艾來看,真正意義上專心致志的是樹。
自己,只是剛好必須選擇劍跟魔法,而常年專研那些技巧而已,但樹則是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要說誰比較專心致志的話,當然是主動投身的樹了。
——不過。
同時,克洛艾也知道,樹“不僅僅是以魔法師的身份而專心致志”。
結果,伊庭樹,就是個普通的少年。
他明明是個普通的少年,卻如此大範圍地介入魔法師的世界,甚至對那位騎士總長提出了魔法決鬥。
(魔法決鬥……啊)
她真是想不到,會走到這一步。
對自己請來的魔法結社的首領,提出魔法決鬥這種事,太過於大膽了。身為極其普通少年的樹,和可以稱之為魯莽的這一行為,在克洛艾的心中完全對不上號。
那麼,那一變化,是由什麼理由引發的吧。
(……是那,兩人?)
她呆呆地想著。
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和穗波·高瀨·安布勒。
——『她們都是很特別的人。像現在這樣分離開來,我就更是那麼認為了』
兩位魔女,讓伊庭樹說到那個地步。
那份思念,在驅趕著少年吧。
(…………)
有一點點。
她覺得,有點點羨慕。
就連她那麼覺得——她不禁那麼覺得,克洛艾都是從未有過的。
自己所不知道的,感情和世界。
明明她不知道,卻感覺到奇怪的酸甜。
對兩位少女,那個少年,是如何對話的呢。
那個靦腆的少年,也會如電影或電視劇一般,喃喃些特別的話語嗎?難道說,接吻,在那更後面的事也——
「————」
不知何時,臉龐發熱。
「在、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我」
她搖搖頭後,冷卻熱度。
她會很死心眼,經常被指出是因為妹妹安妮。
因為她在魔法結社這種閉鎖社會,所以自知自己不諳世事。更何況是談情說愛,更是不在討論之中。克洛艾帶著無地自容的心情,小小地嘆了口氣。
「如果是安妮,會說些什麼呢……」
嘴唇,喃喃道。
如果是自己唯一的妹妹——會如何評價,伊庭樹呢。
她莫名地,微微苦笑。
因為她覺得那個天真無邪的妹妹,很適合待在樹的身邊。隨意的猜測——實際上如果有會對安妮出手的糊塗蟲,克洛艾肯定會將之一刀兩斷,但這一點從思考中被剔除了。
(……但是)
在少女心中某處,響起個喃喃聲。
即便如此,更是對不上號。
樹,為什麼要對〈銀之騎士團〉提出魔法決鬥。如果不是為了打倒〈螺旋之蛇〉,就沒有必要弄合作業務。那麼,又是有什麼必要把〈螺旋之蛇〉叫請過來呢。
而且。
這一次,自己能斬殺樹嗎。
在魔法決鬥中,再次跟那少年面面相對之時,自己能把伊庭樹連同一切感情都斬斷嗎。
「…………」
苦惱不已,心中有石頭般的東西在壓著。
克洛艾從人生經歷中無法得知,該把這種感情稱之為什麼好。
那張臉,突然抬了起來。
在用地的入口附近,出現了個眼熟的人影。
「——拉結爾、沙利葉?」
叫到雙胞胎騎士的教名,克洛艾豎起單只眉毛。
「那個是——」
她注意到了,雙胞胎騎士拿著的大型金屬箱。
看上去是個青銅製的,古色古香的箱子。
光是箱子就應該是很重了的,但共同提著箱子把手的騎士卻不顯一絲疲勞。蓋子被施加了沉重的封印,刻畫著拉丁語和希臘語的句子。此外以融化的金屬從上方進行熔接,可見〈銀之騎士團〉的傳統印記。
看到那真面目,連克洛艾都感慨了。
「難道說,那個是——」
「……是的,總長下達了許可」
雙胞胎中的一位點點頭。
是誰在說話,果然克洛艾是無法分清的。這雙胞胎騎士的區別,是〈銀之騎士團〉中的任何人都無法弄清的。
接著,又是其中一人說道。
「而且,也發出了緊急召集令」
「緊急召集?來這極東?」
「原本就準備好了隨時行動。雖然騎士級別的同志是無法立刻動身,但還是可以召集到一批隨從武士的。在明天過晌,應該能集結到三十位左右的同志」
聽到那話,克洛艾無語了。
「怎麼可以——想把那般年幼的魔法師,都大批摧殘掉嗎!這哪是騎士做的事啊!」
「在這次的魔法決鬥中,沒有添加人數限制是他們的失策,而不是我們要斟酌的。估計在三天的時間內,連召集同志都無法辦到吧」
那就是,熱拉爾·德·莫萊令人恐懼的地方。
剛才所言的召集準備,他也並沒有料到這場魔法決鬥的。
和〈阿斯托拉爾〉友好合作,卻立刻召集自己的同志並想高調發表——這種虛榮心所導致的。
但是,那變成了用於窮追〈阿斯托拉爾〉的關鍵一招。
並非偶然。
熱拉爾認為,就算不是〈阿斯托拉爾〉,也許也會出現搗亂的結社。考慮到當今魔法世界的混沌,儘管只是一丁點的可能性……同時,也顯示出了老人過人的心思慎密。
熱拉爾·德·莫萊。
他是唯一的,知曉〈銀之騎士團〉頂峰時期的魔法師。
雙胞胎騎士,以機械般的動作行了一個騎士之禮。
「不論用何等手段剷除異教徒,也不可有傷騎士之榮耀。更何況,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利」
一個人的聲音,聽上去卻像是兩人一起發出的。
那簡直,如同魔法一般。
克洛艾絕對無法逃脫的,名為騎士團的觀念開花結果了似的。
「因為那是,總長的命令」
毫無猶豫,雙胞胎騎士說道。
感覺聽上去,如同發自地獄的宣言似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4章 魔法師相信之物
1
——那個,夜晚。
濕潤的月光,滴灑在面向洋館外庭的露台上。
這是〈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露台。從以前起那露台就放著無人認領的搖椅,而貓屋敷的式神玄武和白虎經常蜷曲著,在那曬著太陽。
翼貓,就躺在那椅子上。
今宵,是半牙下玄月。
庭院的花兒沐浴在月光下,帶有一絲不可思議的色彩。在某個角度來看,甚至會看見花兒自身在發光似的。考慮到種植的種子裡,也有咒物素材,會有那種現像也是當然的吧。
就在那樣一片,神秘的景像中。
翼貓,像是打哈欠似的伸著脖子。
「怎麼了?」
響起個聲音。
接著,從事務所裡面,緩緩地浮現個瘦小的人影。
是奧爾德賓·葛勞茲。
「我剛才,去把我家的笨蛋(Dummkopf),好好修理了一番。他睡去了,要做好幾個噩夢吧」
「哎呀哎呀好可憐。——那麼,找我什麼事?還是說想幫我開個歡迎會?」
「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跑出來?」
奧爾德賓開門見山問道。
「為什麼?那種事要理由嗎?」
「就算沒有理由,也應該是有什麼契機吧」
奧爾德賓,以犀利的目光注視著貓咪的身影。
「的確,我聽說我家笨蛋(Dummkopf)的目的了。我也認可了他認您當老師的事」
少年的話語,清晰地響徹於暖春的夜晚。
「——不過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爾〉的成員中,除了行蹤不明的伊庭司之外,就只有黑澤爾·安布勒一直沒有現身。那又是為什麼,到了現在才滿不在乎地跑出來?」
接著,
「哎呀這個啊」
翼貓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這般過分嬌生慣養他的人,竟然同意那孩子去外國修行啊」
「囉嗦。是支蓮私自帶他去的。怎麼說,支蓮都是前輩,也是那個笨蛋(Dummkopf)的師傅,我怎麼可能有怨言嘛」
沒有否認,過分嬌生慣養,好像奧爾德賓也有著一定的自知之明。
——支蓮出現在〈阿斯托拉爾〉,是去年,京都事件之後不久的事。
一如既往突然現身的支蓮,聽了樹的事情后,就開始了新的修行。
那番景象,就算跟以前奧爾德賓的陪練相比也是慘烈十足,但看見樹基本上都表現不錯的支蓮,入冬後,就突然把少年帶去了香港。
順帶一提,把樹扔在香港後的支蓮,就繼續外出旅行去了,音訊全無。那個僧侶做出的這種可以稱之為不負責的行為,奧爾德賓竟然許可了,很不可思議。
「話說,怎麼樣」
奧爾德賓在眉間聚起皺紋問道。
「你出現的理由,能說明一下嗎?」
「是啊」
貓咪呵呵地笑著。
「主要是因為在世界各地周遊的我,不經意被支蓮君找到了。這樣說明夠了嗎?」
「就算是在世界周遊,也不會一點都聽不到〈阿斯托拉爾〉的傳聞吧。前年就不說了,去年〈阿斯托拉爾〉有關的事件接二連三,不論是倫敦的〈學院〉那次,還是〈協會〉和〈螺旋之蛇〉的攻防戰那次,都算是些比較重大的事件吧」
「但是啊,我在業界金盆洗手,一直在安度晚年了的啊」
翼貓輕飄飄地,舞動著尾巴。
「怎麼?你在懷疑我嗎?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是樹君的幫手?“還是說——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是黑澤爾·安布勒? ”」
「…………」
面對奧爾德賓的沉默,翼貓加深了笑容。
從嘴角微微浮現出的表情,跟這隻貓咪很是相配。
「也是啊。就連我也是那樣想的。因為,除了我本身的話以外,就沒有任何,我是黑澤爾·安布勒的證據了」
帶著月光之色,翼貓的瞳孔淘氣般地閃著光。
但是,
「……那種事,無所謂了」
奧爾德賓搖搖頭說道。
「嘿,是嗎?」
「重要的是如你所言的,你是不是真的是站在我們一邊,這一點」
對著一字一句,清晰說出的少年,翼貓呵呵地笑著。
「忠誠可嘉。是因為那孩子品德好吧」
「那種人,就是個笨蛋(Dummkopf)。比起那些,快點回答我啊。是敵是友?」
「我說也行,但只憑我一句話你信嗎?」
「再請你說些提高信任的話好了」
「啊啊,原來如此。那就把後面的人也叫上,一起談談比較好吧」
「?」
聽到那話。
奧爾德賓,猛然轉向身後。
在露台,浮現出新的人影。
「美貫,拉碧絲」
在之後,立刻仰望天空,看到半透明靈體後大吃一驚。
「黑羽」
「對、對不起」
可能是正在搞衛生吧,身著女僕裝的靈體,慌慌張張地低下頭。
「因為,人家在意嘛」
「拉碧絲,也是一樣」
美貫緊握拳頭嘟著嘴,拉碧絲則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站在露台上。
可能是那很搞笑吧,翼貓啪嗒啪嗒地抖動著翅膀笑著。
「呵呵呵呵呵,大家都聚集起來想問我啊?明明藏得不是很好,你竟然沒有察覺到」
「……不用多管閒事」
代替避開視線的奧爾德賓,另一個少女向前來。
「我也想,問一下」
少女提出要求。
「……我也很在意樹君的變化。到底,您和樹君,在香港做了些什麼?」
這是,黑羽以強烈的語氣說道。
一般,絕不會逼迫他人的少女會這樣實屬罕見——正因為如此,翼貓也無法對那番話不做理睬。
「也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啦。我跟樹君進行的修行,可都是很正統的。如果是像隸屬〈協會〉的魔法結社,在哪都會做那種事的吧」
翼貓說道。
這隻貓咪那般說後,明明外貌的的確確是貓咪,可卻讓人錯覺是普通的人類在說話似的。
「是啊」
翼貓輕輕地,歪著腦袋。
「那麼就如一開始被問的一樣——說起傳授了樹君魔法——我不再隱居的理由,我來回答這個問題行吧?」
翼貓,突然望向遠方。
動物的表情,人類是一丁點都無法理解。
即便如此,看上去會有那種感覺,是因為附身於這隻貓咪——自稱黑澤爾·安布勒的魔法師自身的原因吧。
黑羽,眨著眼。
「那種理由,真的有嗎?」
「剛才說過了吧?我一直在隱居。我已經,什麼都不想做了。就算是可愛孫女所屬的結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插一腳了」
「那麼,為什麼?」
在那提問後,過了一會兒。
接著,翼貓混雜著苦笑地這樣答道。
「……“他給我下跪了”」
「誒?」
「哈?」
「嘿?」
黑羽和奧爾德賓和美貫,一同皺起眉頭。
不露表情的也就只有拉碧絲而已,因此美貫對那持有對抗心,就想重新擺出冷靜的表情,但為時已晚。
呵呵地,翼貓浮現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沒想到能遇到這個樣子的我啊。大部分魔法師,都會是吃驚,或憤怒,兩者之一的。前者就不必解釋了,後者是特意來見我的魔法師,卻發現是使魔(Agathion),才會那樣說的。這個嘛我覺得那是正常的反應,這副用於隱居的身子我也不會有什麼要求……但那孩子啊,遇到了這樣的我,卻突然下跪了」
翼貓的聲音,帶有苦笑之感。
「那天很冷。是冬天,非常的冷。我記得早上起就開始下霜了。雨雪交加。啊啊,那種雨雪交加比雪要難受的多。支蓮君帶著樹君,登上我所在的山上,是那種天氣中接近黃昏的時候了。要在那麼冷的天氣中,登上那種險峻的山頭是很累人的吧」
話,繼續著。
任何人,都感受到了異國山中的嚴寒。
黃昏中持續的雨雪交加刺痛著肌膚,把幽深的群山點綴得更為冰冷。
「如剛才所言我已歸隱,一開始我是拒絕的。那樣之後,那孩子,不顧三七二十一地,手撐著地面。難得的西裝和褲子都藏臟兮兮的了,哭訴著,求求您了,求您了。——實在是像個笨蛋似的,拼命地頭撞向地面」
儘管念道他是笨蛋,但聲音中卻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
那一點,倒是跟奧爾德賓很相似。
「他說因為自己,導致了別人的不幸」
翼貓說道。
「——他說有個想要救自己,在結社利益和魔法道路和個人想法,這三者之間的痛苦不堪的人」
在大家的腦中浮現出的,是金發少女。
比誰都心高氣傲,想變得比誰都要強,比誰都有貴族風範的少女。
統領〈蓋提亞〉的所羅門公主。
「——他說有個為了救自己,捨棄夢想,進退維谷的人」
這一次,是兩個人。
樹的青梅竹馬,一直替人指路的先輩。
栗色頭髮並攜帶槲寄生觸媒的魔女,和總是開心地帶著四隻貓咪的銀髮陰陽師。
本應是〈阿斯托拉爾〉不可或缺的,最典型的出租魔法師。
「——他說有如果自己不發生改變,不能改變的話,一定會遭遇同一境況的人」
「…………」
第三次,讓全場所有人都吞了口唾沫。
因為那是指,留在〈阿斯托拉爾〉的社員們。
「他邊哭邊說,所以他想改變,不得不改變。你辦得到嗎?你們誰能辦到?面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而且還是使魔貓咪這種對象,全盤托出,在雨中嗚嗚哭泣呢?如果說那是演出來的話,樹君立刻就能拿奧斯卡金像獎了吧」
翼貓說得真真切切。
那聲音,真真切切地響徹夜晚。
好不容易,大家才擺脫了錯覺。直到方才,大家都錯覺為,這個庭院化為了異國之東的山峰似的。明明是暖春的夜晚,美貫等人卻一直在摩擦著兩條胳膊。
所以,才會這樣吧。
「對了」
黑羽低鳴的聲音,聽上去如同發自遙遠的國度一般。
「真是有樹君的風格啊」
「社長哥哥,是愛哭鬼嘛」
「拉碧絲平安無事的時候他也哭過」
美貫和拉碧絲說出的感想,都帶有各自的經歷。少年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也有出現過在少女們的記憶中吧。
「……哼」
奧爾德賓哼了一聲。
「所以,才教授那個笨蛋(Dummkopf)魔法啊?」
「是啊」
翼貓點點頭。
奧爾德賓在思考了一會兒後,再次開口道。
「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問什麼?」
「這次的事,也是你的提議?」
聽到那問題後,翼貓微微苦笑。
「啊啊,是說特意把〈銀之騎士團〉請來,謀劃了個魔法決鬥嗎?如果是指那,那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來的。我雖然也給出過建議,但那麼愚蠢的方法,我可是完全想不到的」
「是嗎」
奧爾德賓喃喃道。
「那,就好」
「好嗎?」
「反正我知道他個笨蛋(Dummkopf)。那麼,既然決定了要陪笨蛋(Dummkopf)一程,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果然,忠誠可嘉啊」
「閉嘴」
雖然蹬了個銳利的眼神,但這只會讓〈阿斯托拉爾〉的各位忍耐笑意。
貓咪聳聳肩般地動著翅膀,補充了一句。
「那麼,看在那份忠誠心的份上,我就稍微給個忠告吧」
「?」
最後的那,是只有奧爾德賓才能聽見,預言般的話語。
