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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6:40 PM

水泉 -【沉月之鑰.一】幻世

本帖最後由 dr.nokia 於 2012-11-29 10:04 PM 編輯

【封面圖】:


【作者介紹】: 水泉

【內容簡介】:

「范統,新一代的優良好青年代表,因為被一個潑婦詛咒所以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拿回去重寫。」

「范統,天賦異稟的鐵口直斷師,因為一個不甘心被稱作阿姨的女人的詛咒,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你自己看了不會臉紅嗎?」

「范統,一個莫名其妙死掉,還帶著生前的詛咒被吸引到異世界的人,在這個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還可以又活的奇怪世界,他該如何生存?他可以成為英雄嗎?其實他的使命是拯救這個世界?」

「別把你的妄想拿出來現。」

「范統……我不寫了啦!為什麼要我做自我介紹!這種工作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

身為一個普通老百姓的范統,從來沒想過一覺醒來就到了異世界,還被宣告已經死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要在新世界好好生活,除了得學習這裡的一切、設法降低自己的死亡率,還得管管那張受到詛咒很難講出好話的嘴巴,以經營好他的人際關係,多多結交可以依賴的朋友。

雖然一切都發生得很不可理喻,不過發生就發生了,所以還是認命吧──范統決定以他樂觀的態度面對一切,勇敢積極面對他死後的人生,用他的誠意打動朋友的心!

「我爸爸說,男人就是要好好虐待自己的朋友,讓他們成天哭泣。」

「……我可以跟你絕交嗎?范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6:43 PM

序前1

『我願如那西沈的月亮,投墜至你身邊……』

夕陽再怎麼美,落下山頭後,也就看不到了。

暉霞再怎麼絢麗,終究迎接的仍是被黑暗吞滅的命運。

黃昏不過是暗夜降臨的序曲,而夜晚則有著那討厭的月亮,以及孱弱的月光無論如何也驅不去的晦暗。

我站在城門前朝遠方看著,也許我自己都不太知道我正看著什麼,茫然拿出隨身的記事,在那密密麻麻的劃記下面又加上一道後,心理的感覺,早已沒有劃下第一筆時那麼深刻了。

今天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珞侍大人,可以出發了。」

「嗯。」

我將記事重新收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直到我覺得與平時無異。

「出發吧。」

暉侍總是說,要我別太在意身分的問題,就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笑鬧也沒有關係。

我的手輕撫過懸掛腰際的玉佩,這上面刻著我的名字。再稍稍低頭,瞥見系在身上的紅色流蘇,抿抿唇後,本來就不曾放鬆的心情,便更加緊繃了。

東方城以「侍」為名,發予玉佩的人,只有五個。

而其中只有我的流蘇還是處處可見的紅色。

「這次落月那邊派來的人似乎沒什麼,應該可以順利得手。」

跟在我左後方的人這麼說,也許他沒有什麼惡意,但還是讓我心情變糟了。

「如果是音侍、綾侍他們來,比較讓你們心安,是嗎?」

我不是故意想把話說得帶刺的。

要是能夠坦率一點就好了,說不定那樣就會有更多人喜歡我了吧?

想是這麼想,但我還是無法做到的。

「對、對不起!珞侍大人,我沒有那個意思!」

聽著那語帶惶恐的道歉,我默默繼續前進,沒有再理會那個人。

這個世界名為幻世,在我出生的時候,「沈月」已經存在這個世界上很久很久了。
「沈月」是一件當初我們東方城與西方城一起發現的神器,擁有十分不可思議的力量,它能吸引各個異世界的亡魂通過它所創造的通道,來到我們的世界,並重新賦予他們軀體,讓他們如同重獲新生,而我們將接引這些人回到我們的城,讓他們以新生居民的身分,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新生居民是十分寶貴的人力資源,近年來接引各自屬民的模式,漸漸演變成爭奪戰,沒有人會樂見自己的敵人不斷壯大,所以,每當沈月傳來有新的靈魂降世的消息,無論那個靈魂應該屬於我們還是落月,我們都會派出一隊精銳部隊到通道的出口等待,因為落月那些卑鄙的人也會這麼做。

通常在爭奪靈魂時,都是會打起來的,而能夠利用來將對方逼退的時間,就是靈魂在通道內塑形完成,走出來之前。

因為來進行搶人作業的隊伍,一定都備有撤離的法陣,以便直接傳送回自家城門,這一點我們東方城的術法與落月的魔法都做得到,所以當成形的新生居民走出通道,先抓到人啟動撤離法陣的那一邊就贏了。

沈月的通道,一般都是在月亮升至天頂時開啟的,也只有在這段時間,通道出口附近的環境會暫時轉變為人可以接近的安全狀態,因此他們才會選在黃昏出發,到的時候便剛好能夠進去。

「珞侍大人,落月的人也到了。」

我聽著同伴的報告,點了點頭,瞧往對面。

這個地方只有通道出口微弱的光線照明,但就看清敵人的數量和模樣而言,是足夠了。

我知道他們也看見了我們。那些因備戰而拔出來的劍上反射出的光很刺眼,原本就低到穀底的心情又更差了。

「備陣!」

除了回去用的陣法,術法中還有攻擊或輔助用的陣,而我這次指揮的是攻擊的陣形。

也許是心情上的煩躁與空洞影響,我希冀用戰鬥來發洩。

這是一種尋求毀滅般的心理,盯著對面的人,我也拿出了攻擊用的符印。

暉侍,你究竟到哪裡去了呢?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6:45 PM

序前2

我的名字叫做範統,職業是鐵口直斷,當我擺攤做生意時會使用範太歲這個藝名,不過自從我被詛咒以後,生意就很難做下去了……不,應該說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可是好得很莫名其妙,讓我非常心情複雜,嗯,當然不得不說說詛咒這件事。

說起被詛咒這件事啊,簡直是沒天理到極點!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啊——我只不過是叫了一位小姐一聲阿姨,她就對我下咒,咒我從今以後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錯亂,而且還應驗了!她自己長相太成熟,看不出來她幾歲難道是我的錯嗎!

這是什麼意思?舉例來說,在中了這個詛咒後,我看到一位男性客人,想招呼他,心裡想著先生,嘴巴裡喊出來的稱呼卻會變成小姐,然後我就會被他痛扁一拳。什麼,你說這也不是很嚴重?這明明就很嚴重!至於十句有九句是怎樣的狀況,我也可以整理給你知道一下沒有關係,不必客氣。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小姐。」被痛扁一拳。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因為……」被痛扁一拳。

「小姐,讓我解釋……」被痛扁一拳。

「小姐……」再度被痛扁。

「那個,先生……」

「死白目老子是個男的你到現在才看得出來嗎!」

結果還是被痛扁。

也就是說,我說話有十分之一的機率會說出正常的話,但是這有個屁用啊!要是說了十次才出現,不就已經挨了九拳了嗎!

噢不,一般來說,到了後面,喊一次應該不是一拳就能了事的,我有經驗……這不是重點啦!

除了語詞錯亂,更過分的是,一句話裡面不是每個詞都會錯亂,所以在心裡想相反的意思再說出來也沒有用,我已經見識過這幾乎可說是特殊能力的詛咒展現過很多不可思議的語言功能,飽嘗過各種驚喜,更何況我本來就是個不擅長說謊,忠厚老實的好人,就算有漏洞我也不會懂得去鑽的。
  
還有一件事也很慘。那個潑婦在詛咒我的時候,有說個詛咒在我和人自然交談過???句話後才會解除,但當她說到那個關鍵數字時,附近剛好有小鬼尖叫,結果我沒聽清楚又來不及確認重點,那個潑婦就跑了……誰會曉得那個見鬼的數字是一百萬還是九千萬啊!搞不好是七十兆這種花一輩子的時間說到舌頭爛掉都未必有希望達成的數字啊!又不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就算數,得跟人自然交談才可以耶!而且依照我現在的狀況,大家根本聽我說沒幾句話就跑走了!
  
我很冷靜在思考。我真的很冷靜在思考。
  
拜這詛咒之賜,我到現在還是打光棍,交不到女朋友。跟我平時的生活關系最密切、最有緣分的大概就是巴掌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沒辦法,每當我想讚美一個女孩的時候,我口中說出的都是「你真醜」、「你長得讓我胃口全失」、「你是我見過最好騙的女孩子」之類的話,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女孩子理我,我也不希望有,因為會理我的一定不是正常的女人,甯缺勿濫!反正一個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頂多是沒辦法傳宗接代對不起祖宗而已!
  
而女朋友可以不交,肚子可不能不填飽,鐵口直斷的生意只好繼續做下去,剛好也可以有與人交談的機會,實在是一舉兩得,雖然有點擔心這張嘴做這工作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但一直以來我也只會做這個工作,為了養活自己,即使是不歸路也只能走走看了。
  
然後就如我之前所說,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我說的話變得太玄,感覺不清不楚的很有大師風範,結果生意反而越來越好了。說是因禍得福,我也不能接受啊!明明說出來的幾乎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反話,生意卻變好了,這不是說我以前算的都不准嗎!混蛋!
  
