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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3 PM

翅田大介 -【月花歌姬與魔技之王.一】

本帖最後由 九五之尊 於 2012-12-28 11:36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由「最後的魔女」掀起的技術革命「科學」給「魔法」的世界帶來了新的秩序。一邊是自己的青梅竹馬,且是推進了科學時代的貴族千金----瑪麗婭(Maria),另一邊是偶然邂逅的魔法時代象徵「幻想種」少女----露娜莉亞(Lunaria),持有科學與魔法兩種力量的少年萊爾,徘徊於兩個少女之間。2個少女,代表著2個時代。擁有改變世界力量的少年最終將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作者】:翅田大介

【原日文書名】:月花の歌姫と魔技の王

【原日文所屬文庫】:HJ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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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5 PM

序章 最後的魔女

那位女性向我報上了《最後的魔女》這個名字。

    她身著一件樣似喪服般的黑衣,一頭白髮就如同被灰覆蓋一般。確實 ,她有著符合「魔女」之名的外表以及她眼中蘊藏的神秘,不過她卻意外地隨和而友好。

    「請多指教了,萊爾·韋德斯坦。」

    在回握住她伸出來的手同時,《魔女》的滿面笑容讓我的不安都煙消云散了。

    我是艾爾--《魔女》既有本名也是有愛稱的--

    「你真的是魔女嗎?」

    這麼問了。

    艾爾不住在森林深處的隱秘小屋裡,而是住在日照良好的大宅中。在那裡工作的人從沒見過那些彷彿在童話中登場的妖精或人偶。

    這時候,我並不知道《最後的魔女》為何會被賦予「稀世的天才科學家」這種奇異的名字。

    艾爾對年幼天真的我說--

    「怎麼說,好呢?『答案』不是被舍予而該是去爭取的東西,知道嗎?」

    那是欣喜的笑容。

    我立刻開始探索大宅,一無所獲的我看著艾爾的笑容,開始懷疑探求答案的意義。

    大概過了一個月,我發現了一扇隱藏起來的門和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

    我提著油燈進入地下室,愉快地叫喊起來。這裡就是我所疑惑並期待的,堆放著置放標本的玻璃容器與古老書籍的「魔女的房間」。

    而且,桌子上放著的是被認為是魔法起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抓起一枚琥珀,舉過頭頂但,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火焰,甚至一絲光亮也沒有射出。

    我在未被發現的情況下待在了隱秘房間裡。羊皮紙書卷,用古代文字手寫而成的古書,艾爾的研究筆記——我鉅細無遺地試圖解讀著所有這些資料。

    一個月後,我成功地喚起了琥珀的魔力。

    那琥珀所洩漏出的黃昏色魔力啟發光輝,直到現在仍歷歷在目。

    「萊爾你」

    我轉頭朝向聲音的方向,那裡是滿是驚愕的艾爾的臉。

    「只不過是六、七歲的孩子,就能解讀琥珀魔力的暗號所謂天才,就是這樣的吧?」

    從那天起,艾爾就自稱「師傅」。雖然她是個嚴格的師傅,可當我學有成果時,她會笑著撫摸我的頭。

    艾爾的笑容讓我很開心,我就這樣漸漸進入了魔法的學習中。

    「不過啊——」

    對於大搖大擺成為「魔女學徒」的我,艾爾像是諷刺地笑道:

    「這種魔法,已經落後於時代很久了。到現在已經只剩乾等著消失的份了。」

    她一邊這麼說著,把我帶到了自己的「工作間」

    她的工作間是間管子到處蜿蜒伏行,並從縫隙中漏出蒸汽的大工廠。

    「看吧。這些就是改變世界的機械。」

    工廠深處,是一具用厚重鋼鐵製造的巨大熔爐。黃色之深彷彿黃昏之色的火焰,在爐裡劈劈啪啪熊熊燃燒著。

    強壯的男人們將堆積如山的低純度琥珀一鏟一鏟地投入爐口。火勢更旺了,連接著熔爐的各種管子呼呼震顫著冒出了蒸汽。

    「這是『琥珀爐』。它產出驅動蒸汽引擎所必需的大量熱能源,是當代<蒸汽革命>的主角。它是半個世紀以前,我想出的點子。 ——

    給這個琥珀爐加裝蒸汽引擎的好處,你能馬上反應出來嗎?」

    「無關於個人資質,就能自由使用如此大量的能源」

    與使用起來依靠個人資質的魔法不同,這個稱為蒸汽引擎的機械說到底——就與馬車和水車一樣。只要學會正確的方法誰都可以使用。

    「是的本只限於魔法師這一部分人才能引出的琥珀的能源,被作為『燃料』而使人人皆可使用——這是一項可再生的技術,確切地稱為『科學』。」

    就這樣,艾爾開始教授我科學。

    科學是一門體系化的學問,它就像是將世界做了因數分解。

    在被人們畏懼地冠以《魔女》之名的天才科學家教師的指導下,我陷入了物理、化學、生物學以及其他科學知識的世界。我帶著驚訝與喜悅的心情去試著理解它們。

    與此同時,艾爾的秘密困擾著我。

    「自己改變了世界這種想法實在令人恐懼。就像『為什麼要用知識去造出那些東西』這種感覺。」

    用科學終結了魔法時代的《最後的魔女》,如此說出肺腑之言。

    「也並不是與你無關,萊爾。」

    翻閱著已經十三歲的我所寫的報告,艾爾像是預言一般說道。

    「——你會有這種感覺:萊爾·韋德斯坦將會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你擁有那種『力量』。在不同的場合,那是會比武力與魔力更為巨大的『力量』。所以說萊爾——你有嗎?有改變世界的覺悟嗎?有不讓世界改變的覺悟嗎?」

    在提出這些問題的一年以後,艾爾——艾爾路亞·阿索斯(Azoth,註:水銀)在給我留下了一大堆難題和一塊懷錶後,便悄然消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5 PM

本帖最後由 九五之尊 於 2012-12-28 11:57 PM 編輯

一章 最後魔女的弟子

  1

    萊爾·韋德斯坦在鳥兒惱人的嘰喳聲中醒來。

    這裡是研究室的沙發。他把蓋在臉上的調查報告放到一旁,那透過窗簾射入的早晨陽光便晃了一下眼睛。

    「唔唔」

    在撓了撓那睡得七零八落的鐵色頭髮後,他擦了擦那張與十六歲的年齡所不符的,娃娃臉。

    在注意到自己並沒有戴著眼鏡後,睡眼迷濛的萊爾伸手在周圍摸索著。

    「唔眼鏡眼鏡」

    在搜索範圍擴大後,他伸出的手在自己的腹部附近抓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在對其感到奇怪時,那柔軟的東西在他的手中變化著形狀。

    「唔呢啊啊嗯」

    是什麼鳥兒嗎?今天的叫聲有些奇怪啊。

    但是,這有著藝術性彈性係數的物體是什麼來著?

    萊爾將手一張一握以確認這個柔軟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

    「別介嘛萊爾真是的」

    今早鳥兒的叫聲還真是奇怪。甚至還會叫人名字,這是棲息在南方諸島的鸚鵡什麼的混進來了嗎——

    「嗯嗯?」

    最終意識清醒過來的萊爾睜開了眼睛。

    即使是近視的萊爾,也能分辨出在他眼皮鼻子底下的是一頭有著鮮豔赤銅色的秀髮,以及它所裝飾的更加鮮豔的美貌。那是張有著纖細輪廓的纖弱面容。她那端正的面孔以及因而帶著微妙柔軟肉感的櫻色嘴唇,印象鮮明地映入萊爾眼中。

    「怎,瑪——」

    萊爾的身體吃驚得僵硬了。

    理所當然的,萊爾的手把那柔軟的東西握的更緊了。

    「哈,嗯嗯嗯,萊爾~」

    在毯子裡面,少女柔軟的身子正壓在萊爾上面。

    萊爾幾乎就要慘叫起來的時候——發動了他全部的自制力將慘叫壓回了喉嚨深處。

    慎重地將伸入少女身上毛毯的右手抽回來——那柔軟東西的觸感還留在上面——蓋在了一副幸福樣子的少女睡臉上——

    「唔唔唔呢?什麼捏呢捏捏?」

    在發現鼻子被捏住後,少女四肢揮舞著把毯子彈飛。在安眠被無理打斷的少女眨著翡翠色的眼睛,然後確認到了萊爾的臉後,優雅地——還是在鼻子被捏住的情況下——露出了微笑。

    「草耍厚,辣偶。」(早上好,萊爾)

    「早上好,瑪麗婭。」

    鬆開捏著鼻子的手指後,萊爾從沙發上直起身來。他抱起手臂,看著少女的臉——只是皺眉看著少女的臉。

    「雖然這已經是第六十次了但能不能別在別人面前脫光啊!」

    「沒有全裸哦?」

    有著赤銅色頭髮的少女——瑪麗婭這麼說著,在沙發上盤起腿。

    雖然她確實穿著黑色吊帶襪和絲綢內褲,但這種欲脫還休的狀態反而更誘人犯罪。

    「快點停止這種不要臉的行為!」

    「就算你那麼說,萊爾就沒有責任嗎?研究室的門都沒有上鎖,這難道不是讓人認為是種邀請嗎?」

    瑪麗婭大聲笑著聳了聳肩,發育良好的豐滿雙丘也一同搖擺起來。

    在發現自己的視線不自覺地往那邊移動的萊爾慌忙收回了視線。

    「的確,考慮到你的性格,沒上鎖是我過於大意了。」

    「對吧?」

    「不過,就算假設你不是海賴子爵千金的話,也應該更加自重」 (Highline,註:高壓線)

    「呼呼?說什麼子爵,難道不是用金錢買來的東西嗎?就算買官貴族再怎麼端莊,也只會讓閒言碎語增多的吧?」

    瑪麗婭細長的雙眼閃過光芒,把自己赤銅色的長發往上攏起。她雖然從不矯揉造作又顯粗魯,可又同時透著優雅。

    在「蒸汽革命」中取得財富的資產家資本家們,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求購到了能被任何人認出的爵位象徵。海賴家就是「資本貴族」——也就是毒舌之人稱之為「買官貴族」的一類人。

    不過,瑪麗婭·海賴大方地對這類事情並不在意。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我直接以對一個年輕姑娘的立場說吧。你應該更加穩重一點。」

    「萊爾說的一點不像一個年輕男孩子說的話啊。這可是一早起來就有個好女人睡在你身旁的事嘛?難道就一點沒有對我垂涎欲滴了?」

    「說啥好女人」

    萊爾像是無法理解似的苦笑道。實際上她確實是個好女人,所以也不能說她是自吹自擂。她也實在是好過頭了點。

    「就算你那麼說你難道就沒曾想互相裸程相見了?你難道忘了你扯下我的衣服然後把我推進河裡的事了?你可是連內褲也不穿就把我拉到河底然後最後以我們的初吻作為句號不是嘛?」

    「那是十年前的醜事不是嗎!那是人工呼吸,算數嗎!算數嗎!」

    「沒錯。這是十年的孽緣。直到現在都還能讓你不得不慌張起來吧。」

    「那為什麼你的臉要轉到一邊呢?」

    「謹守禮儀,方為君子之交。我可不像某人,我是個穩重的人。」

    「什麼啊。說的我像是什麼一點也不自重的淫蕩女人一樣。」

    「如果你那麼想的話,為什麼不快點穿上衣服?」

    在萊爾的責難下,瑪麗婭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邊穿起了衣服。

    沙沙的衣服摩擦聲在房間裡迴響。

    為了不讓自己旺盛的想像力亂跑,萊爾趴在地上重新開始搜索眼鏡。

    「在幹什麼呢?」

    「在找眼鏡。」

    「眼鏡?它不就在這裡嗎?」

    「對對?真是太好——!」

    轉過頭來的萊爾把說了一半的話吞了回去。

    本以為已經穿上衣服的瑪麗婭卻是一副身上只穿著緊身胸衣的狀態。由於內衣適當地撐起了胸部,胸前的溝壑更加突出了。

    而且萊爾的眼鏡正好被夾在她那堆柔軟的東西之間。

    「看嘛,放著這裡還真是令人困擾呢,能快點拿出來嗎?」

    「就不能普通點給我嗎?」

    「哎呀?我可是貴族大小姐哦。我可拿不起比羽毛還重的東西呢?」

    「這話不和你之前說的完全相反嗎」

    「來嘛來嘛,想讓我穿上衣服你就快點把眼鏡拿走吧。」

    瑪麗婭向前探出身子,更凸顯了胸部。她帶著諷刺的笑容,似乎是想報復剛剛被冷淡的招待。 ——

    振作啊。這種程度還難不倒我。

    萊爾將視線固定下來,瞪著瑪麗婭那副帶著惡作劇的表情。

    「從以前開始,瑪麗婭就一點也不像是個貴族大小姐啊。」

    「得此讚頌實是吾至高的光榮。」

    瑪麗婭眯起翡翠色的眼瞳,打心底地笑了出來。

    萊爾帶著一副不管怎樣都好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他的手。

    「嘶呼嘶呼」

    像是要將身體冷卻下來一樣,萊爾深吸了一口早春的空氣。

    拿回了眼鏡的萊爾伸直了背脊,那張娃娃臉使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學生。

    萊爾所屬的王立維根海姆學院是伊瑟斯坦王都維格東面郊外一處廣闊的學術機構地。

    鑑於其廣泛而充實的教育課程,坊間流傳有「沒有在維根海姆學不到的東西」這種說法。

    在晨霧與蒸汽中走過學院的庭園,萊爾看到廣場的草坪上有活動的人影。那看起來像是在白天所熊熊燃燒的篝火。

    「——早上好,黑茲爾。」

    「啊?早、早上好啊,萊爾。」

    回頭應和萊爾的是一位穿著一件舊工作服,看起來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金發碧眼的少年。

    黑茲爾·克萊利。他是萊爾的同學,與萊爾同住一間宿舍。

    「是要回宿舍嗎?我正想著要去用點早飯呢,一起去吧。」

    「好。不過,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負責『春炎祭』的管理工作。」

    黑茲爾一邊走著,一邊抻了抻肩膀。

    春炎祭是伊瑟斯坦的早春節日祭典。為了告別冬日的寒冷,篝火將持續燃燒三天三夜。

    「但那不該是學生會的工作嗎?」

    「是臨時打工哦。在春炎祭的短假期間,大家都忙著去玩了,所以人手短缺。而且似乎不只是晚上的火事,據說要準備學生會主辦的舞會呢。」

    「黑茲爾就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了嗎?」

    「難道我不是依靠獎學金來支撐學業的貧窮貴族嗎?有錢賺時為什麼不賺錢呢?」

    這個世界上有像瑪麗婭的海賴家一樣的資本貴族在增加,同時增加的也有喪失利潤的沒落貴族。貴族只要成為貴族就能衣食無憂的時代已經結束很久了。

    而且與瑪麗婭不同,黑茲爾在別的意義上更加對「貴族」並不感冒。雖然在別人眼裡他確實是一個金發碧眼,玉面紅腮的貴族美少年。

    也正是由於種種複雜的情況,才讓萊爾能和他像朋友一樣相處。

    回到那復古方面才算是一級品的宿舍,兩個人向食堂走去。平常餓肚子的住校生們總是熙熙攘攘,但在休假期間也如預料般冷清。

    「嗨。感覺大家都走了很長時間了。」

    雖然做飯的宿舍大媽也不在,但宿舍裡最近引進了一台冷藏庫——用小型蒸汽機械將做為冷卻劑的氨循環運作——裡面放著利於保存的食材。

    兩人湊合做了點簡單的早飯,便開始吃個不停。

    「對了,萊爾假期有什麼安排?」

    黑茲爾一邊啃著鹽漬甘藍一邊問道。

    「我嘛,打算應邀去做個計算手來掙點錢花。」

    萊爾將裸麥麵包沾了沾淺湯,回答道。

    「啊——你在教授們那裡風評很好啊。他們說你只要花民間從業者一半的時間就能算出來呢。」

    當代的許多實驗室都把大量實驗結果的計算處理外包給被稱作「計算工廠」的民間計算手公司。不過,就算他們用聘請菜鳥的人海戰術來盯著計算表,仍不斷報出許多小錯誤。

    為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們也在研發一種以蒸汽驅動,被稱為「差分機*」的機械式自動計算機——不過到現在都未發表任何將其實用化的成果。(The Difference Engine,註:《差分機》,蒸汽朋克經典,可看出作者對蒸汽朋克的致敬。)

    「拜其所賜,我想休假時也不會怎麼無聊了可就是瑪麗婭會強迫邀請我去逛祭典什麼的。」

    「那個赤銅頭髮的大小姐嗎?」

    在聽到瑪麗婭名字的時候,黑茲爾臉上笑意濃濃。

    「什麼?」

    「我就不對你繞圈子了,你和那個大小姐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什麼叫什麼地步?瑪麗婭對我來說不過是青梅竹馬而已」

    「對那樣的優良貨色還什麼都沒做?你的命根是不是已經腐爛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就沒想過停止那種下作的說話方式會好一點嗎?」

    「我明白了。貴族有喜歡黃段子的榮耀。我的五代前的祖先曾留有『貴族男人如果只能摸到女人腹部以上之外的地方不如死了算了』這種名言哦。」

    「無法理解,能理解的只是聽起來像名言的莫名語言。」

    「可你多少次把機會從手中放過的可是那個瑪麗婭·海賴,那個以鋼鐵和鐵路為中心的重工業梟雄,海賴集團的獨生女啊?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很明顯這就是理由。像我這種自命不凡的年輕小子,不會有任何人允許那種事發生的吧。」

    「你謙虛過頭了,你不是《最後魔女的弟子》嗎?」

    「能不要用那種令人尷尬的稱呼嗎?」

    萊爾皺起眉頭。

    《最後的魔女》 艾爾路亞·阿索斯之名即使在西方諸國間也廣為流傳。

    而被艾爾路亞撫養的萊爾,實際上在維根海姆學院被人在背地以《最後魔女的弟子》這種綽號稱呼。

    「於是你師傅的財產不是相當豐厚嗎?怎麼還會資金緊缺呢?」

    「我師傅所發明東西的專利,已經全部讓渡給了海賴財團。」

    「什麼!」

    「上一代的總帥——也就是瑪麗婭的祖父是我的監護人,更基本的是,他還是師傅最大的資金提供者。留給我的東西也許只有好幾年前的鄉下房子,而那個也在半年前就已就轉手賣掉了。」

    「可是,你看啊。不是還有未發表的《最後魔女的遺產》嗎?」

    「所以說啊」

    世間所知的「稀世的天才科學家」艾爾路亞同時也是真真正正的「純粹魔女」。為了隱藏真實,她的研究總是一個人進行的。這種秘密主義十分諷刺地也是她被冠以《魔女》這第二個名頭的深遠原因。

    在那個艾爾路亞她失蹤以後,到處都流傳著「最後的魔女有可能藏有未發表的知識技術」這種傳言。

    那被稱之為<最後魔女的遺產>,是正流行的都市傳說之一。

    (不過確實,那個師傅會把什麼東西隱藏起來也並非不可思議)

    「只不過依賴於師傅的研究成果與財產罷了,我作為弟子根本就不及格。」

    所謂<遺產>云云的可信度根本沒有,這是萊爾最直白的感覺。

    對萊爾而言,真正重要的東西是艾爾路亞所教授、鍛鍊他的智慧與知識。這是他值得自豪的東西,也是他所要依賴的所有遺產。

    「這樣子的你,除了感覺欽佩外,另一方面我也覺得並不明智啊。」

    「那就讓我一個人這樣吧——瑪麗婭也一樣會嫁給某個貴族或資本家吧。就不要讓她沾上什麼污垢了。」

    「那個大小姐就這麼重要嗎?『謹守婦道』早就是陳腐的想法了,更不用說她是你該斬落囊中的那類型吧。」

    ""

    這種事情很久以前就該知道的,萊爾沉默地啜飲著湯。

    「好好想想你知道威廉·澤斯特這個人嗎?」 (Zest,註:熱忱)

    「那個五年級的學長嗎?就在去年他以未及弱冠的十八歲之齡襲名軍閥名門澤斯特侯爵,是個不世出的傑出人物——這種小道消息我還是知道的。」 (Margrave、邊境伯,註:侯爵的一種)

    「他是和我相比完全不同的一種貴族,在他身邊總是簇擁或是帶領著學院裡有權勢的貴族子弟。這樣一個侯爵邀請瑪麗婭小姐赴假期結束的舞會,試圖更進一步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面對露出愉快笑容的黑茲爾,萊爾有種討厭的預感。

    「她伸手拂過那個花花公子的臉頰,道:『這樣弄醒您了嗎?』那是如此光彩照人的舉動,比起吃驚,更多的學生感到的是羨慕吧。」

    「那樣的事情」

    萊爾撐住額頭以抵禦襲來的眩暈。

    她那自由奔放、肆無忌憚的性格我是很熟悉了

    「胡扯也要有個度。」

    「你是那個大小姐唯一有交往的人哦。所以快點搞成既成事實啦。話說回來你小子在擺在你面前任你享用的完美胸部前怎麼可能忍得住呢?完全不可能吧。會有討厭胸部的男人嗎?沒有吧。對吧,兄弟?」

    黑茲爾一邊口胡呵呵地笑著,兩手還一邊做出極度下流的動作。

    「黑茲爾。如果你堅持那麼認為我也有話要說。」

    「哎?什麼事?」

    「我再也不會把筆記借給你了。考試時也別找我教你。」

    「別這樣!我很會困擾的!如果沒有你的筆記的話我會落榜的啊!而且更糟的是如果不能把你的筆記賣給別人抄的話我馬上就會餓死的吧!」

    「把吃飯順序排到考試前面還真是有些微妙的奇怪吧等等,你剛才說什麼?」

    「嘿嘿,寬恕我吧萊爾大人。把您的聖典和預言賜給我這只可憐的羔羊吧。」

    「非常好。」

    俯視著俯首低頭的黑茲爾,萊爾感到胸中稍稍舒緩了一分。

    2

    生起了爐火,然後洗了個熱水澡後,萊爾換上了外出用的衣服。也就是普通的襯衫、背心、長褲和外套罷了。

    學院指定的黑色外套十分老土,所以不受歡迎。萊爾把它看作是魔法師的袍子因此相對比較喜歡它。

    「——對了。忘了點東西。」

    就當萊爾剛要離開狹窄的宿舍房間(黑茲爾唯一的救贖是他還算喜歡整潔)時,感覺到口袋裡沒有那股平常的觸感,便匆忙伸手拿起桌上的懷錶。它的外翻蓋以精細的銀飾工藝裝飾,打磨過的琥珀射出暗淡的光輝。

    這是萊爾之師——艾爾路亞的蹤影消失之前送給他的表。既是最先進的機械式鐘錶卻又嵌有魔法師所必須的琥珀,這確實像是《最後的魔女》做出來的事。

    「也不是不可以說這個就是<最後魔女的遺產>喲,得走了得走了。」

    當他打開蓋子確認時間時,發現已經過了很多時間了。

    萊爾把懷錶往口袋裡一塞,飛奔出了宿舍。

    宿舍位於廣闊學院的北邊。萊爾在寬廣的學院裡向西突進。

    堅固的老式鐵製大門前停著一輛馬車。抱臂矗立的少女衝著氣喘吁吁到達的萊爾撅起了嘴。

    「——你遲到了!」

    雖然早上給萊爾造成了騷亂,瑪麗婭今天依然打扮得十分正式。她穿著一件高級的淺桃色連衣裙,不斷輕踏著地面的靴子是量身定做,手工打造的。頭上戴著一頂寬沿的遮陽帽。不管怎麼看,她都是個出身良好的大小姐。

    她如果都穿得這麼標準的話我就沒話說了,萊爾暗暗嘆氣道。

    「不是你請我出來的嗎?說遲到之類的才沒道理吧?」

    「說什麼呢。從以前開始不就這樣了嗎?」

    「這麼一說也是。」

    萊爾不快地搖搖頭,目光投向坐在車伕位置伸著腦袋的少女。她有著翠綠的眼睛,以及印象中像是南方人所有的小麥色肌膚,在她淡金發上戴著表示為女僕的的白色頭巾。

    「早上好,米拉。」

    「祝您早安,萊爾少爺。」

    服侍瑪麗婭的這位名叫米拉·戈什的女僕回以他一個太陽花般的笑容。 (Gauche,注,本意為笨拙的,同時也是編程語言中一種R5RS的腳本解釋器)

    萊爾與她自幼相識,或者說與她同是瑪麗婭抵抗戰線的戰友更好一點吧。

    「干~嘛幹嘛。在等什麼呢。還不快上去。」

    瑪麗婭推著萊爾的背,和他一起乘上了客廂。米拉揮鞭馭馬,開動了馬車。

    活躍的氣氛從郊外往城中心逐漸增長著,在到達市政廳所在街道時,他們被捲入了春炎祭所特有的忙亂騷動中。到處都是散發著好聞香味的店舖,以及白天就響起的麥芽酒杯的碰撞聲。

    別說是馬車了,就算是蒸汽公交也難以動彈的樣子。

    「前進不了了哦。」

    「看起來還有好一段路噢,對了。我有些能打發時間的好東西哦。」

    瑪麗婭說著,從她身旁的包裡拿出了一個信封。

    「不過是我投資的研究所的報告而已他們看起來遇上了點難題。能給點意見嗎?」

    「就為了這個把我帶到這亂糟糟的市中心來?」

    「哎呀?先不管這個啦。拜·托·囉♪ 」

    自從前起萊爾就沒有能拒絕瑪麗婭的「拜託」的成功例子。萊爾很快就投降似的接過信封,取出裡面的文檔。

    「這是使用電波的通信裝置?以此還可以傳送聲音」

    「如果能夠實用化,應該是叫做『電話』哦。不是特別著急,你慢慢來。」

    瑪麗婭一邊從車窗外購買混有蘇打的蜂蜜酒,一邊悠閒地說道。不過萊爾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文檔上去了。

    「一塊接收聲音的膜使用豬大腸真是古典的方法如果薄膜會產生電阻的話那使用碳素或金屬膜?那麼就得直接接觸這麼說來,之前幫電氣學教室的教授所做的,關於使用水晶產生的壓電效果的計算能用得上。如果能應用得了那麼非接觸式也是可能實現的但它太過易碎,如果實用化的話會」

    萊爾的手指下意識地在材料上轉悠,還拿著一支水筆標出該注意的要點。然後他突然把它往材料上面戳了下去。

    運用積蓄的知識不斷地推導和推翻,他倘詳在各種記號與等式裡面,腦海裡出現了一個主意。於是萊爾像剛學會寫字的孩子一樣單純地奮筆疾書。

    「可行。」

    點子靈光一現,他就已經把能想到的設計方案寫了出來。

    感到有什麼不對勁的萊爾抬起頭,瑪麗婭正無聊地把玩著自己的頭髮。馬車外的景色已經由市中心變成了郊外。

    萊爾取出懷錶查看時間。

    「——竟過了一小時?」

    「真是了不起的集中力呢。」

    瑪麗婭彷彿是吃驚般苦笑著,然後在讀到萊爾寫在材料上的筆記後,表情立刻變成了驚愕。

    「應該說才一小時。看來也沒必要故意讓馬車從從市中心的街道通過。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你竟然提出了三種不同的方法,還指出了工業上的問題幾乎都可以開始製造樣品了。」

    「沒那麼厲害。用話筒把聲音轉換為電氣信號那一步已經搞清楚了。我所做的不過是在已經打好地基的基礎上建造一間小屋罷了。」

    「那肯定是間豪華的小屋哦。你想的話現在就能當上那間小屋的主人吧?」

    「肯定不行!」

    萊爾慌忙呼呼地搖起頭。

    「評價應當來自做出實績的積累。這種程度的塗鴉,並不該值得如此。」

    「該說你是謙虛還是怎麼說呢我希望你能再多信賴我一點哦。」

    瑪麗婭一副「我明白但是」的樣子聳了聳肩。

    馬車不久就到了目的地。

    王都西郊有間曾經是軍方直接管轄下的造船廠。雖然是間規模宏大的設施,卻在三年前一場突然的火災裡化為灰燼。工廠的重建工作與當時正在施工的第二造船廠擴建工程聯合在了一起。被焚燒剩下的原野並未設立什麼實用計劃,於是就這樣,這個有著多種用途的廣場就曖昧地陷入了不知作何使用的境地。

    這塊位於王都西郊的廣場現在搭滿了形形色色的帳篷,各種人在那裡進進出出,現在人口的數量已經狂熱地上升到不輸王都中心的程度了。

    這裡是街頭藝術和馬戲表演匯聚一堂的綜藝大祭典。這是因為旅行的藝人要想拿到在王都營業的許可需要一系列麻煩的手續,而在這裡要拿到表演許可就相對比較簡單。

    馬車停到指定的地點後,萊爾隨著人群開始了觀光。

    「嗚啊!快看快看萊爾!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劍齒虎!」

    瑪麗婭馬上跑到路邊抱住了躺在那裡的身長兩米的強壯大型貓科動物。這是和內向的萊爾相反的高漲熱情。

    「好可愛啊 。養一隻在家好嘛?」

    「非常遺憾,」,米拉溫柔笑著說道,「當家大人討厭貓,我想他是不會允許的。」

    「唉~明明這麼可愛。」

    被瑪麗婭來回撫摸的劍齒虎睜開了眯縫的眼睛。大概是覺得舒服,所以它沒表現出討厭的樣子,只是在被撓到後頸時像是打哈欠一樣張了張嘴。

    看到那排像大型匕首似的尖牙,萊爾感到一陣眩暈。

    「您沒事吧?」

    米拉撫著臉色青鐵的萊爾的背。雖然這是與女僕身份十分相應的舉措,但從另一角度說萊爾作為男人實在是可悲了。

    「嗚嗚 抱歉,米拉。」

    「請不必客氣。」

    「快點快點,下一站啦下一站!」

    在滿足了對珍奇猛獸的興趣後,瑪麗婭的注意力這次集中到射擊屋上去了。

    「唉?這不是很有趣嗎?」

    通常這些小攤用的是玩具弓箭,可這個射擊屋使用的是仿步槍的彈簧玩具槍。最近才用以實用化的栓式槍機裝置得以再現。不管怎麼說這是件精緻的玩具。

    「歡迎光臨——七枚銅板打三發哦。」

    「是不是有點貴了啊?」

    「請看看我們的獎品哦。有鄰國加利亞的名貴香水,工藝都市伊瑪塔的高品質髮飾。雖然價錢高,但那是有理由的哦。」

    瑪麗婭說著「原來如此。那麼——萊爾」,然後把玩具步槍遞給了萊爾。

    「我想要那個耳飾。」

    「你自己去拿不好嗎?射擊不是你的專長嗎?」

    「我當然是為萊爾著想才那麼說的。讓男性登場可是女性的責任哦。」

    「那種理由算是什麼」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對他來說這種少見的遊戲也並非不感興趣。

    在付過銅幣,軟木子彈上膛後,萊爾架起了玩具步槍。在瞄準了代表獎品的木牌正中後,扣下了扳機。隨著嘭的一聲開火,軟木子彈第一發就偏出許多。

    「啊啊!鎮定點萊爾!」

    瑪麗婭敲著他的背以示鼓勵。她真的想要那個耳飾嗎?