「——你所應該懼怕的東西,精神多過魔法。釘子多過劍。死者多過生者。注意下,墓地的里面吧」
*
在〈阿斯托拉爾〉年輕的社員們消失之後,只有一隻翼貓——獨自地,乘在搖椅上。
慢悠悠地,慢悠悠地,以一定的節奏搖晃著。
一會兒,
「我說,社長」
翼貓喃喃道。
儘管叫的是社長,但其說話對象,“彷彿是跟現在不同的社長”。
如在做夢一般地,貓咪繼續說道。
「新孩子們,將會刮起一股新風。想刮起一股新風」
如歌聲般的聲音。
如祈禱般的聲音。
包含的感情無法明白。
但是,唯獨複雜的感情色彩很濃,如混色過頭的油畫般捲起漩渦。
「你的孩子,跟你很像,但貌似卻走上了一條根你截然不同的道路哦」
緩慢地,繼續喃喃道。
「我說,社長。如果你在……你到底,會說些什麼呢?」
那疑問,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深切痛苦迴響著,渲染著春天的黑暗。
2
第二天,是個晴天。
早上起就是萬里無雲,春天的陽光普照大地。
正好學校不上課,樹在事務所自己的房間裡,一覺醒來。
「啊好痛痛痛……」
身體各個關節,都痛得不行。
簡直就像是,遭遇了一場暴風雨似的。
昨晚一直被〈阿斯托拉爾〉的眾人,窮追猛問關於貓咪黑澤爾等事情,像這樣回想起來後,痛楚還殘留於腦中,感覺在夢中也一直在被責備似的。
(果然……大家,還在生我的氣啊)
他下床穿上衣服後,提心吊膽地走出房間。
走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心臟不禁漸漸撲通撲通作響。
少年這種膽怯的毛病,還沒有摒棄掉。
實際上,樹他自己,並沒有認為自己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翼貓黑澤爾傳授的妖精眼控制法,和魔法世界的若干知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變他難移的本性。
所以,多半。
變化了的,是覺悟。
無論如何都想實現願望,那份堅強的自覺。
(……嗯)
如今也溫暖地,支持著樹。
深呼吸,一個。
握緊,通向事務所的門拿手。
「……早、早上好」
他慢慢打開門,戰戰兢兢地打了個招呼後——
「——早上好!」
突然,有個陽光的聲音跟他打招呼。
是穿著女僕裝愉快打掃著事務所的黑羽。
接著,在其附近的美貫猛揮著手,拉碧絲輕輕點點頭。
「社長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樹」
「……誒,啊,唔,嗯。怎、怎麼了?」
面對這奇怪的歡迎氣氛,樹反而狼狽不堪。
「沒怎麼」
「沒什麼!」
「嗯。拉碧絲也覺得沒怎麼」
三人一同,笑瞇瞇地回答道。
當然拉碧絲還是面無表情,但平板的聲音中卻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開心的感情,那使得樹的困惑更加嚴重了。
「…………」
看似麻煩地註視著那情景,靠著事務所牆壁的奧爾德賓,歪著嘴問道。
「那麼……決定要怎麼辦了嗎?」
「……嗯」
少年,點點頭道。
一如既往地缺乏自信,但是,唯獨那個點頭卻很堅決。
「那就好。那麼計劃內容是什麼?」
「在那之前……老師在哪?」
樹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詢問後,從書架上響起個回答。
「如果是我,我在這啊」
長著翅膀的貓咪,一個跳躍說道。
就連那一跳也優美十足,散發著一種魅力。雖然不知道在書架上乾些什麼,但看它那任意妄為的樣子,果然它對事務所非常熟悉。
說起來,原本這個事務所,應該就是由黑澤爾·安布勒的工房改造建成的。
「我話說在前頭,可別期待我會給予什麼援護啊。要是期望在這裡的我,會有什麼超越貓咪的戰鬥力,我會很為難的」
「明明說了那麼多自以為是的話」
「哎呀,先輩還是有那點權限的吧?說起來,以前的貓屋敷君也經常那麼說我來著」
「別把我跟那傢伙混為一談!」
儘管奧爾德賓嘟著嘴,卻從某處吹起了一股風。
一瞬間事務所洋溢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那,那個啊,那麼可以開會了嗎?」
樹提前製止道。
他介入兩人——一個人和一隻貓咪之間,並從翼貓剛才跳落的書架上,取了一本書打開。
那是布留部市一帶的,地圖。
「這個是?」
「嗯,我想要簡單明了地說明下這次的計劃」
樹把那張地圖,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他用放在自己西裝胸口的鋼筆,啾啾地直接在上面寫著。
一會兒,黑羽皺起眉頭。
「請問……什麼意思啊,這是」
「這個啊,老師也有說過,防守是打不贏的吧。所以——我就決定不防守了」
「不防守?誒?誒?不過要怎麼做呢?」
「是想我方,主動出擊嗎?」
代替皺眉的美貫,奧爾德賓問道。
「先說一下,那些傢伙基本上都很擅長防守的喔」
「而且,我們也不知道〈銀之騎士團〉是想把布留部市的哪當做據點。他們也立刻弄了什麼機關,防止我們進行占卜了吧」
這是,翼貓說的。
以地圖為中心,〈阿斯托拉爾〉所有人都聚集了起來。
身高高矮起伏,隨機組成般的陣型。但是,這一陣型卻有著不可思議般的熱度,如被那份熱度所感染一般,樹也顫抖著背皮。
好暖和。
剛才,在打開這扇事務所的門之前,就確認到了熱度。
現在,大家在為樹打氣,使得溫度更高了。化為不可見的熊熊烈火,灼燒著少年的胸口。
「——餵,要怎麼做,社長哥哥!?」
以熠熠生輝的眼神,美貫詢問道。
那並非疑問,而是充滿驅使自己的,信賴和確信的話語。
所以。
為了回應那眼神,樹嗯地,點點頭。
他把鋼筆的筆尖,指向地圖的一點。
「首先,從這裡開始——」
*
熱拉爾他們,展開行動是在那一天的中午。
在酒店的據點,已經聚集了超過一半的隨從武士,立刻組成編隊,派出人員偵察〈阿斯托拉爾〉。
如果是其他的魔法結社,可能會用使魔吧,但〈銀之騎士團〉則是以人去偵察。
從魔法特性的關係來看,祓魔式和使魔這一概念是水火不容的。就算從歷史上來看,那也不是什麼靈巧的魔法。當然,正因為如此才使得活用那麼多的人員化為可能,在〈銀之騎士團〉這一組織的前提下,那些弱點處於能完全包含的範圍內。
——然後。
那偵察,立刻帶來了值得驚訝的報告。
帶著那份報告,克洛艾傳達給坐在行政套房裡的熱拉爾後,支著手杖的老人就大大地鼓起眼睛。
「怎麼可能……」
乾涸的嘴唇發出個聲音。
「〈阿斯托拉爾〉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消息如此」
克洛艾點點頭。
她一邊傳達報告,一邊無法完全抑制著自身的驚愕。
「據說工房裡沒有一個人。就連周圍的結界也完全解除了。其餘的人進行了探索儀式,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
老人,沉默了。
他們正好,應該是在包下來的樓層裡側,進行著攻入〈阿斯托拉爾〉的最終調整。從〈阿斯托拉爾〉情況來看,他們會在利用了布留部市是自己土地這一點的工房,展開堅守戰。
「……是打算,主動出擊嗎?」
老人,喃喃道。
「我認為,那個可能性很高。這裡是布留部市——〈阿斯托拉爾〉他們的土地,游擊戰或許是不可或缺的」
就想法而言,很是普通。
面對正面進攻難佔上風的對手,首先考慮奇襲在古今東西哪都一樣。
此外,也許樹也不知道——〈銀之騎士團〉聚集了這麼一幫人,能不用看見單方面屠殺的情景,就某種意義而言克洛艾也鬆了口氣。
但是。
(……那一招,不好)
她有所苦惱。
實際上,老人在一瞬間的驚愕之後,就露出得意微笑地豎起了嘴角。
「倒是很相配這片小土地的,卑賤魔法師啊。不過啊,說是方便倒也是方便了我們。雖說是卑賤,但也不知道躲在工房裡的魔法師會弄出什麼花樣」
咕地,肩頭一顫。
沒有錯。
魔法師或多或少,就是靠靈脈生存的。為了活用這片靈脈,第一所需的東西就是工房。也就是說,那對魔法師而言可以稱之為城堡,或壁壘。捨棄那,就意味著他們喪失了對〈銀之騎士團〉而言一個很大的不安因素。
康,康地,老人突著手杖。
在那之後,
「……減弱酒店的結界」
他說道。
「哈?」
「他們想主動出擊是吧?那麼,就讓他們順利發現我們的據點。時間有限,他們是不可能找不到我們的據點的。現在,他們在邊銷聲匿跡邊全力使用搜索魔法吧。那麼,我們只要對那搜索魔法,採取逆向探知就好」
「…………」
克洛艾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迅速的思維,是實戰經驗豐富的老騎士才有的。
逆向探知,說起來很有警察的感覺,但在魔法世界並不稀奇。
用於對付魔法的,魔法。
〈銀之騎士團〉,是很擅長那種技巧的結社。
原本,他們就跟消滅惡魔的唯一神信仰密切相關,那項技術比起魔法本身的專研,會更偏向於如何對付魔法也是理所當然的。最近〈銀之騎士團〉的影響力有所降低,很大原因是在現代魔法師本身地位低下,對付魔法的價值大打折扣所導致的。
但是,如果是魔法決鬥,就另當別論了。
那種對抗魔法的能力,會化為可靠的〈力量〉。
「游擊戰能打出效果,只是在無時間限制的情況下。更何況,僅僅三天,我們就算不眠不休也無傷大礙」
那三天也已經結束了一天。
老人說的不錯,如果是〈銀之騎士團〉中隨從武士以上級別的人,那就是小菜一碟。總而言之,那意味著,夜襲等突然襲擊的效果,也會被削弱至最低。
游擊戰的意義,基本蕩然無存。
「……咕,咕咕咕」
老人坐在椅子上支著手杖,塌了數次地板。
看似高級的地毯,都被手杖的尖端削去了一些。
「把本應用於結界的人數,抽取六層去警衛內側和進行逆向探知術式。當然,也不可鬆懈我方主動搜索的術式。要不了多久,老鼠應該就會露出尾巴了」
熱拉爾的笑容,緩慢地加深了嘴角。
「屆時……為了讓他們為自己的不知深淺和罪不可赦的行為而後悔,我們就盡可能謹慎地絞殺掉他們吧」
*
『——多半,熱拉爾先生,應該會認為我們會採取游擊戰』
時間,倒退一會兒。
在鋪開的地圖前,伊庭樹那麼說道。
『那是自然。因為是我們,主動提出的決鬥嘛。說是修道騎士——倒不如說是以魔法師的常識來看,如果我們不在這個事務所,他們應該會覺得,〈阿斯托拉爾〉會不會那樣攻過來呢』
『哈?如果不在這個事務所……是什麼意思? 』
『那個,就是字面的意思來的? 』
『…………』
奧爾德賓,在眨了一會兒眼後,呆呆地開口道。
『……那麼,你打算捨棄這間事務所啊! 』
『嗯』
『你、你這傢伙! 』
對著滿不在乎點點頭的樹,亞麻色頭髮的魔法師少年從帽子上面撓著頭髮說道。
『你,明白這間房子的意義嗎!這可是魔法師工房啊!雖然要表揚那邊那隻貓咪我很不爽,但黑澤爾·安布勒所留下的結界可是有著我也無法超越的級別。只要有這個強度,就能跟一些厲害的傢伙抗衡。的確,美貫和拉碧絲的魔法還不怎麼樣,但在這個地方的話,還是蠻有勝算的——』
『不過,有被打破過吧』
樹回答道。
他靜靜地,看了一眼樹的方向。
『兩年前,跟尤戴克斯先生對抗時,這個房子的結界就被整個打破了哦。那時,要不是有貓屋敷先生在,也許我們一擊就被擊敗了。 〈銀之騎士團〉不能同樣辦到嗎? 』
『那是因為,尤戴克斯·特羅迪比較特別……』
『……並沒什麼特別的』
插嘴的,是翼貓。
迷迷糊糊關注著會議的貓咪,一邊輕飄飄地動著翅膀,一邊肯定樹的話語。
『跟騎士團對抗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很團結,還持有把那份力量提高好幾倍的魔法特性。熱拉爾·德·莫萊又是位有著統帥那些團員的優秀才能的總長。的確,這個工房的結界是我施加的,也自認為靈力守護也很了不起,但能不能扛得住就得看熱拉爾能集結到多少人了』
『…………』
奧爾德賓,咬了咬嘴唇。
他把視線,移回了樹的方向。
『那你,是認為,對方能聚集起那麼多的人是吧? 』
『這個啊,倒是有做過調查』
樹把手伸進西裝裡面說道。
『這個』
遞出來的,是個手機。
在那液晶畫面上,映照出一條郵件。
美貫,哇地喊著探出身子。
『社長哥哥,這個是——』
『嗯,我讓別人從外圍進行了調查。雖然有點違反規則,但就消息本身而言我覺得是沒什麼問題的。那麼,從這封郵件來看……總之,對方結社好像集結了數十人的魔法師』
『什——』
奧爾德賓啞口無言,呆站在原地。
『在這種極東之地竟然集結到了這麼多人……那些傢伙,使用了什麼手段啊』
『這些人好像一開始,不是用於魔法決鬥的。多半,是想在發表合作業務的時候裝裝門面什麼的吧』
樹苦笑了下,撓撓面頰。
反過來看,〈銀之騎士團〉這般認真地想友好合作,卻慘遭背叛的騎士總長,應該是怒髮衝冠吧。尤其是這次的情況,做出背叛行為的明顯是樹他們。
『果然……固守好像很不易的樣子? 』
『如果那情報屬實是沒錯啦。不過,要怎麼辦?如果他們有那麼多人,就更不應該進攻對方的基地了吧?既然那邊那隻貓咪不想動手,〈阿斯托拉爾〉就只有這裡的五人——』
『不,所以』
樹看似為難地,補充道。
『——我,我想攻入〈銀之騎士團〉』
聽到對此發言,除了翼貓之外所有人都僵硬了。
『樹、樹君,那樣子要怎麼辦才能打贏呢! ? 』
『社長哥哥! ?老師也有說過,躲避球也是不進攻無法獲勝的喔! 』
『…………』
黑羽和美貫一同逼問少年,拉碧絲則是面無表情地交替注視著樹和大家。
然後,奧爾德賓第一個察覺到了。
『……你是那個,意思啊』
他捂著嘴,喃喃道。
『明、明白了嗎? 』
『算是吧』
魔法師少年,一臉苦澀地回答道。
自己被騙這件事是蠻氣人的,但他一臉,看似有點開心。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後,
『不過,熱拉爾不會察覺到這一點嗎?剩下兩天的時間算是蠻長的?足夠他察覺到怪異並深思了』
『我覺得他會察覺到的』
輕而易舉地,樹也做出回答。
『不過,我認為就算他察覺到了,熱拉爾先生也是束手無策。 ——所以啊,這並不是拼智慧。再說如果拼智慧,我怎麼可能比熱拉爾先生厲害嘛』
少年,微微苦笑似的。
伊庭樹不可思議地一臉痛苦的側臉,撫摸了下地圖。
『這一個啊。我們能不能相信對方,還是對方能不能相信我們。多半,勝負就是這樣』
3
第二天,結束了。
老人的預料落空——他知道預料落空,是在過了一整天后。
恐怕一天都沒有動。
他是那麼預見的。
如果說要行動,則是最後一天,第三天。
但是,就算到了那天中午,也沒有發現〈阿斯托拉爾〉。
不。
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那一點。
「就連探索魔法……都沒發現一點痕跡?」
部下的報告,是那樣子的。
唯獨這個,熱拉爾也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既然這場魔法決鬥的焦點在雙方的首領,雙方自然都會使用探索魔法。 〈銀之騎士團〉使用的逆向探知魔法失敗不失敗暫且不論,但根本連探索都不探索一下也太不正常了。
「…………」
老人無言地,把手杖滲入毛毯。
咣咣地,咯吱咯吱地,表達著主人的意志,手杖幾乎搓破了毛毯。在手杖上雕刻有獵犬,使得那一印象更為明顯了。
「……熱拉爾大人」
在旁邊候命的克洛艾,看著他那陰森森的樣子想插個嘴的,但老人卻沒有在聽的樣子。
老人只是一味地,埋頭於自己的思考中。
「……主動提出魔法決鬥,卻逃跑了……這算什麼?」
熱拉爾思考著。
他迴轉著那衰老的腦細胞,把〈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兩者的得失一一比較。
那相當於,從無數的模塊中,完成一幅七巧板一般的行為。
不限定於只把能夠完成的模塊聚集到一起。
就算聚集齊了,模塊也有可能會崩潰。
一一鑑證模塊,試著填補上,就算可以填補上,如果下一塊模塊不填補上再一次反思——儘管如此,老人卻執著地反復著這種看似瘋狂的行為。
(……魔法決鬥……〈阿斯托拉爾〉……〈銀之騎士團〉……〈協會〉……伊庭樹……〈螺旋之蛇〉……)
思考。
思考。
思考。
思索,冥想,冥思。