好吧,我已經冷靜思考很久了,但好像沒有任何幫助。這不是夢嗎?為什麼醒不過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無論是現在這一片白色的通道還是剛才跟我交代遺言的人,感覺都很像是夢啊?
  
說起來,對那個人還真不好意思,連作個夢嘴巴的毛病也跟著來,不肯放過我,害我拖了很久才成功答應為他完成遺願,感覺上他都快死不瞑目不得安息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啦?
  
如果這不是夢,難道我又被誰詛咒了嗎?我到底招誰惹誰,最近都已經儘量不稱呼客人了啊!
  
我仔細看看,發現通道看起來是有盡頭的,那乾脆走出去試試看好了,都已經這麼倒楣了,再來什麼事我都不怕了啦。
  
走著走著,來到了出口,在我探頭出去時,我忽然發現其實我還是挺怕的。
  
外面正在打打殺殺的兩方人馬,使出來的攻擊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那些聲光效果我無法理解,但人的血肉爆開我還是看得懂的,不管它是因為什麼原因爆開。
  
噢,神啊,我現在應該怎麼做?賭一下哪一邊會贏,賭贏了我就可以脫離這個夢境了嗎?啊哈哈哈哈。嗚哇!那邊那個人變成兩半啦!我可以直接昏倒嗎?夢裡可以昏倒嗎?
  
「快出來!」
  
兩邊廝殺得正猛烈,我看戲看得正在思考能不能退票,一個美少年突然竄到我面前,隔著一段距離,要求我也下海入戲……不,不是,感覺越來越像夢,也越來越不像是夢了……
  
「不要!我手無縛雞之力啊!要我出去不是送死嗎!」
  
天啊!我居然中了十分之一的機率說出了一句正確的話!能正確表達出我的本意實在太讓人感動了,尤其是在這種生死交關的重要時刻……
  
那個美少年皺起了眉頭。奇怪,我又沒說錯話,他難道聽不懂嗎?就算聽不懂,難道還看不出我強烈的求生意識?
  
「你在說什麼?你已經死了,難道你不知道嗎,範統?」
  
啊?
  
什麼?
  
慢慢慢慢慢著!我可以不計較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回事,但我為什麼會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死了啊!所以這裡是天堂嗎?還是地獄?我可以懷抱幾分這裡其實是天堂的希望嗎?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珞侍大人!小心後面!」
  
在我正混亂於這一切時,那個似乎名叫珞侍的美少年以令人驚歎的輕盈動作向旁跳閃開來……而我則看到一顆巨大的火球,朝我撲面而來。
  
我聽到好幾聲驚呼,看見美少年以驚慌的表情朝我看過來,然後……因為實在是太痛了,真的無法實況轉播,總之我覺得被三十億現金砸在身上應該差不多就是這種即將**的感覺,當下真的很想罵髒話。你們每個人都那麼吃驚的話,就不會來個人幫我擋一下嗎——!
  
我都已經死了,雖然我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也沒弄清楚自己的死因,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再殺我一次嗎——!
  
不,這到底該算是死了又死,還是鞭屍,還有待商榷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6:51 PM

序前3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柔如緞面的黑色長髮上滑動,剛剛才進行完梳理的手續,接著,就是為這美麗的頭髮結成一個適合的髮型了。
  
頭髮的主人正靜靜坐著,等待服侍他的人完成他的工作。她是東方城最為尊貴的君主,打理身邊事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動手。
  
「隨意弄個髮型嗎?」
  
放置飾品發簪的託盤早已準備好在旁邊,問話的人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並不會顯得突兀,而是自然地融入其中。


「你處理吧。」
  
女子漫不經心地回答。得到了答覆,他隨即開始動作,那雙巧手使用簪子、安上裝飾的手法顯得十分熟練,沒有多久,原本披散的髮絲便成了端莊亦不失華貴的模樣,於是他收拾剩下的用具,準備告退。
   
「綾侍,衣服。」
  
在他將整理好的東西歸位,正想開口告辭時,女子輕輕的一句話,讓他變更了說出口的話。
  
「是。」
  
他走向掛著華衣與配件的櫃子,開始為她挑選適合這個髮型的衣衫。
  
照理說,如果要更衣梳理一併進行,那應該先處理好衣服再梳理頭髮的,但女子到現在才提出要求,也只能改動順序,讓衣服來配合髮型了。
  
那麼,妝也得重新上才行。
  
將一襲長袖的綢裙捧來,為站起身子的她卸下原先的衣飾,再將要為她換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身體,從胸口開始,仔細且一絲不苟地扣上扣子。
  
沒有任何情色的遐想,無論是在調整衣服時,將系帶環過她的腰綁結時,還是執起她的手,將袖套束好時。
  
「這次率隊去接引的人是誰?」
  
對城內發生的事情,她其實鮮少注意,接引儀式輪到誰去,她當然是不會曉得的,現在也不過是口頭上稍微詢問一下而已。
  
「是珞侍。」
  
綾侍一面端來上妝的用具,一面淡淡地回答。如他所料,女子沒有進一步詢問下去的意思,他知道她今天的情緒並不怎麼好。
  
也許就是因為情緒不佳,才會想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說說話吧。
  
就算知道她的感受,綾侍還是不會開口說一些安慰的話,或是做一些比平常體貼的事情。
  
因為她不需要。比起需要安慰,她更需要的應該是情緒低落的事情不被察覺。
  
這也是長期以來不容許出現瑕疵的自尊在影響著她,讓她痛恨從別人的反應中發覺自己曾洩漏出軟弱的緣故。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他以沾水的布將女子面上原本的妝拭去,然後再拿起色染的朱筆,為恢復素淨,看來略嫌蒼白的臉點上豔色。
  
她的肌膚就如瓷器一般,細緻得沒有瑕疵需要上粉遮掩,頂多是用點元素讓她的氣色紅潤些,但她一般時候都是不喜歡的,所以只須妝點眉眼與唇,也就夠了。
  
上完妝,她便又是那個傲然冷豔的東方城女王。
  
比誰都驕傲,比誰都高貴,比誰都絕決而不可一世。
  
「音侍回來了嗎?」
  
當他在她的唇上畫下最後一抹顏色後,她再度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還沒呢,可能快了吧?」
  
他確實不清楚此刻她想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不過那個人,姑且不稱呼為那個傢夥或那個笨蛋……他就算辦完了事,也未必會立刻回來的,總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拖延到他的行程,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成為他浪費時間的理由,而非藉口。
  
「回來了,就讓他來見我。」  
  
「是。」

聽完她的吩咐,他點了點頭,這次他沒有再被留下,女子沒再提出任何要求,也沒再看向他,所以他安靜地出了她的寢室。

順著廊道走遠後,帶在身上的符咒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帶著一種可能又有麻煩了的預感,他接起了通訊。
自從新生居民伴隨著沉月通道的開啟而出現後,東方城與西方城內,都配合著設立了新生居民的維生系統——水池。
  
說是水池,但其實它的面積並不小,也有一定的深度,在上面撐船都沒問題,遊一圈還要一點時間,跟個湖也差不多了,但它還是叫做水池,因為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叫的了,沒有為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覺得需要改變。

水池直接連結沉月的力量,擁有類似沉月通道內為靈魂塑形的能力,新生居民一旦死亡,靈魂便會被傳送至池底,重新塑形後再浮起,再度擁有一個完好健康的肉體。

此刻池底的沉月之力也正運作著,那名少年靈魂的容貌體態逐漸清晰,待得靈魂與新的身體完全契合融入,他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天空藍的眼睛內,彷佛還殘留有對先前的死亡懷抱的絕望與不甘。

在發覺身處的環境是水中,且注意到無法呼吸後,他快速做出了判斷,朝水面的方向踢動雙足、滑動雙手。
  
赤裸的身軀直接接觸冰冷的水,這樣的感覺當然稱不上舒適,說是刺骨還差不多,伴隨著一股無以名之的恐慌,讓他難以適應。

穿出水面,迎接夜晚寒冷的空氣,本應耀眼的金髮濕漉漉地服貼在臉側與頸部,他仰起清秀俊美的臉孔,看見了懸於遠方的月亮。
  
在稀薄的月光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手臂,再看向水池岸邊的景物,既有認知判定後產生的結論,使他一下子啞然。

好半晌,他才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以少年略嫌青澀的嗓音,失神地自問了一個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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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7:51 PM

序章 新的人生

『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新的人生與舊的人生的中途……』 —— 範統
  
時間是深夜,地點是沉月通道外,情況是一群人趕走了另外一群人,然後圍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中半死不活的那個人叫做範統,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照理說應該被東方城或西方城的人穩穩當當地帶回去安置,不過他卻很悲慘地遭到戰火波及,被西方城的人發出的大火球正面轟中,導致東方城的人把西方城的人趕走後,仍然待在原地,面對這樣的特殊情況發愁。
  
「珞侍大人!他的靈魂已經脫離身體一半了啊!」
  
「珞侍大人!現在應該怎麼辦?要為他治療嗎?還是乾脆一刀讓他解脫?」
  
被眾人簇擁在中間詢問決定的,是個貌美的少年,年紀看起來很輕,此刻一向在人前表現沉著的他,身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種無措。
  
雖然他是這群人中的領隊,但他也難以作出決定的樣子。
  
珞侍的為難如果是精神上的,範統的為難就是肉體上的,打從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他就不曉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先是以為是作夢,然後又被告知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看起來似乎還要再死一次?

