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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33 PM

上月司 -【大小姐×執事‧十三】

本帖最後由 koeistation2 於 2013-4-9 10:49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可以請你——和我交往嗎?」

       朋美目睹瑟妮亞趁一月從育科測驗向秋晴告白後,再也無法繼續逃避自己對秋晴的感情,於情人節鼓起勇氣表明心意。

       同一時刻,和秋晴關係起了波紋的大地薰,接受了秋晴的挑戰。

       大地將「敗方要聽從勝方任何命令」視為轉機,決定向秋晴表露真正的自己和心意。

       而這場挑戰的舞台,就是白麗陵高中部一年級從育科晉級測驗。

       另外,秋晴也告訴自己,要在成功通過晉級測驗後,對朋美和瑟妮亞的告白做個交代。

       秋晴最後的選擇究竟是——!

【作者介紹】:

上月司

昭和57年(1982年)生的橫濱市民。著有《カレとカノジョと召喚魔法》《大小姐×執事!》。

【原日文書名】:れでぃ×ばと! 13

【原日文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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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35 PM

第三十一話

「對,你沒聽錯!我就是喜歡你啦,那又怎麼樣!」

    「餵!等一下!你說了那麼多,到底是要我怎麼辦啊……!」

    「要怎麼辦都隨便你啦!」

    「…………唉……」

    腦中一連串的畫面,讓彩京朋美倒在床上深深嘆息。

    她翻過身並順勢將手舉到面前,像是想遮住眼睛。儘管能擋下穿過窗簾的朝陽,卻改變不了現在的心情。

    已經過了幾天呢?

    當時光景在兩週後的今天依然鮮明,毫無褪色。即使恨自己記憶力太好是種奢侈的行為,懷著如此危害心理健康的回憶,真的不抱怨也難。

    這樣的回憶也對實際生活造成了影響。低血壓的朋美已經好幾天都在鬧鐘響前起床,睡眠不足又使得課間昏昏欲睡,放學後與人交談時也意識不清,好幾次都差點答非所問或選錯話題,嚇出一身冷汗。

    而這全都得歸咎於……

    「秋晴跟…………瑟妮亞同學………………嗎……」

    自囈的朋美,又想起幾小時後就要在同間教室見面的那兩人。

    朋美在這一年來交談最多次、相處最久的,就屬他們兩個,所以能察覺一些他人看不出的變化。無論多麼微小,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在那場告白……般的事件後,他們不僅沒有交往的跡象,反而可能是因為過於顧忌對方,連話都沒好好說過幾句。特別是瑟妮亞,她像是刻意閃避秋晴,臉上也見不到往日的光彩,甚至班上同學都為她擔心。

    換言之,還有挽救的機會——

    「……話是這樣說啦…………可是我該怎麼做啊……」

    吐出不知今早第幾次嘆息後,朋美再翻個身,將臉埋進枕頭。

    若只是普通的競爭,自己絕不會猶豫。志在享受過程而非得勝,是自己的原則,而全力以赴以求勝利,是一貫的作風。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勝利」即代表「交往」,且無論輸贏,告白後兩人的關係將再也回不到從前。

    自己確實是喜歡秋晴……可是,說到願不願意和他交往,還是有所躊躇。這點並未因去年在聖誕舞會時看清自己的心意而改變。

    問題是,一想到秋晴和其他人交往——特別是瑟妮亞,心裡又會亂成一團。自己實在很任性。

    最後,自己一直觀察情況到現在,一步也不敢動——就這樣拖到了二月半。

    「……啊~討厭啦。都想說一定要在明天之內做決定了……」

    鬧鍾正好在這時迸出尖響,宣告下床的時刻到了。

    朋美扭身坐起、按停鬧鐘,牆上的月曆因此進入她的視線。

    在本身標有假日或特殊節慶、朋美不常寫些什麼的月曆上,表示明天是平日。

    不過那天格子裡有一行加畫上愛心的粉紅色字樣,寫的是——情人節。

    ◆  ◇

    日野秋晴曾聽說,一般高中從二月起,大多會讓三年級生「自由到校」;可以選擇來校填補出席日數,或在家自修。

    還記得,那是國中時和隔壁座位的同學聊到「他高三的哥哥因為不用上課所以通宵打電動,吵得睡不著」之類的話題,才知道的事。

    那或許是給剛考完大學的人休養生息之用,不過白麗陵的三年級生仍正常上課。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學生都打算直接晉級大學部、校內氣氛也相當悠閒,所以不需要刻意讓學生轉換心情吧。

    ……即使理解了這部分,眼前還有一個怎麼也無法理解的現實,讓秋晴看得兩眼發直。

    對方很快注意到他的視線,將手上的茶杯放回茶盤。

    「咦?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面對如比在連續劇中極為常見的老套疑問,秋晴滿懷無奈地點點頭。

    「……那個,你的鼻頭沾到鮮奶油了。」

    「哎呀,我怎麼沒發現呢,是誰這麼調皮呀?」

    那還有誰,是你又恍神了啦!想歸想,秋晴可沒膽子說。雖然彼此同是顧客身分,但她是三年級生;若是刻意耍笨要人糗就算了,以秋晴的個性而言,很難對只是脫線屬性大爆發的人發脾氣。

    四季鏡沙織用每張桌上都備有的紙巾擦去鮮奶油,美麗得使人懷疑自己是否同樣是人類的臉龐上浮出微笑,瞇起眼看著秋晴。

    「好幸運喔,能在這時候碰到你。我不知道你放學後會去哪裡,又沒事先約好,想找你真的很難呢。」

    「說幸運是很幸運啦……其實你只要傳封簡訊過來,我回宿舍就會主動聯絡你了呀?」

    「話是這樣麼說沒錯,不過這個世界可沒有那麼單純呢。」

    沙織學姊說瞭如此意義深遠的話,還賣關子似的沉默一段時間,最後表情略苦地說:

    「其實前幾天,我記在手機裡的號碼都不見了。」

    「咦,不見了……為什麼?」

    「它問我『是』跟『否』,所以我選了『是』,然後就全都不見了。」

    「那根本只是你操作失誤吧!又不是泡水壞掉或是整支不見,自己消掉的是要我怎麼同情你啊!」

    超乎想像的無聊理由使秋晴忍不住全力吐槽。沒救了,這傢伙果然不能等閒視之。即使明知她只是裝個樣子,事實上沒什麼大不了,破壞力仍如此驚人。

    死命忍住嘆息後,秋晴拉開領口,鬆鬆因上火而緊縮的喉嚨。

    「……所以,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儘管為時極晚,秋晴還是拿出敬語詢問來意,只見沙織優雅地將手按在她超越高中級的豐胸上,說:

    「你曉得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這個嘛,就是情人節吧?」

    秋晴說出在這幾天已經聽到煩的名詞,眉頭皺了一下。那不是因為對情人節沒什麼好印象,而是想起了轟最近的惱人行為。

    那個假關西笨蛋不分上、從育科,拚了老命找女生獻殷勤,且最後都以失敗收場……真希望他能為我這個收爛攤子的想怨。但說起來,最苦的其實是三家。只要我一靠近上育科大小姐陪笑臉,就會引起二次災害,這時就換三家幫我擦屁股了。所以我的工作,主要是向從育科女同學低頭道歉,代替轟讓她們罵兩句「沒教養」之類的。

    ……可是就算不談這個,我在情人節也不曾有過什麼美好回憶。畢竟所謂的真心巧克力,我當然一次也沒拿過。

    所以完全笑不出來的秋晴,就以在廚房角落髮現黴菌堆的表情等待學姊的回應。

    將秋晴新舊瘡疤一道扒開的沙織,對他心中的痛似乎絲毫不覺,悠然說道:

    「沒錯,就是情人節。由於機會難得,我也很想送你一個巧克力;可惜明天有攝影工作,整天人都不在白麗陵。」

    「沒關係,工作順利最重要……所以你是特地提前來找我的嗎?」

    「是的。我想送你一個巧克力,來答謝你平日對我們姊妹的幫助;只怪我手藝太差,只能買現成的……」

    見沙織抱歉地這麼說,秋晴感到胸口有股暖意逐漸擴散。還以為這兩位總是照自己步調來的姊妹,不會將這種慣例活動放在心上,想不到她們真的準備了巧克力,對像還是自己。

    別說感激了,能收到這麼一位絕世美女的情人節巧克力還不高興的,肯定不是男人。

    人生中重大的紀念日,讓秋晴一下子精神全來了,兩隻手還激動地撐在桌上。

    「別這麼說,我還不敢奢望有人會親手做巧克力送我呢。只要是你特地準備的,就算超商賣的十元巧克力,我也會開開心心地收下。」

    「哎呀……是這樣的嗎?」

    「是呀是呀。不只是我,只要是男人,一定都會很高興的。」

    「既然這樣,那就更抱歉了——因為我不能送你巧克力了。」

    沙織語氣稀鬆平常地說出的話,凍結了秋晴的思考……之後他好不容易才消化完每一個字,僵著笑容問:

    「咦?咦?不能送我了?……為……為什麼……?」

    「我想說要送人東西,自己應該先嚐過味道才行,就買了兩盒回來,開一盒來試吃。」

    「那麼,不是還有另一盒嗎……」

    「早苗剛好來找我玩,我就​​分她一點……結果發現的時候,兩盒都被我們吃完了……」

    沙織說得像是遭逢了什麼重大意外,但問題擺明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跟走路撞到牆是同樣等級。

    一陣錯愕過後,秋晴半沉著眼看著沙織,而這位脫線過頭的三年級生握起自己擺在桌上的手,說:

    「也許我沒資格這麼說,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生早苗的氣。」

    「呃……我本來就沒生她的氣啊……」

    「雖然因為聽我問『要不要吃吃看』而吃了最後一個的是早苗,可是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頂多只有一半責任而已。」

    「什麼一半,根本沒有責任吧!」

    吃了最後一個的責任乍聽之下似乎很嚴重,結果沙織已經吞了兩盒減一個。換言之,當四季鏡進房時,沙織買來準備送自己的巧克力就快被她殲滅了。

    秋晴知道沙織不是會推卸責任的人,對於她能傻呼呼地認為這樣就責任各半這點,只能說佩服佩服。她不是很疼妹妹嗎,這個人的腦袋究竟是什麼構造啊?

    現在的訝異又將收不到巧克力的錯愕沖淡了點……然而,高興地飛上天的心情還是摔得頗痛。

    秋晴無力地垂下頭時,沙織將他的手拉了過去。

    遺來不及問,拳頭已被她掰開,向上攤掌。

    「總之——這樣說或許有點失禮,你就先收下這個,當作是巧克力吧。」

    說完,沙織在秋晴掌心留下一個彩色包裝、像是會擺在KTV櫃檯的小糖果。

    並且以不知在性感什麼的語氣,對凝視糖果的秋晴說:

    「這是我這陣子拍照時拿到的。我就近能​​找到的糖果只有這一點,所以……」

    「…………沒關係……不用特別放在心上……」

    老實說,自己也不是真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現在收下這顆糖,實在難以反應。如果對方不是沙織學姊,說不定還會以為還被耍了呢。

    對於心懷感謝但提不起勁的秋晴,沙織展現春天原野般溫柔的微笑。

    「看來與其用其他甜食替代,還是用身體來陪罪更為切實呢。」

    「這也跳得太極端了吧!你把自己的身體看得跟義理巧克力一樣便宜嗎!」

    「可是,跟身體相同體積的高級巧克力也不便宜喲?」

    「問題不在那裡好嗎!」

    「咦……

    就算沙織一副傷腦筋的臉,真正傷腦筋的還是我這邊。可能的話,我也想當個老實的乖學弟;但這位學姊偏偏不讓人如願,說到最後還像是我才奇怪似的,吐槽也是會累的啊。

    秋晴忍住怨嘆,將手上的糖塞進口袋,這時——

    「雖然我送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可是,早苗她好像很努力喔?」

    「咦?四季鏡怎麼啦?」

    「她今天要和從育科同學一起做糕點呢。」

    「啊……她們之前好像就……」

    秋晴想起這陣子女生在放學後常聊的話題。她們好像都很專注在做蛋糕餅乾之類的上面,果然跟情人節有關。看她們表現出男性勿近的樣子,是不難往這方面做聯想。

    儘管不認為四季鏡能幫上忙……這時候就用「能和大家一起共同完成一項目標,是很具意義的一件事」來帶過吧。

    秋晴兀自點著頭時,沙織朝右手腕上的表瞥了一眼。

    「抱歉,我差不多該出發了,失陪了。」

    「啊,好。路上小心。」

    沙織不發一點聲音離席,端莊地行個禮就離開了餐廳。

    秋晴原想跟上,但見到桌上還有半杯奶茶,便坐了回去。

    反正現在回宿舍,只會被忙著做糕點的女生們趕回房間,不能在大廳悠哉休息,不如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秋晴一面這麼想,一面茫然看著負責這區域的從育科女同學勤快地收拾沙織的杯盤……可是不管想什麼,最後都會想到那位同班同學去。

    也許最近老是為她煩心,一想到她就會自動嘆氣。

    「……已經兩個禮拜啦……」

    這麼長的時間裡,會有什麼新變化並不奇怪,事實上卻毫無進展。

    在那場射後不理的告白後,瑟妮亞擺明是刻意閃躲秋晴,會沒進展也是無可奈何。視而不見、保持距離就算了,如果主動接近,還會以猛獸般的眼神把人瞪走;就算是一流獵人,也不敢進一步攀談吧。

    對方的反應,使秋晴難以整理心情,也不知該怎麼答覆她的告白。

    ……而且,她除了說「喜歡」之外,好像還說了「討厭」……沒要我跟她交往,還說隨便我怎麼辦,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這煩惱讓秋晴上課時始終步調慢人一截,也提不起勁作訓練或自習。

    今天她也是完全不理人,看樣子明天大概是拿不到她的情人節巧克力了……都被告白了還拿不到巧克力,什麼怪情況啊?

    「怎麼說呢……她應該不會一直這樣下去,還是得多少先想一想才對……」

    秋晴彷彿是被沉重的心情壓倒,在桌上趴了下來。儘管不好看,但現在的他沒有心情顧及形象。

    他在不會碰到茶杯的位置放下手臂,用額頭靠著,然後思考。就算到現在都沒能想通,也不能就此放著不管。

    ——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瑟妮亞的呢?

    很親密的女性友人……自己一直是這麼認為,從未想過會有進一步關係。

    她那麼漂亮,被她看一眼.摸一下,難免會小鹿亂撞;和她相處時也是歡笑不斷,不覺得膩。假如現在念的是普通高中,或許多少會想像一下「未來的發展」。

    然而現實上,從育科課業這麼吃重,有時間喘口氣就該偷笑了,從來不敢對談戀愛多作奢望。

    所以現在的煩惱,是在受到告白後才開始的……只是這實在是個難題。若要在「喜歡」和「討厭」之間選擇,那當然是喜歡,只是自己完全想像不了和她交往會是什麼樣子。

    假如她當時是說「到底要不要和我交往!」或許我還能擠出一個答案……不行,這個藉口糟得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

    秋晴對自己這麼沒男子氣概的想法深深後悔,趴在桌上不停搔著後腦勺。

    明明現在應該盡快找出答案,自己還這麼優柔寡斷,真是可恥……

    「啊…………秋晴?」

    「……嗯?」

    聽見有人疑惑地搭聲,秋晴抬起千斤重的頭查看。朋美站在右手邊,像是路過時偶然發現自己般只有頭轉過來,表情不知為何有些尷尬。

    都認識這麼久了,怎麼這種表情啊?這麼想著的秋晴慢慢站起,問:

    「你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跑來餐廳?是跟誰有約嗎?」

    「也不是那樣……只是不想再悶在房裡,出來透透氣而已……」

    「嗯……?」

    朋美說了頗有弦外之音的話後,看向桌面。

    「那你呢?剛剛和誰在喝茶嗎?」

    「喔,就是沙織學姊,四季鏡她姊。」

    「這個……還真是難得呢。還想說這里人怎麼這麼少,原來是因為你們呀?」

    秋晴閉起了想說「太誇張了吧」的嘴。即使不同意她的說法,餐廳裡確實是沒幾位客人;只是朋美多半不知道,現在人數與她出現前相比,還真的少了一半。

    雖不知那和沙織有無關係,秋晴仍有大多數上育科生都是因他而走的自知之明,不會作無意義的反駁。

    然而,已經不會想在這部分爭辯,就不知道是好是壞了。秋晴懷著如此微妙心情,對朋美說:

    「有空的話,可以陪我聊聊天嗎?現在回宿舍太早,又不方便到圖書館打發時間。」

    「不方便……啊,因為國中部嗎?」

    朋美果然機靈,秋晴立刻點頭。

    據說國中部三年級「寫詩送別高中部畢業生」的活動截稿日好像就是下週一,所以這幾天圖書館就像被佔領了似的,到處都是查找古今中外詩集並埋頭寫作的國三生。

    ……琵娜前幾天好像也抱怨過這檔事。原因不是沒有靈感,而是因為沒有朋友,無法像其他人幾個一組交換意見;還說「本公主是孤傲的詩人,才不需要朋友呢!」反倒更令人為她可憐,想忘也忘不掉。

    在秋晴的心蒙上淡淡哀愁時,捂著嘴作思考貌的朋美搖了搖頭。

    「好哇,我就陪你消磨一下時間吧……我也有事要想一下。」

    不愧是黑心小姐,低聲說了耐人尋味的話之後,就在沙織幾分鐘前所用的椅子坐下;並在負責這區域的從育科生奉上菜單時簡單瞄個幾眼,點了杯鍚蘭奶茶。

    和朋美面對面說話讓秋晴有點緊張,他將視線一直放在身穿女僕裝的同學身上,直到她離去。

    奇怪,都那麼熟了,怎麼還……才剛那麼想,秋晴就找到了可能的答案。

    「對了,我們好像很久​​沒有坐下來聊了耶。」

    「……是嗎?在教室碰面時,我都會打招呼呀?」

    「呃,話是沒錯啦……」

    之前應該不會只是打招呼,還會順口閒聊幾句,或問問今天的行程之類的;在餐廳或露天咖啡座進行服務活動時,也會過來探班。

    而最近見面頂多兩、三句話,服務活動時也見不到她。

    不過,比起發現自己和朋美很久沒正常對話,現在更讓秋晴掛意的是——

    「瑟妮亞同學跟你不是連打招呼都沒有嗎,這樣來看,我們還算是有話聊吧?」

    「唔……」

    朋美在絕妙時機點出秋晴心中所思,讓他一時說不出話。這傢伙該不會真的有超能力,能看透人的心思吧……不對,如果真的有超能力就算了,就是因為沒有還猜得準才恐怖。

    秋晴在久違的對談中重新體會這位兒時玩伴的可怕之餘,默默注視著她……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還以為她會照例露出帶有惡作劇成分的模範生笑容,實際上卻有點陰鬱,不像平常那​​位喜歡害人無傷絆倒的黑心小姐。

    「餵,你不舒服啊?」

    當秋晴忍不住這麼問,朋美的嘴就像是剛吃下的新上市冰品不符期待般大大一歪。

    「……我只是最近有點,那個,睡眠不足而已。」

    「啊,難怪我看你上下課都很少和人說話。」

    「對呀……你有在註意啊?」

    「也不是注意啦,只是你和瑟妮亞一旦不說話,教室的氣氛就會完全不一樣,會那麼想的不只我一個吧。」

    總是話題女王的兩個人同時安靜下來。也難怪會影響班上氣氛。對這方面特別敏感的上流階級大小姐,不會當面向她們本人詢問,都是私下互相交換資訊,從育科的女同學們則是顯得坐立難安。

    見到朋美訝異的樣子,秋晴反而覺得更怪了。

    「你有什麼煩惱嗎?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陪你談談喔。」

    「……真想不到,我竟然會被煩惱寫在臉上的你擔心……」

    朋美似乎真的很意外,顯得有些沮喪並嘆了口氣。用不著那麼受傷吧,到底是把人瞧多扁啊?還是因為自己真的如她所說,擺著一副苦瓜臉還要擔心人嗎?

    當秋晴心情複雜地猜想哪邊才對時,負責這區域的從育科生送來了朋美的錫蘭奶茶,並為她斟上。

    朋美在茶倒完後不忘對她道謝,身穿女僕裝的同學也靦腆地微笑著退開。像這樣的社交小技巧,是自己亟需學習的部分。外貌都這麼悲劇了,要是在應對上都不能討人喜歡,未來恐怕找不到工作。

    在秋晴感佩的目光中,朋美啜飲一口就將茶杯放回茶盤,說:

    「也好……既然機會難得,你就陪我商量商量吧。」

    「喔,真的啊?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為你解惑喔?」

    「放心,我原本就不期待你,只是想找人說說而已。」

    ……不要說得這麼白嘛,雖然我很清楚自己沒幾兩重,還是很受傷耶。儘管披著模範生外皮的朋美肯向自己談心是信賴的表現……但仍令人心酸。

    自幼一塊兒長大的黑心小姐沒理會洩氣的秋晴,微笑道:

    「其實啊,是有一位朋友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喜歡的人,我才這麼煩的。」

    「嗯?這種事能跟我說嗎?」

    「當然,我不會洩漏任何重點資訊。除非你真的有心打聽,否則絕對猜不出她是誰;再說,你也不是個大嘴巴的人吧?」

    「呃,是沒錯。」

    「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是這樣的嗎。秋晴叉起手接受了朋美的說辭。雖有點「真的好嗎?」的感覺,不過她都那麼說了,應該是真的沒問題吧。即使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曾被她惡意公開好幾次,但她不是會輕易洩漏他人秘密的人。

    ……想到這裡,心情好像又更低落了。為使話題趕快繼續,秋晴努力不讓情緒反應在臉上,開口問道:

    「所以你就是幫朋友作戀愛諮詢羅?」

    「會演變到那樣嗎……她現在只是暗戀對方,結果看到有人向他告白,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一定……受到很大的刺激吧。」

    儘管喉嚨突然啞了起來,秋晴還是勉強把話說完。天吶,心臟撲通撲通地吵死人了。

    心跳為何加快,自己當然很清楚。因為幾個禮拜前,自己身上就發生過相同樣情況。

    不過自己不是被看見的那一方,只是被告白的那一方……等等,說「只是」好像不太對,被人告白可是一輩子不知能有幾回的人生大事啊。

    總之,這件事無疑會是我高中生活前三重大事件。它帶來的衝擊至今依然餘波蕩漾,我才會對那個某某人的告白情事起了過敏反應。

    秋晴即使佯裝鎮靜,心裡仍因害怕被敏感的朋美看穿而七上八下,幸好她移開了視線,讓人鬆了口氣。

    這時,朋美語帶憂鬱地說:

    「對,刺激真的很大,讓她好一陣子都像失了魂一樣……最近才慢慢回到正軌,然後發現一件事。」

    「發現……什麼事?」

    「那兩個人在告白後好像並沒有開始交往。」

    「是喔……那告白的女生長得怎樣?」

    「我哪知道那麼多,很重要嗎?」

    朋美的眼睛瞪了過來,有點嚇人,但秋晴沒有因此退卻,點點頭說:

    「你想想,告白本身就是很讓人高興的事了,再加上對方外表……怎麼說呢,如果不是不能接受,大概都會答應對方吧?」

    「嗯……原來秋晴會看外表決定答不答應呀?」

    「一般都是這樣吧!」

    怪了,她不是找我商量嗎,怎麼像是在審問啊?那明明是很稀鬆平常的事,為什麼要被看得像人渣一樣?

    「總之我要說的是,假如告白的女生還沒和那個男生交往,那你朋友不就還有機會嗎?有什麼好煩惱的?」

    「就道理來說是這樣,可是……」

    朋美瞇起的眼裡似乎有些疲憊。

    「……我朋友說,那兩個人平常看起來感情還滿好的,所以告白之後還沒有交往,讓她覺得倔奇怪。另外,我朋友就算目睹了事情的經過,也還是拿不出決心… ………唉……」

    朋美不知怎地重嘆一聲,端起茶杯……但一口也沒喝,垂下視線不發一語。

    那副模樣實在怪得很難用「真不像她」來概括,讓秋晴想進一步追問,然而那會偏離話題,光憑感覺就要人家說明也不大好。

    猶豫到一半,朋美的眼睛憂鬱地轉來。

    「秋晴,我問你……你覺得那個男生為什麼沒答應人家呀?」

    「問我咧……我對整個狀況都不清楚,怎麼回答?」

    「你就發揮想像力猜猜看嘛。兩個人感情很好,男方也沒女朋友——結果沒有在一起。如果是你,你覺得原因出在哪裡?」

    這還真難回答。

    前提條件是不難懂,可是能靠想像力補足的範圍也太大了。自己對男方長相和個性一無所知,兩人實際上關係多密切、告白時的情境也是問號,是要人從何想像?

    ……不過同為被告白的一方,還是讓秋晴聯想到一張他極為熟悉的面孔。

    就自身情況而言,整個過程既沒有一點玫瑰色,也沒有任何感動,恐怕不太值得參考。

    如果真的要猜——

    「我的話嘛……不是心裡有其他女生,就是還不想談戀愛吧。」

    「其他女生啊……真是普通,一點也不好玩。」

    「我又不是要逗你開心,一般而言都是那樣吧?還有就是……對方雖然告白了,卻沒要求男方和她交往之類的。」

    「都告白了耶,這有可能嗎?」

    別懷疑,現實的確發生過這麼驚人的事,可惜說不出口。那場告白的確很莫名其妙,要不是親身體驗過,自己也會這麼問吧。

    想起當時被瑟妮亞冷不防打了就跑的心情,秋晴就不由得眉間一皺,摸起串在右耳上的安全別針。

    「還是有可能的啊。例如因為一時衝動而告白,並沒考慮過後續,然後事情變得很尷尬……之類的。」

    「嗯…………也對,倒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朋美貌似只同意了八成,秋晴仍暗自鬆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再問些怪問題了吧。儘管她只是徵求意見,但每字每句對精神都是一次次的傷害,時間長了可不得了。

    秋晴一面祈禱怪問題不再出現,一面端詳對面那位兒時玩伴的表情,只見她若有所思地—​​—

    「衝動啊……我還滿羨慕那種人的。」

    「真的?一時衝動而告白的人,不是後來大多都後悔得想死嗎?」

    「無所謂。就我來說,理性會在自己順著氣氛或感情作傻事之前先踩煞車;之後想重新起步,就需要很大的勇氣了。」

    「是喔……願來是這樣啊。」

    「舉個簡單的例子嘛……就像一口氣跑到跳水台上直接跳下去,其實沒想像中難;可是站到最前端再看看下面,後邊還有個人在催你趕快跳,反而讓人覺得恐怖,不敢跨出去了。就是那種感覺。」

    她說得這麼有畫面,我也不難想像。的確,一旦在那種時候腿軟,就很難重新站起,甚至可能原路跑回去,接受眾人的恥笑。

    也許那種情境不太容易發生,卻不影響她要表達的意思。

    ……可是明白歸明白……

    「問題是來找你談的朋友實際上怎麼想吧?她怎麼說?」

    秋晴對朋美正色問道。即使語氣有點強硬,但這是很關鍵的部分,不能馬虎。

    「你說她下不定決心,那她自己想怎麼做?要維持現狀嗎?」

    「我想不是。她現在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也跟著告白。」

    「我是能理解她的心情啦,可是再拖拖拉拉下去,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麼變化喔?」

    在告白後立刻要求對方答覆,對方或許會同意;要對方好好想想,反而可能招來失望的結果。從這個角度想,男方確實很有可能在審慎考慮後回絕對方;但若因此什麼也不做只是空等,就未免太過天真了。

    魯鈍的自己都明白這點了,眼前這位兒時玩伴不可能不懂……秋晴凝視著朋美的臉龐這麼想。

    視線一對上,朋美就尷尬地別開眼睛。

    「我不是才說過嗎?如果能因為『現在應該怎樣』就行動,誰還需要諮詢啊?」

    「你的意思我是懂啦……」

    「看見別人告白就跟著告白其實不壞,只是有點衝動;而衝動,就是需要當下那股衝勁。要是等了好幾天才想跟進,沒有足夠的激情和決心怎麼行?」

    「啊……」

    「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就是——喜歡對方,跟願不願意和對方走到下個階段,這是兩回事嘛。」

    聽朋美語重心長地這麼說,秋晴抿著唇叉起雙手。

    前幾天,大地也找自己談過類似的事,只是情況有點不同。

    大地是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歡對方,也因為某個具體理由,無法向對方告白……反觀朋美的朋友這邊,就像是沒想過要和對方交住一樣。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那樣,秋晴還是能認同那種人的存在。也許跟「喜歡對方,交往過程也很順利,但就是不想結婚」差不多吧。

    不過——就算秋晴有了這樣的理解,還是想說一句很多餘的話。

    於是秋晴將身子探向朋美——

    「我大概能夠了解你朋友是怎麼想的了……問題是,她自己都可能有答案了,卻還在猶豫吧?」

    朋美聽了疑惑地點點頭。

    或許她還沒聽懂,但秋晴相信自己想說的其實很單純,下一句話就能說清楚。

    「要是繼續拖下去,那個男的很可能會跟別人交往,不是嗎?」

    「呃……可是,還不知道他有沒有同意——」

    「就算他拒絕了那次告白,他遲早還是會跟其他人交往啊。」

    聽秋晴這麼說,朋美臉上流露一絲苦澀。她是個聰明人,應該懂了吧。

    可是該說的還是得說,於是秋晴繼續開口:

    「你那位朋友如果想保持『喜歡又不想交往』是無所謂,只是,如果男方開始和其他人交往了,她想怎麼辦?」

    「…………不知道耶……」

    「看心上人和別人卿卿我我應該很難受吧?到時候才要人家和她交往,成功率想必低得可憐……假如還是不想跟人家交往,只是自己在一邊生悶氣,事情就更麻煩了。」

    比較起來,現在告白還不算晚。畢竟沒有人會聽從一個不願意和自己交往的女人的要求,和現任女友分手。

    只是一般人應該也不會做那種要求就是了……所以屆時就只有默默遠望或視而不見兩條路可走。

    如果那位朋友其實沒那麼喜歡對方,或是個性乾脆灑脫,那倒還好——然而會煩惱到找朋友商量,恐怕她沒那麼容易割捨這份感情。

    所以結論就是,再這麼猶豫下去,苦的還是她自己,儘管沒實際體驗過,但光是想像就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你那位朋友是以什麼心態來找你的,總之我不贊成她維持現況。要在自己不願意的時機告白,或許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什麼也不做,將來一定會後悔。」

    「……有道理。」

    「不過呢,我也沒什麼資格替人決定這麼難的問題就是了。」

    「沒資格」代表的不只是自己不善於處理這類敏感問題,主要是因為自己也不能再這麼拖下去。

    被瑟妮亞告白後,自己卻一點行動也沒有……也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實在沒資格開導別人。

    問題是——瑟妮亞還說了「這個恥辱我遲早會討回來,你就脖子洗乾淨等著吧!」這般不像是在告白後會說的​​話。

    儘管目前還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但急性子的電鑽小姐可不是能安分等上一、兩個月的人;只要她還沒改變心意,這個月一定會下手。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自己得要好好答覆人家才行。

    如果「那一刻」就是這一兩天……只能做好必死的覺悟了。就各方面而言都是。

    這時,沉浸在自身問題中的秋晴,聽見了怪異的沉重呢喃。

    「……難是很難……可是也不能置之不理。」

    「沒錯。如果是真心想幫朋友解決問題,就算煩也要好好勸她。」

    「你說得對。我想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下去。這時的確需要有個人推她一把。」

    「……那你表情怎麼這麼悶?」

    見到朋美與話中肯定語氣相反的沉鬱表情,讓秋晴好奇得忍不住問。

    餐廳是很空蕩,但還是有幾名顧客和服務活動中的從育科生。看到朋美在這種公眾場合摘下模範生面具,露出煩惱晦暗的一面,不覺得奇怪才怪。

    接著,朋美深深嘆道:

    「……這就是知道要怎麼做,心情卻跟不上的時候吧……或是缺乏動力之類的……」

    又說了不像她的話。

    就某方面而言,這比她沒有貫徹模範生姿儀還令人訝異。朋美竟然喪氣成這樣?天要下紅雨了。

    所以秋晴忍不住說:

    「咦……好難得喔。」

    「什麼難得?我當然偶爾也會有煩惱到睡不著的時候呀。」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變得很不像你自己。」

    見朋美略有不滿,秋晴趕緊解釋,結果她的眼神變得更凶狠了。嗯,用膝蓋想也知道解釋失敗。

    不過現在自亂陣腳只會讓對方趁虛而入,自己話也還沒說完,秋晴便摸摸安全別針,慢慢地說:

    「我知道你很聰明,可是做事通常是不管利益或勝算,以感情為優先吧?」

    「嗯……算是吧。」

    「所以看到你那麼頭痛的樣子,我才會覺得奇怪呀。我覺得,你是想做什麼就會去做的人,所以比起簡單確實的勝利,你更喜歡選擇困難但有趣的路線,不顧一切勇往直前才像是你……大概吧。」

    應該和事實相去不遠才對。

    因為她是能因母親再婚而搖身成為富豪千金後,不選擇快樂自由的安康大道,主動跳入白麗陵這個高傲大小姐之巢唸書的人。這種決心不是單純想混張白麗陵畢業證書就能下的。

    「先選喜歡的,再決定實際該怎麼做,才是你的作風吧?就算多得是理由阻止自己,你也不會去選。」

    「…………你怎麼把人家說得像笨蛋一樣啊。」

    「那或許是有點傻,但那樣的你,看起來挺有趣的。」

    ……雖然屆時倒霉的多半是我,一點也不會覺得有趣,還會覺得她是惡魔呢。

    然而我不得不承認,那時的朋美最有活力。

    因此秋晴眉間帶點苦澀地說:

    「或許你是因為要幫人解決問題,所以特別認真,但是在陷得太深之前,我勸你先想清楚自己期望什麼。你的朋友是可能想找一隻手推她一把,不過能解決戀愛問題的,還是只有當事人而已。」

    說完這些,秋晴才開始擔心自己姿態會不會擺得太高。自己都在為喜歡啊告白等關鍵字煩惱了,哪來的臉說這種話啊?

    ……奇怪,我明明是想鼓勵她,怎麼反倒捅了自己一刀,臉愈來愈燙啦?

    突然害羞起來的秋晴盡量自然地遮住火紅的臉,並窺視朋美的反應。

    還以為她一定沒好臉色——

    「……嗯,有道理。」

    不知為何,這次她老實點頭同意:而且表情放鬆下來,眼裡似乎含著某種決心。

    見到如此意外的反應,反而讓秋晴開始為自己的話並沒有那麼值得感動而感到不安。她的表情就像是同時繼承了充滿回憶的家和龐大債務,到底是心境起了怎樣的變化才會弄成那樣啊?