從至今為止積累的經驗中參照數個模式,盡可能地反復精密鑑證。看過無數次的部件,每次改變組合,都會如日本的摺紙一般編織出豐富多彩的形狀。
——不一會兒。
一個結論,浮出水面。
接著,額頭上展露出看似裂開的皺紋,老人不禁站起身來。
「熱拉爾大人!?」
克洛艾的聲音也遠離而去,
「難道、說……」
老人感慨道。
作為騎士,那是個光是想到就令人驚悚的結論。
「怎麼了,熱拉爾大人」
對著再次提問的克洛艾,老人豎起攤開的手製止。
「如果是你,會怎麼想?」
「哈?」
「如果是你……會認為會有一旦開始的魔法決鬥除了勝利和敗北以外的結果嗎?」
「那個……當然,沒想過」
儘管被氣勢壓倒,但克洛艾卻清晰地說道。
所謂決鬥,就是那樣的東西。
在開始的時候,雙方的價值和榮耀就會刀劍相向。就算個人上對對方有些好感,但決鬥一旦開始,就不可能收刀。
因此,其結果,通常是一方的勝利和一方的敗北。
「對了。如果是我們會那麼想吧。但是,那些傢伙……」
從老人的嘴中,吐出了激烈的咯吱聲。
這次的魔法決鬥,有限定時間。
三天。
然後,這三天結束的時候,並且沒有明說“哪一方都沒有勝利的時候”會怎麼樣。
也就是說,不分勝負。
也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難以預料的這個情況,配上〈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蘊含著驚人的意義。
說是第二代卻僅有十餘年曆史的〈阿斯托拉爾〉,和〈協會〉中有著自豪歷史的〈銀之騎士團〉,在魔法決鬥中無法決出勝負——這種難以認同的結果。
(那就是……目的嗎……)
熱拉爾的精神,如同在被憤怒煎熬著一般。
對最近在魔法世界中愈發有名的〈阿斯托拉爾〉,要增加些其最為不足的東西,則是名譽和業績吧。結社就知名度而言已足夠高了,從跟〈螺旋之蛇〉的戰鬥中獲得的明確勝利,至少不難推測出那家結社的實力。
但是,如果是跟〈銀之騎士團〉對戰,情況又會如何呢。
如果結果是跟在〈協會〉中也算名鎮四海的〈銀之騎士團〉打成不分伯仲——那對〈阿斯托拉爾〉而言,也將會是不錯的業績。今後,不論與什麼結社以什麼樣的形式進行接觸,也不會被人看得太扁。
如果說一開始,那就是那家結社的目的,那所有的行動就都說得通了。
以勝負來評斷一切,西洋魔法中缺乏思量的觀點。
「……開……開始什麼玩笑!」
怒號和——不祥的聲音,充斥房間。
熱拉爾打出的拳頭,打壞了椅子的扶手。
年過七旬的老人的拳頭,打碎了結實的木質扶手,在微微流血。熱拉爾穿著的披風的一角被弄髒,金絲都被可惜地染髒了。
「熱拉爾大人……」
「克洛艾,立刻命令所有團員」
可能是因為憤怒超越了頂點吧,熱拉爾以沉著到異樣的聲音,說道。
「這裡的結界不用防守了。動員全員搜尋〈阿斯托拉爾〉。不論任何手段,方式。必要的錢財隨便用。範圍是那蠻族可能會逃去的地方——那一切地方!」
真的是,如獅子的咆哮一般,他那麼喊道。
比克洛艾還快,站在房間入口處的隨從武士聽到那後,立刻跑了出去。騎士總長的話傳達到所有人,可能只用了幾分鐘。
在那之後,熱拉爾自己也站起身來,以焦急的步伐走向房間外面。
「跟我來,克洛艾」
「您,有何打算」
對著無法完全明晰老人憤怒而做出詢問的克洛艾,熱拉爾咬緊臼齒。
「全力把藏匿起來的老鼠趕出來。但是,也必須想一下,要是那樣也找不到他們時的情況」
老人看似懊惱地,厭惡說道。
最糟,也不能使〈銀之騎士團〉之名被毀的手段。
為了守護自己的結社的,工作。
「〈阿斯托拉爾〉的工房被他們捨棄了是吧?那麼,作為他們胡來的代價,我們就先接管那吧」
老人低沉地,宣言道。
*
夕陽,已經西下。
在北邊的山頭剛殘留下緋色,夜色已接近夜晚。兩天前的溫暖如虛假一般,現在空氣中充斥著寒冷。
黃昏。
他是誰(譯者註:和黃昏同音不同字,據說黃昏時刻,人的面部不易看清,於是便有“他是誰”,以後便以此借代黃昏)。
因人和場地不同,也可以稱之為他是誰的時間。
新人影的出現,就是在這種時候。
熱拉爾·得·莫萊帶領著克洛艾和雙胞胎騎士,此外還有四位騎士,仰望著〈阿斯托拉爾〉的洋館。
「就這……是吧」
他緩慢地環顧四周。
明明是塊被夾在大樓和大樓之間的土地,卻不可思議地毫無一絲閉塞感。如果不是靠魔法,那就是靠建築技巧或設計心理所帶來的奇妙效果吧。
「沒有魔法陷阱……啊。真的像是慌慌張張逃跑似的」
「那麼——」
雙胞胎騎士中的一人問道。
「啊啊,將此處染上我們的意志吧」
熱拉爾,斬釘截鐵放話道。
那就是,老人所想到手段。
規定日期前怎麼都找不到〈阿斯托拉爾〉時的,退而求其次的目標。
工房,對魔法師而言就是城堡。
這個,不是純粹的魔法問題,而是像徵性的意義。
被其他結社控制了工房,對魔法結社而言是最為嚴重的恥辱,對支配的結社而言也是明顯的優勢證據。
因此——就算在魔法決鬥中不分勝負,屆時只要能夠控制住對方的工房,就能保住最低限的面子。當然,儘管如此也無法避免在〈協會〉集會時被羞恥一番,但這是熱拉爾所想到的,應該可以避免最不利污名的辦法了。
回應於老人的宣言,他率領的四個人,慌慌張張地開始準備咒物。
形狀,主要是十字架和劍一類的東西。
總之,用這裡的咒力,把工房的咒力染上〈銀之騎士團〉自己的色彩,就是此行的目的。
就像兩週前那樣,樹所進行的淨化靈地的,相反行為。
咒力一旦染上了一種色彩,就會帶有某種『習性』。那種『習性』正是用於穩定魔法精度和現象的,通常都是值得歡迎的,但熱拉爾他們卻打算再次矯正這種『習性』。
這次的情況,不是樹所使用的巧妙技術。
而是以壓倒性的咒力,進行沖刷。
既非靈地的整頓亦非淨化,而只是標榜自己的權威,單方面地以『力量』染色。
「所幸,相比一般工房,靈地的『習性』貌似很少。這樣的話,壓制上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因為原本,就是東拼西湊的魔法結社啊。沒有能施加那樣『習性』級別的魔法師吧」
以古舊的透鏡和齒輪組合而成的器具,調查靈地波長的正騎士說道。
這四位正騎士,是為儀式所特意帶來的。
是從〈銀之騎士團〉中,嚴格挑選出擅長靈地調查並帶來的。如果是他們所言,則只用花數個小時,就能控制這個規模的工房了吧。
(……樹少爺……請別恨我們)
克洛艾在內心中辯解道。
現在正在進行結社間的魔法決鬥,既然捨棄了工房,這是理所當然的措施。對方沒有打出什麼像樣的對決招數,而是陰險地潛伏了起來的話,就更不會有什麼人會指責熱拉爾的手段了。
儘管如此,乘對方不在之際想要控制靈地的小偷般行為,讓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很不舒服。
「……開始吧」
沉重地,熱拉爾宣言道。
四位正騎士,做出回應。
精準四散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自喊道。雙胞胎騎士拉結爾和沙利葉,克洛艾和熱拉爾,在其中心。
「好叫世界得知你的道路,萬國得知你的救恩(exsurgatDeusetdissipenturinimicieiusetfugiantquioderunteumafacieeius)」(出自聖經中的詩篇的67-2)
「神啊,願列幫稱讚你,願萬民都稱讚你(sicutdeficitfumusdeficiantsicuttabescitceraafacieignispereantimpiiafacieDei)」(出自聖經中的詩篇的67-3)
「願萬國都歡樂歡呼,因為你必按公正審判萬民,引導世上的萬國。(細拉)(iustiautemlaetenturexultentinconspectuDeietgaudeantinlaetitia)」(出自聖經中的詩篇的67-4)
「神啊,願列幫稱讚你,願萬民都稱讚你(cantateDeocanitenominieiuspraeparateviamascendentiperdesertainDominonomeneiusetexultatecorameo)」(出自聖經中的詩篇的67-5)
歌聲,開始了。
提高聲調,連綿不斷,互相交織。
齊唱。
〈銀之騎士團〉引以為傲的儀式魔法。
莊嚴地,宏亮歌頌的聖歌,蘊含著把這片土地化為自己所屬的強烈意志。
——但是。
那四個人,突然像是被高壓電流洗刷過似的,紛紛倒地。
「————!」
克洛艾,睜大著眼睛。
接著,從俯視洋館的大樓縫隙間,浮現個新的人影,
「啊~啊」
聳聳肩說道。
「您,是!」
面對眨眼間轉過身去,拔出劍的克洛艾,那瘦小的人影舉起手歪著嘴唇。
「別誤會了。現在,別對我們任何人動手。要是,你胡亂動手……小心靈脈生氣」
「你說……靈脈」
熱拉爾,也緩慢地轉過身來。
「我家社長,可是深受這裡的龍喜愛的。你們專門來靈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話,我們會對咒力動些什麼手腳也沒什麼好稀奇的。……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所謂的龍,指的是靈脈的隱語。
但是,他不明白受龍喜愛是什麼意思。本來,靈脈就很少具有意志。隻流傳有一些傳說,說極少一部分魔法具有假象性人格。
(是指被咒波干涉……陰了一類的事?)
克洛艾仍舊一頭霧水,那麼判斷後,盯著人影。
在那裡,〈阿斯托拉爾〉符文魔法課正社員奧爾德賓·葛勞茲,浮現出個無敵的笑容站立著。
不。
並不只有少年魔法師。
在其頭頂上,有半透明靈體,巫女裝少女也出現在背後。
「真的,來了呢……」
「社長哥哥……神算子呢」
黑羽和美貫眼睛睜得圓圓的,此外在她們旁邊西裝少年撓著臉頰。
樹行了一禮,說道。
「兩天不見了呢,〈銀之騎士團〉的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
「之前……你都在哪?」
老人的聲音中,比起驚訝,更多是其他的什麼感情色彩。
在哪裡,他想確認清楚。
同樣,做出回答的樹的樣子,也飄散著與其相似的氣息。
「就在這裡。一直都在這裡」
「一直?雖然〈銀之騎士團〉的魔法不擅長占卜,可也不會低能到看漏在同一市內的已知人物。你用了什麼花招?」
聽到老人的提問,樹一臉說不清的樣子。
又像害羞,又像為難——最近,這位少年經常露出這種表情。
「那個……是對處於同一市內,進行的占卜嗎?」
「什麼?」
「所謂魔法,基本上都無法超越術者的想像吧。不論多麼強大的魔法,在占卜地點的時候,應該都會是在這布留部市的範圍內進行想像。不過,我們是在同樣的布留部市,卻遠遠超乎想像的的地方」
「……什麼意思?」
面對回問的老人,樹嗖地指向天空。
「一直……都在這片天空中」
「不可能!」
吶喊的不是老人,而是在旁邊的雙胞胎騎士。
不是拉結爾,就是沙利葉。
「失去你們的行蹤已經四十個小時了!即便是擅長飛翔天空的魔女術術者,也沒那麼多的咒力。你該不會想說是那裡那個幽靈一直以騷靈現象把你們舉起來的吧」
接著,
「用,這個」
〈阿斯托拉爾〉一方的最後一人——拉碧絲,在樹的身邊舉起手說道。
在深紅頭髮煉金術師的周圍,水母般的半靈體漂浮著。
人工精靈(Elementary)。
如名所示,煉金術所製造出來的人造的精靈。
過去淹沒這〈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那些,要是沒有特別命令就會在存在時限內輕飄飄地浮游著。拉碧絲接受了樹的指令,提高了這些人工精靈實體化的程度。
也就是說,
「大家,都乘坐在這人工精靈上」
拉碧絲的話語,變成了可能。
就結果而言,〈阿斯托拉爾〉一群人在高空中一直等候這一點化為了可能。
當然,在那樣的高空中是無法禦寒的,就必須另外攜帶防寒用的裝備和糧食,但靠著原本在事務所中的存量就足以應對了。
「…………」
可能是沒有想過那種投機取巧的方法吧,雙胞胎騎士啞口無言。
乘坐人工精靈的手段暫且不談,用於擺脫探查魔法,術者移動到布留部市中難以想像的高空中的想法,就已經超乎想像了。
在與〈銀之騎士團〉截然不同的層次上,這名少年加深了他們對魔法的理解。
然後,
「咕」
吐露了個笑聲。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聲音,很嘶啞。
是熱拉爾·德·莫萊。
老騎士,看似好笑地按住皺紋很深的臉,仰天大笑。
「原來如此。天空啊。一整天都躲在天空中去了啊。所以才找不到人啊」
感覺不是在憤怒。
感覺不是在感慨。
老人只是,以純粹佩服的表情,詢問道。
「吶啊。魔法決鬥中條件的破綻,也是你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
「所有一切……並沒有都計劃思考過。不過,事先在條件中製造破綻,我就在想您會不會接受決鬥呢」
少年看似抱歉般地,回答道。
如果問他是不是計劃到了那些,回答是肯定的。
樹,並沒有專門限定這場魔法決鬥的人數。
所以,可以輕易預料到〈銀之騎士團〉,會集結旗下團員的事情。既然那般地,傷害到了他身為騎士的榮耀,他會這樣做也是理所當然的。
反過來看,如果限制住那一點,魔法決鬥也就不易成立了吧。
儘管對突然提出的魔法決鬥有些憤怒,但就是想到了那條件中有破綻,熱拉爾才會接受這場決鬥的。
如果弄錯了——就算魔法決鬥本身被接受了,也一定會有其他條件,使得〈銀之騎士團〉處於有利位置。因為樹,沒有能拿那一點怎麼樣的交涉力。
「這樣啊」
老人瞇細著眼。
「“我們”,會到這裡來你也預想到了嗎?」
「是的」
樹點點頭。
「如果是三天的時限,我想最後您一定會來〈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比起不分勝負的結果,選擇拿下工房,保住最低限的面子——我認為您會是這樣的人」
「這樣啊」
再一次,老騎士說道。
在那之後,他這般繼續道。
「你……把神聖的魔法決鬥,當成兒戲了啊……」
「…………」
樹,沒有回答。
他明白。
自己所做的事,就是那一回事。
連魔法師也不是的自己,踏入魔法師領域,只會意味著否定他們的價值觀而已。
就算沒有殺害對方,事實上也是否定了對方很重要的什麼東西。
熱拉爾,以粗魯的口氣歪著嘴。
「想笑嗎?嘲笑輕率中了你奸計的我」
「不」
樹搖搖頭說道。
「我認為熱拉爾先生,基本都會全知道,我剛才所說的可能性」
「…………」
「不過,我們也有可能一直逃避到最後,而且可能性也很高。所以,您有必要兵分兩路」
「…………」
熱拉爾,無法回答。
因為這一點,樹也說得沒錯。
因為會把克洛艾和雙胞胎騎士帶來這裡,是因為熱拉爾把〈阿斯托拉爾〉會設伏於此的可能性,也計算進去了。
但是。
同時,對樹他們一直逃避這一點,熱拉爾執著地熟視無睹著。
「我相信,您的,那份心思慎密」
樹說道。
「是說無法完全捨棄兩者的可能性……是吧?」
「是的。然後,還有一點。我相信,您無法完全信任我們」
「什麼?」
樹從正面注視著,皺著眉的熱拉爾。
「雖然魔法決鬥看上去像是前時代的行為,但實際上,要想讓這種規則成立靠的是互相的信賴關係」
緩慢地,樹走向洋館的外庭。
現在的熱拉爾知道,在這個地方,進行過數次的魔法戰鬥。
他不得不改變認知,眼前的少年,在那般多的戰鬥中摸爬滾打——年紀輕輕卻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
「當然,應該是從正面進行碰撞的。當然,應該是比拼魔法本領的。——像那樣以信賴對方為前提。那麼這次,〈銀之騎士團〉相信過〈阿斯托拉爾〉了嗎?」
「…………」
熱拉爾沉默了。
那份沉默傳達給了在場的所有人,一會兒老人開口道。
「原來如此……啊」
熱拉爾明白了,那個問題的意義。
就那種意義而言,熱拉爾如果把對方作為對等的對手而信賴——至少,劃分給搜索的人數,和在這個地方的人數比率就會發生變化吧。就算以數十人來壓制此處,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我不相信你們……我才以這點人來這工房。你想說,就是因為我不相信你們,我才會落到這副田地的是吧。藏匿得那麼漂亮,還敢大言不慚,餵」
咕咕地,熱拉爾笑著。
充滿人性的笑聲。
雖然是一丁點,但笑聲聽上去卻是跟剛才不同。
(熱拉爾大人?)