雖然他也不想死,但無論是被救治還是直接進到死亡的階段,感覺上都比停留在這血肉模糊痛得要命卻又不快一點要了他的命的狀態要好得多。

「如果他死在這裡,靈魂會被傳送去哪一邊的水池啊……」

珞侍僵著臉問出這個問題。還真的沒有剛來這個世界,沒經過任何處理的新生居民在這裡死過,死了以後會不會依照一般新生居民的模式從水池浮起來都不知道了,要是去了西方城那邊,不就便宜他們多出一個人力了嗎?他們是來搶人的,可不是來搞笑的。

範統雖然可以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但在沒有具備相關知識的情形下,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

「殺了我吧……」

在努力擠出一句話來後,範統認命地發現,自己又被自己這張嘴出賣了。

明明是想說不要殺我,卻變成相反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因為這樣而死,他一定要回去找那個詛咒他的女人報復……
  
但仔細想想,人都死了,還要千里迢迢到處找人,好像還挺麻煩的,他還是再考慮好了。

「你……」

珞侍遲疑了一下,面帶猶豫地開口。

「……很痛嗎?」
  
這不是廢話嗎!你是嬌生慣養沒被火球砸過所以才問得出這種問題吧!

範統在內心吼著,雖然要是沒被火球砸過就叫嬌生慣養,那麼世界上實在有太多人符合這個定義,但他也沒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想法的合理性。

「一點也不痛!」

這絕對不是逞強。只是詛咒又發作了而已。

這種時候不要逼我說話好嗎?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範統感到一股非常無奈的悲哀感。

珞侍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有點詭異,大概是因為看起來完全不像不痛的樣子吧,一面叫人殺了他,一面又說不痛,這種矛盾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範統很想問他們,如果不殺又不救,那麼有沒有止痛藥可以施捨給他,而在他思考著有沒有辦法正常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時,忽然注意到大家的態度都變得很恭敬,還自動讓出了一條道出來,似乎有另外一個人來了。

「綾侍大人。」

那個人走近到珞侍身邊後,在通道出口的光照下,模樣也清楚顯露了出來,讓範統看得有點眼睛發直。

仙……仙女嗎?所以這裡還是有可能是天堂的?

「綾侍,應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珞侍抿了抿唇,有點不情願地求助著,剛才也是他使用符咒通訊器請綾侍過來的,他對於自己無法處理好所有的情況,必須依賴別人,感到有點沮喪。
  
而綾侍幾乎沒花上幾秒的時間猶豫,就下達了命令。
  
「丟回通道裡面宰掉,讓他重生。」
  
范統瞬間又從天堂掉入地獄了。
   
原來不是仙女,是魔女嗎?
   
「原來通道裡面也有重生的效果啊。」
珞侍松了一口氣,露出「原來這麼簡單啊」的表情,一面單手夾起一張符紙。
  
等、等一下……範統睜大了眼睛,很想叫他們住手,可是說出來有十分之九的機率會變成「快一點」、「儘管來」之類的話語,雖說賭了還是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可以表達出他真正的意思,但這些人真的會理睬他說什麼嗎?
   
「現在的傷勢你都說不痛了,這一下應該也不會痛的。」
  
珞侍大概是看見了他驚恐的表情,稍微解釋了一下,想讓他安心。
   
但所謂的不痛根本就是個誤會。
  
旁邊那些跟班抬起了範統的身體,不容他抗議就往通道裡面丟,範統覺得他們根本是已經把他當成屍體一樣扔了,而他「這次」死前,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手持一張紙片符咒的珞侍,向前躍起,再將無火自燃的符咒擲向他的漂亮動作。
  
「馭火咒!」
  
就視覺畫面跟灼燙感覺而言,跟大火球其實是差不多的,不過日後範統才知道,馭火咒只是符咒學中最初步的基礎攻擊法術而已……
  
雖然說這種話好像很奇怪,但是,在這個世界紀念性的第一次死亡,他也還是希望,至少可以被個有聲有色的大絕招幹掉啊!這應該是不得不死的人都會有的憧憬吧!
  
被這種小符咒宰殺,簡直就好像被宣告只能成為不起眼的小角色,永遠無法翻身一樣了啊——

◎范統的事後補述

就我長年經營鐵口直斷生意的經驗來說,我敢說這絕對是個不好的開始。咦,這樣氣勢不夠啊,有沒有個碗給我敲一下?好吧,連個止痛藥都沒有了,我知道這的確強人所難,反正我想索取個碗公,說出來搞不好會變成木魚什麼的吧?這就是我的人生了啦。

你說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是啊,就目前聽到跟體驗到的來說,我的人生好像已經結束兩次了,似乎是在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在我原本的世界我是怎麼死的,實在是不太清楚,但是這次就很清楚是燒死的了。

至於為什麼那個美少年要選擇用燒的,依照我的聰明才智判斷,一定是他覺得大火球燒的我說不痛,那麼用類似的火焰攻擊一定也沒有問題,可以減少我的痛苦......他真的是這麼體貼嗎?人性有這麼美好嗎?怎麼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我太天真了,搞不好有千千萬萬個理由也不會是這一個啊,不過,過去就過去了 ,我想我還是積極面對這一次重新開始的人生好了,也許我在這個世界還是可以開個鐵口直斷的店?

這個世界真的很神奇。應該說讓人很難懂。我的身體又重新長好了,好像蛻皮一樣,至於我之前那個身體怎麼樣了......不說也罷。好吧,其實是我沒有勇氣多看它一眼,我真的沒有就近欣賞自己屍體的嗜好,真的!

還有,這個通道還挺貼心的,幫我弄出一個身體還不忘給我ㄧ套風格跟他們差不多的衣服,好讓我有臉走出去,嘖嘖。

而在我走出通道出口後,那個美得像是仙子,但卻冷血得有點像魔女的人走到了我面前,他抬起右手,身上的衣服忽然因風而緩緩飄揚,看起來真的根神仙似的,然後他把那形狀優美的手掌懸到我面前比了個手勢,我看到一個浮水印般的東西在我眼前擴散開來,然後......

然後我好像就昏了過去,而且忘掉了很多很多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8:14 PM

章之一 亡者未盡

『聽起來像是由我主演的恐怖片。我是演恐怖片的那塊料嗎?不,真的是我主演嗎?』 —— 範統
  
龐然靜謐的東方城,在夜色之中,依然被牆頭的燈火輝耀,照出整個城門與外牆的架構。
  
高掛在城門上方的匾額上的東方城三個字,十分具有磅?的氣勢,城的外牆用的是石磚,看來是相當堅固的石體建築,大概是時常修整的緣故,儘管它的實存時間已經很久遠了,仍給人一種乾淨穩重的感覺,而非如同風中殘燭的遺跡。
  
由敞開著迎接他們的大門,可以瞥見城內井然有序的街道與屋舍,這些商家民房的建設多半低矮古樸,與東方城外面的模樣很有一致性。
  
有的商家在這大半夜依然尚未歇業,所以某些聚集了這類商家的巷子,皆燈火通明,熱鬧不下白日,與平民住居的寧靜形成對比。
  
在一路走回來的途中,範統已經被灌輸了很多這個世界的知識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世界有個叫「沉月」的寶物,具體來說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沒說得很清楚,範統認為大概是跟人造衛星差不多的東西,不過從服裝看到建築,這個世界都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樣子,大概也不會知道人造衛星是什麼,他也就無法跟他們溝通確認一下是否類似了。
  
他們說,沉月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當時的東方城女王和西方城皇帝一起發現的,範統聽了一陣子才聽出來「落月」這個稱呼指的就是西方城,因為月亮落下的地方就是西方城那邊,才有此稱呼,而西方城那邊的人,多半喊東方城為「夜止」,原因則是晨光總由東方城這邊升起。
   
沉月擁有極為強大的法力,能夠吸引各個世界的亡者靈魂通過它製造出的通道來到這個世界,並讓這些靈魂重新獲得軀體,得以在這個世界過活,而會被吸引來的靈魂也有一定的條件,像是意外死亡、帶著遺憾而死,或是尚未長大就死去的孩童靈魂,這類的靈魂才比較有可能被吸引過來。
  
對這個說法範統抱持懷疑。他實在有點質疑沉月這鬼東西是不是連活人的靈魂也會一併吸引,不然他怎麼會對自己的死亡毫無印象,就這麼被吸到這個世界來了呢?
   