    沒膽問的秋晴,只能愣愣地看著朋美抬起頭——然後「呵」地柔柔一笑。

    「謝啦,秋晴。多虧了你口氣像天一樣高的忠告,我終於決定要怎麼做了呢。」

    ……嗯,黑心小姐果然就是黑心小姐,為什麼能用那麼純真的表情說那種話啊?正常人哪有辦法把道謝和諷刺混融合得那麼自然。

    摸不透朋美話裡有幾分演技的秋晴不知所措地搔搔臉頰,朋美則是舉杯喝完奶茶又放回荼盤,整個過程不發一點聲音。

    「我要回宿捨了,明天教室見。」

    「呃……知道了。」

    朋美像是事情全都解決了似的起身離席,而秋晴沒有想挽留她的意思,簡單半舉一隻手揮別。

    平時這都會惹來朋美糗個兩句,但今天她不以為意,直往門口走去。

    秋晴一面茫然目送兒時玩伴直挺的背影,一面猜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間——

    「啊,還有一件事。」

    朋美止步轉身,以燦爛的笑容——

    「讓我做這種決定,你可要負起全責喔?」

    ——拋來一句完全聽不懂但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呃…………?……等一下!負什麼責啊……!」

    秋晴緊張地問,可是就在這幾秒鐘的混亂中朋美已經快步走遠,離開餐廳。

    雖想追上——力氣卻在離座時用盡,一步也沒動就跌回椅子上。

    等造成這混亂的元兇消失後……秋晴嘆了口大大的氣。

    「搞什麼……那傢伙到底是怎樣啊……」

    能為她消除煩惱,對自己原是樂事一件,但最後那句話實在太有想像空間,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依然猜不透的朋美,讓秋晴搔了搔頭——

    「算了,總比看她悶悶不樂好。」

    擠出一點正向思考,為這件事作結。

    ……至於蒼蠅般揮之不去的壞預感,就置之不理吧。

    ◆  ◇

    「哎呀,今天真素個好日子!天氣也好得值得紀念吶!」

    「是我瞎了嗎,滿天都是灰雲耶?」

    對於一大早就嘎嘎叫的轟,秋晴將冰冷的話語和視線一起打包送了給他。拜託,要吵也等到吃完早飯、出了餐廳再吵。

    同桌的三家也不耐地停下筷子說:

    「慎吾他一大早就這麼亢奮……應該說,從昨晚就吵到現在,害我一整晚都沒睡好。」

    「素年輕人當然要從前一晚就開始猛催油門啊!你不知道今天素什麼日子嗎!就素你!自個兒在那邊拌納豆的大地,請回答!」

    「……應該沒有服務活動或作業吧。」

    「誰問你自己的事啊!錯錯錯,那應該素每個男人都會滿心期待的大日子啊!」

    不用叫那麼大聲。就算是大地,也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在我看他只是不想理你這個瘋子罷了。

    秋晴吞下盤裡最後一片煎蛋後放下筷子,半義務性地說:

    「就算情人節真的是個大日子,你也太誇張了吧。說不定下一次從育科測驗馬上就來了,你這樣吊兒郎當地行嗎?」

    「今天不用在意那些啦!告訴你們,經過我精密的計算,我只要參加這個月和下個月的測驗就OK啦。而且我成績一定行的,簡直易如反掌!」

    怪了,就我所知,轟的成績根本沒有說這種話的本錢。就算他實際成績確實是僅次於大地,整體評價還是遊走在最底層吧?

    會不會是逃避現實的強顏歡笑……也不像,於是秋晴將最有可能的答案問出口:

    「難道你知道有誰會給你真心巧克力嗎?否則你怎麼會這麼high啊?」

    「怎麼可能啊!瞧不起我嗎!」

    ……你是在惱羞什麼啊。吼人就算了,臉上還是笑得齜牙咧嘴,完全是迎接校外教學之類的大型活動時特有的興奮表情……嗯,還有什麼比這還欠揍。

    老實說,我真得很想離開這裡,可是大地和三家都還在吃,我沒那個臉一個人逃走。

    所以,只好再陪他多扯一陣子了。

    「……上育科的大小姐們連義理巧克力都不會給你吧?那麼,只能期望從育科同學了。不過她們只有餅乾那些,不是巧克力喔?」

    「那有什麼關係!能在情人節從女生手中收到禮物就素勝利組了喔?義理巧克力朋友巧克力那些全素人家虛構出來的,一般男學生怎麼可能從家人以外的地方收到那種東西啊!」

    「…………呃……」

    「…………這個嘛……」

    「……是這樣子的嗎?」

    轟說得響亮又肯定,然而其他三人卻是那樣的反應。

    大地從小在山里長大,所以那隻是單純地對不太清楚的事物提問吧,但我可不是那回事;從語氣聽來,三家應該跟我一樣——除了尷尬外什麼也沒有。

    於是,秋晴對轟送出了同情的視線。

    幸好他不是真的那麼白痴,立刻感覺到眼神中的涵義,高揚的嘴角略為僵硬起來。

    「你們這素什麼反應啊!阿晴跟三毛明明都沒拿過除了家人給的以外的巧克力,態度還敢這麼冷——」

    「我有拿過義理巧克力啊。不是家入或親感,同班同學給我的。」

    秋晴打斷轟的話後,三家也輕輕頷首。

    「那個,我也有。啊,當然是義理的,也沒拿過多少個就是了。」

    三家雖想表示「沒什麼大不了的」來安撫轟,不過那隻會造成反效果。畢竟連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都沒體驗過,是很悲慘的。

    秋晴猜得沒錯,轟的臉色愈來愈慘,嘴唇也開始打顫。

    「騙、騙誰呀?阿晴,你國中不是男校嗎……」

    「是小學的時候啊。上國中之後,我就只拿過同年堂姊妹的了。」

    「我是在國中……怎麼說呢,因為班上女生想弄得盛大一點,所以不只是我,班上將近一半的男生​​都拿到了。」

    「…………這就表示…………我素屬於剩下那一半羅……」

    轟頓時肩垮頭垂,自嘲地干笑起來。

    這次和平常欠揍的裝可憐不一樣,是真的大受打擊。說起來,三家從一開始就天真爛漫地挖著他的傷口,而且從表情看來,他完全沒那個意思,反而更恐怖。

    正想著該不該安慰他的秋晴,看見轟背後的餐廳門打開,便將目光轉向那裡。

    淺淺開啟的門扉間,露出一點銀色的頭髮——是誰已經很明顯了,銀髮雙馬尾,整個白麗陵就只有一個,只是對她的出現有些意外就是了。

    該說是不出所料嗎,那果然是國中部的琵娜,她很快就找出秋晴,小跑步過來。反正她來這裡找的也不會是別人,所以秋晴不覺得奇怪。

    只是她雙手藏在背後,姿勢不太自然。

    秋晴蹙眉看著琵娜靠近,最後她筆直站定、挺起胸膛,但還是背著手。

    「秋晴和其他的各位,大家早安!」

    對於琵娜很有小朋友風格的活潑問候,秋晴只回了一聲「喔」。

    秋晴平常不會回得這麼隨便……不過她的笑容實在開朗得太可疑,彷彿有所企圖,自然起了戒心。

    而平常的琵娜見到秋晴這樣的表情,也早就發脾氣了,但她仍不以為意地笑著,還搖起身子。

    「秋晴呀,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咦?什麼意思……」

    「哼哼,太遲鈍了吧。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看來你跟這方面沒什麼緣分呢。」

    琵娜說得像在誇耀勝利,然而秋晴當然不會不知道答案,單純是沒想到會從她嘴裡聽見這問題。

    意外的不只是秋晴,轟擺出一副「不會吧」的表情,三家則是眼神中帶點讚賞,至於大地……不知在不滿什麼,嘴巴抿成一線。

    ……話說回來,我還是很難相信這是真的。原以為琵娜對這種節日不感興趣,她卻趕了個大早從宿舍跑來,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送我巧克力。

    那那那該不會不是義理巧克力,而是合有其他心意吧……這樣的期待不禁浮現。畢竟自己沒有和她不只是普通朋友……或者說讓她喜歡的自信。

    或許那有點自大,不過都有了被人告白的經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走桃花運嗎?

    這個狀況讓秋晴突然心跳加速,靜不下來。

    即使人不多,但在整間餐廳的從育科生注視下,小不點公主還是稍稍紅了臉頰——

    「話說今天呀,是情人節喔!本公主就大發慈悲,賜你巧克力嚐嚐!還不快謝恩!」

    「呃,喔……謝謝……………………給我等一下。」

    「唔,怎麼啦?不收下就算了,還敢擺臉色給本公主看?」

    琵娜臉上冒出好幾個問號,不過真正有問題的是秋晴。

    秋晴站起身,盯著她遞來眼前的物體說:

    「……我問你,這是什麼?」

    「一看就知道了吧?」

    「你回答我就對了。」

    「巧克力呀。這可是無人不知的『魔法蒂芭一擊必殺天誅巧克力』呢!」

    琵娜提起的半透明塑膠袋裡,的確裝著她所說的巧克力。包裝比學生手冊略小,印有曾看過幾次、揮舞長柄槌的動畫人物圖案。

    不過問題不在這裡。

    「為什麼這麼多?」

    「唔……那是因為,這東西不怎麼高級,所以用量彌補——」

    「……那又為什麼,它們都拆封了呢?」

    事實如秋晴所言,一大袋好幾十個,看得見的全都被撕開一角,有的還露出其中的威化巧克力。

    很快地,秋晴想到了發生這種事的原因。

    於是以審問嫌犯的眼神,瞪著笑容開始變僵的學妹。

    「琵娜,你……是為了裡面的卡片才買的吧?」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啊!」

    「憑我眼前這一袋。」

    秋晴一把搶過塑膠袋,無視「啊,你幹什麼!」的抗議,取出一包魔法蒂芭周邊產品。

    並在印上圖案的的正面找到不出所料的一行字後,將視線轉回琵娜。

    「……這裡有寫『內含魔法蒂芭集換式卡片一張!』……所以里面不只是巧克力吧?」

    「唔……大、大概是他們印刷錯誤吧?」

    「印刷錯誤?這麼多都有印耶?要不要投訴一下呀?」

    「那、那可不行!他們是楓在資助的廠商啊!」

    ……我是聽過那個理事長有在資助動畫公司,想不到連這類糖果都沒放過。一定是琵娜覬覦那些卡片,請楓用贊助者預試樣本的權利討來的。

    那雖使人痛感「楓真的是個遺憾的大人」,不過其候補者就在眼前,得在太遲之前設法挽救。

    秋晴輕輕嘆息,注視問題兒童。

    被他一瞪,琵娜像是開始有點罪惡感似的稍微退後,眼角一垂——

    「那個,不要亂想。本公主剛拿到時,它們都還好好的……只是我對裡面的卡片很好奇,一不小​​心就……」

    「琵娜……不能拿拆封過的東西送人,知不知道?」

    「可是秋晴,本公主一個人實在吃不完這麼多;要是放太久,威化餅的部分又會受潮軟掉……」

    「你知道這種行為等於拿剩飯給人吃嗎?」

    秋晴無奈地對令人遺憾的琵娜嘆口氣。

    「再說,如果你自己吃不完,還可以找其他學姊或理事長幫忙呀,她們不是都很愛吃甜食嗎?」

    「可是吃那麼多會胖,還有可能長痘痘耶!那可是很難救的!」

    「難救的是你的腦袋吧?」

    被秋晴毫不留情地這麼說,琵娜枯萎似的垂下頭。平常像只活潑小貓的孩子現在卻沮喪不已,怎麼會這麼惹人憐啊?

    真傷腦筋。秋晴無心再訓話下去,將手上裝巧克力的塑膠袋擺上桌。

    「要是下次再這樣,我不只沒收卡片,而且不管會胖還是起粉刺,我都要逼你吃光光。知道嗎?」

    「嗚嗚……知道了啦……」

    「好,那這袋我收下了。不過我也吃不完,就拿去分給從育科同學羅?」

    一人一個可以吧?從育科男女合計有二十人以上,所以人人有份,剩下的自己再想辦法吞完就好。

    儘管結果悲慘,不過她也是想在情人節送出自己喜歡的巧克力,就讓事情在這裡告一段落吧。

    秋晴放鬆嚴肅表情摸摸琵娜的頭,她水亮的眼跟著向上望來,看來心情不算太糟。如此女性化的動作更加潤色的她的美貌,令人胸中一陣悸動。

    琵挪就這麼抬著眼,牽動小嘴躊躇地說:

    「那個,秋晴……有件事,本公主怕你嫌厚臉皮,有點難以啟齒……」

    「嗯?有什麼好害羞的,你就說說看嘛。」

    「……白色情人節那天,本公主想要一張『魔法蒂芭抽獎激鬥感謝慶』的門票。」

    「你做了這種傻事還想要我回報啊!臉皮也太厚了吧!」

    「呼喵!」

    秋晴不禁全力吐槽,琵娜就像只受驚的貓一溜煙逃出餐廳。儘管餐廳不是能奔跑的地方,但秋晴沒機會糾正,只能目送她離去。

    「好個野公主,真受不了……」

    「日野,差不多該回房準備了。」

    秋晴決定下次再教訓她時,室友的聲音隨後傳來。

    轉頭一看,大地已將用完的餐具放上托盤、雙手捧著,眼神似乎有點冰冷。自己又沒做錯事,應該是錯覺吧。

    秋晴對牆上的鐘瞄了一眼,的確快到了出發時間。然而,時程是設定在就算散步上學,也能在早班會前五分鐘到教室的時間,沒什麼好催的吧。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老樣子大廳見啊。等不到人我就先走了。」

    秋晴對三家這麼說,並看著早餐還剩一半的轟急忙將飯菜扒進嘴裡。

    「嗯,我知道。我們盡量。」

    幾乎已經吃完的三家似乎不介意等待那笨蛋,臉上沒有任何不悅。

    三家的EQ雖令人佩服,可是換個角度想,若沒有那麼成熟的精神,恐怕當不了轟的室友。不是打架到其中一個住院,就是受不了精神折磨而退學。

    秋晴一面祈禱晉級時分房不會再像分班那樣洗牌,一面收拾自己的餐具,和大地一起離開餐廳。

    有點想睡。不是因為剛吃飽,而是這陣子都沒睡好,身體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怪。

    秋晴憋住衝到嘴邊的呵欠,同時身邊傳來有些猶豫的問聲。

    「……日野,你還好吧?如果不舒服就先量量體溫看看有沒有發燒,否則就到保健室躺一下吧。」

    較矮的大地擔憂地抬著頭說。不過他的表情其實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只有自己和極少數人看得出他的眼神變化吧。

    一般人對假的第一印象,多半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其實他是個關心朋友的人。像這樣的小關懷,總是讓人心中一陣暖意。

    暗自感動的秋晴靦腆地微微笑,說:

    「不用,我沒事。只是被琵娜那樣一鬧,現在有點沒力而已。」

    我知道自己不善撒謊,但還是希望他別多操心。要是真的受不了,我一定會乖乖去保健室報到。

    他會相信我的話嗎——

    「……你就這麼想要巧克力嗎?」

    相信是很好,可是方向有點歪。

    話說回來,否定他只會讓謊言愈滾愈大,乾脆承認了吧。有點羞人就是了。

    「呃……算是吧。」

    還想說如果他敢笑就處以戳戳之刑,可惜沒見到預想中的反應……或者應該說,他根本沒反應。

    這讓秋晴好奇地打量起在身邊走著的大地的臉。

    結果大地突然以極為嚴肅的表情瞄瞄秋晴,嘴唇欲言又止似的蠢動幾下——

    「…………那個………………如果你這麼想要……」

    「啊?怎樣?」

    「……………………我…………可以送你巧克力喔。」

    …………不知大地腦筋到底是怎麼轉彎的,他的體貼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語氣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不過他完全沒有勉強自己的必要。

    「呃,這個嘛…………怎麼說呢……我也不是想吃巧克力,男人互送也有點……」

    那畢竟是出於善意,所以「男人互送巧克力很惡」這種話,秋晴說不出口,只敢委婉地點到為止。

    ……可是現在這種哀怨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大地的情緒真是愈來愈難懂了。

    抱著遺憾的心情,秋晴繼續與大地並肩往房間前進。

    即將進入宿舍大廳時——

    「啊!日野同學,等一下!」

    秋晴往聲音來處望去,坐在大廳沙發的四季鏡和岡一同站起;兩人都換上了從育科女僕裝,岡替四季鏡拿著書包。

    那不是什麼稀奇的畫面,她們感情不錯,時常一起上學,會在這裡等待彼此也不奇怪。

    不過——今天的日期和沙織昨天說的話拉住了秋晴。

    岡領著四季鏡小跑步過來,以晴空般的開朗笑容說:

    「哈羅,抱歉打擾一下!馬上就好了,可以給點時間嗎?」

    「好哇,沒關係……」

    她們擺明只找秋晴一個,使他答礙有點顧忌,不知該不該讓大地乾等。這時——

    「……我先回去幫你拿書包外套。」

    大地先奉上解答,秋晴自己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只好感謝地從命。

    「謝啦,不好意思。」

    「如果你們拖太久,我就自己走羅。」

    他語氣冰冷……也像是生著悶氣;不過他都主動想幫忙了,現在又沒發生什麼值得讓人生氣的事,所以大概是錯覺吧。

    於是秋晴簡單答聲「喔」,大地就立刻掉頭,往房間走去。

    「嗯~是不是惹大地同學生氣啦?」

    「他不會計較幫我拿東西這種小事,應該沒怎樣吧。」

    秋晴回過頭,看見的是岡「你真的很遲鈍」的表情。

    為了趕快了了這件事以免遲到,秋晴放棄反駁,轉向四季鏡。雖然她們什麼也沒說,不過有事的多半是她。

    秋晴的猜想果然不錯,岡從四季鏡背後推了一把。

    「快點啦,早苗,否則大地同學就要回來了。快點快點。」

    「好、好的!……那個,日野同學……」

    四季鏡緊張地向前一步,在伸直手也似乎構不著的位置低頭抬眼,兩手藏在背後。

    氛圍與平時明顯不同,讓秋晴也緊張起來。

    秋晴搔搔脖子消解尷尬,做好心理準備,四季鏡也在這時大口深呼吸,然後害羞地扭著腰說:

    「那個,你可能已經聽姊姊說過了……你這一年來這麼照顧我們,為了表示謝意跟歉意……還有很多很多……」

    「呃……所以?」

    「所以那個……不嫌棄的話,請你收下這個!」

    說完,四季鏡將背後的手用力向前一揮——

    「這是我跟姊姊的心……哇!」

    不知是力道過猛還是緊張得手滑,經過包裝的小盒子就這麼跳出她的手。

    只見四季鏡一臉焦急地出手去接,讓也想搶救的秋晴感到危險而定在原地。

    最後她從那輕飄飄地墜落的小盒子底下一撈——卻完全揮空。

    不僅如此,這一撈似乎也沒顧及力道,手臂當場空轉——

    「咦?啊、呀嗚!」

    轉了幾圈後,四季鏡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在地上。

    將整個過程看在眼裡的秋晴,和同樣目睹奇蹟發生的岡面面相覷。她一副無法置信的樣子,自己也是那個表情吧。

    ……一步也沒動就能摔倒,我作夢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到底要多脫線才能練就這種功夫呀?

    「嗚嗚,我又失敗了……」

    四季鏡搖搖晃晃地站起,看來沒有外傷,頂多只有三半規管會為這突如其來的跌跤而心理受創吧。

    ……不過,那隻是四季鏡本人的部分。

    「我怎麼會跌倒呢……啊,奇怪?巧克力呢……?」

    四季鏡四處張望起來。然而秋晴心裡明白,那並不存在於她的能見範圍。

    因為那盒子從飛起到落地都被秋晴看在眼裡,除非它會瞬間移動,否則哪兒也不會去。

    即使很殘酷,秋晴還是指出了盒子的位置。

    「……四季鏡,我想你找錯地方了……」

    「咦?在哪裡——」

    四季鏡順著秋晴的指尖低下頭來。

    他指的是四季鏡剛跌坐的位置,經過包裝的盒子就在那裡。

    ……只是原來平整的表面已被壓得皺褶密布,包裝紙也破爛不堪,樣子十分淒慘。

    「啊啊!為、為什麼……!」

    「那個……它落地的時候,你剛好摔下去,就……」

    正如怯怯地說明的岡所言,四季鏡的時機就是抓得這麼神準。盒子摔一下本來不會怎樣,竟然還補了記泰山壓頂,真是太神奇了。

    可是這種奇蹟並不討人喜歡,四季鏡震驚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秋晴代她拾起破爛的盒子,小心地拆開包裝,不讓可悲的包裝紙多受一點痛苦。

    然後將扁皺難開的箱子從橫擠壓,調整形狀,戰戰兢兢地打開……

    「…………哇……」

    「哎呀……好慘……」

    從旁探過頭來的岡短短幾個字說明了一切,所以秋晴就不多嘴了。

    原本應是完整一塊的巧克力現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原來的造型;拾起時又有過晃動,恐怕很難拼回去。

    秋晴不知該說什麼,無奈看看四季鏡……但立刻就後悔了。

    「…………虧人家……做得那麼努力……」

    哭是沒哭,只是意志消沉,原來的開朗被滿頭烏雲蓋得一點不剩……老實說,真的很​​讓人不忍。

    做巧克力對四季鏡而言,絕不是能一舉成功的事。融化巧克力板再塑型的過程,本來就容易出意外而失敗;光是想像各類大小錯誤比人多上數十倍的脫線妹,需要重複挑戰多少次才能做出一塊滿意的巧克力,秋晴就心酸到不行。

    而且她自己的脫線,又是造成這悲劇的主因。

    就算是四季鏡,也很難再保持笑容吧。

    「……那個……那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另外還有跟大家一起做的巧克力顆粒餅乾,我再拿那個給你……」

    ——然而,她依然強行擠出微笑收場。這教人怎能隨口附和兩句,就當作沒發生過呢。

    於是秋晴從盒中挑了一塊較大的碎片……

    扔進嘴裡。

    「啊……」

    「嗯,很好吃啊。謝謝,我拿走羅。」

    對目瞪口呆的四季鏡這麼說之後,秋晴又吃了一片巧克力。或許有點太刻意,但應該無傷大雅……或者說,只有這麼做才能回報她的心意。

    秋晴羞得背部癢了起來,所幸辛苦沒有白費;只見四季鏡收起了硬擠的笑容,感動地註視秋晴。

    這雖也是難以反應的表情,不過現在不是兩人獨處,就讓第三者代為處理吧。

    想著,秋晴對在四季鏡身邊笑咪咪的岡問:

    「岡,那你呢?也是要送我巧克力嗎?」

    「沒有啦,我只是怕早苗太沒膽送不出去,所以來陪她的……看來根本不需要我呢。」

    的確。在不可能防止四季鏡脫線行為的情況下,也許陪不陪都一樣。

    只是秋晴還有個問題沒弄懂,就直接問了。

    「只是不小心壓壞了,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吧。而且不用特地這麼早來,放學後再和大家一起給我就好了嘛……」

    根據昨天聽到的消息,從育科的女生們會在晚餐前後同時發送情人節餅乾,所以秋晴認為自己的話極其順當,然而……

    ……不知為何,岡卻一副沒抽到稍微有點希望的獎一樣,臉上有著若有似無的失落。

    連才剛浮出絕望之海的四季鏡,也再度沉了下去。自己又沒說錯什麼,怎麼會這樣啊?

    「……果然不行呢,早苗。我就說不是直接說清楚,就是要準備長期抗戰嘛。」

    「……可是,直接說清楚的已經稀巴爛了……」

    「……這次還遭到物理性的失敗,好慘喔……」

    即使她們當著秋晴的面咬耳朵,他還是完全沒聽懂。

    秋晴不知岡為何安慰起四季鏡,只能默默看著,並在她們同時看來時渾身一僵。

    「日野同學,你知道早苗為什麼給你巧克力吧?」

    「…………唔……」

    面對話中有話的岡和投以不安眼神的四季鏡,秋晴感到冷汗直流,拚命激盪每一個腦細胞思考。

    冷靜點,她們應該提示過了,一定想得出來。

    從四季鏡和岡方才的對話,以及之前各類鋪陳推論……答案想必是——

    「——就是,她連姊姊的份也一起努力了吧?」

    對,沙織昨天說想送義理巧克力卻沒送成,所以這個一定是姊妹倆合送的。這麼一來,就能解釋她發現巧克力碎掉時為何那麼難過了。

    真是近乎完美的推理……然而,她倆都深深嘆息。

    接著岡還輕拍四季鏡的肩膀,一起轉過身去——

    「你看到了吧?下次要再簡單扼要一點……」

    「果然要聽姊姊的話,用巧克力寫下自己的話嗎……」

    「……你說那個『請吃我』?要是照她的話做,就算你再怎麼強壯也會燙傷啦。胸部燙傷很嚴重,不准你亂來。」

    並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走向宿舍大門。

    獨自留在走廊上的秋晴一聲也吭不了,就這麼默默看著她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她們消失不見,才喃喃吐出幾個字。

    「…………咦?我答錯了嗎?」

    儘管沒遭到明確否定,不過她們的反應一點也不像是正解。還以為是近乎完美的推理呢,打擊好大。

    原想直接提問,但見到岡在那一刻露出「就算本來就不看好,可是你也太爛了」的冰冷眼神,喉嚨就鎖住了。

    「……所以是怎樣?又不可能是真心巧克力……」

    因為不可能有那麼好的事,秋晴立刻捨棄瞭如此無聊的念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最後,杵在原地窮搔頭的秋睛想到大地都回來了,也依然一無所獲,只好帶著霧濛濛的心情上學去也。

    ◆  ◇

    雖然沒提早離開宿舍,卻比平時早了五分鐘到教室。大概是轟和三家遲遲沒出現,大地又不知在氣些什麼,一路說不上幾句話,沒拖到時間的緣故。

    教室裡同學寥寥可數,但某個非常顯限的人物立刻吸引了秋晴的目光。

    同樣頂著一大把捲發的瑟妮亞不在椅子上,站在窗邊盯著門口,兩人的眼自然對上。

    「……你來啦。」

    瑟妮亞瞪尖雙眼,向剛放下書包的秋晴走來。之前明明躲成那樣,今天是吹什麼風呀?

    還沒訝異完,電鑽小姐已走到秋晴身邊,盛氣凌人地瞪來。

    「真是有夠會拖,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拖?我已經比平常早來了耶?」

    「是男人就不要找藉口!」

    ……怎麼一早就發瘋啊?教室人少歸少,還是有兩成左右,說這種蠢話也不先想想嗎?

    見瑟妮亞絲毫沒有坐下慢聊的意思,秋晴突然緊張起來,面對面看著她。

    盛氣逼人的貴族千金左手叉著腰,右手上——

    「哼,你知道我已經等得很煩了嗎?要不是我不喜歡浪費,早就把它扔了。沒辦法,就給你吧。」

    說著,瑟妮亞刺出右手。

    秋晴反射性地接下那按上胸膛、經過包裝的小盒——

    「呃……這……謝謝?」

    「你、你是怎樣?什麼莫名其妙的反應啊!」

    看來秋晴糊里糊塗的支吾回答惹惱了瑟妮亞,讓她一把搶回剛交出的小盒,吊起柳眉尖聲怒罵。

    秋晴自知有錯,不敢回嘴,舉雙手錶示投降,仍被瑟妮亞逼得上身向後仰。

    在前有瑟妮亞、後有課桌的三明治狀態下,秋晴感到教室中所有學生的視線全聚了過來,再加上那過分貼近的美貌,真是羞得無地自容。

    「你那種反應是什麼意思!是明知這是什麼今天是什麼日子才故意氣我的嗎!」

    「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啊……!」

    秋晴被雷霆大發的電鑽小姐嚇得以眼神四處求救,卻只見到紛紛走避的同學和決心無視的人地,情況十分絕望——

    「——啊!」

    此時,他和剛進教室的人物對上了眼,使他不知要為情況更慘而哭,還是為得救而笑。

    因為,那個人就是前一秒還以為是同伴,下一秒就會暗地捅你一刀的雙面人朋美。

    在製服上披著黑色貂皮大衣的青梅竹馬似乎很快就拿握狀況,筆直走來。

    瑟妮亞跟著轉向朋美,擺明很嫌惡般地在眉間揪出深紋,然後退後一步。

    在那幾乎頂在身上的胸部退去後,差點窒息的秋晴總算鬆了口氣,摸摸脖子。

    朋美沒放下書包,冷靜地停在秋晴身旁,露出依然完美的模範生笑容。

    「早安呀,瑟妮亞同學、秋晴同學。什麼事讓兩位一大早就聊得這麼開心呀?」

    「早呀朋美同學。不過恕我冒昧,請問你是睡迷糊了嗎?這哪裡像是開心的樣子呢?」

    「哎呀?我想無論是誰,都會那麼認為呢。」

    朋美表情平然,瑟妮亞略歪唇角,關係還是一樣地糟。真希望她們能去自己不在場的其他地方吵。

    為避免火上加油,秋晴不斷提醒自己保持旁觀者立場。雖想躲得愈遠愈好,可惜被朋美和瑟妮亞夾在中間,想逃也沒得逃。

    當秋晴認真想著是否能消除自己的存在感時,看見朋美的視線移向瑟妮亞手邊。

    「——哎呀?那該不會是情人節巧克力吧,給秋晴同學的嗎?」

    「跟、跟你無關吧!」

    果然敏銳……也還好。就算不是朋美,在這天見到包裝成那樣的東西,都會往那裡想。不裝作沒看見,反而刻意點出,看來對瑟妮亞頗具攻擊效果。

    朋美仍保持著的模範生笑容,在秋晴眼中顯得極為恐怖。

    她多半不安什麼好心。直覺和經驗告訴秋晴,很快就要有大事發生了。

    ……不過令人在意的…………是她臉上那抹紅暈。彷彿是初上舞台的演員,感覺有點緊張。知道朋美真面目的秋晴看得出來,那不是平常的她會有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朋美的視線轉了過來。眼神和平時沒兩樣……她大概是想這麼表現吧,然而眼中仍有著藏不住的氣焰。

    「不好意思,秋晴同學,方便說句話嗎?」

    「呃……沒關係,你說。」

    秋晴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覆,見瑟妮亞無意插嘴才點頭。

    讓瑟妮亞就這麼拿著疑似巧克力的禮物盒……好像不太好,希望能趕快結束這場鬧劇。畢竟到校的同學愈來愈多,再拖下去恐怕會引來圍觀。

    話說回來,她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秋晴怯怯地窺視兒時玩伴的表情。

    朋美逼得和瑟妮亞之前一般近,略為抬眼看來,爽朗的笑臉上添了幾分嚴肅。

    「昨天真的很感謝你。之後我想了很多,將你的建議以我個人的方式做點改變後告訴她,她很快就定出結論了呢。」

    「這樣啊,太好了。」

    「所以我也想趁情人節送點東西來答謝你。但由於是昨天才起的意,沒時間出門挑……」

    「啊……不用——」

    在秋晴說出「不用那麼客氣」前,兩個手腕被朋美冷不防一抓,嚇得說不下去。

    「於是,我為你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禮物。」

    「……咦?」

    秋晴的眼睛已跟著看向手腕——因此來不及反應。

    當他抬起頭時,朋美那熟悉的臉已迅速逼上眼前——

    柔軟的觸感隨著小小的「啾」聲點上他的唇。

    ……秋晴眼看著兒時玩伴的臉立刻退開,沒有任何反應。

    接觸時間之短暫,讓秋晴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那已造成無比巨大的震撼,將秋晴腦袋轟得一片空白。

    不只是秋晴,他背後的瑟妮亞也一臉愕然。

    「朋……朋美同學……你、你怎麼……!」

    瑟妮亞嘴巴一張一闔話也說不全,但秋晴仍聽得十分明白。畢竟自己也是同樣的表情。

    在驚嚇過度而腦袋當機的秋晴眼前,朋美笑容依舊,只有臉染得通紅。

    「這就是我要送你的情人節禮物……最後,我還有一句話想說。」

    「什、什什什……什麼……?」

    秋晴的反應就像被鬼​​故事或試膽大會嚇到般滑稽,教室中卻沒有一絲笑聲。可見包含秋晴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所震懾,無從反應。

    唯一仍然自在的朋美雙手按上胸口,輕輕深呼吸。沉默片刻後,這位兒時玩伴宛如眾光燈下的舞台劇女主角,在眾人視線中保持微笑,表情誠摯地——

    「可以請你——和我交往嗎?」

    說出連剛才的突襲之吻都相形失色的驚人話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39 PM

第三十二話

貼上額頭的冰涼,使日野秋晴無力地睜眼。

    他伸手蓋在臉上,遮擋穿過窗戶的刺眼陽光,並發現不同於頭髮的物體。

    「嗯啊…………毛巾……?」

    秋晴捏起它,看見的是條擰乾了的毛巾,有著圓點圖案。

    在他注意到那並不屬於自己的同時,有道人影從旁進入他的視線。

    秋晴轉眼一看,身穿從育科製服的室友大地薰正憂心地望著他。

    「……抱歉,吵醒你了嗎?」

    「呃…………」

    自己的確很可能是因這條毛巾醒來,若是大地放的,答案應該是「對」吧。

    不過秋晴沒有點頭——

    「沒有啦,畢竟天都亮了,而且再躺下去不太妙吧……」

    窗外天色亮得不像二月凌晨,大地也換上了製服,代表現在比平時起床時間晚了不少。

    於是秋晴想趕快下床盥洗準備上學……卻被大地按住肩膀。

    「……躺著吧,不要起來比較好。」

    「啊?不要起來?……都過七點半了耶?」

    秋晴在枕邊摸到鬧鐘一看,已經是再拖下去就沒得吃早餐的時間了。

    面對秋晴疑惑的視線,大地沒有放手,還伸出了另一隻手。

    手上拿的是——

    「……耳溫槍?」

    「快量。在溫度降下來之前,我不准你下床。」

    說完,大地就把東西塞到秋晴手上。

    秋晴對耳溫槍看了幾秒,最後輕輕點頭決定照辦;打開電源,抵著大概可以的位置。

    表示完成的「嗶嗶」聲很快就響起,只是還來不及看結呆,耳溫槍就被大地一把搶去。

    「……三十八點一……」

    「……還真高。」

    不過這已經比昨天低,身體也舒服多了;既無咳嗽也沒頭痛,只是有點暈,體育課以外應該不成問題。

    但秋晴決定上學而起身時,卻遭到大地惡狠狠地一瞪。

    「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會再跟老師說。」

    「咦?我沒那麼嚴重啦。只要安分一點,還是可以聽課啊。」

    「燒成這樣就給我乖乖躺著。就算比昨天好了一點,體力也不會恢復多少,說不定還更糟,現在上學只會讓病情惡化而已。」

    「嗯……沒關係啦,真的不行再到保健室休息就好,我還不到需要直接請假的——」

    「又像昨天一樣昏倒怎麼辦?」

    大地這一句話,立刻塞住了秋晴的嘴。

    他眼神堅決,具有一絲一毫也不退讓的威勢,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無論自己搬出什麼理由,在昨天的醜態面前恐怕都比宣紙還脆弱。

    附帶一提,這樣的對話有點似曾相識。

    「……立場跟上次顛倒了呢。」

    「沒錯。你好好想想自己在我昏倒前說了什麼,然後說給自己聽吧。」

    對於大地身體不適而在課堂上昏倒的事,秋晴記憶猶新。當時自己老媽子似的早叮晚囑,讓現在無論是求情還是裝沒事,都像是自打嘴巴。

    於是秋晴死心一嘆——

    「…………看來是沒輒了……」

    秋晴將剛抬起的頭放倒回枕頭上,擺正毛巾。

    進白麗陵唸書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請病假……仔細想想,昨天鬧出了那種事,今天露面確實不太好。

    「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問你自己啊,笨蛋。」

    無心出口的小牢騷惹來室友的酸言,又讓秋晴大嘆一聲。

    接著在心中默想。

    應該是昨天那件事的後遺症吧——

    ◆  ◇

    「——請說,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天午休沒有服務活動,原想悠閒度週,現在卻弄得緊張兮兮。

    下課鐘一響,秋晴就被廣播叫到理事長室,站在矗立不動的藍衣女僕深閒面前,差點沒被幾乎令人胃痛的壓力逼出眼淚。

    「呃,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整個太過自然,實在很……」

    「您這是在說什麼?說明事情請盡量簡潔明了。」

    「就算你這麼說……」

    即使身為當事人,被設計的秋晴對整件事仍沒清楚到能夠完整解釋……或者說,如果辦得到,就不用那麼頭大了。

    話說回來,就算沒被叫來,自己多半也不能留在教室輕鬆午餐。今早那件事太過震撼,令人一點食慾也沒有,再加上認識的大小姐和從育科同學可能殺來班上問話,到這裡避避風頭或許不錯。

    「咦~有什麼關係,你就放膽給他說出來嘛:我聽到消息的時候就好奇到現在了耶!」

    ……都忘了這裡還有一隻愛看熱鬧的。

    理事長天壤慈楓整個人快趴上在寬敞房間中極佔份量的大辦公桌,眼睛不知在閃亮個什麼勁兒,興奮得非常露骨,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真的和深閒同年。

    外表稚嫩得不用費多大功夫就能偽裝成高中生的她,若不是穿上整套白色套裝,看起來就像個貪玩的小鬼。

    「哎喲,你就不要再撐了啦~都被叫來這裡了,就老​​實透露點連那些包打聽都不知道的內幕嘛。」

    ……更正,不只是外貌,連腦子裡都是未成年。難道深閒叫我過來,只是為了讓理事長聽八卦嗎?