沒有理睬一瞬間掃了一眼的克洛艾,老騎士輕輕地揚揚下巴。
「但是,你明白的吧?」
「是的,這樣以來,就只是條件回到對等了而已」
樹,承認道。
〈阿斯托拉爾〉有,黑羽真奈美、葛城美貫、拉碧絲、奧爾德賓,以及伊庭樹。
〈銀之騎士團〉有,克洛艾、拉結爾、沙利葉,以及熱拉爾·德·莫萊。
五人對四人,考慮到每個人的年齡和熟練度,這個程度的人數差距不算什麼問題。
更何況,〈銀之騎士團〉不就是創始魔法決鬥的結社嗎。
「好的。……那麼,我就以蠻力來打破那份信賴好了」
老騎士,嗖地伸出手。
雙胞胎騎士中一位注意到那一行為,開始準備。
從倒下的騎士們運來的貨物中,遞出一把劍。
這是把儘管造型樸素,刀鞘上卻很有威壓感的雕金的劍。
「我再一次,自報下姓名吧」
他握著那把劍,平靜地喃喃道。
「我是〈銀之騎士團〉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一把老骨頭了,不吝賜教」
說話同時,老騎士的劍就被拔了出來,那鋒利的刀刃暴露於夜氣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5章 魔法師的決鬥
1
夕陽落山後,天空緋色的褪色快得驚人。
彷彿夜晚在高聲宣言,現在已經不是你的時間了。就連劍拔弩張的空氣,也隨著夜晚的降臨而增添了幾分柔和。
夜晚的,時間。
如果稱之為魔法之夜,現在就是那樣子。
龐大的咒力捲起漩渦,翻攪著夜氣。奔騰的咒力如狂馬一般,在兩陣營之間火星四射地對抗著,眼看要破裂了似的。
在對峙的魔法結社,有兩家。
拔刀的熱拉爾和克洛艾她們——〈銀之騎士團〉。
伊庭樹所率領的——〈阿斯托拉爾〉。
事務所的外庭,雖然不能說是隨便他們怎麼打怎麼鬧,但最低限的必要寬敞度還是有的。原本就是魔法師的工房,也施加了防止閒人靠近的一類魔法。那些魔法已經啟動,只要不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亂子,引起麻煩的可能性還是很低的。
「……結果,變成這樣了啊」
那麼說道的,是克洛艾。
在有些遠的位置,樹回答道。
「姑且,我收到了報告,現在克洛艾小姐也回到了〈銀之騎士團〉了吧」
「是的。〈協會〉的極東支部應該會調遣合適人員來當裁判的。這場魔法決鬥結束之後再取得聯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謝謝。那麼,就那樣做好了」
莫名地,沒有什麼險惡的氣息。
明明是兩個陣營,接下來要展開殊死搏鬥了的,但在兩人之間流淌著的,卻是有些清冽的自然氣息。
「感覺很不可思議」
克洛艾的聲音,也很沉著。
取出插進跟之前一樣的純白竹刀袋裡的劍,少女邊拔劍邊說道。
「跟你過劍招,我還以為會更不舒服些的」
「……不,我心情就不怎麼好」
「當然了。再說,您應該更膽怯些的。做了那麼多違規的事還這麼堂堂正正的,我也很為難」
「也、也許吧」
面對被狠盯著,愈發縮成一團的樹,克洛艾嘆了一口氣。
「我也越來越,習慣你那種個性了。一想到是不得不去習慣,我就有點怕」
可能是對少女騎士的話有所感吧,在樹的背後幾位社員議論紛紛。
「……樹君」
「……社長哥哥」
「…………」
視線也很嚴厲地,刺痛著背皮。
儘管拉碧絲沒有說話,但看向樹的視線同樣地,更有壓迫感。
「不,那個,我什麼都不知道……」
面對含含糊糊的樹,難以把握情況的雙胞胎騎士面面相覷。
騎士總長淡淡一笑,但目光突變銳利。
「再繼續嘮嘮叨叨,難得的氣勢都要被打消了。——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吧?」
「……“社長”」
沉默的奧爾德賓,催促道。
「嗯」
少年,也點點頭。
樹嗖地把右手,摸向右眼。
那指尖溫柔地撫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後,隱形眼鏡就被取了下來,握在手掌中。尤戴克斯製作的——以曾今的馮·庫魯達的“那個”為模型的,隱形眼鏡。
在處理好鏡片後,他下定決心似的覆蓋住右眼。
「……隨時,都行」
從少年的指縫間,從他的右眼,緩緩地滲出紅色。
那就是,開始的信號。
2
魔法決鬥——。
此前,樹也經歷過好幾次。
不論是一對一的魔法決鬥還是團戰魔法決鬥,他早已是身經百戰。活在現代的魔法師,很少有人會比樹經歷的魔法決鬥還多吧。
——但是。
〈銀之騎士團〉的行為,超越了樹的想像。
紅色的認知。
伴隨著妖精眼的發動,熱拉爾踏穩步伐。
身纏難以置信屬於老人的猛烈咒力,那個踏步如猛牛一般。最大限度地活用劍的重量,把揮落的能量本身和前進的向量組合而成的體重移動。老騎士的身體化為橫掃大地的雷電。
如光是如此,還是能應付一下的。
但是,熱拉爾的目標不是樹。
一步穿過樹的側面,老騎士猛撞向旁邊奧爾德賓。
少年瘦小的身體被驚人的向量所擊飛。只有樹的紅色眼睛視見了,如同電影一般水平飛出去的奧爾德賓,背皮和外庭的柵欄發生激烈碰撞。
「奧爾、德君——」
先於樹的話語,
「克洛艾!沙利葉!拉結爾!」
熱拉爾大喊道。
剎那間,並非大腦而是身體做出了反應,克洛艾和雙胞胎騎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開行動。
如果樹還有曾經的妖精眼,也許能應付一下。
如果是在被〈螺旋之蛇〉取走紅色種子的以前,樹可以操縱〈阿斯托拉爾〉的社員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
現在,就差得遠了。
如同在嘲笑,以前的能力不過是造化弄人的恩寵而已,少年無能為力,也無法精準操縱社員們。
(…………!)
在一毫秒的世界中,銀色滑入視野。
順從剛才熱拉爾命令的人。
「您的對手,是我」
克洛艾阻擋住了,想奔跑向奧爾德賓的樹。
*
想去救奧爾德賓的,不僅僅是樹。
比美貫和拉碧絲還要快一步,黑羽就凝聚起意志。
只需念想即可發動的騷靈現象,毫無疑問有著最快的術式速度。如果是那少女的騷靈現象,應該是可以先於奧爾德賓猛撞向柵欄之前就救下他的。
但是,沒有實現。
伴隨著少女開始集中意念,銀色劍刃就揮舞而來,咒力被打散了。
黑羽的騷靈現象,被壓制住了。
少女操縱的騷靈現象,因為基本都是原封不動地操縱咒力,所以據說很容易被解咒。
但是,被如此強力地打破,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誒……!」
「讓一下!」
「……礙事」
如同庇護大吃一驚的少女一般,美貫和拉碧絲挺身而出。
然後,在她們眼前,
「你們」
「就由我們來奉陪吧」
雙胞胎騎士化為一體,牽制著美貫和拉碧絲——和空中的黑羽。
「冒犯了!」
也不知道是誰說的,拔劍就砍,劍從兩人猛擊向少女們。
雖說是劍背,也有著能打斷幾根骨頭的威力和速度。雙胞胎騎士的眼神中毫無手下留情的意思。
幾乎,與此同時,
「封印術式四號、六號、八號至十二號順序開封!關鍵詞——守護我的是硫磺和水銀和鹽。第一素材以卵製成燒瓶外殼!」
拉碧絲潔白的手指,放出幾個試管。
*
奧爾德賓感覺到,熱流在背皮亂竄。
「卡、哈……!」
胃液都逆流了。
頭腦中的某處判斷,即便如此也無傷大礙。奧爾德賓的肉體被咒力所強化過,這點程度還不至於造成重傷。他憎恨並想要殺掉施加秘術在其身上的吸血鬼,但此刻倒是想感謝一番。
問題是——
「你,看這」
他被立刻逼上來的熱拉爾,用劍直指著。
(……糟透、了!)
走神了下,一瞬間又被恰好跟樹他們割斷。
奧爾德賓已經認識到,局勢是樹對克洛艾,美貫她們對雙胞胎騎士。
自己要擊破這熱拉爾,可謂是難於登天吧。
(……快些,適應下來)
少年感覺到,冷汗沿臉頰流著。
集團戰,他不是第一次了。
在以前跟葛城家起爭執的時候,還有跟〈螺旋之蛇〉的數次戰鬥也是,都有幾個魔法師介入過。尤戴克斯和拉碧絲則操縱著大量的人工精靈,數量上佔上風。
但是,那“只不過是混戰而已”。
葛城家,雖說是個優秀的魔法集團,但畢竟不是專攻戰鬥的。
〈螺旋之蛇〉,儘管各個魔法師都很強大,但沒有經歷過什麼集團戰的訓練吧。而尤戴克斯的情況,他又沒有在戰術上的靈活地操縱人工精靈。
現在對戰的〈銀之騎士團〉——對〈阿斯托拉爾〉而言是初次遇到的,以集團戰為老本行的魔法結社。
「是叫奧爾德賓君,是吧」
熱拉爾說道。
「我聽說你,是〈阿斯托拉爾〉中擁有最大攻擊力的魔法師,但是不是弄錯了啊」
「…………」
(而且……竟然還研究過我們)
奧爾德賓沒有回答,握緊拳頭。
現在的〈阿斯托拉爾〉,相比以前的成員組成,有很多問題。
穗波和貓屋敷不在的空缺,是拉碧絲的加入和全員能力提高所填補不了的。
其中一點,就是熱拉爾剛才說的攻擊力。
就算只純粹地考慮的魔力強度,美貫的神道和拉碧絲的煉金術也並不擅長那一領域。要說四階梯以上的魔力強度,就只有奧爾德賓的魔法了。只要壓制住這一點,就沒有魔法師能擊破〈銀之騎士團〉——熱拉爾的判斷毫無差錯。
更何況,老騎士握著的那把劍刃。
每次看見悠然握著的那把劍,背皮就火辣火辣的。
那個很難搞——直覺在述說著。
不,不僅僅是直覺。
他明白。
“那是,相生相剋”。
自己的存在,和老騎士的魔法水火不容。
「怎麼了?看你身體不舒服的樣子」
熱拉爾人詢問道。
那個表情,絕非友好。而像是觀察小白鼠,評定實驗結果一般的研究者。
「閉嘴」
回了一句後,熱拉爾毫無忌諱地繼續道。
「聽說我社的克洛艾,跟你的師傅遭遇過」
「……你說,師傅?」
其實,他知道根本不用回問的。
他已經聽說了,克洛艾和樹戰鬥過的事情。那時,提及崔斯莉亞的名字之後,他就大致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個吸血鬼,對眾生而言就是個災難。
與她的相遇,只會帶來悲劇和慘劇。
老騎士的笑容,輕輕地扭曲了。
「如果是那個吸血鬼的徒弟,奧爾德賓君會不會拿這個很沒轍呢?」
伴隨著話語,老騎士行動了。
行雲流水般,太過於自然了——跟剛才的猛撞形成對比的步伐和身體協調。與日本的劍術截然不同的,騎士戰技。
伴隨著劍擊,吶喊著。
「此處無汝停留之地!(Recedite.necstesinomnicirareioneterra.)阿門!」
不論是詠唱還是動作,都極其簡短。
這是久經沙場磨練,實戰性極強的修道騎士魔法。流暢的劍形,直接化為像徵十字發動魔法。
瞬間,奧爾德賓扔出懷中的石頭。
「汝為初始!汝為指引之船舶!汝為光輝之火把!爆裂吧,KENAZ!」
卜(譯者註:如尼文圖)
其既是,火焰的如尼文。
放出的並非防禦,而是攻擊如尼文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但正是這個判斷,讓少年生死一瞬間。
符文所引發的爆炸使老騎士的劍偏離了軌道,那把劍所纏繞著的不可見咒力也偏向了個不明的方向。
「——!!!」
光是感覺到那股咒力,奧爾德賓就寒毛聳立。
明明沒有正中打中,但少年的身體就做出了反應,內臟嘔吐般的恐懼和痛楚在肌膚內側亂竄。
驚悚的惡寒,如同直接被銼刀摩擦神經一般。
在至今為止的魔法戰鬥,完全感受到過這般的酩酊感。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明白。
(果然……是這樣啊……!)
剛才的,預感。
騎士團的魔法,對判定為『異端』之人,能發揮出最大功效。
比如說,奧爾德賓的肉體就是如此。從過去對抗一神教的的某種魔物的傳承中,誕生出了奧爾德賓的身體。然後,憑藉其因果,騎士魔法將之判定為『異端』。
以信仰,痛擊『異端』的,“神聖魔法”。
「果然……有一套啊」
在爆炎的對面,浮現出老騎士的身影。
從外觀來看,基本無傷。
信仰的強度,會直接跟魔法師的靈力加護對應成比例的吧。就算是少年的魔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破那靈力加護。
「那麼……」
方法,還有一個。
相生相剋決定出勝負,之前。
被拆散的其他〈阿斯托拉爾〉社員被收拾掉,之前。
(一口氣……解決戰鬥!)