此外,為了方便他們這些透過通道來的異世界人儘快適應學習這裡的一切,成為這塊土地的新生居民,他們會對這些新成員施以記憶封印之術,封住這些新成員的部分原有記憶,這就是綾侍剛剛對範統做的事情,範統接觸封印時的昏迷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而在這一下子的時間裡,綾侍就自己先回去了,珞侍則跟他們一起走回來,據說他們有準備可以一瞬間就回到城門口的法陣,但因為沒有緊急逃離的必要,使用法陣很浪費,所以就變成徒步回家,順便給他講講基礎知識了。
   
進了東方城,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後,如果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階級,就可以得到每次恢復部分記憶的獎勵。範統對於自己到底哪些記憶被封住了倒不是很在意,反正被封住了就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當然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或者跟什麼相關,那麼就一點探知的動力都沒有了啊。
  
他不曉得綾侍到底給他封了哪些記憶,重點是他現在也沒覺得哪裡不好,那麼就是沒問題了嘛。
   
「回城後我們會給你安排臨時住處,剩下的等明天,會有專人再過去跟你說明。」
「喔。」
  
從黃昏出發,戰鬥,到現在都大半夜了,從他們的臉上都看得見疲色,範統也覺得很疲憊,不過,他是光走回來就累了。
直到現在看見東方城的城門為止,珞侍都沒再跟他交談。範統雖然也有一些想問的事情,但在狀況未明之下,別亂開口才是聰明的作法。
  
光是聽人講解說明很簡單,只要一路「喔」、「嗯」、「喔喔」下去就可以了,這種詞畢竟沒得做什麼替換顛倒,頂多就是偶爾變成「咦」,但這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頂多是讓對方再多補充一句說明,他就可以繼續喔喔喔下去了,十分方便。
   
眼看家就在眼前,這個小隊的人也很高興,大家都想趕快回自己的地方去休息,不過這個時候,突然又出現了狀況。
   
他們聽到遠方傳來有點狂亂的腳步聲,不,說是遠方,但一下子也變得不遠了,也就是說接近得十分快速,大家不由得回頭看了看是什麼狀況,而在看見朝城門疾馳而來的魔獸與上面騎乘的那個人後,範統以外的所有人都臉色一僵,很有默契的立即退開空出空間,以免遭到波及。
   
範統承認他的反應有點慢,視力也不是很好,但……
  
「啊啊啊啊!為什麼路中間會有人啊!」
  
但……這個世界原來是個只要反應有點慢,視力差了點,就會隨時遭遇死亡的危險世界嗎?
  
當範統聽見那個人的叫喊,然後魔獸還是義無反顧的把他踐踏輾平過去時,他心中一面產生這個疑惑,一面也很想問一下這是不是就叫做無照駕駛。
  
至於痛覺這種東西,搞不好久了就會習慣了?到底該說是習慣了還是疲乏了呢?
  
「範統!你怎麼又死了啊?」
  
在他靈魂還沒完全分離出來的時候,珞侍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聲音對他喊了這麼一句。
  
上一次就是你殺的,你應該沒資格說這句話吧——!
  
儘管範統很想喊出來,但這也得等到他再度重生才辦得到了。

有人說,光聽理論,不如實際操作,有了經驗就會瞭解,也順便可以熟記在心了、身歷其境就是最好的學習,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想不記住都難、本公司招收新人,聘用後需先實習受訓一個月熟悉工作環境,不發予薪水……反正這些話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懂不懂沒人曉得,搞不好你自己也不曉得,所以讓你體驗一下你就知道了——
  
而范統正在充分實行著這條準則——用死亡來瞭解所謂沉月力量影響下,東方城偉大的新生居民維生系統:水池。
  
新生居民死亡後,身上如果有東方城的印記,靈魂就會被傳送回東方城水池的底部,沉月的力量會讓靈魂得以重新塑造出軀體,保證跟死前一模一樣,原本已經學會的技術和記住的知識,樣樣都不會少。
  
可是水池維生系統沒有來這個世界的通道那麼貼心,所以他還是少掉了衣服,這讓他有點想抱怨「樣樣都不會少」是廣告不實。
  
而這個水池實在深得有點不像話,也寬得跟湖沒兩樣,所以他差點因為不諳水性變成一具新鮮的浮屍,幸好珞侍很有良心,又帶了那批人來划船打撈他,不然它可能就得不斷經歷重生溺斃重生溺斃的過程,直到被人發現為止。
  
這猶如強迫人要成為游泳好手的設計,讓範統覺得實在很不人性化。萬一發生那種狀況,那池面上就會有很多他的屍體耶!而且浮腫程度還不一,這不是很噁心嗎?難道都沒有人這樣死過嗎?接下來別的在這裡重生的人不會被嚇到嗎?
  
範統總覺得這樣的對話是有可能發生的:「啊啊,初次見面,你好」、「不,我見過你的屍體!你是怎麼搞的,池子上漂浮了一堆,我仔細算算你總共死了三十八次!這是公共污染耶!你上岸之後也不清理一下嗎」、「噢……可是……自己清理自己的屍體,那感覺很奇怪耶……」、「那我們這些遊上岸途中一直撞到你的屍體的人該怎麼辦啊!那天死掉重生的人一共一百零八個,每個都認得你的臉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屍體都浮腫得面目全非了,你們居然還能認出是我的屍體啊」……
  
搞不好會因為在水池內留下大量屍體而成為名人。用想的就覺得實在太恐怖了。
  
雖然有人來打撈他,他照理說該心懷感激,但是被人用撒漁網的方式捕獲上船,那感覺還是很難愉悅的……
  
再加上上船獲得一件衣服後,珞侍嚴肅著臉孔跟他說的話,他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我想你也知道了,新生居民只要死亡就會在這裡重生,可以說是不滅的,但是你也別因為這樣就覺得隨便去死沒關係,我現在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聽到這裡的時候,範統就很想反駁了,怎麼可能隨便去死沒關係!他很怕痛的!
  
「你們所使用的軀體,正常不損壞的話可以用十年。十年內死掉都是浪費資源,必須自己支付更換軀體的費用,不要以為偷偷死掉不會有人知道,水池都會留下紀錄的。不過,體諒剛來的人可能還沒適應這邊的環境,最初的三次年限內死亡不必付錢,之後就不是免費了,你已經用掉了兩次機會,自己注意。」
  
「什麼!為什麼!我明明還沒踏入西方城,這樣也算?」

「這裡是東方城!你腦袋還沒重生完畢嗎?」
  
面對珞侍的疾言厲色,範統再度有苦難言。他當然知道這裡是東方城,就是因為他知道這裡是東方城,講出來才會變成西方城嘛。
  
「更換軀體的費用並不便宜,新生居民很容易因為這樣而負債,如果還不出錢來,也不至於讓你無法再復活,只是為了避免有人負債的數字太龐大,根本還不起,就不工作賺錢,也不好好保護自己,有恃無恐地亂死,凡是負債的人死掉被送回水池底部重新塑形,都會產生強烈的疼痛,疼痛會隨著負債的數字等比增加,作為懲罰。」
  
珞侍每說一句,範統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當他說完的時候,範統的臉色已經可以用淒慘來形容了。
  
一直死掉就已經很慘了,還會大量負債?一直死掉造成大量負債就已經夠慘了,還會導致重生的時候有可能比死掉的時候還痛?
  
這裡果然不是天堂而是地獄。但他是做了什麼才被抓到地獄來呀?鐵口直斷造了太多口業嗎?
  
像這樣在水池上划船,頗有一種渡冥河的感覺,這樣的話,珞侍他們就是鬼卒了……範統甩掉這個胡思亂想,決定在靠岸前把腦袋放空。

東方城的維生水池,並不是處在密閉空間中的。儘管四面都被天然的土牆包覆,留了通往城內的出口在西面,不過上方卻是開通的,能看見一面廣大的清朗天空,白雲,與銀白的月亮。
  
這個時間已經看不到月亮了,因為月亮差不多快從西方城的所在位置沉到地平線下去了,由此可知他們搞了多久,幾乎可說是一夜通宵到天亮。
  
呼吸著不同的空氣,感受與原本世界相異的氛圍,在這池面上看著天頂,吹吹略顯寒冷的風,範統此刻才覺得身體彷佛放鬆了下來,情緒也趨向舒緩平靜。
  
……如果今晚他沒死了兩次的話,或許一切感覺起來會更美好。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死這麼快的,恐怕破紀錄了。」 船上的路人甲這麼說。
  
「是啊,上次那個進城時匾額剛好掉下來砸死的,本來以為已經是最快紀錄了,沒想到還有個還沒進城就死的!」 路人乙這麼介面。
  
你們這樣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幸災樂禍不太對吧?就算身為這種紀錄的保持人,我也絲毫高興不起來啊!……範統的眼角抽搐著。
  
「好好劃你們的船,聊什麼天!」 珞侍冷著臉讓這個話題瞬間夭折,路人甲乙兩人立即噤聲,老實做他們該做的工作。
   
池岸邊還有好幾艘差不多大小的空船,劃槳漁網一應俱全,看來應該是讓大家隨時可以利用來救援重生的親朋好友的便民措施,範統看了實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走過一條有點曲折的地穴小徑後,範統總算正式進到了東方城內,真正貼近了東方城的景物。 走在灰白石磚鋪成的道路上,範統一面覺得踏實,一面東張西望,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東邊曙光已初露,這個時間街上自然是不會有什麼行人的,而在他遠遠望向北面時,便被那座雄偉氣派的建築物吸引了注意力。
  
建築物的本體是一種夢幻般的冰冷藍色,那些許的透明感大概是光線使他產生的錯覺,獨獨高起來的地形似乎也昭示了其超然的地位,那樣肅穆之感,單是望著,都會令人心生崇敬。
  
「那是……」 範統指著那座建築物向旁邊的人詢問,那人打了個呵欠,語帶疲倦地回答他。
  
「那是神王殿,女王陛下和五位侍大人的居處。」

簡單來說,應該就是東方城最高統治階層的人住的地方吧?範統明白了。
  
不過,五位侍大人……?
  