    秋晴無奈得發慌,這時——

    「……理事長,請您適可而止。」

    深閒透過銀框眼鏡對楓瞪了一眼後面向秋晴,錯開粉紅色的唇說:

    「這次請您過來為的不是別的,只是想了解您對現況是否有適切的認識,以及提供幾句忠告。」

    「深閒深閒,不要那麼死板。先聽完秋晴的羅曼史再——咿呀!」

    又被狠瞪一眼的理事長躲到桌下去,暫時不會有人插嘴了。

    然而,秋晴還是一點也不敢放鬆,盡量繃緊神經,對女僕裝從育科教師問:

    「我先確定一下……你要問的是今天早上那件事吧?」

    「是的,一點也沒錯。」

    深閒稍稍​​頷首,以一貫的冰冷表情說:

    「就是今早,彩京朋美同學對您所做的告白。」

    若無其事地說出令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事。

    ——那是,發生在班上同學還來不到一半的教室中,朋美的驚人之舉。

    真的作夢也想不到……那個朋美竟然會毫不避諱旁人地吻來,還要自己與她交往。

    若當時只有她一個,還能硬想成某種苦肉計;在同學面前那麼做,恐怕是出於真心。

    不過——秋晴可沒那麼容易相信那個朋美是認真想和他交往。

    「……剛才就說了,我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我跟朋美感情不錯,可是從來沒想過她會跟我告白……」

    「您和彩京同學是從小就認識了吧?不覺得她當時就對您有特殊感情嗎?」

    「一點也不。對她來說,我一直都是一個玩不膩的玩具吧。」

    「女生是不會對玩具告白的喲!」

    楓拉長語尾的這句話說得十分中肯,秋晴只有閉嘴的份。

    那場告白之後,秋晴遲遲找不到時機和朋美說話,無法確認她的真意,現在想想還真是後侮。

    只是就目前的感覺來看,就算沒被深閒點召,也沒機會和她談談。朋美下課時都被上育科女生包圍,還有意無意地避著秋晴,所以最快也得等到放學後吧。

    而且……問題不只是朋美。

    現在消息已傳開。換教室的路上,有不少學姊投來好奇的眼神,秋晴本身也有所耳聞。

    看來話題不只是「彩京朋美向從育科生告白」,還有另一件傳聞在其後推波助瀾。

    不知教師們知道了多少,至少理事長已經忘了剛才的恐懼般興致勃勃,幾乎要趴到桌子上來。

    「還有還有,聽說有人看到彩京同學告白之前,瑟妮亞同學好像想送你巧克力耶,後來怎麼啦?」

    「……什麼後來怎麼啦?」

    「你想想,這不就是『我到底該怎麼選?』的情況嗎?還是你早就私底下和她們交往,只是那天兩個人剛好同時告白,戰爭一觸即發?」

    真想對笑嘻嘻的理事長說聲「你到底在想什麼」,特別是後者。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後來才沒有怎樣。你那種想法根本是被二次元洗腦了吧。」

    「啊哈哈,說什麼傻話:如果是我昨天玩的遊戲,你們三個已經到體育用具室裡開運動會了呢!」

    「說傻話的是你才對吧!你這個教育者說那種突破下限直達海溝底的話不會臉紅嗎!」

    扯開喉嚨抗議後,秋晴重嘆一聲。這個理事長果然沒藥救,已經不是有失大人或教師身分的問題,連做人的資格都值得懷疑。

    「——此後我會要求理事長深切反省,我們繼續談正事好嗎?」

    「……也對。再拖下去,下午的課就要開始了。」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秋晴還是點個頭算了。見到嘻皮笑臉的楓「……咦?深切反省…………深、深閒……?」地青起一張臉,氣已經消了。

    深閒完全無視於理事長眼中的問號,托正銀框眼鏡重整情緒,轉向秋晴。

    「整件事歸納起來,可以理出三項要點。第一,『她向您要求進一步關係』;第二,『您尚未答覆』。」

    「還有什麼嗎?」

    深閒似乎猜到秋晴會以為是瑟妮亞的巧克力,稍稍搖頭說:

    「第三——就是『已經在學校里傳開了』。」

    「喔,這樣啊…………那很重要嗎?」

    不只是一年級,連二、三年級和深閒跟楓都知道了,表示消息的滲透力相當高。

    可是實際目擊的不到十人,所以那再怎麼樣也只是傳聞,且還沒造成實質影響。

    所以,秋晴是整件事的中心,被視為問題是理所當然,可是深閒舉的要點實在很深奧,使他眉頭緊蹙。

    「已經在學校里傳開,即表示各位今後只要同時出現就會成為目光焦點,傳聞也會更添色彩……這樣的連鎖反應是可以預見的。」

    「呃、咦?​​會、會這麼誇張嗎?」

    「在一般高中里是不會,不過這裡是白麗陵,您是屈指可數的男生——念的又是從育科,沒什麼比這件事更適合做為閒聊話題了吧?」

    聽到這裡,秋晴終於懂了。

    朋美是上育科的大小姐,自己是從育科:雖是同窗,身分卻有著天壤乏別。譬如因為都有輪子就將高級跑車跟手推車相提並論一樣,誰也不會認同。

    當然,秋晴並不因自己是從育科就自認卑下,也不會在課程或服務活動以外的場合對上育科生鞠躬哈腰。

    ……但是,我還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上育科一年級中特別受矚目的彩京朋美同學,對從育科生的您告白,具有極高的話題性,不會很快就平息;而且您沒有答覆,大家對未來發展自然會感到好奇。我想,少說也會持續三個學期吧。」

    「…………這麼誇張啊……」

    「是的。而且那不會只限於學生之間,恐怕這一、兩天就會流出校外,傳到其監護人或消息靈通的上流人士耳裡。很遺憾,對這種事下封口令是沒用的。」

    「呃,應該不會沒用吧。當然不會每個人都遵守,但總比什麼都不做——」

    「不,完全沒用。」

    對秋晴的話,深閒輕輕搖了頭,​​並難得地垂下雙眼,似乎有種哀愁。

    「啊~我們那個年代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嘛。笠木同學和篠塚老師私奔失敗,隔天每個人的爸媽全都知道了。好懷念啊……」

    「抱歉打擾你回憶往事。你說老師和學生私奔?應該鬧得很大吧?」

    「因為失敗了,所以也沒大到哪裡去啦~她們當時是用包租的車來私奔,結果她們家的司機發現情況不對勁聯絡家裡,才一個小時多就玩完了。」

    「……要跑也不會選個好一點的方法喔……至少要搭電車吧。」

    「她們兩個都是有錢人家的千金,連怎麼買票或加值電子貨幣都不知道呢。我都會轉乘到中野或秋葉原了,沒用的人真是意外地多呢~」

    「這個嘛…………呃,千金?兩個都是?」

    「一個是頭髮像棉花糖一樣輕飄飄的可愛女生,一個是高高瘦瘦的長發佳麗,看起來很登對喔~」

    還以為一定是男老師受不了愛得躲躲藏藏而提出私奔,想不到卻是如此震撼的同性之戀。再加上最後失敗收場,雖然是條醜聞,但的確是不會造成什麼大問題……呃,若說我自己的感想,大概就是「原來自麗陵從以前就這麼奔放」吧。

    總而言之——

    「所以當時有對這件事下封口令,結果還是在校外傳開了?」

    「就是啊~會乖乖閉嘴的,大概只有在校外沒朋友的深閒——咿呀!」

    這次朝學下乖的理事長射來的不是視線,而是貨真價實的鋼筆,且刺在理事長懶懶抵在桌面的下巴前。

    見到她第三度躲到桌底下,秋晴也毛骨悚然。兩個人都在秋晴眼前,不過深閒扔筆時,只看得見她的右手晃了一下。這種小動作就能把鋼筆扔的像雷射光一樣,她的暗殺術到底是練到什麼境界啦?

    而真正讓秋晴恐懼的是……再讓她繼續說下去就不會只是恫嚇,而是真的用鋼筆在她身上開洞了。

    突然緊繃的氣氛,讓秋晴稍微頭痛起來。現在多半沒機會以身體不適為由退場,只能管好自己的嘴;另外,若一味說些漂亮話而被深閒發現全是嘴炮,肯定會當場變成鋼筆座,想打混也不容易。

    於是秋晴做好覺悟準備迎戰,深閒跟著冷冰冰地說:

    「……回到正題,我們不可能阻止消息傳出白麗陵。若事情僅止於告白倒還好,一旦你們開始交往,其監護人和諸多畢業生絕不會保持沉默。」

    「果然是那樣嗎。」

    「雖然只是推測,但八成不會錯。」

    深閒那副斬釘截鐵的模樣說得比名偵探還肯定,十分有說服力,和從桌子後探出半顆頭的理事長完全不同。

    「萬一事情演變到關係從育科存亡的地步……」

    「…………」

    深閒語氣沒變,但內容使得氣氛一口氣凝重許多,讓秋晴下意識地咬緊牙關。

    屆時……應該說在那之前,校方就會做出處分,而手段當然是傷害最淺的切割法。

    所以為預防這種結果,自己該怎麼做呢——

    「啊!秋晴,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秋晴開始思考時,一句樂觀得誇張、不帶一絲責任感的話飄了過來。

    說話的當然是理事長,秋晴立刻對她投以「說什麼傻話?」的眼神。這種事教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然而楓靦腆地笑了笑,說:

    「我認為呀,唸書、玩耍和戀愛都是學生的本分~同樣都是同學,又不是師生戀,大人不應該為了些有的沒的理由就去阻止或說三道四吧~」

    「……可是這裡是白麗陵耶?」

    或許朋美的父母不會有意見,但是其他人卻有可能害怕同樣的事發生在愛女身上而要求轉學。

    白麗陵的形象和長年建立的互信關係,恐怕毀於一旦。

    就算是楓這樣的沒用大人,也應該明白秋晴的立場有多危險才對。

    然而她依然滿不在意地說:

    「可是啊,現在的理事長是我喔。只要我祖母還活著,大概沒人敢要求我卸任吧~」

    「那是因為……你是她指名的嗎?」

    「應該說,祖母也不反對我坐這個位子~畢竟共學化和從育科製度都是祖母發起的嘛。對吧,深閒?」

    「……這部分自然在我的考量之內。」

    被楓一指出,深閒重重點頭道:

    「這的確多半不會成為需要教師群和資方一同滅火的大事,只是我們當然不鼓勵這種情況發生。」

    「……這、這樣啊?」

    「是的。除非發展成未成年之非法猥褻行為,在正常男女交往的情況下……校方將採默認立場。畢竟校規中並無禁止。」

    「咦,這不是貴族學校嗎?還以為會有呢。」

    得知這樣的事實就夠意外了,更想不到的是,以沒什麼用出名的理事長竟然翹高鼻子解釋起來:

    「就是因為貴族學校才沒有呀~以前我們的學生有一半都有婚約了說,所以才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吧~」

    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情況就是所謂的「打迷糊帳」吧,像是不要深究,讓它保留在灰色地帶就沒事這樣。

    不過這麼一來,又有件事讓秋晴搞不清楚了。於是他直接問出口:

    「那你剛才說『關係從育科存亡』又是怎樣的情況?」

    「就是男學生造成女學生懷孕,或同時與數名異性交往等有違倫理、罪無可赦之行為——當然,我們會請當事人負起全責。」

    說完,深閒眼中寒光一閃,讓秋晴反射性地站直,然後搖搖頭——

    「慢著慢著,我不是那種人好嗎!這也太極端了吧!」

    「依你們的年紀來看,發生這種憾事並不無可能。特別是日野同學,具有相當高的潛在危險性。」

    「呃……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啊!」

    「聽說當時弗雷姆哈特同學正想送您禮物,您與其他女性的親密互動我也時有耳聞,實在不能裝作不知道。」

    「對了,聽說你們去年在雪山遇難的時候,深閒用了很古典的方法來溫暖彼此的身——咿咿咿!」

    理事長被刺在眼前的五支鋼筆嚇得躲回桌底,世界又恢復和平……仔細一噍,深閒的臉居然有點發紅。

    想不到總是結冰般毫無表情的深閒,也會有這麼清純的一面。大概是從小在女校長大,與男性接觸的機會不多,才會藏不住羞澀吧,這反差真的可愛極了。不過這樣沒營養的想法還是趕快打消的好,因為哪怕是被她看出一點點,之後的日子恐怕會非常難過;別說是雜念,連小命都可能沒了。

    「總之——」

    深閒清咳似的握拳摀嘴,對秋晴投以魄力不如以往的視線。

    「要如何答覆彩京同學的告白是您的自由,校方不會直接因此要您退學。只不過……」

    「……只不過?」

    「無論結果如何,白麗陵的名聲都將多少受損。屆時,校方將視您為列管對象,半吊子的成績不僅畢不了業,連在學資格都可能遭到剝奪。」

    「呃……那是什麼意思?」

    「換言之,若您想在在學中保持這份關係,就必須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成績至少得保持在該學年共通學科前五名、從育科學科前三名之內。」

    聽見如此嚴苛的數字,秋晴眉間不禁一揪。

    「……會不會太狠啊?」

    「這是當然的。若達不到這樣的標準,是無法向其他學生和關係人交代的。其實,這樣的條件已經算寬鬆了。」

    接著,深閒添了聲「話說回來」。

    「若您能成功瞞著所有人和對方交往,事情就另當別論……但就現況來看,恐怕是不可能了。請好好考慮清楚。」

    「考慮清楚啊……」

    這些話,是在警告「不要因為對方告白就以玩票心態答應」吧。

    但秋晴沒那麼簡單就同意。

    秋晴很感謝深閒的忠告,甚至對校方甘願為此背負風險有點感動。這樣的幫助已經是特例了。

    儘管如此,秋晴還是點不了頭……主要是因為,他對該怎麼做毫無頭緒。

    「……總之我言盡於此。假如您有任何不解或需要諮詢,請於課後時間到隔壁準備室找我;我若不在,請透過總務室或教職員室聯絡,可以嗎? 」

    「喔、好,我會記住的。」

    秋晴連忙應聲。自己慢一拍的反應,已經讓深閒看出其中的迷惘、不成熟和各種交雜的情緒了吧。

    這真的給深閒添了很大的麻煩呢。秋晴抱著這樣的感想,向深閒鄭重道謝。

    告白難題儂然在他的腦袋邊緣和中央跳進跳出,太陽穴陣陣抽痛。在必須為報答大人們的寬容而好好努力的現在,真教人情何以堪。

    秋晴低著頭走出理事長室。決心不能再出醜的他午飯也沒吃地不斷地想,就此迎接下午課程——

    然後卻在下課鐘響前不久昏倒,送進保健室,出了更大的醜。

    ◆  ◇

    ——昨天的回憶使秋晴在被窩裡扭動起來。

    「…………想不到馬上就出醜了……………唉……」

    從睜眼到現在,不知道已經嘆過幾次息。

    鬧鐘錶示現在已是午休時間。今天餐廳服務活動的班,已由大地代為接下。

    自己真的老是受大地的照顧。像今天早上,他還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直到遲到邊緣,甚至認真考慮是否該一起請假。

    頭是有點暈、身體也還很沉重,但沒難過到那麼誇張,也不想麻煩大地太多,就請他上學去了。

    昨天也沒昏倒多久。到保健室的路上雖有人攙扶,基本上還是靠自己走的路。保健室醫師說主因可能是身體不適加上疲勞,沒有什麼其他病狀,要我小心感冒等身體虛弱時容易染上的小病,所以多休息也是應該的。

    事實上,即使不怎麼想睡,自己醒來後還是不知不覺閉了好幾次眼,看來身體也想找機會調養。

    「最近真的太常失眠了……」

    秋晴躺著回想第一次失眠的日子,搔了搔頭。

    恐怕自己就算有十顆腦袋,也想不到在瑟妮亞的告白問題解決之前,會再遇上相同的事。人類的想像力是有極限的好嗎?

    「……朋美那傢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房裡沒有其他人能回答,自己也沒膽問朋美,又不是找人談就能解決,只能自己想了。

    難得放假……這樣說好像不太好,總之自己的確很久沒在平日白天這麼悠哉,得把握時間整理思緒。要是再這麼下去,失眠、虛弱、昏倒的華爾滋可能跳也跳不憲。

    於是秋晴望著天花板上沒亮的燈,左手背貼在額頭上,想著在白麗陵重逢的兒時玩伴。

    ——自己並不討厭朋美,也是少數能和自己處​​得來的女性;假如她換個場合告白……不敢說一定,大概有七成可能會同意,剩下三成是些雜七雜八的因素……可是我還是不會當場答應。自己是因為她在公開場合告白才敢相信,若換成獨處,絕對會有所懷疑。

    而自己現在之所以遲遲無法答覆——是因為有人告白得比她更早。

    但瑟妮亞只說了喜歡我,沒要我和她交往。或許昨天若能順利收下她的情人節巧克力,情況會有點不同,但現在已不得而知。

    雖然重點不在於告白先後或有無要求……吧,但我還是很在意。要以什麼做為選擇條件,對我也是個天大的難題。

    「啊……再想下去好像會燒得更厲害。」

    就算放下深閒的忠告,這個問題也是一樣困難,大概有令人懷疑昨天的高燒會不會是腦子過熱所引起那麼難。

    大地上課前留下的包著毛巾的冰敷袋早已退冰,要冰就得自己來。

    既然不是下不了床,又到了午餐時間,就順便吃個飯吧。即使不怎麼餓,補充養分和休息仍是調養身體的不二法門,不吃不行;內衣也吸了不少汗,就一併換了吧。

    秋晴抓了件襯衫並坐在床邊,將腳放下床踩了踩檢查力氣——

    這時門「碰」地一聲敞開。

    「秋晴,你在嗎?感覺怎麼樣?」

    「咦,琵娜?你怎麼……」

    「本公主當然是來探病的呀!」

    琵娜高姿態地叉腰回答,可惜答非所問。

    秋晴拾起起身時掉落的毛巾,邊摺邊問:

    「不是啦,門沒鎖嗎?」

    「沒有啊。雖然不太小心,不過那在白麗陵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喔,這樣啊。」

    記得大地出門前交代「有事就打電話找他或保健室」,所以是怕醫生來看病還要花時間開門才沒鎖的吧。

    在秋晴自個兒這麼想時,琵娜毫不客氣地跳上床坐下。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呀?能吃本公主帶來的東西嗎?」

    「是沒差到不能吃東西啦……可是不能吃你手上那個。」

    「唔,為什麼!你想糟蹋本公主的一番心意嗎!」

    「拜託,沒人生病還吃洋芋片的好嗎?而且我還沒吃過東西,現在吃這個對胃不好。」

    來玩的就算了,哪有人會帶洋芋片來探病,我看那隻是因為上面有印她喜歡的動畫人物吧。這小不點完全沒從昨天的情人節巧克力上記取教訓嗎?

    但至少她還有這個心,秋晴便收下她的洋芋片,下床拿到自己桌上。

    「你應該還沒吃午餐吧?要跟我去從育科餐廳嗎?」

    「唔……你真的能下床嗎?還是靜靜躺著比較好吧?」

    「我已經好很多了,而且去餐廳又不會吹到風,應該沒關係吧。我也得先吃點東西才能吃藥啊。」

    「那本公主就陪你作伴吧。」

    琵娜說完就活潑地跳下床。

    秋晴在運動服外披上針織連帽外套,帶上手機以免大地找不到人後就準備出門。

    「我們走吧?」

    「嗯嗯,趕快在麻煩出現之前出發吧。」

    「好……等等,『麻煩』是啥?」

    平常又沒有什麼麻煩,怎麼這麼說?

    聞雷,琵娜沉下臉交抱雙臂。

    「來這裡的路上,本公主看到了。」

    「…………看到什麼?」

    雖沒有任何提示,秋晴仍感到強烈的不安,表情略僵地問。

    琵娜跟著點個頭,彷彿驗證了秋晴的預感。

    「看到朋美和瑟妮亞兩人在說話,如果和謠傳的一樣……說不定會變成一場大戰呢。」

    ——這令人體溫攀升的報告,差點沒讓秋晴又昏了過去。

    ◆  ◇

    「……所以你到底想怎樣?」

    被朋美拉來這僻靜花園後,瑟妮亞劈頭就這麼問,並冷冷瞪了她一眼。

    面對這能嚇退不少人的眼神,朋美泰然自若地保持甜美笑容,令瑟妮亞更為光火。

    聽說日野秋晴——也就是昨天下午昏倒而害人有話沒得說的庶民今天請假休養,瑟妮亞就趁午休時趕往從育科宿舍探病……結果半路被朋美攔下。

    朋美應該不是刻意跟蹤,而是碰巧打著同樣主意,才會在這裡遇上吧。

    換作平常,若對方問「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瑟妮亞一定會以「有話就在這裡說」之類的來回答。

    而現在來到這裡,即表示她自己也有些不想被外人聽見的話想說。

    因此她加重語氣:

    「有話就快說,否則我可要走了。」

    「哎呀,你上哪兒去呀?該不會是找秋晴吧?」

    ……一開口就這麼刺耳,這傢伙的挑釁還是一樣惹人厭,像是有十足把握似的。

    雖然那在社交場合土並不算少,但在這年紀就能做得如此自然的人並不多見。

    儘管令人氣憤,但現在發火就著了對方的道,瑟妮亞便叉起腰正面迎戰。

    「就是那樣。我只是聽說那可悲的庶民弄壞了身子,想過去看看他有多狼狽而已。」

    「這樣啊?秋晴同學平常不缺運動,作息也管理得不錯,居然說倒就倒……原因會是出在哪裡呢?」

    「不就是某人公開告白害他驚嚇過度了嗎?」

    瑟妮亞猛力回擊,但仍未打垮朋美的笑臉。

    反而令她眼帶喜色地說:

    「或許有那個可能,不過在我看來,他的健康狀況在更早之前就不太好了呢。」

    「……更早之前?」

    「是呀,大約是半個月前吧。」

    「……!」

    即使聽到朋美前一句話時就有所預感,瑟妮亞還是差點叫出聲來。

    半個月前,指的就是一月底到二月初。

    而那也是瑟妮亞向日野秋晴——

    「對對對,就是你向秋晴同學告白後開始的呢。」

    ——語氣毫無增減的唐突話語像只看不見的手,狠狠揪在瑟妮亞心上。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瑟妮亞原想逼上前去,腳卻突然不聽使喚,像別人的一樣,只動得了一步。

    幸虧現在穿的是上課用的皮鞋,若是平時的高跟鞋早就跌跤了。

    混亂的不只是身體,思緒亦然。疑問和疑念絞成漩渦,什麼也看不清。

    自己對告白的事一個字也沒說過,那她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偏偏會被她知道呢?

    不可能吧,難道真的是秋晴去找她——

    「對了,這不是我從秋晴那兒聽來的,你可別誤會了。他神經粗歸粗,但沒有粗到那稱地步。」

    這念頭立即遭到朋美否決,時機準得像是看穿了對方心思。

    平時的瑟妮亞若被人如此玩弄,早就破口大罵,不過這刺激就像一盆冷水迎面潑來,讓她情緒稍微降溫了點。

    ……沒錯,我一定要冷靜。對方是彩京朋美,在還不知道她有何企圖前被她牽著走,恐怕會被她子取予求。

    瑟妮亞「哼」地呼出一縷短短的白煙並環抱雙臂,不讓朋美看出她的動搖。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我不記得自己和任何人說過呢。」

    「很簡單,就是碰巧路過而已。」

    「……哼,真是討厭的碰巧。」

    瑟妮亞雖滿口諷味,胸口卻彷彿有把烈火在心裡燒般炙熱。

    ——居然被她撞見簡直是​​一時衝動什麼也沒想的告白,太丟人了……

    事後獨處時湧上的羞赧和後悔跟著回憶躍然而醒。當時原想以更為優美、更能讓對方接受的言詞來表達自己的心意……最後卻弄得像恐嚇一樣,被秋晴當作瘋婆子也不奇怪。

    而且,當時既沒問對方心意,也沒說明想怎麼做,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懷疑那是不是真的告白。至少自己從未在詩集或電影中見過那樣事後不理的粗糙告白。

    因此瑟妮亞這陣子對​​秋晴一眼都不敢多看,到了情人節才有勇氣行動……

    然而,那全被她看見了。

    ……那種糗樣全被她看見了……!

    「不過呢,我當時距離有點遠,聽得不怎麼清楚,對整體內容理解相當有限。」

    「這、這樣啊?」

    「是的。我只能確定自己聽見瑟妮亞同學對秋晴同學告白,其他的不敢多說,請你放心。」

    「…………!」

    竟然能笑咪咪地說這麼多餘的話。

    火大歸火大,但自己的確放心不少,盲目否定只會自掘墳墓。

    於是瑟妮亞使勁勒緊雙手忍耐。現在必須忍,手再痛也得忍。

    「撞見那樣驚人的場面,讓我回去想了很多。畢竟那和聖誕舞會的事有點關係。」

    「…………咦?」

    聽了不可能聽漏的話,瑟妮亞盡可能地藏住訝異。

    去年的聖誕舞會,和自己的生日跟從育科測驗是同一天,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思緒,有好有壞。

    而最後,秋晴選了朋美作舞伴。

    瑟妮亞以為朋美要提這件事,火氣開始升溫,但下一句話卻讓她聽皺了眉。

    「或許你會以為我在放馬後砲……其實,當時我並不知道你為了幫秋晴同學通過從育科測驗而教他跳舞,否則就不會搶走你辛苦的結晶了。」

    「……什麼意思?」

    「就結果而言,秋晴同學選了我作他的測驗搭檔;然而重視恩義的他之所以沒選你,純粹是視測驗需要,做出他認為公平的判斷……應該和感情無關。」

    朋美有條不紊的這番話,讓瑟妮亞忍不住略顯錯愕。她居然能想得這麼理性。

    瑟妮亞才剛為朋美這番對她自身有害無益的分析驚嘆——

    「所以那場舞會並未為我造成優勢,反而讓我因自己的無禮之舉而深感羞傀;若不是答應作他的舞伴,我甚至想直接離開。也許如今為時已晚,但對你和秋晴同學做了那樣可恥的事……我在此向你致歉。」

    意想不到的道歉,更使她藏不住訝異,張大了嘴。

    考慮到朋美至今所作所為,這很可能是別有用心……可是她懊悔的表情不像假的,讓人懷疑不起。

    在驚訝退去後,朋美的道歉反而造成某種罪惡感,使得瑟妮亞輕咬下唇。雖然朋美不是刻意混淆瑟妮亞的情緒,但影響已經造成,使她難以應對。

    「真的是很晚呢。為這樣遠在去年、早就過去的事道歉,只是給我添麻煩而已。」

    「或許是吧,不過我是真的非得趁現在道歉不可。」

    「……怎麼說?」

    當瑟妮亞感到朋美果然別有用心而提高警戒時——

    「之前你在我家過夜時,說過一句話。」

    彩京朋美恢復唇邊的淺笑,唯有音調不變。

    「就是『如果有什麼不容退讓的事物,我就會主動採取行動』。」

    「……那又怎麼樣?」

    「要是不及早做個了斷,很可能害我在關鍵時刻因內疚而卻步呢。」

    瑟妮亞一時沒聽懂朋美言下之意。蹙起眉間。她說話不是今天才這麼迂迴,只是目前仍看不出有嘲諷意味,發不了脾氣,只能抱著問號閉嘴等待。

    突然間,朋美低下頭說:

    「那一天——你的告白讓我受了很大的刺激。秋晴同學會怎麼做、你會怎麼做……而我又該怎麼做?這些問題使我一時糊塗,猶豫了很久很久。」

    「……『一時糊塗』是什麼意思?」

    「因為不要猶豫,果斷跟著你告白,才是最好的做法。」

    朋美低著頭,毫不遲疑地清楚說道。

    「你們當時並沒有結論。秋晴同學心裡一片混亂,看你的樣子也不會在短時間內有下一步行動,所以落後的我該趁虛而入才有勝算……我是這麼相信的。」

    「那麼……你為什麼沒那麼做呢?」

    朋美經過理性考量卻沒付諸實行的想法,自然引起了總是順著衝動行事的瑟妮亞疑惑。

    她昨天的告白是很有殺傷力​​,但假如她真的想趁虛而入,一切在背地裡來,結果恐怕會更為頭痛……至於會是怎樣個頭痛法,就不去想像了。

    瑟妮亞咬緊牙,繃住幾乎因複雜至極的晦澀情緒而抽動的臉頰,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朋美下一句話引走。

    「因為我很迷惘……不知道該不該告白。」

    「……能說得簡單一點嗎?」

    「簡單來說,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剛說的舞會。原先不知情還有話能說,這次若明知故犯,其實有點無恥……」

    朋美抬起了頭,眼睛仍盯著地面。

    「另一個原因,就是——我還沒擁有足以讓我行動的勇氣和決心。」

    「……那是什麼意思?需要那種東西嗎?」

    「我需要。我的想法總是會自動拐彎抹角,不像你那麼忠於自我。所以在確定自己是否真心喜歡秋晴、想和他交往之前……我不敢妄自行動,直到現在。」

    「…………那麼……」

    瑟妮亞瞪尖雙眼。儘管被這些論述弄得頭昏腦脹,還是在最後幾個字中捉住了要點。

    「也就是……你已經確定要和那個庶民交往羅?」

    於是她向朋美尋求確認。也許已經沒什麼意義,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姑且問問。

    朋美跟著抬起雙眼,正視瑟妮亞微笑著說:

    「不,還沒有。」

    ——想不到她會否定。

    瑟妮亞不禁愕然。看情況不就應該是那樣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那你為什麼……!」

    「我還沒有和秋晴同學積極交往的意思……只是一想到他和其他女性在一起的畫面…………我就會非常不爽。」

    「不、不爽……?」

    「是的,非常不爽。因為我發現自己的確喜歡秋晴,要眼睜睜看他和別人有進一步關係、自己被歸類到『其他』去——是不可能的,我絕不允許。」

    朋美堅決的自白使瑟妮亞一陣混亂。原因不是出在內容,而是她彷彿換了個人的語氣,眼中還散發著濃烈的狂傲。

    那不是瑟妮亞所知的彩京朋美……卻仍似曾相識。這種氛圍,和朋美在競爭中超前瑟妮亞時偶現的氣勢頗為接近。

    瑟妮亞吞吞口水潤濕乾啞的喉嚨,戰戰兢兢地問出心中乍現的問題。

    「難道……這才是你的真面目?」

    如此一來,自國中部這三年多以來自己所見的「她」,豈不全是演出來的?現實中會有這種事嗎?

    ……這是不可能的吧——

    「沒錯,就是這​​樣。不過和平常相比,只是語氣有一點點不同吧?」

    彩京朋美點點頭,乾脆地承認​​。

    不知是今天第幾次的暈眩侵襲瑟妮亞,使她忍不住按起太陽穴。但她的眼神依然銳利,緊瞪爆出驚人自白的同學。

    「……這哪裡只是語氣不同,你平常的態度會這麼強勢嗎……!」

    「哎呀,對其他人而書或許差很多,可是在你面前,我已經表現得很接近真實的自己了呢。除了家人以外,我對從小就認識的秋晴也是那樣。」

    「難、難怪那個庶民對你的評語會那麼毒……!」

    長久的疑惑終於解開了。秋晴之所以對這位兒時玩伴那麼提防,就是因為他對於這一位「彩京朋美」知之甚詳。

    而提防之餘,又對她信賴得令人嫉妒,是因為明白她會在他面前卸下面具吧。

    的確,比起平時那副人見人愛的可掬笑容,現在這樣直接反映感情的表情和聲音真實得多了。

    「……話說回來,你竟然能當著我們的面演了三年多的戲,也真夠厲害的了。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讚嘆了呢。」

    「其實起初我也是演得提心吊膽,但依然樂在其中,而且那樣也比較適合在重規矩的白麗陵裡生活。像艾斯特同學那樣的自由奔放,平民出身的我是學不來的。」

    「哼,騙誰呀?做了那麼亂來的事之後還敢——」

    「亂來?還差得遠呢?」

    「………………」

    瑟妮亞沉默下來,打量著似乎感到意外的朋美……但她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令人毛骨悚然。

    「算了,言歸正傳。有人打擾就糟了。」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和我剛才說的一樣,我不想看到秋晴和其他人交往……不,正確來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平白讓那種事發生。」

    「你說話就不能白話一點嗎?」

    「……我還以為已經說得夠淺顯易懂了呢。」

    瑟妮亞緊咬著幾乎磨響的牙,並抱著「只要再多忍一點點,再一點點就好,等話說完之後就能大聲發洩了」這般一點也不淑女的想法,忍下朋美「真傷腦筋」般的嘆息所挑起的怒氣。

    接著,朋美對讓步到極限的瑟妮亞小聲地說「我的意思是」,然後——

    「我非常討厭看到別人那麼令人羨慕的樣子以後,才後悔當初為何沒採取行動。就算最後秋晴選的不是我,我也希望自己是在競爭中落敗,而不是一個沒機會上台只能啃指甲窮緊張的觀眾……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所以你就告白了?在那麼多人面前?」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很膽小的。不做到那種程度,未來我很可能會設法替自己找台階下呢。」

    朋美話中帶了點淺笑,但瑟妮亞明白那是自嘲,所以只是默默凝視著她。

    那天——自己對秋晴告白時,就忍住了想找藉口逃開的心情,一口氣宣洩出憋在心裡的話……雖然有點洩過頭,讓他難以招架,可是光是不讓自己逃走就夠耗神的了,實在沒有餘力挑選言詞。

    雖然狀況有點不同,但朋美當時的心境也和自己相仿吧。

    那個吻,就是她為了讓自己無路可逃而選擇的手段,只是略嫌過​​火了點。

    「後來,我也猶豫過是否該用點計策,最後還是放棄了,我不希望自己未來因此有所愧疚……愛情還真是麻煩得超乎想像。」

    「計策……可以舉個例嗎?」

    「譬如嘗試動搖秋晴和你的意願,向其他同學散播謠言什麼的……具體來說就是——『你不覺得弗雷姆哈特家的千金和以執事為志向的學生談戀愛,傳出去不好聽嗎?』」

    朋美中途改變語氣和音調,臉上還帶著贏家般的微笑和詭譎的視線,和平常挑釁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瑟妮亞立刻下意識地收緊下巴準備迎戰,瞪視眼前的宿敵。

    「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這問題你就問錯了。就算我是跟傭人結婚,我們弗溜姆哈特家也一樣會誠心祝福的。我們注重的是對方的人格和能力,以及當事人的意願,才沒那麼庸俗呢。」

    「是嗎?考慮到秋晴的立場,事情可是難說得很喔?」

    「…………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能順利畢業,開始以執事身分就職,雇主就會面臨『僱用了弗雷姆哈特家的未來女婿』的狀況。這在上流圈內將成為怎樣的笑柄,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

    「和自家執事談戀愛就算了,可是對方是別人的僱員,到時候一定會遭到大肆渲染,且程度絕不是一般醜聞所能比擬;就算你們直接僱用他,還是會被人說些『給男友戴項圈』或『收留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的男友』之類的閒話。你有想過這些狀況嗎?」

    「……!」

    瑟妮亞被問得緊握雙拳。

    不用說,這些狀況……………………她想都沒想過。

    自己並不怕名聲因與秋晴交往而受損。自己並不會和那些滿腦子無聊想法的人來往,在上流圈內產生的惡評,也能靠自己的光彩一掃而盡。

    可是——若影響到家族整體的名譽,又該怎麼辦?