    小心瞄準的第二發射了出去,在第一發後稍微有所適應,所以並不像之前那樣偏得離譜。雖然他感覺應該會中,可子彈卻飛到了完全錯誤的方向。

    「這是 」

    與之前的拋物線完全不同,讓萊爾注意到了軟木子彈上做的小手腳。為了讓槍手無法確定怎樣瞄準,子彈的重心被故意改動過了。

    「嘿 ,還有一發哦?」

    一臉安心的店主這麼說道。萊爾感到驚訝地填上了最後一發子彈。

    (沒辦法了。)

    雖然我並不想這麼做的,但也讓我玩點小把戲也不是不行吧。

    萊爾在準備玩具槍的時候,把手伸向了口袋裡的懷錶,然後用指尖輕觸嵌在蓋子上的琥珀。

    「——『存在於光的盡頭,暗的盡頭。指示出風的起源,火的起源。那是在那被遺忘黃昏的異教黃金,那是時間的搖籃』——」

    萊爾的小聲低語混入周圍的喧囂中。那是喚起被封閉的琥珀內魔力的,被稱為<祈咒>的咒文。

    伸進口袋的手,在接觸懷錶上鑲嵌的琥珀指尖處產生了一股不能稱之為熱量的溫暖。這就是喚起魔力的感觸。

    不為人知的琥珀魔力與他的精神共振,萊爾開始構建「魔法」。

    (重力加速度固定在9.806m/s^2——子彈的質量、風速——掌握了。「魔法」假設——)

    魔術是運用魔力,使用扭曲法則的「魔法」來干涉現實的作業。想要為之必須對現實的原理有深刻的認識。若沒有此為基準,什麼是扭曲也無法理解。

    也就是說,將使用者的知識就這樣轉化成為「力量」。

    能夠為達成想要的結果而扭曲現實原理的魔術,也並非萬能的。若是假設出過分不合理的「魔法」,魔術會產生破綻,而扭曲的反作用力會被遣返回施術者的身上。

    不過,這次要妨礙的只是軟木子彈的彈道,並不是什麼難事。

    萊爾的「魔法」則是彈道的幻想。幻想保持著現實感,確信度在增加—— ——

    嘭。

    射出的軟木子彈借由萊爾的幻想修正了彈道,準確命中了目標。

    目標發出撲通一聲,被擊倒了。

    「難、難以置信」店主目瞪口呆地聽著噹噹噹的鈴聲響起。

    (真是不夠成熟呢)

    萊爾稍微做出了反省。

    「魔術需保持隱秘。不可現於眾目睽睽。它乃空想所化成的幻想。」——這是從教會的「魔術狩獵」蔓延的黑暗時代所延續下來的,魔法師的不成文守則。

    雖然他並沒有害怕會暴露,但在祭典的射擊遊戲上使用它說是魯莽也不為過。

    「合適嗎?」

    不過當看著高高興興拿到耳飾的瑪麗婭,萊爾不快的感覺好多了。

    雖然是品質不錯的東西,可瑪麗婭已經有很多貴重的裝飾品了。雖然和她的衣服比起來有些次,但他覺得這對耳飾與她翡翠色的眼睛很相襯,在赤銅色的頭髮裡也能交相輝映。

    「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了。」

    「真的?那快點走吧——哎,忘了件事。」

    瑪麗婭一拍手,把剛才射擊用的步槍拿了過來。

    「這東西是在哪製造的?」

    「哈?是間照顧我們家的小工廠製造的。」

    「是嗎——米拉,這玩具做得很好。馬上派個人去拿到那個工廠的專屬契約。」

    「瞭解了。」

    射擊屋的老闆瞪大眼睛來回看著瑪麗婭和米拉的交流。

    萊爾對如此迅速的判斷感到佩服。

    雖然海賴家是得到商業才能恩惠的一個家族,但瑪麗婭即使在其中也是也是有著出類拔萃嗅覺與度量的人。就連她的祖父和父親都私下嘀咕她說「生為女孩實在是太浪費了」。 ——

    不過不管是男是女,對瑪麗婭來說都沒什麼關係。

    或許是感覺到了萊爾的視線,瑪麗婭突然轉過頭來。

    「嗯 ?怎麼?被我迷住了嗎?」

    「怎麼可能。我看你那張臉都看到煩了。我看的是耳飾。」

    「嗯哼?好啦 ,那種事怎樣都好啦。」

    瑪麗婭帶著惡作劇似的笑容,愉快地把玩具槍還了回去。

    3

    一整天到處閒逛的萊爾等人一邊買了煙燻肉、串燒烤土豆,一邊繼續著他們的觀光。

    吸引了他們目光的是一出匕首與劍的舞台表演。觀眾人數盛況空前。

    一個男子全身裝進一個長方形的箱子裡,只留頭露在外面;他的搭檔,另一個男人則用劍依次往箱子上刺入……

    「哇。那個不是刺中了正中嗎!」

    「這在眾目睽睽之下啊。不會有什麼事的。」

    瑪麗婭主從二人和周圍的遊客一起隨著劍刺入箱中而不斷發出驚呼。

    「那把劍本來是要刺穿過去的,但明顯在其中避開了直接穿刺。」

    「是那樣嗎?」

    「那個人不會是軟體藝術者吧?如果是那種人的話不就有可能了嗎?而讓遊客們視線集中在劍鋒上,也是一種心理伎倆。」

    萊爾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解說道。

    聽到這話的遊客開始傳播這種真相,觀眾們開始不耐煩了。

    「請、請等一下各位客人!既然有人這麼說,那我們也不能保持沉默了。這就為你們獻上最精彩的高潮!」

    隨著這話,那個魔術師男子進入了一架貨車上載的大箱子。

    「現在,進入這個箱子裡的男人的身體將會被一分為二——」

    「啊,這一開始就有個人進入了箱子並露出腿部。裡面看來是空的的原因是有面斜放的鏡子罷了。」

    舞台上的男人那營業性的笑容凝固了。

    完全騷動起來的遊客紛紛離開了舞台。

    「你都幹了些什麼,臭小子!」

    被激怒的男人們衝下了舞台——手裡還揮舞著劍。

    「不好!快逃吧!」

    瑪麗婭和米拉一溜煙跑了,萊爾也慌忙跟在後面。

    氣血上湧的男人們揮著劍在後面緊追不捨。

    不斷推開人群左拐右拐,終於憤怒的呼喝聲漸漸遠去。萊爾兩手搭在膝蓋上氣喘吁吁。

    「哎喲媽呀似乎有段時間沒有和瑪麗婭一起被人追了——?」

    他四週一望,赤銅頭髮的青梅竹馬和她的女僕連影子都見不著了。看起來是逃跑的時候走散了。

    「真失敗啊」

    正想著是不是返回馬車那邊,他又聽到了之前那些男人的怒吼聲。萊爾慌忙躲進了旁邊帳篷的入口,藏在簾幕後的萊爾看著路過的男人消失在遠處。

    「——客人?」

    轉過身來,一個看起來像是收銀員的男子正狐疑地看著他。

    「這要多少錢?」

    就這麼走掉反會有些尷尬。萊爾付過入場費後,往帳篷深處走去。

    帳篷裡有二十多個遊客坐在長椅上。不知為什麼,幾乎都是男性。

    加上萊爾後似乎覺得人數足夠,帳篷不久就關閉了。燭台把舞台照得明亮,一個像是司儀的男人出現在舞台上,低頭鞠躬。

    「諸位好。即將登場的是,絕無僅有的美麗歌姬,以及她所帶來的天堂的歌聲!剎那幻想,一瞬迷醉!」

    啊啊,原來如此--萊爾明白了。如此多的男性遊客都是被「美貌的歌姬」這樣的宣傳語吸引來的。

    正在萊爾後悔參與其中並非出自他的本意時,燭台的光亮熄滅了。

    當燭光再次亮起時,照亮了舞台上一個巨大的鳥籠。鳥籠裡關著的不是鳥兒,而是一位嬌小的少女。

    喔喔觀眾們發出嘆息。

    宣傳語並沒說錯。鳥籠裡的少女確實美得令人憐愛。

    舒緩地起伏,流淌直至腰部的青白銀發引人注目。包裹那纖細身體的薄薄黑布重重疊疊,裙裾的褶邊可見鳥的雙翼。

    從裙子開口伸出的手腳就像一折便會斷掉般纖細,就像會融化在蠟燭火焰之下一般淡淡雪白。而正因如此,那細細頸脖上的頸環和鎖,更加強了她身當被拘束的印象。就彷彿是正要表演的,被囚禁的小小夜鶯。

    少女抬起了頭。

    似乎是比萊爾小兩三歲的樣子。白瓷一般光滑的容貌,小小的鼻子與嘴,以及被長長睫毛遮掩下的迷人的大眼睛。

    可是,她的臉上全無表情給人一種人造的無機物品的印象。 ——

    就好像是製作精良的人偶

    正在如此胡思亂想時,台上的少女把目光朝向了萊爾。

    眼神交匯。

    在看到少女那黃金色的眼瞳,萊爾屏住了呼吸——她很快就移開了視線,繼續面無表情地面向前方。

    遊客裡的男人們咧開嘴笑著,用猥瑣的視線打量著少女。她的黑色裙子肩背處大大敞開著,展現著她朦朦朧朧的白色身姿。與她人偶般的面無表情相反,散發著的是某種誘惑的氣息。

    然後,

    「a——」

    少女歌唱的瞬間,帳篷裡的氣氛完全變了。

    本來用好奇的視線觀看著的男人們,全變成了驚呆了的表情。

    萊爾也不例外地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

    多麼

    就像是顫慄一樣,脖子後面的毛都豎了起來,萊爾想。 ——

    多麼美麗的聲音啊。

    就像是在深冬的夜空彈動了琴絃——高攀直上的高音。就像蒼白的月光反射在水晶上——這如此透徹的聲音啊。

    少女的聲音迴響著,甚至和萊爾肺裡的空氣產生了共鳴。

    當察覺到感動時,少女的歌已經結束了。萊爾首先拍起手來。魂飛天外的遊客們,在遲了片刻後也一起鼓起掌來。

    少女表情依舊不變,鞠了一躬。

    在掌聲中,之前的司儀男子再次出現在舞台上。

    「還沒有聽夠是嗎?不過我們的表演還遠沒有結束!各位——你們知道魔女的存在嗎?」

    對男子所說的這大概是秘密哦的台詞,萊爾無意識中打了個嗝。發現帳篷裡的視線都集中過來的萊爾,笑著揮了揮手。

    「哦呵。誰都應該聽過這個故事。這個少女,不止有著稀有的美貌和來自天上的歌喉,而且還是古老魔法的使用者!就讓我們見識一下那個力量吧!」

    男子語聲方落,少女走出鳥籠,站到了舞台上。她睜開雙眼,緩緩地舉起雙手。

    「哦哦!」

    觀眾們發出了一陣驚訝之聲——放在舞台兩端的燭台浮到了空中。兩架燭台上蠟燭的火焰一邊搖晃著,一邊在觀眾們頭上盤旋。

    (這是)

    身在觀眾中的萊爾由於感到不同的驚訝而被震撼了。

    (這不是視覺假象,也沒有用線什麼的機關。但就算那麼說我也沒看有使用琥珀的跡象。)

    萊爾腦子裡靈光一閃,把手伸進了口袋。鑲嵌在懷錶蓋子上的琥珀,在沒有發動<祈咒>的情況下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這是魔力的共鳴?這不是什麼戲法。這是真正的魔法!)

    如此確信的萊爾看向舞台,此時少女身上發生了異變。她的額頭不斷地冒汗,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皺起了眉。

    「嗚。」

    少女呻吟著,身體開始激烈搖晃。

    盤旋的燭台突然在空中停止了。

    「誒喲!好熱!」

    被落下的燭台火焰灼傷的遊客發出了慘叫。

    帳篷裡一片大騷亂,演出也隨即中止了。

    「你們這是想做什麼?喂喂?」

    帳篷外,被火灼傷的少年高聲叫道。從他那得體的打扮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屬於貴族以及富裕階層。

    之前的司儀男子正在不斷地低頭鞠躬。

    「這是突發事件我們會把入場費退還給您——」

    「這種程度而已嗎!我的頭髮要怎麼辦!」

    少年拿起被燒焦的頭髮——雖然不過是前發的一點——這麼威脅道。

    「我們斯查頓伯爵家,是自伊瑟斯坦建國以來就一直為國家服務的傳統名門!竟敢把火焰對著擁有這條血脈的人,你膽子太大了!」

    萊爾混在外面的圍觀群眾裡,皺眉看著那盛氣凌人的少年。

    同時,這麼做的也不止他一個。他的四名夥伴——和他一樣是穿著得體的少年——也圍住了司儀。

    「要、要怎樣賠罪才好」

    「這樣如何?」

    貴族少年像是想到什麼好事一樣冷笑起來。

    「讓那個犯錯的姑娘——直接向我們賠罪。」

    「哈?那可不——」

    「也就是說,我們來照顧她。你們也不想再收留犯下那種失誤的人吧?如果你們順利地同意此事,與此對應的我們也不會再追究此事,從此一筆勾銷。」

    話裡的意思就是「那這個女孩賣給我們」。用的是居高臨下的口吻。

    萊爾溜出了人群。

    外面的喧鬧使帳篷裡變得空空蕩蕩,他忍住因而產生的不安,偷偷摸進了舞台的後台。這是間被簾幕隔開的小房間,之前的少女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銀發少女睜開閉著的眼簾,流暢地抬頭看向萊爾。

    「——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確實非常美麗——真是讓人喘不過氣的美麗又平靜的聲音。

    「之前被你燭台砸到的那個男人好像是貴族。」

    「是的。」

    他們圍住了你的老闆。說是要把你交出去。

    「是的。」

    面對少女那毫無變化的聲音和表情,萊爾皺起了眉。

    「這樣好嗎?」

    「過錯在我。我不能讓收留我的大人們感到困惑。」

    是受人恩惠的感覺——但無法想像的是,這聲音就像是在訴說遠方其他人的事情。

    當萊爾還想說些什麼時,身後感覺到有人將到來。

    不妙——正這麼想的時候,萊爾被銀發少女推到了簾幕的陰影處。

    少女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之前的貴族少年不請自來。

    「哼,在這嗎?」

    貴族少年肆無忌憚地走近少女,漫不經心地抬起她的下顎。

    「你剛才唱的歌真是令人憐惜地美麗,而且還帶有難以言喻的高雅氣質。你難道是哪裡的沒落貴族千金嗎?」

    ""

    「為什麼不說話?算了,也好。以後你就衣食無憂了。」

    ""

    少年的臉氣歪了。少女也許在想自己正在是被威脅還是被獻媚吧。

    但就算這樣,少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貴族少年咬著牙,突然伸手摸了少女的臉。

    少女纖細的身體,青白的的銀發沙沙地從椅子上滑落。

    「如此無禮的眼神!」

    少年迅速捨棄打扮得體的貴族印象,向少女逼迫過去。他用手抓住少女的脖子,看著她痛苦的神情,他露出了充滿優越感的表情。

    「哼哼,就是這種表情。就用這種表情哭一個的話——!」

    「好痛啊啊!」

    將椅子朝少年背上揮下的萊爾,手也因反作用力的衝擊而麻痺,臉都扭曲了。

    沒有注意到萊爾接近的貴族少年落到了少女身上。

    「走啊!快站起來!」

    拉著一臉迷糊的少女的手,萊爾衝出了帳篷。

    「等、等一下!逃、逃掉了——!快追!快追啊——!」

    萊爾帶著被追擊的少女,橫穿過了廣場。

    他們在帳篷與帳篷之間穿梭以藏起行蹤,貴族少年們喘著粗氣跟在後面奔跑。

    「在那邊!」

    「已經不在了。速度太快了!」

    「真該死!他們在愚弄我!」

    在一通亂罵之後,貴族少年們繼續追了過去。

    萊爾呼出一直屏住的呼吸。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和萊爾一起藏身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稍稍歪頭出聲發問。

    「為什麼呢都見到那種場面了,還能保持沉默嗎?」

    聽到這個回答,少女像是理解了一般閉上了嘴。

    萊爾伸出頭查看情況,在確認了追擊者並不在附近後才繼續跑了起來。

    少女就像是沒有「自我」一樣被拉著跑,她那如同陶瓷一般的臉上浮現了疑問,向萊爾再次發問:

    「是因為你也是魔法師嗎?」

    「你注意到了?」

    「我感到了一些魔力的殘渣。當我使用魔法時,明顯感到了琥珀的魔力正因為如此,魔法的控制才失效了。」

    「那並不是全部的原因吧?要不是你那麼虛弱的話,也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吧。」

    手裡握著的少女手臂是如此纖細。體型的纖細也不能說明問題。雖然表情沒有變化,但跑起來卻腳步蹣跚不穩。

    「你——」

    「在那邊!」

    在人群的那邊,被萊爾用椅子擊中貴族少年發出了憤怒的呼聲。

    「今天怎麼都在被追啊!」

    在聽到後方追兵的怒吼後,發現無處可逃的萊爾打量著四周。

    「去那邊!」

    在路的前方,有一座正在舉行大型魔術表演的舞台。萊爾抱著少女跳上了舞台。

    「客、客人您要做什麼?」

    「我想借用一下棺材。」

    萊爾和少女一起鑽進了放在舞台中央的棺材。魔術師正莫名其妙時,追著萊爾他們到來的少年們也跳上了舞台。

    「抓到他們了!」

    「你以為這樣就能躲起來嗎!」

    少年們握緊拳頭,用力打開了棺材的蓋子。

    「!不、不見了!」

    少年們一起往棺材裡面看去,那裡並沒有萊爾和少女的蹤影。

    「哦哦~!」

    認為這一連串的騷動都是演出的一部分,觀眾們鼓起掌來,貴族少年們茫然若失。

    「到底是」

    「喂!看那邊!」

    順著其中一個少年指向的方向,他們看到了剛剛脫身,正在逃跑的萊爾與少女的身影。

    「該、該死!」

    「繼續!繼續追!」

    在推開拍手喝彩的觀眾後,他們發現從手上溜走的兩人背影已經越來越小了。

    4

    "擺脫他們了嗎?"

    似乎把那些貴族子弟弄懵了一會。萊爾吐出了放鬆下來的嘆息。

    「——如果」

    萊爾往旁邊看去。

    有著青白色銀發的少女,用毫無表情的臉毫無感情地盯著萊爾道:

    「若是甩掉了,現在正是你回去的大好時機。」

    「你呢?」

    「我會回去的。不能給劇團的人們添麻煩。」

    「你要回去的地方不是那裡,對嗎?」

    萊爾看著少女的眼睛說道。那既不是黃金色也不是琥珀色,是一種有獨特色彩的眼睛。

    「不用琥珀就能使用魔法,還有那『琥珀眼』——你是幻想種嗎?」

    少女毫無起伏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絲動搖。

    幻想種。

    那是無法將魔力從琥珀取出,與人類魔法師所不同的,是那些生來就持有魔力的種族——妖精、獸人、魔人等種族的總稱。他們曾與人類和平共處、比鄰而居。

    可是,當魔法漸漸只存在與傳說之中,他們的存在也被認為不過是空想的產物罷了。

    教會的鎮壓到達巔峰的黑暗時代,魔法師為守護自身而將知識藏匿,而幻想種們因厭惡那爭鬥的烽火而隱居到人跡罕至的深山幽谷。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但你那麼虛弱的原因是魔力不足吧?你現在應該馬上回到所屬的隱居地才好。」

    「似乎是那樣。」

    少女的臉上第一次浮現了感情的痕跡。那是如此微幽與曖昧,萊爾無法判斷那是否存在——那更像是自嘲。

    正當萊爾想進一步詢問時,時間已到。

    在人群那邊傳來了憤怒的聲音。真是令人驚訝的執著。

    「最近的貴族空餘時間還真多。我就把問題留到以後吧——你!?」

    少女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呼吸淆亂,看起來十分辛苦。

    萊爾慌忙接住她搖搖欲墜的纖細身體。

    「請不要管我,就這樣逃走吧——」

    「我不會那麼做的。」

    對一點也不考慮自己的少女所說,萊爾有點生氣地回答道。

    「我不能對有困難的人坐視不管。」

    他這麼說著,正想移動時,追兵的聲音已經在在前方近處了。無法動身的萊爾被貴族少年們所包圍。

    周圍的路人像是怕被捲入一般,拉開了距離好奇觀望著。

    「真是無禮之人。」

    最先發難的是額發被燒焦的少年。

    「最近發出人人平等這種論調的傢伙多得令人困擾了啊。這種想法的錯誤,就讓你用身體來體驗一下吧。」

    少年們慢慢地靠近。

    雖然萊爾有能逃得掉的自信,但抱著無法行動的少女的話,怎麼計算也逃不掉。為了不讓少女捲入暴力,他將她保護在身後,少年中的一人像是注意到什麼的樣子。

    「這傢伙不就是萊爾·韋德斯坦嗎?」

    「什麼?那個《最後魔女的弟子》嗎?」

    他們似乎也是維根海姆的學生。

    而發被燒焦的少年露出兇殘的笑容瞪著萊爾。

    「是嗎那個萊爾·韋德斯坦啊。」

    「什麼萊爾·韋德斯坦我不清楚,不過那確實是我的名字。」

    「那就好。因為你實在是太礙眼了。」

    他們似乎統一了什麼意見,然後用暴力的視線瞪向萊爾。

    「不過是個平民階級的獎學金特待生竟敢如此無禮。」

    「在現在這個時代,不過是有著所謂貴族的名頭就可以狐假虎威了?」

    「這小子!不過是平民階級竟敢這樣說話!」

    望著突然惱怒起來的貴族子弟,萊爾在心裡得意地點點頭——這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樣他們就會忘記少女的存在,而最終會轉向毆打自己。

    雖然萊爾冷靜地思考過了,但他的計算很快出現了破綻。

    銀發少女無聲無息地走到了萊爾前面,在貴族子弟面前深深的低下頭。

    「那場騷動的原因在於我。這位不過是半路被捲進來的而已。怎樣都好,請將憤怒發洩在我身上吧。」

    「什——」

    萊爾與其說被驚呆,不如感覺到的是憤慨。看起來搖搖欲墜,如此虛弱的這名少女到底在說什麼呢?就這樣被他們帶走的話就糟了。

    她伸出的手示意讓他後退,可萊爾早一步捕捉到了少女的眼睛。

    在青白色的銀發之間,少女的瞳孔放射出了光芒。那就像是黃昏的色彩的—— ——

    魔力啟發光!

    在意識到的瞬間,萊爾的身體凝固了。

    (「影縫」不,這是「魅惑」魔法!)

    她確實是幻想種。從琥珀眼射出的魔力啟發光便是佐證。

    將萊爾身體縫止的少女 像是在忍耐痛苦一般鎖緊了眉頭。但她馬上回到原來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再次向貴族子弟們低頭。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什麼都可以做來以此謝罪,請問意下如何?」

    ""

    額發燒焦的少年就那麼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他停在低著頭的少女面前,無情地揚起手臂。虛弱的少女無助地摔落地面。

    「之後會讓你補完你的道歉的。不過先處理這小子。」

    少年瞪著萊爾這麼說道。

    少女軟倒的同時束縛也解開了,然後萊爾被從背後圍上來的貴族少年反剪了手臂。

    「卑賤的無禮平民是嗎。搞清楚你的立場!」

    對無法動彈的萊爾露出施虐的笑容,貴族少年揮起了手臂。

    決定死也不發出慘叫的萊爾咬緊了臼齒。 ——

    但是拳頭並沒有落到萊爾的臉上。

    突然飛來的軟木子彈射中了貴族少年的眉間。

    「痛 這、這是什麼啊?」

    「好了好了。到此為止了。」

    雖然不大但卻迴蕩當場的聲音吸引了在場的所有視線。

    一位少女分開圍觀人群走了出來。她手裡握著一把玩具步槍,之前就是用它開的火。

    少女往上一攏她那燃燒般的赤銅頭髮,用那翡翠色的眼瞳射出輕蔑的視線。

    「瑪麗婭」

    「瑪麗婭·海賴!」

    貴族少年們吃驚的高喊蓋過了萊爾的低語。

    被叫到名字的瑪麗婭露出譏諷的笑容答道:

    「哎呀這不是格里姆·斯查頓爵士嘛。您這是在路中央鬧些什麼呢?」

    「什麼事也沒有。」

    被燒焦額發的少年——格里姆稍稍收起之前那高高在上的態度回答道。

    對此,瑪麗婭用憐憫的表情說道:

    「『什麼事也沒有』?大張旗鼓地追兩個人,給這麼歡樂的祭典潑冷水叫做『什麼事也沒有』?

    格里姆與他的同夥聽到瑪麗婭挪揄的話後,並沒做出回應。

    「算了,也好。如果你說什麼事也沒有,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麼。要是你們把這兩個人留下然後離開,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這兩個人?胡說什麼。就是韋德斯坦這傢伙把這個女孩從我們手——」

    「我們?那是什麼?你想說你買下了她?如此荒謬的時代錯位。這難道是奴隸交易嗎?」

    「咕」

    「啊啊,這麼說來我之前給旅行藝人的劇團捐贈了一大筆錢呢。於是他們的劇團長許諾我,把一部分娛樂事務的權力讓渡給我了呢。」

    「什麼!」

    買下這個歌姬少女——雖然她一如平常一般直接,但對瑪麗婭的商業行為來說這已經比平常大膽幾倍了。

    「你要做什麼?如果你還要那麼說的話,我可不會保持沉默吧?」

    瑪麗婭斷言道,她的口氣讓群眾裡發出了「對啊對啊!」「從哪來滾哪去,貴族的兔崽子!」這樣的呼聲。

    格里姆他們咬牙切齒地瞪著瑪麗婭。雖然他們心說應該離開,但貴族的矜持卻讓他們不願如此厚臉皮地逃跑。

    「你這!」

    「格里姆一度放下的手臂又抬了起來——」

    「——立刻停手。」

    一道冷靜低沉的聲音響起,貴族少年們動作同時停止了。

    「對著女性揮舞拳頭,這是貴族應有的作為嗎?」

    一邊這麼說一邊登場的是一名高挑的青年。他和格里姆他們同樣打扮齊整,腰上懸著長劍——從他自信滿滿的步伐上看來,他的水準要在他們一級、兩級以上。

    「威、威廉大人」

    威廉·澤斯特。

    以學生之身繼承家業,被稱為澤斯特侯爵的人物。

    曾被這位年輕侯爵所取悅的瑪麗婭,表現出一臉不悅的樣子。

    「這麼說來這些傢伙是你的跟班麼,澤斯特卿?」

    「這麼說來這位就是你的青梅竹馬了,瑪麗婭小姐?」

    威廉將目光投向萊爾。那是雙如同沒有一絲缺口的鋒利刀刃般,強有力的眼睛。

    「——如果他們是這場騷動的始作俑者,就這麼散了吧走吧,格里姆。就如瑪麗婭小姐說的一樣,你再這樣下去就是給祭典潑冷水了。」

    「可、可是,威廉大人。這場不雅的騷動確是由我們而起,可他們還沒有為我頭髮的事情道歉」

    格里姆這麼說著,展示了他的頭髮。

    威廉沉思了一會,然後點點頭——接著用比肉眼還快的速度拔出了劍。

    一道銀光閃過。

    除了留下些殘光外,劍已收了回去。格里姆的燒焦的額發已經飄散在空中。

    「——你的頭髮怎麼了?」

    雖然剛剛展示了神速的劍技,威廉的聲音依舊平穩。那平穩之下展示的,是他對於自己劍術的自信與自負。

    雖然格里姆比誰都驚得發呆,但還是像聽到什麼似的奮力搖頭。

    「那就這樣吧——諸位,抱歉他們引起了這場騷動。如果這拙劣的表演能聊以慰藉,那實在是我的榮幸。」

    對目瞪口呆的圍觀群眾們優雅地行了一禮後,威廉·澤斯特颯爽離去。格里姆和跟班們也慌忙跟了上去。

    萊爾總算從束縛中解放出來。

    「真是的。老是這樣啊。」

    對正放鬆著被用力拘束的脖子和肩部的萊爾,瑪麗婭抬起玩具步槍苦笑道。

    「你雖然聰明但又不那麼善於人情世故。這樣你的人生看來是不會那麼安逸了。」

    「我知道。而且又讓你困擾了,抱歉瑪麗婭。」

    「已經習慣了。萊爾畢竟總是那麼老好人呢。」

    雖然在嘆著氣,瑪麗婭看著萊爾的眼中卻閃耀的是自豪的光芒。

    「——那麼,這位女孩子是?」

    「啊啊,呃」

    在往被擊倒的銀發少女那裡看去時,萊爾發現米拉正裝著什麼也沒看見,然後巧妙地把話題往少女那邊引去。

    「她暈過去了。而且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最好馬上帶她去看醫生」

    「不,醫生是幫不了她的。」

    萊爾打斷了米拉的判斷,放低聲音說道:

    「而且,最好給她提供些魔力。那樣就能治療她大部分的傷,還可以回覆體力。 」

    「這姑娘是什麼啊。」

    「詳細的事情我還不太清楚,不過」

    被瑪麗婭和米拉瞄著,萊爾卻盯著少女的臉說道:

    「使用『魅惑』魔法的幻想種。她是——《暗夜的血族》。」

    談話間太陽已然落下,將琥珀色的光芒灑在他們身上。

    注1:註釋多為自行理解,並無太多可考性,僅供參考。

    注2:題材和梗比較老套就不說了,但蒸汽朋克是永遠的浪漫。

    注3:看到某個名字請不要聯想到另一本書如果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意思那再好不過了

    附錄:登場人物姓名、地名對照表

    Lyle · Waldstein   萊爾·韋德斯坦

    Erllua · Azoth   艾爾路亞·阿索斯

    Maria · Highline   瑪麗婭·海賴

    Lunaria · D · Nebulabrut     露娜莉亞·D·內布拉布魯特

    Hazel · Clairy   黑茲爾·克萊利

    Vilhelm · Zest   威廉·澤斯特

    Milla · Gauche   米拉·戈什

    Gerim · Schwatten   格里姆·斯查頓

    Royal Vergenheim Academy  王立維根海姆學院

    Ilsestein  伊瑟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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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6 PM

本帖最後由 九五之尊 於 2012-12-29 12:26 AM 編輯

二章 月花之姬

1

    逃跑。

    少女在逃跑。

    逃跑、逃跑、逃跑——繼續逃跑。

    她要逃離什麼?她要從誰那裡逃離?她要逃離什麼地方?帶著這些問題,少女逃跑、逃跑、逃跑——然後突然意識到了。

    並不需要逃跑。沒有逃跑的必要。逃跑的理由,也沒有。

    於是,少女停止了逃跑。

    ※ ※ ※

    「呼。這樣看起來沒大礙了。」

    萊爾停止了<祈咒>的詠唱,鑲嵌在懷錶上的琥珀光輝如同日落一般沉沒下去。照亮這間書與文件堆成小山一樣的研究室的任務,轉由艾爾路亞的油燈來完成。

    在大雜燴祭典會場騷動後,萊爾將自己幫助的少女運到了學院的實驗室。考慮到對她所進行的「治療」,將她帶到什麼不好的地方可不行。

    在讓少女橫躺在沙發上後,萊爾將<祈咒>吹入琥珀。虛弱的少女在接受了琥珀的魔力以後,開始漸漸恢復。

    「辛苦你了。」

    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的瑪麗婭如此慰問道。就算瑪麗婭是知道萊爾真正身份的一小部分人之一。她還是被少女以琥珀之光作為恢復生氣的方式感到驚奇。

    「她真的不是人類啊。」

    「她可以將琥珀的魔力吸收,然後轉化為生命力。錯不了,她就是幻想種。」

    「嗯哼。也好,既然魔女和魔法師是存在的,那幻想種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那麼?該拿她怎麼辦?」

    「最好是把她送回隱居地,不過在那之前還要問她一些事情。」

    「是嗎。那樣的話,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到正門吧。」

    披上外套後,萊爾和瑪麗婭一起向正門走去。

    「萊爾。幫助那個女孩的原因,是因為你是半個魔法師嗎?」

    「那起了促進作用吧。不過我想實際的原因是『我覺得要幫她』是件正確的事情。看到她被格里姆那樣的貴族所騷擾,不知不覺就——」

    「然後就出手了麼?」瑪麗婭吃驚地苦笑道。「真是的你從以前開始就是在思考前先行動,一直沒變,總是不夠機靈。」

    「你說得對我要是再機靈圓滑些就好了。」

    就算萊爾自己這麼想,但這是他生來自有,無法改變的天性。至少有多一點樂觀的話,就能回應瑪麗婭的期待了——

    「——對,就那樣。沒有別的什麼更深的含義吧?」

    「?你說了什麼嗎?」

    「沒,啥都沒。」

    對於陷入思考的萊爾的問題,瑪麗婭只能呼呼地搖著頭。

    就這樣,他們走到了正門前。瑪麗婭搭上了正在等候的馬車。

    「晚安,萊爾。」

    瑪麗婭揮手告別,萊爾也以揮手回應。

    坐在車伕席位的米拉一揮鞭,馬車就離學院遠去了。 ——

    馬車遠離學院,萊爾的身影已經看不見後。

    「 啊啊啊啊啊啊!」

    瑪麗婭突然抓起頭髮,在客廂裡滾來滾去。

    「萊爾和那個女的!萊爾和那個女的!萊爾和那個女的哦哦哦哦哦哦!」

    「——如果小姐您如此苦惱的話,為什麼不一起住一晚上呢?」

    面對主人突然的奇異行為,車伕用例行公事式的沉著語氣建議道。

    「可是可是我不想讓他認為我是個纏人的女人不想惹他討厭啊!」

    「該出手時就出手,該粘人時就粘人。那個少女,很漂亮不是嗎?」

    「咕、嗚嗚嗚我、我有哪點他不喜歡了?我都這麼努力去成為一個優秀的女人了!為了美容還注意飲食,保持理想的體型——看看!這胸部!這胸部啊!就為了討萊爾喜歡我拚命培育它們,還為了保持堅挺鍛鍊胸肌,為了保持形狀晚上睡覺都戴著胸罩但就算這樣萊爾一點要襲擊它們的意思都沒有!這種事情怎麼想都不可能吧萊爾他、萊爾他不會是喜歡貧乳吧唉唉唉唉唉唉!」

    「冷靜點小姐。沒事的哦。萊爾少爺喜歡巨乳的可能性很高。」

    「真的?」

    坐在車伕座位的米拉看著在想要將自己胸部撕成碎片,陷入恐慌的瑪麗婭的樣子,越過隔間窗口用力點點頭。

    「是的。萊爾少爺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小姐的胸部,總是移不開視線呢。」

    「太、太好了」

    瑪麗婭慢慢冷靜下來。

    看著如此大喜大悲的主子,米拉眨眨眼睛:

    「——真可愛啊。」

    她低聲說道。

    就算擁有了身為「女人」的沉著與魅力,但她的主子仍然是個「女孩子」。如果這還不可愛那還有什麼可愛的呢。如果她能把自己的這一面坦誠地展現出來,那個嚴肅的少年也會馬上被她吸引的吧。

    米拉冷靜地分析,但卻沒有提出諫言。取而代之的是——

    「啊啊,也許,難道說他還有別的屬性?」

    「是、是什麼?」

    「那是——」

    面對放低聲音的米拉,瑪麗婭屏住了呼吸。

    「——對幼女(洛-麗-塔)的興趣,是也。」

    對米拉口裡說出的話,瑪麗婭如遭雷擊般瞪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萊爾是蘿莉控怎麼可能是蘿莉控唉唉唉唉!」

    在痛苦慘叫的她身後,米拉露出如向日葵般的笑容,然後關上了隔間窗口。

    ""

    在送走了瑪麗婭後,萊爾回到了研究室,他發現室內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

    在從窗外射入的半月光輝裡,少女在沙發上坐起身。月光在她青白的銀發上順滑地流淌,然後滴落到那裸露的白皙肩膀上。

    除了書山外別無他物的房間,已經迅速轉變成為幻想的舞台。

    然後,少女大大的雙眼中,像鬼火一般閃爍著黃昏色的光芒。

    「這裡是?」

    少女薄薄的雙唇流淌出澄澈的聲音。雖然困惑於自己在一個未知的場所醒來,但那聲音依然十分平靜。

    「這裡是我的研究室。放心好了。雖然有點凌亂,但這裡是安全的。」

    「是你給我注入魔力的嗎?」

    少女稍一點頭,輕柔地走下沙發。她那薄薄的絲綢裙子就像翅膀一樣飄動。

    「請原諒遲遲未曾自我介紹。我是露娜莉亞露娜莉亞·D·內布拉布魯特。是居住於伊瑟斯坦以東的『暗夜之王(Nosferatu)』的後裔——『霧之血族』(Nebulabrut)的末席相關者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注,其中這裡Nosferatu是一部經典吸血鬼電影,而Nebulabrut則由Nebula「星云」和brut兩個詞構成,brut可表一種法國葡萄酒,也可作形容詞原生的、粗糙的、名詞原油解)

    「——萊爾。我是萊爾·韋德斯坦。」

    在介紹自己名字時,萊爾察覺到自己之前的預測相當準確。

    吸血鬼(Vampire)、夜之狩人(Nachzehrer)、長命種(Methuselah)——這各種各樣的稱呼,只能證明他們所持力量的多姿多彩與強大。統領夜晚的貴族,被稱作《暗夜的血族》,是幻想種之中非常有名的,最令人畏懼的存在之一。 (Nachzehrer、Methuselah;註:尼塔特、瑪土撒拉,一個是德國種的吸血鬼,一個是聖經中的長壽者。)

    那麼她——露娜莉亞似乎是《暗夜的血族》中位居高位的眷族之一。

    《暗夜的血族》的血族之銘(Community Name)有著特別的含義。將血族之銘作為姓氏(Family Name)的她,與血族長老有所關聯,也可以說她就處於公主這麼一種立場上。 ——

    這樣的她為什麼會獨自外出?為什麼會滿足於那樣的身份?雖然有許許多多的疑問,但在這樣的場合下,萊爾問不出口。

    露娜莉亞突然屈膝跪下,將頭深深抵在地上。青白色的銀發灑滿一地,而她那白皙又豔麗的細細頸脖則露了出來。

    「我初經人事涉世未深,除此身外無以回報。請您盡情驅使我吧,萊爾大人。」

    「什——」

    就好像傭人一樣——不,這簡直就是奴隸宣言了。萊爾的腦袋裡一片空白。

    「啊,抬起頭來!你這樣是要做——」

    「就算您這樣問」

    露娜莉亞抬起頭,用那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看著他。

    「萊爾大人,不能做我新的所有者嗎?」

    「所有者什麼的」

    「萊爾大人給我提供了魔力。不是想把我作為『使魔』嗎?」

    ""

    萊爾因為混亂而什麼也說不出口。

    《暗夜的血族》是以其強大力量自傲的幻想種。他們一般才是將人類作為使魔的那方,而反過來的情況則根本想都無法想像。

    「那麼,我該做什麼才好呢?提供觸媒嗎?做家務嗎?還是做晚間的侍寢好呢?」

    「啊——嗚——呃」

    雖然萊爾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出適當的言辭。雖然部分是由於驚訝,但主要是累積的疲勞讓他腦子有些轉不過來。結果他只擠出這麼一句:

    「那麼,你能唱首搖籃曲嗎?」

    「搖籃曲嗎?」

    露娜莉亞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她那茫然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很可愛,但她的行動就像斷線的提線木偶一般。

    「說實話,今天很累了。所以我才聽一首溫柔平靜的搖籃曲,這樣就能睡個好覺了。」

    「這是給我的第一個命令嗎?」

    「這不是命令哦。這只是個請求。不願意別做就好。」

    萊爾將房間一角的書挪開,騰出可供一個人躺下的空間。他將外套作為被子卷在身上,把手旁的蓋倫語詞典當做枕頭,躺在了地上。

    「你用沙發那裡的毯子就好了。」

    露娜莉亞用不帶感情的目光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萊爾。

    「——uhhhh——」

    於是,她開始歌唱。

    柔和的聲音像霧一般在房間裡飄蕩。在她歌聲的包裹下,萊爾的疲勞隨著意識遠去了。 ——

    可是,為什麼歌聲裡會有悲傷呢?

    在迷糊中,他看到了在迷霧中迷失的女孩子身影 。

    「晚安,露娜莉亞」

    向霧中的女孩子這麼說後,萊爾在搖籃曲的誘惑中陷入沉眠。 ——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類?

    看著少年的睡臉,露娜莉亞茫然地思考著。

    在幾小時前剛剛用盡了魔力,就連在綜藝匯演上的拙劣魔法都一籌莫展。她都想過已經到最後時刻了。

    她並不害怕。因為從一開始她連能活下來都是個錯誤。

    當被貴族少年逼迫時,她已經覺得「啊啊,完了完了」。

    為什麼這個少年會冒著危險去救她?他肯定有些什麼企圖

    露娜莉亞搖搖頭。再怎麼想都不重要了。

    在沙發另一邊拉出毯子後,她脫掉裙子鑽了進去。 ——

    這是什麼味道?