範統用可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珞侍,留意到他的目光,珞侍略感不快地皺起眉頭。
  
「那是我家,你有意見嗎?」

「有。」  ……

我真的不是有心找碴的……

「你有什麼意見?」
  
珞侍那張秀氣的臉彷佛籠罩上了一層陰影,範統的記性沒有爛到一天以內的事情都會忘記,他確實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是怎麼死的,也還記得馭火符把他人生燒成黑白的滋味……
  
怎麼辦?範統有點害怕,就算他想說一些類似「我只是不知道來迎接我的居然是僅次於女王的大人物」的話,說出來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很藐視女王或者對方的話,想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吧。
  
他努力想找出就算顛倒了聽起來也不會太奇怪的話來回答。其實剛才搖頭就沒事了嘛!不知道在鬼迷心竅個什麼勁,怎麼會想到用言語回答這個問題?
  
「珞侍大人,我們到了。」
  
一起送他過來的路人乙及時插了一句話緩衝了一下氣氛,珞侍這才移開眼神,範統有種被救了一命的感覺,跟著看向他在東方城臨時的家。
  
是並排屋社中的一戶,房子看起來簡陋但是很正常,似乎沒什麼好不滿意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在負責告訴你相關知識的人員過來前,不要私自外出離開這裡。」
  
珞侍冷著臉交代,順便提醒了一句。
   
「這只是臨時借給你的屋子,雖然是沒有人住的房屋,依然是屬於東方城的財產,如果破壞了任何一處,一樣必須賠償。」
  
賠償賠償賠償賠償。範統覺得東方城實在很小氣,復活的皮囊要錢,提供的住處也要宣示所有權,還是他還沒拿到公民證,待遇才會這麼差呢?
   
「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嗎?」   
  
這次範統記得用點頭的。

范統是在天亮的時候睡著的,但要來指導他生活知識的導遊可不是,這也就造成他才睡下去沒多久,正要進入好眠階段的時候,就被前來拜訪的導遊吵醒了,睡眠嚴重不足。
  
人如果命賤就是這樣,聯想好好睡個覺得權利都沒有……頂著昏沉的腦袋,範統看著這個帶著職業性笑容的男子。
  
「你好,我叫米重,負責教導你一些在幻世與東方城的必須知識,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米蟲?範統在內心直譯。
  
「真是個好名字。」
  
不,我想說的是真是個奇怪的名字。怎麼會有人取這種名字?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
  
這麼想著的範統,似乎完全不反省一下自己的名字也很奇怪,而且跟這個名字還挺配的。
  
「感謝你的讚美。那麼在帶你認識一些重要地點前,我們先把可以交代的事交代完吧。」
  
米重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物體。範統看過這東西,通常是掛在衣服上的擺飾,好像叫做流蘇的樣子。
  
「這個白色流蘇是你的,然後我跟你解釋一下這個東西的意義。」

米重清了清喉嚨,十分流利專業地解說了起來。
   
「流蘇的顏色是我們東方城用以判別實力階級高低的東西,從強到弱代表的顏色分別是黑、紫、紅、藍、綠,白色則是剛來的人會領到的,也就是還沒有經過任何考試鑒定的意思,東方城的薪俸是照流蘇的顏色發放的,階級越高月俸就越高,然後同一種顏色裡面,深色的月俸也比淺色要高,例如深藍色就比淺藍色高級,另外,白色是沒有任何薪俸的,大家都從零開始,請好好提升你的階級。」
  
東方城對錢的問題真的很重視的樣子,范統黑著臉接過了這象徵他沒什麼用的白色流蘇。
   
米重掛在腰間的流蘇是淺綠色,而根據腦中的印象,珞侍的流蘇似乎是鮮紅色,他帶著的那些人則是有紅有藍,至於只出現了一下子的綾侍掛的是什麼顏色的流蘇,他就沒有注意了。
  
「別看啦,我淺綠色流蘇一個月能領的錢很少的,幸好總是有新人進來,讓我還有解說員的工作可以擔任,不然意外死亡的話還真是沒錢能夠還債呢……」
  
看他抓頭感歎的樣子,範統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好。畢竟他自己目前的狀況好像還比他更慘,剛來就用掉了兩次免費重生的機會,這實在讓他沒有餘力同情別人啊。
  
「然後呢,既然來到了東方城,那麼也該知道位居高位的是哪些人,以免不小心得罪……」
   
我昨天好像已經不小心得罪一個了。範統心情有點悲慘黯淡地想著。
   
「我們東方城最尊貴偉大的,是統治我們的矽櫻女王,女王的年紀不重要,反正她外表年輕貌美。不過你大概只有遠遠看到她的機會,女王陛下通常只有在一些公開場合才會露面,但半個月後就是紀念啟動沉月的沉月節,女王陛下和幾位大人會一同乘車到沉月祭壇去進行祭禮,到時候你可以出來跟著車隊瞻仰一下這些大人物的豐采。」
  
范統點點頭,米重就說了下去。
  
「地位僅次於女王陛下的,是五位『侍』大人,其中綾侍大人你應該見過了,他操控掌管新生居民的記憶封印與解封,剛來這裡的人都會由他親自進行封印記憶的儀式,從此也就被綾侍大人的美麗所俘虜,提升階級時也是由綾侍大人執行解封部分記憶的獎勵的,唉,為什麼我不能趕快升級呢,好想再見綾侍大人一面啊……」
  
講到後來根本都是你的心聲和私人怨念了吧?你這導遊的專業程度這樣是可以的嗎?
   
範統不否認綾侍很美,但是有過被綾侍下令受死的經驗後,那感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綾侍大人兼任女王陛下的近侍,據說換裝梳頭沐浴等女王陛下身邊的大小事都是綾侍大人服務的,女王陛下真是讓人羨慕啊——」
  
怎麼還沒完啊?還有,一般來說應該是羨慕能夠貼身服侍女王才對吧?怎麼相反了?換裝梳頭沐浴都包了,那有沒有侍寢?
   
「至於音侍大人呢,怎麼說……應該說很率直沒架子吧,是個很奇妙的人。可能是因為太奇妙的緣故,明明人看起來一表人才,長得英俊又帥氣,卻到現在都還沒有交往的物件,算是挺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奇妙?」

「嗯啊,聽說音侍大人出去辦事辦了一個月,昨天深夜的時候終於回城了,駕著一頭他一時興起抓來騎騎看的魔獸,不過根本無法控制,衝撞進城門後波及了好些商家,最後還驚擾了女王陛下,被斥訓了一頓的樣子……」
   
……
  
範統總算知道昨天晚上無照駕駛撞死他的兇手是誰了,而且看來這輩子無望討回公道。

「昨天去接你回來的是珞侍大人,五位大人裡面,珞侍大人的年紀最小,今年才十四歲,人不太好相處……對了,珞侍大人是女王陛下的兒子,本來就不好相處了,加上這層身分,就更有距離感了。」
  
範統大驚失色。
   
要死!什麼人不好得罪居然去得罪個王子!
  
「你臉色好差,怎麼了嗎?」
   
範統頹喪地搖搖頭。當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違侍大人比較少出來活動,今年三十幾歲了吧,關於違侍大人的情報不是很多,但女王陛下似乎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很多命令都是因為違侍大人提出來才推行的,對了,違侍大人很偏袒原生居民,總是提一些欺壓新生居民,對新生居民不公的意見,所以新生居民普遍挺討厭他的。」
  
這個人範統也記下了,接著便看著米重,等他再繼續介紹。
  
「最後是暉侍大人……呃,這個還是先別提好了,我給你講講落月那邊的事情吧。」
   
「耶?」
  
明明有五位侍,卻只介紹四個,錯開話題也錯得太明顯了,範統不禁困惑,這實在讓人很在意。
  
「難道這位暉侍大人比違侍大人還惹人厭嗎?」
   
話說完,範統也有點想哭了。為什麼十分之一的正確機率總是發生在無關緊要的話上呢?
  