    雖然父親和祖父多半會一笑置之,但風評折損、家名蒙羞的可能性並不低……現在的瑟妮亞,並沒有能夠明知有此後果而堅持己見的自信。

    假如那種事真的發生了——

    「……嗯,反正就是舉個例,我不會真的去說那種事。」

    見朋美又換了個語氣,瑟妮亞牙根一陣搔癢,忍不住問:

    「為什麼不?或許我不該勸你做那種事,可是那應該很有效吧……」

    「不,那其實沒什麼。只要冷靜想想,就能輕鬆看出那隻是虛晃一招,沒什麼意義。」

    「沒、沒意義……?」

    「是的。到時候只要別讓秋晴當執事直接結婚,讓他單純加入弗​​雷姆哈特家族不就好了嗎?」

    「……………………啊。」

    就這樣,問題簡單得近乎無趣地解決了。

    對完全沒想到這點的瑟妮亞而言,簡直就像不小心跳進人家挖好的坑里一樣難堪。

    但朋美​​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屈指解釋:

    「若要說其他的方法,也可以讓秋晴到艾斯特同學那裡去服務。即使國家不大,但總歸是在公主身邊做事,比一般的暴發戶好上太多了。或是不拘泥於執事,給予金錢方面的支助,讓他考取看護或育幼相關執照也衍。秋晴會來白麗陵唸書,主要是因為能免費接受能幫助周遭人們的專業訓練;只要用對方法,應該能說服他選擇執事以外的同性質工作吧。」

    「……想不到你這麼快就能想出那麼多方法。」

    「畢竟問題是我自己提的,對策自然也在考量之內了。反正那隻是一個晚上就能破解的無聊把戲。」

    或許是吧……可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假如那是出自其他人之口,自己或許還能放心地納入考量,但對方是彩京朋美。她的語氣充滿了自信,彷彿在說未來絕不出她所料似的。

    這讓瑟妮亞更深刻地體會到……這個同學真的在各方面都超乎常規,而且個性很糟。

    在瑟妮亞感到彷彿真的嚼了苦根般滿嘴苦澀時,朋美突然收起小孩子惡作劇成功的表情說:

    「不過我是不會耍那些小手段的,所以想和你交換一下條件……也不算啦。應該說,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見朋美說得誠懇,瑟妮亞自然繃緊了臉。

    看來話題總算要進入朋美將瑟妮亞拉來花園一角說話的主因了。

    「那就得看是怎樣的要求了。畢竟會讓你特地跑來拜託我的,很可能是天大的無理難題呢。」

    「怎麼這麼不相信我呀?才沒有那麼誇張呢。」

    「好了,有話就直說吧。再拖下去——」

    在瑟妮亞說出「我就要走了」之前,朋美精準地插話道:

    「能請你別急著要秋晴答覆你的告白嗎?」

    「…………是怎樣,那個庶民要你來求我​​的嗎?」

    「才不是呢,只是覺得他現在會變成這樣,我自己要負一點責任就是了。我怕錯過明天就不會再有機會告白而倉促行動,結果……看來秋晴真的被我們逼得喘不過氣了,竟然還昏倒了呢。」

    瑟妮亞也有同感。雖然自己也被這件事弄得心煩意亂,不過這半個月來,那對秋晴的消磨似乎更在自己之上。

    想找他談談而聽聞他在課堂上昏倒被送進保健室時,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呢。後來才確定他真的是發高燒,過了一天也沒退。

    「假如再施加壓力,要他這一兩天就交出滿意的答覆——恐怕會讓他就此一病不起。身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希望能再觀察一下他的情況。」

    「這……好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瑟妮亞此行是為了探病,自然不會多做會讓他病情惡化的事。

    可是這麼一來——

    「那秋晴考慮的這段時間,你能保證自己不會偷跑嗎?你說你不會暗地裡耍些小手段,卻沒說不會正面進攻啊?」

    「哎呀,想不到瑟妮亞同學你也會把人往壞的方面想呢。」

    「當、當然是看對象的啊!要不是對手是你,我才不會操這個心呢!」

    「別那麼生氣嘛,我是在稱讚你呢。」

    雖想說「那哪裡算稱讚!」,瑟妮亞仍連忙閉了口。那固然令人不甘,但現在發火只會被她牽著走,非自製不可,聳著肩瞪個兩眼就夠了。

    然而,朋美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昨天是因為情況危急,才會有那樣的舉動,其實我還是想在大家面前保持模範生形象。所以我不會做出你想像中的那些行動或製造他一定得選我的情況。」

    「哼……那我就配合你吧。過了這第三學期我可就不管了。」

    「好,很合理的時間。這樣就夠了。」

    朋美放下心頭大石的表情,讓人很難不懷疑她別有居心。

    於是瑟妮亞遲疑了一下後大膽地問:

    「朋美同學,那個……你對秋晴同學最後的選擇,有絕對的自信嗎?」

    若真是如此,就能夠解釋她的從容,但也只是解釋。自己毫不認為會有那種可能。

    假如她真的有這種想法,屆時一定要讓她後悔……可是瑟妮亞只有這種決心​​,具體做法還沒想過。

    而對於這個問題,朋美搖搖頭說:

    「沒有。我是說,能得到讓他選我的機會就很足夠了。」

    「足夠?你還真敢說。」

    「因為在目睹你告白之後,我浪費了兩個禮拜的時間……可是你們卻沒有開始交往,讓我來得及參戰。就算純粹是運氣好,但​​也值得感謝,這樣我就不用事後空懊悔了。 」

    「……被拒絕還是會後侮吧?」

    「那當然,不過總比『如果我那時候怎樣就好了』的陰濕後悔好多了。這點是絕對不會錯的。」

    朋美眼神堅定地如此斷言……並突然放鬆表情,微微笑說:

    「話我就說到這裡。瑟妮亞同學,我們一起加油吧。」

    變回往常那位模範生的朋美行了個標準的禮之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瑟妮亞也沒試圖留人,望著她的背影遠離花園,輕輕「哼」了一聲。

    「……受不了,擅自把人拉來,最後也擅自地走了……」

    想為秋晴探病的力氣也被姐耗盡。

    自己還沒吃午餐,放學後又已經和鳳跟幾個朋友約好要一起喝個茶,只能改天再來了。

    「話說回來……原來那就是彩京朋美的真面目啊……」

    她果然是自己的天敵。

    很不幸地,她還是自己的情敵。

    然而——比起她平時擺出的乖巧模樣,自己說不定比較喜歡真實的她呢。

    ◆  ◇

    假如一個人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絕境,究竟會不會尖叫呢?

    絲毫不敢動彈的秋晴,覺得自己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還記得自己和前來探病的琵娜一起用過午餐後聊了幾句,就準備回房繼續乖乖睡覺,中間都沒醒過,所以應該只是那樣沒錯。

    可是當某種柔軟物體擦過鼻尖而癢醒時——

    「…………」

    自己卻和不該存在、極為靠近的女性對上了眼。我敢說,這一定大有問題。

    不知是天黑了還是窗簾緊閉,房間很暗,但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剛睡醒而朦朧的眼依稀看見了一張臉。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面臨了危機。

    秋晴和上育科二年級的愛榭·哈迪姆擠在同一條被子裡,凝視著她綠中帶褐的眼眸,一動也不動。

    這已經是第二次讓她偷偷入侵自己的被窩,若連上次在南洋氣息的小島上,被關在同間房裡時近乎陪睡的行為也算進去,就是第三次了。

    她將平時藏在查達爾罩袍後的臉整個露了出來。儘管在這片黑暗中,自己也有絕不會認錯的自信。

    為什麼平時那麼含蓄的學姊,一行動起來就不只是大膽,甚至會到奇襲的地步呢……輕微頭痛的秋晴為拉開兩人距離,不慌不忙地仔細扭動手腳躺著後退。

    下一刻——一道冰冷架上了他的頸項。

    「不好吧,少爺。這床這麼小,亂動可是很容易出事的呢。」

    背後跟著傳來費解的怪聲。

    秋晴很清楚出聲的是誰。既然愛榭就在眼前,那她的侍女赫蒂耶一定就在附近,且聲音是她沒錯。

    ……令人真正費解的是,所謂的「出事」指的是「從床上摔下去」,還是「脖子上的刀械會讓自己人頭落她」?雖然不願多想,但答案有七成可能是後者。

    無論如何,假如那個冰涼硬物真的是刀,稍微一動就會釀成大禍。

    於是秋晴不敢多動半分,保持現在姿勢對背後的殺手侍女問:

    「……這是你搞的鬼嗎?」

    「說得還真是難聽。不愧是連畜生也不如的垃圾都比您強的少爺,實在是差勁透頂。您說這話是有何證據?如果只是憑感覺,我現在就讓能讓您和床說再見喔?」

    她說的話還是一樣危險,這已經不是威脅,而是殺人預告了好嗎?

    「我是沒證據,不過從愛榭的個性來看,她不可能主動鑽到我被子裡,而且這次跟你上次的計劃沒差多少。」

    「真是的,少爺您真會記這些瑣碎的事。若您肯有效活用您的腦資源,至少能比壁蝨有​​用一點吧。」

    「我現在連壁蝨都不如嗎…​​…不管那個,我今天不太舒服,能請你們改天再來嗎?」

    儘管自己一點也沒有請求她們的道理,但世事不全是講道理就能解決的,這是逼不得已……或者說,自己根本沒有靠一張嘴擊退這個毒舌侍女的能力。睡了一覺以後,燒感覺是有點退,但仍沒有能和赫蒂耶周旋的體力。

    連琵娜都在飯後二話不說乖乖回去了,真希望這兩位不知自製的學姊搭檔能夠知恥一點。我是說真的。

    不知是秋晴誠意感動了天還是怎樣,脖子上的冰冷金屬忽地退開——

    「恬不知恥,竟敢拿身體不適當藉口,這是接受傭人專業訓練的人該說的話嗎?我們溫柔得能包容整個地球的愛榭大小姐都不惜作賤自己探望如此卑劣的少爺您了,竟敢趕人?——您終於活得不耐煩了。」

    ……看來那不是收刀,而是類似扣下擊槌的準備動作。

    「才不是,你不要亂說好不好!就算是那樣,被他人擅自闖入房間還不下逐客令的人才奇怪吧!」

    因身體不適請假休息,卻因神秘外傷而永眠——為了不讓這種悲劇發生,秋晴連忙翻正。視線依然昏暗不明,但總比被人從背後捅一刀來得好。

    然而,只要赫蒂耶認真起來,就算自己準備萬全也恐怕難逃一死。雖然慚愧,但實力差距就是這麼大。

    但在秋晴因赫蒂耶遲遲沒攻來而覺得奇怪時——

    「——愛榭大小姐,如您所見,寒酸又虛弱的少爺只是稍有不適,生的不是什麼大病;唯一病得值待令人憂心的,就只有那顆過了那麼久還不明白大小姐您的愛與慈悲有多深厚的腦袋而已。」

    昏暗視線中,赫蒂耶右手拎著匕首晃呀晃地俯視而來。

    看來她沒有出手的意思……也就是說,那是為了讓愛榭安心而故意嚇人的吧。

    秋晴擦去在這大冷天嚇出的滿頭大汗,對赫蒂耶投以抗議的眼神,她也對這無謂的掙扎視若無睹,腳底裝了輪子似的輕巧走向房間門口。

    沒入黑暗的她不知道這次又想做些什麼,但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啪——房間電燈在細小的聲響後放出光明,照得秋晴臉揪成一團。雖想抱怨「開燈前先說一聲好不好」,不過照以往經驗,說了恐怕沒好事,只好乖乖等眼睛習慣光線。

    不知過了幾秒,眼睛才總算能完全睜開,可是赫蒂耶已經從視線中消失——

    「大小姐,既然您都看見了,我們就回去吧。再怎麼說,他都是那個少爺,明天就能活蹦亂跳的了。」

    出現在自己與大地的床之前,「怎麼能不出一點聲音」這種問題就不必問了。要是對這個侍女和深閒所做的事驚訝來驚訝去的,遲早會心臟衰竭或休克暴斃。

    這時愛榭扭動身體退出棉被,穿著罩住脖子的藍色長袍,不像之前那樣一絲不掛,讓我鬆了口氣。她一站直,赫蒂耶就為她穿上查達爾罩袍,恢復成平日熟悉的模樣。

    還以為她們達成目的就要告退,愛榭綠中帶褐的眼卻凝視著秋晴不動。

    ……這時,緊跟在主人身後的赫蒂耶——

    「大小姐說——『很抱歉打擾您養病。希望秋晴大人能收下這份禮物,早日康復,若有僭越之處還請見諒。』——或許您不知道這些話有多糟蹋大小姐的品格,千萬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一如往常地以溫柔語氣為主人代言,然後在最後添上自己露骨的惡毒感想,實在讓人難以反應。

    可是這次還有後續。她從愛榭身後向秋晴走近一步,遞出一個小瓶子。

    秋晴反射性地接下,赫蒂耶接著說:

    「這是哈迪姆家需要療養時都會飲用的一種營養飲料。若只是一般的過勞,效果應該相當顯著,請您務必一試。」

    瓶身漆黑,看不出裡頭裝了什麼,晃動之後能感到液體的存在。不過那擺明不是市面上找得到的東西,就算有赫蒂耶的說明,仍令人不安。

    而赫蒂耶也像是看穿了秋晴的心思,冷眼淺笑道:

    「請放心,其中並未添加什麼危險的藥物。迷魂藥的開發仍停留在企劃階段,所以絕對不會摻入那種東西。」

    「……你這樣暗示未來可能會有,反而更可怕耶。」

    「更單純簡便的藥則是早就完成。雖然對使用者的人格會造成小小的破壞,不過喝了之後,您就能成為對大小姐百依百順的完美少爺了。只可惜大小姐不允許,讓我十分地遺憾,真的是遺憾得不得了呢。」

    「………………」

    看見赫蒂耶苦惱地扭身嘆息,秋晴打從心底感謝哈迪姆家將愛榭養育成一個正常人。儘管偶有失控煞不住車的時候,但若她真的不知自製,自己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

    到底該不該喝下來自赫蒂耶這妖女奉上的藥劑呢……可是愛榭的眼睛是那麼透亮清澄,讓人實在不忍心拒絕她的一番好意。

    秋晴抱著「從各種角度來看,她們真的都是一對犯規的主僕啊」的感想,為安全起見接著再問:

    「就當真的沒加危險的藥物好了,那副作用呢?我自己是沒有什麼過敏,就是對酒精不太行;如果有那種成分,我就不暍了。」

    「請放心,保證不摻酒精。由於這藥劑也常在婚禮上使用,也許有些讓人精力稍稍過於充沛的成分,不過對虛弱的您應該是剛剛好才對。」

    「……你的『剛剛好』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照她那樣說,這不就是春藥嗎?或者是藥局常見的蛇精飲料之類的。

    更不想喝的秋晴對著手上小瓶乾瞪眼時,一道影子遮住了他的眼。

    抬頭一看,赫蒂耶整張臉湊了過來,低頭問道:

    「對了爛少爺,聽說昨天您過上了很有趣的事嘛,事實上是怎樣的情況呢?」

    ……語氣明明很爽朗,眼睛卻冰冷得有剩呢。

    感到化為恐怖電影主角般的寒意之餘,秋晴也有所釋懷。這個侍女會將重要的主人帶到我這病人身邊,本來就不太合理,現在終於獲得解釋。

    這下都明白了。愛榭的目的是探病,而赫蒂耶是為了確認傳聞。

    說錯話就會讓她再亮匕首的緊張,讓秋晴感到胃部一陣擰扭。我就不能在生病時好好休息嗎,為什麼會變成面臨死亡結局啊?

    在這求助無門的情況下,秋晴認命地摸摸右耳。沒摸著睡前卸下的安全別針,卻使他更為不安。

    「我是不知道外面是怎麼傳的啦,總之朋美向我告白,然後我還沒回答,就這樣。」

    「哎呀呀呀,真的只是這樣?就我赫蒂耶所知道的,弗雷姆哈特小姐也差點把情人節禮物交到您手上呢,沒有嗎?」

    「……我知道你消息很靈通了。可是啊,我現在為了這幾件事真的很苦惱,不要問我後來怎樣或我想怎樣,我沒辦法回答。」

    而且當天人就倒了,根本沒時間好好想過。熱得發昏的頭別說是想出好辦法,就連整理思緒都有問題。人家說虛弱身體會造成軟弱個性,看來是有點根據。真想在一切結束之後找個靠日本海的飄雪小鎮躲起來算了。

    「這樣啊,果然不出我所料。幸好我本來就不看好生存價值極低的您,如果您能夠當機立斷,我還比較驚訝呢。」

    過了一晚,還是沒有半點頭緒;就算身體恢復了,在學校還是逃不過被指指點點的生活——赫蒂耶彷彿看穿了面臨如此窘狀的秋晴,接著說:

    「我個人雖然對您這膽小鬼的戀愛關係圖一點興趣也沒有,仍能以侍女身分指點您一條明路。」

    「…………什麼明路?」

    反正聽了也沒損失,即使關子賣得不小,姿態又像從高樓大廈頂端發話一般高,就姑且聽之吧。或者說,如果她沒吐出什麼像牙,一定得狠狠吐槽她,不過她惱羞大概很恐怖,放在心裡就好了。

    抱著如此消極的想法,秋晴默默等著赫蒂耶開口,只見她向橫滑開一步,指著站在廁所門前的愛榭說:

    「只要您和我們楚楚可憐、純潔美麗的愛榭大小姐結婚,就能跨越宗教和國籍的障礙,想娶幾個就娶幾個。啊啊,這方法很完美對不對!」

    赫蒂耶合起雙掌,以純真少女說夢話般的表情提出搭配贈送滯銷商品的可怕建議。

    唉……秋晴大大一嘆,搔搔還有點暈的頭,不悅地瞪向赫蒂耶。

    「拜託喔,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光是要不要和她們交往就夠讓我頭大了,現在還跟我提結婚?你想害我胃穿孔啊?」

    「居然說這種喪氣話,看來您的胃壁跟自尊一樣薄呢。」

    「你喔……………基本上,我根本就不是會貪圖好處才結婚的人,你就不能多考慮一下對方的心情嗎?」

    「天吶……少爺您是嫌命長嗎,竟敢對我這個甘願為大小姐奉獻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說這種話?」

    赫蒂耶對秋晴的發言似乎相當不滿,兩眼瞇得像針一樣,差點沒嚇掉秋晴幾年壽命。求求你不要再這樣恐嚇人了好嗎?

    ……不過,秋晴也知道這位學姊只是單純地恐嚇,所以沒有過度反應,正視她說:

    「我才沒有懷疑你的忠誠,只是希望你能說得好聽一點。愛榭自己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在我聽來可是很刺耳啊。」

    儘管說了以後,才覺得自己可能沒立場教訓她,不過也無法悶不吭謦。就算她亮刀,我也不打算收回那些話。我沒辦法那麼油條。

    赫蒂耶不動聲色,直視年少血氣爆發的秋晴……然後突然​​轉身,回到愛榭身邊。

    秋晴疑惑地看了一會兒,赫蒂耶又轉回來,這次竟然恭敬地鞠躬說道:

    「大小姐說——『我很感激您的好意,請別為我操心。』真是太好了呢,愛榭大小姐不惜弄髒自己的嘴也要向您道謝,這一定是您此生前三大幸福的事吧?」

    「……這樣一句道謝就算是我人生前三大幸福的事啦?我的人生還長得很耶?」

    「若您願意,我可以特別免費服務,現在就了結您的人生怎麼樣​​?」

    「就算倒貼我一億也不要!」

    秋晴忍不住對用爽朗笑容作殺人預告的赫蒂耶大吼——卻感到腦袋一昏,手跟著貼上額頭。

    病人不該這麼吵鬧。雖然責任在於對方,但受害的總歸是自己,得冷靜一點才行,

    而在秋晴如此反省時——

    「大小姐,既然藥都給了,我們也該失陪了。若大小姐的身子有個萬一,小的可擔待不起,說不定還有懷孕的危險呢。」

    ……自己在這個侍女眼中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啊。不過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還是別問了。

    目送莊重地行禮告退的愛榭和眼中唯有主人的赫蒂耶走向門邊後,細小的關門聲跟著傳來……

    感到終於能夠獨處的瞬間,秋晴虛脫似的倒在床上,嘆著氣喃喃起來。

    「……照道理來說……我也該把愛榭一併考慮進去呢……」

    想到頭痛的人物又多加一個,秋晴愈來愈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經過一番猶豫,秋晴還是喝下了愛榭等人奇襲似的探病後留下的藥。

    秋晴睡意全無地躺在床上,只能東想西想、不清不楚地消磨時間。

    難以定論的問題,讓秋晴翻來覆去,抱著不知是因發燒還是那瓶藥而發昏的腦袋拚命地想……最後,這段空乏但耳根子清靜的時間遭到開門聲強制中斷。

    「嗯……大地啊?」

    「是啊,你沒睡?」

    回房的室友一面脫下外套,一面走向秋晴的床。

    大地平時雖冷淡、缺少表情,但事實上是個關心朋友的人,臉色已因為擔憂秋晴的狀況而沉下……可是他半途停下腳步,眉頭一皺。

    在秋晴發問前,他輕輕抽動鼻子,瞪尖眼說:

    「……有女生的味道……不只一個…………這種特別的味道,應該是二年級的哈迪姆學姊和她侍女的吧……?」

    「你是警犬嗎?」

    忍不住對令人傻眼的大地吐槽後,秋晴輕聲嘆息。我室友的鼻子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在她們身上確實是能聞到精油或香水的味道,可是她們在房裡沒待多久,氣味應該不會多濃;也許愛榭鑽過的被子床單味道可能較重,但自己什麼也聞不出來。

    然而,大地猜出二年級主從搭檔曾來過後仍是一臉凝重,不停四處張望。

    「還有一點點其他洗髮精的味道……日野,你解釋一下。」

    「……呃,我才想問你的鼻子是什麼構造咧……」

    琵娜吃完午飯就直接回去了,如果那指的是她……就是六個小時前的氣味了耶!就算沒開窗,能聞出這麼久以前待過的人,你真的不是警犬投胎的嗎?

    這時,大地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滿,直往再度傻眼的秋晴逼來。

    「日野,快給我一個滿意解釋。要是你敢請假不休息還帶女生回來玩,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不要那麼兇嘛。事情很單純,就是琵娜中午跑來探病,然後愛榭她們……趁我睡覺的時候偷跑進來而已。」

    「什麼……難、難道是夜襲……!」

    「我們沒怎樣啦!……她們還是來探病的,還給我一瓶營養飲料。」

    「真的什麼都沒有?」

    面對室友再次確認,秋晴自認沒做虧心事,乾脆地點頭。

    「…………好吧,這次我就相信你。」

    始終眼帶懷疑的大地總算不再追問,但臉上還是有點不悅。

    將一直拿在手上的外套掛上衣架後,大地說聲「我去換衣服」就躲到廁所裡頭……等門關上,秋晴才釋放憋了很久的苦笑。

    明明擺出一副「我對別人的事沒興趣」的臉,一旦和他混熟,就成了這也管那也管的老媽子。一下擔心一下生氣,還關心人家的戀愛關係……總之,他只是有點怪,和隨處可見的高中生沒多大不同。我是這麼想的。

    儘管他的運動能力和各般技術都高人一等,但一個人的價值不是光靠那些就能評斷的。能夠安心和他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當秋晴恍惚地這麼想著時,枕邊的手機忽然響起。

    「……簡訊?」

    拿起來看以後,才發現鈴聲和來電不同。畫面顯示的果然是簡訊,有個信封的圖案。

    會是誰呀?秋晴皺著眉開啟簡訊……眉卻皺得更深了。

    發簡訊的,是讓他如此苦惱的元兇之一——瑟妮亞。

    這倒還好,真正奇怪的是,那個總是橫衝直撞的電鑽頭,竟然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對被她撞趴的受害者有任何行動。

    所以問題不在於人,而是簡訊內容。

    「……『情況好點之後和我聯絡』…………這是命令嗎?」

    讀完,秋晴搔了搔頭。

    「…………嗯,應該是一定要回吧……」

    得出很有自己風格的軟弱結論後,心情反而更低落了。從育科同學岡常笑我說未來一定怕老婆,反觀自己現在這副德性,以後恐怕是反駁不了她了。

    「……不對,我一定是因為發燒才這麼沒膽……一定是的……」

    秋晴一面碎念一面挪動手指,鍵入「大概好點了」就馬上傳訊。

    說起來,她那通簡訊也挺怪的。是有探問病情的味道,可是整體就是不太對勁。

    然而在他任務告一段落準備放回手機時,鈐聲再度響起,差點嚇得放手。好不容易抓住以後,手指卻不知道按到了什麼,鈴聲停止、螢幕顯示出通話畫面,心裡又是一怔。

    於是秋晴就這麼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將手機貼上耳朵,從乾啞的喉嚨擠出聲音問:

    「餵……誰呀?」

    『——你現在怎麼樣? 』

    從聲音聽來,這略過寒喧的問題無疑是來自瑟妮亞。

    儘管沒看是誰打的電話,但會在這時間點來電的也該是她,所以並不驚訝……或者說,要是再驚訝下去,燒恐怕就要超過四十度了。

    無論如何,就算態度不太討喜,她心裡可能還是很擔心我的。對頗有人情味的電鑽頭來說,的確很有可能。

    心情放鬆點後,秋晴在床上坐好,說:

    「還有一點燒,可是已經舒服很多了。看樣子,明天應該就能上課了。」

    『這樣嗎…………那明天……』

    「明天?明天怎麼了嗎?」

    『…………沒事,我還是直接過去一趟好了,可以吧? 』

    「咦?過去一趟……你說我房間?」

    秋晴被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嚇得拉高音量,但電話另一頭卻不給他懷疑的時間——

    『正是。現在時間還不算晚吧……我馬上過去。 』

    「等等,馬上是——怎麼掛掉了啊!」

    沒機會說自己這邊方不方便的秋晴,只能握著手機空發愁。

    居然說來就來,真傷腦筋,不知道她想來做些什麼,更慯腦筋。

    「怎麼辦……?…………還是逃走好了……可是逃走又不能解決問題……!」

    面臨逼來的威脅,秋晴一個對策也想不到,而且這副病弱的身體既不能逃也不能躲,就算現在傳通簡訊說「我又突然惡化了,還是別來的好」,對瑟妮亞恐怕起不了作用。

    秋晴愈想愈緊張,在床邊坐立不安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道開門聲嚇得他跳了起來。

    所幸聲響不是來自房間門口,而是廁所,讓他鬆了口氣。

    見到秋晴的反應,在剛換的作務衣上披起棉襖的大地表情疑惑地問:

    「……怎麼啦?你剛有說話?」

    「喔,對啊。有人打電話來……問我情況怎樣……」

    「這樣啊,讓大家太擔心也不好,得趕在明天之前退燒、回去上課才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飯……補充營養是很重要的。」

    「話是沒錯,可是——」

    原想和大地談談就要來襲的電鑽怪獸,但他眼中卻突然迸發莫名的決意,點點頭——

    「我去借餐廳廚房幫你煮點粥,馬上回來,你先安靜躺著吧。」

    ——使出用善意斬斷希望的大絕招。

    「啊?等等,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

    「空著肚子病是不會好的。我會用廚房煮好的飯來煮,很快就好了。」

    「不對啦,不是時間的問題——」

    「好了好了,你就乖乖躺下吧。」

    大地沒想和秋晴多費唇舌的意思,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而不敢獨自留下的秋晴緊張得跑向逐漸遠去的室友,想伸手拉住他——左腳小趾卻不小心狠狠踢上床腳,痛得他叫都叫不出來當場蹲下。

    即使痛得飄淚,但小趾只是稍微紅了點,沒有明顯外傷。聽說會痛成這樣是趾尖佈滿神經使然,所以不是因為骨折之類的內傷吧。大概。

    可是現在問題不在於痛得令人想哭的小趾——而是在自己蜷縮的這幾秒間無情離去的大地。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急啊……!」

    儘管大地原本就是個勤快的人,剛才那樣也明顯比平常快了三成。明明不用那麼趕,就像有什麼在催促著冷僻的室友似的,太奇怪了,而且時間非常不巧。

    還是痛得想哭的秋晴披上厚外套避免著涼並坐回床上,在再度沉靜的房間一個人用力地想。

    既然逃不了也躲不掉,只能慢慢等了……但自己也沒豪氣到能夠乾坐著領死,心裡七上八下。

    「如果要裝作在電話後突然惡化,應該要咳個幾聲……不行不行,我演技那麼爛,一定馬上就被拆穿………………對了,在她來之前趕快睡著…… ………可是她大概會氣得把我硬挖起來吧……?」

    秋晴左思右想,但心情比剛講完電話時還忐忑,怎麼也想不出好辦法。

    事到如今,只能將希望放在大地上了。不知情的他若能在瑟妮亞來訪前先煮好粥回來,就能避開獨處的窘境了。

    一般人可能無法在瑟妮亞從上育科宿舍到從育科宿舍這段時​​間煮好粥,可是大地不是一般人,還有點希望。

    既然用的是已經煮熟的飯,只要將做高湯的時間縮到最短——不,如果單純只用鹽巴調味,連半小時都用不到;假如他還有什麼獨門絕活,說不定二十分鐘就回來了。

    看看時鐘,大地已經出門十分鐘了。剛才想得太專心,完全沒注意到過了這麼久。

    ……然而看過時鐘以後,時間的流逝反而變慢了。以為過了五分鐘,分針卻仍停在原處;後來一連看了兩三次都是一樣,還以為是沒電了,結果分針就在這時候跳了一格。表示這段漫長的時間,事實上只有一分鐘而已。

    還沒好嗎,煮好了沒呀……秋晴急得直抖腳,不知是癢是痛的感覺在胃上蔓延開來。

    就在秋晴揉著肚子,繼續瞪著時鐘看時——

    「叩、叩」的敲門聲,讓秋晴觸電似的向門看去。

    來人是大地還是瑟妮亞,他已心裡有數,不必多猜。

    大地只離開十五分鐘不到,若他真的拿粥回來,一定是兩手都端著托盤,沒有敲門的餘裕。

    所以敲門的是——

    「——打擾了。感覺怎麼樣?」

    不等秋晴應門就直接進房的人,果然是瑟妮亞。

    她白色大衣底下穿著似乎很暖和的黃色毛衣,可是腳上的黑色褲襪……難道她在這麼冷的天還穿迷你裙?算了,不重要。訪客用的拖鞋和她的服裝非常不搭,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僅能倚靠病弱的心神和肢體,在大地回來之前孤軍迎戰「現在見面前三大尷尬人物」中以毫釐之差暫居第二的瑟妮亞。

    感覺未戰先敗的秋晴,只能抽筋似的僵著臉無力賠笑,大概眼神也很飄搖。

    看見秋晴這副表情,瑟妮亞的臉罩上了薄薄暗影。

    「……你情況還是很糟呢,不要起來,安靜躺著吧。」

    「咦?不用啦,沒那麼嚴重……」

    「別勉強了,病人就是要乖乖聽話,否則明天又要請病假了。」

    難得她也會單純地關心人。看來她是把自己絕望的樣子當成病容了。

    於是秋晴抱著有如揮棒慢了卻遇上變化球而敲出德州安打的心情,慢慢鑽進被窩。不必多解釋,就讓瑟妮亞傻傻誤解傻傻探完病回去,就能平安落幕了。

    感覺瑟妮亞沒有久留的意思,看來事情能在大地回來之前就解決了。

    絕地逢生的秋晴,為了讓自己舒舒服服抵達終點站,將枕頭墊在腰上坐起,調整到滿意的姿勢,對身旁的碧眼同學說:

    「抱歉,我現在這樣,沒辦法好好接待你。」

    「哪兒的話。我本來就不打算久留,事情說完就要回去了。」

    瑟妮亞的發言正如秋晴所預料,使他不禁竊喜,差點壓不住翹起的嘴角。

    不過能夠不笑出來,不是因為自製力夠。

    而是在瑟妮亞的話裡想到了些什麼。

    於是秋晴回頭思考——

    ——所以她是來做什麼的?

    「探病」是最順當的答案,然而瑟妮亞兩手空空。想像中,她應該會帶個裝在木匣裡的水果當伴手禮,再說聲『還不給我心懷感激地收下! 』之類的話。

    那麼,不是探病會是什麼呢……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朋美昨天的事……不過那也不是三言兩語道得盡,感覺不對。

    且最大的疑點是——為何幾句話就能處理的事不在簡訊或電話中說完,非得跑這一趟?

    也許當面聊的效率是比較好,可是既然很短,應該沒有直接殺到病人房間來的必要。

    秋晴愈想愈迷糊,臉色愈來愈重,跟著加深瑟妮亞的誤會。

    「……你真的還好嗎?要不要我待到大地同學回來——」

    「我真的沒事啦,而且大地很快就會回來了!你要找我說什麼?」

    為避免不必要的傷停補時,秋晴急忙勸退瑟妮亞。要是兩個人真的撞上,恐怕自己真的會難堪到燒得更嚴重。

    瑟妮亞雖微微抽動眉梢、問聲「真的嗎?」,但看樣子還是順了秋晴的意。她站在房門和秋晴的床之間,沒有脫下大衣轉換成久留模式。

    ……這是很好,可是能請你不要偷瞄大地的空床嗎?或許你自己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是對我這年紀的男生來說,意義可是很深遠的啊。

    在秋晴陷入無謂的尷尬時——

    「……秋晴,有件事我想先說清楚。」

    瑟娓亞沉沉地說,眼睛看著他處。

    幸好她沒看過來。那張美麗的臉龐嚴肅起來,更有種特殊的光彩……要是被那樣的美貌直視,自己一定會撇開眼睛。

    見到瑟妮亞有要事相告的模樣,秋晴也跟著繃緊神經,靜靜坐著等她開口。

    「上個月,我把心裡的話都告訴你了吧?所以下一次,就輪到你了。」

    「……輪到我……」

    就算這麼說,在她沒有任何具體要求的情況下,實在不知道該答些什麼。

    秋晴的想法似乎全跑到了臉上,正好被瑟妮亞發現,整張臉湊了上來。

    看見她臉上薄薄的紅暈,讓秋晴很想吐槽「如果會害羞就不要亂來」。我自己還比你羞上數十倍呢。

    可是現實上秋晴什麼都說不了,也別不開眼睛,只能凝視著瑟妮亞近在咫尺的臉。

    接著,瑟妮亞張開了在寒冬中也依然水潤柔滑的粉唇——

    「下次就輪到你說——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了。」

    投出了沒有任何花樣、避無可避的高速直球。

    內容直白得無法曲解或遐想,使秋晴一時語塞。

    這種事問起來很簡單,卻需要無比的勇氣來回答。自己現在躺在床上,實在很難立刻給出什麼好答覆。

    「這個,我…………呃……」

    瑟妮亞對明顯表示困惑的秋晴微微笑說:

    「又不是要你現在就說,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的……你就先養好身子再慢慢想,不要影響到上課或服務活動。」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

    條件寬鬆得讓秋晴感到遲疑,這時瑟妮亞突然擺出一臉不悅,背向秋晴。

    「原想給你更長的時間好好考慮,但現在情況有點變化,所以只再給你一點點時間、真的只有一點點喔!儘管感謝我吧!」

    「……喔,謝謝…………不過……」

    「怎樣啦?是男人就說清楚嘛!」

    本來還在煩惱該不該問那麼沒神經的問題,但瑟妮亞此話一出,使秋晴裂開打定主意。

    「……朋美都問我要不要和她交往了,你只問這樣啊?」

    「有什麼不可以?再說我是不可能主動要男人和我交往的。」

    電鑽女不知在驕傲些什麼,一手按著胸口堂堂宣言。

    儘管那的確很像是上流千金會說的話,秋晴仍聽傻了眼。明明那天是她主動告白的,現在就把人當沒貨賣給老客戶而頻頻道歉的小店員般低下啦?