奧爾德賓怒吼著。
他的手,取下深紅色大衣和帽子。
裸露的是,不同顏色的皮膚殘忍移植的痕跡。光是那個吸血鬼手下犧牲的人數——數以千計的如尼文刻畫在他背皮上,現在的奧爾德賓以此為傲般地,堂堂正正地頂天而立。
如果能靠他的背皮,守護住大家,那就沒有什麼好羞恥的理由了。
「變生吧!變生吧!變生吧!生成意義,啃食我身,即為符文之基石!」
發生變化了。
漸漸發生了變化。
少年瘦小的身軀,眨眼間發生了變化。
│>│M。 (三個符文的圖,第1個是三角形)
也被稱為神力符文,是三個文字組合反復明滅,每一次明滅少年的嘴裡都會伸長兇猛的牙齒,兩手都會伸長不祥的爪子。
人狼。
修道騎士的魔法判定其為『異端』——魔物之極致。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狂奔。
氣勢,如颶風一般。
就算是百獸中也無可勝之者。
他的腳,蹬破外庭的地面,少年縱身一躍向空中。他那快速滾翻著的身體,已經達到了人類的動態視力無法認識的速度了。
然而,老騎士卻做出了反應。
捕捉到了不可能看得見的奧爾德賓,靠的是心眼吧。
老人高舉起劍,下意識地揮舞著劍,和奧爾德賓釋放出裂爪幾乎是在同時。
「阿門!」
「……死去吧!」
吶喊和爪子和劍,斬破虛空並交錯著。
*
美貫她們,好不容易才頂住。
面對雙胞胎騎士的猛攻,少女們仍存活著。
「……這個是」
「……麻煩……!」
現在,在雙胞胎騎士的周圍,海量的水母狀半靈體聚齊起來。
是拉碧絲所操縱的,人工精靈。
之前扔出的試管,是用來封印這些人工精靈的。當然,雖然是用於魔法決鬥中增加數量的,但卻是好不容易才插入騎士的攻擊中,成功地封住了他們的行動。
但是。
那些人工精靈,也被單方面地斬殺著。
人工精靈本身,並非被〈銀之騎士團〉的魔法判斷為『異端』的存在。所以才能避免全軍覆沒的情況,但結果上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
「我……」
黑羽也拼命對雙胞胎騎士使用著騷靈現象,但如果對方是一流的魔法師,就能輕而易舉地打消這種咒力的直接介入。就算不是這樣,〈銀之騎士團〉也是很擅長靈力加護的結社。
(怎麼辦,要怎樣做……)
急躁,會妨礙思考。
從遠處給與慣性再扔出什麼東西,也打不中對象。
繼續這樣下去,人工精靈不久後就會全軍覆沒,自己等人也會被斬殺。
要想,避免那種命運——
「在大水和水族以下的陰魂戰兢(eccegigantesgemuntsubaquisetquihabitantcumeis)」(出自約伯記26-5)
「在神面前陰間顯露,滅亡也不得遮掩(nudusestinferuscoramilloetnullumestoperimentumperditioni)」(出自約伯記26-6)
豁然地,咒力捲了起來。
齊唱。
最完美的同步,騎士團的儀式魔法。
他們想用那魔法,來一口氣橫掃人工精靈這道障礙吧。如果是在飛艇的戰鬥中見到的雷擊,還是能達到目的的吧。
「不、行……!」
黑羽的吶喊,消散於夜氣中。
*
「克洛艾小姐!」
在樹的面前,騎士少女——克洛艾·拉德克利擺出一動不動的架勢。
劍指下段。
她穿著以前的披風,一身輕裝倒是很有騎士的風格。那毫無破綻的架勢,看上去如同不容一個螻蟻之穴的堅固要塞一般。
「——很可惜,不能讓您過去」
她簡短地,說道。
劍,一個反轉。
幾乎是以條件反射後跳退開的樹,西裝的下擺被那把劍刃所斬斷。
(好、快——!?)
樹,瞠目結舌。
要不是發動了妖精眼的狀態——如果不能僅比少女的行動快一丁點而看穿咒力的預兆,是無法躲避的吧。
(這樣、啊……)
同時,他也明白了原因。
之前夜晚的那一戰,克洛艾有在猶豫。
不是她不是認真的,而是她在猶豫。
對自己的正確持有疑念,無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那些東西束縛著少女的精神和身體。
現在,則不同。
「天天背負我們的重擔的主,就是拯救我們的神,是應當稱頌的。(細拉)(benedictusDominuspersingulosdiesportabitnosDeussalutisnostraesemper)」(關於此句,比較複雜,拉丁文是出自詩篇67-20,日文是出自詩篇68-19或標68-20,而對照日文翻譯過來的中文是出自詩篇68-19)
少女詠唱起聖句,生龍活虎地揮舞著劍。
解放了她的人,是樹自身。
單方面顛覆了被認為是對〈銀之騎士團〉有力的魔法決鬥,而持有對等條件這一點,消解了少女的擔憂。
她將要,找回騎士的榮耀。
所以,她很強大。
毫無迷茫地,現在少女英勇奮戰著。
樹認為,克洛艾的這個樣子,才是她遭遇那個吸血鬼之前的,少女本來的風格吧。
「歌唱的在前頭行,作樂的走在後面,中間還有擊鼓的少女(praecesseruntcantoreseosquiposttergumpsallebantinmediopuellarumtympanistriarum)」(關於此句,也比較複雜,拉丁文是出自詩篇67-26,日文是出自詩篇68-25或標68-26,而對照日文翻譯過來的中文是出自詩篇68-25)
每次詠唱,纏繞少女的咒力就會被強化,劍也愈發銳利。
她並不是停止不動,而是在揮劍期間交織著詠唱,實戰性很強的騎士團技巧。而且那也是,在之前公園一戰中未見過的,少女本來的樣子嗎。
(不、妙。要是,完成了、這個——)
紅色瞳孔,告訴著樹那咒力的真面目。
雖然少年在知識上並不知道其作為魔法的系統和意義,但卻清晰地明白了,那將會引發什麼現象。
但是,樹能辦得到些什麼嗎。
劍刃呼嘯而來。
「——!」
跟步。
支蓮所傳授的步伐,以一紙之隔避開了那一劍,把少年推向前去。踏出的腳直接形成用於攻擊的向量,從大地到少年的膝蓋,從膝蓋到腰,從腰快速描繪著螺旋,傳向樹的手腕。
(咕、咕——!)
將全身的靈力注入那一擊之中。
少年學會的五行拳之一。
崩拳。
就在那一擊釋放向少女腹部的瞬間。
「——樹少爺!冒犯了!」
“劍,揮了回來。”
活用了少女身體特有的,強大彈性——描繪出難以置信角度的一擊。
精準地瞄準氣嗓,以銳角急速旋轉著的劍刃。已經無暇使用步法了,一邊臉頰被割裂,少年一邊難看地滾向大地。
但是——少年的眼睛看見了。
(咒力,竟然——!)
「你們要將能力歸給神,他的威榮在以色列之上,他的能力是在穹蒼(dategloriamDeosuperIsrahelmagnificentiaeiusetfortitudoeiusincaelis)」(關於此句,也比較複雜,拉丁文是出自詩篇67-35,日文是出自詩篇68-34,而對照日文翻譯過來的中文是出自詩篇68-34)
讓連聯想到燕回閃的,二連擊佯攻。
咒力所發動的一擊,才是克洛艾的真正攻擊。
少女的詠唱,形成瞭如雷一般的咒力打擊。無法承受也無法迴避,打中必倒的連段。
「阿門!」
(躲、不掉——)
樹的意識,被那咒力的衝擊所帶走了——
*
——本應,是被帶走了的。
直到那個瞬間。
*
「汝乃暴風雨!汝乃冰雹!汝乃災禍!啃食吧,HAGALAZ!」
烈風猛烈捲起。
其所到之處,大地腐朽,庭院的花兒紛紛枯落。
漆黑的魔風。接觸之物皆腐朽。想著毀滅的如尼文所產生的黑風。
這便是,N。 (譯者註:符文圖,盡量接近了)
克洛艾的劍,千鈞一發地翻轉著那潰爛之風,憑藉排除『異端』的神聖審判而對抗著。
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止樹,拼命跳躍後退來保持距離。
少年咳咳地,猛咳著,
「……好慢、啊」
「別囉嗦。少提要求」
奧爾德賓,降落在那。
身體上覆蓋著不祥的獸毛,那般生厭的人狼樣貌,使得樹無法移開目光。
樹自然地,接受了這些。
奧爾德賓,也坦然相對。
他把抱著胳膊的兩位少女,放落到地面。
「還、還以為會死掉呢」
「……頭暈」
「你們,心懷點歉意好不好」
少年魔法師,歪著嘴唇。
在剛才的一瞬間,擺脫了熱拉爾的奧爾德賓,帶走美貫和拉碧絲,以符文N,救樹於狂攻而來的劍下。
當然,那一代價也不小。
「……受傷了嗎?」
「有點重。好像剛才起腰部以下就結冰了。果然那術式不怎麼適合我啊」
這是他從膠著狀態中,擺脫熱拉爾的結果。
老騎士以心眼境界而揮舞著的劍,足以在高速戰鬥中捕捉到奧爾德賓。而且,那把劍貌似還能妨礙人狼化所帶來的再生能力,絲毫不見血有止流的樣子。
「還能動嗎?」
「還能動五分三十秒。之後就無法保證了」
「我懂了」
樹那麼說道,仰望天空。
「黑羽,你也沒事吧?」
「唔、嗯」
黑羽,配合著奧爾德賓之前的突擊,擺脫了雙胞胎騎士。
雖說是靈體,要是被〈銀之騎士團〉的劍砍中了可會是致命傷的,實際上少女的臉色是一片慘白。
儘管如此,眼神中散發著,絕不會臨陣脫逃的強烈決心。
「謝謝」
樹說道。
在那之後,樹轉過身去。
不知什麼時候,騎士總長熱拉爾,站在了克洛艾的旁邊。
「——僕從很厲害嘛。剛才的一擊,要不是他走神了,就是我被幹掉了」
老騎士,輕輕拍拍脖子。
他的脖子,被鮮紅的血液略微染濕。差點就被打中動脈了吧。這也不能算,可以說是輕傷的身體了。老人戴著的斗篷,現在也在緩慢著擴展著鮮紅的領土。
相對的,
「那情況下,除了奧爾特君以外所有人就都會被幹掉了」
樹,輕描淡寫地說道。
少年的妖精眼,從戰場上看破了那個情況。奧爾德賓看似突然的介入,是別無選擇的行為。
「那麼,要現在再做了結嗎?」
「是的」
對著點點頭的少年,熱拉爾撫摸了下鬍鬚。
「但是,你懂的吧。你的結社和〈銀之騎士團〉,實力上是我們佔上風。說是相生相剋……不為過吧」
「……老實說,我原以為,我們會輸的」
「哦」
熱拉爾,閉起一隻眼。
雙胞胎騎士,貼在他後面。
他們也加強了陣型,應付接下來的戰鬥。
戰鬥才剛開始——倒也說不上。事實證明〈銀之騎士團〉的戰鬥力遠超〈阿斯托拉爾〉。剛才的揭幕戰,是憑藉著奧爾德賓的機智而平分秋色,但也無法填補那段差距。
但是。
樹,說道。
「您說得在理,是相生相剋。就算是純粹論實力,〈阿斯托拉爾〉也不如〈銀之騎士團〉吧。……儘管如此」
「樹、少爺?」
克洛艾,在熱拉爾身邊皺起眉頭。
少女認為,這次才是決戰。
只要有個了結,就不用在爭鬥了。如果對手是這般善戰的樹,騎士總長玩不出卑劣吧。
但是。
少年,斬釘截鐵道。
「……儘管如此,勝利將會屬於我們」
聽到樹的宣言——熱拉爾,淡淡一笑。
3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熱拉爾·德·莫萊也沒有絲毫大意。
如樹所看穿的一樣,這個老騎士能當上騎士總長,憑藉的是異常的執著和心思慎密。
正因為如此,樹才准備了,打敗那一殺手鐧的手段。
以滑動般的步子,移動向外庭的某一位置。
「熱拉爾大人!」
他也明白,克洛艾的那聲音中製止的含義。
所以。
咕地,熱拉爾笑了。
(——你是不會懂的吧)
老騎士,伴隨著淡淡的苦味想到。
那是,克洛艾的天真。
如果只論純粹的魔法和劍技,克洛艾早就超越了自己,可這個少女卻怎麼也無法跨越某一條線。她無法具有,冷靜透徹的騎士立場。雖然老騎士,也很喜歡她的那一點個性,但此刻卻無法苟同。
(——這些傢伙,不論是打是垂,都一定會爬著出去的)
儘管年幼,卻蘊含著那般的堅強度。
絕對無法貶低的條件,附著於那份精神上。
信仰。
信念。
生存方式。
名字,叫什麼都無所謂。
總之,就是看不見的,精神支柱。
(要想擊潰這個,只能以壓倒性的『力量』突破精神的底限了)
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就因為是以自己的信仰為基礎的修道騎士,所以熱拉爾·德·莫萊才不會貶低堅韌精神的戰術效果。
要移動的,是最初儀式失敗所倒下的那四個正騎士的方位。
要去向他們所搬來的,貨物的旁邊。
「——箱子?」
樹看見,在那貨物中,有個古舊的金屬箱子。
剎那間,銀光一閃。
被熔接的箱子封印,被老騎士一刀砍斷。
如雪崩般塌向地面的,是大量的古釘。
一看到那,
「…………!」
負傷的奧爾德賓,就僵硬了。
「奧爾德君!?」
就算聽見了樹的聲音,少年魔法師也無法停止痙攣。他好不容易才以雙腳踏穩地面,顫抖著背皮。他瞳孔也無法聚焦,按住心臟一帶,好幾次地翻著白眼。
「果然很敏銳。好像你知道這些釘子的意義嘛」
看了一眼奧爾德賓的樣子,老人拾起幾枚生鏽的釘子。
「這可是……聖釘」
任憑誰,都知道那是十字架吧。
那個一神教的救世主,在極刑之際被釘住的形狀模仿物。
在那極刑中,對救世主的雙手雙腳釘十字架用的釘子,就是聖釘。
但是,這些聖遺物的假貨,同時多如山。
只有聖釘,現在被正式祭奠的也只有幾十枚。
綁住救世主的聖十字架,據說在整個歐洲可達數噸之多。 〈銀之騎士團〉持有,這些聖遺物的一部分。
「“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品”。這裡的不過是些東拼西湊的中世紀起就被祭奠為聖釘的東西罷了。……不過,就魔法而言,“是不用拘泥於真品的” 」
老人一邊握著一枚釘子,一邊笑著。
是枚很粗的釘子。
幾乎有成年男性拇指,那麼粗。
他舉起那枚釘子,
「只要有被相信為真品,有這段歷史即可!」
「什——!」
樹,屏住了呼吸。
老人,把那枚釘子,打進自己的右手腕。
響起,咕咻的一聲不祥之音。這是皮開肉綻,老朽的骨頭和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
但是,熱拉爾只是微微皺眉而已。
此外,釘子擊穿了左手。
他用釘子擊穿的手,還把右腳腕、左腳腕都打穿了。
那是,曾今被釘在十字架上一神教救世主的再現。極刑之際,救世主所受的傷,都化為了那個一神教中的信仰對象。
也就是,聖痕。
那麼,這是類感魔法。
有同樣形式的東西會具有同樣的性質——背負和救世主同樣的傷,就能獲得和救世主一樣的『力量』,〈銀之騎士團〉的秘奧魔法。
「竟然……這樣……」
黑羽,啞口無言了。
其他人,也都無法動彈。
如果〈阿斯托拉爾〉有什麼愚蠢的舉動,雙胞胎騎士會介入,但這份慘絕人寰的景象,就已經使得所有人都不動了。
「哢、哈……」
在雙手雙腳上,開著大大的口子,老騎士微笑著。
剩下的釘子在咯吱咯吱地動著,纏繞在老騎士的劍上,融化了。如同熔礦爐中被融化的鐵一般,因驚人咒力而熾熱無比的釘子直接化為一體聚齊起來了,超級胡亂地變成了一把巨大的聖十字劍。
「哈——」
忍耐著劇痛的熱拉爾的喉嚨在顫抖。
「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
他在哄笑。
以前,評論熱拉爾·德·莫萊時,拉碧絲這麼說過的吧。
說他是,狂亂的騎士。
這才是,他的本性。
這才是,他有那別名的理由。
揮舞的劍,直接砍裂大地。身體釋放出來的咒力,膨脹到另一個級別,他僅僅一人幾乎就把整個洋館給覆蓋住了。類感魔法所形成的聖痕和聖十字劍,在咒力的作用下共鳴著,使得純度更上一層樓。
「……啊……啊」
光是那餘波,就讓奧爾德賓的痙攣倍增。
承受了會加害『異端』的那咒力,如同看見十字架的吸血鬼一般,奧爾德賓連跟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只要有這般的咒力,就不用玩什麼小花招了。
彷彿在那麼說道,老騎士緩慢地彎著腰,從前傾姿勢把本身就是一鐵塊的聖十字劍高舉向斜上方。
咕地,大地搖晃了。
驚天動地的一步,甚至會以為是地震。
使出渾身解數的,突擊——!
「拉結爾!沙利葉!」
雙胞胎騎士,從兩側插上。
樹明白,老騎士想在這一回合中一口氣決出勝負。
現在的老人,有著足以辦到那一點的驚人咒力。
簡直,就像是一隻龍。
這是不論樹有什麼殺手鐧,都能把殺手鐧一起擊潰的手段。
那鐵塊從斜上方一口氣落下,想打倒〈阿斯托拉爾〉所有人。
「阿門!」
——對那個,老騎士的怒號,
「不——要——!」
一股極其清冽的氣息,隨聲附和。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了。
騎士總長熱拉爾所纏繞著的蓋世咒力,如同接近火焰的冰霜一般,眨眼間就煙消雲散了。不,比起那一現象本身更為難以置信的是,在眼前所展開而來的景象。
「……辦、辦到了!」
是葛城美貫。
而且,樣子看似荒唐滑稽。
就連在老騎士兩側的雙胞胎騎士,都不得不因那番景象而停止不動了。
美貫那不過是楊桐枝的玉串,竟然完全抵擋住了幾乎有幾十千克重的鐵塊。
神道技巧。
名為,雄詰。
跟作為結界守護周圍的〈禊〉不同,在出現魔法的階段就能驅散咒力本身——積極防御手段。
跟剛才克洛艾驅掃的符文黑風,似是而非的招數。
不是攻擊魔法現象,而是攻擊咒力本身的秘術。
「……那是……怎麼回事」
老人,低聲感慨。
聖十字劍,停在了少女和少年的頭頂上。
一邊顫抖著,一邊無法前進。楊桐枝宛如化身為神代的寶劍一般,排斥著物理現象而在兩者之間一動不動。
(發生了……什麼……)
困惑,使老騎士的頭腦發生了動搖。
不論是什麼神道秘術,也應該是不會有阻止熱拉爾剛才那一擊的奇蹟發生的。就算雄詰是直接阻斷咒力的技法,也至少要有一半的咒力,才能實現。
老人的感覺,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那個真面目。
在美貫的旁邊,浮起個看不見的咒力塊。
(這個……是什麼……?)