「才不是!暉侍大人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歡他的!只是……唉……」
   
米重很激動地否定後,人跟著哀愁了起來。
   
「算了,跟你說說也無所謂,暉侍大人已經失蹤兩年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失蹤的時候十七歲,那時就已經拿到了淺黑色流蘇的實力證明瞭,可說是資質奇佳的人才,所以當初才會被女王陛下收為義子啊,如今這個樣子,說他死了的也有,說他叛逃的也有,實在很讓人難過……這些話可千萬不能讓女王陛下和珞侍大人聽到啊,很忌諱的。」
   
範統畢竟還沒在這裡生活過,也不認得暉侍這個人,聽了這些話是沒什麼感覺的,他只有對其中一點疑惑。
   
「原生居民活了不是都會從水池死掉嗎?」
  
他話語顛倒的功能又恢復正常了,果然福無雙至。而且這詛咒還真是智慧型感應式自動學習的,這麼快就自己學會新生居民的相對詞是原生居民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說新生居民死掉可以一直復活這件事嗎?女王陛下跟五位侍大人都是原生居民啊,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復活的。新生居民之所以可以一直復活,是因為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就是靈魂型態了,本來就是死的,只是跟沉月借了軀殼活動而已,但沉月的恩澤並沒有降臨到原生居民身上,說起來也很諷刺吧,明明就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範統覺得更諷刺的是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到這個世界來的,只要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很悶。
   
「當然這些狀況不是絕對,我們的女王和落月的少帝繼承下來的王血之力,只要一滴血就可以讓一個死亡六小時內的原生居民復活,一個月可以用一次,只是用過這能力後,會有一整天的時間處於虛弱狀態,我們的女王似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太喜歡動用這個能力吧。每個原生居民一輩子只能被復活一次,所以違侍大人就認為原生居民的命比較珍貴,都不把新生居民的命放在心上。」
   
王血有這麼神奇的功能,不曉得是否就是他們可以當上王的原因?一個月只能用一次的話,似乎就真的得慎選對象了,萬一復活了無關緊要的人,結果另一個重要的人在一個月內死了,那還真是很糟糕的狀況呢。
   
想到這裡,因為米重又繼續解說了,範統便停下思考專心聽他說話。
   
「新生居民也不是絕對不死的喔,幻世的武器分為普通武器和噬魂武器,新生居民只要被噬魂武器殺死,就會魂飛魄散,無法再進行重生。違侍大人認為新生居民擁有可以重生的優勢,為了保護原生居民不被新生居民加害,給每個原生居民都發了一把噬魂武器,還訂下法規,只要新生居民殺傷原生居民,沒有充分的理由,一律以噬魂武器處死——所以,你可要小心別惹到原生居民,東方城是很保護原生居民的。」
  
可惜他已經惹到了,還是惹到大尾的。範統只希望珞侍不要太小心眼,別跟他斤斤計較那種小事情。
   
「這裡的武器都會說話,你碰到的時候不要太吃驚,然後武器也需要認主才能使用,除非你拿的是菜刀之類的器具,不過不需要認主的武器效果都不怎麼好。等一下我在路上會教你怎麼分辨原生居民……對了,我剛剛說要解落月的事嘛,差點忘了。」
   
這時候米重先把身上背著的袋子放下來,說是東方城分配給他的衣物和日用品,範統又把謝謝說成了不客氣,無言了一番後,米重才接續著說下去。
  
「落月——也就是西方城的代稱,大家幾乎都是這麼喊的,你應該知道吧?落月的少帝恩格賴爾,具體年齡不清楚,有人說十八歲,也有人說還不滿十歲,反正二十歲成年之前,按落月的規定是不能公開現身的,聽說出席重要場合的常常也是替身,他本人一向按照規定遮面,在他成年前恐怕不會有人看過他的模樣,那邊的情勢好像很複雜吧……你要記得,落月那邊的人是我們的敵人,未來外出有機會碰到,動手時不要客氣就是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米重喝了口水喘口氣,歇息了一下。
  
「他們的實力階級是用腰帶上的繡線分的,銅線五條後換成銀線,銀線五條後換成金線,金線最高到三條,就跟我們的純黑色流蘇一樣,擁有的人極為稀少。好啦,就這樣了,我們出發吧,嘴巴都累了。」
   
現在出發範統是沒什麼意見,除了他很想睡以外。不過米重瞧了瞧他剛掛上的白色流蘇,若有所思地補了一段。
  
「還有一件事得告訴你,階級低的人可以透過提出與階級高的人對決並獲勝來提升等級,輸了沒事。但階級高的輸了可是會被降階的,一次都是一小階,例如深綠色降一次就是草綠色。你現在是白色,還不用擔心,對決是不能拒絕的,所以平常要做好人際關係,以免一直被找麻煩……你可千萬別找我對決喔!」

有沒有這麼競爭激烈又殘酷啊,王八蛋。

離開住處後,米重說要先帶他去學苑報到,他才知道原來還必須上課修行。而路上只要經過比較重要的地方,米重就會指給他看,同時進行說明。

「你看,東邊那裡就是維生水池,要是不小心死了,就是從那裡重生再出來的。」
  
我知道,昨天就從那裡出來過了。範統默默地感到悲哀。
  
「那邊那個醒目的建築物看到了嗎?那是神王殿,也就是矽櫻女王和五位侍大人住的地方。」
   
我知道,昨天就因為這座建築物而遭人怨恨了。
   
「主城門在最南邊,很雄偉壯觀喔!」
  
我都知道,昨天就在那裡死了一次。
  
範統一面在內心回答,一面覺得來到這異世界的體驗,目前真是充滿了糟糕,完全找不出好事。
  
白天街上的行人就多了,頻繁的活動和大量的人潮,充分顯現了大城該有的氣氛,範統也藉此機會觀察每個人的流蘇,發現都以藍色綠色居多,紅色稍微少見一點,但還是找得到,紫色和黑色則是完全沒看見。
  
「來,你看看那邊,那些人就是原生居民。」
   
米重忽然拉了他一把,指指街旁的一群人要他看。範統盯著那些人盯了好一陣子,結論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不出來嗎?原生居民身上沒有記號啊。」
  
「喔!」

範統這才豁然開朗恍然大悟。
   
東方城會在迎來的新生居民身上以法術做上印記,身上有了這個印記後,死亡時便會被傳送到東方城的水池,西方城也是一樣的作法。而原生居民死了也不會在水池重生,自然沒有標記的必要。
  
所謂印記,是種在體內的,身上有相同印記就會讀到相同的波長,原生居民身上沒有波長,西方城的新生居民波長不同,分辨起來其實很容易。
  
「學苑就在前面了,我們過去吧。」
  
其實範統已經有種邊走邊睡的衝動了,不過聽到這句話,他只好勉強提振精神向前邁進。
  
「對了,你的死前遺憾或執念是什麼?可以好奇一下嗎?」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範統感到有點困擾。
   
「我不知道我怎麼活的,我一直不覺得我活過。」

「咦?所以你想重新來過嗎?真是光明正向的願望啊。」
   
我想你誤解我的意思了。那兩個死字都被顛倒成活了,這樣意思也能通到別的地方去,還真神奇。
  
「照理說有深重的遺憾或執念才會被吸引來呢,有的人甚至執念大到無法重新開始,噢,你看那邊那個人就是。」
  
範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男人伏在地上,面孔扭曲的不斷重複念著「我是新世界之神!」這句意義不明的話。
   
「他是怎麼死的啊?」
  
「據說是被開了兩千多槍死的。」
   
哇,兩千多槍!超人?
   