    毯子 有種與它材質不同的氣味。

    與生活臭有著微妙的不同,毯子它本身是舊是破並沒有問題。對她自己來說,這不是必須要注意的的事情。 (註:生活臭最早由日本建築師隈研吾在《十宅論》裡提出的一個概念,詳情可自行搜索)

    與來到人類世界的每一個夜晚一樣,露娜莉亞什麼都不去想地閉上了眼睛。

    ※ ※ ※

    甜酸的氣味瀰漫在房間裡。

    坐在皮革沙發上仰望天井的年輕人,正不情願似的將他久經鍛鍊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氣中。

    這具肉體兼具了強悍與優美,簡直就是人體黃金比率的活樣板。

    年輕人身旁,是一個蜷縮在床單裡的半裸女子。她香汗淋漓的身姿,在燭光中反射出豔麗的光芒。

    「呼。」

    他吐漏出了嘆息。而以那嘆息為扳機似的,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門是開著的。」

    年輕人觸碰著靠在沙發背的長劍,發出了許可。

    「——非常抱歉打擾了您,威廉大人。」

    從打開的門進來的第一個少年,是有著不自然截斷額發的少年,他低頭這麼說道。

    他是在綜藝薈萃祭典上追逐萊爾和露娜莉亞的格里姆·斯查頓。

    「啊啊,是你們啊。不好意思,之前的情況不是那麼順利。今晚玩得盡興嗎?」

    這裡是王都歡場的完全會員制俱樂部——也就是貴族們專用的高級妓院。

    由經這名年輕人——威廉·澤斯特介紹得以進入此地的貴族少年們都一副十分滿足的樣子。

    「——托威廉大人您的福,今晚實在是個快樂的夜晚不過這回的事情不能這樣不管了。那個場合的事,看時候要做出必要的對應。」

    「你指什麼?」

    「萊爾·韋德斯坦。」

    聽到格里姆的話,其他的貴族子弟都點點頭。

    「不過是個作為特待生招進學校的平民,只會舔教師屁股的傢伙,竟然讓我們顏面掃地。我等損害了威廉大人的名聲。」

    「那麼,瑪麗婭·海賴怎麼說?」

    「啊啊,瑪麗婭小姐她的耳光抽的確實厲害。」

    威廉撫摸著自己的臉,似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本來是想給那個金錢貴族的小妞長長見識,不過對那個海賴財團總帥的獨生女來說似乎不起作用。如果換個角度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小妞寵愛的小崽子的身上的話」

    他的視線裡入注了狂熱,威廉像鷹一般頷首。

    「哼哼聽起來你們也認真起來了,那麼就按你們喜歡的方式去做就好。我對你們抱有期待哦。我會仔細觀察你們的。」

    「——瞭解!」

    得到威廉的許可後,格里姆竊笑起來。

    王立機關所設立的維根海姆的特待生,是伊瑟斯坦王國和她的國王陛下未來的期望。親身教會那個礙眼的小崽子自己所屬的社會地位——讓他們燃起了使命感。

    「下等人,就應該用下等的手段來解決。」

    面對意氣飛揚,揮斥方遒的無知少年們,威廉露出了苦笑。 ——

    這就足夠了。威廉晃著手裡的葡萄酒杯,在心裡低語道。

    「只要一有機會就抓住。有這些人做墊腳石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您在說什麼呢,威廉大人?」

    對於他自然而然含笑的呢喃,睡在他身邊的女人問道。

    威廉一邊笑著以「什麼也沒有」問答,一邊梳弄著女子的頭髮。僅僅這樣,女子就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取悅女人對威廉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而且不僅是女人。人人都渴望被誰支配。換而言之,說都想被他人認可自己的價值或許比較好。

    認可價值是十分重要的,而且不要誤讀他們的價值。

    「你的價值又有多少呢?繼承<遺產>的《最後魔女的弟子》,萊爾·韋德斯坦君?」

    年輕侯爵淺笑著,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2

    萊爾一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往沙發那邊看去。

    在房間中央,沙發的毯子裡,有一團隆起的東西。青白色的銀發沐浴在窗簾間隙射入的朝陽下,燦燦生輝。

    「還在這裡嗎?」

    萊爾一臉複雜地嘀咕道,聲音消散在實驗室裡。為了先洗個臉,他向走廊那端的盥洗室走去。

    另一方面,在萊爾消失的反方向,也就是連接樓梯與走廊的那頭——

    「怎麼這麼著急——」

    「好了好了!都打扮好了。也下好決心了。女人所必要的外表和自信都有了!」

    赤銅頭髮一晃,瑪麗婭的身影出現了。

    總是凜凜有神的翡翠色雙眼,現在卻佈滿血絲,眼睛下還依稀出現了眼圈。

    在她稍後位置的女僕米拉接著說道:

    「不過,萊爾少爺都到這個年齡了。就算一兩個錯誤也是難——!」

    「那為什麼我怎樣逼他都無動於衷啊?現、現在就製造了一個錯誤嗎!」

    瑪麗婭對著牆壁,像是個害怕的孩子一樣簌簌發抖著。

    「請冷靜下來小姐。好乖好乖,沒事的沒事的。」

    米拉就像慈母一般抱著她的頭撫摸著,瑪麗婭淚汪汪地抬頭看著她:

    「會、會沒事的嘛?」

    「哎哎。最懂萊爾少爺的就是小姐了。如果小姐都不信任他那誰還會信任他呢?」

    「對啊,沒錯了啊。謝謝你米拉。對啊,沒錯啊。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啪地握拳,下定決心的瑪麗婭煥然一新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米拉正在她側後方嘻嘻笑著,用溫暖的目光看著她。

    用幾乎要踩破走廊的氣勢走過去,瑪麗婭氣勢磅礡地打開了那扇已經非常熟悉的研究室的門。

    「早上好!萊爾」

    瑪麗婭的笑容凍結了。

    在萊爾平常睡的沙發上,正躺著有一頭青白銀發的少女。

    少女緩緩地起身。毯子悄然滑落,露出她那不著片縷的纖細柔弱的身體。

    「呃,嗯早上好。」

    或許是在早晨比較虛弱,少女有些迷糊地低頭行禮。

    「」

    瑪麗婭無言地關上了門。

    然後一秒——兩秒——正好三秒以後:

    「小姐!?」

    理智斷線完全崩潰的瑪麗婭的臉,完全萎靡了。她的嘴像是靈魂出竅一般半張著。她的瞳孔放大,就像條腐爛的深海魚類。

    「嗚哇,真有意思——不對不對,好可憐啊」

    「瑪麗婭?」

    就在這時,萊爾洗完臉回來了。他跑到崩潰的青梅竹馬身邊,打打響指揮揮手敲敲臉,可她還是沒有反應。

    「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知道?她昨晚睡眠不足,所以狀態不太好?」

    「瑪麗婭睡眠不足?真是少見,她平常一上床就睡得死死的啊? 」

    「說的也是。」

    米拉臉上稍微出現了些困惑的表情。

    「——然後呢?」

    這是從書山裡拖出椅子和桌子,在用過米拉帶來的早餐後。

    品嚐著飯後的茶水,瑪麗婭恢復了自然的樣子開口問道。

    「不管怎麼樣,我沒機會聽她詳細說明。」

    萊爾將目光投向房間中央暫時穿著白襯衫的露娜莉亞身上。

    「——露娜莉亞。」

    「是的,萊爾大人。」

    萊爾一臉苦相。

    他和露娜莉亞說了好幾次不要加上「大人」這個稱呼,但她似乎沒聽進去。

    「位居《暗夜的血族》這樣高位的你,為什麼會在旅行藝人的劇團裡?」

    「被撿到了。」

    「撿到?」

    在他們還在思考這是什麼比喻時,露娜莉亞已經閉上嘴結束了說明。

    「這女孩說的事似乎是真的。」

    皺著眉的瑪麗婭也點頭同意抓著脖子的萊爾所說。

    「使喚這個女孩的劇團,似乎是在東部巡演的途中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她,然後把她保護起來了呢。沒有過去,身份不明的她,只是因為外表和聲音都不錯而被叫去工作了呢。」

    「這些你從哪聽來的?」

    「在昨天,離開學院後我改變主意,返回了綜藝祭典的會場一趟。開始是為了緊急處理的善後工作,到頭來還是在名義上把她轉到我作為擔保人的名下。在問到她的背景時,他們都說是『撿來的』,你可想而知這讓我多麼目瞪口呆了。」

    然後,他們的視線,又一起集中到露娜莉亞的身上。

    沐浴眾人矚目的露娜莉亞,依然用她那一成不變的表情淡淡回答道:

    「全部經過就是這樣。我不過是個流浪的小姑娘——不多,也不少。」

    「這樣還是難以理解」

    「如果摸不著頭腦的話,還請將不要深究此事為好。」

    面對疑惑的萊爾,露娜莉亞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宣稱道。

    「請不要介意把我賣給奴隸商人或者妓院。這樣可以獲得些金錢不是嗎。」

    這回萊爾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無論是冷淡還是順從,都聽起來像是與自己無關的別人的事情。讓人不得不想像她就算會自暴自棄地嘗試自殺也不奇怪。

    「我不喜歡這種事。」

    瑪麗婭焦躁地抓了抓赤銅色的頭髮,忽然站了起來。然後她矗立在露娜莉亞面前,像是在隱藏不高興一般哼著鼻子。

    「雖然聽到這種不把世界放在眼裡的話不是出自我自己的嘴有些羞恥——你不覺得想得太天真了嗎?雖然有著為了生存而出賣身體的人存在,但你不是他們其中一員。」

    「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你是沒有權利說自己是奴隸或是其他之類什麼的。像行屍走肉一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輕視那些拚命想要活下去的人!」

    「那麼,就給予我死人一樣的處置就可以了。」

    露娜莉亞像是「除了死人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沒有做任何輕微的辯解。

    「我是個理應被抹消的存在。不值得任何惋惜。」

    (理應被抹消的存在?)

    萊爾感到了不安。他不知道該對拋棄一切的人說什麼才好。

    (總覺得她一心只想著這件事?)

    「是嗎?」

    瑪麗婭再次哼了下鼻子,順勢轉向了萊爾。

    「——那麼?這東西你要怎麼處理。」

    「怎麼能說這東西」

    「物品怎麼可以用『她』來稱呼?所以叫『這東西』就行了。」

    瑪麗婭會這麼憤慨實在很少見。她並非無情,也不會如此明顯地挖苦別人就像物品一樣。

    「你不是她名義上的擔保人嗎?既然她是女孩子,那麼把她帶回你家——」

    「我·不·要。我肯定會說『請處理一下』然後把這東西扔給衛生局。」

    「真的要我處理嗎即便如此,像這種流浪的身份,又沒有棲身的場所那就這樣把她安置在這裡又有點」

    「啊,這不是很好嘛?就可以像拉馬車的馬匹一樣驅使了吧?」

    「就算你說那種話,我也不過是個學生吧?不可能讓她住在宿舍裡的。」

    「你忘了萊爾,你不是這間維根海姆學院的特待生嗎?你擁有各種各樣的特權。免除學費、授以獎學金、進入王立圖書館的許可——還有與配給專用的研究室一起的,有僱傭秘書的權利。」

    「有那種權利嗎?」

    本只是為了免除學費,獲得獎學金為目的而參加了考試,在作為令人驚訝的特待生入學的瞬間,也擁有了新的待遇項目。

    「正確的說法是在教員大綱範疇裡,為了管理研究室,僱傭秘書是允許的。當然研究室的管理者要付給薪水如果說自己是奴隸,那也不成問題。只要給予最低限度的住宿與伙食,再給些破布做做掃除就行。」

    「還破布呢」

    萊爾皺眉看著露娜莉亞,她就那麼不帶表情地點點頭。

    「我並不介意。一切聽從萊爾大人吩咐。」

    「是吧。盡情壓榨就可以了。」

    瑪麗婭這麼說著,拍了拍裙子站了起來。

    「你要回去了?」

    「我不想再多看『這東西』一眼了。之後你想怎麼做都行。」

    對著瑪麗婭微妙的意有所指,萊爾像投降一樣舉起了雙手。

    「我知道了。那就由我接下了。我會負責到底的。」

    「哎哎,就這樣了。」

    瑪麗婭帶著米拉離開了研究室。

    「啊啊啊啊啊!萊爾啊!萊爾和那個性冷淡的女人在一起哦哦哦哦哦!」

    「真是的」

    面對每次都在馬車裡苦惱的瑪麗婭,坐在車伕席位的米拉麵露訝然之色。

    「如果真的這麼討厭的話,強迫他成為你的東西不就行了嗎?」

    「咕嗚嗚嗚如果能做得到的話一早以前就下手了!」

    雖然瑪麗婭呻吟著直嚷嚷,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坐直了身子。

    「不過,也是種不錯的刺激。整天把自己關在那間研究室裡,萊爾也十分動搖了吧。」

    擁有維根海姆學院的特待生立場的萊爾,幾乎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讀書上。雖然他上課也很認真,但教的東西對萊爾而言不過是「常識」的知識罷了。

    萊爾從《最後的魔女》那裡繼承了龐大的知識、卓越的才智,他就像隱士一樣平靜地度過每一天。

    「萊爾的才能不僅僅如此。艾爾路亞老師所說的「真正的天才」——萊爾·韋德斯坦是個更加隨心所欲的人物。總有這樣的感覺,即便是現在:他將創造一個『契機』——推動第二次<蒸汽革命>。」

    雖然瑪麗婭如此信誓旦旦,但她的眼中依然有不安的感覺。習慣於指導他人行動的冷靜指導者,也是近似善於讀取他人思考的老手。

    「可能的話,萊爾將會是推進這個蒸汽文明,帶來改革與創新的旗手。為此,必須要準備好資金與環境——然後投入刺激因素。這也意味著,那個厭世的性冷淡女人就是不錯的一劑。就算萊爾驚才絕豔,他在那之前還是個不會對陷入困境的人坐視不管的傢伙。」

    「也是從以前起,萊爾少爺就是這樣的人了——可是小姐,我只在意一件事。」

    「是什麼?」

    「給萊爾少爺推力是不錯,可把這種年紀少年推給那樣一個厭世的少女——這不是典型的羅曼史嗎?要是把他推到了別的方向去的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了啊啊啊啊啊啊!萬一變成那樣該怎麼辦怎麼辦啊!嗚嗚嗚嗚嗚!萊爾噢噢噢噢噢噢噢!」

    瑪麗婭再度抱著頭狂暴起來。

    米拉安心地點點頭,靜靜地關上了客廂隔間的窗子。

    3

    萊爾很快就帶著露娜莉亞在學院庭院裡轉悠。

    露娜莉亞已經換上了便服。全都是瑪麗婭昨晚拿來的。

    維根海姆學院的佔地面積十分寬廣。新生往往會在這裡面「遇難」。

    在他們閒逛的時候,見到了即使在休假中也能看見的人影。一些人在讀書,有些人則是無所事事。當萊爾他們經過時,卻都一同把臉轉向了他們。有的男生就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呆住了。

    (也罷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萊爾望著走在自己旁邊的露娜莉亞,在心裡嘀咕道。

    她的穿著充分顯示了她經過了長期的流浪生活,但她那秀麗的容貌,青白的銀發卻都並未失卻光輝。她身上帶著一種沒落貴族小姐的氣息,只要站在那裡,就可以讓人察覺到露娜莉亞身上那股靜謐的感覺。

    這不可避免地會吸引他們。

    (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是這樣,但實際)

    萊爾把地標建築和植物一一指出做說明時,露娜莉亞只是點頭,並沒表示自己是否理解。

    他們之間就像想要捕捉風兒的網一般積累著空虛。

    帶著複雜的神情,他們繼續走著,接著映入他們眼中的是在白天也熊熊燃燒的篝火。這就是春炎祭之名的由來,也就是從冬天燃燒至春天的火焰。

    「喲,早上好萊爾。昨天怎麼樣?和那個大小姐在一起開心嗎——」

    黑茲爾和昨天一樣在看守著火堆,在他回過頭的瞬間,表情凍結了。他的視線緊盯在萊爾身旁站著的露娜莉亞身上。

    「萊爾。這位小姐是?」

    「啊啊,她叫露娜莉亞——」

    「露娜莉亞!如此美妙的名字啊!」

    在發出了感動至極的尖叫後,黑茲爾迅速在露娜莉亞面前跪下。

    「——如此美麗。就如浮在夜空中的潔白月亮那夢幻般的美貌啊,就好像有什麼一下又一下地重重錘在我的胸口恕我遲遲未自報家門——我乃黑茲爾,黑茲爾·克萊利是也。突然這麼說可能會嚇到你——露娜莉亞小姐。請務必嫁給我吧!」

    在萊爾無語的注視中,黑茲爾感動至極地握住了露娜莉亞的手。

    「你也許還在想這是什麼話吧。我們還年輕,而我現在還只是個學生。可是啊,露娜莉亞小姐,只要有你在我身邊的話,無論怎樣的考驗和困難我都可以克服的!怎麼樣,您能給予我面對這一切的勇氣嗎?」

    這簡直就是在背喜劇台詞,不過當事人倒是一臉認真。

    面對這樣的告白,露娜莉亞她——

    「——非常抱歉,我除了萊爾大人以外無法侍奉其他人了。」

    她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不得了的事。

    「萊爾爾爾?」

    黑茲爾的笑容扭曲了,他轉頭向萊爾問道。

    「對這位純潔的少女,你都做了什麼?」

    「哪有做了什麼」

    「我身體的每一根毛髮,每一片指甲都屬萊爾大人所有。因此,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最後一擊。

    黑茲爾搖晃著退後,跪下來向天祈禱道:

    「哦哦,哦哦哦!神啊!為什麼您要給予這個人這麼多的好處!有了豐乳還不滿足,連這纖細柔弱的胸膛也哦哦,哦哦,哦哦哦!哪有什麼神啊!神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我說,黑茲爾」

    「閉嘴你這假惺惺的變態!」

    黑茲爾淚流滿面地瞪著萊爾大聲叫道。

    「像你這種你這種人趕快腐爛掉就好了!」

    在來得及問他是什麼腐爛前,黑茲爾就已經揮淚而去。

    「你聽到了嗎?」

    「啊啊,聽到了。那個混蛋萊爾·韋德斯坦」

    「一個特待生竟然在自己的研究室裡建起了後宮可惡,我的眼睛在流汗」

    ""

    注意到周圍刺眼的視線,萊爾冷汗直流。

    「露娜莉亞那種說法實在是」

    「有什麼不對嗎?」

    不帶感情說出這句話的露娜莉亞,順著萊爾的視線看了回去。

    「在侍奉萊爾大人這件事上,我覺得我並沒有任何言辭不妥的地方。」

    「就算你這麼認真地說算了,黑茲爾的事,等他到了明天后天就忘得差不多了吧啊,這麼說來——」

    他忽然想起之前黑茲爾的台詞,帶著疑問,他詢問了露娜莉亞。

    「雖然對女性提這個問題很失禮可露娜莉亞你到底多少歲了呢?」

    幻想種一般都很長壽。其中被稱作《貴族妖精》的千年個體也不少。而且即使有近乎永恆的生命,他們的外在容貌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露娜莉亞看起來就像十多歲前半段這種程度的人類,但實際上她可能比萊爾要年長。如果是那樣的話,既要重新考慮怎麼稱呼她了。

    「十有六歲。」

    「十六?和我一樣大?」

    「是的。在血族中我是最年輕的。」

    雖然外表看起來並不能證實什麼,不過在聽到她和自己同齡是還是吃了一驚。

    雖然是幻想種,可他們的精神成熟的情況和人類有很大差別。如果她是那種天真和好奇的性格就好了。

    「怎麼了嗎?」

    對於啞然的萊爾,露娜莉亞用彷彿是空洞的木樁回聲的聲音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變成這樣?他皺眉看著這個像人偶一樣的人,而她那冷漠,不帶表情的樣子就像一具活著的屍體。

    萊爾思考著,心裡湧起憤怒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那非凡的出身,這種情況肯定是完全錯了。對消失想當然,還有那空虛的念頭,這些都是萊爾所無法容忍的。

    「對了。」

    萊爾半強迫地拉住露娜莉亞的手,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萊爾大人?」

    「去街上吧。在春炎祭期間到處都很熱鬧的。」

    露娜莉亞就這麼帶著曖昧的表情,任由再不多說的萊爾拉著自己走去。

    位於郊外的維根海姆學院,以蒸汽公交車線路作為通行手段。

    對於住在爆滿宿舍裡的住校生來說,公交車就是救命稻草。基本上,只要出示學生證,乘車就是免費的。

    萊爾在出示了學生證,給露娜莉亞付了錢後,在空蕩蕩的座位間坐下。在一開始車裡還比較空,但隨著車的行駛,上車的乘客也格外的多。就連發車時的汽笛也聽起來也像是斷氣了一樣。

    萊爾的目的地是舊外牆附近的商業街,在春炎祭期間這裡十分繁華熱鬧,遊客數量也多得不輸給中央政府街區的人流量。

    在下車後,萊爾先帶露娜莉亞去了一間比較熟的服裝店。

    「這裡是?」

    「這裡是我所知道的女性服飾店裡種類最多的。」

    「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來服裝店呢?」

    「來到賣衣服的地方,一般來說就是為了買衣服吧。」

    「歡迎光臨,萊爾少爺。」

    熟識的女店員向他們打招呼。當他看到萊爾身邊的不是那位赤銅頭髮的大小姐後,她帶著一副共犯的笑容在他耳邊低語:

    「——腳踏兩隻船嗎?」

    「請不要懷疑那種奇怪的事,幫她選一些衣服就行。」

    瞪了她一眼後,女店員笑著說道好怕怕哦,然後推著露娜莉亞的背走了。 ——

    幾十分鐘後。

    「這件的感覺怎樣?」

    不管每次露面的露娜莉亞樣子有多奇妙,換的衣服總是和第一次與萊爾見面時那件黑色連衣裙類似。純白色的襯衫,在袖口和領子處略有裝飾的黑色短上衣和裙子。胸口的飾品是紅色的緞帶。

    而露娜莉亞外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舒緩的青白銀發和淡雪色的白皙肌膚。而能夠襯出它們的,是那夜空一般的黑色。

    「請問萊爾大人」

    「如果想說錢的話不必擔心。我最近把以前住的屋子賣掉了,現在還有剩有點錢。」

    她像是想說這種衣服沒有必要時,萊爾打斷了她的話。

    「如果萊爾大人這樣希望的話。」

    雖然看起來感覺多少有點困惑,但露娜莉亞很快就像一個換好裝的人偶一樣沉默下來。

    (購物作戰失敗了嗎)

    在意識到第一棒以揮空告終的萊爾,想著「戰鬥才剛剛開始」,重新堅定了決心。

    帶著更新形象的露娜莉亞,萊爾往下一個目的地探索。

    4 ——

    完全無法理解。

    在咖啡館裡,第一次嘴裡品嚐到著這種叫做咖啡的苦味飲品,露娜莉亞看著對面的少年這麼想到。 ——

    到底這位魔法師少年,到底為了什麼才帶著我跑來跑去呢?

    而現在,僱用自己的少年主人——萊爾·韋德斯坦正在往咖啡裡面加入大量的砂糖,還專心地用調羹攪拌著。

    他既是現在頻臨滅絕的魔法使徒,又有著學生的身份,這樣的他確實待她很好。可是,無論他本人有多麼善良或是好心——他不過是個普通少年而已。

    (真是毫無意義)

    就算這個少年是出於善意而幫助了自己,這種溫柔也是完全沒用的。

    就像那個少女瑪麗婭所評價的,自己是個「死人」。

    什麼都沒有的死人。

    所以無論給予她什麼也無濟於事。衣服,抹布都是一樣的東西。

    「好喝嗎?」

    對於自己加入的大量砂糖像是沒有味覺一樣,萊爾天真地問道。

    「是的。」

    「是嗎?那就好。」

    萊爾笑著點頭回道。那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意圖,自然而然的笑容。

    這個少年,似乎是個總是會去是溫柔地幫助別人的人。

    不過,像我這樣的死人是幫助不了的。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幫助的必要。

    (要是他把我當做是「消耗品」來使用就好了)

    在她冰冷的心裡,有種同情的感覺,露娜莉亞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並不在意自己會被如何對待。

    「好,那麼走吧。」

    萊爾把小費留在桌面上後,站了起來。

    露娜莉亞沉默地跟在萊爾後面。

    我不管了。無論是惡意還是善意,我都不想管了。 ——

    所以

    「啊」

    突然被粗暴地塞住了嘴往身後拉去,她也管不了了。

    「嗯?露娜莉亞?」

    萊爾轉過身去,發現已不見了露娜莉亞的身影。他立即巡視四周,但還是沒有看到那十分醒目容姿的蹤跡。

    正當他托腮思考時,眼前出現了一名打扮粗糙的男孩子。

    「你就是萊爾嗎?」

    「嗯,有什麼事?」

    男孩把一封信遞給他。

    萊爾驚訝地打開信,接著表情僵硬地看著男孩。

    「這是誰給你的?」

    「某個很臭屁的,穿得好好的,一眼看起來就像是貴族的傢伙給我的。」

    萊爾馬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手中的信裡夾著幾束頭髮——那是扯下來的,光澤已經暗淡的銀發。萊爾吐出了憤怒的氣息 。

    「我明白了。你能給我帶路嗎?」

    男孩略一點頭,領著萊爾走去。

    雖然此處是活力四射的商業地帶,但原來也是貧困階級的聚集場所。

    伴隨著王都的擴張,地價較為平穩的這一帶地區成為了重點的開發區域。不過,在光鮮的外表那深深的下層,充斥了大量低廉破舊的建築物。

    萊爾所被帶到的地方,正是那麼一處昏暗的後街。

    「就快到了。如果想要逃走的話,現在還來得及吧?」

    「或許吧。」

    「哼?看來你還有點骨氣。」

    「並不總是這樣。啊啊,對了。先把這個給你。」

    萊爾從懷裡取出一枚銀幣,遞給了男孩。

    「或許這之後,你作為傳話人的報酬會拿不到呢,所以我先給你這個。」

    「你覺得我是那些想要搞你的傢伙的幫兇嗎?」

    「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問題,與你無關。不過既然你有付出勞動,那給予適當的價格支付也是應該的。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行情,不過他們想的什麼倒是很容易猜到。」

    男孩看著萊爾平放在手心的銀幣,然後默默地取走了它。

    最終他們到達了一處被建築物圍起來的開闊空地。這裡似乎是閒置後,以作為材料堆放場來使用的。

    坐在廢棄石材與木材上的少年們,在看到萊爾的身影后都站了起來。

    總共有五人。他們正如男孩所說「穿得好好的」。

    在他們中間,露娜莉亞就像被翼護一樣圍著。

    「來了啊。」

    似乎是負責掌控場面的少年瞪著萊爾說道。這張臉有點印象。在幫助露娜莉亞時想佔她便宜的那個貴族少年——格里姆·斯查頓。

    「你幹得很好。」

    格里姆傲慢地向將萊爾帶來的男孩頷首,拋出一枚銀幣。

    「不是說好兩枚的嘛?」

    「閉嘴下等人。這麼慢當然是要打折了。現在你可以消失了。」

    男孩驚訝地瞪著格里姆,然後感激地看著萊爾。他說了句「再會」後,像是感到尷尬一樣轉身而去。

    在男孩走後,他們很自然地堵住了出口。

    「那麼萊爾·韋德斯坦。把你叫到此地的理由你知道嗎?」

    「啊?不幸的是我可沒有你們所想的腦子那麼好使。」

    「說得好。對,就是這樣。這就是理由。」

    格里姆輕蔑地說道。周圍的幾個人也投來了輕蔑的目光。

    「像閣下這樣的平民能成為光榮的維根海姆的特待生實在是可笑。只不過你有些名氣,又討老師喜歡而已。」

    經過十門學科,三國語言會話,五次面試的考核,被說成只是因為師傅的名聲才得以通過——毫無根據的理由,並沒有給這個人增加什麼說服力。

    「並沒用利用師傅的名字——」

    「住嘴!區區平民,別說得像是很瞭解我們貴族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萊爾想。

    感覺自己並沒有做出什麼妨礙他們的事,或許只不過是妒忌而已。不管在哪一代,貴族們總是心比天高只不過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萊爾驚訝地閉上了嘴,格里姆等人誤以為在氣勢上壓倒了他,開始嘲笑道。

    「是的要是沒有你老師的名字是不可能的。艾爾路亞·阿索斯那樣的天才怎麼可能會教出一個平民。就是說,還有別的什麼?有什麼許諾給你優厚的待遇?是傳聞中的<最後魔女的遺產>嗎?」

    ""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你肯定從老師的遺產從獲得了什麼好處。畢竟,閣下不可能做出什麼成果的吧?說的沒錯吧?《最後魔女的弟子》?」

    「還真敢說。」

    貴族少年們皺起眉。

    此時,萊爾不尋常地被激怒了。

    至少,維根海姆的特待生資格,是萊爾自食其力所贏來的。

    對——運用艾爾路亞所授予他的智慧與知識。

    不管他們說他是不是靠著《最後魔女的遺產》之力,而是他們竟然敢小看艾爾路亞這件事可不能聽過就算了。

    面對他們瘋狂的嘲笑,萊爾發抖了。

    「我不是靠自己?那不是在說你們嗎?糾結黨羽,卻連一個女孩子都抓不到的,就是你們這些偉大的貴族子弟所做的事嗎?」

    「這、這傢伙!」

    「這可是你說的!」

    萊爾諷刺的語氣,使少年們憤怒得滿臉通紅。他們從地上拿起邊角木材和金屬棍子,露出凶暴的表情瞪著萊爾。

    「我們要在這種破破爛爛臭不拉幾的地方等你的原因你還不懂?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都只會被認為是流氓做的。不管閣下說了什麼,喂——想逃嗎?如果你逃的話,就由這個小妞來負起你該負的責任吧。」

    控制著露娜莉亞的少年,像是展示一樣抬起了她的下巴。

    露娜莉亞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波動,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萊爾胸口感到一陣陣的噁心。

    「我有言在先好吧?」

    「很好。弱者有享受臨終留言的權利。」

    「馬上放了露娜莉亞。如果現在放了她,並發誓以後不再找她麻煩,我就讓你們少受點痛苦。」

    貴族少年們張嘴發了一陣呆,然後爆發出大笑。

    「哈哈哈,你是白痴嗎?要痛的可是你!」

    離萊爾最近,體型最大的少年,將手中的木塊向萊爾肩上揮了下去——但落空了。

    「哦?」

    「——人類的視線範圍在水平方向200度左右。  」

    餘勢未消,上半身往前探出的少年耳邊響起從斜後右方傳來的聲音。

    「迅速切換的視野將會變窄。這只是個提醒——」

    少年往背後轉身。

    「人類的身體是一具精巧的機器。所以——」

    抓住他的手腕,腳下一掃。僅僅這樣,萊爾就把比自己體型大得多的少年按倒了。

    「重心、軀幹、姿勢,可動極限——就算是精巧的機器,也有構造上的弱點。」

    將膝蓋頂在他背上的某一點,萊爾就將把倒在地上的少年行動完全封鎖了。

    從少年手中飛出的木料落到地面,發出乾脆的響聲。

    看到他那利落的手法,周圍的人——包括露娜莉亞在內——都睜大了眼睛。

    「違背了你們的期待還真是抱歉了。不過我不怎麼習慣這類打架啊。」

    再怎麼說,童年時他也總是被頑皮的青梅竹馬拉著到處跑。捲入鬥毆的次數數也數不清了。而且對於人體生理學的瞭解,也使他對物理上的打擊十分精通。

    「咕你這」

    周圍的少年慢慢縮短了距離。要是讓他們一起上的話會有些不妙。

    這正合他意。多少次在實戰中領悟到的不成熟戰法,可以讓他攻敵於不意——

    於是——

    「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將食指往被按倒的少年脖子上一點戳去。

    聽到這般鬼哭狼嚎,周圍的敵人都噤若寒蟬。

    「人體的神經叢是各種神經交錯的地方呢。」

    萊爾用單調、彷彿是講課一般的語氣說道,並扭動食指。

    「耶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這在東方被稱作『針灸』要穴。我現在按著的就是其中之一。」

    咯噠咯噠。

    如同瀕死的慘叫迴蕩在深巷中。

    「就這樣繼續我們的交易吧。放了她,這個人就不會再受苦。拒絕的話,你們也會嘗到同樣的滋味。」

    對方全體都被萊爾像是切換開關一般的突變表現震得目瞪口呆。 ——

    這傢伙真的是萊爾·韋德斯坦嗎?

    總是一副善良,老好人樣子的優等生感覺消失了,他就像是看著路邊的石頭——不,像是看著寫在紙上的「數字」一般。那是淡然與計算過的,累積起來的鎮靜,以及不帶感情的平等。

    被萊爾視線所及的格里姆等人,就像是進入了喪失實感的錯覺中。

    而萊爾本人對此也是心底雪亮。

    結成黨羽的人類的思考方式,實際很好預讀。他們腦子裡會想著「我們是受害者」而無法動彈。既得利益者無法忍受自己受傷,淺薄的思考與性癖——他們比微積分要容易多了。

    萊爾對冷靜地分析對手心理的自己感到噁心。

    他厭惡像數學公式分解一般解讀別人的內心,像是蔑視人類靈魂一般作為的自己。 ——

    這麼想著,他按在要穴的手指放鬆下來。

    這是故意的,萊爾的手段是如此可怕。

    「那麼,意下如何?如果你們能在他發狂之前決定的話我想他會很高興的。」

    他平淡地將引起嘩然的話重複了一遍。他的鎮靜似乎在說「會照著所說的去做」。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場合下——

    「你、你這!」

    格里姆扔掉手裡的金屬棍,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塊狀金屬——那是一把閃耀著黑色光澤的小型手槍。 ——

    如我所料,他自爆老底了。

    看著陷入混亂的格里姆顫抖地將槍口指向自己,萊爾憂鬱地嘆了口氣。

    如果她想逃的話隨時可以逃。

    在魔力用盡的以前還說不定,但在魔力充足的現在卻是非常容易。

    但是,現在她並沒有任何抵抗或自守的打算。

    露娜莉亞就這樣任由他們把自己帶到這裡。把她帶到此地的,是之前在綜藝祭典上追著露娜莉亞的貴族子弟們。

    「如果你乖乖合作的話,不會對你做什麼壞事的。你也不想被那個小崽子養著吧,不如給我們疼愛更好吧?」

    露娜莉亞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不管怎樣都好了。就算在這裡被撕碎衣服推倒,她也並不關心。

    可是,那個少年,愚蠢而又正直地出現了。

    (難道不知道這是徒勞的嗎,他到底是有多好人)

    露娜莉亞從心底泛起了同情。

    若是體驗到痛苦的話,那個少年會醒悟過來的吧——但僅僅數刻之後,萊爾就將其中一人擊倒在地,並提出了交換人質的要求。他的做法如此無情,她甚至都要讚歎他了。

    一次次聽到同夥瀕臨發狂前的慘叫,周圍的貴族子弟視線開始動搖。

    「你、你這!」

    負責控場的少年格里姆從懷裡取出了什麼。取出的那個閃著黑光的金屬塊,吸引了露娜莉亞的目光。

    「你這傢伙、你這傢伙別想戲弄我!」

    萊爾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趁勢取出手槍,並將槍口朝向自己以此威脅的格里姆。

    「這樣好嗎?用鈍器的話,也不過是打架的延伸而已這個一拿出來,就是案件的範疇了。恐嚇、殺人未遂,我值得你被判以這些罪名嘛?」

    「住嘴!別說得好像你什麼都掌握了似的!」

    格里姆聽到萊爾說的話,口沫橫飛地回喊道。周圍的同夥也說著「喂喂,這不是什麼好辦法」,於是格里姆放下了槍。

    「你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還自大地看不起我們!」

    「這不過是你自己腦補的你認為自己被看低了,但並不因為你們是貴族。只不過是已經是既得利益者的你們,已經懈怠了吧?」

    「什麼!你、你你、你這」

    槍口由於狂怒而激烈顫抖著。

    「承認吧。你只是個什麼都不是靠自己的人罷了。」

    「你這混賬,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憤怒而顫抖的手指迅速扣下了扳機。

    槍聲響起,萊爾往後飛去。

    一開始想讓萊爾吃點苦頭的少年們,正被萊爾按倒的少年,都被這突然的暴行驚得血色頓失。

    「你,你幹了什"

    「喂,糟糕了,真的糟糕了!」

    「閉嘴!都到這一步,沒得選擇了!首先把找個地方把屍體藏——」

    在一片混亂中,露娜莉亞凝視著倒下的萊爾。

    鼻子裡聞到的是燒焦的鋼鐵與油的氣味。

    「啊啊」 ——

    抬起的槍口——撕裂黑暗的炮火——接下來是紛紛飛散的鮮血——倒下的同胞們——那如噩夢般殘留在腦海裡的記憶,與眼前的一幕重合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麼?」

    控制著露娜莉亞的貴族少年注意到了。他在突然呼呼顫抖起來的露娜莉亞身上感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迸發的汗水與顫動,搖曳的瞳孔。這是典型的恐慌症症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隨著露娜莉亞的尖叫,突然間「霧」爆發般噴湧而出。

    「什麼!」

    「嗚啊啊啊!」

    拘束著露娜莉亞的少年被「霧」的壓力吹飛了。

    具備著物理性壓力的「霧」在抱著頭的露娜莉亞周圍旋轉著。「霧」的漩渦像蛇昂起頭一樣,朝拿著手槍的格里姆襲去。

    「嗚啊啊啊啊!」

    連扳機都忘了怎麼扣,他條件反射般將槍投向「霧」之蛇,卻在其曖昧模糊的下顎中被咬碎了。爆碎的子彈飛散出來,擊穿了巷子兩旁的牆壁和地面。

    茫然的少年們,在聽到變成廢鐵的手槍的聲音後,全都嚇得縮成一團。

    像有意識般蠕動著的「霧」的中心,少女如同幽鬼一樣晃悠悠地站著。她的銀發無風自動,眼中閃過黃昏色的光芒。

    「怪、怪怪物啊——!」

    看到這超越人類理解力的一幕,貴族子弟們一哄而散。

    露娜莉亞的琥珀眼條件反射地向活動著的他們射去。

    咬碎手槍之「霧」的無數條蛇,向逃亡中的少年背後追去。

    「——等一下!」

    這聲音就像是帶著無形的衝擊波,讓「霧」之蛇如其字面一樣云消霧散。

    「——不能殺他們,露娜莉亞。」

    緊握射出魔力啟發光的懷錶,萊爾攔在了露娜莉亞面前。

    5

    「——看起來不妙。」

    因憤怒而射出槍口的子彈由於顫抖而偏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萊爾毫髮無傷。

    他本計劃趁機溜走的,不過看見突然失控的露娜莉亞,他再也無法繼續裝死了。

    露娜莉亞蒼白的銀發之間,黃昏色的雙眼射出燦爛的光輝。

    似乎有著意識,蠕動著的「霧」覆蓋在她身上,這是與《暗夜的血族》所相應的鬼氣重重的姿態。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來了!)