    這時,瑟妮亞彷彿有朵盛開的玫瑰當背景般從容地優雅微笑,說:

    「假如你無論如何都希望我和你交往,倒是能考慮考慮,不過我是不會主動提出那種要求的。受朋美同學刺激而讓步之類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她的音量並不大,但其中的堅決仍壓得秋晴倒抽口氣,什麼也不敢說。

    而秋晴的反應不知又給了瑟妮亞怎樣的想法,只見她華麗轉過身來——

    「總之就如同我剛說的,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相對地,就算你決定要和朋美同學交往,也一定要真心回答我喔?」

    「喔……」

    瑟妮亞對壞掉的玩具般頻頻點頭的秋晴輕輕嘆息,低頭看表。

    「……待得比我想像中久了一點呢。我先回去了,祝你早日康復。」

    補充似的說完後,她又轉過身去,直接走出房門。

    她的動作沒有一點遲疑,卻又似乎是急著想逃離這裡,讓秋晴錯愕得沒機會留人。

    ——像一陣風一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有事先通知就是了。

    其實,瑟妮亞也為我想了很多吧。她這麼急性子的人沒有要我立刻答覆,還特地來通知我還有時間考慮,可見是那樣沒錯。

    然而……和她說話真不是普通地累人,感覺又要發燒了。

    再度落單的秋晴沒能平靜下來,直盯著房門發呆——這時房門冷不防敞開,讓秋晴不禁僵住。

    還以為瑟妮亞有什麼沒說完又折回來,嚇得秋晴抓起棉被……但在下一刻沒勁地放開。

    進門的不是罩著高貴大衣的上育科生,而是身穿寬鬆棉襖的室友。他單手端著的托盤上,有個小小的陶鍋。

    「久等啦,日野。不過我可沒讓你白等,這鍋粥——」

    回來得挺快的大地嘴邊有著難得的笑容…………但嘴角漸漸向下彎去。

    在秋晴對此發問前——

    「…………又有女人的味道。剛才怎麼了?」

    大地的眼神,變得像之前午間電視割上懷疑媳婦不貞的婆婆一樣,

    說錯話就會讓陶鍋飛過來的氣氛,嚇得秋晴舉起雙手——

    「剛、剛剛瑟妮亞來看我恢復得怎樣,說幾句話就回去了!」

    「……真的嗎?你沒做什麼虧心事吧?」

    「根本沒那個時間好嗎!」

    大地的眼並沒因秋晴的極力嘶吼而軟化。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每次都要把我當壞人啊?

    假如我這個病人在大地特地為我煮粥時不好好休息,反倒和女人卿卿我我,的確很對不起他,不過他的殺氣沒必要和認真時的赫蒂耶一樣重吧?

    秋晴繼續向表情毫不放鬆的大地解釋,可是似乎沒什麼效果。

    面對陶鍋飛來的威脅,秋晴急欲改變話題拚命地想,最後——

    「——對了,我們等等再說吧?再不趕快開動,你好不容易做的粥就要涼掉羅?」

    「…………唔。」

    將話題轉到即將成為凶器的陶鍋內容物後,大地總算是有點動搖,視線從秋晴移到自己做的餐點上,不悅地看了一陣子……

    直到秋晴開始以為轉移焦點失敗,這位室友的唇間才吐出一口氣。

    「……算了,我又不會真的把特地做來的粥扔出去,你就快點吃吧。」

    「呃,這個,真的可以吃嗎?」

    「我是做給你吃的,不給你吃要給誰——」

    大地用筆記本墊在桌上放下陶鍋,突然惡狠狠地瞪來。

    「……你該不會是讓弗雷姆哈特餵你吃了點什麼,現在吃不下了吧?」

    「我哪會做那麼羞人的事啊!不只是我,瑟妮亞也不會做那種事,想太多了啦!」

    「那就快吃,敢剩就要你好看。」

    ……平常人給病人吃東西,說的不都是「吃不完就放著沒關係」嗎?為什麼要說得像是威脅小孩不准挑食一樣啊,簡直莫名其妙。

    大地臭著臉掀開鍋蓋,用木匙舀了點粥盛在一起帶來的碗裡,再灑上一點碎梅乾,然後沒好氣地將冒著蒸氣的碗遞到秋晴面前。

    秋晴感激地接過粥,拿湯匙輕輕拌了幾下說:

    「謝謝你幫我煮這個,給你添麻煩了。」

    秋晴對時常為他勞心勞力的室友道謝後,面向一邊的大地眉梢跳了一下。

    「…………先不說不純異性交遊的部分,既然是室友,在彼此身體出狀況時本來就該互相照料啊。」

    「嗯,說得也是啦。」

    「而且……我之前也給你添過麻煩,就當作是回禮吧。」

    「啊……」

    前一陣子,大地身體不適而在課堂上昏倒時,是秋晴救他脫險並送去保健室的。

    那對秋晴而言完全是應該的事,沒想過讓大地還人情,讓他不太好意思。

    不過——儘管這樣想並不是壞事,但若想維持彼此信賴的室友關係,還是別想得太複雜比較妤。

    所以秋晴靦腆地微微笑,說:

    「總之就是謝啦。我會努力不要再麻煩你,可是要是有個萬一,就請你多多幫忙了。」

    「……我,那個……沒關係啦……」

    大地像是被秋晴傳染,臉上裝得冷淡,整體感覺卻忸怩起來。

    雖然男人之間出現這種氣氛非常詭異,也比剛剛心驚肉跳地要好得多了。至少沒有被砍死或勒死的危險,總算是得救了。

    秋晴舀了一匙粥吹一漯送進嘴裡。配料很簡單,就是蛋、萬能蔥花和梅乾,可是——

    「嗯……!好吃耶,鹹淡剛剛好,很爽口。」

    「這、這樣啊。能合你胃口真是太好了。」

    「大地果然很會做飯……」

    大地做什麼都很優秀,真是厲害。即使不善與人交際,但很懂得照顧人,足以彌補不足,混熟了以後,也能體會到他對朋友的用心。

    吃了兩、三口粥後,秋晴看向不時往這裡偷瞄的大地。

    他有張可惜是生為男人、與三家不同類型的漂亮臉蛋;身高是矮了點,不過手腳纖長,整體看來是個十足的俊俏小生。

    在秋晴對內外在都無可挑剔的室友重新認識時,大地像是察覺了似的稍稍噘起唇問:

    「……你、你幹麼一直看我?」

    「怎麼說呢……我在想,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你、你說什麼……!」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大地慌得連秋晴都有點嚇到。或許對同住一房的室友說這麼噁心的假設是自己不對,但還是希望他不要抱著肩膀縮成一團。我對男人的貞操沒有興趣,可以不要那麼害怕嗎?

    為了儘早解開誤會以免問題加深,秋晴搖了搖拿著湯匙的手說:

    「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啦,就是突然想到,像你這樣家事運動都很優秀、書也念得不錯、個性好、長得又像女生……呃,你靠過來做什麼?」

    跪坐在床上的大地用手撐著一扭一扭地接近,不知不覺來到了床邊,將通紅的臉整個湊過來。前傾成這樣還不會摔下床,真是神奇。

    不過問題不在他的姿勢,而是他面臨生死關頭的猙獰眼神。

    「只是隨便說說?你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嚴重嗎……就算我早就知道你是那種男人,可是……!」

    「……呃,只是閒聊而已,很嚴重嗎……?」

    「閒聊?閒聊是吧?既然是閒聊,那你就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我是女生就好?」

    雖然大地語氣平緩,不過陰氣逼人指的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比一般的小混混還恐​​怖。講得更簡單一點,就是像準備以雙手擲出鋼筆的深閒或抽出匕首的赫蒂耶那樣。

    在做出錯誤選擇就會血濺當場的氣氛下,秋晴稍稍吊起嘴角說:

    「……就是,每個男生都希望病倒的時候會有人替自己做飯、看護吧?而且比起同性,當然是異性比較好哇,不是嗎?」

    「…………也就是說……那個……你喜歡那樣子的女生嗎?」

    「呃……大概吧。光是手腳勤快分數就很高了。」

    「所、所以,如果要找女朋友,你會找像我這樣的女生?」

    「……………………呃,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吧……」

    平常大地對這種事無論是問是說都非常排斥,今天卻像吃錯藥積極發問,眼裡還有點血絲,怪恐怖地。

    秋晴躺在床上動作受限,只能盡量不去刺激大地……很快地,他發現這簡直比跑完全程馬拉松還難。因為室友逼上眼前的臉愈來愈紅,喘得比他全力衝剌完還厲害。心情到底要多混亂才會變成這樣啊?

    紅色警報尚未解除,秋晴想繼續吃粥蒙混過去。剛才還覺得輕淡得很好吃,現在卻一點味道也沒有了。

    「……………………」

    「……………………」

    面對默默吃粥的秋晴,大地動也不動,只有眼睛四處打轉,不知在慌些什麼。

    在這尷尬到爆的氣氛下,碗裡的粥隨時間愈來愈少……

    在秋晴終於受不了打算尿遁時,大地的唇猶豫地蠕動起來。

    「…………我有一個怪問題想問你……可以嗎?」

    「呃,好啊。想問什麼就問吧。」

    「日野你,那個……」

    「嗯,怎樣?」

    「你、你是說,如果我是女生,你會想和我交往嗎?」

    「我也不是那個意——餵!大地,你怎麼啦!」

    秋晴反射性地立刻回答大地似乎掙扎很久才出口的問題,他卻像是被隱形子彈正面打中腦袋似的猛然向後倒下。幸好後面是床,沒有受傷。

    秋晴擔心地起床查看,聽見力竭般的嘶啞聲音。

    「……………………為…………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問題當然沒那麼簡單啊?」

    「……可、可是…………你剛剛不是說……」

    「哎喲,我剛剛是說如果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女生,的確會是個理想的女友,可是我的意思——」

    秋晴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整個話題就像強風中的綿帽子(日本傳統新娘禮服中的綿質白色兜帽)一​​樣,不知會流落何方;不過,秋晴因此註意到了一件事。

    以前和赫蒂耶對話時,曾說過自己「沒時間談戀愛」,到現在也是如此。和三五好友結伴出遊就算了,談到認真經營感情,恐怕是沒有餘力。

    可是自己又遲遲無法答覆朋美的告白,也不知道如何告訴瑟妮亞自己對她的感覺,是因為當秋晴彷彿在漆黑深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一絲光明時——

    「……………………給我差不多一點……」

    一道細小的低喃讓秋晴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仰躺的大地慢慢用手撐起上身,不禁倒抽一口氣。

    怎麼說呢,有點難以形容……那副模樣,就像是個憑藉憤怒和憎恨爬出死亡淵藪的地獄戰士。突如其來的緊繃氣氛讓秋晴不禁吞吞口水,渾身僵直。

    雖不知是什麼讓大地變成這樣,只知道要是再刺激到他,一定會鬧出人命……!

    在搖搖晃晃地站立於兩床之間的大地俯視下,秋晴動也不敢動,想擠出乾笑表示自己沒有抵抗的意思……可是失敗了,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笑不出來。不,要是死亡的預感再繼續高漲下去,自己或許能死心地笑個兩下。

    無論如何,先看看大地反應,再從「拚命道歉」、「全力道歉」和「總之先道歉」之中選一項來行動吧。

    這時,大地緊緊握住藏在棉襖底下難以窺見的拳頭,以外行人碰上都會立刻嚇跑的凶狠眼神瞪視秋晴——

    「……為什麼你…………老是這樣……」

    「…………我、我說了什麼惹你生氣的話嗎……?」

    想不到自己做錯什麼的秋晴惶恐地問,卻讓大地的眉尖跳了幾公分高。

    同時右拳不斷顫抖——

    「你不知道自己的話會給人多大的影響嗎!給我注意一點,笨蛋!」

    「喔噗……!」

    秋晴的臉在怒罵聲中遭受強烈衝擊,翻了一圈倒在床上。

    倒下前最後的景象,讓他知道打在臉上的不是拳頭,而是大地扔來的枕頭。

    否則自己恐怕不是只有頭昏眼黑,大概會顏面骨折當埸昏厥。

    拿開枕頭後,視界仍像是中了輕微腦震盪似的搖搖晃晃,一時起不了身,但仍能清楚聽見室友歇斯底里的吼聲。

    「我出去一下!給我趁這段時間好好反省反省!」

    話一說完,劇烈的關門聲跟著轟進秋晴好不容易才抬起的昏沉腦袋。

    秋晴在大地一連串狂風般的行動後恢復寂靜的房間裡坐在床上,揉揉被枕頭炸得抽痛的鼻頭。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完全是一頭霧水,想也想不透。

    剛才的話裡面到底有哪個字會惹大地生氣?該不會只是單純的遷怒吧?不過——

    「…………連大地都會氣得這麼露骨……應該是我的錯吧……」

    雖然只認識不到一年,至少這部分是看得出來的。

    但也因為如此,秋晴怎麼​​想也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麼,腦袋漲得很難過。

    看那個樣子,大地一時應該還是消不了氣,至少要持續到自己弄懂是什麼觸到他的逆鱗為止。

    所以……在深入朋美和瑟妮亞的問題核心之前,現在又多了個新的難題,而且題目還要先自己克漏字填充完才能解。

    「……啊…………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秋晴在床上躺成大字,心情依然烏云密布。

    身體是比早上舒服很多了,但這一整天下來心情匆上匆下,說不定已經更為惡化而不自覺。既然要跟大地住在同個房間裡,這問題非得儘早解決不可。

    每個問題都不能擱著不管,只能設法一一解決。

    「…………如果燒能快點退就好了……」

    其他的都可以自己處理,就只有這個希望老天幫忙。秋晴鑽進被子趴下,將仍隱隱作痛的臉埋進枕頭,閉上眼睛。

    然而問題不會明天醒來就自動消失,因此秋晴只好對著浮現在眼皮底下的幾張臉不停地想……

    ——結果到墜入夢鄉之前,都沒有一個有效的結論。

    自此,秋晴就夾在沒有行動的朋美、擺明躲人的瑟妮亞和躲得更徹底且拒絕交談的大地中間,緊張兮兮地過日子。

    直到幾天后一年級最後的從育科測驗公佈,這樣的狀況都沒有改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45 PM

最終話

——決定就讀私立白麗陵學院高中部從育科時,我從未想過等著我的會是這樣的日子。

    和小學時就轉走、與自己有點因緣的兒時玩伴重逢。

    有事沒事就和第一天上學時遇上的金發電鑽大小姐纏在一起。

    和嬌小的萬能同年級室友一點一點地愈混愈熟。

    其他還有,為身材超群但零生活能力的美女脫線姊妹東忙西忙、與怎麼看都是小學生的天才畫家和異國禦宅族公主相識並參與她們的創作活動、從中東主僕搭檔手中守護自己的未來和生命、接受修長但內向的中華姑娘的幫助、跟沒用但討厭不起來的理事長和超冷酷女僕教師打交道……全是些普通高中根本不會遇上的人。

    在她們的圍繞下,我過著濃密得一刻也不得閒的每一天,被捲進各式各樣的風波里。

    才短短一年不到,就製造了抱也抱不完的回憶,到畢業那天一定會增加到一個大行李箱也裝不下吧。

    不過——那還早得很。

    現在的我,有個非了結不可的問題。

    否則,我無法踏上下一個舞台。

    ◆  ◇

    大事就快發生了——我心中明確有著這樣的預感,但我感到的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只是因為昨天幾次都看到理事長笑垮了臉,不知道在高興些什麼。

    因此,秋晴在擠滿從育科生的教室中,不慌不忙地聽著講桌後的深閒和叉著手踐得莫名其妙的楓宣佈道:

    「這個禮拜六,要舉行本年度最役一場從育科測驗喔~!大家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什麼心理準備啊,我隨時隨地都素最佳狀況呢……最後?現在還素二月底耶?」

    對於這輕浮的問題,同樣輕浮的轟傻傻地反問。

    一如往常地,回答的不是楓,是她身旁的藍色女僕深閒。

    「一如理事長所言,本週末將舉行一年級最後的測驗,因此三月將不會有測驗。需要解釋原因嗎?」

    在深閒掃視所有人的眼前,秋晴點了點頭。雖不知會是怎樣的原因,但聽了也不會少塊肉吧。

    其他學生也像是有著同樣想法,在轟身旁的三家跟著頷首,女生們也幾乎都是類似的反應。只有大地面無表情,動也不動。

    ……從病倒請假那天吵架以來,自己就和大地冷戰到現在。所以他不在隔壁位置,而是散發著「不准靠近我」的氣勢獨自坐在最前排。

    測驗固然重要,可是這問題也得趕快解決啊……這時,認真思考的秋晴再度聽見深閒沉靜的聲音。

    「白麗陵將在三月上旬舉辦畢業典禮,幾天后還有結業式,時間上較為緊迫——這是第一個原因。」

    「還有第二個原因嗎?」

    四季鏡怯怯地舉手發問,深閒跟著輕輕點頭——

    「第二個原因,就是『最後的測驗等於晉級測驗』——換言之,若結算成績不及格,將視為無法晉級;沒有補考的機會,也不能留級,會遭到校方勒令退學。」

    ……輕快地說出非常嚴重的事情。

    教室裡突然鴉雀無聲。我敢斷言,大家都是過於驚愕而一時失措,因為我就是這樣。

    深閒繼續事務性地對啞口無言的從育科生們說:

    「本次測驗不會配發搭檔卡,所有人都能參加,但仍可能需要上育科生的協助。除晉級測驗結果外,還會參考至今的課業及測驗成績,來決定各位是否達到晉級標準。」

    「……不能補考,就表示這次測驗可能一次定生死吧?如果遇到必須請病假或喪假之類不能參加怎麼辦?」

    這些情況應該都在考量之內了吧?秋晴這麼想著提問。

    「若因不可抗力而不克出席,將以最低分計算,病假等情況會另外扣分。過去成績不理想者,可能因此遭到退學。」

    「溫柔善良的理事長在這裡給大家一個小提示~到現在每一場測驗都有參加的人,就算晉級測驗缺席,也不用擔心成績不夠晉級喔~」

    「……理事長,請不要多事。會影響到同學們的鬥志。」

    「讓他們太害怕被退學,就算生病或受傷了還勉強自己考試也不好嘛! 」

    深閒似乎不打算反駁難得說句人話的楓,沒有大反應。

    但是對秋晴而言,那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他對自己的成績並無自信,就算受傷或是生病了,只要捱得住也一定會出席。

    如果稍微洩個題,至少能多少想點對策嘛。在秋晴抱著這麼沒出息的想法時——

    「——那麼為公平起見,我在此向各位透露,各位之中確實有人可能無法晉級。希望各位在不要太勉強自己的情況下做好萬全準備,順利參加測驗。」

    ……聽瞭如此可怕的重要資訊,秋晴的腦袋瞬時一片空白。

    錯愕的不只是秋晴,教室裡到處都有人緊張地交頭接耳。例外的只有大地和四季鏡吧,不過四季鏡多半只是在發呆而已。

    先不管那個脫線傻姑娘——這實在有點不妙啊。

    不只成績堪慮的秋晴,所有人都會為這場晉級或退學的測驗全力以赴,甚至拿出全力以上的表現。

    教室裡的氣氛愈來愈緊繃……但很快地,一句爽朗的話打破了現況。

    「怎麼啦怎麼啦,緊張什麼啊?測驗要考的都素我們平常在做的事,不會那麼容易就退學的啦!」

    轟說瞭如此帶來希望的話,還刻意向後撥弄他的油頭,誇張地咧嘴而笑。

    激勵大家總比造成無謂的不安要好得多了,確實值得讚許。

    然而,大家這時想的恐怕都是同一件事。

    「轟同學,有自信是件好事,不過……」

    「喔,怎麼啦,深閒老師?如果不小心愛上了我,想帶我跨過禁忌的圍欄,我素隨時都能——」

    「就您而言,若晉級測驗表現沒有特別優秀就會遭到退學。勸您拿出比他人多努力一倍的決心準備測驗。」

    殘酷的現實硬生生釘住了轟的舌頭。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好幾次眼,零度眼鏡還滑了下來,可悲得令人不忍卒睹。

    「…………………… Why?」

    「總合您至今的從育科測驗參加率、動機不純的行動和平日女學生的投訴……我想那是當然的結果。」

    「…………嘖?咦?真的嗎?你確定不素在說阿晴?」

    「等等,不要拿我跟你比好不好?」

    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被人跟這個超常笨蛋混為一談。我再怎麼樣都比他好吧?

    但在秋晴為自己抱不平時——

    「秋晴同學,其實你自己也很危險喔~?你的測驗參加率是很高沒錯,不過要是太大意,還是有翻船的可能喔~」

    理事長爆出了無法裝作沒聽見的衝擊性發言。

    「……………………咦?你開玩笑的吧?」

    「理事長並沒有說錯。日野同學在服務活動的實際評分上受過部分同學的投訴,造成扣分;倘若晉級測驗成績不夠理想,很可能達不到標準。」

    深閒冷冷的一段話,讓秋晴啞然無語。

    ……不會吧,雖然我也沒把握說自己一定能晉級……可是有這麼嚴重嗎?我知道我的成績應該算不上好,不過這跟我的想像有點差距耶。

    秋晴擺出和轟同樣的死人臉時,不長眼的理事長又笑嘻嘻地說了:

    「好了好了就是這樣~記得不要在禮拜六跑出去玩喔~?這可是畢業前的一大盛事,全校同學都會來觀戰呢。」

    嗯,她語氣是很輕鬆,內容卻超級沉重。竟然要人不慌不忙地在全校學生面前全力受測,執事和女僕什麼時候變成供大眾觀賞的職業啦?

    心情因無法接受的事實而亂成一團的秋晴重重嘆息……然後對晉級測驗重新思考。

    這週末……也就是二月最後一個禮拜六,就要面臨升上二年級或告別白麗陵的測驗。測驗內容不明,只知道因為會有觀眾,所以應該在校地內舉行,也不會持續太久。

    內容方面,多半是以深閒挑戰人類極限的設定為基礎,再加上理事長心血來潮的鬼點子……一定既困難又變化多端。

    為應付任何可能,就算事前無法多做準備,至少健康不能出差錯,否則極可能招致最壞的結果,也就是退學。

    可是——光是這樣就夠不簡單的了,問題還不只這一個。

    雖沒有期限……但我已經拖了很久,心情也很容易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彩京朋美,以及伊織·瑟妮亞·弗雷姆哈特——是時候對這兩位同班同學的告白做個答覆了。

    ◆  ◇

    宣布晉級測驗的隔天放學後,秋晴獨自努力地進行著服務活動。

    這次不是在平常熟悉的餐廳或咖啡廳當服務生,而是在跑馬場附近打掃人跡罕至的教堂。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差不多快結束了。

    儘管都是些掃掃鋪木地板、擦擦佈道台之類的簡單工作,由於面積不小,一個人做起來還是挺花時間。

    剛上完繞後山一圈的吃重體育課,又在這麼安靜的地方打掃了這麼久,讓秋晴感到有點疲累。不過,這工作相當單純,且沒有人打擾,心情能輕易沉澱下來,倒也是樂事一件。

    在幾天后虎視眈眈的晉級測驗,使整個從育科有種說不出的凝重,而且自己的問題也還沒了結,這樣的身體勞動很有助於轉換心情。

    像這種時候,如果能和成績優秀、幾乎確定晉級的室友大地聊上幾句,或許就不會想那麼多了……不過很可惜,現在整個從育科生中,秋晴最不敢說話的就是大地,在房裡見面時也很尷尬。

    自從請病假那天惹他生氣以來,兩人就幾乎沒說過話。隔天,他的氣是消了一點,但仍刻意錯開用餐和上下學時間;明明住在同一間房,卻只有上課和睡覺時會見到面。

    雖不想這樣下​​去,然而要是大地真心想躲,自己完全沒本事逮到他。他有時簡直就像個隱形人,前一秒才在想他怎麼還不回來,下一秒竟發現他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在自己還不知道他氣的到底是什麼的情況下,要留紙條道歉也有困難。感覺無論寫什麼都只是做表面功夫,反而會讓他更生氣。

    於是,自己就這麼和大地尷尬到現在,昨天深閒的宣告又讓其他同學也變得怪怪的,弄得自己像個與家人冷戰中的上班族,只有獨自工作時能夠放鬆。

    「總覺得……好像都是我自作自受呢。」

    秋晴一面在水桶清洗乾擦用的抹布,一面喃喃自語。真不愧是教堂,稍微發出一點聲音就很響。

    這時——

    「哎呀,說這麼沒志氣的話,你是怎麼啦?」

    「嗯……?」

    以為不會有人打擾的秋晴抬頭向聲音來源鑑去,在為通風而敞開的大門口看見了穿上大衣和上育科製服的女性剪影。儘管逆光中看不清她的臉,仍能從聲音認出她就是青梅竹馬兼問題之一的彩京朋美。

    她的出現,讓秋晴瞇著眼睛站了起來。

    「你怎麼跑來這裡,你平常不會經過這種地方吧?」

    「說什麼儍話,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呀。」

    朋美喀喀踏響剛清掃過的地板來到秋晴身邊,說著很有想像空間的話。正常而言,聽見前不久才對自己告白的人說這種話,一定是小鹿亂撞……但秋晴卻皺起了眉。

    若是紅著臉害羞地別開視線就算了,她卻十足黑心小姐的架勢,臉上掛著看戲似的笑容。或許她真的是為我而來,但應該是來笑我的才對。

    所以秋晴沒好氣地問:

    「……你是聽說晉級測驗才來的吧?」

    「沒錯,就是那樣。難得你會一次就猜對呢。」

    「每天在教室見面卻不理我的朋美大小姐會特地在這種時候跑來找我,用膝蓋想也知道會是那樣。」

    「真不可愛。和對你告白的人獨處還用那種態度說話,難道你的心是一片沙漠嗎?」

    害我的心沙漠化的明明就是你。被這種會在人真的吃不下時故意端出一大杯水要人喝的女人損,感覺更是差勁。

    然而說這種話也無濟於事,秋晴便提起裝了抹布和污水的水桶說:

    「我還在工作,有話可以等我做完再說嗎?」

    「可以呀,但是你只要再收拾一下就好了吧?」

    「呃……對了,我還要回去向深閒報告。」

    「那你就邊收邊聽我說吧,我會長話短說的。」

    同時,朋美讓路似的退開。

    聽她這麼說,秋晴稍微想了想,最後點頭妥協。都到善後階段了,邊收邊聽應該還好,不算沒人監視就打混摸魚吧。

    秋晴提著水桶走出大門轉到教堂右側,在一處有花圃和水龍頭的地方倒掉污水清理掃具,朋美跟著開口問道:

    「聽說下一場測驗關係到你們能不能晉級,有自信嗎?」

    「自信啊……在不知道考什麼的情況下,你要我哪來的自信啊?」

    「你就不會說點『沒問題』之類的哄我一下嗎?考不過就要被退學耶?你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嗎?」

    「當然知道。我要是被掃地出門就等於是半個遊民,所以會拚命去考。」

    「那就好,你一定要加油喔?要是告白對象遭到退學就此消失,簡直是一出天大的悲劇。」

    儘管這鼓勵有點刺耳,但還是能依稀感到她的擔​​憂,秋晴便默默地繼續洗他的抹布。 「想氣也氣不起來」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時候吧。

    秋晴將好不容易冼乾淨了的抹布用力擰乾,扔進空水桶裡。只要再收進掃具櫃裡就大功告成了。

    「……你就只說測驗的事啊,我快收完了喔?」

    然而在這麼補問時,朋美臉上的笑使他後悔不已。

    她的反應就像看見不小心說出禁語的笨蛋一樣,幾乎還能聽見她的心正「你怎麼會中這麼明顯的陷阱啊?明顯到不行耶」地恥笑著。

    「哎呀,你以為我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對啦,怎麼樣,我就是以為有嘛!後來我們幾乎沒說過話,當然會覺得你不會這樣就走了啊!」

    惱羞的秋晴毫不遮掩地一瞪,朋美的眼卻瞇若月彎,並吃吃笑道:

    「也對,一般都會這麼想吧。怎麼會有人告白完就算了,什麼行動都沒有呢?」

    「……………………就是說啊。」

    某個金發電鑽就做過那種「怎麼會」的事,讓秋晴說得有點心虛,但這裡非得同意不可。要是引來她的疑心,事情就麻煩了。

    儘管因為主導權又被朋美佔盡而發悶,秋晴仍強忍嘆息,正視朋美的臉。

    並說出想問卻遲遲不敢開口的關鍵問題。

    「你情人節那天要我和你交往……是認真的嗎?」

    「怎麼,懷疑啊?」

    「也、也不是懷疑啦……只是覺得像作夢一樣。朋美竟然會…………就、就是……喜歡我。」

    擠出全身勇氣問出這羞死人的問題後,秋晴整張臉爆熱起來,背也開始發癢,難過得他趕緊提起水桶,往教堂後的掃具櫃走去。

    而竊笑聲也跟了上來——

    「憑你那副尊容,實在看不出來你這麼單純呢。不過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你喔。」

    「呃……這樣啊。所以是怎樣?我不覺得你會為了開玩笑而做到那種地步,只是那真的很不像你。」

    秋晴半自棄地問,背後的聲音突然消失,像是在想些什麼。

    「這個嘛,說不定那真的很不像我,不過換個角度想,其實也是很像我的行為喔。」

    「…………咦,你是在出題給我猜嗎?」

    「哎喲,不是啦。告白這件事可能的確很不像我,可是要做就豁出去這部分就很像我了吧?」

    「呃…………好像真的是那樣……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台端啊?」

    秋晴抱著無奈和佩服交雜的心情邊走邊回頭,朋美背著兩手笑咪咪地說:

    「我原本做什麼都會好好想過,得出我能接受的結論以後才會下手;今天會變成這樣,只是因為我不想想那麼多了。撤掉理性這層限制還真是危險呢。」

    用那種表情說這種話不太好吧?這種反差,大概跟平常很文靜、到了演唱會就High到不知道會做什麼事的女生差不多吧。

    在秋晴以微妙的方式為自己解釋時,朋美忽然低頭看向花圃裡的番紅花,戲謔的微笑跟著軟化。

    「我很高興自己真的那麼做了。雖然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但我並不後悔。當然,你不一定也會高興就是了。」

    「……告白是無所謂,可是我希望你能再挑一下地點。」

    「不懂得看場合還真是抱歉喔。」

    對朋美大言不慚地這麼說,秋晴不僅無意反駁,反而感覺到她純真的一面。

    大概是因為她真的一點都不後悔,才能表現得那麼從容吧。

    否則,假如她……也沒什麼假如啦,已經發生過了。否則她應該沒辦法和自己在眾人面前告白的對像這麼自然地交談,至少我辦不到,一定會想找地方躲。其實我也有很多問題,只是沒膽說。

    雙方高下立判的感覺,讓秋晴用力搔了搔頭,將水桶收進掃具櫃裡,並將抹布晾上一旁的小吊架,用洗衣夾夾好以防被風吹跑。

    工作到此結束,再來只剩回去報告而已。

    與朋美的對話也會就此結束……

    「所以你到底是來說什麼的啊?」

    總覺得要是不確定一下,心裡一定會留下疙瘩。

    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自信認為她還沒說到重點,大概是因為知道現在戴著這副精緻模範生面具的她小時候是怎樣的人,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只見朋美露出發現學生答對陷阱題般的笑容,彷彿印證了秋晴的想法——

    「關於我的告白,你可以不用急著回答我,慢慢考慮。」

    「你這……怎麼又來啦?」

    催趕就算了,想不到是完全相反,讓秋晴豎眉反問。

    「我都煩惱了那麼久才行動,你讓你也好好想一下不太公平嘛。」

    「…………那是什麼理由啊?」

    「好啦,一半是我開玩笑的。至於另一半嘛……大概是因為這問題很重要,不希望你有所後悔吧。所以你不要急,慢慢想就好了。」

    朋美獨攬主導權似的說話方式,還足跟平時一樣。

    不可思議的是,這時的她看起來特別成熟,使得秋晴心裡有些驚訝。明明只是幾天沒說話,還是能天天見面……怎麼突然就成長那麼多啊?

    然而,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

    請病假那天——瑟妮亞來宿舍探病時,也隱約有過類似的感覺。

    只是……有種被遠遠甩在後頭的感覺,讓人不太甘心。

    但秋晴之所以沒有點頭同意,並不是出於賭氣心理。

    「謝謝你給我時間考慮,不過,我應該用不了多少時間。」

    「是嗎?為什麼?」

    「怎麼說呢……我也一直在想這問題,可是很容易愈想愈亂,所以…………對了……」

    秋晴正好想起最近有個大事。

    那也是促使朋​​美跑這一趟、關係從育科生未來進退的大事。

    「——這個禮拜六的晉級測驗結束以後,我就會給你答覆,可以為我空出時間嗎?」

    「嗯……還真快呢,真的可以嗎?」

    「真的。其實我就快找到答案了,而且測驗完沒多久就要期末考了吧,之後又有春假,再拖下去就要變成二年級了說。」

    「的確,假如你能升得上去的話。」

    「……………………」

    這個兒時玩伴真的是打擊人的天才。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就妙傳得分啊?