「來這個世界的人死法無奇不有啊,我還聽說落月那邊有個女人吃蘋果噎死的,但沒過幾天人就消失了,好像是蘋果咳出來人又活了,很神奇吧?」
  
這當然是比較極端的例子,聽了這種例子以後,範統也努力開始回想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前有沒有吃過什麼會噎死自己的東西,這樣搞不好還有機會死而復生……
   
很可惜的,他實在想不起自己最後的晚餐是什麼。唉。
   
學苑位在東方城的東邊,東方城的重要地點總括來說,還挺好記的,東邊學苑,西邊水池,南邊主城門,北邊神王殿,正好東西南北,互相相對。
  
因為城的面積很大,如果真的要從最西走到最東,要花的時間是十分可觀的,所以他們中間有利用過幾個傳送點。範統沒有一次就把路線記下來的能力,等一下只怕還得倚靠米重帶他回去。
  
希望米重回去能幫忙畫張地圖。範統祈禱著。
  
作為訓練整個東方城人才的所在地,學苑的規模自然也相當恢弘壯麗,從高大的苑門進去後,可以看到三棟主建築物,分別是術法軒、符咒軒和武術軒,亭臺樓閣各具風格,裝飾亦極為講究。米重帶他到處理總務的部門,登記學籍並領了一套衣服,再開始跟他說明。
  
「新生一般都先三種兼修,如果哪一種特別有才華再精研也不遲。順帶一提,新生居民和原生居民是分開上課的,然後跟你說一下,術法軒的掌院是音侍大人,符咒軒的掌院是綾侍大人,武術軒的掌院是暉侍大人……現在由違侍大人暫管。」
   
範統對自己的書法還算有自信,如果符咒需要畫符,搞不好挺適合他的,而術法是沒接觸過的新奇玩意兒,碰碰看也不賴,至於武術他就興趣缺缺了,反正他就是那種會被自己的腳絆倒的笨蛋,他是不指望武術方面能有什麼好成績了。
   
「還有啊,關於你現在住的臨時住所……」
   
米重猛然想起這件事還沒交代,連忙開口。

「那是因為你的床位還沒確定,基本上白色流蘇和綠色流蘇都是三個人住一間房,空間會比現在狹小很多,要有心理準備。」
   
果然是無法期待在這個世界聽到什麼好消息的。

報到手續進行完畢後,米重給了他一份課表,叮嚀他要準時上課,然後就帶他回去了。
  
「等到你的床位確定,我會再來帶你搬過去的,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有事可以問我,不過這可能要等你學會基本符咒學才能使用……啊,對了,這個。」

看米重在身上東掏西掏的,範統還以為他有什麼見面禮要送自己,結果卻是一張問卷。
   
「我的導覽還算詳盡吧?麻煩意見表幫我填一下,這可以加薪,給點面子,都幫我填『非常滿意』吧。」
   
「……」
  
範統無話可說。就在他與問卷奮鬥的時候,隔壁那一戶的門忽然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唷,米重,帶新人啊?」
   
「是啊,你也是?這裡有人住啊?」
  
「這個嘛,這裡一直都有人住,只是負責帶他的人辭職的時候沒交代,大家就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也一直沒去學苑上課,剛好昨天有新人進來嘛,編錄名冊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的狀況,就派我來看看情況。」
  
那個人說完,嘴裡又念了一句「不過人好像跟資料上不太一樣」……
  
「噢,範統,你有鄰居呢,看來到時候很有機會編在同一個房間,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啊。」
  
米重拍了拍範統的肩膀,恰好範統問卷也寫完了,米重便收過來看了看。
  
「……範統,你寫錯我的名字了,是米重,不是米蟲啦……」
  
由於近午時送走米重後,範統就直接倒到床上補眠去了,所以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月亮高掛天空中的半夜。
  
他不想、也不能當夜行性動物,學苑是白天上課的,可沒有夜間部,這不正常的作息時間得調一調,否則他在東方城的新人生恐怕堪憂。
   
這時候他才發現肚子很餓。畢竟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米重有告訴他,每天三餐的固定時間街頭會有公家提供的「很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如果想吃好一點的食物可以上館子,但那當然是要花錢的。
  
範統才剛來這裡一天,身上當然不會有錢,就算等到發薪日,白色流蘇這個階級也是沒錢可以領的。
   
可是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裡發呆也很難過,因此,雖然口袋空空逛街很空虛,範統還是出門前往夜間營業的商家了。
  
然後很快他就知道,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裡發呆也很難過,但肚子餓站在商店前面盯著食物流口水更難過……
   
一串錢是一百錢,而這裡最便宜的食物也要三串錢……米重告訴他,淺綠色流蘇一個月可以領到兩串錢,而復活一次要支付的軀殼費用是一百串錢,所以低階級的人很容易會因為死亡而負債,升到藍色階級月俸才從十串錢起跳,單靠領月俸是不太好過活的,大家多半都會找個工作出賣勞力,導覽就是最簡單的工作中的一種。
   
以他這種嘴巴是沒指望當導覽員的,真的當了搞不好還會因為被投訴誤導新人而賠款。要是誤把恩格賴爾講成東方城少帝,說不定賠款還不能了事……
   
在這裡繼續看下去也不會有人賞他食物的,範統有點沒趣地離開,打算隨意在附近走走,散步一下,看能不能暫時忽略肚子餓的事實。
  
範統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時,無意間路經了主城門。主城門夜裡也是開的,這麼大方的作風跟他的認知不太一樣,他因而多看了幾眼,然後發現了那個站在城門邊的人影。
   
那個側影看起來有點熟悉,範統又走近了幾步,才認出人來。

是珞侍。

在認出是珞侍後,範統就想轉身逃跑了,但他對珞侍半夜不睡跑來城門口的原因又有點好奇,本欲往反方向逃跑的腳,便這麼縮了回來。
  
柔和薄弱的月光下,少年的側影看起來有點飄忽虛幻,甚至帶有一種脆弱感。
   
他看起來像是在等什麼人,望著城外動也不動,秀美的臉孔染有憂傷的色彩。
   
現在的季節,晚上其實是很冷的,米重說新生居民的身體耐熱抗寒的功能不錯,但當冷風吹拂上臉時,範統都還是會覺得痛,就可以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溫度了。
  
然而珞侍站在那裡,卻恍若毫無知覺,不會想找個遮蔽物讓自己好過一點。
  
那樣的身影,瞧來十分孤單。
   
一時之間,範統忽然很想叫他測個字,給他算命一下,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職業病發作。

只是啊,心裡如果有什麼事情鬱結著,終究是不健 康的,不管他算得准不准,如果能排解掉對方心中的結,總是好的嘛。
  
「誰?」

當珞侍發覺有人而轉過身來時,態度是很戒備且不友善的,而在他發現這個人是範統後,人似乎僵了一下,然後挑起了眉頭。
  
「範統,怎麼又是你?」
   
「路過……」
   
「路過停留在這裡做什麼?」真的是硬逼他講話就對了,範統正自暴自棄地打算解釋,聽天由命看會說出什麼來,忽然寧靜的環境出現了一串咕嚕嚕嚕的聲音,來源是他的肚子。
  
珞侍盯著他看的表情很微妙,範統頓了半天,最後說出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跟你借個三串錢吃飯……」
  
冷風吹過。
  
範統覺得,這時候就算有烏鴉飛過叫幾聲,他大概也不會覺得奇怪。

◎ 範統的事後補述

雖然一波三折,經歷了一些想都沒想過的事,但我總算是正式在東方城的臨時住所定居下來了。又正式又臨時,說臨時又說定居,我知道這很難懂,但反正就是這樣,我又餓又累,你不懂就算了啦。

說到經歷想都沒想過的事,我這輩子真的沒想過我會被魔獸踐踏而死。我連被馬、被牛、被貓狗踐踏而死都沒想過了……什麼,你以為貓狗踩不死人嗎,瞧不起貓狗的人遲早有一天會被貓狗踩死我告訴你,如果怕了可以來找我消災解厄,做一次五百元,價錢公道……鐵口直斷經營太久了,忘記現在已經不做了,當我沒說過吧。是怎樣啦!鐵口直斷幫人消災解厄很奇怪嗎!我天縱英才萬事皆通不行嗎,計較這麼多做什麼!
  
真是糟糕呢,肚子餓了腦袋就空了,今天米蟲給我介紹的東西都快忘光了,一次要塞那麼多資料進腦袋很難的,如果有答錄機可以記下來複習就好了,不過這地方看樣子就是不會有那種東西的樣子,只能依靠我不可靠的腦袋,這實在讓人很不安。
   
……?什麼?名字弄錯了?米蟲比較好記,反正音都一樣,他也不會知道,我這樣喊是幫助我記憶,有什麼關係。你說我為什麼不叫自己飯桶?開玩笑!天底下有哪個正常人活了這麼多年還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如果你找一……百二十個出來,我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百二十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當然沒什麼意義。一百二十這個數字很沒誠意?沒誠意就沒誠意。我的名字倒過來寫還比較好聽?……不要欺人太甚。
   
好了,我要吃飯了,雖然餓死這種死法在我鐵口直斷的店開張的時候我有想過,但我覺得餓死還要付錢復活實在太愚蠢了,難得有個好心的金主在這裡,偶爾當一下飯桶也不錯。
   
……不,還是吃少一點吧,借錢還是要還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8:24 PM

本帖最後由 dr.nokia 於 2012-11-29 10:08 PM 編輯

章之二 人還是應該敦親睦鄰

『不要過來。』 —— 鄰居

剛才只能站在門外流口水,現在卻可以堂堂正正進來吃飯,範統覺得還挺高興的,雖然花的是未來得賺來還的錢,但至少可以擺脫現在肚子餓的窘境。  
  
不過一開始就吃了比較好的飯菜,明天開始要去吃統一發放的「超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不知道會不會適應不良,由奢入儉難這句話絕對是有其道理的,若是為了未來的生活著想,就該別養成挑剔的口味,現在應該點一些看起來很難吃的東西填飽肚子才對。
   
對個頭,當然一點也不對。

口味這種東西,根本早在他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定型了吧?他又不是這輩子還沒吃過東西,現在吃什麼根本不會有影響的,在原本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挑嘴的人,雖然受到詛咒後來因緣際會成為鐵口直斷大師後,確實賺了不少錢,但因為懶惰,他常常吃一堆自己弄出來的不健康速成食物,例如「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雖然他舉的例子都是稀飯,但這不代表他很喜歡吃稀飯,只是他的手藝只能做出這種讓人覺得吃的人很有嘗新挑戰未知事物的精神的食物罷了,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還是活下來了……範統忽然覺得,他搞不好找到了自己的死因。應該不是吧?應該不會是營養失調食物中毒吧?
  