    才退開的同時,「霧」將萊爾原本站立的地面削去了。在考慮著大概產生了多少壓力時,被削去的土在「霧」的口腔裡被壓縮成了石頭。

    「要是被抓到,我全身的骨頭會粉碎的!」

    面對槍口也冷靜異常的萊爾,如今也繃緊了臉。、

    從露娜莉亞身體裡吹出的「霧」,實際上是以霧的形式表現出的魔力,萊爾尋思道。能證實這一點的,是剛才他往裡面投入的純粹魔力塊一下子就消散了這件事。

    魔力即能扭曲現實的能量。

    將魔力存儲在體內的幻想種,他們自身而言就可以說是「魔法」。他們擁有以現實物理法則構建「魔法」的魔法師所不能相比的速度與控制力。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面對下一波襲來的「霧」,萊爾僅以一紙之隔奔跑翻滾著躲過了。廣場上堆積的材料眨眼間就被沖得粉碎。

    「還勉強避的開,不過!」

    露娜莉亞似乎失去了心智。

    不斷漏出魔力啟發光的琥珀眼,其中的聚焦點就像霧一般曖昧。精神受到強烈衝擊,她陷入了混亂。

    失去了冷靜的思考,只剩下反射的本能行動是很容易預判的。這樣的話他能夠避開——但對手是「霧」。

    能變換形狀的不定形力量從地面滑過,想像樹枝一樣從空中伸展過來,包圍了萊爾。 ——

    『存在於光的盡頭,暗的盡頭。指示出風的起源,火的起源——

    詠唱<祈咒>,引出琥珀的魔力的同時,萊爾開始構建扭曲現實法則體系的「魔法」。

    (膂力改變——!)

    提升肌肉纖維最大出力,接近數倍的運動能力「強化」。

    萊爾像蚱蜢一樣跳到了石材的陰影處。然後屏住呼吸,將懷錶蓋子替代鏡子一般遮住了它的周圍。

    蓋子的內側映出了露娜利亞,她因為跟丟了突然增加了速度的萊爾,正陷入徬徨。

    (就這樣等到她恢復理智不過似乎有點過高期待了)

    如果現在讓她跑到街上去的話,會引起大騷亂的。他不得不在這裡迅速將她解決。

    萊爾抓了一把手邊的沙石,開始施放新的魔法。

    (土壤組成——溫度——濕度——反射——把握。開始構建「魔法」——)

    萊爾從陰影處扔出了石頭——往露娜莉亞所在不同的方向。不過,往地面落下的小石頭,響起的是意料中的落地聲音。

    砰啪啪——

    更像與之前槍聲類似的聲音。

    露娜莉亞的身體開始震顫,然後往聲音的方向釋放了「霧」。為了將那貌似手槍的東西破壞,「霧」拍馬殺到。

    萊爾從陰影處再次扔出石頭。

    這回他直接扔向了露娜利亞。失去知覺的露娜莉亞,做出放射性的防禦行動,將扔過來的石頭用「霧」將其粉碎。 ——

    噗啦。

    突然出現的泥濘,讓轉身過來的露娜莉亞失去了平衡。面對突如其來的事態,「霧」停止了活動——這是為了支撐身體而做出的條件反射。

    利用空氣的濃密度調整聲音,隱瞞水分的密度。

    僅僅用了這些雜耍般的魔法,就讓「霧」沉默了的萊爾跑近露娜莉亞——這是處理失去自我的人最恰當的行動。

    「——抱歉!」

    啪!

    臉上受到衝擊的露娜莉亞身體搖搖晃晃,萊爾緊緊抱住了她。

    「萊爾、大、人?」

    露娜莉亞茫然地呢喃道。琥珀眼的光輝黯淡了,「霧」也像其字面上一樣霧散了。

    「沒事吧?」

    「啊,是的」

    雖然露娜莉亞這樣回答,但她的頭馬上就一晃晃地發暈。似乎是突然使用魔法,讓她的心臟受到衝擊,然後疲勞便一起襲來。

    雖然背上冒著冷汗,萊爾還是拚命支撐著暈過去的露娜莉亞。承受小巧少女體重的他眉毛擠成一團。

    「拉到了」

    他被撕扯的肌肉纖維發著高熱,全身都感覺在刺痛。

    這是魔法的反作用。

    雖然說作用於肉體的魔法比較容易掌握,但「餘波」也是很強烈的。

    背著露娜莉亞,臉上因忍受著肌肉的疼痛而一臉難看的萊爾,為了找一輛馬車而一步步向主街道返回。

    ※ ※ ※

    「哈啊、哈啊那、那到底是什麼?」

    帶著敵意襲擊他們的霧——讓貴族少年們像是看到傳說裡的魔物一般,臉色發青地奪命狂奔。

    忽然,落在最後的少年摔倒了。

    慌張間其餘四人轉過頭去,眼前出現了一雙女式的靴子。

    「哎呀呀,你們幾個看來做了蠢事嘛?」

    聲音所至,伸腳絆倒他的犯人身影出現了。

    那是在這昏暗的小巷依然鮮豔的赤銅頭髮,以及細長的翡翠色雙眼。

    「瑪、瑪麗婭·海賴」

    「你們明白的吧?知道你們自己幹了什麼嗎?」

    翡翠之瞳裡燃燒的,是不會弄錯的憤怒,瑪麗婭像頭母獅子一般厲聲說道。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種話也該聽過吧!」

    話音剛落,瑪麗婭就抖開一直背在身後的長布包裹,踏前一步。

    「喝!」

    瑪麗婭的攻擊是殘酷的。將那像是武器的布包如棍子一般揮舞,少年們的胃和肝臟受到強烈的衝擊而翻滾起來。其中有人試圖抵抗。

    「這女人——嘎!」

    在揮出的拳頭將布包彈開的同時,有什麼東西的一端捅進了他的腹部。對著遭到衝擊意識模糊的少年,瑪麗婭毫不留情地以一個頭槌悶到了他的鼻子上。

    一點美感都沒有的粗魯動作,但確實是高效,能給予痛擊的戰法。她似乎學過類似戰鬥技的東西。

    瑪麗婭說話間,只有身體比較接近成人的四個少年已經趴在了地上。

    「這、這是做、做什麼」

    最後剩下格里姆一個,他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盯著一看,就能知道格里姆的想法,瑪麗婭憤怒之色不減。

    「知道為什麼留下你一個嗎?」

    瑪麗婭將手中佈包解開。包布落到了地面,木材的氣味飄起,一把嶄新的長槍露了出來。

    瑪麗婭從口袋裡取出子彈,熟練地裝填。隨著槍栓卡到位置的響聲,她將線條流暢的槍口指向了格里姆。

    「啊、干、幹甚——」

    「別把我想得那麼壞。這不過是戰場歸來的獵兵要給你上一堂課罷了。」

    當她喋喋不休時槍口也並未動搖,她那自然張開與肩同寬的雙腳,步槍就像是兩手的延伸一般焊在上面。她不是新手,事實勝於雄辯。

    「你和萊爾之前的事我可以忽略——但你卻攻擊了他。」

    「等、等等,等一下——」

    「閉嘴,下賤的混帳!」

    砰!

    隨著遠比手槍要大得多的槍聲而射出的步槍子彈,掠過了瑪麗婭所瞄準的格里姆的右手,然後擊中巷子角落的一個木箱,粉碎了它。

    「呃?」

    遲了一會才感覺到自己右手的灼熱感,格里姆按著傷口滾落地面。

    「咕啊啊啊啊!手啊!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收聲!只不過是皮外傷!」

    靠近痛苦打滾的格里姆,她將堅硬的槍托往地上砸去。瑪麗婭靜靜俯視著格里姆,臉上的表情依然兇殘。

    「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對你的四肢各開一槍,不過萊爾是不會那麼希望的吧。你得感謝他才對。」

    她這麼說著,把赤銅色的頭髮往上攏去,最終似乎是放鬆了肩膀的力量。

    「——小姐。」

    在一旁等待瑪麗婭解決完的女僕米拉,此時開口叫道。她的臉色像是打心底鬆了口氣。

    「真讓我擔心啊。」

    「哪裡有?都沒有必要讓你幫忙的這些傢伙嗎?」

    「不,我是擔心你會越過最後的底線才擔心的。」

    「不會殺他們的,不過是這種貨色而已。」

    瑪麗婭用鞋跟踩了踩暈厥的少年。

    「子彈和錢就這麼浪費了嗯?」

    瑪麗婭抬起頭,用驚訝的目光凝視著小巷深處的黑暗。

    「有什麼人在那裡。」

    米拉也和她的主人看往同一個方向,低聲說道:

    「也是,能想到的只有那個人了。」

    瑪麗婭把頭髮往上一撥,靴子的跟部篤篤地敲擊地面。

    「那麼——讓我們處理這些傢伙吧。還得封住他的嘴呢。」

    雖然她出於憤怒而將他們擊潰,但目擊到這番場景的目擊者也不能不管。

    這是魔法只是傳說產物的時代,如果有人把在之前發生的事說出來的話,只會被當做笑話——不過就算如此,「不要多嘴」這樣的話還是必要的吧。

    「可以的話,我再也不希望萊爾會那樣想了。」

    瑪麗婭緊握槍身,臉上表情堅毅。

    6

    請逃走吧,有誰那麼說道。

    少女聽從了那個聲音,逃走了。

    霧之血族——與此名所相應的,是有著霧的結界所包圍的安穩的故鄉。但如今,捲起的火焰與交錯紛飛的子彈將白霧吹散,黑煙與鮮血的臭味像暴風一樣將它一掃而空。

    城堡崩塌,森林焚燬,一切恍若夢幻。

    火焰逼近了。少女再次跑了起來。

    可是,逃不掉了。無論逃到哪裡,火焰都能追上她。

    你就消失吧——火焰嘟囔到。你就融化吧。你就崩塌吧。就像夢那樣,就像蜃景那樣。這就是命運啊。你將要消失。這就是命運。接受它。接受它

    火焰追到身後,捉住了少女的腳。

    接受吧接受吧。火焰的低語冷冷地侵入了她,少女尖聲叫了起來。

    ※ ※ ※

    「——醒了嗎?」

    露娜莉亞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萊爾·韋德斯坦擔心的臉正俯視著她。

    露娜莉亞正睡在沙發上,她掀起毯子直起身來。

    從艾爾路亞之燈搖晃一事看來,已經是太陽落山後的時分了。她竟然失去意識這麼長的時間。

    「非常抱歉,萊爾大人。」

    直起身來的露娜莉亞低頭道。

    不過她的語氣並不像是在道歉。這只是她普通的反射性回答。

    露娜莉亞抬起頭,看到了萊爾那困惑的臉。他手裡還握著手帕。

    在發問前她歪了歪頭,發現自己手背上有水滴落。為了不讓視線模糊她晃了晃頭,更多的水滴落了下來。

    ""

    她顫抖著用手指伸向自己的眼睛。臉頰已經被打濕了。

    「你沒事吧?」

    萊爾想要用手帕拭去那淚水而靠近了。

    「不!」

    露娜莉亞反射性地彈開了萊爾的手。他握著的手帕掉到了地上。

    「不要!不要看!」

    她無意識地發動了「霧」。萊爾在「霧」的壓力下一屁股坐倒。

    「別看我不要看!」

    露娜莉亞用兩手遮住臉,尖聲叫道。

    沒有流淚的必要。

    也沒有哭泣的理由。

    那麼——為什麼自己要哭泣呢?

    「霧」像是要展示混亂的露娜莉亞的內心一般狂怒著。成堆的書和文件飄在半空,桌子和書架哢噠哢噠地震動著。

    「冷靜點!」

    萊爾把頭伏在地上爬行著,他的頭上縱橫交錯一片混亂。

    當「霧」終於收回時,研究室裡就像龍捲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

    撥開散落的書本,站起來的萊爾注意到,露娜莉亞正捂著臉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雖然我也覺得看到一個女孩子哭泣的臉是不可饒恕的。」

    萊爾把滑到一邊的眼鏡推回原來的位置,那麼說道。

    「但這是那麼羞恥的事嗎?就算是誰都會哭泣的吧?」

    「才沒有在哭。」

    露娜莉亞藏著臉,試圖用平板的口氣回答。但,她的聲音明顯在壓抑著哭腔。

    「你不是正在哭嗎?」

    「我沒有哭。」

    「不,你是在哭吧。」

    「沒有哭。我不可能在哭的。」

    「不不,你明明就在哭吧!」

    「沒有哭!說沒有哭就是沒有哭了!」

    她最後大喊了起來。

    不自覺地抬起了頭的露娜莉亞固執地瞪著萊爾。

    「你,到底想做什麼?」

    「就算你這麼說」

    「如果你想強暴我的話那快點上不就好了啊!想把我變成使魔,對我用『制約』和『調教』不就行了!來啊,快點來啊!」

    「別那麼不講理」

    萊爾像是在忍受頭痛一般揉著眉根,然後面對露娜莉亞擺正了姿勢。

    「我並沒有想過要束縛,或是利用你。也不需要你回報。」

    「那為什麼要幫我?」

    「幫助有困難的人需要理由嗎?」

    萊爾歪了歪頭。

    這是他肺腑之言,並沒半分虛偽。

    「我從沒感覺到困難。不管是在劇團時,還是被抓走時。」

    面對萊爾的回答,露娜莉亞感受到了一種超越同情的絕望。

    自己沒有困惑的必要,沒有流淚的理由。

    不管怎樣,自己只是個死人就好。

    沒有被拯救的權利,沒有被拯救的價值。 ——

    這個少年,什麼也不知道。

    露娜莉亞感到心中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你覺得我會因此感謝你嗎?」

    她必須得讓這個誤解了的少年理解。他那天真,不會懷疑他人善意的臉,必須得學會染上失望與憤怒。

    她還要向這個少年否定那不必要的眼淚。

    露娜莉亞將表情換成了帶著冷酷的惡意而扭曲的臉。

    「如果你是帶著善意來幫我的話,那簡直是毫無用處。我,討厭你這種人。我唾棄你。在以幫助他人為藉口的表皮之下——你不過是個偽善者而已。」

    「知道的啊。」

    可萊爾贊同地點點頭。

    「幫助你,不過是為了我的自我滿足而已。所以做這件事能讓我自我感覺良好。從一開始『為了別人』或者是『幫助別人』這種事除了偽善以外什麼都不是。因為偽善是不需要理由的。」

    雖然聽起來他是在暴露自己的缺點,但卻並沒有像是自嘲的樣子,那語氣就好像是在敘述「1+1=2」一樣。

    露娜莉亞找不到下一句可以回應的話。

    萊爾一臉平靜地巡視著研究室。

    「在弄成這樣的房間裡我可睡不著,今晚就回先宿捨去了。你繼續睡沙發吧。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的話,你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如果沒地方可去的話,住在這裡豈不是更好?至少,可以讓我心情好點嘛——晚安,露娜莉亞。」

    他這麼說著,靜靜地離開了研究室。

    露娜莉亞像是被拋棄了一般惘然若失。

    「什麼啊那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露娜莉亞任由情緒放縱地高喊。

    注意到自己為憤怒與悔恨所扭曲的露娜莉亞,像是感覺到被擊敗一般低下了頭。

    「我才沒有哭。沒有哭的必要。所以說沒有哭了我」

    理應被抹消的存在。不斷動著的死人——這就是露娜莉亞·內布拉布魯特。

    沒有哭泣與悲傷的必要。她應該是這樣的存在。

    「說沒有哭就沒有哭了」

    那是一聲蒼白無力的低語。

    那個少年直到最後,也沒承認露娜莉亞沒有哭。

    他避開了露娜利亞話語的鋒芒,自顧自地說完以後便撒手不管了。

    「真氣人」

    一點也不公平,露娜莉亞想。

    完全是一邊倒她咬著嘴唇,在想哪有這麼惱人的男人啊。

    ""

    露娜莉亞撿起掉在沙發旁的手帕。那上面濕漉漉的觸感,讓她驚覺自己一直都在哭。

    「被別人看到哭臉,這還是,第一次」

    露娜莉亞低聲說著,將自己藏進了毛毯。

    毛毯裡確實有種獨特的氣味她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麼。

    「墨水的,氣味嗎?」

    這是與這個房間和它主人所相應的氣味。

    在察覺自己還要再在那個討厭的少年身邊待上一會,露娜莉亞胸中就湧起了理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7 PM

本帖最後由 九五之尊 於 2012-12-29 12:26 AM 編輯

三章 赤銅千金

1

    害怕。

    少女感到了恐懼。

    那是無法理解的,但卻應該理解的,這讓少女沒來由地顫抖。

    害怕、恐懼、顫抖之後——少女最後理解了。她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姑娘。理解自己是個卑微、毫無價值、平凡的人。

    這讓她驕傲。

    這驕傲直到今天,也還存在於她的胸中。

    ※ ※ ※

    在早晨醒來的萊爾,發現自己昨晚上床前脫掉的鞋子正處在一個微妙的位置。它鞋底朝上,裡面滾出大量的釘子和螺絲。

    「沒中招還真是抱歉,黑茲爾。」

    對著對面空蕩蕩的床鋪,萊爾嘆口氣道歉道。

    在離開宿舍前,他從冷藏庫裡借了些食材,然後用布包了起來。在去研究室的路上,他思考著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她。

    「嗯~有點棘手」

    儘管看見她哭泣的臉是無可避免的,但由他從瑪麗婭那裡得到的經驗來看,女性在這方面是不講道理的。

    最好的方法是誠心道歉吧

    「明明哭了還堅持說『沒有哭』嗯。」

    她這麼固執肯定是有什麼嚴肅的理由,露娜莉亞才會否定自己的眼淚。

    她似乎怎樣都認為「自己什麼價值都沒有」的樣子。

    「我討厭這種說法。」

    萊爾的老師艾爾路亞·阿索斯曾說,魔法是「乾等著消失的技術」。令人諷刺的是。當萊爾老師的臉浮現在他腦海裡時,他感到的卻是些許的悲傷。

    而且就算艾爾路亞啟蒙了自己的科學,萊爾對魔法的研究也未停止。不存在沒有價值的東西。不存在必然消失的東西。萊爾這麼想。

    若要舉出他幫助露娜莉亞的理由——那也許是她站在了萊爾願望的反面。

    「她說的『不哭泣』肯定沒辦法認可啊。」

    他下了新的決定後,向研究室所在的綜合樓跋涉。攀上吱呀作響的樓梯,穿過昏暗的走廊,萊爾在研究室的門前深吸了一口氣。

    篤篤——砰砰乓乓!

    ""

    就像是被敲門聲嚇了一跳,然後抱著的書掉下來的聲音——他所聽到的。

    「打擾了。」

    謹慎地打開自己研究室的門,似乎是剛形成的煙塵在空中飛舞。

    更糟糕的是,被半埋在書山裡的少女的裙子被掀起,內褲正對著萊爾露了出來。

    ""

    一陣尷尬的沉默。

    細細的兩腿奮力掙扎,把埋在書山裡的上半身拉了出來。

    「早上好露娜莉亞。」

    「祝您早安,萊爾大人。」

    露娜莉亞昨晚哭泣的臉已不見痕跡,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

    ""

    ""

    萊爾正閉著嘴不知該說什麼時,露娜莉亞的視線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尷尬的氣氛在繼續。

    「下流。」

    隨著漏出的這一句話,萊爾才反應過來。

    露娜莉亞轉過身,開始撿起落在地上的書本。

    「我說,露娜莉亞?」

    「是的。怎麼了萊爾大人?」

    露娜莉亞頭也不回,用平板的語氣回答道。

    「在做什麼呢?」

    「整理。」

    露娜莉亞抱著書本,把它們放到書架上。

    「是我把它們弄亂的。而且,我不是萊爾大人的秘書嗎?所以保持這個房間的整潔是我的工作。」

    搖晃著青白的銀發,露娜莉亞把書排列整齊。

    不過她的動作有些微妙地笨拙,當她想把倒塌的書再堆起來的時候—— ——

    兵乓——

    "" ——

    兵兵乓乓——

    " !" ——

    兵兵乓乓,劈裡啪啦。

    「要幫手嗎?」

    「不。一個人能行的。」

    露娜莉亞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似的說。

    「在我整理好之前請去散個步什麼的吧。還是說,萊爾大人對女性的眼淚還不滿足,還對觀賞工作時流的汗更有興趣呢?

    雖然她的話裡明顯沒帶有什麼禮貌,但她已經臉紅到耳根了。

    萊爾拚命擠出一個笑容,在就快忍耐到極限前逃到了走廊外。

    「噗哈哈真是意外,原來是笨手笨腳類型的啊。」

    令人意外的是,還真不知道她本性是那種不服輸的彆扭的人。再者,想必她為了隱藏感情而做出那副面無表情樣子也很不擅長吧。(註:天の邪鬼,日本傳說中的惡神之名,形容愛故意和別人唱反調,違逆他人言行想法,性格彆扭的人。)

    萊爾以帶著微笑的感覺,把早餐包裹放在門前,然後離開了研究室。

    學院的庭院靜悄悄。畢竟還是假期啊。住校生要不是跑到外面去玩了一晚,就是還在貪圖回籠覺呢。

    想著某個特定的目的地走著,來到了處於靜謐之中的活潑一角。這是一幢古典風格的歌舞大廳,許多學生正進進出出。

    「這麼說來,明天就是學生會主辦的舞會了啊。」

    維根海姆學院主辦了許多園遊會和舞會,參加的多為貴族子弟和富裕的高等市民。

    春炎祭最後一天開幕的舞會是受歡迎的傳統項目。在短假前,能看到許多男生向女生告白的場景,就是為了尋找舞伴。

    在忙碌準備的學生裡發現了張熟面孔,萊爾揮揮手走了過去。

    「早上好,黑茲爾」

    「早、上、好、萊爾·韋德斯坦。」

    帶著如同骷髏般深陷的眼窩轉過目光,黑茲爾陰沉地回道。

    「你真的是黑茲爾?」

    「你他媽還能看出什麼來啊!」

    黑茲爾把手上的木工工具扔了過來叫道。

    「你小子不可饒恕」

    萊爾像是想尋求援助一般,把臉轉向注意著這場騷動的學生。但是,他們或多或少都用與黑茲爾類似的險惡目光回了過來。

    「萊爾啊。」

    「什、什麼?」

    「在這裡準備的這些傢伙你知道都是誰嗎?」

    「幫助學生會的好心人大概不是吧」

    「啊啊。在這裡的都是些找不到女伴,不得不一個勁工作的悲慘混賬們啊!」

    在休假前告白卻被擊沉的男生們,他們充血的眼裡劈劈啪啪地閃著光芒。

    面對被這股氣勢壓倒的萊爾,黑茲爾用異常溫柔的聲音說道:

    「喂,萊爾?你不覺得這世上有兩種男人嗎?」

    「是麼。不能說只有兩種類型吧?」

    「不,實際主要只有兩種。不受女人歡迎的男人和受女人歡迎的男人。」

    踏!

    黑茲爾和其他人一起踏出響亮的一步。

    「乃明顯於我等不同,萊爾·韋德斯坦閣下還在為舞會搭檔選誰而發愁!」

    「不,我都要忘了有舞會這件事——」

    「不要轉移話題!你是在說沒什麼好慌的嗎!」

    「喂,這不是什麼好值得羨慕的事情吧!」

    「作為那個男生所憧憬的『炎之薔薇』瑪麗婭·海賴小姐的青梅竹馬待在她身邊!」

    「僱傭了可愛的秘書做這樣那樣的事情!」

    露娜莉亞的事情不知為什麼傳得飛快。真想把這回流言的傳播速度數學公式化啊——要是他能平安無事地生存下來的話。

    萊爾慢慢地與這幫渴望女人和鮮血的男子拉開距離。

    「把那個男人送上異端審問!」

    黑茲爾背後的男生大聲叫道。

    「被告,萊爾·韋德斯坦的罪名是什麼!?」

    「大罪之一,淫蕩罪比較合適!」「淫蕩罪!淫蕩罪!」

    「有罪與否!?」

    「有罪!有罪!!」

    「那要給予何種懲罰!」

    「偷盜要砍手!」「說謊要拔舌!」「淫蕩的話——切了他!」

    「通過!」

    陪審團達成了共識後,黑茲爾向萊爾轉過來。

    「等、等一等!這是誣告!是誤會!給我辯護的機會——」

    「沒有辯護獲減刑的機會。這個男人的異端審判只有行刑。」

    「贊成!贊成!」

    「什麼時代的法庭啊!」

    「安心吧。不會真的切下來。只不過是舉例而已。」

    「是、是那樣嗎」

    「不過,我們會把它的大小和長度的細節信息往整個學院散播。」

    「這是比砍頭示眾還要卑鄙無恥的極刑吧!」

    黑茲爾等人拿出捲尺、三角板,甚至天秤。感到他們是玩真的,萊爾背上流下了冷汗。

    他與男生們對峙著——在尋找一瞬間的機會。

    「——看起來很有趣的場面嘛。」

    這道柔和但強有力的聲音,讓聽到的人都停止了行動。

    「一大早就這麼精神啊。值得敬佩值得敬佩。」

    聽到第二聲,全部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

    挺拔高挑,身體被高級衣服所包裹的年輕人,頷首接受著所有的視線。

    這可以說是魅力吧。他所散發的氣質與劍類似。那是具備了劍的銳利以及吸引人類目光的妖豔魅力。

    「——是吧,萊爾·韋德斯坦君?」

    威廉·澤斯特將笑容轉向萊爾。

    然後,向拿著測量工具的男生們致以微笑。

    「稍微借他用一會如何?有點事要和他說。」

    「請、請吧」

    就像是毒氣被逼出來似的,黑茲爾等人點著頭。

    威廉一登場,場上的氣氛就全變了。

    威廉再度將那強有力的視線轉向萊爾,像是讓他安心下來似的眯起了眼。

    「那就這樣定了吧。你可以嗎?」

    「是的。」

    萊爾警惕地點點頭,跟在威廉後面走去。

    2

    萊爾被威廉領著,來到了一個建在蓮花池旁無人問津的眺望台。

    在早已備好的桌子上相對坐下後,威廉迅速低下了頭。

    「——昨天實在是失禮了。格里姆他們的失控是我的責任。真的十分抱歉。」

    「啊,沒事」

    面對他顯露的威嚴與率直的坦誠,讓萊爾有些洩氣。

    威廉抬起頭,臉上像是放心了一般掛著笑容。

    「沒受傷真是太好了。昨天還有之前的事都是,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是國家的損失。

    「哪有。過譽了吧。」

    「真謙虛。身為科學家與魔法師的《最後魔女的弟子》啊。」

    "!"

    聽到這話的萊爾身子立刻僵硬了。

    或許只有一瞬間。萊爾正了正眼鏡的位置,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呢——」

    「啊啊,不必警惕。我並不認為魔法師什麼的值得驚訝。我們澤斯特侯爵家是守護東邊的邊境騎士團負責者。在這個立場上,對庇護一些技術者這樣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出色的戰士、傑出的建築師還有——優秀的魔法師啊。黑暗時代以來,我們隱匿了許多魔法師,甚至還與幻想種交換了密約。」

    「原來如此。」

    就算魔法師與幻想種因厭倦塵世而隱居,但理所當然也存在與他們有聯繫的人。有接受他們之中實力者庇護的自然也有。

    「那麼,澤斯特卿。」

    「叫威廉就好,如你不介意叫『威爾』這個暱稱也沒問題。」

    威廉笑著更正他。

    奇妙的友好感。

    抱著他為什麼對自己用這種態度的疑問,萊爾繼續了話題。

    「澤斯特卿。我知道你對魔法師有所認知了。不過,在現在的社會裡,『魔法師』被認為是一種應避忌的迷信產物也是事實。於是,你要拿我怎麼辦?」

    「我說了叫我威爾就行。」

    威廉皺了皺眉頭。完全一副被傷害似的表情。

    「——要拿你怎麼辦,嗯。就直說』讓我們開始做朋友『這樣怎麼樣?我不會對你做什麼過時的異端審判,或是讓你的公眾形象惡化這類事喔。」

    「這讓人能相信嗎?昨天那些人,不是把我看作是礙眼的小飛蟲厭惡嗎?」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蠢蛋。」

    擁有爵位的純粹貴族,笑嘻嘻地嘲諷著那些貴族子弟。

    「你知道貴族所最最必要的資質是什麼嗎?權力?財產?還是血脈?都不對。被稱之為貴族的人,所擁有的應該是——能夠判斷價值的雙眼。」

    這麼說著的威廉,兩眼注視著萊爾。

    「——貴族是管理者。隨著時代的遷移,一個貴族要想依然是貴族,那他們就不得不繼續作為一個正確的管理者。你有著『價值』。如果格里姆他們沒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很遺憾,只能說他們無能了。」

    「那你覺得這是正確的意見嗎?你會被《最後魔女的弟子》這種外號所迷惑雙眼嗎?」

    「還是這麼謙遜。那在三年前,你所提倡的『蒸汽演算概論』該怎麼說明呢?」

    「那是——」

    這回萊爾失卻了言語。

    威廉一副切中要害的樣子加深了笑容。

    「如我所料嗎。操作蒸汽機關的自動機械——那篇論文實在有衝擊性。雖然對外以艾爾路亞·阿索斯的名字公佈,但那實際上是你的想法吧?」

    「為什麼知道?」

    「從不關心公眾效應的最後的魔女,卻積極發表了那個概念。為什麼會那樣呢?能想到解釋是——為了保護當時年幼的你的才能吧。」

    ""

    萊爾無言以對。事實確如威廉所說。

    「年僅十三歲時就能構建出那個理論,除了稱之為天才還能怎麼說呢?在這個事實上,我換種說法吧——萊爾。和我一起來吧。」

    威廉向萊爾伸出了手。

    「我想得到你。你的才能隱藏著巨大的可能性。那個價值,我將給予最高的尊重。你想要做成的事情,我可不可以借你一臂之力?」

    他的話,是這位繼承侯爵的年輕人所許諾的,充滿著吸引人的強大力量。它能使男人低下頭顱,女人為之著迷。

    這是管理者的——支配之聲。

    就連萊爾也有種想要效忠這個男人的感覺。

    「雖然我感到光榮,但恕我拒絕。」

    萊爾這麼說著,搖了搖頭。

    威廉一臉意外地小聲呻吟道:

    「呃為什麼呢?」

    「因為我並沒有那種價值。至少我自己是這麼想的。」

    「人類對於自身的價值,要判斷誇大過小是難以確定的。你自己沒辦法判斷自己。」

    「是那樣嗎?」

    「啊啊。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威廉優雅地聳了聳肩說道。

    「我也無法把握他人眼中的『自我價值』。這也是我的原動力之一。為了弄清我的價值,我會不斷地去挑戰。」

    「自我價值」

    「你也一樣。不同的是,我過高評價了自己,而你滿足於過低的自我評價——不,你試圖這麼做。難道不是嗎?」

    「並不是那——」

    「說謊啊。」

    威廉像對著頑皮的孩子一樣臉上浮現了笑容。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是想嘗試你的力量的吧?」

    「並不是那——」

    「你對自己力量有所畏懼的原因是,你覺得對瑪麗婭小姐來說,必要的只不過你的才能而已——我猜得沒錯吧?」

    ""

    「哼哼。正在想著的事情被人指出就會啞口無言。真是可愛的習慣呢。」

    「請別這開這麼正經的玩笑。」

    「並沒開玩笑嘛。親近的少女的好意,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才能』,這樣嗎實在是可愛的煩惱。看起來能很快解決呢。」

    ""

    「對,只要展示出你的才能就行。才能就是你的力量。只要發揮出來,贏得她的歡心,那還會有什麼煩惱?我的到來你不覺得是條近道嗎?確立你的力量,如此你和她關係也會更好。是吧?」

    ""

    萊爾似乎要握住那伸出來的手一樣凝視著。然後不自覺地抬起了手。

    威廉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你是不是太不像話了,威廉·澤斯特卿?」

    一道凜然的聲音響起,同時旁邊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萊爾的手腕。

    赤銅色的頭髮躍進了萊爾的視線裡。

    「瑪麗婭。」

    帶著一點點的內疚感,萊爾呼喚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名字。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趕往學院的瑪麗婭,在研究室和宿舍裡都沒有發現萊爾,於是咂起了舌。

    在學院裡探索時,她看到了一群為舞會做準備的人。

    「日安。打擾各位工作了,請問有沒有看見萊爾·韋德斯坦呢。」

    雖然在小時候瑪麗婭對禮儀舉止十分馬虎,但這些年來她對扮演子爵千金的完美與優雅形象也頗有心得。她明白這樣可以帶來不少方便。

    因此,瑪麗婭·海賴成為了學院裡男女生所憧憬的對象。實際上蔑稱買官貴族的只是少數貴族而已。

    被她問到的男生刷地挺直了背,流利地回答了瑪麗婭的問題。

    「謝謝。工作辛苦了。請繼續努力哦。」

    在微笑和鼓勵的話語下,男生們心神蕩漾地失神發笑。

    而瑪麗婭早已離場,一離開眾人視線,她便發足狂奔。

    或許是她的祈禱傳到了天上,瑪麗婭很快就找到了萊爾。

    可是,正和萊爾說話的,卻是那個威廉·澤斯特。

    剛找到他,就正好趕上那萊爾驚訝的臉。

    雖然想說的話有很多,但首先做的是瞪向眼前的男子。

    「好可怕。被這樣的表情盯著,讓人心臟都會停止哦,瑪麗婭小姐。」

    「被小姑娘瞪一眼就停止的話,這一代的澤斯特卿的心臟也真夠纖細了吧。」

    「小姑娘是嗎。即便守護幼崽的母獅的目光也會有所放鬆,你的表現是不是有點保護過頭了呢?」

    「啊哈?說出那種事,看起來你對自己想對什麼東西出手非常有自知之明嘛?」

    瑪麗婭翡翠色的眼睛變得銳利,就像揮劍劈斬一般擲出言語。

    「——奉勸你馬上回家去,威廉·澤斯特侯爵。你的臉還想嘗嘗巴掌嗎?」

    「天啊真是的看來我不受歡迎啊。」

    威廉吐出了悲傷的嘆息。這樣的舉止對可橫掃女性的貴公子來說十分洗練,但瑪麗婭嚴厲的目光也沒有一瞬間的放鬆。

    瑪麗婭在當初對傳聞中的威廉·澤斯特抱有一種類似敬佩的想法。

    年輕侯爵——繼承了貴族崇高地位的威廉,不過是出自小妾肚裡的次男而已。他付出了無法想像的努力,適應了重壓給他的全部考驗和苦難。

    他不同於那些動動嘴皮子就得到爵位的蠢貨。他具備著過人的自制力和上進心,是個值得尊敬的人物——瑪麗婭曾這麼想。

    不過,在見面後的隻言片語,讓他的印象反轉了,然後不自覺地就揮出了手。

    她不知道有什麼明確的理由。或者說這只是「女人的直覺」。

    她不喜歡這個男人。理解不了這樣的人——不,是怎麼都無法理解吧。

    而那個念頭,直到現在這一瞬間也沒有改變。

    「看來,現在退場確實比較好呢」

    威廉搖搖頭站起來。

    「啊啊——差點忘記了。瑪麗婭小姐,昨天你捕獲的格里姆·斯查頓等五人,可以交給我嗎?」

    「恕我無法聽從。那些人向萊爾開槍時,就已經是罪犯了。必須要將這些人引渡給相關的司法機關才行。」

    「當然,並不會是簡單交出來。我會讓他們閉嘴的。你也想省去想被指用什麼荒唐的胡言亂語來恐嚇他們這種麻煩事吧。」

    「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說不準就是在背後煽動那些人的男人說的話嗎?」

    「至少,我對萊爾君有很高的評價。我希望你相信這一點。」

    「很好。」

    保持著僵硬的表情,瑪麗婭點頭道。

    對這個男人所定的「價值」觀來說似乎不像會背叛。在這一點上應該可以相信他。

    「今晚我派使者找你。就這樣了吧。瑪麗婭·海賴小姐。萊爾·韋德斯坦君。」

    臉上還留著自信笑容的年輕的侯爵離去了。

    在他的身影從視野裡完全消失後,瑪麗婭才松了一口氣。

    「對於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指的就是這種人吧。」

    「瑪麗婭」

    聽到他的呼喚,瑪麗婭瞪向萊爾的臉。

    「你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

    「你想加入那種傢伙那邊嗎?」

    並不在意萊爾有些縮手縮腳的原因,瑪麗婭吊起眼說道。

    「你要把有十年孽緣的我丟到一邊,和那種人?」

    「瑪、瑪麗婭,冷靜點」

    「冷靜?我實在太冷靜了!」

    與她的話相反,那簡直是要叫出來了。

    瑪麗婭感覺受到了侮辱。

    自己對萊爾來說。只是那種程度嗎?