    「受不了,你真的是…………嗯?」

    被忽然浮現的不安打頹肩膀的秋晴,往出現在視線裡的人影看去。

    表情疑惑的朋美背後,有個人從教堂後走了出來,一頭金發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秋晴一眼就看出那是誰,對方也似乎看見了他——卻突然目露凶光。

    「你旁邊那位……是朋美同學嗎?」

    「咦……哎呀,瑟妮亞同學?你怎麼會來這裡呀?」

    朋美見瑟妮亞氣沖沖地走來,佯裝訝異問道。

    那反應似乎更激怒了瑟妮亞,使她原本就尖得嚇人的眼加倍凶狠,衝到朋美面前,只差沒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什麼怎麼會來這裡!你竟敢破壞自己定下的約定偷跑——」

    「才沒有呢。我只是有事通知秋晴才來的。」

    「…………是嗎……那就好!」

    瑟妮亞的表情還是有點懷疑,但秋晴不敢幫腔。雖知道應該避免這兩個人又吵起來,在不知她們所謂何事的情況下,隨便出手恐怕只會引火上身.最好保持安全距離。

    這時,朋美輕巧轉過身來,微微笑說:

    「話就到這裡,我先失陪了。秋晴,要小心別讓人以為你在打混喔?」

    先來打擾人家工作的明明就是你。秋晴暗自吐槽時,朋美已毫不戀棧地快步走向宿舍。

    留下秋晴和不掩怒氣的瑟妮亞。

    然而,秋晴的疑惑大過被迫獨自面對沉重氣氛的無奈,使他不禁喃喃地說:

    「奇怪,朋美怎麼在瑟妮亞面前還是那個樣子啊。」

    「……哼,她只是懶得裝模作樣吧?不要她做什麼都去想為什麼好不好?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喔?」

    意料外的反應讓秋晴輕聲驚嘆。

    自己所知的​​瑟妮亞,應該不知道朋美的真面目;可是從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還一副讓她溜走而找不到人發洩的反應來看……她多半是在這幾天知道了朋美的本性。

    沒什麼,瑟妮亞原本就是白麗陵學生中,最常接觸到那位金面具黑心小姐真本性的人,說不定是自己發現的。不過說起來,那比較可能是朋美自己向她坦白過,動機不明就是了。

    秋晴打量了瑟妮亞的表情一會兒,問:

    「你們感情變得還真好。」

    「誰跟誰感情好!說那種話是想讓我吐啊!」

    瑟妮亞雖然全力否定,但看起來就是那樣。這並不是想安撫將不悅全寫在臉上的她才說的話。

    感覺上,她們的關係真的天天都有點變化呢……當秋晴再度體會這點時,繃著臉的金發大小姐叉起手臂說聲「不管那個了」,接著——

    「朋美同學跟你說了些什麼?要是你的答案不能讓我滿意……就趕快聯絡幾個人幫你守靈吧。」

    「不要把殺人預告說得那麼輕鬆好不好,很恐怖耶。只是單純聊聊——跟類似報告的事務性通知。」

    「……根本聽不懂。如果你只是想隨便敷衍,小心我一定給你好看。」

    「才沒有,朋美只是來跟我說,不用急著回答她,然後我告訴她,這禮拜六會回答她而已。」

    若換作是別人,自己或許真的會隨便敷衍,但瑟妮亞不一樣,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自己也打算找時間告知她。

    於是秋晴對驚訝得睜大了眼的瑟妮亞說:

    「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到時候——就是從育科晉級測驗結束以後,我就會回答你們。你有空嗎?」

    「有、有啊……我那天沒事……」

    「那就記得不要亂排行程啊。等測驗結束……大概會過中午吧,應該三點以前就結束了。總之就算再晚,我也會在晚餐前回答你們,這段時間就麻煩你留在白麗陵裡。要是時間配合不上,改成禮拜日也行。」

    也不是一定得在那天不可,有必要的話延後一、兩天也無妨。會這麼決定,是因為自己跟朋美也是約在那一天,且接受測驗的衝勁或許能幫自己說出平常不敢說的話。

    聽了秋晴的話,瑟妮亞咬咬下唇,輕點了頭。

    「…………我知道了。測驗結束以後沒錯吧?」

    「對,麻煩你了。」

    「我聽說一旦落榜就要退學呢。要是你真的不及格,我一定會找一群人到校門口取笑你,你就好好等著吧!」

    「…………」

    秋晴在瑟妮亞笑容滿面的話里察覺到一個事實,令他很想苦笑。

    這個電鑽頭和朋美一樣,都是聽說了測驗的事而來為自己打氣的。

    她們的感情真的很好。不過這種話若是說出來,瑟妮亞不僅不會承認,還可能惱羞成怒,偷偷放在心裡感慨就夠了。

    ……雖然她的反應大概會很有趣,可是在測驗前不該惹是生非,只好先忍忍。有點遺憾就是了。

    勸退自己後,秋晴對一臉得意的瑟妮亞舉起一手說:

    「好啦,我要去向深閒報告事情做完了。別忘了把禮拜六空下來喔?」

    說完該說的話,秋晴立即轉身而去。再拖下去就真的可能要捱深閒的罵了。

    走沒兩步——

    「你以為我的頭跟萬聖節的南瓜一樣空啊!真是的,說什麼別忘了……想忘掉還比較難呢……!」

    她就在背後大發雷霆,但沒有跟來。大概是已經決定在禮拜六前要像之前那樣,盡量避免接觸吧。

    秋晴就這麼抱著些許了了一樁心事的感覺獨自走向特別校舍,並折下右手拇指和食指。

    很幸運地,朋美和瑟妮亞的問題都要收尾了,而且是在從育科生最重要的晉級測驗當天一併處理。

    如此一來,問題只剩下一個,只是目前毫無進展。

    該怎麼下手呢?在前往深閒所在的理事長室路上,秋晴不斷地想、不斷地想……

    「——大地,要不要跟我比賽?」

    「…………比賽?」

    大地對秋晴唐突的問題投以懷疑的眼光。

    剛在廁所換上平時當睡衣用的作務衣和棉襖出來就被人劈頭這麼問,也難怪他是這種反應。

    大地是回來換下制服,準備到餐廳吃晚餐的。儘管大地還是避著他,但秋晴也不是傻子,知道要逮人就得守在教室或這個房間裡。

    於是秋晴想用較為為強硬的手段,趁對方脫逃之前正面對決。

    今天放學後,秋晴對如何修補自己與大地的感情想了很久,但最後得出的方法其實相當簡單。

    「也許你自己也想過很多,不過,能先請你把那些暫時忘記,和我在晉級測驗裡比一場嗎?」

    「……為什麼?」

    「最近,我們的關係一直很糟,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惹你生氣……所以乾脆趁這個機會,用比賽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用比賽就解決得了嗎?」

    事實確如大地所言,那根本治不了本,秋晴也明白這點。

    然而,等到自己找出原因道歉,恐怕就太遲了。

    所以就換個角度——用逆向思考全壘打的感覺做了這個決定。

    秋晴坐在床上,正色看著略為皺眉的大地,說出擬過稿的話。

    「總之我們就拿測驗比個賽,贏家能要求輸家做一件事——這條件不錯吧?」

    「……!」

    聽了這個提議,大地難得露出意外的表情,也盯著秋晴看。

    「你說……做一件事?做什麼都行嗎?」

    「這個嘛……嗯,就是那樣,正常做得到的都算,像從屋頂不帶繩子高空彈跳或是到街上裸奔之類太亂來的就不行了。」

    「……也就是說,只要在合理範圍之內就好?」

    「對啊。只是還不知道要考什麼,輸贏可能不會像球賽那樣明顯;從理事長也有份看來,最後可能是看排名之類的吧。所以,就用那個結果決定吧。」

    「……………………做一件事……什麼都行……」

    大地像是沒在聽,將這幾個字喃喃地一再咀嚼.

    這種事在比賽中應該很常見吧,他的反應還真大。鄉下長大的他可能很缺乏這方面的經驗,說不定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所以……呃,我也不是這樣就想解釋他的反應啦,但現在只能這麼想。

    有點嚇到的秋晴重整旗鼓,繼續說出他真正的用意。

    「如果我贏了就不好意思啦,希望你能不要再計較這次我惹你生氣的事。老實說,一直這麼尷尬下去我也很難過。也許我這樣有點任性,不過可以的話,希望下學年我跟你還能像以前一樣。」

    說到這裡,秋晴更覺得自己很一廂情願。就算不知道他為何生氣,還是得要誠心誠意好好道個歉啊。這樣的想法不斷在秋晴腦中戳刺著。

    但是對秋晴而言,這方式還是比迷迷糊糊道歉好,至少自己能夠接受。至於大地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啊……儘管如此,秋晴心裡還是有點害怕,而大地的反應是——

    「…………日野要聽我的話做一件事……什麼都行……」

    他依然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什麼都聽不進去……到底想到什麼才會變成這樣?該不會他已經恨我入骨,準備盡一切所能惡整我吧?

    在席捲而來的悔意中,秋晴勉強吊起嘴角,試問大地的意思。

    「所以…………這個條件可以嗎?」

    「……可以。啊,不准賴皮喔!」

    「啊,嗯……知道了。」

    看見室友靜靜燃燒、背後彷彿隨時會冒出青白火焰,秋晴深覺自己這步棋下得實在太早……

    另一方面,也因為這件事至少算是告一段落而放心地摸摸胸口。

    接下來,只要在測驗上全力以赴就行了。

    無論是回覆朋美的告白還是向瑟妮亞表明自己對她的想法,一旦遭到退學就全無意義。

    因此現在該做的,就是通過測驗、成功晉級——

    立出近程目標後,腦袋頓時清醒多了,事情果然還是愈單純愈好。複雜的事很容易讓人一味地想著「該怎麼辦才好」,遲遲無法動手。

    終於重獲自由的感覺,讓秋晴收緊嘴角說:

    「好,我們就在禮拜六決一勝負吧。可不要受傷或生病羅?」

    「那當然。別以為我會放水喔。」

    「我當然不會那麼想。」

    雖然這樣的彼此激勵有黠太青春了一點,看在好不容易能和大地正常說話的份上,就別想那麼多了。

    好久沒感到如此振奮的秋晴和大地相視而笑,心裡開始對理應難關重重的晉級測驗有著些許期待。

    ◆  ◇

    禮拜六之前沒有任何特殊事件或活動,時間就這麼在一年級生的微妙氣氛中平淡地流逝——

    很快地,測驗的日子終於到來。

    『各位同學,大家望穿秋水的從育科晉級測驗終於到了喲~有沒有很開心啊~! 』

    擴音器送出理事長熱情的開場白,和今天的好天氣十分契合,甚至有點刺耳。

    拿麥克風出來,是為了讓觀眾席上的上育科生都聽得見吧;測驗地點設在田徑專用賽場上,弄得像運動會一樣。若允許監護人觀戰,曾發簡訊說想來的堂姊棗應該已經在那群純由學生構成的觀眾之中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或許在理事長眼中,只要人聚起來就該熱鬧一下,但是對秋晴等人而言,這還是重要的測驗,希望她玩笑別開太大。再說自己現在的狀況根本笑不出來。

    秋晴和其他從育科生列隊坐在兩百公尺一圈的跑道內圈,一面剝除制服褲上的乾泥巴,一面望著指揮中心裡意氣風發的理事長。

    她右手握著麥克風、左手拿雙筒望遠鏡往帳蓬對面的觀眾席裡瞧,並滿意地放下望遠鏡,笑嘻嘻地大口一張——

    『事不宜遲,萬眾矚目的白麗陵高中部一年級從育科晉級測驗,「第二項目」現在正式開始~請大家鼓掌~! 』

    然而,所有上育科生對這響徹賽場的吶喊聲不僅沒拍手,就連歡呼也沒有。

    秋晴起初也覺得納悶,但很快就想通了。不覺得她說的話不對勁才奇怪呢。

    不過發言者本身似乎沒有發現——

    『奇怪!反應怎麼這麼薄弱啊~?大家早餐都沒吃飽嗎~? 』

    『……理事長,上育科同學們只是對一開始就是「第二項目」感到不解而已。請您先解釋原因吧。 』

    『啊,原來是這樣啊。深閒好機靈喔~』

    理事長這才恍然大悟,大聲驚嘆,可是只要有點腦的人都會發現那種事吧。

    話說在那之前,上育科生中幾個眼尖的已經起疑了。看到平時一身整齊執事裝或女僕裝的人頭髮散亂,身上又有點臟,不難想像之前發生過一些事。

    『其實啊~晉級測驗第一項目是六點就開始了~我們坐了半小時巴士到山里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越野定向比賽,結果全部過關,就整個帶回來這裡繼續第二項目了~』

    理事長說得悠哉,可是那才不是「小小的」越野定向比賽。如果在大地遊戲玩這種必須在三個小時以內在陌生的山里,靠步道地圖找到半數以上的檢查點再回來的玩意兒,肯定會被投訴到爆。

    一早集合時,人人蓄勢待發,氣氛緊張得大家都不怎麼說話,連平時爽朗的人也繃起了臉……然而第一項目一結束,每個人就虛脫得隨地就倒,連快沒電的遙控車都不如,還有好幾個都差點站不起來。

    不過,那也是當然的事。在二月天的山里東奔西跑,有的地方還有積雪,檢查點又沒水喝,得自己找山泉解決……老實說,全部過關已經算是奇蹟了。

    特別是最後幾分鐘才回來的四季鏡。她衣服上之所以到處都是污泥和破洞,是因為她真的一路從山上滾回終點,換作普通人大概已經骨折送醫,沒想到她竟然只有幾個小瘀青真是太神奇了。

    因此,已有半數以上的從育科生瀕臨極限,靠意志力苦撐。

    秋晴也是如此,根本保留不了體力。能夠繼續動作,或許是拜白麗陵的嚴苛訓練所賜,養成了能奔走到最後一刻才倒下的骨氣和毅力。大家都是這樣的吧。

    所以,下一場競賽很可能會演變成一場顧不了顏面的悲慘混戰。

    例外的只有大地,他以一個小時出頭的驚人成績輕鬆地突破了第一項目,且神色自若,身上一點污損也沒有。

    既然下了戰書,就非得贏他不可……可是,到底要怎樣才能贏過這個怪物啊?恐怕需要那種隨便買張彩券就中頭獎的運氣吧。

    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啦……當這樣的陰鬱在秋晴心裡急速增殖時,擴音器又傳來楓開朗的聲音。

    『大家都聽懂了吧,那麼第二項目真的要開始羅~?這一關會需要各位上育科的同學幫點小忙,麻煩多多配合喔~? 』

    『入場時填寫過問卷的同學,都可能需要在這項目中提供協助。煩請各位幾塊戴上繳回問卷時領取的背帶。 』

    聽了深閒的補述,秋晴跟著看向觀眾席,發現不步人都背上了紅背帶。由總人數看來,國中部和高中部來了八成,且半數以上都參加了這個項目。

    在知道要做什麼之前,實在看不出這樣的人數究竟是好是壞。

    一大早就消耗了那麼多體力,接下來會是什麼呢?秋晴揪著眉望向坐鎮指揮中心的楓。

    在第一項目的巴士上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她,以精神飽滿得令人火大的笑臉說:

    『晉級測驗第二項目叫做「你想要什麼賽跑」喔~!大家請先看看我的右手邊~』

    秋晴又跟著轉頭,在跑道上發現幾位設置長桌的女僕。她們是平常不太露面的職業女僕,秋晴曾看過幾次。

    她們排好幾張會議室用的長桌,將形似信封的物體擺在上頭……運動會時好像也看過類似的畫面。

    當時用的是更高級的古董桌,這次只是普通的摺疊式鐵桌。

    另一個不同是……雖然坐著看不太清楚,信封好像多了好幾倍。

    而事實證明,秋晴的預感果然不假——

    『現在說明規則,各位從育科同學需由起點以順時鐘方向跑到那些長桌領取一隻信封;信封裝有上育科同學們之前寫下「想要的東西」紙條,找到寫該張紙條的上育科同學並請她在紙條上簽名就算過關。 』

    擴音器中深閒冰冷的聲音稍作停頓,但沒有就此結束。

    『紙條上只有寫「想要的東西」,沒有記名。請各位以平日與上育科同學交流時累積的經驗,判別紙條的主人。 』

    「……這也太亂來了吧……」

    秋晴不禁嘟噥起來,其他同學也多是這麼想的吧。

    再次看看觀眾席……參予協助的同學少說有百人以上,說不定有一百五十個。

    要從那麼多人找出能和無記名的「想要的東西」正確配對的人選……想到就沒勁。雖不至於是大海撈針,但難度大概在失誤十次以內翻出所有撲克牌對子差不多。

    當秋晴為這項目的難度而乾笑時——

    『重要的來羅~要是找錯人,就要罰跑一圈喔~?如果覺得自己選錯信封,也可以直接罰跑一圈再重選~』

    ……如此悠哉的一段話更將人推入絕望之中。臭無能事務員,累的不是自己就說得那麼輕鬆……

    秋晴忍不住向楓一瞪,不過她根本沒感覺,拿出一疊紙邊拍邊說:

    『另外,我們會在終點檢查紙條上有沒有亂簽名,所以不可以作弊喔~?雖然抓到不會取消資格,可以重新挑戰,可是要先罰跑十圈喔~? 』

    「……想得還真周到。」

    換言之,好心代簽只會招來惡果,是為使比賽公平而設的規則.但沒提到遇到惡意頂替該怎麼辦……大概不是相信上育科生的人格,就是當作被陷害的人活該吧。

    在第一項目時就覺得,這些競賽說不定都是理事長隨口提出,再由深閒雕琢而成的。從難度來看……的確很有深閒的味道,然而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沒用了。

    無論如何,這無疑是場硬仗。

    「唉……都快累死了還搞這種東西。」

    說話的是秋晴隔壁的三家,表情和他的話一樣疲憊。

    感覺自己也不遑多讓的秋晴小聲地說:

    「就是說啊……不過,又不是失敗一次就取消資格,一個一個抽總有機會——」

    話還沒說完,擴音器再度作響——

    『啊,對了對了,這場第二項目是比到有十個人過關為止~手腳太慢小心出局喔~? 』

    彷彿不將同學們的疲勞當一回事的話,讓秋晴張圓了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限時間,但要搶固定名額……

    也就是沒時間土法煉鋼——且一定會有半數人在這里拉開差距。

    三家也像是發現了其中的嚴重性,和秋晴對看的臉明顯地扭曲。恐怕不只是三家,所有從育科生都在這一刻拉起警報。

    秋晴也不例外,在二月的寒風中冷汗直流,心跳飆高。

    他擔心地望向觀眾席,想找找自己有可能猜到的人物,卻只能找到朋美、瑟妮亞、愛榭、赫蒂耶這幾個明顯目標,其他的乍看之下都差不多。

    「為什麼要這麼難……我非得通過這次測驗不可啊……!」

    秋晴忍不住抱怨,可惜焦慮不會就此消失。

    而且還來不及使自己鎮靜下來——

    『好了好了,馬上要開始從育科晉級測驗第二項目了,請各位從育科的同學到起跑線這邊來~』

    聽見理事長樂呵呵地趕起人來,秋晴便跟隨其他人起身移動,並拚命想著該怎麼辦,但好方法不是能信手拈來的東西。

    秋晴挑了個跑道外側的位置蹲下,繼續苦思有效戰法——

    『好,我們就開始吧~! 』

    「啊!太快了吧!」

    秋晴脫口而出的抗議被鳴槍聲無情蓋過。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深閒手上的手槍冒著青煙……才想起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其他人也像是被槍聲嚇到,但很快就回神起跑,秋晴也趕緊動身。然而別說是想贏在起跑點了,就連跟上都有問題。

    因第一項目而疲軟的腿完全加不了速,讓秋晴更是焦急,在心裡不斷「冷靜!冷靜!」地喊。

    這不是普通的賽跑,也不是藉物賽跑。

    儘管抽到熟人寫的紙條就能占到極大優勢,運氣成分很重,但不是光靠運氣。平日是否常和上育科生交流、了解她們多少,也是一大重點。

    ……不過說來慚愧,對自己抱有好感的上育科生並不多。雖然起初那種一看見就逃跑昏倒的情況已經幾乎沒有了,絕大部分還是能避就避,或者躲得遠遠地偷偷觀察。

    問題應該不只是出在外表,可見自己有待加強,是該深加反省。

    ——可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反省等晉級後再說……

    「…………好……!」

    秋晴咬緊牙關,晚了其他同學幾步來到長桌邊。第一個抵達的大地已經手拿信封跑向觀眾席,也有幾個人往那裡張望。

    壓下再度高漲的焦慮後,秋晴一面祈禱一面找個信封撕開,抽出裡頭的紙條。

    紙條上寫的是——

    「……摩納哥的濱海別墅……」

    這種聖誕節禮物級的誇張要求最好是女高中生會想要的東西啦。白麗陵的學生還真的不能以常理而論,連中彩券頭獎兼中前後號碼的人都不會想要這種東西吧。

    無論如何,抽到怪籤的秋晴只想了幾秒就跨開步伐。

    目標——不是觀眾席。

    『嗯!大家都好像陷入苦戰了呢……喔,不會吧,秋晴同學要直接pass嗎~? 』

    楓並沒看錯,秋晴連找都不找,已為了抽下一張而開始罰跑。

    自己認識的上育科生不多,幸好認識的交情都算深;所以要專攻一看便知的紙條,不要浪費時間瞎找,多抽一張是一張。

    老實說,這樣實在很冒險,可是在想不到任何方法能幫自己搶到名額的現在,也只能這瞪幹。

    無論有多麼緊張,都得盡量無視、用力無視,既然想不出妙招就不該胡思亂想,先跑就對了。

    能倚靠的只有運氣和體力——

    秋晴如此激勵白己,罰跑完後抽選第二隻信封撕開,看了紙條又衝回跑道。最好會知道寫「自己專用的加長型禮車」是哪位天才啦。

    再來再來。連哀怨白跑的時間都沒有的秋晴突然聽見一陣歡呼和鼓掌,雖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但秋晴沒多做反應。

    不出所料,擴音器跟著傳出理事長的聲音。

    『喔喔,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人過關了呢~深閒,這是不是很厲害呀? 』

    『沒錯。原以為最快也要五分鐘,這成績實在非常優異。 』

    『原來如此……喔,話還沒說完第二名就誕生了!大家要向他們看齊,努力加油喔~』

    聽了指揮中心的對話,秋晴咂個嘴加快速度。

    不敢奢望抽到好籤的他還想為準備長期抗戰分配體力,可是再拖下去,體力都還沒耗完比賽就要結束了,再痛苦都得加緊腳步才行。

    「真是的,我的同學這麼優秀啊……!」

    見到苦樂與共的伙伴們高水準的表現,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秋晴跑過長桌並順手抓起信封緊急煞車同時撕開……然後又繼續狂奔。還是沒中,根本想不到「只屬於兩個人的時間」會是誰寫的。

    眼看放棄的紙條愈來愈多,同樣一再失敗重跑的從育科同學們的名字卻接連出現在過關通知裡,秋晴心裡愈來愈慌、腳步愈跑愈急。

    信封的數目還剩一百以上,就算知道非盡快抽中不可,現實可沒那麼好過。

    「奧地利一帶的城堡」——要這麼大的東西是很好,不知道是誰的就沒用。

    「櫻澤同學的畫」——說不定直接跟她討就行了呢,但不知道是誰的,一樣沒用。

    「大一點的胸圍、小一點的腰圍」——誰管你的理想啊。沒用。

    怎麼抽怎麼不中,使得改變方針的想法逐漸在他心中紮根,揮之不去。

    然而就算那樣,也不能保證能夠過關。

    秋晴強忍不安和身體渴望休息的哭訴,氣喘吁籲地撕開不知第幾隻的信封…………然後愣住了。

    他一再地重複讀過紙條上的字,確認沒看錯後——換了個人似的全力沖向觀眾席。

    這次應該是中了。會想要這種東西的人並不多,而且自己就認識這種人,一定得試他一試。

    秋晴趕緊抓住可能唯一的機會,直往目標人物奔去。他在罰跑時觀察過觀眾席好幾次,已經把握住熟面孔的位置。

    目的地是面對指揮中心的右手邊側,連接地面那座樓梯往上,最高一排的座位。

    裝備大把螺旋金發的同學像是己經察覺秋晴正往這裡奔來,瞪大眼睛看著他三階一步衝上觀眾席。

    附近有如破卵而出的小蜘蛛般哄然而散的學生中,秋晴喘著氣走近錯愕的瑟妮亞,遞出紙條大聲問道:

    「這、這個是你寫的吧!」

    然而他問的不是瑟妮亞,而是她隔壁的人物。

    「啊……那個……?」

    鳳水蘭眨眨眼鏡後的眼睛,彷彿完全沒想到會是她,交互看著紙條和秋晴。

    那反應是很可愛,可是秋晴無心欣賞,雙手將紙條呈到鳳的眼前。

    「就是這個啦!想要『蛇矛』的人是你吧?」

    「啊,是我寫的沒錯。」

    「好,那就趕快簽名吧!請快一點!」

    秋晴急忙將胸前口袋中的鋼筆和紙條一併交到鳳手上。儘管秋晴慌忙迫切的樣子讓鳳有點遲疑,但她還是明白現在自己該做些什麼,神情嚴肅地迅速簽下姓名。

    「簽好了!這樣——」

    「好耶,得救了!我改天再謝你!」

    粗魯地收回紙筆後,秋晴立即轉身循原路跑回。

    「秋晴你好大膽子!竟敢對我視而不見——」

    「我沒空啦,以後再說!」

    現在分秒必爭,沒時間和電鑽頭瞎攪和。秋晴背著瑟妮亞慣例似的吼聲,緊抓好不容易獲得簽名的紙條衝下樓梯回到田徑場,繞著跑道奔向同為起點的終點,將紙條交給在該處待命的職業女僕檢查。

    先秋晴一步的岡也在那裡等著,兩手拄在膝上痛苦地喘息。雖想和她打聲招呼,緊繃的氣氛卻讓秋晴出不了聲,只能默默地調整呼吸。

    在這種狀況下,光是等待也是種煎熬。當秋晴難受地想數數已有幾個過關來打發時間時,職業女僕將夾在衣領的小型麥克風拉到嘴邊,不知說了些什麼。

    緊接著——

    『注意~由於已經有十個人過關,第二項目就此結束~大家辛苦了~』

    ……理事長的話就像一把榔頭,狠狠槌在秋晴的心上。

    剛才的廣播是代表岡是第十個嗎?

    還是說——

    『那個,第十個擠進來的人是……啊,是秋晴同學啊~看他好像整場都在罰跑的樣子,該做的還是有做嘛~』

    「………………過了……!」

    秋晴開心得忍不住擺出勝利姿勢。真是千鈞一發,總算是過了。

    曾經的絕望感使喜悅加倍爆發,弄不好還會從淚腺噴出來呢。

    當秋晴咀嚼著醉神的喜悅時,有個人從背役拍拍他的肩膀。

    回頭一看,是笑得很疲憊的三家。

    「辛苦啦。我也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但還是晚了一點點。」

    「啊……抱歉。」

    「哪兒的話,是我自己實力不夠。如果還能上二年級,我一定要想辦法加強體力。」

    即使在事關生死的晉級測驗中落敗,三家也一句怨言也沒有,使秋晴的歉意立刻轉為尊敬。對落榜應也多少有點擔心的他,對贏了自己的對手竟然能表現得如此大方、積極,真不是普通的君子。

    他心地善良,工作時態度認真、表現也好,從育科測驗的參加率又很高,應該會晉級吧……希望如此。

    既然沒辦法為他做點什麼,只好厚著臉皮說一句——

    「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努力的。啊,其他人怎麼樣了?」

    「這個嘛……其實我也很驚訝……」

    見到三家苦笑著含糊其詞,秋晴皺起了眉。那是什麼意思啊?

    但還沒問出口,另一道聲音從旁插來。

    「真素好險啊,阿晴。三家只差一點點的樣子,太可惜了。」

    轟從指揮中心旁走來,原本欠揍的輕浮口氣變得有點低沉,表示他也認真起來了吧。

    但問題不在那裡,而是他從容的表情。

    放眼望去,指揮中心旁的全都是過關的同學……所以,這個白痴比自己還早解決了這麼一個難題?

    「嗯,的確很遺憾。想不到慎吾你這麼厲害耶。」

    「還好啦,不怎麼難。我只素拿出平常細心觀察的成果而已。」

    「是喔……我剛才看你是第一名耶,竟然比大地同學還快,真的超強的。」

    「咦?你比大地還早過關?」

    三家的驚人發言使秋晴不禁加入對話,但轟的樣子不怎麼驕傲,只是淡淡說了聲「對呀」——

    「其實也沒厲害到哪裡去,只素在大地猜錯罰跑時,讓零失誤的我先馳得點而已。」

    「你說你一次就過了?咦,你抽到的人跟你很熟嗎?」

    「也不算熟啦,只素那個學姊的胸部很暴力,所以記得比較溝楚。想要什麼之類的,只要張大耳朵全力蒐集情報的話,要知道其實也不難。」

    「…………」

    這白痴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地說出會被人當跟蹤狂或變態的話。

    與東京的一般高中相比,白麗陵的人數是少了點,可是要記住幾乎沒機會接觸的學長姊的長相甚至是曾經說過的話,可不是普通的變態能辦到的境界。

    雖然早就知道了,請容我再說一次,這傢伙真是特級的變態。就各方面而言都是令人震驚的生物。

    就算以可怕速度完成第二項目,但第一項目後他也同樣累得像條狗,現在卻抹著他一絲不亂的油頭從容笑著說:

    「好啦,這次就讓我稍微開放認真模式讓你們瞧瞧吧?休想要我離開這個烏托邦。」

    「……等一下,那隻是完全照著願望和慾望在行動而已吧?」

    「當然啊,那才素男人拚命的原動力嘛!」

    見到轟拋下一切顧忌忠於自我的模樣,秋晴十分地欽佩。人類一旦突破了束縛,就能到達這種境界嗎?儘管自己一點也不嚮往,那還是很厲害。

    欽佩歸欽佩,現在問題來了。加上這位認真模式的轟和大地,一共有九位強敵。

    也許有點晚,但轟的表現讓秋晴確實體會到,要力壓群雄奪得第一,是多麼難的一件事……然後不禁揚起了嘴角。

    「說這種話可能不太好,可是……這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啊。」

    沉睡已久的好勝之血重新奔流,累得舉不起的手腳也重新滿漲力氣。就算很可能會敗得體無完膚,也比龜縮等死要好得多了。

    ——在秋晴如此面露好戰的笑容時,某人樂天過頭的聲音冷水似的潑來。

    『聽好聽好~我知道第二項目剛結束,大家都想休息,可是風吹太久會感冒,我們就趕快繼續羅~?通過第二項目的從育科生,請和剛剛一樣,到指揮中心前的起跑線集合~』

    「啊,下一個項目好像要開始了耶?你們要加油喔。」

    「喔!我們會連壯志未酬的你的份一起努力的!」

    「好,我們走羅。」

    在三家的聲援推送下,秋睛和矗並肩走向起跑線。

    剛時,秋晴掃視殘存的從育科成員——除了已知的大地和岡之外,想不到四季鏡也身列其中。雖然她脫線又經常失手,卻擁有傲人的體力,與上育科生的交流也無人可比,能夠站在這裡也是應該的吧。

    其他面孔平常表現也都不錯,大意不得。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餘裕就是了。

    「那現在……要比什麼?」

    秋晴在起跑線後輕扭手腕確認身體狀況。跑道上的長桌已被收回,沒有準備新玩意兒的樣子。

    所以該不會是普通的田徑比賽吧……那又不像理事長會做的事。於是秋晴皺著眉望向指揮中心。

    楓悠哉地喝了口柳橙汁,然後核對行程似的低頭看看手邊,右手拿麥克風到嘴邊說:

    『那麼在第三項目~要先請各位從育科同學依過關名次,從觀眾中選一位上育科同學,作為這個項目的搭檔喔~』

    『……補充說明。上育科同學有拒絕的權利,但拒絕的同時,也會失去和其他同學搭檔的權利,請各位三思。 』

    聽了身兼秘書的深閒為理事長細心補迤,秋晴往觀眾席看去。

    驚險擠進第二項目最後一個名額的自己,理所當然是最後一個挑。首先是轟,然後是大地……要是運氣不好,平常熟悉的對像都被挑走就慘了。

    然而,敢邀愛榭的勇者大概不存在,也不會有人想在這時候依靠怕生名人美美奈,應該不至於沒得選……問題就是比賽的內容了。

    假如是需要跑跳的運動項目,愛榭和美美奈並不合適,選了她們可能下場淒慘;若是需要頭腦的項目,選了琵娜恐怕會很辛苦。

    在秋晴舉棋不定時,第一名的轟已經選完搭檔回來了……一看見他的選擇,秋晴就不禁半開著嘴喃喃地說:

    「……那個白痴色魔…………竟然選了大吉……?」

    自稱「燈一朗」的風祭家大吉少爺的出現就夠驚人了,轟沒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挑女性作搭檔,更是令人有如目擊外星人般錯愕。

    大吉還是穿著一身白的開襟襯衫、喇叭褲和亮面皮鞋,還披上一件不知是御寒還是單純穿來吸睛的白色毛皮大衣,在轟身旁擺出自以為帥的姿勢。

    這兩個笨蛋雖同為白麗陵之恥,運動能力卻都相當高,所以轟才會收起色心選擇他吧。

    真糟糕。秋晴擔心地僵著臉注視他們,但視線很快就被另一組人馬拉走。

    第二個選完搭檔回來的大地,身旁的是——朋美。

    ……他們在以前的從育科測驗中曾經合作過,所以並不奇怪;不過,能力優秀的大地就已經夠棘手了,現在還加上擁有全方他火力的黑心模範生……簡直就是惡夢。

    「大家果然都裉認真……這下慘了……」

    在其他人一個個挑選搭檔時,最後才能挑的秋晴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剩餘人選中拚命思考誰才能幫自己得勝——

    「……你臉皮也太厚了吧?剛才把我冷落在一旁,現在還好意思回來找我?」

    秋晴早知道會被刺婿轉世似的瑟妮亞用力挖苦一句,所以不打算回嘴,只是覺得實在很多餘。

    「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吧?直接答應我好不好?」

    「你知道我有多想拒絕嗎!真是的……要不是朋美同學也參加了……」

    看來臭著臉的瑟妮亞會答應當秋晴的搭檔,是出於對宿敵朋美的競爭意識。這對秋晴是很值得感激,但不怎麼高興就是了。

    儘管自己是評估了綜合戰力才挑瑟妮亞的……人已在起跑線的朋美卻狠狠瞪了過來。那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只是普通的注視,在秋晴眼裡卻藏有猛烈的殺氣。

    ……不要這樣嘛,是大地先選走你的,怪不得我吧?還是說我千選萬選就是不該選這電鑽頭呢?

    大家應該都是不帶私心,以贏得勝利為條件挑選適合的搭檔,秋晴也是如此……可是怎麼不只是朋美,連大地都在瞪,讓他有種真的做錯事的感覺。

    而且最重要的搭檔本人也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這下子要贏恐怕相當困難。

    雖然話不能說得太早,還是得看比賽內容,不過理事長還在和深閒交談,不知何時才會說明。

    在這段沐浴著刺眼視線中的等待時間裡,秋晴在心裡連聲求饒,並問:

    「……餵,你有沒有聽說會比什麼啊?」

    「……哼,怎麼​​會有。反正沒有本小姐辦不到的事,我才不管那麼多呢。」

    「……嗯,我想也是……」

    那就是自己選她當搭檔的原因,只是這支電鑽很容易過熱故障,必須嚴加看管。只要是對上朋美,她就更是可能把自己逼到極限,然後失去控制。

    秋晴一面低聲說話,一面擔心自己無法控穩瑟妮亞,而指揮中心也似乎在這時討論結束了。

    見到楓拿起麥克風,秋晴準備提振集中力和被瞪軟的情緒,可是……

    『聽好聽好~第三項目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各位被選作搭檔的上育科同學到指揮中心前集合一下~啊,不用排隊沒關係喔~愛站哪裡就站哪裡~」

    聽了令人無力的隨便廣播,秋晴皺眉看向瑟妮亞。

    也罷。雖然具體內容還沒說明,但大概不需要拖著上育科生到處跑吧。只是不能事先討論,實在定不下心。

    瑟妮亞則是大不相同,貌似絲毫不在意,瞄了秋晴一眼就走了……態度這麼冷淡,那個電鑽真的不是告白好玩的嗎?