就連魔法師的眼睛也無法識別的,咒力塊。
明明知道那具有很龐大的咒力,但也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對不起。這個,可能也算是犯規吧」
伊庭樹的紅色眼睛,仰望著這邊。
「……按平時的方法,我們總是會打得體無完膚,那就不好了。“如您所言,〈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實力相差懸殊。所以,我們必須拿出殺手鐧”」
「…………」
老人不怎麼明白,少年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的『力量』,無法喚醒這孩子,所以就借用了您的『力量』」
「你說……喚醒?」
鸚鵡學舌般,熱拉爾以嘶啞的聲音問道。
但是,腦中不禁浮現出,最初的對話。在那儀式中,四位騎士倒下時,奧爾德賓的話。
——『別誤會了。現在,別對我們任何人動手。要是,你胡亂動手……小心靈脈生氣』
——『我家社長,可是深受這裡的龍喜愛的。你們專門來靈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話,我們會對咒力動些什麼手腳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少年現在,道明了那個意思。
「剛才,在這外庭組成了術式。為了讓這片土地上使用的魔法,能最大可能地刺激靈脈。剛才的儀式,你們的騎士會倒下也是出自那個理由」
樹所設置的,最後的陷阱。
老人,也終於明白了那個陷阱。
在外庭的三個方向,浮現出如尼文。
一開始,在舉行儀式階段沒有被發現,不是因為那些是會引發有害於〈銀之騎士團〉的魔法現象,而只有把咒力傳向靈脈的功能而已吧。
單獨拿出來看也有意義的如尼文,在進行多個組合時才會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這三個文字的組合,是知覺的符文。
也就是說,賦予敏銳的感知力,甚至能把地面上的騷亂都傳到沉眠著的龍那裡。
對著漂浮著的咒力塊,樹淡淡一笑。
「好久不見了啊。……早上好,阿斯托拉爾」
熱拉爾不知道,那不是結社的名字,而是流淌於這片土地上的靈脈——龍的名字。
被人命名的龍,把『力量』借給給它命名的父親般的少年這種現象,更是超乎想像。但是,被什麼東西供給的咒力,增強了葛城美貫的雄詰,這一點他倒是清楚。
「……可、惡……!」
對無法動彈的手腕,強行注入力道後,聖十字架就出現了裂縫。
彷彿回想起原本的姿態一般,纏繞的聖釘解開來,變回原本的劍。
與此同時,以玉串推抵著的美貫,也無力地向前傾倒。
「……對、對不起。社長哥哥,我已經,使不上勁了……」
之前的雄詰把咒力耗盡了吧,從搖搖晃晃的少女旁邊,嗖地閃出個人影。
樹溫柔地把美貫放躺下,鑽向熱拉爾的胸口。
「!?」
「……〈銀之騎士團〉的戰術,都是以您為中心而製成的」
樹以低腰的姿態,說道。
「您的突擊無人能敵。有著最大最強的威力,打亂對方的陣型,追討潰不成軍的敵人。是騎兵戰術的基礎是吧?」
喃喃聲,如同在搓老騎士脊梁骨似的。
由於距離太過於接近了,都沒空間揮劍。少年一邊保持這段距離,一邊繼續說道。
「……所以,只要那個停下來,就動不了了」
「拉結爾!沙利葉!」
收到老騎士的命令,雙胞胎騎士展開行動。
同時,樹也吶喊道。
「黑羽,拉碧絲——社長命令!」
少年一邊牽制熱拉爾,一邊繼續道。
「拉碧絲,向兩點鐘七步遠的前方投出萬物融化劑!黑羽,向四點鐘三步遠前用騷靈現象構築土沙壁!」
這次,對老騎士的命令,樹的命令也及時發出。
「封印術式七號,開封。關鍵詞——向哲學家之卵注入硫磺和水銀,第五元素之夢溶化一切!」
比雙胞胎騎士要快,拉碧絲把萬物融化劑投擲了出去,“樹的兩點鐘方向,七步遠前方的大地被溶化了”。
「誒誒!」
同時,黑羽的騷靈現象,“也在樹的四點鐘方向,在三步遠的前方形成了土壁”。
當然,雙胞胎騎士也想對那有所作為,但步伐已亂。
按住樹的指示,〈銀之騎士團〉以老騎士的突擊為起點的戰術崩潰了。結果,快如迅雷的騎士們的聯手進攻可惜地停滯了,樹的指令及時趕上。
「咕——!無用功!」
老騎士的妨害也沒有趕上。
樹所在的位置絕妙無比,剛好劍和魔法都無法打到。
從容自在的步法,如果會中劍擊則深入懷中,如果要施展魔法,則連打小幅度拳頭,打斷他集中精神力。
這也是,妖精眼的預讀。
「拉碧絲,向三點鐘六步遠前方,投擲冰化劑!」
「黑羽,向四點鐘方向八步遠前方,用騷靈現象引發烈風!」
接二連三的指示,已經引發了,以少年為中心的魔法現象。
那是,樹全新的戰術。
過去的樹,是依靠特殊的妖精眼來把〈阿斯托拉爾〉如同自己的身體一般進行指揮。
上一代的伊庭司,是以卓越的洞察力為基礎,通過構築出與敵人魔法對應的陣型,常常讓戰場對己方有利。
但是,“變成只有普通妖精眼的伊庭樹”,沒有那些能力。能夠看穿咒力的精度不高,有效範圍也只有僅僅十餘米。能直接操縱社員的那種能力不太現實。通過那樣的少年來指揮戰場,並沒有獲得多少成果。
所以,少年是“以自己為坐標基準的”。
親自進入到戰場中心,限定為以那為基準的戰機預判,使指令的效率最大化。
當然,其風險很大。
樹自己都不算什麼魔法師,身為總指揮的少年親臨最前線這種事,根本就是連想都不用想的愚蠢行為。
即便如此,也不得如此。
(————!)
大腦,過熱了。
紅色視野迷迷糊糊地扭曲著,在一毫秒中反復著正常和異常。
他現在知道了,這並不只是自己的痛楚。如果是魔法師,大家都經歷過的痛楚。用於突破普通人的常識,讓大腦適應非現實認知,不可避免的痛楚。
與那份痛楚形成對比,黑羽和拉碧絲繼續阻擋著雙胞胎騎士。
樹也以他的拳頭,繼續拖住熱拉爾。
老騎士,不禁大吼一聲。
「——克洛艾!」
獨自守候在旁的女騎士,聽到命令後狂奔。
從樹的視野外面,無人阻礙,她描繪出一個迂迴的圓。
但是,
「——奧爾德君,向六點鐘三步遠前方,使用冰之符文!」
聽到少年的聲音,不一會兒就有了反應。
「汝乃冰!汝乃凍結!你乃停止!阻止吧,ISA!」
「Receditemaluspollutl」
須臾間,少女換了個手拿劍,刺向大地。
接著,橫倒的如尼文I(符文圖)所產生的大量冰錐,一個不剩地被吸進了劍影中。
少女猛然抬起頭。
「還……能動啊?」
「有隻貓咪親切忠告過我。我還提前使用了保護和治癒的符文。出效果是要花些時間的」
奧爾德賓一臉鐵青,苦笑著。
——『你所應該懼怕的東西,精神多過魔法。釘子多過劍。死者多過生者。注意下,墓地的里面吧』
精神是指信仰。
釘子是指聖釘。
死者,是指賦予釘子『力量』的過去信者們吧。
考慮到一般收藏聖遺物的,都是教會的地下墳墓(Crypta),黑澤爾·安布勒的忠告是很精準的。雖然費了些功夫來刻專門保護的治癒的符文,但要是沒那個準備,現在奧爾德賓站都站不起來了吧。
「笨蛋(Dummkopf)」
他僅一瞬間看了一眼樹,喃喃道。
「我在這抗住他。你快點解決戰鬥吧」
「嗯」
少年,也點點頭。
兩人沒有交錯視線,他們只是,面向眼前的敵人。
奧爾德賓,面對克洛艾。
樹,面對熱拉爾。
「…………」
老騎士,什麼話都沒說。
現在是,雙方的棋子全都被壓制住了。
從魔法決鬥的條件來看,如果沒有一方能壓制住另一方的首領,這場戰鬥就不會結束。
只有雙方,以靠著自己的實力來決出勝負,才會有機會落下帷幕。
*
在超近距離面面相對,兩人都沒有動。
由於實在是太近了,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抱在一起似的。
「……膠著,到這個地步了啊」
老騎士吐露了一句。
「……膠著,到這個地步了」
少年回答道。
「老了不中用了啊。這點傷,弄得我快不行了」
老騎士的笑容,略帶苦澀。
染在脖子的鮮紅色,愈發地擴展著領土。那不是聖釘所導致的傷。跟避開重要肌肉和血管的聖釘造成的傷不同,奧爾德賓打傷他的出血沒有止住。
「我這邊也是,奧爾德君倒了我就敗了。他說,他還能堅持兩分鐘」
「那好。雙方都想來個短期決戰是吧」
「看來是的」
樹,也微笑著。
兩人,擺出架勢。
距離,還是格鬥戰。
樹也沒老好人到,會離開他並讓他重新擺好架勢。
原本熱拉爾·德·莫萊,就是劍術高手。就算是有妖精眼戰局預判,要是失去了這超近距離的優勢,自己想勝利就無望了吧。
一直繃緊著神經,樹擺出三體式的架勢,熱拉爾則是高舉劍向上段。
雙方,保持清晰認知,也就到此為止。
由於過度的精神集中,世界在漸漸扭曲。
一會兒,多餘的思考消失了。
多餘的氣味消失了。
多餘的聲音消失了。
多餘的色彩消失了。
不為戰鬥所需的因素,都從腦中消散了。化為用於戰鬥的劍刃,只要那被千錘百煉的精神映照著對手。
銀光——一閃。
「哦哦哦!」
熱拉爾彎曲著手腕,砍落向懷中的少年。
樹一邊感受著自頭頂緊逼而來的死亡氣息,一邊伸出自己的手臂。
「我、要——!」
他怒吼道。
瞄準眼看要揮落下來了的那個手臂,把自己的雙手扭曲成螺旋狀。
無心。
無念無想。
他的手背抓住了熱拉爾的手肘,這簡直就是天命所歸。在那之後重複一千次也難有一次相同結果——對樹而言是得意的一件事。注入全身的勁力,把老騎士的劍滑向身體的一邊。
異樣的熱度,從左肩刮掉兩隻手臂,但統統不理。
交錯扭曲的手,以手掌揮落向對方的頭部。
金行劈拳!
「——咕!」
那個老騎士,都痛昏過去了。
打出的一掌,並非單純的打擊。
中國魔法思想——構成萬物的五行中,代表金行的咒力表現。這是原本不會使用魔法的樹,通過妖精眼的幫助而略有小成的招數。
然後,五行拳不僅於此。
對著僵硬的老騎士,向斜前方邁出半步,『力量』從少年的腰部和兩腿抽取上來。
充分利用了大地的反彈,挖向痛昏過去的老騎士下巴的,直指天空的拳頭。
水行鑽拳。
根據金生水之理而疊加的咒力,威力倍增。
此外,樹再半步向斜方。
讓對方的目測錯判,充分活用之前的拳法向量。
充斥全身的咒力和勁力給與了一定的方向,按水生木之理拼命控制著乘三倍的『力量』。從踏穩地面的震腳,如大砲般擊出的拳頭。
「哦哦哦哦哦!」
擊穿熱拉爾的心窩,中段一刺。
木行崩拳。
樹所擅長的三連擊——魔法打擊。
但是。
(停、了——!)
熱拉爾,笑瞇瞇。
老騎士久經鍛煉的肉體,竟然承受住了這些攻擊。
儘管聖釘的咒力強化被解除了,他的耐久力也夠驚世駭俗了的。瞬間把自己的咒力轉用來防守,老騎士頂住了少年的猛攻。他一直在等待這一瞬間。
(這、下!)
對握著劍的手,注入力道。
全身出血太多,機會只有一次。
如乾坤一擲一般,把剩餘的咒力和體力悉數傳向這把劍。
單手揮砍的劍刃,在最後發揮出最大傷害的一擊。
樹縱身跳進,那把劍的軌跡內側。
“跟剛才一樣,半步。”
(難道說……又來!?)