    「我啊,再也不是那個會迷路的女孩子了吧?拜託你,有什麼先和我談談。至少讓我聽聽你的煩惱吧」

    不知不覺地將語氣軟化下來,瑪麗婭低下了頭。會在萊爾面前示弱,對她來說實在是很少有的事。

    對瑪麗婭來說,萊爾·韋德斯坦是她非常重要的人。他是作為自己家族恩人影子的少年,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馬,最重要的是——無可替代的,她的「魂之恩人」。

    所以當發現萊爾不再信賴她,讓她無比煩惱。

    「瑪、瑪麗婭!」

    面對出現從未見過的低落情緒的瑪麗婭,萊爾慌了神。

    「抱、抱歉!沒和你說是因為我自己不高興,不想讓瑪麗婭看到我糟糕的樣子,我並沒有無視瑪麗婭!抱歉!真的很抱歉!對不起!抱歉瑪麗婭!」 ——

    嗯唉?

    看著拚命道歉的青梅竹馬,瑪麗婭心裡很驚訝。

    一般來說,對自己的誘惑萊爾以往總是想方設法擺脫。這麼積極地對自己報以關心,也實在是少見。

    (那麼現在?)

    在失落的瑪麗婭心裡,期待漸漸膨脹。

    現在還可以趁機抓著他的手不放開。瑪麗婭像是喜歡撒嬌的孩子一樣,用身體蹭上了萊爾的手。

    「真的那麼想嗎?」

    「嗯、嗯」

    感覺到壓上來的胸部的柔軟,萊爾臉紅地點著頭。

    瑪麗婭自己感覺臉就像著火一樣把身子貼了上去。要是他也沒感覺害羞的話那她還真是要絕望了。

    「那麼,明天的舞會,能做我的舞伴嗎?

    「好、好的什麼?」

    萊爾眨了眨眼。恢復了冷靜的他用疑惑的眼睛盯著瑪麗婭。

    「裝哭的嗎?」

    「啊哈?你在說啥米捏?」

    就像是在決勝一般,瑪麗婭更加用力地用胸部蹭著他。感覺他心臟跳動的速度怕是要彈出來的她,帶著這就是充滿女人魅力的演出的表情,向他送去眼波。

    「你說了『好的』了吧?有言在先了,可要遵守哦。」

    「我知道了。就這麼約好了,瑪麗婭。」

    萊爾像是放棄了一樣點點頭。

    瑪麗婭心中大叫快哉,下意識地抱住了萊爾的脖子。

    「謝謝你萊爾!」

    「喂喂!瑪麗婭——!」

    突然的擁抱,讓萊爾身體失去了平衡。

    萊爾以支撐瑪麗婭的勢頭,摔了個四腳朝天。

    「唉喲喂!」

    「萊爾!?」

    萊爾發出像被壓扁的青蛙一般的呻吟,理所當然地暈了過去。

    這是露娜莉亞·內布拉布魯特初次的掃除經驗。她作為霧之血族(Nebulabrut)百年來的唯一新生兒,被同胞們眾星拱月般撫養長大。

    所以一開始很不習慣是當然的。這就是露娜莉亞為什麼要為沒有進展找藉口的原因。回想起來,這種事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說起驚訝,那些年齡多了一點的人類——他們都有「教授」這種職業頭銜——來拜訪萊爾時的反應才是。

    「請問你是何人?」

    聽到是剛僱傭的秘書這種回答,他們在吃了一驚後都暗自嘀咕「是嗎,他總算意識到了嗎不過還真是請了位可愛的小姐呢。為啥我的秘書是個老八婆啊」諸如此類的話,他們把一些文件交給露娜莉亞後就走了。

    文件上寫著各種符號與數字。這些文件似乎都是要遞給萊爾的,因為那個少年有著與妖精語和精靈文字匹敵的暗號解讀能力。

    一天過後,研究室從原來混亂的狀態復原,房間的主人也回來了。

    「——沙發借用一下。」

    先出現的是早前離開的瑪麗婭·海賴,她指著不知為什麼而暈過去的萊爾示意道。

    「發生了什麼嗎?」

    「是、是吧」

    面對露娜莉亞的疑問,瑪麗婭吹著口哨走出了房間。

    那口哨是什麼習慣之類的嗎?人類的習慣還真是無法理解。

    瑪麗婭旋即返回,手上拿著一個盛有水的洗面盆。她讓躺在沙發上的萊爾靠在枕頭上,用沾濕的手帕敷在他的後腦勺上。

    雖然瑪麗婭臉色比較難看,但照顧萊爾的動作充滿了慈愛。拉過一張椅子靠近沙發,微笑著望著就那樣睡著的萊爾。時不時她還用手整理一下他的額發。

    「瑪麗婭大人。」

    「瑪麗婭。」

    瑪麗婭搖著手指訂正到。

    「大人之類的稱呼,是在正式場合才用的。」

    「瑪麗婭認識萊爾大人很長時間了嗎?」

    「我看應該是認識了九年七個月十八天吧。」

    瑪麗婭確切地說到。

    想起她與萊爾那衝擊性的相遇,那一天的事還歷歷在目。

    「我們的初次見面,是在鄉下的別墅裡。」

    雖然無法讀取露娜莉亞內心的想法,瑪麗婭一副懷念的樣子,咯咯笑著講了起來。

    「我媽媽因身體病弱需要療養,於是我們一起來到了鄉下。那裡住著海賴家的恩人——艾爾路亞·阿索斯老師。」

    「艾爾路亞·阿索斯」

    「就是萊爾的師傅,也是他養母的那個人。邀請我們來到別墅的艾爾路亞老師帶來的,就是當時她所收養的萊爾。他非常瘦弱,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過是『瘦弱的孩子』罷了。」

    到現在也變化也不大,瑪麗婭低頭望著萊爾的睡臉說。

    「於是,我把他當做自己死黨拖著他到處跑。還說了『我來鍛鍊你!』這種話。現在想想他沒表現出厭惡還真是讓人吃驚呢。」

    苦笑著的瑪麗婭的側臉,是無可置疑的「戀愛中少女」的表情。

    「從那時起——你就,已經,喜歡他了,是嗎?」

    說到一半就開始結巴了。

    對兒女情長這類事完全沒有經驗的露娜莉亞,這是她第一次的「戀愛話題」。

    瑪麗婭面對露娜莉亞的提問,皺了皺眉。

    「想知道嗎?」

    「不想不,我想知道。萊爾大人畢竟是我的僱主。」

    「嗯好吧,對他描述最接近的是『軟弱小弟』吧。那時候的我是說出『你要成為比我更強的男人』這種話的夢想家女孩子呢。」

    「那為什麼?」

    「這是個秘密。」

    用凜然的聲音結束了話題,瑪麗婭毅然地站了起來。

    「——過了僅僅一天,你的表情就有了很多變化。直到昨天,你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呢。」

    被如是告知的露娜莉亞也驚訝於自己的變化。

    「萊爾對你說了什麼嗎?不——他什麼也沒和你說吧?」

    瑪麗婭勉強地笑了一下。

    「我會回來的。得為明天晚上的事情做些準備。後面的事就拜託了。」

    瑪麗婭揮揮手,正要離開房間。

    露娜莉亞不自覺地問道:

    「——請問?」

    「什麼?」

    「這樣好嗎?讓他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你不會不愉快嗎?」

    為什麼會問這樣的事呢,露娜莉亞自己也不知道。

    「哎哎,不愉快啊。就像把胸楸出來一樣。」

    聽到這個回答,露娜莉亞感到心裡一寒。之前以為那是厭惡感,但那種冰冷的感覺消退以後——感到的是失落。

    難道,自己還認為自己會不想失去什麼東西嗎?

    再沒什麼可失去的自己,想要消失的自己,會有不想失去的東西嗎?

    但是——那到底是什麼呢?

    「也許會不愉快,但我不介意。我會用我自己的魅力贏得萊爾。翹翹板的那一頭增加一兩個人,也無法動搖我。」

    瑪麗婭的話,讓低著頭的露娜莉亞不知不覺地抬起了頭。

    赤銅色頭髮的少女突然放鬆了表情,緩緩地聳了聳肩。

    「——萊爾也不會允許的。他會是就算傷害自身,卻稱那是滿足自己的偽善的,這麼一個驕傲的好人。」

    如此驕傲又心軟的人。

    雖然想起了那個少年的話,但她表面上表現得很沉著。

    「所以說啊,你喜歡怎麼做都行。我也會按我喜歡的去做。」

    說完這話,瑪麗婭這回一擺赤銅色的頭髮翩然而去。

    露娜莉亞呆呆地看著瑪麗婭離去的門。

    她真是個光彩奪目的少女。

    露娜莉亞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抱著羞愧的念頭的理由與價值,對她而言什麼意義都沒有。

    為什麼那個少女看起來如此光彩照人呢?

    是她所自豪地說出的「秘密」的原因嗎?

    「如果我知道了那個『秘密』,我也能理解你嗎」

    露娜莉亞低頭看著萊爾低語道。

    看著那張隨意地擾亂別人的心,昏迷中的萊爾的臉,她感到有些氣息不順。

    「真是個討厭的人。」

    ※ ※ ※

    格里姆·斯查頓等貴族子弟五人在深夜被解放了。在澤斯特侯爵派來的車伕駕起馬車時他們都為重獲自由而發出了安心的嘆息。

    不過,在感覺到馬車正往郊外行駛,少年中的一人向車伕問道:

    「喂,現在要去哪?」

    ""

    車伕沒有回答。就算被如此不敬地呵斥,他依然像人偶一般沉默。

    馬車停下來時,已經到了王都郊外的田野中央。此時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層覆蓋,無法測定出確切的場所。

    板著臉的車伕提燈引路,他們最終到達了一處「洞穴」的入口 ,那像是從地面上突兀地開出的一道口子。在覆蓋著草的田野中央,這裡以人工方式鋪設著混凝土。

    車伕往向著洞底延伸的階梯拾級而行。少年們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往下走了多遠呢?

    最後來到了一片廣闊的空間。車伕的孤燈所形成的光源,不足以驅散這濃稠的黑暗。

    不過,已經足以照亮站在那裡的人的面龐。

    「威廉大人!」

    年輕的侯爵把劍當手杖一樣拄在地上等待著他們。

    少年們紛紛跑上前,向著威廉低頭致意。

    「請、請原諒我們威廉大人如此醜態」

    「不過,有好消息啊!那個萊爾·韋德斯坦是個使用古怪魔法的傢伙!」

    「那傢伙還養了一頭少女模樣的惡魔!必須馬上進行異端審判!」

    威廉聽著他們的解釋。不,只是看起來像聽著。

    不久他們就說完了,威廉沒有對任何人說了聲:

    「籲。」

    只不過是微微一聲嘆息。

    「在現在這個時代還說出什麼異端審判的話來。你們忘記伊瑟斯坦王國的歷史了嗎?那些貴族的末裔所留下來的話:對抗教會的專橫難道只是笑話嗎?」 ——

    這些少年裡有誰察覺到這個變化了嗎?

    如今,威廉·澤斯特決心做出判斷。

    「我承認。我是如此愚蠢。」

    「威廉大人?」

    「而且我和他們有約在前,必須保持沉默。」

    這麼說著,威廉不帶任何氣勢地拔出了劍。那就像代表著勞賞的劍,就像是聳聳肩一般的自然,少年們深吸了一口氣。

    一閃、兩閃——總共四下。

    就像是事先約好的時間一樣,四個少年一齊倒下。

    提著燈的車伕,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一動不動。

    「嘿、嘿嘿!」

    留下來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格里姆。他渾身無力,難看地趴在地上。

    「嘿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沒什麼特別的意義。不過是揮劍的順序你是最後一個而已。」

    格里姆已經語不成聲,而威廉用一副沉著的口吻說道。

    「我得向你們表達謝意。通過你們,我把握住了貴族們的權力與資產的大致概況。從現在起我就可以自由地放開手腳去做了。」

    格里姆臉色蒼白。

    控制住有影響力的貴族。威廉是這麼說的。

    「你、你騙了我們嗎」

    「完全沒有。如果你們有能力的話,我們的關係是會更友好的。不過不管你們怎麼想,我會比你們用得更好。你要恨的是自己的極限,格里姆·斯查頓。」

    在那個意義上,沒有更上一層的貴族精神產物了。

    自己是有用或是沒用——從前的貴族對自己的領民進行的毫無仁慈的單方面篩選,正體現在這個男人的手下。

    在眼前的是被甄別為無用的格里姆,於是鋒利的劍向他刺去。

    那是雖然狀似優美,但帶著災禍感覺的長劍。劍刃上染著微紅,就如同隨時都可以滴下血來。它的做工固然精巧,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劍柄上那顆射出妖異光芒的寶石。那是黃昏色的寶石——在現在更多作為燃料,自古以來被稱為魔力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凝神一看的話,它正射出璀璨的光芒。

    「等、等一下!請等一等!任何事——我可以做任何事!」

    「籲。」

    隨著細微的一聲嘆息,凶刃破空劃過。

    3

    春炎祭的最後一天,也就是預定在學院假期的最後一天,由學生會主持的「假面舞會」馬不停蹄地開始了。

    天色漸暗後,各種打扮得稀奇古怪的人,開始從維根海姆學院四面八方出現。

    其中有身著來自遠東的和服的少女,以及穿戴鎧甲的男生等。既有帶著骷髏面具以模仿死神的人,也有戴著傳統白色面具,打扮成小丑模樣的人。

    望著逐漸聚集在學院舞廳,身著各式奇裝異服的學生,萊爾的腦袋很快就開始發暈。

    萊爾本人則穿著普通的禮服,臉上戴著遮住了上半邊臉的貓頭鷹面具。當然混在還有就那麼穿著獅子和老虎的毛皮的人群中,這樣戴個面具算口味輕了。

    他正在大廳一角閒逛的時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在看到那個心平氣和拍他的人後——萊爾「咕」地呻吟了一聲。

    「你是萊爾嗎?是我啊是我。」

    那是一具腦袋被箭矢射穿,眼珠都掉出來的醜陋屍體——裝扮成屍體的某人正用隨意的口氣叫著萊爾的名字。

    「你難道是黑茲爾嗎?」

    「正解。」

    帶著完全不像是屍體的精神勁頭,黑茲爾像是誇耀著自己的裝扮一樣挺著胸。

    「這身怎麼樣?」

    「看起來不錯。」

    「就是說吧?我打工的劇團給我裝飾了些小道具。就和專業的一樣。被嚇到了?」

    「嗯。的確是。」

    「就這身武裝,能讓我比那群混蛋更耀眼。女士們會為我發狂的吧。」

    雖然他本人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不過萊爾只是沒說什麼地點點頭。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還不因為是你就那麼一副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樣子佇在那裡。看吧,那些猴急的傢伙已經開始了。」

    大廳各處一些人正談笑風生,還能看到一些人正在竊竊私語。

    作為假面舞會的一種遊戲,猜測同學的名字自然是主要的一項內容。就比如說像是我終於見到你了,類似這樣提供浪漫告白的機會。不過也有傳言說,若是參與其中的戀人們沒能找到彼此的話,就可能最後會以分手而告終。

    「他們還真是拚命是吧?特別是那些沒有女朋友的混蛋們,看他們那一心一意尋找的樣子。也罷,像你這種現實生活充實的人,這種事和你無關的吧。」

    「拜託別把臉湊得這麼近行嗎」

    被黑茲爾那死人臉逼近的萊爾正躲躲閃閃的時候,大廳裡傳來一波感嘆聲。追尋著假面客們的視線,萊爾將目光投向大廳入口。

    那是火焰女神——是名被眾人矚目,穿著絢爛服裝的女性。

    深紅色的連衣裙裝飾著那苗條的身子。從肩膀到背部的部分大膽地敞開,給人以美豔與優雅並存的印象。在胸口部分則由幾重像羽毛似的薄布包裹。

    那是僅從火紅的嘴唇與優美的下顎就能分辨出的美貌,而染成紅色的羽毛製成的華麗面具則覆蓋其上。與她那赤銅之發所相稱,如同鳳凰一般放射出光輝的裝扮。

    「豪華絢爛,而又完全沒有豔俗的感覺呢。」

    看得神情恍惚的萊爾,在黑茲爾的感言下回到了現實。在心裡暗罵自己昏了腦袋後,他向著人群中的「火焰女神」走去。

    「就如約好的那樣,我到此而來將成為您的舞伴,瑪麗婭·海賴殿下。」

    「請多指教了,萊爾·韋德斯坦殿下。」

    一個完美的屈膝禮後,「火焰女神」打扮的瑪麗婭將手放在了萊爾伸出的手上。

    「咳咳啊~果然是瑪麗婭殿下嗎?」

    發現一具屍體來到附近的瑪麗婭一驚,條件反射地擊出一拳。

    「咕呱哇!」

    「瑪麗婭!他是黑茲爾!是黑茲爾啦!」

    「哦。糟糕。有點噁心所以就」

    「嗚、嗚嗚受傷了」

    被準確擊中肝部的黑茲爾,就像快死掉一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看著黑茲爾那令人不舒服的臉,萊爾和瑪麗婭交換了眼神,然後轉向喧鬧又起的背後。

    「哇!看那個!」

    看著喧鬧人群中央的黑茲爾,像是一具新鮮殭屍一樣走了起來。

    吸引眼球的新登場人物是一位少女,她纖細的身體包裹在一身黑裙裡。簡單的樣式經巧妙剪裁,凸顯出了少女的朦朧感。她的面具和身上黑色成為一體,那頭銀發的青白就顯出了高高在上的冷清感覺。

    月夜之姬——這是最恰當的稱呼吧。

    她那朦朧的氣息勾起了男人的保護欲,於是許多男生上前去請她做自己的舞伴。這裡頭還有一具屍體——黑茲爾左突右衝來到公主的面前。面對開始誇誇其談的黑茲爾,少女只是用寥寥數語便打發了他,丟下他失魂落魄地趴倒在大廳的地板上。

    「真可憐。」

    趁著人們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具比真的屍體還像屍體的討厭屍體上時,「月夜之姬」已經混入人群之中逃溜走了。她來到從頭到尾始終注視著的萊爾面前,彎腰行了一個屈膝禮。

    「他是真的想邀請你吧。」

    瑪麗婭撅起嘴,看向「月夜之姬」——露娜莉亞的臉。

    「晚上好,瑪麗婭大人。今晚是用敬稱沒錯吧。」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好,露娜莉亞。」

    「好的晚上好,萊爾大人。」

    「你也好啊,露娜莉亞。」

    萊爾注意到瑪麗婭對露娜莉亞意有所指,於是指著旁邊被抬走的偽裝屍體說道:

    「你說了什麼嗎?」

    「是前些天遇到的漢賽爾殿下嗎,我用類似之前的『晚上萊爾大人讓我很忙,沒辦法把身體借給別人了』這樣回絕他了。」

    雖然她晚上確實在忙著打掃研究室沒錯,但這種話明顯會對青春期的驛動心靈造成誤解。

    對著連名字都沒被記住的黑茲爾,萊爾默默做了個幾秒鐘的祈禱。

    「而且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我們會那麼引人注意呢?」

    聽到露娜莉亞的話,萊爾觀察了一下四周。

    在輝煌的會場內,比預料中還多的學生正注意著萊爾——正確說來是注目著他身邊的「火焰女神」和「月夜之姬」。

    瑪麗婭和露娜莉亞是給人印象完全不同的稀有美少女。她們今晚的裝扮更加深了這種印象。想不被注意都難。

    「好像有些可怕的視線混在裡面啊。」

    瑪麗婭含笑抱住了萊爾的右手。

    可怕的視線——來自那些男子的視線猛然增強了。嫉妒地咬著嘴唇的他們的視線,讓萊爾的心臟和脖子都有所感覺。盯上他要害部位的視線中的殺氣更恐怖。

    「萊爾大人,手。」

    露娜莉亞這麼說著,纏上了與瑪麗婭相反的另一隻手。

    從某處傳來的「看到那傢伙了嗎?」「之後有他好看」這種詛咒的聲音不絕於耳。

    「露、露娜莉亞?如果能放開我的話會很感激的」

    「要我從主人身邊離開是不可能的。」

    聽到露娜莉亞這話,這回就連咬牙切齒的聲音都能聽見了。

    (難道她是故意的嗎?)

    萊爾低頭看著露娜莉亞,因為戴著同樣沒有表情的面具,沒法判斷她表情有什麼不同。

    「左擁右抱不是男人的夢想嗎,萊爾?」

    右手邊的瑪麗婭,嘴邊帶著無法掩飾的戲謔笑容。像是要突出那敞開的前胸一般,她靠得更緊了。

    被牙撕扯開裂的手帕聲音立刻在大廳各處響起。

    (真要命)

    萊爾這生來就像為了戲弄自己的青梅竹馬實在是讓他頭疼的存在。

    被麻煩的少女們抱著手臂的萊爾被拉扯到了大廳中央。他每走出一步,注視著他的殺氣就增強一分。 ——

    如果將來被殺掉的話,嫌疑犯倒是不缺了。

    在萊爾幻想著自己悲慘的未來時,一個男侍出現在他們面前說了句「失禮了」。

    「有封信是要交給這位大小姐的。」

    他這麼說著,遞給瑪麗婭一個信封,她有些驚訝接過,取出信件。

    「哼。抱歉了萊爾。有點事情要處理。」

    瑪麗婭聳了聳肩,不情願地鬆開了萊爾的手。

    「知道了嗎?在我回來前,別做什麼傻事!」

    指著他加重語氣說了這句話後,瑪麗婭跟著侍者走了。

    被留下來的萊爾感到殺氣稍有減緩,不經意地嘆了口氣。

    「也罷,我們就隨便玩一下吧。」

    「好的。」

    露娜莉亞把身子靠緊了。

    手臂上感覺到的身體令人吃驚地纖細,而正因如此,她那稍微隆起的胸部那柔軟的感覺也更明顯了些。

    正想擺脫,卻被那與細細的手臂並不相符的力量緊緊抓住,萊爾很快就放棄了。

    大廳裡適時地流淌起舞曲,水晶吊燈下,身著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開始以與他們的偽裝並不相稱的優雅舞步,跳起華爾茲來。

    「萊爾大人也一起跳舞嗎?」

    「我就算了吧」

    雖然他之前也學過一點,但那個老師那時候特別加重語氣說了句「知道了嗎?萊爾不能和除我以外的人跳舞吧?絕對不可能跳的吧!」他毫無疑問跳得很爛。

    「露娜莉亞呢?看起來你有幾分心得嘛。」

    「曾經練習過,但並不算跳得好。」

    雖然找到同道中人有些高興,不過這樣也沒其他事可做。

    正在他們歪著頭考慮時,一曲終了,跳舞的男女們解散了,新的一組組舞伴出現在大廳中央。樂團也稍作休息,指揮正松著自己的肩膀。

    「對了。」

    腦子剛想到了什麼,萊爾就握著露娜莉亞的手向樂團的方向靠近。

    樂團是由音樂部的學生組成的。萊爾向負責指揮的學生低頭致意。

    「打擾一下。這位小姐想唱首歌,能給個機會嗎?」

    露娜莉亞即使戴著面具,也能看出她吃驚的樣子。

    指揮看了一眼露娜莉亞,輕輕點了點頭後讓出了指揮台。

    「好,請吧。」

    「可是」

    「或許你不擅舞蹈,但唱歌是你拿手絕活吧?來唱一首吧。」

    「要是萊爾大人這麼說的話。」

    露娜莉亞像是投降一樣嘀咕了一句,走上指揮台,低頭看向樂團。在和演奏班長談論了幾句後,他們準備演奏一篇古典風格的樂章。

    在大廳中央找到伴侶的男女集中了起來。以演奏班長的小提琴為令,音樂奏響了。

    露娜莉亞配合著音樂的節奏——

    「——ahh——」

    露娜莉亞歌聲響起的瞬間,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一起轉頭朝向伴著音樂的歌聲傳來的方向。樂團成員因為茫然失措而一時間停下了彈奏樂曲的手,然後立刻慌忙繼續演奏。指揮被這出乎預料外的歌聲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在萊爾旁邊盯著露娜莉亞。

    (久違了,這美麗的歌聲。)

    關於幻想種的「歌聲」有著諸多傳說。露娜莉亞的歌是為夜之子的《暗夜血族》而發,那感覺就像是在晴朗的夜空懸掛的寂靜明月。

    短短一曲終了,跳舞的學生們以熱烈的掌聲獻給這位突然出現的歌姬。樂團成員們也把樂器放到一邊鼓起了掌。

    露娜莉亞在指揮台上僵住了一會,然後她微微行了一禮,從台上走下。

    「辛苦了。」

    「能得到這樣的掌聲,還是第一次。」

    露娜莉亞小聲地說著,拉著萊爾的衣袖。

    「露娜莉亞的歌聲很美啊。」

    「我承認自己對跳舞很不擅長練習唱歌不過是為了掩蓋這一事實而已。」

    萊爾無法分辨她面具後的表情,但感到她的喜悅,自己也安心下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擔任指揮的學生說道。看來是受到好評想要求再來一曲吧。

    「萊爾大人?」

    「嗯。沒關係的哦。就這樣上吧。」

    「那我就不再迷茫了。非常感謝。」

    露娜莉亞一低頭,小步向樂團方向走去。

    在不能跳舞的時候也能享受舞會,在萊爾看來也感到欣慰。

    月夜的旋律再次響起,萊爾閉上眼睛,側耳傾聽。

    瑪麗婭登上了大廳的二樓。

    從天井往下看,充斥著奇裝異服的假面舞會,簡直就像個動物園。

    瑪麗婭被帶到了一處以簾幕分隔的私人隔間,她在假面之後皺起眉頭。

    「歡迎光臨,瑪麗婭小姐。」

    歡迎瑪麗婭到來的是年輕侯爵——威廉·澤斯特。軍閥貴族的挺拔軍裝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但在這假面舞會舉行的時候,他卻沒有戴上面具。

    瑪麗婭忍耐住嘆氣的衝動,行了一記屈膝禮。

    「得蒙召喚,不勝光榮,澤斯特卿。叫我至此所為何事已經知曉。」

    「我不會把你和其他女人弄混呢——這麼說的話感覺會好一點吧。不過實際上我很想讓你帶我去服裝店,教我怎樣挑選衣服和面具呢。」

    面對如此粗魯的邀請方式,瑪麗婭難掩憤怒,不過威廉就順勢舉手投降了。

    「我為自己的魯莽致歉。作為彌補,請你喝杯茶怎樣?」

    當然要強行離開是可以的,但若是那樣做的話明顯會在之後引起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煩。

    瑪麗婭有些粗暴地坐了下來。她對準備好的飲品看都不看一眼。

    「你對準備的紅茶不滿意嗎?」

    「不。紅茶是我喜好的東西哦。加些水牛奶的話才最棒的啦。」

    將紅茶散發的的芳醇香味從意識裡揮除後,瑪麗婭向威廉問道:

    「然後呢?明明是假面舞會卻不戴假面,敢問您有何貴幹?」

    「單刀直入啊。與萊爾君在一起的時間就這麼重要嗎?」

    「明白的話還不趕緊進入正題?還是這種態度的話,是還想臉變紅嗎?」

    「那我也單刀直入——瑪麗婭·海賴。不把力量借給我嗎?」

    「像我這樣的小姑娘的力量也想要嗎?」

    「謙遜——不,該說是掩飾更好吧。你已經在很多企業有著發言權。作為總帥的獨生女,你的存在對海賴財團來說是不可忽視的吧。 」

    「是嗎,誰知道呢。」

    就如威廉所說,瑪麗婭已經掌控了自己家族的許多實業團體。而且她獨自開展的業務也不是一兩件了。不過,瑪麗婭還是得裝著沒有實權的樣子,這樣行動起來比較方便。 ——

    這個男人已經輕易地看穿了嗎。

    瑪麗婭默默地調整了坐姿。

    「——威廉·澤斯特侯爵。你所渴望的是什麼?是怎樣的渴望讓你追求著力量?」

    「我的願望是人人都會有的——『提高自我價值』這樣簡單。」

    「自我價值?」

    「人的一生,所欲求的不過如此。累積善行,積累財富,渴求伴侶,渴望地位,留下子孫,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肯定自我的價值——不是嗎?」

    「怎麼聽不明白呢?」

    價值,也就是別人的認識。想要得到認識,被更好地看待是一種很自然的感情。

    沒有價值的人是不存在的。即使有,那也只是沒被看出價值的沒有價值的人。

    「什麼會成為人的價值,它們又是怎樣形成的呢?我想要的,是能夠將人的價值完全運用。是聯繫著我的價值的東西,怎麼樣?就讓我將你的價值變得更高吧?」

    「即便之前那樣嗎?」

    瑪麗婭淺淺一笑。那是拒絕的笑容。

    「我非常滿意現在的我自己。我不想追求更多的什麼。」

    「不要自我欺騙了。現在的你並不滿足。」

    「你這麼說有何根據?」

    「——<最後魔女的遺產>」

    瑪麗婭顫抖了一下。

    「這是《最後的魔女》艾爾路亞·阿索斯失蹤以後廣為流傳的流言,作為都市傳說也確實存在。是理論,還是咒法,都是一種力量的顯示。瑪麗婭小姐,你對其應該有所瞭解。身為與《魔女》有著很深關係的海賴家一員的你啊。」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

    面具之下的瑪麗婭已然理解他的意思。

    威廉·澤斯特,這個年輕侯爵接近自己的目的是——

    「——你想得到萊爾是嗎?」

    「不錯。要說那個<遺產>現在可能會在誰手上的話,那麼除了艾爾路亞·阿索斯唯一教導過的弟子,《最後魔女的弟子》——萊爾·韋德斯坦以外還有誰呢?」

    威廉的笑容更深了,然後伸出了手。

    「我知道<遺產>的一些情況。要是我展示給他看的話,他也會想要加入我的吧。你的不滿,畢竟不過是對他的煩惱。把力量借給我。然後我會給你所想要的——一個給世界帶來變革的萊爾·韋德斯坦。」

    這種誘惑,無疑是惡魔的誘惑。是探尋人類隱藏起來的不滿,估量人類靈魂的價值以產生誘惑的效果的竊竊私語。

    瑪麗婭呆望著向自己伸出的手掌。

    要是她握住這隻手,就等於得到了渴望。自己的願望將會實現。這是一隻讓她確信,充滿力量的手。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威廉驚訝地皺眉,而瑪麗婭並沒停下。她就這樣搖晃著身子繼續著狂笑。

    「呵呵真是的,啊啊,真是的,你真是個滑稽的人,威廉·澤斯特! 」

    「是什麼那麼有趣?」

    「我終於知道了哦。我為什麼總是在想『我總不懂他』了。」

    瑪麗婭以掀翻椅子的氣勢站了起來。

    「首先,我得說似乎能為你所用會很有趣,不過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得到萊爾。只不過是把萊爾推上正軌。 」

    「那有什麼不同?」

    「如果不明白的話——」

    瑪麗婭憐憫地眯起了眼睛。

    「——那你一輩子也不會懂得『女人心』了。威廉·澤斯特侯爵。」

    「呼。」

    在瑪麗婭說完要說的話後,威廉短短地吐出一口氣。

    「我覺得你是與我相似的人。不懈的努力,以及支持那信念的堅強意志不過,那也是囚困你的牢籠呼。」

    威廉再次吐露嘆息,臉上表情一正,像是戴上面具——啪地打了個響指。

    分隔用的簾幕被拉開,許多戴著面具的男子現身了。

    瑪麗婭用鼻子哼了一聲。

    即使戴著面具也能認得出,他們就是之前被瑪麗婭擊倒的貴族少年們。

    「——這不是違反了我們的約定嗎?」

    「我並沒有對萊爾君出手吧?」

    威廉臉色不變地說道。

    面對聳著裸露肩膀的瑪麗婭,戴著面具的貴族年輕人們步步逼近。 」算了,等一等。「

    瑪麗婭如此說著,取下了面具。她精心打扮的活潑美貌顯露出來。如此豔麗——帶著嫵媚的笑容。正想抓住她的年輕人們「嗯?」了一聲停在半途。

    「都這麼準備了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吧。」

    把面具放在桌上後,瑪麗婭把右腳踏到了椅子上。她紅色的高跟鞋。纖細的腳踝,以及黑色的長筒襪包裹的小腿露了出來。

    能聽到有誰的喉嚨響了一聲。

    瑪麗婭的笑容加深了,然後捏起垂到膝蓋處的裙邊,慢慢掀起。從膝蓋到那充滿肉感的大腿曲線——有著如此健康膚色的美腿,以如此情色的方式暴露出來,沒有人的目光不被吸引。

    瑪麗婭面對這些興奮的視線,滿足地點點頭。

    「——你們都大飽眼福了是吧?」

    她這麼說著,將裙子拉到適合拔出的位置,將插在吊襪帶上的小型手槍拔了出來。

    於是,向著發現自己正看著二連發槍口的年輕人們,瑪麗婭無情地扣下扳機。

    隨著輕輕的槍擊聲射出的子彈,擊中了一名年輕人的腿。

    「呱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後,比槍聲更加響亮的慘叫響起。

    「看到了好東西是吧!這就是報酬!」

    瑪麗婭將倒下的男子作為腳墊,向他們中間躍去。她腿部線條一閃而過,飛踢出腿。瞬間兩個人就被擊倒在地上。

    餘下的兩個人沉默地逼近。瑪麗婭用靈活的步伐閃過他們,然後用手持的小型手槍的槍把擊向他們的後腦。

    5個年輕人瞬間就倒在了陽台的地上。

    縱使槍聲響起,有人高聲慘叫,舞會的氣氛並沒有被擾亂。

    樂團的演奏還在繼續,樓下大廳裡正演出著各種綜藝節目,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二樓陽台上發生的騷亂。