    上育科生到指揮中心集合後,起跑線上又只剩從育科生。這時,最早動身的朋美投來所為不明的視線,讓所有人也跟著看向這裡,實在很難過。

    要殺要剮都隨便啦,快點開始​​好不好?愈來愈坐立難安的秋晴,總算是盼到了深閒的聲音。

    『那麼,現在開始進行第三項目的規則說明。理事長,請說。 』

    『這個嘛~第三項目啊​​,是要請各位從育科生的同學為自己的伙伴拿衣服過來~啊,所謂的衣服不只是現在穿的西服,和服也可以喔~? 』

    『……具體而言,要請各位從育科同學到體育館去,從六千件多種款式、尺寸的衣物中,為自己的搭檔挑選一套合適的回到這裡。 』

    『這個項目的重點,在於對搭檔的喜好和尺寸了解多少喔~還有就是,各位上育科同學有權和拒絕不想穿的衣服,尺寸不合時也最好說出來喔~?因為分數是看各位最後的服裝完整度來打的~』

    聽了測驗內容,秋晴終於有些鬆了口氣。

    太好了,自己看過不少次瑟妮亞穿便服的樣子,知道她喜歡的類型。尺寸方面,她只比自己稍微矮一點,參考自己就可以了吧。

    所以問題只剩下能多快過關了——

    在秋晴整理現況時,楓像是說明還沒結束,喝口果汁潤潤喉又繼續說:

    『對了,限制時間只有二十分鐘,更衣的時間也在計算之中,要是不快一點就會出局喔~各位從育科同學要把衣服交給在更衣室前準備的搭檔,等換好衣服出來就算完成了~』

    『完成之後,就會開始進行尺寸檢查以及以普世觀點為準的美感審查;完成順位越高者,會有相應的加分。由於對時間掌握稍有不慎就可能無法及時完成,奉勸各位不要太在乎他人,儘自己所能即可。 』

    「………………嗚喔……」

    聽到「二十分鐘」這麼短的時間,秋晴不禁怪叫。

    從這裡往返體育館,就算全速沖刺也要將近十分鐘;再加上更衣,根本沒多少時間能挑,恐怕連瀏覽所有款式的時間都沒有。

    看情況,只能當機立斷了,可是順不順利又是另一個問題。最糟的情況,可能看到尺寸接近的衣服就得直接搶回去。

    雖想對又是那麼困難的競賽抱怨兩句——

    『好~那就開始羅~! 』

    ——但現實相當殘酷,楓連個預警也不給就宣布開始了。

    「呃,太突然了吧……!」

    秋晴碎念著起跑,跟上最早反應的大地和緊追在後的矗。

    要爭取挑選時間,就必須盡可能縮短移動的消耗。因此一分一秒都很寶貴,再突然也不能愣著。

    若能成功晉級,一定要把大家都叫來,給那個馬虎的沒用理事長一點教訓。

    秋晴在心裡如此發誓,並靠著意志力來驅使軟趴趴的身體,唯恐落於人後地全力奔向體育館。

    ◆  ◇

    「…………這場測驗的安排還真怪。」

    留在田徑場裡的瑟妮亞,在前往室內更衣室的路上嘆息參半地低語。

    無緣參加第三項目的並沒有就此無分可拿,在跑道上開始了疑似用來打發時間的兩百公尺賽跑。觀戰的學生們也像是樂在其中,背後不時傳來輕小的歡呼聲。

    被選為搭檔的上育科生走成一列,瑟妮亞位在最後。突然間,前一位同學停了下來,像是在等她。都直接往這裡看來了,應該不會錯吧。

    對方是瑟妮亞熟知的人物,所以知道在這時候刻意停下來是別有用心,眉頭不禁皺起。

    「找我有事嗎,朋美同學?測驗還沒結束,能請你稍後再說嗎?」

    「他們再快也要幾分鐘後才會回來吧?我只是想閒談幾句,用不了那麼久的。」

    聽她這麼說,瑟妮亞一時語塞。在這裡刻意不理人,會顯得自己很沒風度。

    或許那稍嫌多慮,但瑟妮亞就是會顧忌這方面的人。尤其對方又是彩京朋美,會更在意並不奇怪。

    瑟妮亞咬了咬唇,稍微放慢速度。朋美將那當作願意奉陪的表徵,等瑟妮亞與她並肩後繼續前進。

    剛才對秋晴的氣還沒消,這位宿敵又事不關己地前來搭話,讓瑟妮亞心頭火又燒了起來。就算這裡這麼多雙眼睛,她也無意克制。

    於是為了宣洩滿腔的複雜情緒,瑟妮亞斜眼看著朋美的側臉說:

    「話說,我還真想不到你會答應當大地同學的搭檔呢。怎麼不對自己的告白對象忠貞一點,斷然婉拒呢?」

    「哎呀,有需要那樣嗎?我只是為了避免失去下一次機會而接受的呢。」

    「……機會?」

    「沒錯。理事長只說『第三項目』,沒說是最後一場,所以很可能還有後續。保留當下一場搭檔的機會,當然比拒絕來得好吧?」

    朋美解釋得無懈可擊,讓瑟妮亞一個毛病也挑不了。可惡,這個女人……如果她被邀請時就能想到那麼多,所謂的計算很快或是用心很深,可能還不足以形容她的頭腦。

    難怪她能從進入國中部時就適時選擇最佳的言行,成為眾人矚目、無可挑剔的模範生。幾年下來,瑟妮亞當然也察覺到她心裡有那麼一點兒壞心眼,而且不是演出來的。

    只不過,從她的說話方式來看,在不知她本性的第三者面前,她總會戴上那副模範生面具。

    儘管她的面具和以前似乎略有不同,但是本質上應該沒變。她還是那個無法一概而論的宿敵。

    因此瑟妮亞告訴自己,就算心裡有很多疑惑也完全不需要害怕,然後以平時一貫的強勢態度說:

    「說得真好聽,還不知道秋晴過得了過不了這關呢。再說,你不怕被自己的搭檔懷疑是間諜嗎?」

    「關於這部分,我已經知會過大地同學了。而且現在是測驗,我是絕對不會徇私的。別看我喜歡背地裡算計,我可是很守規矩的呢。」

    「……!」

    瑟妮亞其實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個性。她雖不會光明正大地正面交鋒,卻很看重公平競爭;一旦輸給她,反而會覺得是自己實力不足,讓人很不是滋味。

    這就是自己將近四年來一直放在心上、想超越的對手。

    這時,彩京朋美在瑟妮亞身旁微笑著說:

    「別只說我了,你不是很生氣嗎,為什麼願意和秋晴搭檔呢?」

    「……哼,事到如今,我哪需要跟他認真啊,那個蠢庶民都不知道氣了我多少次了。」

    「……那個,你是不是有點答非所問啊?」

    「我是說——正因為我知道他是那種人,又狠不下心拋棄他,所以就不跟他計較了。」

    瑟妮亞愈說愈生氣,狠瞪著腦中浮現的秋晴。

    不知道是中了什麼詛咒,自己竟然會喜歡上那個全身都是缺點又很難相處的庶民。

    所以視而不見的罪就饒了他吧。氣是當然會氣,自己還有容忍他的度量。

    沒錯,他是很讓人生氣,但還是能視情況來容忍他。當然,一旦太超過就會給予無情的製裁。

    這是瑟妮亞花了幾個禮拜整理出來的結論,不會輕易動搖。基本上就是這樣。

    若想改變,就得看秋晴自己怎麼做了……換言之,自己只能壓抑不安和期待枯等著.

    不過,朋美應該也一樣。於是瑟妮亞壓低聲音不讓其他人聽見,對走在身旁的朋美說:

    「而且,現在不是稍微生點氣就拒絕他的時候吧?那關係到秋晴的晉級……也就是會不會被退學耶。」

    「沒錯。所以如果是我,就會趁機敲他竹槓,應該說什麼他都會點頭吧?」

    「…………」

    這句話一棒敲醒了瑟妮亞。也許那種行為不太好,可是「原來還有這一招」的感覺更為強烈。一想到自己原來有機會隨意許願,心裡就後悔得不得了。

    瑟妮亞不禁咬起牙……但很快就發現話題偏了而否定自己。那的確是很可惜,非常非常可惜,然而重點不在那裡。

    為了不讓老是打亂自己步調的宿敵牽著走,瑟妮亞重整心態——

    「——你是說如果換成你,會要他跟你交往嗎?」

    扔顆直球探探朋美的反應。

    只要還有點緊張的樣子,或許還算得上可愛,但朋美卻吃吃笑著說:

    「怎麼可能,那種狀況不適合開玩笑吧?」

    「……你才可能那麼要求吧?」

    像這樣分不清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話,不知已聽過多少遍了。吃過虧的瑟妮亞可沒那麼容易相信。

    朋美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心,微微緩頰而笑……然後停下腳步。

    更衣室明明還有幾步路,這意外的舉動讓瑟妮亞也皺著眉跟著停下、轉身。

    在還來不及問,對方就先開口了。

    「……我是真的不敢問。因為,我怕他拒絕我。」

    「…………咦……?」

    瑟妮亞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那實在不像彩京朋美。

    朋美自囈般的話語沒有就此結束,繼續當著瑟妮亞的面說:

    「不是嗎?想到秋晴要是認真了……然後拒絕,我就怕得不敢問了。」

    「這……還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哎呀,我不是說過我很膽小嗎?可以的話,我連他的答覆都不想聽呢……我就是這麼膽小。」

    她那自嘲似的微笑,實在不像膽小鬼會有的表情。

    但瑟妮亞認為,那的確是真心話。

    畢竟——自己也有類似的心境。

    「就算測驗結束以後他就要回答我們,他也得先確定晉級才行,要是落榜就一切都完了……變成這樣就太差勁了,我才不要這種結果。」

    「……就這句話,我可以同意你。」

    雖然不只是那句話,同感的部​​分還挺多的,不過瑟妮亞不打算提起。

    弱點不能隨便暴露出來,尤其是在朋美面前。

    換做朋美,或許會在秋晴或自己面前大方展現出來吧……即使不願意,自己對那樣的朋美感到些許的好感,恨不得能將心聲一吐為快。

    想到這裡,瑟妮亞撇開了頭,不讓宿敵看到自己發燙的臉,然後對停在更衣室門前好奇地看來的上育科生們瞥了一眼。

    「——該把心放在測驗上了吧。要是耽擱了自己的搭檔,害他們不能過關就糟了。」

    「說得沒錯。那麼瑟妮亞同學,我們一起加油吧?」

    「真正要加油的不是我們就是了。」

    面對朋美打官腔似的鼓勵,瑟妮亞輕輕酸了回去。

    接著再度朝更衣室邁開步伐,在心裡對遠在他處的秋晴低語。

    ——要是讓兩個可愛少女為你吃醋還敢升不上二年級,小心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  ◇

    『注意注意~大家好像都換好衣服了,那麼第三項目的審查要開始羅~』

    「…………啊……終於……」

    在田徑場跑道上躺成大字的秋晴有氣無力地起身。

    將衣服交給待命在更衣室前的職業女僕後,結果發表前無事可做的秋晴被帶到跑道邊,躺著看未能進入第三項目的同學們揮灑汗水。呼吸遲遲慢不下來、手腳發軟,真想直接閉眼就睡……這樣的想法不知在秋晴腦裡轉了幾回,但他還是無法忽視理事長的廣播,鼓起力氣起身。

    『待會兒這個螢幕上,會依序秀出換裝完畢的上育科同學~各位觀眾如果覺得好看,就請按下手上的按鈕喔~?各位的給分加上評審對服裝打的分數,就是第三項目的總分了~』

    秋晴一面聽著楓散漫地說明,一面慢慢走向指揮中心。

    衣服確實是交出去了,但不知瑟妮亞是否能在時間結束前順利換完,說不定自己早就被淘汰了……不過自己挑的並不難穿,應該沒事吧。

    問題就是評審怎麼給分了——

    『另外,能通過第三項目的只有分數最高的前三名,可是有幾個人很可惜,因為超過時間而被刷掉了~深閒深閒,換衣服也要算時間是不是真的太難了一點啊? 』

    『那的確會拉高過關門檻,但對於服裝的品味和判斷力,仍是種不錯的考驗。若無法把握主人更衣的時間,就不算是個稱職的侍者。 』

    深閒的說明是很有道理,不過什麼時候會需要用跑百米的速度找衣服啊,在日常生活中不會這樣吧?

    無論如何,現在的重點是有幾個人、是誰遭到了淘汰——

    瑟妮亞應該有趕上吧。秋晴緊張地望向指揮中心上的大螢幕,看見的是觀眾席底下直達賽場的通道口。

    熟悉的畫面讓秋晴向右看去,很快就找到同樣的通道口,還有兩台攝影機架設在遠處,應該就是那裡沒錯。

    這就表示,換裝完畢的上育科生會從那裡出來吧。

    「結果會是怎樣呢……」

    「怎麼啦,阿晴?緊張啊?」

    不知何時來到秋晴身旁的轟,回覆了原以為不會有人聽見的自囈。

    轟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第一個回來的他笑得游刃有餘。大地回來得比想像中晚了不少,似乎在挑衣服上有所耽擱,最後回來的四季鏡更只剩兩分鐘不到。

    看來大家都打了一場硬仗,只有這個濃縮的豬哥笨蛋三、兩下就解決了。

    雖知道他的能力本來就不差,但這也太誇張了點。

    當秋晴皺眉心想「他該不會是用了什麼魔法吧?」時,轟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賊笑著說:

    「都靠我平日積德,為以防萬一而選大吉當搭檔真素選對了。要素換成女生,我說不定就會帶一堆性感撩人的衣服回來了呢。」

    「呃……可是大吉的衣服不是都很那個嗎,應該很難選吧?」

    「錯羅,男裝就那一些,好選得很,再加上我獨到的眼光……你自己看吧。」

    秋晴順著轟指的方向看去,上育科生正陸續走出通道。

    帶頭的就是剛才聊的風祭燈一朗(大吉),上半身穿著純白的開襟襯衫和金色夾克,下面是閃到不行的亮片褲,簡直像個秀場魔術師。

    就第一眼的感想嘛——

    「……你的品味真是爛透了。」

    「啊?說什麼傻話!你以為大吉會穿普通的衣服嗎!那個自戀狂看到我帶來的衣服就急著想穿,已經證明我的眼光的確沒錯啦!」

    「…………嗯,大概真的是那樣吧。」

    看到那種東西,實在很難詔同他的眼光,不過看大吉本人那麼自豪的樣子,應該是正確選擇吧。

    他現在還對著觀眾席袒露胸膛——

    「哼……即使閃亮的服裝容易蓋過當事人的光彩,穿在我風祭燈一朗身上也只不是種陪襯罷了……比盛開的玫瑰更美還真是罪過啊!」

    ……他在念什麼詩啊。他本人的確是不比衣服差,但用那新裝開幕似的扮相得意成那副德性,感覺就是不太對。

    在秋晴專注在大吉上時,其他上育科生開始在通道前排成一列。看見瑟妮亞也在其中,秋晴鬆了口氣。她整齊穿上秋晴挑的紅色單肩禮服和貂皮披肩,感覺相當勻稱。

    只是……不知怎地,好像有哪裡不對勁。瑟妮亞的表情也有點緊繃,可見不是錯覺。

    秋晴歪頭漫想的這段時間裡,剩下的上育科生接連出場,可是全都穿著制服。表示她們都沒能在限制時間內完成,所以換回去了吧。

    如此一來,大吉和瑟妮亞都有機會,其他換完裝的……只有兩個。

    倒數第二個的朋美是其中之一,她穿著針織拼接上衣、針織外套和長裙。和大地所花的時間相比,換得倒是挺快的。

    只不過第一印象嘛……

    「她穿得還真樸素……」

    「嗯?你說彩京公主啊……還真的咧,超樸素的,感覺好​​像要去參加喪禮一樣。」

    外套藍色,上衣跟長裙都是黑色。長裙上有些深褐色線條,很不明顯。

    問題一定是出在大地的品味。他的便服都是較灰暗的自然色系,一起出外購衣時,他對亮色褲子從來沒多看過一眼。

    話說回來,其實朋美也挺適合這類裝扮的,整體感覺並不差……不過和其他人比起來一點也不亮眼,很好奇評審會如何給分。

    ——但真正令人好奇的,是朋美之後那個人。

    那是穿著褐色連身長洋裝的四季鏡沙織。不用說,她當然是其妹四季鏡早苗的搭檔。

    問題是,沙織所穿的衣服……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啊?看起來有點硬,還會反光,感覺很怪。

    可能是穿的不多看起來很冷吧,雖然顏色和朋美一樣黯淡,卻顯得相當顯眼。為了找出是哪里奇怪,秋晴往沙織走去。

    出了通道後,上育科生們依序到指揮中心前排成一列。動作優雅秀氣的沙織走在最後是很正常啦……可是,還真的有點怪怪的。步伐很小,手也幾乎沒擺動……?

    ——最後,沙織在深皺著眉的秋晴面前約兩公尺處悄然停下。

    「呼……實在育點累人,可能需要休息一下呢。」

    什麼話啊,不是才走幾步路而已嗎?真是欠人吐槽。

    彷彿會就地坐下的發言讓秋晴眼中的疑惑愈來愈重……但在下一刻全變成了驚愕。

    沙織的手慢慢挪到胸前——然後「啪」地一聲,掰下一片衣服。

    而且毫不猶豫地扔進嘴裡,嚼了起來。

    「…………那個,沙織學姊?你剛才……?」

    「什麼事?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的是你吧!但秋晴忍住沒那麼說,拚命冷卻混亂的腦袋。該不會是這一連串的測驗超出了自己的負荷,大腦開始產生幻覺了吧,否則怎麼會有那種事?

    這時,穿女僕裝的四季鏡慌慌張張跑來——

    「姊、姊姊不可以啦!就算用糖果做的,也不可以吃衣服啊!」

    「可是早苗,這麼難動的衣服穿起來很累人,而且我有點想睡,又還沒吃早餐呢。」

    「就說不能吃了嘛!」

    如此沒有比賽氣息的姊妹對話,讓秋晴頭疼地指著沙織的衣服說:

    「四季鏡……你說糖果是指那個?」

    「咦?啊,是的,就是那個。那以前在義大利的時裝秀展出過,是用不易融化又有韌性的特製巧克力做的……」

    聽了這些話,秋晴才恍然大悟。原來奇怪的是衣擺完全沒搖動,也沒隨動作產生皺褶。

    難怪啊……不過那並不是好消息,秋晴還是緊張地對四季鏡說:

    「餵!你怎麼拿這種東西過來啊!你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姊姊,一定會出事吧!」

    「可、可是,我想說姊姊應該會喜歡穿現在流行的衣服嘛……」

    「哪裡流行啦!時裝秀的東西雖然不一定會受大眾喜愛,但至少都像概念車那樣,是為了展示技術力而​​做的啊!」

    「哎呀,是這樣的嗎?還以為那是能穿又能填飽肚子的劃時代新產品呢……」

    「花那麼多時間穿上去結果一下就吃掉了不是很沒意義嗎!」

    「可是日野同學,巧克力就是拿來吃的喲?」

    「就跟你說,當衣服穿的時候就不要吃,特別是有人——沙織學姊,不要邊說邊吃好不好!」

    不行了。儘管早就知道會這樣,但這對姊妹花湊在一起時真的怎麼也吐槽不完。而且她還是先從胸口或肩膀開始吃。

    裙子就算了,如果先吃那裡——才剛為沙織擔心,她左肩的巧克力就斷了。

    「……咦?」

    完好的右肩部分也似乎因為支撐不了重量而開始斷裂——

    「餵…………喔?」

    為避免公開裸露的慘劇,秋晴趕緊脫下晨禮服想為沙織遮擋,結果右手才剛抽出袖子就停住了。不不不,我絕不是因為想保養眼睛才停的,別誤會。

    以為會整件掉下來的巧克力衣竟然只往下溜了一點。

    原因一看便知,就是被沙織的巨乳卡住了。

    「什麼……你到底是怎麼穿上去的啊……」

    「就是從頭頂整個套下來……啊嗯……其實這還有點韌性,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穿壞羅?」

    「不要邊解釋邊吃啦!」

    都差點要發生大事了,沙織仍不改其色地繼續吃她的衣服,神經簡直粗得有點恐怖。她怎麼看都像是沒穿內衣,為什麼還能這麼無所謂啊?該不會她其實很想露吧?

    在秋晴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太過奔放的學姊時,意外的援手出現了,而且是來自擴音器。

    『那個,由於四季鏡同學的姊姊把尚未評分的衣服吃掉了,所以被判出局~我知道很可惜,不過這是評審的決定,請節哀順變~』

    「啊嗚嗚……」

    四季鏡雖難過得垂頭喪氣,但這次我要幫理事長說話。畢竟沙織那樣子大概沒辦法繼續下去,觀眾也不會認為那衣服適合她吧。

    所以這樣的判決並無不妥……這時,秋晴注意到另一個疑點。

    於是他立刻轉向指揮中心——

    「餵,那種衣服是誰找來的啊!怎麼想都不對吧!」

    對坐在那裡的兩位主持人大聲問道,答覆很快就來了。

    『我並沒有準備那樣的東西。理事長,能請您解釋一下嗎? 』

    『啊,是我想說可能會很好玩就自己找人送過來的啦~哎呀,想不到真的有人會選,我也嚇了一大跳呢~』

    『……我晚點會再跟您談談,請您取消所有午後的自由行程。 』

    『啊?這、這樣太狠了吧,深閒……』

    聽著理事長的慣例求饒在賽場中迴盪,秋晴無奈地搔著頭重重嘆息。

    可以不要浪費時間,快點評分好嗎……

    『——大會報告,由於四季鏡沙織同學失去資格,在限制時間內完成換裝的僅餘三名,請靜待評審評分決定排名。 』

    ……這驚人的消息讓秋晴立刻收手望向指揮中心。

    先別管消沉的楓,依舊面無表情的深閒不像是在開玩笑。那個冷凍橘子也不會開玩笑就是了。

    仔細想想,換完裝的只有四人,沙織又失去資格,所以剩下三人所搭檔的從育科生就等於自動過關。

    換言之——

    「我通過第三項目了喔………怎麼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啊……」

    明明是與晉級直接相關的大事,卻演變得這麼沒勁。

    反過來想,只有三個人過關,代表這項目真的挺難的……不行,真的開心不起來。都已經這麼累了,卻連情緒都振作不了,實在爛透了。

    秋晴忍不住就地坐下一個人發悶,背後突然有腳步聲接近,便無力地轉頭。

    只見從育科的岡疲憊的笑著揮揮手說:

    「嗨,辛苦啦。恭喜你平安過關。」

    「呃……你的搭檔好像沒換好,真可惜。」

    「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啦。我花太多時間找合尺寸的衣服,結果時間留得不夠……應該說,我沒考慮到對方是標準的大小姐吧。」

    「嗯?什麼意思?」

    「就是呢,即使眼看著要遲到了也不會全力衝刺,有急事一早​​出門也不會咬著麵包邊走邊吃……心里大概還是會著急,但就是不會手忙腳亂換衣服,弄得塵土飛揚吧。」

    「呃…………這樣子啊。」

    岡的說明使秋晴不禁感嘆。

    最後四人的換裝速度,看起來確實比較快。朋美手腳勤快,又是平民出身;瑟妮亞能看場合放下身段;被判出局的沙織很會脫,穿起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然後大吉……那個自戀狂更衣的速度本來就很快。

    這麼一來,自己選瑟妮亞還真是對極了……不過,自己認識的上育科生和其他大小姐都不一樣,不管選誰都可能成功。

    「無論如何,既然你進到下一關了,就連我們的份一起加油吧?只是沒想到最後三個都是男生,有點不甘心就是了。」

    聽岡苦笑地這麼說,秋晴輕輕搖頭。

    「我只是運氣好而已。如果能事先知道測驗內容,大家選的搭檔一定都比我更好吧。」

    「是嗎?在我看來,你的表現和懂得選擇弗雷姆哈特同學……都是你的實力,或者說努力的成果喔。雖然我們的運氯也是有點差啦。」

    「成果啊……希望是這樣。」

    「既然都勝出了,你就樂觀一點嘛……好了,我去安慰一下早苗,你加油喔。」

    岡最後如此開朗地說完就腳步輕快地走了。應該也很累的她還可以這麼照顧人,將來或許能成為一個好主管。

    不只是岡,其他遭到淘汰的女生都有許多自己不及的優點。自己擠掉那麼多優秀人才來到這裡,若不能繼續好好表現就太對不起她們了。

    受了岡的激勵,秋晴重振精神倏然站起。不能再這麼萎靡下去。

    接著,他和走向這裡的瑟妮亞對上眼睛,提起一手道謝。

    「辛苦啦,謝謝你及時趕上。」

    「……就是說啊,差一點就失敗了呢。」

    「咦?有那麼花時間嗎?」

    留給她的時間雖不足五分鐘,但那種禮服看起來只要兩、三分鐘就能穿好,讓秋晴有些意外。

    聽了秋晴的反問,瑟妮亞眉梢猛然一跳,不耐地咧開嘴角說:

    「我說的不是時間,是衣服啦!」

    「尺寸不合嗎?還以為你一定穿得下說……」

    相較於瑟妮亞的身高,她的腰圍相當地細,不至於套不進去才對。

    然而瑟妮亞更氣紅了臉,齜牙咧嘴地抗議。

    「是胸部很難過啦!胸部!我好不容易才硬塞進去的耶!」

    「…………………喔喔。」

    的確,她的胸前出現了很有殺傷力​​的深谷。還以為服裝本身設計就是那麼大膽,看樣子只是意外。

    不過瑟妮亞對這令男性暗爽的結果一點也不開心——

    「你知道這種壓迫讓我呼吸有多困難嗎!受不了,怎麼這麼笨呀……」

    「不要這樣說嘛,你的身材跟別人不太一樣,而且我又不知道你的三圍啊。再說,如果選大一號的,反而會讓你的腰看起來粗吧?」

    「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看這有多難受啊!要不是布料跟車工都很好……否則早就撐破了啦……!」

    其實問題是出在你發育過度的胸部吧?雖想這麼說,但不想捱巴掌或狠踹的秋晴只能默默以表情表示同情。

    話說回來,這樣就又解開一個疑問了。原來瑟妮亞臉上的不滿和奇怪的感覺,都是胸部太緊造成的。

    「真是……我的禮服都是訂製的,想不到現成的會緊成這樣,真想早點解脫。」

    「評完分就能脫掉了吧?還沒好嗎?」

    「評是評完了,可是那邊還在結算,為了以防萬一——」

    瑟妮亞突然闔上了嘴。

    原因是附近擴音器傳出的些微雜音,秋晴也跟著看向指揮中心。

    理事長似乎已經脫離落入訓話地獄的陰霾,看著手邊笑開嘴說:

    『大家久等羅~分數已經結算完畢,現在開始公佈名次~來,深閒請說~! 』

    『……第三項目第一名,日野秋晴同學;第二名大地薰同學;第三名,轟慎吾同學。報告完畢。 』

    『真是教人意外的結果呢~接下來的最終項目有可能上演精采的逆轉秀嗎,敬請期待~! 』

    觀眾席隨指揮中心的廣播傳來稀落掌聲。一、三名都那麼讓人跌破眼鏡,有這樣的反應也不奇怪。

    儘管如此,這樣的結果仍使秋晴樂得握拳做個勝利姿勢。

    雖不知拿下第一對測驗成績有多大幫助,至少對精神是一大振奮。剛才廣播明確提到下一場就是最終項目,再來只要全力以赴就好。

    問題只剩,她們會在最後出什麼招了。秋晴屏息仔細聆聽擴音器中理事長的聲音。

    『好,最終項目馬上就要開始了!最後就是要來點最後的感覺,現在請三位自我表現一下! 』

    秋晴聽得眉頭一皺。什麼叫自我表現,太籠統了吧,現在是要面試嗎?

    秋晴百思不解而交抱雙手時,看見了面無表情的深閒無奈嘆息。

    『……理事長,自我表現是不算錯,但正確而言是致詞才對。請向各位詳細說明。 』

    『這個嘛……就是從第三名開始依序自我……不對,依序上台致詞,這就是我們最終項目的審查內~限制時間一分鐘,內容嘛……表現自己的決心? 』

    『要請各位說的,是自己在白麗陵學到了什麼,以及假設自己能順利晉級、畢業的情況下對未來的願景。致詞內容請各位自由發揮,要完全為自己拉票也可以。 』

    『對對對。請各位觀眾用剛剛的按鈕,將票投給覺得說得最好的同學~票數多寡將決定這三位最後的名次~』

    兩人的聲音在安靜的田徑場中迴盪,讓秋晴摸著右耳安全別針思考。

    「也就是……類似人氣投票那樣?」

    「整體而言,廳該說是選舉。最重要的,是這幾個項目下來表現如何、是否能以簡短的致詞抓住觀眾的心。」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最危險的敵人就是……」

    秋晴喃喃地轉向室友,卻被理事長下一句話定住了脖子。

    因為她說的是——

    『那麼,從育科晉級測驗最終項目現在開始!請首棒打者轟同學到賽場中央的麥克風前就位~』

    「……這行程也排得太緊湊了吧,連更衣的時間都沒有呢。」

    瑟妮亞嘆息摻半地說,但秋晴沒有心情聽。

    愣了一瞬的他立刻發覺情況有多危急,狂搔著後腦勺說:

    「這麼快!我還不知道要說什麼耶!」

    「真是難看。明明最後一個才輪到你,緊張什麼?」

    「可是…………對,你說得沒錯,我已經比轟好太多了。」

    秋晴及時克制了情緒,沒有直接叫出來。

    難得瑟妮亞這麼冷靜。現在不該胡思亂想,應有效利用最後致詞的時間才對。

    然而時間還是很緊迫。秋晴對自己在這一分鐘該說什麼毫無頭緒,急得直跳腳。

    瑟妮亞也像是感染了秋晴的焦慮,輕哼一聲提手抱胸……卻中途改成叉腰。大概是胸部被擠得更難受了吧。

    「那麼我先回去了。你就用那顆有洞的腦袋慢慢掙扎,想辦法吐點像牙出來吧。」

    「……嗯,我會加油的。」

    字面上雖像是挑釁或嘲諷,但看在那個電鑽頭其實是想鼓勵人的份上,秋晴安分地提手應聲。

    之後,瑟妮亞以較一般女生快的腳步搖著大把直捲髮回到指揮中心前,轟的致詞也在這時開始了。

    秋晴盡量忽視擴音器傳來的噪音,拚命地想。只剩兩、三分鐘就要輪到自己了,得趕快整理整理思​​緒才行。

    ……到底要說什麼好呢。就算說些能順利晉級、畢業以後想做什麼之類的事,一分鐘也來不及說完……就算只挑重點說,現在沒時間擬稿,能多精簡也很難說……

    「——日野,有空嗎?」

    在秋晴深感最後一關也不簡單時,身旁有人向他說話了,

    即使之前完全沒發現那個人的存在,但一下就認出了他的聲音,於是秋晴不慌不忙轉過頭去——

    「不怎麼有空耶。下一個就輸到你了,還好吧?」

    「我沒問題。只要轟一結束,我馬上就能上去。」

    「……那你找我做啥?」

    就情況而言,用一句「現在很忙,先不要吵我」賞大地吃閉門羹也無可厚非。

    而秋晴仍這樣和他應對,是因為明白大地不是不懂看場合的人,還有他嚴肅的眼神。那種鬥志在眼底燃燒​​的表情,實在難以視而不見。

    會讓他在這時談的事,恐怕就只有那個吧。自己和他同室這一年來可不是白混的。

    「你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

    該說是不出所料嗎,果然是這件事沒錯。

    秋晴立刻回答「記得」,大地跟著輕輕頷首。

    「那就好。可惜不是直接對決,但我還是會全力以赴的。」

    「比這種東西,要你留情也不知從何留起吧,就悉聽尊便吧。」

    「……你最好是會要我留情啦。」

    說完,大地嘴角微微上揚。面對敵人時,露出笑容通常是代表自信,但他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可愛」、「純真」,使秋晴胸口冷不防怦然一震,陷入混亂。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就算他長得很像女生也還是男人啊!對了,一定是我累到腦子裡去了。要是這次又比跑來跑去的競賽,說不定真的會昏倒,所以還算運氣好吧?

    在秋晴往奇怪的方向感慨時,大地收起了笑容——

    「——轟講完了。」

    「喔?哇,真的耶。」

    秋晴這才發現耳邊的雜音已經消失,看來一分鐘就這麼過了。

    接著,附近的擴音器驗證他們的想法似的,送出了理事長的聲音。

    『很好很好~以上就是首棒打者轟同學的致詞,接下來請大地同學上來~』

    但理事長那副吹散緊張的語氣沒讓大地改變表情。

    「……我上了。」

    他毫不畏懼似的簡短說完,就往賽場中央的麥克風架邁開腳步。

    相對地,轟直線往這走來,臉上浮著的笑。

    「怎樣?我的演說素不素很令人感動,可以拍電影了吧!阿晴,素不素很有壓力呀?」

    對轟得意得像是要人誇獎的德性,秋晴遲疑了一下子,最後決定老實回應。

    「抱歉,我完全沒在聽。」

    「什麼!這、這可素最終測驗,素踏過同伴屍體的我們的最終決戰耶!這麼不關心的態度素怎樣!」

    「沒有啦,我只是專心在想要怎麼說而已。所以你說了什麼?」

    雖想多挪點時間為自己思考,不過今天的轟不太一樣,或許能做為參考。

    見秋晴開口求教,轟滿意地豎起右手拇指——

    「就素我要在不久的將來完成的后宮計劃!聽到我那麼偉大的夢想,大家都不禁入迷了呢!」

    「……真是白問了。」

    秋晴直率地這麼說並大大嘆氣。完了,笨蛋就是笨蛋。發痴到這種地步,就算蜘蛛絲等級的慈悲也救不了他了。

    而轟似乎很意外會遭到秋晴「你作夢」似的完全否定,像個吃了黃牌而對裁判抗議的足球選手誇張地跺腳說:

    「你素怎樣啊!你自己不也素很想在一堆女生的圍繞下過著性福美滿的人生嗎!」

    「才沒有。不要一副『其實我都知道』的樣子好不好,小心我揍你。」

    「少裝了啦!那個悶騷的大地一定也會贊同我的啦!你看,他要開始說了,你就好好參考一下吧。」

    轟不知哪來贏定了的自信。為什麼這傢伙能絲毫不懷疑自己啊,太神奇了。

    話說回來,重點敵人大地要說的話確實令人好奇。

    於是秋晴望向站在麥克風前的大地,大地也在這時開口,聲音從擴音器傳來。

    『未來兩年,我希望能在白麗陵砥礪自己,往我的目標前進——完畢。 』

    話一說完,大地就地轉身離開麥克風。

    這畫面讓秋晴看開了嘴——

    「……什麼完畢,才五秒就沒了耶。」

    他還真的只是表達了自己的決心,極端到觀眾都不知道要拍手,大概都和自己一樣錯愕吧。連轟都說不出話了。

    就算大地本來就不是出口成章的人,但這也太誇張了。他是想把所有心意濃縮在一句話裡面吧,可是致詞沒有人在一擊必殺的啊。

    雖然那比起又臭又長的演說來得好,也很有大地的風格。

    問題是——

    『已經結束了嗎~?那麼,請最後一棒日野秋晴同學好好加油吧~』

    ……這樣我不就沒時間想了嗎?