沒錯。
樹的打擊,還沒有結束。
這一年半一直專研——終於在冬天的修行時,支蓮傳授給他的剩餘兩招。
「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是乘四倍咒力導致的高昂吧。
熱拉爾以向上扭曲的手肘,把握著劍的手推向外側。
已經意識不上,用妖精眼進行預判了。只是下意識地滑向老騎士的右側,對腹部打出一擊。
熱拉爾不禁覺得,那拳頭,如同釋放出了火焰一般。
火行炮拳。
「嘎啊!」
防禦咒力終於見底了,老騎士的喉嚨發出痛苦的吶喊。
儘管如此,身體還是作出了反應。
不是熱拉爾的意志,而是在戰場上鍛煉出的防禦本能,在驅使著他的四肢。
但是,他的手也被輕易抓住,樹快速迴轉著腰。
已經沒有必要產生勁了。
充足的咒力在自己的體內巡迴,一直在等候釋放給敵人的瞬間。否則,咒力幾乎會使自己的身體爆炸。
火生土。
萬物始祖土之咒力,已經捕獲住了熱拉爾。
如同兩人抱在一起的舞蹈一般,兩人的身體交錯著。
然後——靜止了。
「…………」
「……真是的,怎麼回事啊這算」
熱拉爾喃喃道。
他的嘴唇上,苦笑重回。
「那般虛晃佯攻,最後的最後才以實力決勝負……也太亂來了點吧」
「……不好意思」
樹落下目光。
看到他的樣子,老騎士的表情愈發苦澀。
「不用道歉。西歐也是有優點的。勝者可以拿走一切。這是基本。你只要堂堂正正地宣告勝利即可。不然敗者也會無所適從的」
「……好」
少年嚴肅地,點點頭。
可能是誰察覺到了,樹仍然緊貼著老騎士的拳頭,如錘子一般地打中了老騎士的胸口吧。
土行橫拳。
五行拳,之一。
不是作為武術,而是作為魔法打擊的完成型兼最後一招,使咒力炸裂於老人的胸口。
「哼,可惡的極東野蠻人」
熱拉爾咒罵了一句。
在那之後,他一臉莫名爽朗地說道,過去這個男人也一定會有這種表情吧。
「……〈阿斯托拉爾〉(你們)……獲勝了」
他跪倒在地。
哆地一聲,老騎士的身體,向前倒下。
這才是——〈阿斯托拉爾〉和〈銀之騎士團〉之間,魔法決鬥結束的信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終章
今年春天很暖和,這個首都本身俱有的寒暖差,也顯出了幾分的柔和。
也許會有一些市民,會想起去年夏天的異常氣象而放下心來吧。拉尼娜現象(拉尼娜是指赤道太平洋東部和中部海面溫度持續異常偏冷的現象,與厄爾尼諾現象正好相反。)增加了倫敦的降水量,而那可謂公認的泰晤士險些氾濫的事件,大家都記憶猶新。
就算大家並不知道,那個是一個自稱〈螺旋之蛇〉的魔法結社搞的鬼。
——總之,在倫敦的郊外。
鬱鬱蒼蒼的森林中央,有個鮮為人知的設施。
某個從事能量系的巨大企業,在文獻上佔有著這片土地。雖然〈協會〉有好幾個用於對外掩人耳目的企業,但大部分在倫敦都會以某種形式集中起來。這座設施,也是〈協會〉以這種企業面貌在倫敦構築出的其中之一。
看似大學大廳的,會場。
在那會議席上,並列著多位魔法師。
這是〈協會〉的例行會議。
雖然是只在名目上用於聚集的例行會議,但在〈螺旋之蛇〉出現之後,出席率就大大上升,幾乎佔滿了大廳的一半。當然,那些出席率的上升也會增加嘴角,這也從某種角度顯示出魔法師集團是何等難以統帥的人群。
主要的對立,表現在關於〈螺旋之蛇〉問題上的分歧。
也即是,好戰派和穩健派。
對於以〈協會〉為基準的魔法世界遞出挑戰書的〈螺旋之蛇〉,是要發起全面戰爭,還是要對症下藥地改善自我探尋對方的真實身份。
這種例行會議的召開回數,已經超過了五指,但還是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會議處於,名言大會不行動,大會在跳舞的狀態。 (維也納會議期間,由於大多數代表在不少時間裡都無所事事,會議的東道主奧地利國王弗蘭茲二世於是舉辦了許多娛樂活動來給這些代表提供消遣。因此德利涅親王說:大會不行動,大會在跳舞。)
當然。
就這次的情況而言,讓魔法師們憂心忡忡的,另有所事。
總之,〈協會〉中的泰山北斗之一——〈銀之騎士團〉的魔法決鬥。
那個魔法結社的敗北,在魔法世界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正因為如此,當場的眾多魔法結社都在翹首以盼,〈銀之騎士團〉會以什麼面目出現吧。近年來,一定混有很多傢伙認為,展露下坡路的〈銀之騎士團〉要是有所失態,自己就有機會取而代之。
但是。
在會議開始的十多分鐘前,出現在大廳的卻另有其人。
「……好久不見了啊」
黑髮少年行了一禮。
「我是〈阿斯托拉爾〉的社長·伊庭樹。晚輩不才,得以參加會議,實屬榮幸」
齊聚一堂的魔法結社所有人,都不禁眼睛睜得圓圓的。
〈阿斯托拉爾〉這家結社,他們都有所知曉。
這家結社一年前在這倫敦,半年前在極東的京都,都深深參與了跟〈螺旋之蛇〉的戰鬥。那家結社的首領一度被打上禁忌的烙印,被〈協會〉所追捕,這些事在場的人眾所周知。
「為什麼……你會?」
一位魔法師厭惡地驚嘆之時,從其旁邊響起了個回答。
「是我叫來的」
〈銀之騎士團〉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文質彬彬地低頭道。
儘管年過七旬,仍然身體力壯的老騎士,與魔法師們悄然期待完全相合——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熱拉爾殿下,您到底在說些什麼?」
「不。此行,我〈銀之騎士團〉和〈阿斯托拉爾〉締結了友好契約,於是想向大家宣布下」
大廳,一片嘩然。
本來,以〈阿斯托拉爾〉的評級,是還不夠資格出席例行會議的。
但是,如果有AAA級別的〈銀之騎士團〉提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因為是能從其歷史與傳統中看出價值的魔法師,才無法對那番話坐視不理。
一個人忍不住,舉手發言道。
「但是,魔法決鬥中是〈阿斯托拉爾〉獲勝了吧?」
「是的。所以,不是合作業務,而是友好契約。要說實在話,就是我單方面地看中了〈阿斯托拉爾〉」
那番話,化做多大的衝擊,在〈協會〉一群人中傳播呢。
在又回到寂靜的大廳中,
「今後,請多多指教」
伊庭樹,極其文質彬彬地,再一次致詞。
魔法師們,都一副被什麼所欺騙的表情,只得注視著那情形。
*
會議場的走廊,是由大理石建造而成的。
長長的走廊,構造彎曲,且形成設施的內側周長。
從外部看上去是個近代建築,但其建造卻讓人聯想到中世紀或近世紀的城堡。
實際上,走廊的大理石並非新砌的,而是從舊堡壘遷移過來的。比起全新的建材,對建築物的概念日積月累的東西,會比較容易習慣魔法師的咒力,於是在〈協會〉的設施中都是些原封不動的東西。
佈置於走廊的照明不是用電燈,而是用古色蒼然的油燈和器具,也是出於同一考慮吧。
在那樣的走廊上,聚齊起好幾個人。
「所以,先有個好環境,再接上次的打!」
積極地,說著話的,是克洛艾·拉德克利。
相對於她,看似麻煩揮舞著手的是奧爾德賓,他要說的話全都凝縮於接下來的一句裡。
「不,無所謂了吧。最後是以〈阿斯托拉爾〉獲勝而告終,我們也跟〈銀之騎士團〉締結了友好契約吧?」
「您跟我的個人決鬥尚未見分曉!」
奧爾德賓和克洛艾的對決在決出勝負前,魔法決鬥就迎來了落幕。
當然從奧爾德賓來看,勝負什麼的不用太過於拘泥手段,但從克洛艾來看,那才是目的之一。
這般意見不合,兩人如此對決。
「社長哥哥好慢啊」
「他有說過開會很費時間的嘛」
黑羽和美貫,一邊玩著詞語接龍遊戲(夏天,天氣,氣球……)或摺紙,一邊打發著時間。
會場裡,設置有如樓層一般多的門。
一般而言,魔法師之間也未必會關係融洽,因此為了不引發意外紛爭,會設置各個魔法結社通向大廳的出入口。
在他們附近的門,是〈阿斯托拉爾〉等客人專用的通道。
筆直地,盯著那扇門的拉碧絲,
「……啊」
叫了聲。
發出塔塔響聲跑過來的少女,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樹」
少女喊出聲的時候,正好門也開啟了,黑髮少年出現了。
看到那,克洛艾也立刻跑了過來,詢問道。
「總長怎麼了?」
「那個人,還在開會。不過,關於〈螺旋之蛇〉,總之他是讓大家同意不發動全面戰爭,而先進行調查了。最為強硬的就是熱拉爾本人了,他突然變卦,大家都很困惑的樣子」
「這樣子啊」
克洛艾微微苦笑。
莫名地,她看上去很開心吧。
明爭暗鬥的魔法師集會,一定跟少女所想的騎士風格相去甚遠。
「就結果而言,那對〈銀之騎士團〉而言是有利的吧。掀起那麼大的風波,則魔法決鬥中敗北之名也會煙消雲散的吧」
「是的」
乖乖地,克洛艾點點頭。
樹看到那並噗地噴笑之後,再次詢問。
「克洛艾小姐,繼續當〈協會〉的負責人?」
「是的。之前的魔法決鬥時我只是臨時回歸原屬,暫時還會以〈阿斯托拉爾〉負責人的身份打擾貴社吧」
「不,客氣客氣」
樹撓撓頭。
克洛艾也莫名地,移開視線。
對著看似忐忑,心神不定摸著自己耳環的少女,
「……嘿」
「……哼」
奧爾德賓和黑羽各自做出反應。
兩人,都是一臉不怎麼開心的樣子。
在那之後,克洛艾如此開口。
「……有件事,我忘記說了」
「請說」
「這次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因此那個,稍微,給您追加了些特別關照」
「特別關照?」
皺起眉的樹,哈地屏住了呼吸。
不僅僅是少年,除拉碧絲以外的〈阿斯托拉爾〉所有人都是如此。
彷彿,聽見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似的。
「……喵」
「喵」
「唔喵」
「喵~~~~~~~~~~~~」
響起個那種鳴叫聲。
有四隻貓咪,跑向他們。
那樣子的四隻貓咪,毫無疑問。和那四隻貓咪一起的人,也毫無疑問。
在走廊的另一頭,有兩個人影。
一位,是薄邊框眼鏡加身著白襯衣的,棕色頭髮少女。
另一位,是戴著無框眼鏡和穿著整齊夾克,黑灰銀髮的青年。
樹的臉,光芒四射。
「穗波!貓屋敷先生!」
聽到那聲音,兩人都微微開啟嘴唇。
「小樹……社長……那個」
「叫社長就行,因為我們,在形式是被派遣去〈協會〉了嘛」
在疑惑的穗波身邊,貓屋敷呵呵地笑著。
「正值休息日,那位克洛艾小姐就邀我們來這。說是今天,〈阿斯托拉爾〉大家都會在這。……社長,你長得這麼大了啊」
「……啊」
像是在測量身高似的,貓屋敷的手輕輕抵著樹的額頭,樹啞口無言。
應該是有很多話要說的,可樹卻語塞了。
看似害羞地皺起鼻樑,樹吐露道。
「……貓屋敷先生,也變成這樣子了啊」
「嘸、大家都這麼說耶」
貓屋敷皺著眉,摸著自己穿著的黑灰色背心。
不論是無框眼鏡,還是那背心,明明都應是緊追時尚的,但讓現在的貓屋敷來穿,才有穿在合適之人身上的感覺。
「餵,貓屋敷先生!〈協會〉的工作都是什麼樣的啊!」
「總之我認為,貓屋敷先生不寫信給我們的話,應該就是不能告訴我們的!」
「啊,呀,請等一下!那個對了!果然〈協會〉是有保密義務的啊。那個啊就算是我,也想各方面顯擺下貓咪的!這邊的餵料和商品可是只有寵物大國才有,比日本要全要好!你看玄武的毛皮都變成這樣了!簡直就是毛皮革命!朱雀和青龍也愈發朝氣蓬勃,白虎常常翻去花盆。我的每一天,都被他們的淘氣,和至高無上的幸福所包圍——」
「……為什麼,比起打扮,那種地方倒是沒變」
美貫和黑羽苦笑著,奧爾德賓按住額頭。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情形。
穗波,看著那懷念的情景微微苦笑後,快速轉向樹的方向。
「——怎麼了?我也很奇怪嗎?」
「啊、沒有……穗波的打扮,我覺得很合身啊」
「是、是嗎」
少女僵硬地點點頭,但這次是自己提問。
「沒有,受傷吧?」
「小傷而已。不過,我用過穗波留下來的藥了」
在左手的肩口上,還殘留著鈍痛。
老騎士的最後一擊,雖說很淺但還是刮掉了少年的肉。要是沒有穗波做好的魔法藥(Panacea),動下胳膊都會很疼的吧。
「你還是老樣子啊」
「……多半是的」
「你又胡來了」
「對不起」
「算了,誰叫你是小樹呢」
穗波看似沒轍地,閉起眼睛。
跟平時一樣的話。
跟平時一樣的交談。
你一言我一語,現在的樹明白,穗波是百感交集。樹明白,她為了能像平時一般交談,在忍耐著即將溢出的什麼東西。
顫抖著長長的睫毛,雙手交錯著優美的手指,穗波嗯地挺直背。
「真是的,你老是讓別人為你提心吊膽,這一點倒是無人能敵啊」
「……啊、是」
對著看似道歉而聳著脖子的樹,
「那麼?這次又是被指使的?」
「誒?」
「我也很貓屋敷先生談過了,但決定這次做法的,並不僅僅是社長和奧爾德賓是吧?可能是社長想到的主意,但沒別人給你建議有點說不過去吧」
「那、個……那、那是……」
樹微妙地吞吞吐吐著。
看著少年的那樣子,穗波歪著頭。
「嗯、怎麼?你不想說我也不強迫……」
她嗖地把臉靠近樹,
「——哦哦,大家都到齊了啊」
這次是從穗波她們相反的方向,傳來了個新的聲音。
是位身著全黑袈裟,手握沙拉沙拉響著的錫杖的僧侶。滿臉傷痕,和戴著金屬手背套的結實手臂都不用看,其真面目就顯而易見了。
密教僧——〈阿斯托拉爾〉密教課契約社員·支蓮。
不僅如此,在他的身後,還有穿著黑白衣服的達佛涅跟著。
就連這兩人,都聚齊在〈協會〉(原文此處標教會,教會協會日文同音,估計是作者手滑,此處譯作協會)會場的走廊上。
「支蓮先生,達佛涅小姐也都在啊」
「這個嘛,小僧有請達佛涅殿下,替小僧安頓睡處。少主安康就好」
就連少主的稱呼,也很令人懷念。
帶領樹修行過數次的密教僧,原本就打算在此跟樹碰頭的。
理由,也很單純。
「支蓮先生,郵件等各方面,都謝謝您的幫助」
密教僧被人道謝,沙沙地撓著頭。
「若要道謝,就謝達佛涅殿下吧。〈銀之騎士團〉的團員移動情況什麼的,可不是小僧一人能調查到的」
「……不、不足掛齒……」
達佛涅靠近支蓮的身邊,不知為何有些臉紅,但立馬搖搖頭,這麼說道。
「說到底我不過是提供了,〈銀之騎士團〉的部分團員離開了總部這種消息而已。從中,推斷出那些人是用於魔法決鬥去了的,是支蓮大師,和樹少爺的功勞」
魔法決鬥的時候,把〈銀之騎士團〉的消息發給樹的,就是這兩個人。
「說起來——樹少爺,請看那」
達佛涅僅把目光,投向了走廊的另一頭。
樹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一瞬間,看似要哭出來似的,少年的表情動搖不已。
「……謝謝」
他走過去。
樹按耐住焦急的心情,一步接一步。
看到那情形,貓屋敷,把頭歪向旁邊的穗波。
「這樣好嗎?」
「……這次我讓她好了。最為辛苦的,就是她吧」
「原來如此。好友一場啊」
「貓屋敷先生!」
少女吊起眼角,貓屋敷則是一臉茫然地轉向那一側。
然後,樹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來,說道。
「……安緹莉西亞、小姐」
呼喚那個名字的聲音,有些顫抖。
但是。
跟達佛涅一同造訪此地的金發少女,無法立刻作答。
一會兒,她捏起漆黑的禮服,
「您好——〈阿斯托拉爾〉的首領少爺」
如同初次見面一般,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說道。
「據說此次,我〈蓋提亞〉的達佛涅受您照顧了。基於禮儀,我也前來問候」
聲音又硬,又冷。
那層意思,也立刻傳達給了樹。
現在,就是那種立場。身為名冠歐洲的魔法結社〈蓋提亞〉的首領,很難與被認定為禁忌的首領,公開交流。正因為如此,安緹莉西亞使用了,達佛涅受其關照這一相反事實的藉口。
就算是沒有其他人的這一場合,少女也很倔強,無法取下首領身份的面具。
樹都明白那些,也沒有退縮。
他只是,這麼說道。
「謝謝你,能來」
「…………」
安緹莉西亞甚麼話也沒有說。
「能遇見你,我非常開心」
「…………」
安緹莉西亞甚麼話也沒有說。
「山田和功刀同學也很寂寞。要是穗波和安緹莉西亞小姐一直不在,他們就會一直胡鬧」
「…………」
安緹莉西亞甚麼話也沒有說。
樹毫不介意,有條不紊地繼續道。
「對不起啊。我無法表達清楚」
他道了個歉。
「我很弱,〈阿斯托拉爾〉也很弱,所以大家才會四分五裂。都無法在一起說笑。這些我都懂。所以我想變強。至少想變得可以守護住身邊的人,而做了很多的事情。——不過,果然很有難度啊。總覺得現在,是遇到了大家,但我卻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人所幫助。嗯,我會被安緹莉西亞小姐生氣也毫無辦法」
樹看似為難地,害羞著。