    「呼。雖然對他們也沒什麼期待,但結果還是那麼令人失望。」

    威廉低聲說著,站了起來。在未察覺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握住了拔出的劍。

    「你是下一個?」

    咯噠一聲,瑪麗婭將小手槍對準了他。還剩一發子彈。

    「啊啊,別急。在那之前還得處理點事情。」

    威廉這麼說著,轉向被足踢槍擊後呻吟著的少年。面具歪掉露出面目的是格里姆·斯查頓,他剛才也在那群包圍她的人中。

    「到頭來你還是沒有用呢,格里姆。」

    「請、請寬恕我」

    「有第一次,但沒有第二次了。」

    威廉突然用劍劃過格里姆的脖子。

    瑪麗婭訝然地瞪大眼睛,但傷口很淺,並不是致命傷。

    而且,令人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

    威廉劍上沾著的血消失了。就像是劍身將血吸收了一樣。

    與此同時,被劃傷的格里姆身體猛然一震。他眼睛裡的光消失了,恐懼的表情也隨之而去。然後,他站了起來,就像是腿上從沒受傷。

    「什麼?」

    其他那些她認為已經昏倒的少年也紛紛站了起來。他們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都失去了意識之光。

    「很好,去吧。」

    在威廉的命令下,少年們向瑪麗婭襲來。

    「咕!」

    對槍口完全不在意的他們不斷向前突進。瑪麗婭不得已再次瞄準腿部開了一槍,但即使命中,也沒能停下他們的腳步。

    「混蛋!」

    雖然要避開他們生硬的動作是很容易,但少年們卻帶給她異樣的壓力。

    「只有五個人的話,就能完全奪取他們的意識。他們不會感覺到痛,不會有恐懼之心。給你個機會投降怎麼樣?」

    威廉向瑪麗婭喊道。

    最近才把仰慕自己的這些人當成人偶一樣操縱,但他的聲音中卻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你、這——!」

    瑪麗婭咒罵著,改變了對策。

    雖然是什麼把戲她不知道,但威廉無疑操縱了他們。她現在的上策是對付那個人偶師。

    瑪麗婭從逼近她的少年們頭頂跳過,在空中翻滾時從裙子邊拔出另一把小型手槍。

    她毫不手軟地向威廉連開兩槍。

    「騙人的吧?」

    落地後的瑪麗婭,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嘴角發顫。

    威廉用劍擋住了瑪麗婭向他射出的兩發子彈。被壓扁的鉛塊,噹噹地掉在地上。

    「精彩。在那瞬間你竟然能瞄準人體中心。」

    他就用像開著玩笑一般的隨意口吻說道。

    在瑪麗婭被那劍技震撼的時候,人偶們從後方靠近了。

    「不,住手!」

    她發出一聲少女的尖叫,一旦被抓住,就無法以單純的腕力擺脫了。瑪麗婭像無力的小姑娘一樣被按住了。

    「住手!別碰我!放手啊!」

    「——還真是可愛的尖叫呢。」

    悠閒地靠近的威廉,用劍柄捅向瑪利亞的腹部。

    「聽到這樣的尖叫,不知道能讓他做些什麼事呢。」

    「咕、嗚嗚萊、爾」

    吐出幾聲模糊的呻吟後,瑪麗婭昏倒過去。

    威廉對瑪麗婭失去了興趣,在陽台邊俯視樓下——俯視著舞會達到最高潮的大廳。

    「是的控制這種人數還是第一次。」

    威廉喃喃自語,而他手中的劍——紅色的劍身微光璀璨。鑲嵌在劍柄上的琥珀也正搖曳著光輝。

    向著唱完三首歌的露娜莉亞,萊爾說了句辛苦了。因為她的關係,大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狂熱和興奮。

    正在他們倆一起去拿飲料的路上,一個身披正真狼皮的,打扮成狼人的假面客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如此楚楚可憐的歌姬啊。能和我一起去喝一杯嗎?」

    和「狼人」有同樣想法的人明顯不在少數,一群人在他身後湧了上來。

    「很遺憾,我不能離開這個人的身邊去其他地方。請容我拒絕。」

    「是那樣嗎」

    「狼人」看了過來。嘴裡還在嘀咕著什麼。

    「是嗎是嗎那傢伙那傢伙那傢伙那麼那麼這麼做就沒有問題了沒有問題了沒有問題了。

    在驚訝的萊爾面前,「狼人」突然向他襲來。

    「嗚哇!」

    萊爾慌忙閃開直奔他鼻子來的一拳。

    就當「狼人」想要準備第二擊的時候,露娜莉亞衝過來把他按倒了。不管怎樣狂暴地掙扎,「狼人」在身為《暗夜的血族》的露娜莉亞的纖手下完全被壓制。

    露娜莉亞用手刀往他後頸上一擊,「狼人」就暈了過去。

    「真、真的打算要殺了我啊」

    「萊爾大人,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露娜莉亞除去面具,向臉色蒼白的萊爾提醒道。

    各種各樣的面具朝向了他們。萊爾感到這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與之前的那些完全不同。

    「殺氣沒有了?」

    有著人偶的眼球的一眾假面客,齊刷刷向前跨出一步。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他他他他」

    「捕捉他捉住他捉捉捉捉捉捉捉住他」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偽裝群體帶著整齊劃一的感覺,像雪崩一樣襲來。

    「嗚哇!」

    萊爾嚇得拔腿就跑,露娜莉亞緊跟其後。

    「逃逃逃逃逃逃逃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嘎嘎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往出口的方向,門已經關閉了,他們面對的是兩三重的人牆。

    沒辦法,萊爾和露娜莉亞只能掉頭往大廳中央跑去。他們嘗試著從走廊逃脫出去。

    「那是什麼啊他們沒有對我湧起殺意的理由吧?」

    「似乎是被人操縱了。看樣子,感覺和『傀儡』的魔法有所相似。」

    「『傀儡』是你的同胞嗎?」

    以鮮血為媒介操縱人心,這是《暗夜血族》所具有的魔法。

    面對萊爾的問題,露娜莉亞面無表情的臉僵硬了。

    「不是不,那不可能的」

    她一副猶豫不絕,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的樣子。看樣子似乎她比萊爾還要混亂。

    「總之,現在先逃跑吧——」

    「萊爾爾爾爾爾爾爾!腐爛吧掉下來吧——」

    「抱歉黑茲爾!」

    萊爾把衝過來的屍體——黑茲爾擊倒了。不過,被操縱的人群從走廊那頭越逼越近了。

    萊爾和露娜莉亞衝進了附近的轉角。

    「糟糕了。」

    不管怎麼更換路線,萊爾他們都總被逼回原來的逃跑路線上。

    「他們並不是無頭蒼蠅般襲擊過來的。有人在誘導他們。」

    「誘導嗎?」

    「是的。他們似乎要把我們逼到大廳的展望台上去。」

    萊爾眼鏡深處的雙眸射出光輝。

    露娜莉亞輕輕睜大了眼睛。

    和前幾天一樣,萊爾就像一下子切換了思考模式一樣,表現出驚人的洞察力。那個平日裡安逸的形象就像偽裝一樣。

    「那該怎麼做?要正面突圍嗎?」

    「不,就這樣順著走吧。如果是誘導的話,他們總會把我們帶到『傀儡』的施術者面前。」

    萊爾取出鑲嵌琥珀的懷錶,繼續前進。

    就如他所預料一樣,在幾次遭到襲擊改變前進路線後,兩個人踏上了通往展望台的樓梯。到達展望台後,萊爾緊緊地關上了身後的門以防萬一。這能稍微延緩偽裝客們追擊的腳步。

    有著並排一圈大理石柱子的展望台上,響起了萊爾和露娜莉亞的腳步聲。

    和春炎祭一樣,中央有一叢篝火在燃燒。

    在入口相對的一側,突出的陽台之上,火光照出了倒在那裡的人影。

    「瑪麗婭!?」

    萊爾不自覺地想跑過去——但他突然停住了。

    「果然,想要同時控制這種數量的意識確實很難。將它們狂暴化就竭盡全力了。可以作為下次的參考吧。」

    瑪麗婭躺著的陽台上,一個高挑的年輕人出現了。這個提著已經出鞘寶劍的年輕人是——

    「澤斯特卿,下面那些都是你的手筆嗎?」

    萊爾瞪著威廉,從喉嚨擠出這一句。

    「是啊,沒錯用這種手段是稍微不太友好了。」

    「你是魔法師嗎?」

    萊爾緊緊握住懷錶。

    威廉搖搖頭,說著「怎麼可能」,然後抬起了劍。

    「是它的功勞。這是把魔劍哦。」

    「魔劍?」

    劍刃染上了紅月般的微紅。劍柄上鑲嵌的琥珀就像纖細的裝飾品,散發著黃昏色的光芒——那是魔力啟發光。

    「魔劍『操縱人的魔劍』?」

    「不——正確地說,『是操縱被吸血者的魔劍。』」

    回答萊爾疑問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露娜莉亞。

    露娜莉亞顫抖著身子,凝視著威廉的魔劍。

    「那是『暗夜之王』曾經揮舞過,因此它的特性是『吸血鬼之劍』<朱紅月牙>(Dáinsleif)!」(註:Dáinsleif在夏娜中也出現過,是Hgni王的劍)

    「似乎上面是這麼銘刻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拿著它!」

    露娜莉亞喊道。那是如同悲鳴般的痛苦慘叫。

    「這是霧之血族所封印的魔劍它應該和我的故鄉一起燒燬了的」

    「哼哼竟然還有活著的霧之血族嗎。命運真令人諷刺。」

    威廉低頭看著魔劍——<朱紅月牙>,如他所說般露出了諷刺的笑。

    「有人給我的。」

    「是誰!?」

    「什麼人?到時候再說吧。」

    威廉不再注意露娜莉亞,看向了萊爾。

    「那麼——萊爾君。如果你不喜歡以前那種問法,那我就換個說法吧。不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嗎?」

    「你!」

    面對將瑪麗婭作為人質,把許多無關的人捲入後還能說出這種話的威廉,萊爾抬高了聲音。

    「你到現在還想怎麼樣!」

    「我需要你的力量。那麼我就可以將<最後魔女的遺產>為己所用。」

    「<最後魔女的遺產>?」

    在這當頭聽到那個流言——不,那並不只是流言。威廉那鎮定的表現,並不像是會輕信謠言的人的態度。

    「你是《最後的魔女》所託付的人。那個<遺產>——『思考機關』啟動的鑰匙。」

    威廉將劍尖指向之前昏過去的瑪麗婭。

    「我要你對我宣誓忠誠。如果你覺得困難的話,這把<朱紅月牙>就會嘗到瑪麗婭小姐的血了。」

    「嘖!」

    咬牙的嘎吱聲都能聽見了。威廉說的事裡面還有幾點不明了,就這樣點頭了嗎——萊爾正這麼想的那一霎那——

    「不要再弄髒那把劍了!」

    露娜莉亞解放了「霧」。她的琥珀眼射出光輝,瞪著威廉,向他挑釁。

    「還回來哦噢噢噢噢!」

    「呼。」

    威廉收回指著瑪麗婭的劍,面對露娜莉亞的「霧」,發起迎擊。能夠粉碎岩石的「霧」的觸手,被魔劍一揮而散。

    「呵呵。不愧為《暗夜血族》的魔劍。即使是同種的魔法也能對抗。」

    「還回來!」

    露娜莉亞像是乘著「霧」一般在地面上滑動。她以可稱作為「踏霧」的步法瞬間接近了威廉,揮出以「霧」纏繞的手臂。

    霧之手裂風斬過。

    但威廉忽然飛躍起來,然後在沒有立足點的半空巧妙地揮動了劍。魔劍的劍尖劃過露娜莉亞的肩膀。

    「啊,嗚啊啊!」

    露娜莉亞按住肩膀,對落地的威廉施以「霧」的瀑布般的衝擊。

    威廉用魔劍將「霧」之牆一分為二,一躍而出,然後面對睜大眼睛的露娜莉亞,回以劍刃的斬擊。這回是往胸口的左斜斬。

    「果然《暗夜血族》無法操縱嗎。那麼就不得不殺掉你了。不用迷茫了,這就讓你追隨你的同胞去吧。」

    對準痛苦地蹲下的露娜莉亞,威廉揚起了魔劍。

    「永別了,霧之血族的小公主啊——嗯?」

    威廉退後一步,將魔劍一揮。

    高速飛來的貓頭鷹面具被一分為二,落到地面。

    「快住手!」

    萊爾從懷錶的琥珀裡抽出魔力,立刻施放了魔法。

    (——水蒸氣分子運動抑制——提高重力加速度!)

    展望台上空凝結出了無數冰雹,接著紛紛落下。改變了重力加速度的冰雹,在很短的距離內就到達了可以殺人的速度。

    「哈、哈哈!太精彩了!」

    威廉興奮地揮著魔劍。目力難以捕捉的冰塊,被縱橫無盡的劍斬所擊落。

    「嘖!露娜莉亞!」

    萊爾高聲叫道,再次形成了冰雹。

    「同樣的招數——嘎!?」

    露娜莉亞的「霧」覆蓋了展望台。雖然還沒到達可以攻擊的濃度,但作為擾亂視線的障幕已經足夠。

    「去吧!」

    向著被霧包圍的威廉,冰雹如彈雨落下。

    啪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堅固的冰擊打在展望台上的聲音不斷響起。

    「劍——!」

    在灰塵飛揚的攻擊中心,露娜莉亞衝了出來。

    「!」

    微紅的劍刃割裂了灰塵。

    威廉向搖搖晃晃的露娜莉亞接近,臉上帶著危險的笑容。

    「太可惜了,這把魔劍可是十分堅固的!」

    面對向地面垂直落下的冰雹,他以劍作盾避免了致命傷——雖然也不能說他完全沒受傷,察覺到這一點的萊爾,驚嘆於他那怪物一般的膽色,並感覺到了恐懼。

    威廉轉身繼續對付摔倒他身後的露娜莉亞。似乎他也警惕著萊爾的冰雹彈。

    魔劍向露娜莉亞揮下。

    露娜莉亞用聚集起來的「霧」阻擋了這一擊。「霧」可千變萬化,有時為盾,有時為踏腳點,還可以變成觸手,這樣勉強可應對神速的劍技。

    萊爾焦急地看著,在近身戰上他無法做出援護。只能在一旁觀望。

    「倒很善於防守嗎——光防守就可以了嗎,霧之血族的公主?」

    威廉揮劍劈斬的同時,嘴裡嘟囔道。

    露娜莉亞的表情僵硬了。

    「你現在能做的事——只有逃跑了吧?」

    「閉嘴。」

    「為什麼不逃呢?逃掉不就好了。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閉嘴。」

    「」在守護——或者是為他人而戰?算了吧,逃走吧。走吧走吧。

    「閉嘴!」」

    露娜莉亞釋放了一條延長臂。具有令人驚訝膂力的「霧」纏繞呈螺旋狀,這是必殺的一擊。

    威廉嗤笑一聲。

    他將魔劍扛在肩上架住露娜莉亞的延長臂,利用體重,順勢向上一揮。

    露娜莉亞的身體浮到了空中。雖然膂力增強,但她的體重看起來沒有變化。

    對著空門大開的少女腹部,威廉用靴子使出一記刺踢。

    嘭!一道恐怖的奇怪聲音響起。

    纖細的身體水平飛過地面,直撞上展望台的欄杆才停下。

    露娜莉亞沒有發出悲鳴,取而代之的是吐出了鮮血,而她的身體被變形的欄杆卡住了。

    「呼。如此輕易就被挑釁,看來你是想守護什麼東西呢。」

    戰鬥時的笑臉已經消失,威廉像是感到無趣一般嘆息一聲。

    「露娜莉亞!」

    萊爾正想衝過去時,中央的篝火被斬開了,鮮豔的火粉四下飛散。

    跌跌撞撞的萊爾握住懷錶,將火粉吹散。

    「——你是最棘手的一個。能夠使用許多自由度極高的戰術呢。」

    萊爾迅速轉向背後,但右手馬上遭到了衝擊。師傅贈送的懷錶被擊落到地上。

    手腕被扭住,然後下巴被抓住,萊爾完全被束縛了。

    「那個懷錶鑲有琥珀是吧。這樣你就無能為力了。」

    背後的威廉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萊爾感到他的接觸,背上汗毛直立。

    「那麼,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萊爾君,把鑰匙給我吧。」

    「你在說什麼——」

    「它是存在的吧?自從艾爾路亞·阿索斯失蹤以後,那個<遺產>的鑰匙只可能託付給她唯一的弟子,也就是你吧。」

    「師傅消失前,給我留下的只有那個懷錶。」

    萊爾呻吟著,目光投向掉落的懷錶——皺起眉頭。

    掉落地面使它的外殼受損,懷錶的內部結構就那麼暴露出來。但在它內部的,並不是萊爾所知的鐘錶構造。

    沒有發條和齒輪,只有黑色的塊狀物佔據了大部分空間。黑色塊狀物之間是一條條轉軸,它們按一定週期閃過青白的光。

    「這不是機械表這是」

    「咕、咕咕就是那個了。這就是<遺產>的鑰匙!」

    在瞪大雙眼的萊爾身後,威廉發出了愉快的大笑。

    「呼呼,終於進入正題了。好了,萊爾君,和我一起來吧。」

    「誰要和你——」

    抓著他下巴的手一擰,強行將萊爾轉向身後。在呼吸可聞的距離出現的是威廉那張端正的臉,他那像劍刃一般的藍色眼睛正盯著萊爾。

    「我討厭強人所難。雖然討厭,但卻不得不用。不過,在看到『那個』以後就沒有改變什麼想法嗎?」

    「『那個』?你說那個是<遺產>?」

    「對,那個是——嘖!」

    就像想要接吻一般將臉逼近的威廉,突然放開了萊爾跳到一旁。威廉曾經站立的地方馬上扎入了投擲過來的幾枚匕首。

    「——什麼人!」

    威廉高聲喝道,握緊了拔出的劍。對方在前方對面一根石柱的頂上。

    「閣下如此有問,但卻無名可答——我只不過是名美少女女僕而已。」

    報上名來的人影向著展望台飄下。飛散開來的火炬所照亮的,是萊爾所知的少女身影。

    「米拉」

    「晚上好,萊爾少爺。」

    瑪麗婭的專屬女僕,有著一頭金發以及小麥色肌膚的少女將她圍裙邊捏著,行了個屈膝禮。

    「米拉為什麼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了許多像殭屍一樣的人,然後我就上來這裡了。」

    米拉這麼說明著,指了指纏著欄杆邊的勾繩。

    「不必吃驚。我以前不是最擅長爬樹了嘛?」

    望著露出爽朗笑容的米拉,萊爾只能一臉茫然。

    另一邊,被阻礙的威廉那端正的臉上滿是不高興。

    「區區一個傭人也敢和身為侯爵的我作對?」

    「我只回答我主子瑪麗婭小姐的話,閣下。」

    「原來如此。那麼——你就負責到最後吧!」

    威廉手持魔劍開始奔跑。

    米拉與他正面相對。

    「米拉!如果被那把劍劃到的話——」

    在萊爾發出警告的同時,<朱紅月牙>一揮而下。

    米拉以差之毫釐的距離避開了微紅的劍刃,像幽靈一般轉到了威廉背後。

    「什麼?」

    驚愕的威廉趕緊用魔劍防守後背。

    叮鐺哐!

    伴隨金屬摩擦的聲音,火花四濺。

    「真可惜。你的反應太快了。」

    這樣說著的米拉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就握住了一把像鞭子一樣的武器。但通常來用皮革包裹的打擊部分,在那裡出現的卻是比剃刀還薄的鋼刃。

    「奇怪的武器不,似乎有所耳聞。聽說海賴財團前總帥有名強悍的護衛。」

    威廉臉上的笑容回來了,他像吟詩一般念叨著:

    「那個殺手的名號,傳聞中叫做『刺客殺手』嗎!?」

    「真讓人不舒服啊,侯爵大人?像這樣暴露女人的秘密什麼的。」

    米拉也保持著笑容,揮動鋒利的薄刃。

    那是像鞭子一樣,但卻是危險的鋼之「鞭劍」,它描繪出陀螺的形狀向威廉逼近。

    威廉用<朱紅月牙>揮出一記橫斬以迎擊。

    然而,鞭劍在相遇前變換了軌跡向下落去。它在石頭地板上彈起,薄刃以將從威廉下顎向上穿腦而出的勢頭逼近。

    威廉背後一仰堪堪閃過。

    「哈哈!就像是邪刃妖劍一樣!真是符合殺手的道具!」

    威廉以斬擊作為回應。

    鞭劍不適合正面對斬,而只要被擦傷就會被操縱——這樣一邊倒的攻防劈斬中,米拉每次都能避開劍鋒。

    「好身法!」

    「過獎了。」

    米拉跳出圈子,揮動鞭劍。柔韌的薄刃將<朱紅月牙>纏繞。

    魔劍與鞭劍嘎吱嘎吱地互相摩擦。

    「——幹得漂亮。」

    「在近代,這是女僕的基本技能。用不著如此過譽。」

    「呼呼,我也想要一個有你這樣劍藝的女僕。只要用這把魔劍讓你順從就行反正還有機會。不過看情況,現在還有要做的事!」

    突然,踏在石板地上的腳步聲響起。

    從展望台陰影處出現了幾個被操縱的人偶。

    雖然他們有很多機會可以現身。但似乎是為防萬一才埋伏到現在。

    「好了,你該怎麼辦呢,女僕小姐?這樣下去萊爾不就危險了?」

    威廉吹了一記尖銳的口哨。

    被操縱的人偶少年們向萊爾撲去。萊爾擺出防禦的架勢,但在失去琥珀的現在,他無法使出魔法。

    「萊爾少爺!」

    米拉丟下鞭劍,翻身過去。面對襲向萊爾的少年,她用藏在袖口的匕首柄擊打,使他們無法行動。

    「不好意思,米拉。」

    「不——正確地說,要是繼續打下去的話,我並沒有勝算。我一開始就打算打個平手只不過遲了一點。」

    渾身冒汗的米拉巡視著展望台,臉色陰沉下去。

    展望台上已經不見威廉的身影,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昏倒的瑪麗婭。

    「他似乎是用我爬上來的繩子逃走的。非常抱歉。」

    「不,我也有責任。」

    懷錶也不見了。它應該是被將它稱為「鑰匙」的威廉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紙擺在那裡。

    「真糟糕。」

    萊爾握著紙片呻吟道。

    「米拉。現在先離開這裡吧。露娜莉亞怎麼樣?」

    「還有呼吸。在下會背她走的。」

    萊爾點點頭,然後將目光越過王都中央——那裡是盛大篝火所映照的白色伊瑟斯坦城,然後他瞪著西邊的郊外。

    「王都西郊外的多功能廣場 軍轄第一造船廠 第三工廠場址」

    留下來的紙片記載著這樣的信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8 PM

本帖最後由 九五之尊 於 2012-12-29 12:01 AM 編輯

四章 最後魔女的遺產

1

    曾經,少年的老師這樣問過他:

    「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少年回答說,他要成為和師傅一樣的人。

    少年的老師露出了苦笑。

    「哎,萊爾我不知道在你眼裡我是怎麼樣的人,但我不想讓你成為和我一樣的人。每個老師,都希望自己的弟子能超越自己。」

    少年的老師這麼說著,一邊抓著他的頭髮。

    「人啊,不能總是追著某個人的背影。總有一天,他必須要用自己的腳站立,自己尋找前進的方向。所以啊萊爾,這就是為什麼你要尋找自己的道路。左邊還是右邊,前方還是後方,是要前進或是倒退——當那個時刻來臨,你得思考,指針要指向哪裡。」

    哎,萊爾——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少年按著腦袋思考。

    老師的問題如此曖昧。從最初開始就不像是一個問題。

    左思右想後,他用在最初浮現在腦海裡的想法回答了老師。

    那是一個如此平凡,無趣的答案。

    「是嗎。那麼萊爾,你必須得變得比誰都要驕傲。比誰都要驕傲,不管是誰而且不得不變得比誰都要強大——沒事的,你的話不要緊的。因為你是我,唯一的」

    少年的老師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地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少年的頭髮。

    ※ ※ ※

    逃回研究室裡的萊爾,從桌子抽屜深處的暗格取出了藏起來的高純度琥珀。

    激發琥珀後,他把魔力注入躺在沙發上的露娜莉亞體內。從肩膀到胸口的深深傷痕在光芒中緩緩閉合。

    「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辦?」

    萊爾嘆息一聲,拉起窗簾看向窗外。

    各種奇異裝扮的學生在學院裡轉來轉去。他們的行動和夢遊症相似,讓外面看起來就像噩夢裡的庭院一般。

    「萊爾少爺,你覺得以你的魔法和我的武器,想要突圍會困難嗎?」

    米拉低調的口氣卻彰顯著使用強硬的手段。

    萊爾搖頭。

    「我們不但只要突圍,還要解決問題。不能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

    「這不就應該是你做的事情了嗎,萊爾少爺?」

    「『魔法需保持隱秘,它乃空想所幻化之物』——這是魔法師的不成文守則。作為《最後魔女的弟子》,我也不能違反它。」

    萊爾把琥珀放在手中把玩著,如此宣佈。然後他把威廉留下的紙條從口袋裡取出。

    「我要去這個地方。米拉你就守望著學院吧。」

    「你要一個人去嗎?」

    「被操縱的人們跑到學院外去就危險了。請將學院封鎖。這不是你拿手的嘛?」

    「這也是我確實曾按小姐所說把幾個壞孩子關過在棚屋裡。」

    米拉有些懷念地感慨道。

    「不過我不能讓萊爾少爺單獨一人去冒險」

    「別擔心。為預防發生這類事情,我早有準備。」

    萊爾把藏在抽屜暗格的東西取了出來。那是一把大口徑的中折式裝彈單發手槍。

    「你不覺得對上那個臭屁的貴族,準備有點不太夠嗎?」

    「是吧,這把槍本身是看起來沒什麼特別。」

    萊爾把槍和其他一些東西插到腰帶上,把自己做的子彈塞進口袋裡。然後他在宴會穿的禮服外隨意地披上了學院的外套。

    「如果你堅持,為什麼不帶點我的裝備去呢?」

    米拉一副擔心的樣子說道。

    萊爾正想說沒關係的時候——

    「那麼,就給我一把劍。」

    醒來的露娜莉亞搖著頭坐了起來。

    「把劍給我,然後出發。」

    「你應該休息才對。魔力才剛恢復,還沒有痊癒」

    「那個男人,拿著霧之血族的魔劍。」

    露娜莉亞一臉堅定地說道。

    「明白了。」

    萊爾點點頭。

    雖然感到不安,但放她一個人亂跑的話不如一起去更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讓露娜莉亞離開自己的話對她來說並沒有好處。

    「米拉,劍的話沒有是嗎?」

    「有哦。」

    「在哪呢。」

    「最近怎麼總感覺不太平啊。」

    臉上帶著憂慮的米拉,將一把鑰匙交給萊爾。

    「這是馬車的尾廂鑰匙。請隨意使用。」

    「謝謝。」

    萊爾接過鑰匙,繼續做著準備。

    露娜莉亞檢查著自己身體的情況,站了起來,米拉對她耳語道:

    「——露娜莉亞大人。請聽我任性的請求,他們兩個,就拜託你了。」

    米拉向露娜莉亞低下頭。

    露娜莉亞沒有說話,然後忽然一點頭。

    「——好了,走吧。先得趕到瑪麗婭的馬車那裡。」

    從綜合樓衝出去,三個人穿行於被操縱的人偶間。

    瑪麗婭·海賴很不高興。

    和萊爾的約會被人妨礙,精心挑選的裙子被弄髒,米拉準備的大餐也浪費了,最糟糕的是把她綁在這張椅子上的繩子的觸感很讓人難受。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老擺著那張臉為好。」

    聽到威廉悠閒的話,瑪麗婭瞪了他一眼。

    「——那為什麼不解開這些繩子?」

    「如果那麼做的話,你的巴掌不是又會落到我臉上了嗎?」

    「你綁得還真緊不是嗎。」

    「那麼,就這麼老實待著吧。」

    威廉聳了聳肩。

    瑪麗婭被帶到一處視野模糊的空間。

    外表和教會的聖堂有所相似。扭曲成扇形的牆上,排列著像是管風琴似的管子。在深處有一塊高一級的平台,在上面能看到像鍵盤一樣的輸入裝置。

    但是油和鋼鐵的臭味讓它與人們印象中的聖堂正相反。給人以一種凸顯效率、機能的冰冷與機械的印象。

    「呼。」

    「這種像是在說『這毫無意義』的嘆氣能不能別再來了。感覺很噁心。」

    「我有嘆氣嗎?」

    威廉看上去很意外。

    「不過,是那樣吧。的確,我在想『沒有意義』哦。你有著力量,但是卻放棄了能最大程度運用它的機會。你對萊爾君的態度也一樣。你對待他的方式是錯誤的。」

    「輪不到你擅自來教訓我。」

    「我沒有貶低你,這是事實。」

    威廉平淡地做出獨白,那是像將情緒掩藏一樣的語氣。

    「呼。算了,你不過是用來與萊爾交涉的材料而已。在你還有那個價值時,我會保證你不會受到粗暴的對待。」

    「」

    「啊啊還有件事要問你。為什麼你要對萊爾·韋德斯坦抱有如此好意?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情報,那麼告訴我。」

    這時候,瑪麗婭痛恨著自己的手無法動彈的事實。至少有一隻手能自由活動的話——

    「——說的好像會告訴你一樣白——痴!」

    她吐出舌頭「呸」地一聲嘲笑道。

    「好吧。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威廉這麼說完,再沒開口 。

    瑪麗婭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管怎樣你都不會明白的)

    再次噴了下鼻子後,瑪麗婭放鬆了身體。這是為了之後拼盡全力所必須的。

    瑪麗婭信賴著青梅竹馬的少年,讓身體休息下來。

    2

    西郊外的軍轄第一造船廠第三工廠的原址,是距多功能廣場有一點距離的場所。此處的水污染十分嚴重——也或許因這樣的理由使它被放棄了吧,但為什麼要在這樣的場所修建工廠,還留有疑問。

    萊爾很快看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開闊原野的中央,有一個洩露出暗淡光芒的洞穴。洞穴由混凝土加固,還擁有一條樓梯。

    水質會變差是肯定的。因為在第三工廠原址的地下存在一個地下室。而且,還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室。水質變差,大部分原因估計就是這個地下室。

    「」

    向把他們帶到此處的拉車馬兒致意後,萊爾向地下走去。

    樓梯隔一段距離就有燈照亮,而樓梯鋪設得相當良好,步行而下並不困難。只不過,似乎是因長年棄用的緣故,灰塵相當多。而在那層灰塵上,有最近才印上去的新鮮足跡。

    最終到達出口時的萊爾,在眼前的景象前瞠目屏息。

    就如他預料的一樣,這裡是一處巨大的人工地下空間。開辦舞會的學院大廳和它相比簡直就像孩子玩的沙箱一樣。

    不過,最讓萊爾震驚的是,坐鎮這個空間的巨大物體。

    「這是」

    這是全身包裹鋼鐵的硬式飛艇。保持機身的浮力的氣囊的全長超過了200米,而下方懸吊的吊艙容納著數層甲板,高度接近三層樓。而機身各部分,明顯是為了裝配砲臺而分隔著蓋板。

    「巨大的飛艇不,是『飛行戰艦』嗎」

    這是被遺忘在地下,與軍用造船廠遺址所相應的東西。

    具有武裝的飛艇,即為飛行戰艦。在飛艇的黎明時期,關於它的實用化方案曾被多次提上議案。但是,每次的提案都被廢止了。

    原因很單純,那就是負載荷重問題。

    一般的飛艇,在經過嚴密的重量調整後才可能進行飛行。艦艇全身覆蓋的裝甲、高輸出功率的蒸汽引擎、武器彈藥等,都有著相當的重量。

    最麻煩的是,艦艇需搭載人員。在航海時代,人是載重的主體。給飛艇加裝複雜的武器系統,會使飛艇非常不穩定。

    「這就是<最後魔女的遺產>?」

    帶著疑惑的目光觀察的萊爾,確認到飛行戰艦的後部艙門是打開著的。

    他抿著嘴唇,向船裡前進。

    內部也有燈作為照明。藉著這光,萊爾前進的道路被指示出來。

    蒸汽引擎似乎還在運轉,地面和牆壁傳來微微的震動。在狹窄的道路上頭蜿蜒著管道,環境並不宜居。內部的一切都在無言地表明,這具機體不過是純粹的戰鬥用品。

    道路盡頭,是一處與道路風格完全變化了的空間。要說的話,與教會的聖堂相似。入口的另一側,也就是要塞的前方,安置著像是巨大管風琴似的裝置。

    「——歡迎光臨。」

    那個類似管風琴機械的底部,一名男子劍插於地,立在此處。

    「<最後魔女的遺產>——飛行戰艦<巨人王>(Ymir)的中樞。」(註:伊米爾,北歐神話中的巨人始祖 )

    威廉·澤斯特像是迫不及地露出了笑容。

    萊爾瞪著威廉,同時觀察著他背後的巨大管風琴似的機械。

    看起來像管子的部分,是刻有數字,輪狀排列的圓筒。它們並排靠在牆上,連接著巨大的齒輪和曲柄。而管風琴的「鍵盤」位置,安裝著像是打字機的巨大鍵盤。

    威廉站在鍵盤前,一旁是被綁在一張簡陋椅子上的瑪麗婭。一臉不高興的她身上看起來沒有受傷,萊爾舒了一口氣。

    「——在這個<巨人王>的控制甲板上安裝的機械是什麼,你知道嗎?這就是以你提案,由《最後的魔女》發表的機械。 」

    威廉像是在測試萊爾一般問道。

    萊爾立刻明白了。這就是將他的構想描繪出來的完成圖。

    那就是萊爾所構思的差分機——以蒸汽引擎為動力的計算機。以設定好的動作的確實性,將可能的計算結果計算出來而已,這樣就能讓計算相對變得單純,而且要比用紙計算來得快,是這麼一種被引為笑談的東西。

    可是,對計算機來說這不過是第一階段。如果能讓計算半自動化部署的機械可以投入實際運用,那麼就將進入下一個階段。那就是——

    「對,這不是計算機,而是一個能處理命令的機械頭腦——「思考機關」(Ingenious Engine)」。

    以命令為基礎,擁有自己的機能控制的機械系統——萊爾只想出了理論的雛形,並不認為以現在的技術能夠將其完全實現。

    但,它現在就在自己眼前。

    「這個<巨人王>的船體,是以實現飛行戰艦為構想所做成的試驗品,卻由於成為失敗作而被放棄。地面的造船廠被燒燬後就一直這樣被放置在這裡。」

    艾爾路亞·阿索斯一直關注著這個失敗作品。曾經和軍方有過合作的她,是可能知道這艘船的存在的。或許她真正需要的,是一個需要複雜、巨大的動力源的裝置,它足以驅動思考機關。

    「當戰鬥機械和思考機關二者合一的時候,你能判斷會產生什麼樣的『力量』嗎? 」

    「」

    用不著說萊爾也能理解。

    如果裝備了思考機關的飛行戰艦能投入使用,那必須面對的負載荷重問題已經有部分可得以解決。如果思考機關能夠記錄「命令」(program,註:此處意思就是程序),那這具機器就能自行運轉。操作砲臺的士兵,調整動力的乘員——束縛飛行戰艦的「沉重人類」,就將得到意想不到的解決。

    「如果能夠量產的話,它就能成為劃時代的兵器。如果和配備合適的武裝而機械的命令不會出錯也不會疲勞的話,它無疑將是理想的兵器。」

    威廉帶著一臉滿足,像是看到喜歡的玩具一樣高興地說著。

    這個「理想的兵器」一旦投入戰爭的話,然後帶來成百上千的死者的快樂量產——在理解這種事實的基礎上,他依然對此讚不絕口。

    「在我見到它時,心裡簡直興奮地要跳起來了——可這個思考機關無法運轉。現在它正處於缺少了『鑰匙』的情況下。」

    威廉向鍵盤上半部分的空隙示意道。那裡有一塊人的手掌大小,像是圓形的——對,比如說正好適合懷錶放入的凹槽。

    「這是將輸入的命令翻譯成算式的轉換鍵——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威廉這麼說著,將從萊爾那裡奪來的懷錶——艾爾路亞留下來的懷錶取了出來。去掉懷錶外殼和表盤玻璃,挖出了它的「內核」。