    原本還以為至少能想個三、四十秒,現在全都完了。在指揮中心等著看重頭戲的楓以及比人造人還冰冷的深閒注視下,秋晴明白自己必須認命。

    「上啊阿晴,表現的時刻到啦!能讓觀眾大爆笑就帥呆羅!」

    「……吵死了……我走啦。」

    就這樣,什麼也沒準備的秋晴留下擺明在烏鴉嘴的轟走向前去。

    大地退到一旁沒有走來,想趁錯身時說句話都不行。也罷,他已經儘自己所能努力了,這種想法只是我的私心而已。假如說這麼短是他的計謀,那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秋晴一面走近立於田徑場中央的麥克風,一面拚命地想自己要說些什麼……但就是沒有靈感,人都在麥克風前了也沒有奇蹟發生。

    不僅是思緒混亂的焦慮使秋晴冷汗直流,來自觀眾席的視線更是可怕。轟和大地還真厲害,竟然能站在這種地方說得那麼順,總覺得自己螺絲吃定了。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就算想深呼吸安定心神也差點嗆到。

    儘管如此——

    『好,比賽終於來到最後的最後了~秋晴同學,請開始吧~』

    理事長還是無情地宣告開始,秋晴跟著緊咬下唇。

    完全無法思考,腦袋一片空白指的就是這樣吧。在寂靜的田徑場正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我究竟該說些什麼才好呢?

    焦慮隨著平自流逝的時間逐漸擴大,使秋晴緊張得左右張望——

    「…………啊。」

    和大地對上視線。

    見到即使下了場也繃著一張臉的室友,秋晴抽了口氣。

    然後幾近下意識地轉向背後,看向列席在指揮中心前的兩人。

    朋美和瑟妮亞跟其他在第三項目時作為搭檔的上育科生一樣,都注視著秋晴。不知她們的心情有過怎樣的變化,表情極為相似。

    原以為她們會因為秋晴遲遲沒開口而擔心害怕,但完全猜錯了。

    ……明明關係那麼惡劣的兩個人,竟然都像出征前的士兵,目光如炬地望向這裡。她們只是注視、凝視著,眼神中感覺不到任何「加油!」、「振作!」的情緒。

    然而——卻能感到無止境的「信賴」。

    秋晴不禁苦笑、轉回前方。

    ……她們這麼相信我,我怎麼能辜負她們的期望呢?那樣太可恥了。

    如果不拿出足以回報的表現,或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來到白麗陵以後認識了很多人,也學會了很多事。 』

    聲音經過麥克風送出擴音器,傳回自己耳裡。

    混亂的思緒已在不覺間拉成一條直線,讓字句不需多想就能自然地流出口中。

    感覺很像所謂的心無雜念……又有點不太一樣。

    腦袋中浮現的不是現在需要的詞語或構想,而是一張張的臉。

    『有很多就讀普通學校所絕對不會有的體驗,對上流人士難以想像的生活驚訝萬分,被吃重得嚇死人的從育科課業壓得喘不過氣……讓我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每天都過得十分緊湊、充實。 』

    ——此時浮現腦海的,有入學第一天重逢的黑心青梅竹馬的臉、不由分說就把人當罪犯卻又不時糾纏的金發電鑽。

    有舉世聞名但怕羞內向的畫家學姊、以及跟學姊一樣不甚習慣白麗陵這個大號微縮模型的小公主。

    有脫線到不行但深愛姊姊的同學、幾乎什麼都不會但深愛妹妹的絕美學姊。

    有溫柔純真的中東大小姐加誓以生命守護她的毒舌侍女、身材姣好的修長中華姑娘。

    寡言的萬能室友總是能令人深感佩服,而唯一的男性上育科生能力雖然優秀,但是個自戀過頭的變態,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本性橫流的假關西腔萬能笨蛋,和他成天收爛攤卻幾乎不抱怨的室友,都是我身邊的​​學習對象。

    其他的從育科同學和平常不易接觸的上育科大小姐們,在各種場合給予我幫助或指點,告訴了我人際關係的重要。

    遊手好閒的懶散理事長和被她耍得團團轉也能完美完成自己職務的女僕教師等師長,也給了我不少照顧。

    每天都過得手忙腳亂,下午的課程更是累人,常有服務活動不順而喪氣的時候。在以上種種的圍繞中,我過著充實的每一天。

    因此——我有種深刻的感觸。

    『可是,我做不好的事還是很多……甚至有時覺得自己很沒用,要幫上別人的忙還差得遠之類的。 』

    拿自己和從育科同學比較時就會有這種感覺,與實際服務他人當中的職業前輩相比,那更是慚愧。

    自己連深閒和赫蒂耶的一根腳指頭​​部比不上。不僅是技術面不行,也成不了他人的精神支枉。

    正因為曾如此痛感,才不願半途落敗。

    『所以此後兩年,我要成為一個更有用的人——這就是我現在最大的目標。請給我一個機會,謝謝。 』

    說到這裡,秋晴輕籲口氣。

    ……雖然沒有「終於說完了」的成就感,但我確實是把自己心裡的話毫不矯飾地說出來了。

    在頓感疲勞而腦袋發暈時,秋晴聽見了理事長的聲音。

    『嗯,好像在時間內說完了呢~那麼秋晴同學,謝謝你的致詞~』

    『現在,要請觀眾席和指揮中心前的各位上育科同學進行投票。一人只有一票,請小心不要按錯。 』

    秋晴聽著深閒時機神準的補違回到原位,沒得到掌聲讓他有著些許的失落。

    指揮中心前,朋美背著雙手、瑟妮亞手叉著腰,看來都沒有鼓掌的意思。真奇怪,還以為她們會有點特別表現的說。

    不過嘛,她們也不是測驗結束就會拍手的人就是了。

    也許得等到結果發表或奪得冠軍的時候吧。

    『來來來,這邊開始要照順序唱名了~請各位把票投給覺得講得最好的人喔~?要開始羅~? 』

    由各處擴音器傳來的聲音,使秋晴停下腳步,往指揮中心看去。

    『那麼那麼,覺得一號轟慎吾同學講得最好的請按鈕~! 』

    可能左右秋晴等人未來的最終審查就此開始——

    ◆  ◇

    「……餵,真的沒關係嗎?」

    相對於膽小鬼秋晴的再三確認,眼前的兩人不當一回事地大方說道:

    「嗯,沒關係。我已經和瑟妮亞同學談過了。」

    「沒錯,就是那樣,你就別管那麼多了。」

    既然朋美和​​瑟妮亞都這麼說,看來真的沒有自己操心的份。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秋晴試著輕吐口氣放鬆心情。都衝過澡換上製服了,還是緊張得只差沒飆汗。

    明明在她們換回制服後分別約了不同時間地點,來到上育科宿合附近的花園時……卻驚見她們一起出現,恨不得當場轉身就走。在答覆告白時讓第三者——呃,其實也不是第三者,可是這麼讓人胃痛的場面還是很難受。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多少?」

    「也不多啦,我只知道瑟妮亞同學對你告白過,然後你今天要回答她而已。」

    「我也差不多。」

    「…………你們的感情真的不好嗎?」

    為什麼吃飯走路補妝都不會相約的兩個人,會在答覆告白這麼敏感的時候搭上線啊?跟一般女生感情好的方向完全不一樣。

    這時,瑟妮亞抱起胸,以微妙的高姿態對壓力三級跳而揉起太陽穴的秋晴說:

    「對了,我好像忘了說聲『恭喜』呢,現在補給你。」

    「啊?恭喜什麼……」

    叉開話題的唐突發言讓秋晴聽皺了眉,但很快就發現那是什麼意思而閉嘴。畢竟值得讓她道賀的事也只有一個。

    而秋晴開口前,在瑟妮亞身邊微笑著的朋美先輕啟唇瓣——

    「哎呀,秋晴該不會是累傻了吧?還是想耍帥,要說那不值一提呢?」

    「才沒有咧……只是覺得有點怪,不會高興到想舉雙手歡呼之類的。」

    「會不會是你要求太高啦?至少我認為,這結果很令人滿意呢。」

    接著,朋美柔柔一笑——

    「能夠平安晉級,是很值得驕傲的事喔?」

    ……我就是怕她露出這種模範生笑容,準沒好事。聽起來是很像真心話,不過過去種種經驗實在難以讓人欣然接受。

    話說回來,那確實是件喜事。全數從育科同學都通過測驗平安晉級,不高興的人才奇怪呢。

    據理事長說溜嘴的話,幾乎全數學生都在通過第一項目時就達到晉級標準了,只有自己和轟要通過第二項目才行……其實還挺危險的。

    同時,秋晴也明白了第三項目會那麼亂來的原因——因為那是只是加分題。所以深閒才沒有封殺理事長的玩心吧。決定前三名雖是必要,但最重要的項目已經結束​​了,稍微玩一下也無妨。

    而秋晴之斷以不能舉雙手歡呼,完全是自己的問題。

    「……可是我還是輸了。」

    「沒拿第一名讓你很不甘心嗎?」

    「呃…………也不是那樣,應該吧。」

    秋晴手搔著頭這麼說,心裡卻認同了瑟妮亞的話。

    測驗結果,大地第一、秋晴第二。雖不是不能接受,多少還是有點不甘心,覺得有所遺憾……總之就是不滿意吧。

    確認自己的心情后,秋晴有種安下最後一片拼圖的感覺,稍微舒服了點。

    所以——或許也不算是「所以」,無論如何,思緒終於全都理順了,時機剛好。

    想到這裡,秋晴摸摸右耳安全別針說:

    「我要回答你們了……可以嗎?」

    秋晴沒想到要當著另一個人的面說這些話,好不容易積蓄的勇氣差點全洩光,但總算是說出來了。

    聽了他的預告,朋美輕輕點頭應聲「好的」,瑟妮亞則是慍慍地收起下巴。

    緊張頓時在花園中漫開,壓得秋晴喘不過氣,很想拔腿就跑。

    然而話已出口,不能回頭了。這麼告訴自己後,秋晴看向他約見的對象。

    光是這一眼,瑟妮亞就明白秋晴要從她說起,眼睛晃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敬「放馬過來啊!」似的眼神。

    「……你要先回答我嗎?」

    「對呀,照順序是這樣沒錯……或者說,我本來就是約你在這裡見面,是你自己帶朋美來的吧?」

    「吵、吵死了啦!還不趕快說結論!」

    從她語氣不如平時尖銳來看,其實她也挺緊張的吧。抱胸的手還緊抓在外套上呢。

    她就是這點可愛呢——秋晴不禁這麼想。

    於是秋晴將這份心情摻進話裡,要吐出梗在喉嚨的緊張似的說:

    「——我想,我其實是喜歡你的。」

    「…………真、真的嗎?」

    「嗯。跟你在一起很快樂,你告白之後我冷靜了一下,也還是很開心。至少,我對你的喜歡比普通朋友還要多吧。」

    無論多麼羞人,現在都得忍住。臉好燙,瑟妮亞也像顆蘋果,連旁聽的朋美面頰上都有著紅暈。

    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考驗。秋晴不斷對自己這麼說,並在說下一句語前——轉向朋美。

    他無視朋美像在說「咦?換我了?」的訝異表情,說:

    「當你要我和你交往時,我真的嚇了一大跳,以為你想陷害我,可是我還是很高興。」

    「……聽起來好像有點傷人呢。」

    「有什麼辦法?就我這個對你有七成認識的人來說,你的個性真的問題不小啊,可怕到根本不敢想像和你交往是什麼樣子耶,真的。」

    事到如今,有話就直說了吧。趁這麼害羞的氣氛,把以前不敢說的話全說出來。

    相較於出了一小口怨氣的秋晴,朋美則是以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笑容說:

    「…………哇啊……就算要拒絕我,也應該說得婉轉一點呀……」

    「誰教你平常壞事做太多。今天輸給大地以後,我才知道人望有多重要。」

    「可、可是你還是能換個說辭啊!都那麼傷心了還拿把刀在背後追殺我,會不會太過分啊?」

    「老是看到別人的傷口就笑著抹鹽的人還敢說……還有,我想補充一下。」

    「……怎樣啦?傷我傷得不夠嗎?」

    朋美像是完全拋下了平時的精湛演技,忿恨不平地瞪來;眼中的淚光有種難以言喻的可愛。

    即使那讓人有點罪惡感,但為了消解誤會,有句話非說不可。

    「為什麼你會以為我在拒絕你啊?」

    「咦?可是你……你都已經說喜歡瑟妮亞同學了,所以不就是那樣嗎?難道你……想搞劈腿?」

    「說得那麼極端是想嚇死人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到兒時玩伴突然想瞪死人的眼神,秋晴連忙搖手否認。

    「我是喜歡瑟妮亞,可是也喜歡你啊。如果這裡不是白麗陵而是普通的學校,又只認識你們其中一個……我大概不會猶豫直接點頭,或是我自​​己先告白了吧。」

    「……是喔,所以還是想劈腿嘛?」

    「好一個劈腿宣言……你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嗎?」

    ……奇怪了,她們現在怎麼沒有一點愛意,只有滿滿的殺意啊?這種你死我亡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哪裡做錯啦?冷汗直流的秋晴在胸前攤開雙手要她​​們冷靜,並儘可能正色說道:

    「就說不是那樣嘛,我是很喜歡你們兩個——」

    秋晴暫停片刻,吸口氣鼓起勇氣——

    「……可是很抱歉,我現在還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

    雖不想這麼回答,但自己真的非這麼說不可,便以在澳門旅遊塔挑戰世界最高的高空彈跳般的決心將它說了出口。

    由於逼不得已,再不想這麼說也得說。就算可能破壞至今建立的友情,要拒絕「進一步的關係」,這點覺悟是必要的。

    為使情況不至於惡化到那種地步,秋晴眼都不敢眨一下。

    「…………那是……什麼意思?」

    表情微慍的瑟妮亞鬆手叉腰,在默默看來的朋美身旁這麼問。

    這也是難免的事,於是秋晴摸著右耳邊想邊說:

    「今天的測驗,讓我深深覺得自己實在缺乏鍛鏈,能當上第二名只是運氣好而已,在平時……能保持平均水準就不錯了。我可不是謙虛喔。」

    「……………………然後呢?」

    秋晴盡可能無視似乎更為火大而揪緊眉間的瑟妮亞,老實回答。

    「我決定來自麗陵唸書時,也給自己訂了絕不自行放棄、能念多久算多久的原則。不過光要升二年級就是個問題,假如沒這場敗部復活似的測驗,我和轟可能都已經說再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沒時間和女生交往嗎?」

    朋美的語氣是很尖銳,但事實確實如她所言,秋晴便點點頭說:

    「要是我晉級測驗結果是冠軍……怎麼說呢,可能會覺得自己做得不錯,或許能交個女朋友……可是現實完全不是那樣,就算只差一名,成績也完全比不上。」

    理事長所發表的得票數是—大地破百、自己不到十票,轟則是奇蹟性的一票。和第三名是沒差多少,可是跟第一名相比,就像是破舊公寓比高級套房了。

    剛聽​​見時,也先是感到「果然啊」才覺得遺憾……對這種結果,自己實在不太能接受。

    反正自己現在本來就差勁,盡了全力還那麼差勁也是當然的——若用這種說法安慰自己,肯定會招來下一次失敗。不僅贏不了大地或轟,也得不到多數上育科生的認同。

    因此——

    「……所以我暫時不想和任何人交往。至少在得到深閒認同、成為一個有用的幫手之前,我不會有那個意思。」

    「可是,又不是交了女朋發就沒辦法好好上進。」

    朋美說得沒錯,沉穩的語氣也很有說服力。

    然而秋晴搔了搔不搖也不點的頭說:

    「其他人或許可以吧,但我不行。我不是能夠一心兩用還能面面俱到的人——」

    「——夠了,不要再說了。」

    瑟妮亞打斷了秋晴,話中帶有明顯的怒氣。

    這也是當然的。被這麼自私的理由拒絕,不生氣才怪呢,尤其是對那麼情緒化的瑟妮亞而言。

    於是秋晴想著「果然還是得挨打」準備吃耳光……然後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瑟妮亞的確是既生氣又不耐,無庸置疑。

    ……不過,為什麼她瞪的是朋美而不是我啊?

    而且朋美不知是開心還是得意,臉上掛著不應出現在這種時候的笑容。

    當滿腹疑惑的秋晴想質問瑟妮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那電鑽頭的兇​​惡視線突然撇來,說:

    「餵,秋晴!你就沒有別的話能說嗎!」

    「唔,咦?那個…………現在是……?」

    「真是氣死我了,竟然全都被朋美同學說中了。結果一樣就算了,怎麼可能連說的話都幾乎一樣啊!」

    「等等,『說中了』是什麼意思……?」

    陷入混亂的秋晴轉向朋美尋求解釋,她卻再也憋不住似的噗嗤一笑,讓秋晴立刻猜中原因。

    但在想像化為言語之前,朋美先歪唇一笑——

    「——我問瑟妮亞同學要不要一起聽你回答的時候啊,還順便邀她猜猜你在知道測驗結果之後,會對我們說些什麼呢。」

    「等等,先等一下………………所以我……?」

    「也不到一字不差,可是大致上都差不多。對不對呀,瑟妮亞同學?」

    「就是那樣。她猜得真是準到讓人懷疑你們是不是串通起來騙我呢!」

    瑟妮亞說得又急又兇,但秋晴現在沒心管那麼多。驚人的事實使他頭暈目眩,真想當場昏倒。

    ……全都被她算中了。我那些肺腑之雷竟然全被她算中了……!也就是說,她那些不太像她又不斷變化的表情,全都是事先算計好的嗎?

    「…………………………你這個…………妖女……」

    「哎呀,怎麼對可愛的青梅竹馬說這種話呀?人家的心也跳得很快的說。」

    「……哇……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假的話。」

    「哼,你以為責任在誰身上啊?還不都要怪你這顆貧瘠又不認識幾個字的腦袋!」

    秋晴無力地垂著頭,任憑瑟妮亞恣意辱罵。怎檬都好,可以讓我哭一哭趕快回去嗎?

    然而,不能說走就走的秋晴只能長嘆一聲,揉著眉心說:

    「……就算被你猜中了,我也不會改變我的結論。抱歉。」

    「道什麼歉啊?難道那隻是要用來擺脫我和瑟妮亞同學的藉口?還是拖延戰術?」

    「怎麼可能啊!我再怎麼說也是——」

    「知道啦,所以叫你不要道歉呀。要你和我交往是我的想法,現在不行是你的想法,也是你的答案吧?這樣就好了。」

    朋美一派輕鬆地說,瑟妮亞也跟著點頭。

    「雖然不太甘心,但朋美同學說得沒錯。而且……我只是要你說說對我的感覺,所以這樣就夠了。」

    「……是這樣的嗎?」

    「要說我能接受你的理由也是可以。若你真的以盡不了自己的職責為恥,會這麼決定也是當然的羅。」

    聽了這句話,秋晴再度深感瑟妮亞不只是普通的電鑽頭,還是個貴族家的大小姐。那麼高姿態地說這種話卻並不覺得她傲慢,只是在說她該說的話,實在令人肅然起敬。

    先行預測到自己會說這些話的朋美也很可怕……總覺得這兩個人的愛投注在自己身上真是種浪費。至少對現在的自己而言確是如此。

    因此——自己必須盡快努力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執事才行。

    「你就多加把勁,​​等你覺得自己已經成熟,我再來問你的意思也不遲。況且——」

    在秋晴重振決心時,朋美突然笑了笑,說:

    「——我也可以想辦法讓你愛我愛到改變現在的決定,這樣就不用等那麼久啦。嗯,那樣快多了吧?」

    「什麼……朋美同學!你在說什麼啊!」

    「哎呀,我可不覺得自己說錯什麼喔?人的心是很容易隨時間產生變化的嘛。」

    「話是沒錯,可是你現在說這種話不太對吧!」

    「是嗎?已經比什麼都不說偷偷下手來得公平了吧?」

    朋美吃吃竊笑的樣子讓瑟妮亞的怒氣值耦到了極限,齜牙咧嘴地威嚇起來。果然還是該分開解釋,就算沒有這三角關係般的局面,她們的關係還是很糟。

    沉默算不算是火上加油,要不要勸個架啊?這時,不知如何是好的秋晴看見有個人走進花園。

    為了不讓人看見這吵架似的場面,秋晴趕緊移動位置想遮住她們。這雖拖不了多少時間,但機伶的朋美一定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同時,秋晴還打算打聲招呼,讓她們知道有人接近……卻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咦,大地?你怎麼會來這裡……」

    今天的服務活動全部暫停,還以為大地會想好好休息,消除測驗的疲勞,或是在從育科宿舍幫轟他們準備今晚為測驗順利結束而辦的紀念派對。

    看來大地不是碰巧來花園散步,一看到秋晴就直線小跑步接近。他已換上T卹,但頭髮還是濕的,這麼急到底是有什麼事呢。

    大地很快就停在秋晴面前,擔心地瞥向他背後的朋美和瑟妮亞。

    「日野,我有事找你……你在忙嗎?」

    「呃……嗯,算是在忙吧。」

    「………………………該不會……你現在是,那個……要、要決定跟誰交往吧……!」

    秋晴全然沒想到大地口中會迸出這種問題,嚇了一跳。

    不過呢,朋美告白當時他就在現場,有這種疑問也是當然的。不知道他為何把瑟妮亞也算進去就是了。

    總之,差勁的敷衍反而可能產生對她們不太好的謠言,秋晴決定老實說明,苦笑著說:

    「都輸你輸得那麼慘,我哪有心情交女朋友啊。要做那種事,等我成為從育科第一或得到深閒的認同以後再說。」

    「…………所以……你現在還沒跟任何人交往?」

    「簡單來說,就是那樣。」

    不知為何,大地聽了安心地放鬆表情,還好像有點高興。該不會是怕我比他先交女朋友吧?

    然而秋晴還來不及問,背後的朋美先說話了。

    「大地同學,你找秋晴同學有什麼事嗎?」

    「對、對啊,可是——」

    「不用在意我們,我們的事已經說完了。」

    連瑟妮亞都這麼說了,秋晴便識相地選擇閉嘴。這樣一來能避免大地深究,二來事情也不會因大地的出現而變得更複雜。

    不過她們各後退一步,使秋晴不得不定在原地,大地的表情也更緊張了。

    秋晴一時想不到有什麼事需要大地用這種表情說話,疑惑地皺眉,接著——

    「…………那個……關於我們的賭注……」

    聽大地這麼支吾地說,秋晴才發現自己忘了這麼重要的約定。明明在最終項目才確認過一次,賽后卻被滿腦子答覆告白的事沖得一干二淨。

    「啊,對喔,好啊。既然你贏了,要我做什麼就說吧。」

    「……真、真的嗎?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是啊,我不是這樣說的嗎?不過,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喔。」

    大地都特地來找人了,當然得挺起胸膛要他放馬過來。

    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做什麼無理要求吧……只是他好像很興奮,臉色顯得比平時還要紅潤。

    這麼一來,他會要求什麼就很難說了,有點恐怖。

    秋晴吞吞口水,看著大地兩手按在胸口,深呼吸了幾次。

    「我,那個……希望你……」

    但那些似乎止不了他的緊張,眼睛有點發紅,還用力咬了嘴唇幾次……

    「——希望你以後可以用名字稱呼我。」

    最後在人生大事般的告白氛圍中說出完全想不到的要求。

    還以為精神或荷包鐵定會重傷的秋晴錯愕地眨了好次眼。

    「名字……這樣就好了嗎?你可以要求其他——」

    「就這樣,我這樣就好。」

    大地心意不變,真摯地註視秋晴的眼睛。

    秋晴在彷彿要被他射穿的目光下輕摳左眉的傷疤……然後放鬆地笑了笑。

    「OK,那我以後就叫你薰羅?」

    「……好、好的。」

    「既然這樣,大……不對,薰,乾脆你也叫我秋晴吧。這跟打賭沒關係,不喜歡就算了。」

    「不、不會!那我也,叫你…………………秋……秋晴羅?」

    大地說得忸忸怩怩,垂下漲紅的臉。看來他還需要一段時間習慣這個改變。

    「我們還要一直同室到畢業,早點習慣啊。」

    「啊…………嗯……」

    就算可能有人亂想,但害羞成這樣的大地實在可愛得讓人頭暈,生為男生太可惜了。這種可愛和長得更像女生的三家完全不一樣,到底是為什麼啊?難道是那種傾向開始萌芽了嗎,春假期間就把自己關在山上修身養性一下好了。

    在秋晴和心里奇怪的躁動交戰時,忽然感到背後有種詭異的氣流撲壓而來。

    轉頭一看,朋美像是站在極為難以評論的現代藝術品前,表情非常微妙。

    「…………最危險的果然是大地同學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在嫉妒男生吧?」

    「………………我怎麼會嫉妒男生暱?」

    朋美以呆滯的眼神回答瑟妮亞的嘲笑。

    這段時間,大地一直都得了熱病似的神情恍惚……

    感覺被扔進颱風眼的秋晴深深嘆息,不知如何是好地搔起頭來。

    原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也成功修復了與大地——不對,修復了與薰的關係。

    測驗也平安通過,能夠升上二年級,也為該做的事打下了一個起點。

    「……現在,就看未來的表現了。」

    沒錯,問題現在才開始。

    三年級生只剩不到一周就要畢業,接著再過一個月,我就是二年級生了。

    距離剛進入白麗陵時所期望「不只能獨力生活,還要支撐他人」的願景,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

    一定要更為努力,成為誰都能認同的從育科生。

    屆時……大概會更有檢視周遭的餘暇,回握向我伸來的手吧。

    即使這條路必然艱辛,也要盡可能地快步前進。

    否則將對不起願意關愛我的人們,也會辜負她們的期望。

    至少,我還有一點點身為男性的自尊,為了不讓自己變成一個笑話,反得更加——

    「秋晴同學,我還是決定收回前言,請你現在就跟我交往吧?我可以給你很多特別服務喔?」

    「你、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啊!要偷跑也該有個限度吧!」

    「因為情況很危險嘛!就算只是做做樣子,要是不趁現在開始行動,說不定很快就會後悔喔!」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莫名其妙!既然你要玩這種的,那我也——」

    「…………直呼名字…………………秋、晴…………呵呵……」

    ……這種和靜靜燃燒鬥志的我完全不搭軋的吵鬧場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朋美不知道在急什麼,突然展開攻勢,和她對抗的瑟妮亞也是隨時會撲上來的樣子,剛才那麼和平的氣氛都到哪裡去啦?

    另一方面,薰的意識不知道上哪兒去旅行了,到現在都還沒回魂。看他好像很幸福的樣子,放著不管也無所謂吧。

    在滿耳不適合出現在花園的喧囂中,秋晴無奈地聳聳肩……並輕笑起來。

    我想,不管到了明天,還是二年級以後——

    每天都會是有時開心、有時煩惱、有時難過得想哭、有時興奮得想大叫的日子。

    ——唯一缺少的,就只有無聊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47 PM

尾聲

「餵,可以問一下嗎?」

    在一個普通的課後時分——也就是沒有特別活動,在露天咖啡廳進行服務活動、即將換季的舒適日子裡,獨自坐在秋晴負責區域中的朋美突然這麼說。

    見到兒時玩伴那張只會出現在自己或瑟妮亞面前的邪惡笑容,秋晴立刻背脊發涼。對客人要盡量有求必應,或許是當服務生最辛苦的地方吧。

    身穿晨禮服的秋晴偷偷嘆氣,走到招著手的朋美身邊,一面猜想她會出什麼招,一面以其他桌位聽不見的音量問:

    「……怎樣啦?如果是和工作沒關係的事,麻煩你長話短說。」

    「我剛想起一件一直忘了問的事,從一年級晉級測驗那天一直拖到現在呢。」

    「是喔,什麼事啊?」

    壞預感更加膨脹。為了不讓朋美看出心裡的緊張,秋晴盡量佯裝鎮靜反問。

    「那天你不是要答覆我和瑟妮亞同學的告白嗎?」

    但朋美​​仍以早已看穿秋晴的爛演技的樣子,對著他說:

    「那天你說過……『要是晉級測驗拿冠軍,或許能交個女朋友』可能沒有完全一樣,但大致是這個意思吧?」

    「……對啊,怎麼了?」

    秋晴強忍住回想那件事的羞赧,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想——假如拿了冠軍,就能交女朋友嗎?」

    ……然後聽見將平穩的露天咖啡廳頓時凍結的魔法問題。

    獨自承受這一擊的秋晴完全凍成雕像。想不到過了那麼多個月還會問這台問題,有種被偷襲還正中要害的感覺。

    那天,自己的確想過假如拿到冠軍就那麼做,但也是假如而已——況且,早就決定不交了。

    問是可以啦,可是……為什麼要挑現在啊?就不能讓這個風平浪靜、有如日常一頁的服務活動單純地結束嗎?

    很遺憾,現在自己無路可逃。既不能拋下工作,微笑著的朋美眼神也相當認真。

    「你會選我還是瑟妮亞同學?或者拒絕我們兩個向你告白的人,和其他的誰在一起?」

    「呃,這個…………如果是那時候嘛……」

    「別想打馬虎眼,快給我從實招來。既然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就大方一點嘛。可是,敢說其他女生我就生氣給你看喔?」

    這話讓秋晴更不敢回答了。如果自己有在這裡回答的勇氣、膽量、能力和自信,當時就不會慚愧得決定不跟任何人交往了啦!

    但回到現實,經驗表示,要逃出朋美大魔王的手掌心非常困難,幾乎不可能。

    真的非在這裡說不可嗎——秋晴突然悶得喘不過氣,仰望天空準備投降……

    「——原來你在這裡!總算被我找到了!」

    震響四周圍的尖銳吼聲讓秋晴抖了一下……然後得救似的放鬆肩膀。

    「……真可惜,礙事的來了。」

    朋美說得沒錯,看來這場私密對話到此為止。

    此時此刻,那位以沖剌的速度殺進露天咖啡廳的金捲髮貴族大小姐,在秋晴眼中閃耀著英雄般的光輝。

    但不知情的瑟妮亞依然跺著腳逼上前來,瞪尖了她美麗的藍眼睛說:

    「真是找死我了!秋晴,你到底是怎樣啊!」

    「啥?什麼怎樣……?」

    「我都聽說了啦,你昨天是不是跟艾斯特同學約會?她剛才還跟我炫耀呢!」

    「呃……我只是陪她上街買東西啊,美美奈學姊也在耶?」

    「竟敢左擁右抱!你不是才剛和四季鏡姊妹去旅行嗎……!」

    「那不是旅行好不好,我是去幫忙的耶!因為她們要一起上雜誌封面,我才去當保安的嘛……」

    前幾天好像才解釋過一次,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瑟妮亞的眉翹得老高,完全沒有下降的跡象。她容易過熱亂誤會的脾氣還是跟一年前剛認識一樣,一點都沒長進。

    一年啊——在這不長不短的一年裡,我也得到了很多就是了。

    經過這緊鑼密鼓的一年,我認識了很多人、和他們交心……而且每個都很獨特,時常忙得團團轉。

    但累歸累,我深深地樂在其中,讓我由衷感到來自麗陵真是來對了。

    可是——這只是第一年而已。

    還有近兩年時間才畢業,而且那也不會是終點,路途還遠著呢。

    「餵!秋晴!你有在聽嗎!」

    「秋晴同學?你怎麼可以不理瑟妮亞同學呢,小心她鬧脾氣亂發規喔?」

    「你……你說誰會鬧脾氣啊!我哪有那麼幼稚!」

    所以——這兩個吵鬧的女生,也可能還會陪我走上很長一段吧。當然,其他熟識的上育科生、從育科同學和照顧我們的師長們,也不會那麼快就從我身邊離去。

    將來會有何變化——都不是現在能說得準的。

    就像我和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朋美重逢、對我第一印像差到極點的瑟妮亞卻喜歡上我一樣,充滿了各種變數。

    總之,我一定要有所成長,不讓她們失望。若要為自己立個目標,就是至少要成長到能贏過薰……不過這好像很花時間,甚至連能不能在畢業前追上都很難說呢。

    目標的難度,讓秋晴不禁苦笑——

    「……管他的,拚就對了。」

    不先努力過怎知行不行呢。秋晴如此下定決心,準備先從處理眼前這對愈鬥愈起勁的冤家開始著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oeistation2 發表於 2013-4-9 10:48 PM

後記

——以上,就是我為各位帶來的《大小姐×執事! 》系列完結篇!

    大家好,我是上月。很高興能將這篇故事順利完結,總算是了了我一個牽掛。在此,我要向見證本系列完結的各位讀者說聲感謝!

    ……好像有點衝太快了。且讓我稍微緩和步調和情緒,做個總回顧吧。

    真是發生了很多事呢。從前任責編提出企劃案說「實地勘察一下吧!」就跑到執事咖啡廳開始,已經五年有餘。

    出第一集時,我還對成績緊張得不得了,幸好很快就能出續集,並體驗了第一次跨媒合作;最先是漫畫、廣播劇CD,然後動畫。能見到《大小姐×執事! 》拓展到各種媒體,我真是太感動了!

    感謝為本作繪製插圖的むにゆう老師、前責編川本小姐和新責編三木先生、以及編輯部和動畫公司的諸位大哥大姊。能在各位的支持下完成本作,我感到非常榮幸,感激不盡!

    ……那麼,謝幕就到這里為止,要開始聊第十三集的內容了~從後記開始看的讀者建議跳過。

    第三十一話是承接瑟妮亞的告白和情人節發生的事。朋美當然有所行動,四季鏡也算是行動了吧。從育科女生感情都很好,所以大家都知道四季鏡喜歡誰了,總動員地在幫她呢。

    第三十二話,秋晴又出糗了,不過問題在大地身上。其他女性角色都有表現的時候,就只有不被當女孩子看的大地……真可憐……

    最終話是一年級最後的從育科測驗。關係到能否晉級的測驗是很重要,但答覆告白也一樣重要……秋晴要以自己的方式做個交代,或者說是了結吧。

    但最後的結果將會和大家所讀的一樣,秋晴在白麗陵的生活將會繼續下去。

    升上二年級後,朋美和瑟妮亞還是誰也不讓誰地爭搶秋晴,而最後殺出重圍的大地,也會在就某方面而言最能輕易達陣(或者說絕殺)的位置繼續努力。

    未來,早苗將會一面用力耍脫線一面博取秋晴的好感,而畢業的沙織也會以工作為由幫妹妹牽線,然後一不小心佔盡便宜吧。

    升上三年級的美美奈決定把握最後一年積極行動,愛榭&赫蒂耶也會趕在從那場意外起的一年期限內,使盡各種手段玩弄秋晴。

    至於終於升上高中部的琵娜呢,將藉著從育科測驗和同人活動親近秋晴,來擺脫學妹兼小妹妹的形象,不知下覺間成為最穩重的女性朋友的鳳也有所進展。

    ——以後大概就是這樣,還會發生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事。

    所以,秋晴畢業時會如何決定等後續發展,就請各位讀者發揮想像力,給自己一個完美的結局吧。

    我也曾用戀愛遊戲的感覺,為秋晴和每個角色個別想了關係拉近後會發生的事和結局,但就是想不出怎樣才能玩進后宮結局,有點遺憾。到底要怎樣才能同時提升所有人的好感度來個happy ending呢……等等,如果攻略琵娜成為皇族,說不定……!

    無論如何,希望各位都能為秋晴選一個最合適的女友,小弟在此代秋晴先謝過各位了。

    就這樣,《大小姐×執事! 》到此完結。

    換言之,下部作品將會是全新系列——但時間已經排出來了,就是本書出版的兩個月後,也就是五月!現在已經寫到一半了,不知道來得來不及呢!

    新作品是非常直接的戀愛喜劇,喜歡《大小姐×執事! 》的讀者應該不難接受。

    關於內容嘛,大概就是「因為某個小小的不幸,讓主角必須和多名女性同住一個屋簷下,過著臉紅心跳並充滿吐槽的每一天」的感覺。大致就是這樣吧,敬請期待。

    感謝支持我走到今天的每一個人!

    那麼,我們新作品再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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