在這次的魔法決鬥之前,樹跟奧爾德賓說過。
——『我,打算在這一年,把〈阿斯托拉爾〉提升到BBB的評級』
——『連點級別都沒有的話,是無法把穗波和貓屋敷先生奪回來的。也沒有辦法見到安緹莉西亞小姐』
這番話,過於愚蠢率直了。
那一定是,不論外貌成長為什麼樣,不論身處何等絕望的環境,這位少年的本質都不會改變,的證明。
「所以,我想再試著加把勁。為了下次相遇的時候,大家能一同喜笑顏開」
僅此而已。
話,就此打住。
在靜寂之中,誰都不想再啃聲。
「………………啊」
一個,吐息。
儘管覺得,是句不成句的話。
不過,
「……什麼意思,我不懂」
少女,固執地搖著頭。
握著禮服的裙子,陣陣發抖,她也什麼都不想承認。
「失陪」
她轉身,而去。
步伐很快,漆黑的禮服消失而去。
就算踏在大理石上的腳步聲高響著,樹也不想追上去。
「……達佛涅殿下,剛才的是?」
「請別多問」
對著一臉慌張的支蓮,達佛涅搖搖頭。
純白的頭髮,無聲地搖晃著,黑白美女微笑著。
「不想被看見眼淚吧。……就算那是,喜極而泣」
*
少女,埋身於床上。
這是建造在這座設施裡的,〈蓋提亞〉首領的私人房間。不止是〈蓋提亞〉,只要是有AAA級別的結社,基本上都建有這種專用房間。
安緹莉西亞的情況,也符合那標準。
裡面的裝修是按個人喜好所建,房間佈置有不錯的家具和工藝品,看似混有一絲少女情懷。
在房間的中央,有張帶天蓋的床鋪。
在豈止是雙人床寬度的中央,美麗的鑽發散亂著,點綴著潔白的床單。
床鋪上部的羽絨枕,緊緊扭曲。
是因為少女緊握著。
「……笨蛋」
她吐露了這麼一句。
她一直捏著羽絨枕不放,無數次無數次地敲擊著床鋪。
不僅是捏枕頭,還腳踢床鋪,簡直就像是個孩子般地跺著腳。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樹!」
她第一次,像這樣呼喚樹。
安緹莉西亞,知道今後自己該走的路。
如果要喚起更為強大的魔神,遲早是要支付更多代價的。
安緹莉西亞,最為重要的東西。
那種東西,不是明擺著的嗎。
跟那個少年在一起的回憶——那時感覺到一切感情,遲早要悉數失去。
(……所以)
所以,明明為了可以平靜忘卻,而與他冷淡接觸的。
明明為了不讓自己體內的東西表露出來,而戴上了首領的假面的。
那個少年,什麼都不懂。
不僅不理解她,而且還把溫暖送進了少女的心窩——為什麼,那個少年會那麼愚笨呢。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少年會那麼——
「…………」
一會兒,安緹莉西亞握緊枕頭。
她一直撲倒著深呼吸一般,胸口一上一下的,突然抬起上半身而正座於床上。
在那之後,
「是的,沒有錯。……這次我決定了」
她緊緊地,抿起鮮紅的嘴唇。
明明是抱緊柔軟羽絨枕的樣子,真摯的表情,如同等下要沖向最前線似的。
少女以那樣的樣子,悄悄地喃喃道。
「……我是絕對,不會忘記你的」
那簡直,就像是魔法咒文。
如同被自己的話所鼓舞一般,翠綠的瞳孔中,蘊含著至高無上的崇高光芒。
*
會場外,是鬱鬱蔥蔥的森林。
這是一片有很多橡樹的常綠樹林。
過去魔女的家,也是這樣的森林吧。
俄羅斯藍貓,就躺在樹蔭下。它舞動著玩笑般的人工翅膀,看似愜意地打著盹。
在那隻貓咪的面前,落下個影子。
「……你是」
「哎呀,好久不見啊」
翼貓起身後,轉動著眼珠子。
眼前的男人,是個淺薄得無可救藥的人。
要是奪去了人類所有的個性,就會變成這種表情吧。
長眉毛,深瞳孔,高鼻樑,厚嘴唇,不論是那一點,感想也只有很平均而已。明明根據人種、性別或年齡,平均等定義都會有所變化的,可這套理論惟獨對這個男人行不通。
甚至連西裝和領帶,都由於他而失去了個性。
怪異如惡魔般的樣貌。
或者說——既是,懲罰魔法師的魔法師。
是影崎。
「你變了啊」
對著含有嘆息聲說道的翼貓,
「你也是。……不,應該說你變回去了才對吧」
影崎,結結巴巴地說。
影崎的眼神中,映照出別的身姿。
蓋在貓咪肉體上的,靈體的樣子。
「哎呀你果然能看得見啊?怪害羞的。都變成老婆婆了,被別人看見我的這樣子還真是羞啊」
呵呵笑著的靈體形狀,是妖豔的女性。
令人覺得是繼承了東歐血統的,白色人種(Caucasoid)。
緩緩捲起的銀白色金發,披向細肩。跟翼貓的毛皮同色,略帶淘氣的瞳孔。驚艷到令人吞口水的肢體,應該是沒過三十歲。靈體的樣子要麼是本人的原樣,又或者是一般是本人的巔峰期,這隻貓咪的情況該是後者吧。
黑澤爾·安布勒,和影崎。
若翼貓的自稱不假,則這兩人曾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爾〉應該是同事。
「對其他孩子還是保密的。我也跟樹君說過了,讓他別告訴我孫女」
「在想些什麼呢」
影崎,直截了當地說道。
「天曉得」
翼貓曖昧地搖搖頭。
「就算是我,也搞不懂你啊。你既然都悠哉了那麼久,還專門把〈阿斯托拉爾〉的社員束縛於〈協會〉想幹什麼?」
「做出指示的是達留斯大人」
翼貓哼了一聲似的,再次注視著影崎。
「再問你一次。你想拿那兩人,怎麼樣?」
「…………」
影崎,沉默了一會兒。
在那之後,他這麼說道。
「是的。我想讓穗波·高瀨·安布勒和貓屋敷蓮,都成長為懲罰魔法師的魔法師中的佼佼者」
影崎悠然一笑。
看著那非常不祥的笑容,翼貓豪不退縮。
「那麼,我就來關照樹君好了」
它說道。
咻地跨過樹根,在走向會場方向的途中,它回過神來。
「還有,給你個忠告」
「什麼忠告」
「不快點收拾掉那邊塔里的居住者,小心留下禍根」
翼貓用下巴指的,是森林的相反一側。
那是座建立在離會場有些距離的,磚塔。
*
在那座塔里,毫無任何光芒。
完全的黑暗。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不到一小時就會發狂的真正黑暗。
在無論怎麼凝目,都毫無意義的漆黑空間中,響起鎖鍊和磚塊嘎嚇嘎嚇的摩擦聲。
鎖鏈。
這座塔,是用於關押囚犯的監獄。
話雖如此,至少在他們所在的樓層,只有東西兩個牢房。
讓人不禁覺得,要麼是關押特別囚犯的監獄,或者是被追加強行修建的監獄。
實際上,這兩種觀點都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因為這座塔是某個王族所使用的,以拷問為娛樂的建築物。為了封印強大的魔法師,逆用那份淒慘歷史的咒力,變化為封印所有魔法的術式。
現在,可以從其東邊的牢房那,聽見有鼻歌。
是古代凱爾特民族所傳承的,童謠。
「——心情怪不錯的嘛」
從西邊的牢房,也發出個聲音。
「怎麼,有什麼好事嗎?」
「……沒有沒有。我等的人終於出現了」
對面東牢房的聲音,很清爽。
就算是身處這種惡劣的環境之中,也毫無一絲吞吐。彷彿,外部環境的變化什麼的,無法加害於這個年輕人。
「嘿,那傢伙也會有好心情啊」
同意的氣息。
聽見嗶洽嗶洽地向上舔著,自己嘴里長出的利齒般的什麼東西的聲音。
「我也有點膩味這裡了。差不多出去了吧」
「這可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協會〉的封印可不是蓋的,就算你是吸血鬼,也沒辦法用蠻力扯破吧?」
「哈,真可惡」
兩邊的囚犯,吐了口口水後沉默了。
突然,交流就停了。
實際上,明明這一層樓就只有兩個囚犯,但這兩人卻大約是一周交談一次。
過了一會兒,
「如約定的一樣,好像變強了些呢。樹君」
面向黑暗,年輕人的聲音詢問道。
慢慢地,黑暗中出現紅色。
是發自年輕人眼睛的光芒。那對刻印於黑暗中的封印術式產生了反應,唧唧、唧唧地,如開始壞掉的電燈一般一亮一滅。
「餵,樹君」
年輕人說著。
「……你已經知道,我們魔女狩獵的事了嗎?」
如同在黑暗中歌唱一般——那張臉,是另一個妖精眼,馮·庫魯達的。
*
——稍微,時間回溯些。
樹結束了魔法決鬥後,不久。
治療差不多後,樹和熱拉爾兩人,在〈阿斯托拉爾〉事務所的接待室面面相對。
就他們兩人。
說是有重要的話要談,讓〈銀之騎士團〉和〈阿斯托拉爾〉的其他人都退下了。
『對我——你有些問題想問是吧』
熱拉爾,閉起一隻眼。
聽到那提問後,
『是的』
少年直率地點點頭。
『我想問的,是關於我所視見的魔女狩獵的事』
『哦?是不是我們的某些宗教,做得太火了啊?那你就弄錯了。不論怎麼花言巧語,〈銀之騎士團〉都是些魔法師。異端審問就不用說了,我們基本上都是處於守護魔法師的立場』
『是的,我知道。在此基礎上,可以告訴我些嗎? 』
『當然沒問題。既然魔法決鬥敗了,我就沒有拒絕權』
『非常感謝』
樹微笑了下,再次低頭。
在那之後,他這麼繼續道。
『以前,我做過一個關於〈螺旋之蛇〉的白日夢』
『白日夢? 』
『說是白日夢,其實我認為是個過去的場景。 ——詳細情況我說不清,但多半是我的妖精眼視見的,關於〈螺旋之蛇〉起源的情形』
『什——』
熱拉爾瞠目結舌。
關於〈螺旋之蛇〉起源的情報。
如果知道了那些,〈協會〉中的任何人都會幫忙的吧。進行這種魔法決鬥,根本毫無意義。
『看見的情形是問題之所在』
樹苦笑了下,說著。
『我所看見的,是魔女被推向砍頭台的情形』
魔女狩獵。
橫掃中世紀末期的歐洲,集團歇斯底里的悲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據說逝去的生命成千上萬,但沒有任何一個生命是應該消逝的。
『我一開始,認為那個夢,是一般的魔女狩獵的景象。所以,我想那對〈協會〉而言會不會成為關於〈螺旋之蛇〉的線索呢』
少年說道。
半年前,在京都事件中迷迷糊糊看見的景象。
妖精眼中的紅色種子被取出前不久,樹所視見的景象。
『不過,那並非普通的魔女狩獵』
樹,握緊拳頭繼續道。
『如果是魔女狩獵,一般都會是火焚或絞刑的吧。魔女狩獵大約是十六世紀到時期世紀末的事。雖然存在有原型的斷頭台,但跟發明斷頭台(Guillotine)的十八世紀末卻有著百年的空白。 ——這半年來,我把魔法修行以外的時間,都用在鑑證那時的景色上了』
『…………』
『那並非普通的魔女狩獵——估計是西班牙的,異端審問』
異端審問。
原本,魔女狩獵也不過是從異端審問發展出來的。
但是,跟異常火爆後,急速收斂的魔女狩獵不同,比如說西班牙的異端審問,光記載上就說是持續到了十九世紀中期。
公開記載不多,但作為私刑的魔女狩獵認為持續了那麼一端時間。
當然,作為人道主義刑具而發揚光大的斷頭台也會被用在私刑中,應該是有砍落過不少人頭的。
『……那麼,你不惜用魔法決鬥擊敗我們而想知道的是——』
『是的』
樹點點頭道。
『西班牙,是〈銀之騎士團〉的母體聖殿騎士團的部分人員所逃離的土地。從〈協會〉的記載來看,貌似很久以前起就很有權勢』
『……啊、是啊』
『那麼,如果是您,應該會知道。如果是〈協會〉中歷史悠久的〈銀之騎士團〉的騎士總長,熱拉爾·德·莫萊就應該知道。而且,如果是您也不會打破在魔法決鬥中籤訂的契約』
『…………』
熱拉爾,沉默了。
他明白了,樹話中的言下之意。
他希望,樹能停下來。
他期望,樹別再問了。
但是,少年卻淡淡地繼續道。
『異端審問。被處刑的魔女。 〈協會〉中的泰山北斗〈銀之騎士團〉的土地。 “……不奇怪嗎?明明你們現在是站在保護魔法師的立場,明明是你們〈銀之騎士團〉本應有權有勢的土地,為什麼真正的魔法師會被狩獵呢?”而且,被殺掉的,為什麼會是〈銀之騎士團〉的魔法師呢? 』
樹,一點點地列舉著材料。
每一次,熱拉爾的臉頰都有汗滑過。
聞所未聞的事情,從未知曉的事情,而且不可告訴他人的事情,由於契約而使得熱拉爾不得不直面那些。
『我的猜測,是這樣的』
樹有條不紊地,如同鑑證一字一句般地,說道。
『你們,〈銀之騎士團〉反而是引起異端審問的人。 〈協會〉跟〈螺旋之蛇〉從那時起就開始對立,所以就利用這場異端審問,消滅了〈螺旋之蛇〉的魔法師。 ……不過這樣還是不合情理。 〈協會〉應該是到最近才知道〈螺旋之蛇〉的』
『…………』
熱拉爾,沒有說話。
『所以,本應知道〈螺旋之蛇〉的真實面目卻忘記了的理由——過去的〈協會〉,連異端審問的記錄都沒有留下,這一理由是不可或缺的』
『…………』
熱拉爾,早就陷入缺氧狀態了。
對著一張一合著嘴巴的老騎士,伊庭樹最後,這麼問道。
『說不定……所謂的〈螺旋之蛇〉……會不會原本就是從〈協會〉中分離出來的組織呢? 』
*
——然後。
再一次,舞台變遷。
那裡,是一個無限接近天空的地方。
俯視著眼前的雲朵,那些雲朵和山峰和山腳,都是一片潔白。
是雪山。
有時,也被稱為眾神之御座,南亞的山脈。
超過了海拔五千米,空氣極為稀薄。這是個就算是老練登山者,不帶氧氣瓶也會待不下去的高度。
可能是因為那份嚴峻吧,俯視的風景美麗到驚悚。
是美麗,還是驚悚,難以區分兩者的風景。
貫穿那些雪山,無數洞穴中的其中一個。
在那洞穴中,建造在半山腰上的村子的一對父子,行為奇怪。
奇怪,指的不是村民父子。
而是坐在父子間的,另一個男子。
村民父子把藥罐的尖端彎曲倒入,坐禪姿勢,閉著眼的男人嘴唇。
「——一周一次,像這樣給他餵水」
傾斜藥罐數次後,父親說明道。
可愛臉頰帶著蘋果色的小孩,認真地註視著那身影。
「那就是,父親的約定?」
「沒錯。我跟這個人的約定。……如果我有什麼事而不能來,下次就由你替我。懂了沒?」
「知道了」
小孩輕輕點點頭。
性格很坦率。
原本,這就是片不聽老人言,則活不下去的土地。
「話說回來,這人好不可思議啊」
父親自言自語道。
「明明已經有九年都這樣子了,卻完全不見有任何想醒來的樣子。然而肌肉不見脫落,鬍子也不見長。本來光靠一周喝一次水,就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小孩基本都沒有聽,看似不可思議的父親的話。
小孩一邊在坐禪男人的周圍轉著圈,一邊微微歪著頭。
「這位叔叔,救了我嗎?」
「是的」
父親說道。
「剛出生的你有病,是他救了你。而且,在冬天最為嚴酷的時候他在山腳下擔任醫生這種事,是我們村誰都辦不到的——所以,我要信守約定。在這個人醒來前,我會一直信守這個約定。你也要喔?」
「嗯!」
男孩子,朝氣蓬勃地點點頭。
「那個那麼,我也得問一下呢。這位叔叔的名字,是叫什麼?」
聽到提問後,父親微微柔和了些笑容。
「伊庭司。我自己也有個兒子,他是那麼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讓各位久等了。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三部,START!
從封面和插圖來看,有些角色給人印像變化很大,恐怕有不少讀者很驚訝吧。不僅僅是終於升到三年級的樹,〈阿斯托拉爾〉和〈協會〉,時間所帶來的變化也在平均地日積月累著。
這次,遇到的是銀騎士。
要談魔法師的歷史則必不可缺的傳說騎士團,會是測量樹成長到了什麼地步的理想題材。或者要描述穗波和安緹莉西亞等,遠離〈阿斯托拉爾〉的人們,他們的存在也是不可或缺的。
魔法師,和騎士。想要磨練自己至極限之人,和想要守護他人之人。
這兩者相遇的話,會怎麼樣呢。
這次,說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話說回來,不知為何這個月也(!)預定要發售兩本書,二月四號左右講談社小說出版社應該會發行『幻人但丁』(三田誠老師的新書)。
插圖由以『女神異聞錄』系列而聞名的副島成記先生擔當。說起講談社小說就會想到歇斯底里,但雖然作品有些歇斯底里的風格,而說到底還是我自己的風格濃厚些吧。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和新刊的書帶或某處插有互相的廣告,因此讀者朋友們方便的話,可以去小看一下那本新書。
最後,就小談一下我的私事吧。長年與病魔抗爭的家母,在去年九月與世長辭了。就是我開始執筆原稿的前不久。家母自從我當作家時起,就絲毫不反對我的道路,愉快地閱讀著這個系列,並對影崎的真實身份甚感吃驚。
Sneaker文庫編輯部的各位特意出席了關西的葬禮,還為我調整了檔期,pako先生表達了擔心,還描繪出了樹他們全新的身姿,負責魔法考證的三輪先生還前來為家母燒香,我發自內心地感謝各位。
還有支持我的讀者朋友們,多虧了你們這一卷才能出版。
下次,打算稍微早一點,在夏季跟大家見面。
二〇一〇年一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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