    那是個黑色透鏡形狀的物體。和時針相連的部分像鑰匙一樣突起,在表面移動的線條按照一定週期射出光線。

    「這也許就能啟動<巨人王>。而那之後,你是必要的。」

    威廉向著萊爾伸出充滿力量的手。

    「《最後的魔女》失去行蹤的現在,你是僅次於她——不,你比《魔女》更清楚思考機關的力量。萊爾·韋德斯坦,跟我來吧。和這艘<巨人王>一起,讓世界都知曉你的才能。」

    「」

    萊爾無言地看著威廉伸出的手和他身後的思考機關。

    他幾乎被他的理念感動。自己所構想的機械,就在自己眼前化為現實,對任何一個學習人類科學的人來說,沒有不會心動的。

    他想讓思考機關為更多的人所見。這是萊爾毫不掩飾的慾望。 」請容我謝絕。「

    在數秒的停頓後,萊爾做出了拒絕。

    威廉的臉色陰沉了下去。萊爾的回答在他預料之外。

    「確實,我有關於思考機關的構想。但他卻不是為了用於這種用途上。」

    「你要自己否定自己力量的結晶,否定自己的價值嗎?」

    「我的目的並不是想要做出傷人的武器。讓它一『誕生』就作為兵器使用,我絕對不能袖手旁觀。」

    「智慧與知識就是『力量』。不能使用的力量也就沒有價值。而讓它價值最快提高的方法——就是將它作為兵器使用。」

    威廉就像想要擺脫頭痛一般搖了搖頭,懊惱地低語道。

    「我本想讓他按自己意願來協助我的,看起來行不通了。」

    威廉拔出了腰上的劍。

    「看來,沒有別的選擇了。」

    潤濕著微紅的魔劍指向了瑪麗婭。

    瑪麗婭挑釁般哼了下鼻子。

    「——真是骯髒的男人。」

    「為達目的,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當的。那麼——你要怎麼辦,萊爾君?」

    「如果這樣,那我也來挾持個人質好了。」

    「人質?我可沒有那種!」

    威廉失語了。

    瑪麗婭瞪大了雙眼。

    萊爾從外套內袋取出了棒狀的道具。它與滾肉棍相似,有著木質的柄連接著金屬製的圓筒。

    「是手榴彈嗎」

    木柄手榴彈,和栓式步槍一樣,是最新的武器之一。點火方式則以雷管代替了導火索,作為便於安全攜帶的武器在市面上流通。

    「你是怎麼搞到的」

    「瞭解配置炸藥和製作雷管的方法,意外的有趣呢。」

    萊爾把手指扣在木柄一端的拉環上。

    「如果不想我把它炸飛,就趕快放了瑪麗婭。」

    「你做這種事情就什麼也沒考慮嗎?」

    威廉到現在為止的遊刃有餘的狀態崩潰了,他的表情首次繃緊。

    「這是最為合理、成功率最高的方法哦。」

    萊爾莞爾一笑。

    「你把我的價值估得太高了。澤斯特卿。那麼,你要怎麼做?」

    「在這個距離上,我只需一秒半就可以到達。手榴彈起爆不是需要花一些時間?」

    「很好——那就試一試吧?」

    萊爾這麼說著,拉掉了拉環。

    「萊爾!」

    「該死!」

    在瑪麗婭發出尖叫之前,威廉已經衝了出去。

    就像他說的一樣,威廉只用了兩秒就接觸到了萊爾,然後將他的手榴彈擊落。

    「就要——」

    手榴彈爆裂了,襲來的卻不爆炸的衝擊波,而是強烈的閃光。

    「這是——!」

    「不用擔心!」

    萊爾提前用手遮住臉,快速跑過按著眼睛的威廉身邊。

    「這不過是化學閃光罷了!」

    萊爾全速奔向瑪麗婭。

    瑪麗婭也被強烈的閃光晃了眼睛,但在感覺到萊爾的接近,她的臉上射出光輝。

    「萊爾~」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瑪麗婭。」

    萊爾開始給瑪麗婭解開束縛繩。

    「!萊爾,小心後面!」

    刷地回頭,發現威廉已經開始返回。眼睛還沒有從閃光的灼燒中恢復的威廉,將手向萊爾伸去。

    「還回來——!」

    一道銀光落下。

    威廉憑直覺揮起魔劍迎擊。

    「你是」

    突然從天井落下的露娜莉亞,再次揮動精鋼長劍。

    威廉擺出了死守的架勢。

    即使視力受損,卻沒有影響他的戰鬥力,露娜莉亞見狀,發動了「霧」。趁威廉的視線被遮蔽時,她兩隻手分別抓住萊爾和瑪麗婭,踩著「踏霧」滑開距離。

    「被你擺了一道,萊爾君。」

    眨了眨眼後,威廉瞪向萊爾。

    「——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

    「金屬粉末——用鋁作為燃燒劑發生的閃光反應。」

    解開和椅子一起移動的瑪麗婭身上的繩子,萊爾轉向威廉。

    「真正的爆炸物,對於個人管理嚴格的我是做不出來的。」

    「我被你擺了一道吧。很好你真的很讓我吃驚。」

    雖然落了下風,但威廉還是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但就更有理由——不能放你回去了!」

    威廉一轉身,向思考機關的基座跑去。

    萊爾連出言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思考機關的「鍵穴」裡,《魔女》的懷錶被鑲嵌進去。

    細微的哢咧一聲響起,無數輪子開始一起轉動。

    「——『上浮』。」

    威廉的手指在鍵盤上舞動。

    一瞬間,蒸汽引擎的運轉聲音提高了,而中樞甲板——也就是飛行戰艦的的船身動了一下,開始劇烈地震顫。

    3

    王都西郊外多功能廣場舉行的綜藝祭典結束了,各路藝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某個握有權力的貴族將大量的酒贈給他們。贈酒的主人叫做威廉·澤斯特,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而想要離開第三工廠遺址的人更是一個也沒有。

    畢竟,只要有酒的話,誰還去在意那種小事呢。

    一開始,感覺到搖晃的他們不過是認為自己喝醉了。

    接著,醉得輕些的人指了出來。

    「哈哈哈!我醉得都看見飛艇了!」

    實際上,他們都無視了它,繼續著豪飲。

    「哈哈哈!太棒了!」

    在飛行戰艦<巨人王>的控制甲板牆上的一部分在上浮的同時被容納了進去,現在越過玻璃,窗外的景色映了出來。遠離的大地給人帶來切實的上浮感。

    只憑鍵盤操縱,就能讓這艘巨大的飛行戰艦動起來。<巨人王>的中樞,思考機關毫無疑問地能讓世界上的戰爭面貌一新。現在只能應用於飛行戰艦這種巨大的物體,如果將其小型化,那麼其價值將無法估量。

    「哈哈哈哈!太棒了!你真是天才!萊爾·韋德斯坦!」

    「」

    面對威廉的盛讚,萊爾只能無言。

    它是自己的思想產物,但卻被用在了最糟糕的方式上。他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懊悔之情。

    「該怎麼辦,萊爾?」

    解開了繩子的瑪麗婭,正拍打著手臂和肩膀,她對萊爾如此耳語道。

    「他那樣子已經有段時間了,但還是一點空隙也沒有,這個臭屁貴族。」

    「如果不停止思考機關的話,是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停下這艘飛行戰艦的。」

    自動化或許聽起來很好,可它同時也是個複雜的東西。機械越是複雜,弱點就越多。比如,把頭弄掉或者粉碎心臟的話——

    於是萊爾試圖慢慢後退。察覺到這點的威廉用手指敲擊鍵盤。

    通往中樞甲板的道路立即傳來一聲巨響,鐵閘關上了。

    「這樣,通往機關中樞的路就關閉了。好,你要怎麼辦?」

    「」

    「萊爾。」

    瑪麗婭敲了敲無言的萊爾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請驅使我吧。」

    萊爾轉過身,發現瑪麗婭臉上帶著危險的笑容。

    「我比看起來要強吧?」

    「我知道。」

    萊爾苦笑。

    對他來說雖有些情何以堪,可在做好可能全滅的覺悟,投下賭注的時候,不得不借用她的力量。

    「露娜莉亞,把包裹給我。」

    把露娜莉亞背上背著的包裹拿過來後,萊爾依次將武器取出。

    「這個是你的,瑪麗婭。」

    接過她的愛槍和子彈帶,瑪麗婭湊上去說了句「哎呀這是」。萊爾在步槍頭上裝了把刺刀。

    「好,戰鬥準備結束。」

    「瞭解露娜莉亞?」

    「好了。」

    凝視著威廉的少女,聽到萊爾的呼喚後輕輕地回答道。

    「現在這種局面,能和他的魔劍對抗的只有你了。請儘量爭取時間。」

    「明白了。」

    露娜莉亞握緊了手中劍。

    「露娜莉亞會爭取時間。瑪麗婭的話配合我。」

    「瞭解。」

    「你們商量結束了?」

    向萊爾他們轉過身的威廉,提起魔劍,步步逼近。

    為搶佔先機,露娜莉亞衝過去率先發難。

    面對琥珀眼射出魔力啟發光,身體纏繞著「霧」的《暗夜血族》,威廉滿不在乎地迎擊。

    他用魔劍向伸展的「霧」削去。用這把在這世上有著與「霧」相同性質魔力的劍。

    「——咳?」

    露娜莉亞的劍一揮,掠過向後跳去的威廉鼻尖。下一瞬「霧」的樁子緊跟著追擊過來,威廉往後跳去,不斷劈砍。

    「『霧』和劍的聯合攻擊是嗎。增加了點應對的難度,不過」

    使用讓看見的人的距離感混亂的「踏霧」,露娜莉亞接近威廉刺出一劍,而對方輕鬆防住了。繼續趕到的「霧」之觸手直奔他的弱點,但它被完全避開,撥到一旁,然後被斬斷。

    「看起來你用得有些上手了。從你的劍裡能看出膂力和反射神經,但還是比不上我。『霧』再快也不行。」

    看穿了她的戰術後,威廉繼續發起攻擊。

    在展望台的戰鬥感覺就是熱身運動一樣,這回魔劍的速度和威力都增加了幾倍。

    「咕——」

    在格擋魔劍後,露娜莉亞的手都發麻了。雖然她也用『霧』來防禦,但魔劍卻輕易切開了它。劍刃掠過脖子,露娜莉亞細細的脖子滲出了血。

    「好痛——」

    「不要抵抗。這就是慈悲吧?該是時候送你去見你的同胞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按著脖子的露娜莉亞瞪著對方。

    「那把魔劍,到底是誰給你的?」

    「當然是那些燒燬你家鄉的人們啦。」

    威廉撫摸著魔劍的劍刃,這麼說道。

    「除我們澤斯特家以外,還有其他與幻想世界居民交換密約的人們。其中有為了適應了因<蒸汽革命>而改變的世界而提出改變的人——所以,拒絕了新的生存方式的霧之血族,因為此被滅亡會很奇怪嗎?」

    年輕侯爵向露娜莉亞投去憐憫的目光。

    「不過,這是沒辦法的吧。他們就這樣自我封閉在自己的小天地裡啊。畏懼潛藏在黑暗中的幻想種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們無法認識到,總是被遠古的約束所束縛,拒絕變化的頑固思想——這和依賴血統力量,卻將其失去的沒落貴族沒什麼兩樣。既沒有價值,又一點生產力也沒有。霧之血族,理所當然地要滅亡。」

    「住嘴!」

    露娜莉亞嘶吼著用劍斬擊。威廉就像當是孩子的玩具一樣,把劍和「霧」盪開了。

    露娜莉亞魯莽地猛烈進攻。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姐姐大人們!你竟敢侮辱我的同胞!」

    「為什麼氣憤?為什麼怨恨?你不管做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閉嘴!」

    「那股憤怒是沒有意義的,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嗎?」

    他溫柔的低訴,讓露娜莉亞的臉像要哭出來一樣扭曲了。

    「住嘴!」

    「你自已也確實沒有價值。畢竟,你在這裡做的是你不該做的事。你在這裡該做的事——不就是逃跑嗎?」

    「住嘴嘖!」

    「對,你丟下霧之血族逃跑,連死都做不到。」

    「」

    威廉的每一句低語,都讓露娜莉亞的動作越來越狂暴。她的劍技和「霧」的狙擊也越來越乏精彩。

    威廉是個令人敬畏的戰士,但也不缺乏削弱對手戰意的口才。

    他說過,對貴族來說最為必要的是「評判的眼睛」。如他所說,年輕的侯爵準確地判斷出《霧之血族》的少女心中最為脆弱的部分。

    「你為什麼要為同胞被侮辱而憤怒?哭泣的必要,悲傷的理由——捨棄憤怒的價值逃走的你,有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娜莉亞發出了尖叫。她就像一個癲癇病發作的孩子,胡亂揮舞著劍。

    威廉面對露娜莉亞僵直的揮斬,從側面使劍一揮。

    當!

    尖銳的聲音響起,露娜莉亞的劍斷成了兩截。

    威廉向茫然的露娜莉亞腹部擊出一掌。在久經鍛鍊的身體迸發出的運動能力毫不留情的打擊下,露娜莉亞口吐鮮血被打飛了,無計可施地在地面滾動。

    「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她渾身無力。身體簌簌顫抖。

    即使這樣,她還是站了起來,手裡的斷劍滾落到地上。

    折斷的劍。不能用的刃。就像——她自己一樣。

    在看到從根部折斷的劍身的瞬間,露娜莉亞終於失去了力氣。

    「對,這是正確的。失去了自尊與自負的可憐屍體,什麼價值也沒有。」

    慢悠悠走向她的威廉,像個劊子手一樣揚起魔劍。

    「那麼就消失吧?」

    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威廉向背後轉身。

    萊爾和瑪麗婭正一起將牆壁的一部分剝落。

    「和預料的一樣!」

    在瑪麗婭的協助下,萊爾移開了中樞甲板的整備倉門,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是師傅的手筆。我想她肯定準備有這樣的東西。」

    和威廉所操作的,裝在思考機關本體前的鍵盤不同,這裡安裝著一台羅列著數字的小型操作終端。這是輸入命令的鍵盤放生故障時的副終端。

    「你能做些什麼?」

    「我能做些什麼。」

    回答了瑪麗婭的問題後,萊爾把終端抱到膝蓋上。他胸中湧起與平常不同的熱情。 ——

    這是自己發明的技術結晶。

    而現在它存在於現實。自己腦子裡的設想變成了現實,沒有哪個研究者不會歡喜。

    這種感覺是無法抹去的——萊爾自嘲地嗤笑道。

    「萊爾?」

    「真滑稽我感覺很高興。我避諱著這個能將世界徹底改變的發明,但當它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又無法抑制地感到興奮。」

    他想,自己真是如此自私又可憐的生物啊。

    「抱歉,瑪麗婭。」

    「萊爾?」

    「我不過是被嚇到了。我害怕著,害怕會改變他人的生存方式——所以因為害怕,我什麼也沒有做。」

    正因為什麼都沒有做,他才會到這裡來。而事情也這樣發展了。

    然而,分歧點還有許多許多。有多少次,站在萊爾身邊的,有著赤銅頭髮的少女向他進告箴言。如果回應她的話語——如果按她的希望揮灑自己的力量的話,事情還會變成這樣嗎?

    「抱歉,瑪麗婭。如果,我按你希望的去做的話——」

    「我所希望的,就是你所希望的,萊爾。」

    聽到瑪麗婭淡淡的話語,萊爾什麼都沒想地看著終端。

    瑪麗婭滿意地笑著點點頭。

    「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對萊爾的期望,並不是強迫你去做什麼事。我不過是做了些準備,希望你能察覺到但這不過是我的愛好而已。」

    「可是,我」

    「智慧與知識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萊爾確實能做到很多事情但那些也只有萊爾能做到。所以要是它們與萊爾的目的不適合的話,那不要去做就好了。萊爾就是萊爾。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這麼說著,瑪麗婭像是惡作劇一般眨了眨眼。 ——

    對啊,就是這樣。

    他心裡感到輕鬆了。

    萊爾總是奇怪,為什麼瑪麗婭總是只關心他的智慧和知識。她想讓他想艾爾路亞一樣運用這些智慧和知識。

    萊爾一直在疑惑。他害怕自己的力量會傷害到無關的人們。所以他總是控制著自己才能的發揮。像自己這樣消極的人,為什麼瑪麗婭這樣的少女會如此在意呢,萊爾一直被這樣的想法折磨。

    儘管如此,他能堂堂正正的面對這個少女,並沒有需要移開目光的感覺。

    「——感到困惑嗎,萊爾君?你現在到底要做什麼呢?」

    威廉向著正操作終端的萊爾奔來。

    「萊爾,拜託了!」

    瑪麗婭義無反顧地開火。

    威廉預先察覺到,避開了子彈。就好像他能預判槍口射出的彈道。

    威廉不讓瑪麗婭有裝填下一發子彈的機會,一劍斬去。

    瑪麗婭沒有逃走,而是正面與他相對。

    魔劍和槍劍間火花四散。

    「嘿!」

    「哈啊啊啊啊啊啊!」

    她收回槍劍,避開對手的鋒芒,用步槍槍托回以顏色。

    加裝鐵板的槍托撕破了威廉額頭的皮膚,威廉抽身而出,暫時後退。

    「原來如此。」威廉用手指擦去額頭的血,眯起眼睛。「步槍是你最擅長的武器。那個技術是——『槍劍術』嗎?(Bayonet Fechten)」(註:其實就是 bayonet fencing,Fechten系德語,其實就是刺刀刺殺術)

    「正確答案。」

    瑪麗婭將步槍像長槍一樣握著,露出了無畏的笑容。

    自槍實用化以來,為劍而生的騎士們也將這種新兵器以一種武術所接受。「槍劍術」以此接受洗禮而生,然後繼續作為一種最新的近身戰鬥技術而存在。

    威廉一邊檢查著劍的狀態,一邊瞪著正在裝彈的瑪麗婭。

    「那個女僕都那樣,想必主人也如此嗎。就讓我享受得更長一點時間吧——」

    威廉露出像找到獵物的野獸一樣的笑容,向瑪麗婭襲去。

    瑪麗婭裙裾飄飄,一臉孤注一擲地阻止著魔劍。

    「萊爾!快點!」

    「雖然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威廉用劍腹接下瑪麗婭的子彈,睜大了眼睛。

    窗外的風景——星星的光芒緩緩移動了。操作正在進行。

    「怎麼可能——」

    「旋翼的扭矩強度比預料的要強命令3修正」

    「竟然能不使用轉換鍵直接就控制了船體了嗎!」

    在他驚愕的當頭,瑪麗婭的槍劍刺出,威廉險險避過。

    「不可能!後備系統不過是後備系統而已!更不用說使用只有幾個數字的終端了——怎麼做到的!」

    「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澤斯特侯爵。製造這台思考機關的是師傅——而理論的基礎設計則是出自於——我。」

    萊爾視線沒有離開終端,回答了威廉的問題。

    「就算它是思考機關,但還是建立在計算的基礎上。即使為了方便人輸入文字而使用鍵盤,輸入的命令還是得翻譯成算式。如果理解了這種翻譯方式(protocol ),那麼命令可以直接用算式輸入」

    「荒唐!假設那是可能的——你是什麼時候破解了命令(program)的算法的!」

    「基礎計算是1和0的二進制算法。而當你輸入命令時,這些圓筒管子就開始旋轉——在我看到這種計算處理的流程時,就明白了。」

    萊爾手指以兩倍三倍可見的敲擊速度增加著。

    管風琴——思考機關的演算輪群在旋轉時發出咬合的聲音。輸入算式,使等待著的命令實行,被封印著的,通往中樞甲板的門打開了。

    「去吧!萊爾!」

    「知道!」

    在瑪麗婭的催促下,萊爾快速奔跑。但是,在看到倒在地上的露娜莉亞時,他暫時停下了腳步。

    「——露娜莉亞!」

    他聽到了之前她與威廉的對話。她那莽撞而絕望的態度出賣了她。現在,被呼喚的她的臉,變回了最初相遇時那空虛的面無表情。

    「不管你現在有沒有價值,都和我沒關係!那不是我隨便能夠決定的事情!」

    無論如何,他都想反駁露娜莉亞那被罪惡感俘虜的心。

    「聽著!現在你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話,就算是你接受了澤斯特卿的侮辱了!你就這樣,將你血統的價值就這樣決定了,這樣好嗎!」

    說完這些,萊爾轉過身去。

    他並不認為這樣露娜莉亞的心就會放晴。但是,就像之前瑪麗婭拯救萊爾一樣,萊爾也想減輕露娜莉亞的負罪感,哪怕只有一點點。

    (——這樣或許能讓她繼續戰鬥下去真是偽善啊)

    萊爾揮去自嘲,向<巨人王>的機關中樞趕去的速度加快了。

    「他去了」

    聽著背後萊爾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瑪麗婭拿著步槍擺開架勢。

    「」

    與此相對的是,威廉仍一臉呆滯地看著萊爾離開的甲板出口。雖然現在他渾身都是空隙,正是狙擊了結他的大好時機,可瑪麗婭察覺到,自己裸露的雙肩和後背感到了異樣的氣息,於是按耐住了自己。

    「呵、呵呵啊——哈 哈 哈 哈 哈!」

    威廉彎下了腰狂笑著。

    「哈、哈哈,呵呵呵直接輸入算式?我搜尋著轉化鍵就是因為這樣做太過複雜了——觀察輪子的轉動?在那麼高速的移動下要將數字化的命令解讀出來?那需要怎樣的記憶力和計算能力?我到現在一直以為他是神童,但這樣的懸唸完全是誤解!他簡直就是怪物。有著龐大的知識和相應的計算能力,他是智力的怪物!太精彩了!我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來到我這邊!」

    瑪麗婭背上寒毛直立。

    威廉的聲音裡並沒有邪惡的氣息,那就給人以一種良好青年一樣的,朝氣蓬勃地向前的感覺。

    但這話裡的意思在於無視對方的意願,然後讓對方服從自己,除了這種事外就再沒其他了。

    威廉返回思考機關的基座,敲擊著鍵盤。哐噹一聲,這是金屬蓋子脫出的聲音。

    「我打開了艦內的傳聲管道。這個控制甲板上的聲音能夠傳送到艦內任何地方。」

    這種事情,直到聽說時才知道它的存在。

    「萊爾君!我不知道你不用炸藥之類的東西,要怎麼破壞機關中樞馬上回來這裡!」

    向著在艦內奔跑的萊爾,侯爵呼喊道。

    「你盡快考慮一下!我也不想讓女性發出悲鳴——被<朱紅月牙>吸過血後,到頭來事情還會是同樣的結局!」

    「!」

    威廉像影子一樣無聲無息地逼近。魔劍直指瑪麗婭。

    瑪麗婭將步槍像長槍一樣迴旋,咬牙頂住了魔劍的猛攻。

    只要被擦傷就會被操縱。這需要極致的集中力。  

    「該、死、的!」

    「槍劍術是有著出色攻擊力的戰鬥技法,但防禦卻不得力 。一味防禦的話可不會有什麼進展吧?嗯?」

    向萊爾說明的同時,他也向瑪麗婭挑釁。

    槍劍使用方法與槍類似,但它以予敵一擊必殺為信條。所以在反擊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露出空隙。威廉正瞄準這一點。

    「不用擔心。我不會粗暴對待你的。畢竟,我說過會實現你的願望。」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的是,你不順從的話,我就讓你順從。」

    放棄防禦劍擊,取而代之的是施放語言的攻勢。

    「我會讓你上了萊爾君哦。如何,把羞恥心丟掉很簡單吧。」

    「什——」

    「就是這樣,我會把怎樣取悅男人直接銘刻在你的心上。你不覺得這會讓萊爾飄飄欲仙嗎?」

    「你這——雜種!」

    這樣完全踐踏了自己的曖昧的感情的話,使瑪麗婭情緒激憤。

    憤怒擾亂了集中力。正集中精神面對魔劍的瑪麗婭,看到威廉放開劍柄的舉動,瞪大了眼睛。那一瞬間,銳利的肘擊襲來,少女的身體被折成く型。

    他在空中迅速握住魔劍,對正痛疼難忍的瑪麗婭揮下。

    「糟——!」

    但是,魔劍的劍刃在瑪麗婭眼前還有好一段距離的地方劃過。然後她就這樣遠離了威廉。

    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的瑪麗婭,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霧」所纏繞。然後她就這麼被扛到了正緩緩站起的露娜莉亞身邊。

    「如此可憎的人。」

    露娜莉亞嘆息地說道。

    「唉,我不過是個無力的,沒有價值的小姑娘。我從沒想要改變這個事實這種事情,我是知道的!」

    瑪麗婭驚奇地眨著眼睛,望著露娜莉亞青白色的銀發。

    這個少女不是衝著威廉,而是向萊爾吐露著憤怒。她生氣的臉就像寫著「那又怎樣」、「氣死我了」,而她的悲傷似乎已經被驅散。

    「全部我全都明白的可是你!」

    「——萊爾那傢伙就是那種人哦。」

    露娜莉亞抬起頭看她,而瑪麗婭像是自豪和驚奇一般,露出不可思議的苦笑回應她。

    「比如,他會救下在他眼前想要自殺的人是吧?但是,萊爾不會告訴那個人『生命是重要的』這種話。他或許會說『我討厭看到這種事』——這種程度的話。然後,要是同一個人再自殺的話,他還是會去救他。不管多少次他都會去救他會這麼做,直到那個人放棄自殺。」

    「有點明白的感覺。」

    露娜莉亞平靜了下來,同意似的點點頭。

    瑪麗婭這個少女令人意外地好懂,而也讓人感到親近。她們的心都為同一個少年而亂,有一種類似於「戰友」的共感。

    「你之前救了我。我必須要還你一次。你想要什麼?」

    「那麼,就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吧。」

    瑪麗婭一霎間揚起眉毛,但她馬上想起在萊爾的研究室裡的對話,於是點點頭。

    「哎呀,好啊——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露娜莉亞。」

    「好的,瑪麗婭。」

    赤銅的頭髮與青白的銀發就像排斥一樣兩邊飛散開。接著,微紅的魔劍一擊而下。

    「——你們覺得兩人聯手就會有機會嗎?」

    威廉追擊著右手邊的瑪麗婭。瑪麗婭釋放了一發牽制的槍擊。威廉自然避開了子彈。然後順勢直線突入,將劍突刺。

    「喝——」

    高密度的「霧」魔劍守護了瑪麗婭。

    露娜莉亞用「霧」做出防守後,向前一步,代替了退後的瑪麗婭的位置。

    面對乘「霧」而來的露娜莉亞,威廉再次用魔劍與語言之劍揮斬。

    「你還在這裡?你為什麼而戰?你放棄了族人,連死都做不到——」

    「你說得對。我連死都做不到。」

    露娜莉亞揮起「霧」,毅然地回望威廉。

    「你的憤怒能帶來什麼?卑怯地逃走了的,無力的你,現在為什麼而戰?」

    「什麼都不為。我確實沒有價值,自己消失就好了這種想法也沒有改變。我是個逃走的卑劣者但是,霧之血族——我絕對不能原諒有人用言語來侮辱他們!」

    「唔。」

    察覺沒撈到好處的威廉嘀咕。

    露娜莉亞的虛無處世,是由於後悔自己無力救助同胞。無法原諒自己的無力,讓她覺得自己是「應該消失的屍體」、「沒有生存價值,連死掉都做不到」。

    這種無力感,到現在卻反而刺激她觸發了對「同胞的熱愛」。

    「罷了,只要把你砍了就行。」

    威廉旋身,利用離心力揮出一記重斬。增加了魔力密度的濃密之「霧」,使威廉的斬擊落空。

    露娜莉亞用斷劍做出防禦的架勢。

    「你用那把斷劍能做什麼!」

    但,直奔纖細的脖子想要收割的魔劍,碰到了確實的手感被彈了回來。

    威廉瞪大了眼睛。

    「這是」

    幻想之「霧」漩渦般捲起,收束在露娜莉亞手中。「霧」纏繞著被折斷的劍,將劍身修補完成。像是被研磨過的玻璃一樣潔白的半透明劍刃顯現出來。

    「——<狹霧之劍>(Nebula Sparda)。」(註:斯巴達星云)

    縱劍一舞,露娜莉亞將「霧」之刃水平揮出。

    魔劍迎擊。達到極限高度的「霧」的收束率、密度,已經與之前完全不同。如此,威廉加強了手下的力度。

    <狹霧之劍>從中間被切斷,然後「霧」之刃再生,向威廉逼去。

    「什麼?」

    「霧」之刃從閃開的貴族那端正的臉上掠過,傷了他的臉頰。

    從露娜莉亞身體散發的「霧」注入了<狹霧之劍>。不管被切斷多少次都能再生——就是說,這是把「不可阻擋的劍」。和它的名字一樣,它就像霧一樣神出鬼沒地攻守。

    但是,過度注入力量需要付出代價。露娜莉亞的消耗比以「霧」纏繞時不同,<狹霧之劍>每次的斷劍再生,都讓她的臉血色漸消。

    「你這——嘖!」

    放棄防禦,捨身成仁——威廉腦裡閃過這個念頭,迅速往後跳開。原先立足的地方冒出了著彈的火花。

    「不要忘了還有我!」

    瑪麗婭一邊給步槍裝填,一邊高喊。

    正和<朱紅月牙>的堅韌對抗的露娜莉亞擔任前鋒和防衛,槍術精湛的瑪麗婭做出牽制攻擊。這是不出意料的自然而然的戰鬥配置。

    「不過,這不過是小把戲而已,小姑娘們。」

    臉上浮現慍怒之色,威廉向少女們衝去。

    4

    萊爾在<巨人王>的艦內奔跑著。控制甲板上的戰況正在全艦播放,他信任著瑪麗婭和露娜莉亞,加快了腳步。

    想著那張一眼閃過的艦內地圖,機關中樞的琥珀爐所在地就浮現在腦海裡。漸漸增多的厚重門扉和導管,昭示自己所想的路線是正確的。

    「是這裡嗎。」

    他最終到達了一扇相當厚重的鋼鐵大門前。旋轉閥門打開,黃昏色的熱氣向萊爾撲來。

    這是五角形與六角形組成的三十二面體。它是形狀粗糙的琥珀爐。內部以鋼鐵鑄造,輔之以被稱為秘銀(mithril)的特殊合金,它能使琥珀含有的能量效率反射增幅。

    被半埋在熔爐的管道群裡的琥珀爐,它的大直徑超過一個成人的身高,打造得相當堅固。

    如果將補充的琥珀投入五角形的開放爐口,將會有多少熱量流出呢。他不會做這麼刻意的事情。

    「要用這個嗎。」

    萊爾取出特意藏起來的武器。

    那是單髮式的榴彈槍。它擁有大口徑,但威力卻不足以破壞全鋼鐵製造的琥珀爐——那是一般而言。

    子彈上做了手腳。

    打開中折式的槍身,將反射著虹光的銀色彈頭裝填進去。

    拉開一段距離走到通道上,兩手保持著槍口朝向飛船的琥珀爐。

    將手指扣上扳機——萊爾迷茫了。

    真的要把這艘<巨人王>——和思考機關破壞,這樣好嗎?

    實際運轉的思考機關,前所未有的發明,這樣就讓它粉碎了好嗎?

    射擊的話,覺悟不會變化。

    不射擊的話,覺悟就會變。

    艾爾路亞曾經問過他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正懸在他的指尖上。

    我要——

    他扣住扳機的手指開始震顫。

    這時候,從牆那頭傳來聲音。

    「——夠了!」

    他聽到的是,能將他的迷茫驅散的怒吼聲。

    中樞甲板的戰鬥你來我往地反覆著,雙方都沒能一直佔到上風。

    露娜莉亞的<狹霧之劍>威力相當。她的劍術卻比不上威廉。無論移動速度和攻擊速度有多快,都被提前預判並閃開。

    瑪麗婭的子彈至今未中一發。威廉的移動速度非常迅速,在扣下扳機的瞬間他總是已經不在原地。更不必說槍劍的刺殺了。

    在展現了超人的劍技的威廉面前,瑪麗婭與露娜莉亞的倉促組合苦苦抵抗,不習慣於聯手的兩個人的神經已是強弩之末。

    「咳。感覺他有些放水。」

    瑪麗婭像是要調整淆亂的呼吸一樣嘆道。

    在她視線對面,威廉放鬆地站在那裡。在已兩個擁有超常戰鬥力的少女為對手的情況下,他不斷揮動長劍,呼吸一絲未亂。

    「就快耗盡子彈了嗎?《暗夜血族》的小姐也相當疲勞了吧。」

    「」

    露娜莉亞無言以對。看來是調整呼吸都拼盡全力的樣子。<狹霧之劍>是靠露娜莉亞的魔力維持的。對幻想種來說,魔力就是生命力。每次和威廉的魔劍相拚,露娜莉亞都如字面意義上削減著生命。

    「還不停手嗎?畢竟這場戰鬥毫無意義。」

    威廉說道。

    「我會把<朱紅月牙>還給那位小姐。操縱人的手段還有很多。瑪麗婭小姐,你應該很清楚思考機關的價值吧?不將其發表才是不可思議的事吧。

    「怎麼樣?你們不能為我說服萊爾君嗎?」

    「「」」

    瑪麗婭和露娜莉亞無言相對。

    然後,她們的回答是分別提起武器,同時跳了出去。

    威廉小聲地嘆了口氣。

    「呼。真是的」

    他看了看露娜莉亞操縱的<狹霧之劍>。

    「消失了的同胞,你還有什麼義務為他們做什麼?不適應時代,就要被淘汰的霧之血族。你也一樣閉上嘴消失才好。」

    「可以那樣說。」

    正面接下威廉的魔劍和語言之劍,露娜莉亞靜靜地說道:

    「現在的我沒有意義、沒有價值——這種事我是最清楚的了。」

    「既然知道,那你為何而戰?難以理解。」

    威廉像是驅趕昆蟲一般揮動著劍。

    被劍掠過而站姿潰亂的露娜莉亞,眼睜睜看著微紅的劍刃落下。但是,從旁邊伸出的槍劍防住了這一招。

    「——說到理解不了。你也一樣,瑪麗婭·海賴。」

    將像長槍一樣刺出的槍劍彈開,威廉這麼說道。

    「你不是希望萊爾·韋德斯坦做革命的旗手嗎?這可是實現願望的大好機會。你是要拖拖拉拉——不,是想浪費這次機會嗎?

    「——夠了!你這混蛋!」

    用步槍做盾防住了魔劍,瑪麗婭牙咬得咯咯響,高聲喊道:

    「你還要說多少次!你又知道我什麼!」

    「我懂的。你有海賴集團做靠山,又有實幹能力,高超的運動能力和藝術的身體。你反過來利用女性的身份的手法也很厲害。你的能力有價值。是能將萊爾·韋德斯坦的才能完全運用的能力與價值——」

    「我才不知道什麼價值!我的價值由我自己決定!我的生活方式由我自己決定。你還廢話些什麼!」

    「才能是應當正確運用的財寶。才能可以左右自己,使你除了傲慢什麼都沒有。所以應當由知道其正確價值的人來管理你。如果你不想的話——萊爾君就由我來管理。」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

    瑪麗婭扣下扳機,憤怒的子彈在極近的距離射出。

    雖然避過子彈,但耳邊的尖嘯聲讓威廉皺起了臉。

    瑪麗婭再前進一步。

    「別做夢了,威廉·澤斯特!不要用你的價值觀揣測萊爾!萊爾的真正價值,你一點也不瞭解!」

    「真是有趣的發言。你看驅動這艘飛行戰艦的思考機關,難道他有什麼能超過這件東西嗎?那會是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

    瑪麗婭像是打心底露出了對威廉的憐憫般的笑容。

    「那肯定是他的『溫柔』!」

    「呼。不過是女人的戲言看起來,我不能把他交給你了!」

    像是以此為反擊的信號,威廉的拳頭向瑪麗婭突刺。

    被魔劍吸引了注意力的瑪麗婭,發出咕噥一聲,彎折了身體。

    「只有我,才能完全發揮萊爾·韋德斯坦的才能!」

    「胡、扯——除了才能什麼都不會愛的男人別說出萊爾的名字!」

    「婦孺之見!」

    「我就是女人!」

    她還是用步槍防禦著,但因為沒使上力道,被簡單地彈飛了。

    衝著空隙大開的瑪麗婭的脖子,魔劍為飲鮮血,直突而出。

    「瑪麗婭!」

    飛撲而至的露娜莉亞防住了這一下,疲憊不堪的她只防住一擊便拼盡全力了。

    少女們疊在一起倒在了甲板的地面上。

    「這樣就結束了。」

    威廉抬起魔劍——這個瞬間。

    「!」

    「嘎啊!」

    地面,也就是整個空中要塞發出了強烈的震動,一會後,沉重的聲音響起。 ——

    咻——嗡嗡嗡嗡吱吱吱吱——!

    在絕妙的時機,他們的立足地開始搖晃,威廉失去了平衡。正要全力攻擊的他,露出了致命的空隙。

    「吃這一招白痴!」

    瑪麗婭沒有放過這空隙,扣下步槍的扳機。

    迴旋的步槍子彈,削過威廉的前額。

    「呱——嗚?」

    威廉猛地向後退去。他按住血噴湧而出的額頭,斜眼看著少女們。

    機關停止了,飛行戰艦依照慣性在空中前進。外面再也看不見草原,星星的光芒經由一片水面反射上來。

    「霍爾湖嗎。」

    這是提供王都水源,位於王都西北的巨大湖泊。最寬處達5公里,最深處可至200米。這裡是沉沒秘密的絕好場所。

    從最開始的調轉方向開始,目的就在於此。那個少年一開始就決定了處分<巨人王>的場所。

    「他準確預測了到達的時間,然後破壞了琥珀爐嗎——驚奇一個又一個啊」

    思考機關的演算輪群,由於蒸汽壓的減弱而減緩了旋轉。剩下的就是將氦氣從氣囊抽出,覆蓋鋼鐵裝甲的飛行戰艦就不得不沉入湖裡。

    <巨人王>命在旦夕,威廉依然保持餘裕,沒有崩潰。

    確實,以輕型武裝破壞琥珀爐這種事確實在預料之外,他也並不覺得萊爾·韋德斯坦會一個人逃走。他必定會返回救這兩個少女。

    威廉將被鮮血濡濕的臉轉向屏住呼吸站起的少女們。

    「把全部押上——一決勝負吧!」

    威廉靠近她們,發起一連串的攻擊。

    魔劍呼嘯著向瑪麗婭和露娜莉亞襲來。連調整呼吸的時間都沒有。兩人只能一味防守。

    「雖然有些意外,但結局沒什麼變化。」

    威廉·澤斯特下決心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武藝、禮儀、地位、人脈。

    自然,他並不是全才。所以,最後能成功,是靠著不懈的努力和不屈的精神。

    「這次不會再有變化——我會得到我所想要的。」

    「——你所求為何?」

    一道聲音在甲板上迴響。

    「你又是為什麼,如此尋求著力量? 」

    打開的傳聲管道里傳來的,無疑是萊爾的聲音。

    「我已下了決心!」

    瞪著拚命防禦著魔劍的少女們,威廉回喊道。

    「為了我的『價值』!我會得到它,然後繼續上升!」

    「你要到哪裡去?」

    「——什麼?」

    「你要到達什麼地方才會滿足?威廉·澤斯特侯爵?」

    「」

    被指出了盲點的威廉沉默下來。

    在稍有遲疑的劍擊空隙裡,瑪麗婭和露娜莉亞開始反擊。

    威廉一凜,將注意力集中到戰鬥上。

    「唔」

    「洗耳恭聽。你的目標到底是哪裡呢?」

    「如此狡詐的手段。你想用語言來迷惑我嗎?」

    「如果這麼想的話把耳朵塞住不就行了?」

    他像是在通道里奔跑,然後衝著附近的傳聲管道喊話。他的聲音裡混雜著激烈的喘息。

    「如果這是迷惑的話那麼你不會被迷惑的理由又是什麼?」

    然後在他暫停喘息之時,下一個問題又無情地追來。

    「從一開始到底存不存在你自己希望抓住的,想要得到的那個東西?」

    「什麼?」

    被疑問所困惑的威廉,胸前被<狹霧之劍>掠過。

    是疼痛還是困惑,又或者是兩方面的原因,威廉的臉扭曲了。

    「——我常常提醒自己,鍛鍊自己。有這樣堅定意志的我,理應得到力量!」

    「實在是努力家啊。」

    這是話裡有話的口氣。

    「那麼,你真正希望的是上升嗎?」

    「喝!」

    躲開直奔太陽穴來的槍劍,威廉高喊道:

    「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真的嗎?」

    萊爾繼續說道。

    「『堅定的意志』與『感情的強大』不是一種東西。並沒有你所謂的『終點』。這不就意味著沒有『起點』這種東西嗎?」

    「唔」

    「你所說的聽起來像是『你應該去做的』而你『想要去做的』又在哪裡呢?」

    「唔、唔唔」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威廉嘴裡就漏出了呻吟聲。

    瑪麗婭的槍,露娜莉亞的霧,都不是威廉所畏懼的。那些都是他完全能對付的東西。

    「咕、嗚嗚?」

    威廉·澤斯特得到了一切。

    侯爵的位置。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自己能夠更好的運用這個地位。所以他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事故的方法使父親死亡,世襲了侯爵之位。

    所以,當侯爵被問到他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那會是——

    「嗚、嗚嗚」

    「你的野心和克己心實在難以讓我有尊敬的念頭,威廉·澤斯特。」

    萊爾第一次,直接用名字來稱呼威廉。

    「但遺憾的是,你用所謂堅定的意志得到的任何東西,都不能讓你滿足。無論累積多少價值——你總是欠缺著『野心』。」

    「嗚、嗚嗚嗚嗚嗚!」

    「形勢逆轉了。」

    露娜莉亞吐出深深嘆息,低聲說道。

    「語言之刃的味道怎麼樣?」

    「別太得意了!你這舊時代的遺物!」

    威廉的眼睛瞪著露娜莉亞,同時揮劍劈斬。但是,魔劍被霧之刃阻止了。

    「你的劍變鈍了。」

    然後,露娜莉亞的<狹霧之劍>變換了形狀,將魔劍捲住。

    「唔、嗚」

    「您看起來臉色很不好看呢,侯爵閣下。」

    越過從露娜莉亞頭上的瑪麗婭將步槍伸出。

    「這回的耳光抱歉了!」

    即使避開了攻擊,但子彈還是削過了威廉的右臉。他的臉頰開裂,露出了牙床。

    「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用盡全力向少女們揮劍。

    她們也幾乎到極限了,腳步都已蹣跚。瑪麗婭裝填上最後的子彈,露娜莉亞的琥珀眼再次射出光輝,她們一起向威廉攻去。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威廉咬住已經暴露出一側臉頰的牙齒。 ——

    為什麼這些少女還沒有屈服? ——

    為什麼他們會給自己帶來如此麻煩? ——

    為什麼自己——

    「咕、咕咕咕」

    「自己的價值,由自己來創造。自己的生存意義,由自己來定義。即使別人看你一文不值。」

    「我、我要」

    「你曾經說過,你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就是這個意思。不是你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自己沒擁有啊。」

    這時候,攻防雙方發生了互換。

    所有的戰鬥理論,所經過的所有鍛鍊出的武力而變得曖昧,威廉一臉僵硬,拚命揮舞著劍。

    「那麼那麼,你打算想說什麼!」

    威廉像是吐血一般,發出了絕望的叫聲。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到底為何而生!輕易拋棄了自己的價值,你的驅動力到底是什麼!?」

    拋棄了沉著與優雅,威廉·澤斯特咆哮著。

    「回答我!萊爾·韋德斯坦!」

    「——我所思考的事情,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情。顯而易見得能讓你笑掉大牙。」

    在激烈的刀劍交擊聲中,萊爾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我不過是——想成為『能夠溫柔地對待別人的人』。」

    「那是什麼」

    威廉像是忘記了現在的處境一般發出了呆住的聲音。

    「就這個?就為了這個?」

    萊爾的回答,就像是父母常對孩子使用的套話。 ——

    但是,有多少人能真的實踐這樣明顯的事呢?

    威廉最終意識到自己誤解了什麼。

    萊爾·韋德斯坦有著與那才能不相配的態度。優秀的頭腦卻與之相反的平凡,普通的感性,因為這樣,他才不能完全發揮那樣的才能。

    事情卻不是那樣。

    平凡又普通,他才會被才能所吞噬。他給人的印象,是和普通人無法相比的,有著強烈的「自我」的形象。

    「這、這種事」

    這個「自我」完成了最後一擊。

    威廉突然感到了寒意。握在手裡的劍也呼呼震顫。

    他從來沒有為什麼擔憂。他覺得自己做的事都是「當然」的。所以他有著能夠繼上升的自信。

    於是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失去寄託感覺到了寒冷。

    理所當然的事情——那麼「當然」是什麼?

    「我、我在!?」

    如同文字上說的一樣,威廉感覺到茫然若失。這時勝負就已分了。

    血花飛濺中,久經鍛鍊的身體浮在空中。

    「咕哦」

    威廉咚地向前倒下。

    他的血在地上慢慢擴散。

    「做到了」

    瑪麗婭舒了一口氣。她用步槍代替手杖支撐著身體。

    露娜莉亞琥珀眼裡的光輝消失了,<狹霧之刃>的劍身云消霧散。

    兩個少女混亂的呼吸聲迴蕩在飛行戰艦的控制甲板上。

    「真是的他真是頭怪物。」

    「哎哎要不是萊爾大人的言語,我們是不可能做到的。」

    瑪麗婭和露娜莉亞相視而笑。

    「那麼等萊爾回來——!」

    「瑪麗婭!?」

    看到突然跳開的瑪麗婭,露娜莉亞喊道。

    「被你們看扁了,小姑娘們」

    渾身浴血的威廉,臉上的表情像惡鬼一樣扭曲著站了起來。看到這不詳的一幕,露娜莉亞的喉嚨發出了悲鳴,他沒有受傷的左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嘎,哈——」

    威廉拖著露娜莉亞,向著正想站起來的瑪麗婭走去,用靴底向她脖子踢了一腳。

    「咳——」

    「別作弄人了別作弄人了!」

    他的聲音從裂開的右臉頰漏出,威廉抓著少女們的力量加強了。

    瑪麗婭和露娜莉亞的臉越來越蒼白。在她們滲出痛苦的喉嚨裡,幾乎能聽到頸骨的悲鳴。

    「——威廉·澤斯特!」

    這回是他原本的聲音。

    滿臉煤灰和灰塵的萊爾·韋德斯坦正瞪向威廉·澤斯特。

    將引擎部分破壞的萊爾,在控制甲板的通道里奔跑著,並一次次往映入眼簾的傳聲管道里喊入聲音。

    「——『存在於光的盡頭,暗的盡頭。它指示出風的起源,火的起源——」

    萊爾一邊奔跑,一邊詠唱<祈咒>。他的手上沒有琥珀。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大口徑的手槍。

    「那是在那被遺忘黃昏的異教黃金,那是時間的搖籃。它將異鄉溫柔地包容。將我等溫柔地給予寬恕——」

    他最終回到了控制甲板上,在最後的最後,決戰的形勢已經逆轉。

    滿身瘡痍的威廉,正要掐死兩名少女。

    「嘖!威廉·澤斯特!」

    「呀,萊爾君。」.

    那張看起來像是別人的瘋狂臉孔轉了過來。

    「你太讓我吃驚了。把我逼到這地步不是這些小姑娘而是你。是你微不足道的話語。」

    威廉擠出空洞的聲音。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我這種事情不過,很不可思議對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呢?」

    「那是因為你是過於積極向上的人。」

    萊爾像是帶著些許憐憫般,眯起了眼睛。

    「你與原地踏步的我不同你的意志能讓拉著他人向前。不過有一點——那樣的意志沒有『終點』。」

    「啊啊,是啊我並沒有什麼最初的目的。我只是順從自己的要求,為行動掃清道路不過在聽到你的話以後,我感覺心裡強烈湧起了什麼好東西呢。就像你觸到了我心底的什麼。」

    威廉看著萊爾,眼裡閃閃發光。

    「世界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的傲慢與溫柔,這個世界的樣子就已經變了!你的『力量』,並不是那種小得能讓我看到極限的東西這樣的你,我打心底想要得到!這就是現在的我的真實!就算使用沒有目的的手段」

    「」

    「那麼,選擇在這裡是接受我,將世界改變,得到一切;還是拒絕我,讓世界保持原樣,然後失去一切呢!」

    向吐出微弱呼吸的少女們示意了一下,威廉浮現出惡鬼般的表情。

    「我現在正把她們的命握在手裡。那麼,你要怎麼辦?」

    「這就是我的回答。」

    萊爾靜靜地抬起手槍。

    「這樣好嗎?你知不知道,你要用自己的手來了結她們?這是正確的解答嗎?」

    「對我來說,只有一樣東西永遠是正確答案。」

    萊爾這麼說著,笑了。

    萊爾將手槍的準星橫向移動。

    威廉注意到他瞄準的地方,睜大了眼睛。

    「住手你知道你想做什麼嗎!」

    「哎哎。『對自己創造的東西負起責任』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萊爾向著手中的槍吹入<祈咒>的最後一節。

    「——『其境界的動搖。超越時間的理法。永久的黃昏降臨此地』!」

    萊爾手中——大口徑的單髮式手槍的子彈,並不是一般的子彈。

    那是特製的秘銀合金彈頭。其內部封有處於臨界狀態的琥珀。

    原本,各種在外部機器的加熱加壓下才會引起琥珀的臨界遷移,而作為魔法師的萊爾,將其急劇活性化了。

    就像一個超微型的琥珀爐的秘銀合金彈頭內,琥珀的魔力最終轉化為能量——轉化成熱量。

    魔法與科學——這是融合二者的技術體系,只有萊爾才能造出並操縱的<魔彈>(<Frei Kugel)。就是用它將<巨人王>的機關中樞的巨大琥珀爐破壞的。(註:Frei Kugel,德文,即為free bullet)

    萊爾用<魔彈>指向思考機關。

    「住——」

    無視想要制止的威廉,萊爾扣下扳機。

    一開始,琥珀彈頭以原始的構造擊出,它悠然地飛翔,描繪出自然的拋物線。它經過威廉,向著他身後——吸進了思考機關裡。

    命中目標的琥珀彈頭裡,巧妙的力學構造將內部的超微型琥珀爐壓縮。處於安定狀態的琥珀,將儲存的能量一口氣轉化為熱量。

    產生的熱量使空氣急劇膨脹,產生了衝擊波。

    漩渦的爆炸威力融化了圓筒,粉碎了鍵盤,將無數齒輪彈飛。

    管風琴模樣的思考機關,一瞬間化為灰燼。

    「哦、哦哦」

    放開了瑪麗婭和露娜莉亞的威廉,轉身向著被破壞的思考機關。他緩緩地,一步步向塵埃未定的殘骸走去。

    「哦、哦哦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哦哦哦」

    面對比雄辯的語言更勝一籌的「回答」,威廉被擊倒了。

    他所得到的,所希望的——萊爾·韋德斯坦所沒有的東西,被完全破壞的思考機關似乎正這樣說。

    這是威廉·澤斯特初次體會到「絕望」。

    將瑪麗婭和露娜莉亞掌握在手裡——這樣的沉著,也像粉塵一樣被吹飛了。

    「能站起來嗎,瑪麗婭,露娜莉亞?」

    在萊爾的呼喚下,兩個少女紮實地用自己的腳站了起來。

    「哎哎,吐口口水就治好了。」

    瑪麗婭笑著說道。

    像是要讓他安心一樣,露娜莉亞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萊爾心裡石頭落地。

    「——萊爾。」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萊爾抬起了頭。

    「——我想,你是最有可能聽到這段聲音的人吧。」

    這是令人懷念的師傅的聲音——艾爾路亞·阿索斯的聲音響起了。

    5

    「萊爾,這是」

    雖然對艾爾路亞十分熟悉,但突然聽到她的聲音,瑪麗婭還是困惑地問道。

    萊爾一時間也同樣茫然,然後他察覺到了聲音的出處。

    這大概是留聲機——或者是某種能能記錄聲音的裝置在起作用。

    通向全艦的傳聲管道里,懷念的師傅聲音呼喚著萊爾。

    「——這段聲音設定為當思考機關被破壞時播放。會想要將這樣的發明毀去並付諸實踐,大概會是像你一樣的人。」

    不是嗎?這樣問的艾爾路亞那天真的笑容浮現在腦海裡。

    「你肯定在煩惱。畢竟要破壞的這台思考機關,是如同你孩子一樣的東西。不過,這樣就好。這東西的存在對世界百害無一利,大概吧。」

    那為什麼要製造它?他同樣想問這樣的問題。

    「那為什麼要製造這樣的東西,你一定在這麼想。哎呀,它對我來說就像一件工作。如果眼前有件有趣的東西的話,我會想要看見它成型。不那樣的話就不是我了。這是研究者的天性。」

    她自嘲的嘆息也精密地再現了。艾爾路亞的聲音繼續道:

    「我自己也在思索,自己創造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卻從來沒有想過它們是用於善還是惡,人們是喜歡它們還是討厭。我創造的東西是否會讓千萬人會死去,這種事我『並不清楚』。不過嘛,大多數人也不清楚吧。所以呢——這讓我們與動物同樣。最後會成為『慾望的奴隸』的結局並未」改變。

    「」

    「我曾認為你和我想的會是一樣但似乎我錯了。你還是那個一成不變的老好人樣子。」

    「真是沒救的傢伙啊」,她的聲音裡似乎在這樣苦笑著,而萊爾也苦笑了。

    「——萊爾。你的願望是否還是『溫柔對待整個世界』呢?這是條充滿荊棘的道路——想要在這個不完美的人間做理性的野獸。所以啊,萊爾,你有做好被傷害的準備了嗎?」

    「」

    「我不會說不要想得太多哦。你比一般人要聰明好幾倍呢。所以思考再思考,盡力去思考吧。然後迷茫——嘿,這不正是你的特技嗎?」

    她發出了啊哈哈的笑聲。

    「雖然伴隨你那被賜予的才能會很有趣,但最有趣的,是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哎呀——加油吧。」

    真是相當不負責任的告別,飄在空中的,唯剩風吹過的雜音。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歡作弄弟子呢,那個人。」瑪麗婭這麼說道。

    在這艘<巨人王>啟動的時候,她就相信著萊爾會是最先阻止它的人。如果有別人想要使用它的話,自己的弟子也會去阻止他。她相信著,不會是其他人,而是她的弟子會來到這裡,所以她將聲音錄下,放在了這裡。

    「如果我是老好人的話,那你就是個麻煩製造者,師傅。」

    「那樣的話,師傅和弟子不是應該有所相似嗎?」

    露娜莉亞抱著從地上撿起的<朱紅月牙>,站在萊爾身旁,面無表情地做出一句辛辣的評價。

    「我是麻煩製造者?」

    「毫無自覺這一點就是證據。」

    瑪麗婭提高音量,笑道。

    露娜莉亞也像是挪揄他一般眯起了眼睛。

    萊爾面對她們倆的反應,垂頭喪氣地沉默了。

    「——啊,還有一件事。這錄音帶會和飛行戰艦一起自動消滅哦~」

    就像是在腦海裡響起的聲音,讓三個人表情都凍結了。

    「如果不想被捲入崩潰,那就趕快避開吧。我說完了,哎~」

    「等一——」

    就像是要打斷衝口而出的抱怨一般,聲音的播放結束了。

    「算了,省了掃尾工作。」

    「你怎麼還能說得這麼冷靜啊!」

    瑪麗婭尖聲慘叫道。

    在控制甲板破開的大洞另一邊,黑沉沉的水面逼近了。浮力正漸漸喪失。

    「我、我不會游泳!」

    露娜莉亞的臉也因恐懼而僵硬。

    「得、得逃了吧——!」

    「啊、啊啊,必須趕緊?」

    萊爾目光轉向思考機關的殘骸。

    「咕、咕咕真是的,最後竟然如此收場真是的啊!」

    繼承侯爵稱號的青年,正捧腹大笑著。

    「確實啊!這樣就說得通了——這是我第一次完美的敗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肩的槍傷,折斷的右手腕,流出的血弄濕了甲板。就像要擰出更多的血來一樣,威廉繼續笑著。

    「快點止血。然後你和我們一起逃脫吧。」

    「哈哈!你真溫柔真讓人氣憤。」

    威廉晃悠悠地站起來,但卻向後退去——退向穿透甲板的大洞。

    「溫柔與傲慢是硬幣的兩面你沒察覺到麼?不尋求補償的溫柔,那除了傲慢還會是什麼?」

    「」

    「像我這樣的淺薄人類,溫柔只會是毒藥。如果接受你的溫柔,自己就會承認自己不過是『隨波逐流的一個人』這種事實所以我不會承認這種事。因為已經決定」

    「停下——」

    想要飛奔過去的萊爾,被瑪麗婭和露娜莉亞制止了。

    威廉帶著一臉滿足,走到大洞的邊上。

    「感謝你們,小姐們萊爾·韋德斯坦。這就是我的終點。」

    威廉滿足地說道。

    「所以,你們還不能在這裡結束!越來越多的人會聚集在你的身邊!真正的《最後魔女的遺產》是你!總有一天,你會因沒能成為我的人而後悔!」

    發出開朗的大笑後,威廉·澤斯特從甲板縱身一躍。

    他的身影被黑暗吞沒,消失無蹤。

    「萊爾?」

    「萊爾大人?」

    「別擔心。沒事的,瑪麗婭、露娜莉亞。」

    拍拍拉住自己的少女們的手,萊爾露出讓她們放心的微笑。

    「走吧。」

    萊爾催促著兩人,將背轉向被破壞的思考機關。

    註:本章出現的「思考機關」,亦可作「思考引擎」,「智能引擎」說。機關中樞就是指引擎動力中樞,以上保留原漢字解。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9 PM

終章 少年與少女們

   在王都新開發的住宅區裡,建起了一幢新的公寓大樓。從外面看,給人一種清潔的感覺並散發著快樂的氣息,給人感覺就是高收入人群的財產。

    而在這幢高級公寓的頂層。

    「嗚、嗚嗚嗚嗚嗚萊爾嗚~~」

    一名少女正站在這裡用指甲抓著門。

    不用說,她就是瑪麗婭·海賴。

    她的脖子和身上其他地方上繫著繃帶,卻帶著一股外出嬉鬧的貓貓狗狗的感覺,一點也沒有令人感覺疼痛。

    「你在幹什麼,小姐?」

    正抱著洗臉盆的米拉,在看到主子的這幅樣子後嘆息一聲。

    「米、米拉!他沒事嗎?萊爾沒事嗎?他沒有死是吧?」

    「嗯,不太清楚吧。」

    看到米拉沉痛的表情,瑪麗婭呼呼地抱頭。

    「啊啊!萊爾爾爾爾爾爾爾爾爾!米拉!我就不能做些什麼嗎?」

    「也是那麼,從萊爾少爺的研究室裡把堆積的研究文件偷拿出來如何?」

    「研究文件!我馬上去拿!」

    話音未落,瑪麗婭就像一陣風似的離去了。

    「哎呀呀。終於能安靜點了。」

    米拉得體得跟著瑪麗婭,打開了門。

    這裡是有著高價而沉靜裝飾的客房,而在其中床上的是——

    「嗚、嗚啊,頭好熱全身疼痛」

    發燒時的呻吟聲,正陰沉地在室內迴響。

    萊爾正縮在棉被和毛毯裡,頭上搭著冰袋。

    隨著思考機關的破壞,所有機關停止運作,氣囊的氣體盡數排出的飛行戰艦<巨人王>,沉入了霍爾湖深深的湖底。

    從飛行戰艦逃出,已經有三天了,萊爾發起了高燒。

    在早春的湖裡游泳並非完全勉強,而從被捲入沉沒等一系列事情來考慮的話,可能是引起了一些精神傷害萊爾自己是這麼想的。

    「不過,還是可以說這是光榮的負傷。畢竟是抱著兩位女性,還要在霍爾湖裡游泳。」

    「嗚、嗚嗚誰知道瑪麗婭和露娜莉亞在水裡重得和石頭一樣啊」

    萊爾打著噴嚏,同時還混著呻吟。

    「好了好了,你很努力了。」

    米拉一邊笑著,幫他換下冰袋。她似乎感覺萊爾做了十分有趣的事。

    一邊慇勤地護理著,米拉一邊向萊爾搭話。

    「我從小姐那聽到了戰況匯報,聽說你殺進了對手的心靈空隙裡呢。」

    「打嘴炮是情非得已的戰術」

    發著燒的萊爾像是在說夢話一樣回答。

    「米拉。我是傲慢的人嗎?」

    「——嗯,該怎麼說好呢。」

    米拉微微睜大眼睛,調整了一下坐墊,然後用溫柔的聲音回答道:

    「或許,既傲慢又不傲慢吧。具有非凡的才能,但又一事無成——對於這種浪費,別人的批評也是理所當然的。」

    「嗯」

    「不管怎樣,這樣就好吧。因為這是萊爾少爺你選擇的。至少說,我並不討厭哦。」

    米拉衷心地加上一句。

    如果沒有這傲慢的溫柔,萊爾會像無法停止運轉的「機械」一樣吧。為了擊敗威廉,他將人類看作是「數值」和「算式」。萊爾不喜歡這樣,他不想要這種背離自己所望的生活,而選擇更自在的生活方式。

    要描述傲慢這個詞或許也是一件傲慢的事。

    但它包括了所有,瑪麗婭、米拉——萊爾所喜愛的她們。

    「算了我希望您能多試著去瞭解一下女人心就好。」

    發燒呻吟著的萊爾似乎沒有聽到這句低語。

    「哎呀呀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治好感冒吧。」

    米拉這麼說著,在手袋裡摸索著,然後掏出了裝有透明液體的玻璃管。她拿掉蓋子,往發著燒呻吟著的萊爾嘴裡倒去。

    「嗯呸!這、這是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不過一小口,就讓萊爾在床上打起滾。因發熱而紅通通的臉,一下子染上了青色。

    「哇!啊又甜又苦又辣又酸還有鹹味而且還嘶嘶地翻滾」

    「這是從我母親那裡傳下來的滋養強身藥。在南方諸島流傳——人稱『屍體復甦』。」

    「確、確實感覺到屍體的驚訝味道了」

    「好了啦,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米拉這麼說道,這次拿出的是子彈形狀的固體藥丸。

    「這種『屍體復甦』分為上下兩部分。」

    「還、還有下」

    「哎哎。當然,這是栓劑。」

    米拉嘻嘻地笑著,帶著殺蟲時的笑臉捲起女僕裝的袖子。

    「來吧來吧萊爾少爺,乖乖地讓我把這個插進去吧。」

    「我、我覺得吃了上就行」

    「這可不行。你的臉色還發青著呢。」

    「這、這是因為藥的緣故」

    「你要懂得放棄哦?好了——放棄抵抗放鬆身體吧。」

    綻開像怒放的向日葵一樣的笑容,米拉向萊爾靠近。

    「這樣就弄好了。」

    在經過了數日的研究室掃除後,露娜莉亞長吁了一口氣。

    坐到沙發上休息後,她聽到腳邊有叮哐的響聲。

    「」

    露娜莉亞把塞在沙發底下的<朱紅月牙>拿了起來。

    被威廉·澤斯特操縱的維根海姆學院的學生們,已經被露娜莉亞解開了「傀儡」魔法,回到了普通的生活裡。或許是他們都失去了被操縱時的記憶,看起來都如此悠閒和無憂無慮的樣子。

    霧之血族傳承的《暗夜血族》的魔劍——在霧之血族只剩露娜莉亞一個人的情況下也成了沒用的東西。如果再次被威廉那樣懷有惡意的人使用的話,在人類社會還是會引起混亂的吧。

    「這樣就好了吧。」

    因感冒而在朦朧中掙扎的萊爾這麼說。

    「這回的事件,唯一的成果就是取回這把劍。如果你說要處理它,我也更加為難。」

    「為了露娜莉亞」,他沒有把這種理由說出口。這是讓她茫然的地方——不,讓她感覺憤怒的地方。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姐姐大人我啊,想要留在他的身邊。」

    露娜莉亞撫摸著收進劍鞘裡的<朱紅月牙>,如此低語。

    「或許是命運也未可知,讓只剩一人的霧之血族與他相遇了。」

    自己的無力還沒有霧散晴朗。但是,她想自己得接受這件事。

    沒有力量,無足重輕,可她仍可以身為霧之血族而自誇。僅剩自己一個人的事實——她已經見到了。

    科學與魔法,在它們狹縫裡生存的《最後魔女的弟子》——她想和他走到最後。

    或許,自己苟活下來這件事的意義就在於此。

    「不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我自己你會原諒我嗎?」

    沒有任何人回答她——似乎是這樣:

    「這樣不好嗎?」

    一道聲音回答。

    露娜莉亞抬起頭,在打開的門邊,瑪麗婭正站在那裡。

    「瑪麗婭大——」

    「是瑪麗婭哦這間書堆成山的房間,已經變得這麼漂亮了啊。」

    瑪麗婭在房間裡巡視。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

    瑪麗婭像是閒聊一樣說起話來。

    「那時的我,是一個什麼都滿不在乎的假小子。所以我一點貴族大小姐的自覺也沒有,把附近的孩子都帶出去,自己做起了女大將。」

    對於突然開始的話題,露娜莉亞莫名其妙地歪著頭,瑪麗婭繼續說著:

    「有一天,我發起的一個試膽大冒險,讓我的一個女孩子朋友受了很重的傷。那是在幽暗的森林之中。她摔倒了,然後頭碰上了尖銳的石頭,鮮血呼呼直冒。但大家都啞然時,她卻站了起來。那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你在擔心她——」

    「『大人會生氣的』。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那是」

    「在小時候也是沒辦法的吧?不管怎麼說,我是個卑劣者的事實沒有改變。現在想起來,還能讓我感到作嘔。那時候所有人裡,萊爾是最先行動的。他走向受傷的女孩,將偷偷帶過來的琥珀拿了出來——他用了魔法。」

    那是瑪麗婭第一次知道萊爾的秘密。

    那個女孩子接受了萊爾的魔法應急處理,之後,又是萊爾帶領大家回到村裡。

    「大家都非常感激救了女孩子的他。但到了第二天萊爾就被村裡的朋友們疏遠了。這是當然的吧?使在科學進步的<蒸汽革命>時期,魔法就是妖魔鬼怪的手法,這種事情是常識吧。那件事之後,萊爾就搬到王都去了。」

    因為來得突然,在他搬走之後瑪麗婭才知道這件事、

    再見到萊爾,是瑪麗婭回到王都以後的事了。

    與萊爾的久別重逢,讓年幼的瑪麗婭覺得自己是將萊爾從家鄉被趕出來的罪魁禍首。更甚的是,她因為知道了自己青梅竹馬的秘密而害怕。

    「那時候我只想逃走。但是,萊爾他對我說沒事的。然後,他說——」

    「我不後悔。畢竟,我救了她。我救了她的命。所以我不後悔哦。瑪麗婭應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她啊。」

    這不像是年幼的——不過是十歲的弱小少年說出來的話。在這個年齡,失去朋友,就等於世界崩潰。但他依然說著不會後悔,也沒有完全否定年幼的瑪麗婭的罪惡感,但他也甚至體諒了她的感覺。

    「這就是那個『秘密』嗎?」

    「是的。這就是我最重要的,『秘密』。」

    雖然一臉寂寞,萊爾挺著胸膛,高昂著頭,將堵在瑪麗婭心中的悲傷陰云掃去,讓她放晴。

    那是瑪麗婭·海賴最初戀上萊爾·韋德斯坦的時候。

    「但是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麼重要的回憶?」

    「我和你約好了不是嗎,聽了你的坦白,我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吧?而且威廉所說的也不是完全錯誤。」

    「?」

    「是那句『不尋求補償的溫柔,那除了傲慢還會是什麼?』。」

    瑪麗婭垂下眼睛苦笑著。

    「萊爾從根本上是不會依賴別人的。比如他發明的思考機關。別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別人不知道的,他卻知道。所以他總想著幫助別人,從沒想過要接受別人的幫助。」

    「所以這就是他自己說的『偽善』?」

    「是的。萊爾從本質上說,不需要任何人。」

    「」

    露娜莉亞沉默了。

    瑪麗婭的話,對於評價自己中意的對象來說過於辛辣。所以——她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因此——對,正因如此,我燃起來了。」

    就如露娜莉亞想的一樣,瑪麗婭露出了想要挑戰的笑容。

    「對於這樣的萊爾,我想給他的溫柔附上理由——我想讓他認可我,你不覺得是這樣嗎?」

    「——是的。」

    露娜莉亞點點頭。

    她覺得這不公平。自己是唯一那個心情五味雜陳的人。

    她想要看到——這也是她決定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所以啊。我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適感覺就像『同志』一樣哦。」

    「是同志嗎?」

    「挑戰同一個敵人呢。」

    瑪麗婭這麼說道,爽朗地笑了。

    「我沒什麼經驗,所以不太明白」

    露娜莉亞感到有什麼壓在了胸口上,為了確認它,她繼續說著。

    「同志也就是說意味著『朋友』?」

    「是吧,它們大體上相同。」

    「我這是我第一次有朋友。」

    「哼?那麼,那不就是說你有很多初體驗了?」

    「?」

    「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擁有夥伴——第一次遇到勁敵。」

    露娜莉亞看著赤銅頭髮的少女,一瞬間忘了眨眼。

    「你真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

    「至少,你可以思考一下吧。」

    身後總是跟著青梅竹馬女僕的少女,將赤銅色的頭髮向上攏去。

    「非常感謝。」

    露娜莉亞低下了頭。然後,她正面看著瑪麗婭的眼睛。

    「從今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了。」

    「哎哎。我也一樣——直到萊爾愛上我哦。」

    兩名少女交換著無畏的微笑。

    就在這時。

    嘭!

    「?萊爾?」

    「萊爾大人?」

    少女們睜大眼睛盯著衝進來的萊爾。

    之前還發著燒,呻吟著的萊爾披著外套氣喘吁吁,臉上發青的痕跡並不是由於發燒引起的。

    「啊啊,別介意。我完全恢復了我感覺。」

    不知為什麼。萊爾摸著屁股說明道。

    「哼?好了,怎樣都好了。」

    「來都來了,那就躺下來休息一下吧。」

    「怎麼,你們兩個給人的感覺有什麼變化了?」

    「是嗎?」

    「那不是你的錯覺嗎?」

    瑪麗婭和露娜莉亞無視一臉困惑的萊爾,像是約好了一樣分別抱住了他的兩隻手,然後一起走向房間中央的沙發。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是嗎?」」

    她們一齊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地回答,這讓萊爾更加一臉摸不著頭腦了。

    「你真想知道嗎?」

    「為什麼不呢?」

    萊爾一副這很明顯的樣子點點頭。

    「心理健康狀況很差的話,是治療不好感冒的哦。」

    聽到萊爾的話,兩個人視線交匯。

    「——很遺憾,這是個『秘密』哦。」

    「請放棄吧。」

    瑪麗婭一臉惡作劇的表情,而露娜莉亞看起來像在諷刺,然後她們都咯咯地笑了。

    萊爾看著少女們的樣子,不滿似的撅起嘴。

    看到這樣的萊爾,少女們笑得更開心了。

    《最後魔女弟子》的房間裡,響徹了少女們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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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之尊 發表於 2012-12-27 06:19 PM

獨白鳥的獨白

  正在讀著這個後記的你啊。請試著脫下腰帶。

    哎?哎哎?我指的是封面的書腰帶。請脫下來吧。

    從扯破的黑絲襪裡露出的白色大腿!

    他們把我喜歡的什麼東西藏起來了啊除此以外還有歪到一邊的吊襪帶也不分上下。 ——

    對了對了。說到吊襪帶,

    「吊襪帶好棒!」

    「確實很棒。奔放的大小姐捲起裙子,露出大口徑手槍什麼的。」

    「這是王道——呃,這種感覺吧。」

    你相信嗎?那真的就是那種感覺啊對吧?

    好吧,我寫的是可愛的女孩子們為了中意的純樸男孩子還能和平共處的故事。

    白色女生(黑絲襪)和紅色女生(吊襪帶)拼盡全力,就像書裡的女僕一樣有著脈脈的溫情呢~請繼續支持與愛護她們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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