總之,範統還是點了特大號的招牌飯。一樣是要花錢,投資在難吃的食物上,感覺就是吃虧。
  
「……你是被餓死的嗎?」
  
珞侍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的吃相,範統覺得,這一定就是四周那些夜貓子一直看他們這一桌議論紛紛的主因。
  
範統沒有可以聽見別人在一段距離外竊竊私語的內容的特異功能,但那種音量克制失敗,根本就聽得很清楚的,他當然也不會聽不見。
   
「珞侍大人,是珞侍大人耶」、「珞侍大人居然會踏入這種普通的店,居然會陪一個掛白色流蘇的新人吃飯」……大概是因為震驚的緣故,那些人有的話說得真的不夠小聲。
   
看起來珞侍會在這裡出現,還帶著同伴,應該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想想也沒錯,珞侍不只是五侍之一,還是女王的兒子,也就是出身高貴,感覺非常不貼近平民生活的那種人吧?
  
但是他肯答應他的請求,借他錢吃飯,人還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總帶有一種排拒他人的氣息,像這樣的美少年照理說會很有人氣吧?
   
「是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是」被顛倒成「是」之後,就形成這種前後矛盾的話了。
  
珞侍的眼神又冷淡了下來,而即使在這樣冷淡的目光注視下,范統依然沒有食不下嚥的感覺,照樣扒飯扒得很勤快。
  
說真的,珞侍借他錢吃飯就好了,也不必跟他一起來啊,難道是要監視他有沒有真的把錢用在吃飯上面嗎?
  
「你不覺得你說話很奇怪嗎?而且你的反應好像也跟說出來的話不一致。」
   
珞侍挑眉質疑著他,他的觀察力倒是挺好的,也挺細心的,範統一時有點感動,雖然內心還是有點意見。

所謂的反應不一致,難道是指他被大火球砸了說不痛,被馭火符燒卻慘叫著打滾到死這件事嗎……
  
不過,難得珞侍都問了,範統也決定解釋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瞭解,化解一下誤會,以免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彆扭人士。
   
「事實上,因為我死後被一個兇悍的好女人祝福的關係,我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沒問題,裡面的語詞會隨機錯亂,對這種狀況我覺得還挺高興的,我一直很希望遇到這麼倒楣的事情。」
  
範統在講完話之後,回溯一下自己的話被修改的辭句,再研判對方聽懂的可能性。
  
聽不懂吧。應該是聽不懂的吧。絕對聽不懂的吧……
  
雖然重點有點到二分之一,但要從裡面抓出來也太困難了吧……
  
「……」
   
珞侍盯著他睜大了眼睛沉默,這種態度讓人很忐忑不安。
  
就在範統一面想著珞侍會不會翻臉兼翻桌,而連忙在他做出反應之前多吃幾口,要死也要吃飽再上路,最後一餐是很重要的。
  
沒想到,珞侍最後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範統,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範統本來以為珞侍從裡到外都是個認真嚴肅的人,因為他呈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面孔,沒想到他也有做出符合年齡的舉動的時候,這似乎也使他看起來人性化了些。
  
笑起來很可愛啊,如果常常笑的話,一定會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年呢,真是可惜。
   
範統左右瞧瞧,發現四周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群好像也有點傻眼,而珞侍似乎根本沒注意周圍氣氛的變化,收起笑容後來還是盯著他看。

「你是刻意耍寶的嗎?還真沒看過有人可以把邏輯如此不通的話說得這麼順,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看來他的解釋是失敗了,不過卻讓珞侍對他起了點興趣,這應該算是好事嗎?
   
「鐵口直斷。」
   
範統吃完最後一口飯,肚子總算有了飽足感,很充實。
  
「鐵口直斷?」
   
珞侍的神情又怪異了起來。
   
「你該不會真的是沒錢被餓死的吧?」
  
沒禮貌!想我被詛咒之後,可是生意蓬勃人人口口聲聲稱我為大師的耶!

「紙筆……」
  
範統終於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說明清楚了,再這樣下去不只人格被懷疑,專業不被肯定,還要被安上一個可恥的死法,這實在是他無法接受的事。
  
雖然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情況下,也沒有證據能顯示他的死法不比餓死可恥,但這還是無法改變賺不到錢餓死很可恥的事實。
  
珞侍不明白範統想做什麼,但基於好奇,他還是招呼店裡的人拿來了紙筆墨台。東方城的文字跟范統原來世界所使用的文字一樣,用寫的也不會有語詞顛倒的問題,於是他洋洋灑灑把自己說話的毛病與詛咒的原因交代清楚再落款,便將寫好的紙拿給珞侍。
  
「範統,你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這是珞侍看了第一眼後的感想,讓範統有點無力。字寫得怎麼樣,根本不是這張紙的重點啊。
  
「不過,你說的事情聽起來實在很像是騙人的……」
  
我也希望這是騙人的。不管是被詛咒還是來到這個世界的事情。
  
範統垮著臉無奈著。他可以用寫的說明自己的狀況,但這狀況他可無法提出什麼有力的證明啊。
  
「我爸爸說,隨便說謊是很好的美德,所以我一向說話都很不老實。」
  
其實每次說話說到一半,覺得已經苗頭不對,繼續說下去只會更糟糕的時候,範統都很想停下來,可是這該死的詛咒還有個附加功能,就是強制他把話講完,除非遭到外力強迫停止。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啊?……不,你說你有語詞顛倒的毛病,如果是這樣的話……聽你說話怎麼這麼累?還得自己校正?」
  
珞侍似乎也沒有完全不信的意思,但就算他信了,還是得自己揣摩範統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就麻煩程度來說,直接當作沒聽過解釋,然後在範統說出糟糕的話時就把他痛扁一頓,好像還比較輕鬆。
  
「噢……」
  
事實上如果隨身攜帶紙筆,通通用筆談的話,也就不會造成誤會了。可是他又不是啞巴,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一直用筆談不跟人說話,這個詛咒就永遠不可能有解開的一天了啊!
  
雖然不知道人死了那個解咒條件還算不算數,但人死了詛咒還是跟著來,那麼那個「說了???句話後詛咒自解」的附加條件應該還是存在吧?難得現在在這個世界看起來只要十年換一次皮囊就可以一直活下去,那麼就算???這個數字其實是三百億,還是有機會可以達成的呀!
  
「算了。你有這種毛病,在這裡生活只怕會有很多麻煩吧,我會注意看看你的情況,畢竟你是我接引來的。」
  
珞侍的好意,範統十分感激,可以化解誤會順便結交真是太好了,話說回來,詛咒的事情,這也是他第一次跟人說明,就連在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也沒有人知道他說話的困擾。
  
一方面是沒什麼親近的人可以透露,一方面必須保持鐵口直斷大師的形象,說起來還挺悲哀的。
  
這時候,範統又提筆在第二張紙上寫下一個問題:我可以直接叫你珞侍,不要喊珞侍大人嗎?
  
「是沒什麼不可以,不過為什麼?」
  
範統在紙張空白的地方寫下一行字。
  
『因為怎麼想都覺得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小人。』
  
「……」
  
吃飽喝足,接下來就是回家休息,不過範統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才睡著,結果隔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你在搞什麼啊,範統?」
  
中午還是米重把他叫醒的,他也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這麼錯過了早上的課。
  
「第一天上課就缺席!你還是白色流蘇耶!難道你想一輩子吃東方城發放的糧食過日子嗎?」
  
範統深切地反省著。昨晚的特大招牌飯花了五串錢,也就是說,他現在其實已經是負債狀態了,照理說應該積極上進一點,努力修行以提升等級才是,但他居然上課第一天就睡過頭。
  
「你隔壁那個鄰居早上也沒去上課的樣子……真是的,兩個人都在想什麼啊?下午的課記得去,聽到了沒?」
  
無論如何米重還是好意的,範統點點頭。
  
可惜不夠貼心。要是能順便幫他領一份東方城發的糧食來就好了……這下子,他又得餓到晚上才有東西吃了。
  
範統比較有興趣的是符咒與術法的課程,但很不幸的,這兩門課都在上午被他睡掉了,而下午是他還沒開始就已經有放棄的念頭的武術課。
  
昨天米重帶他來只有辦理入學手續,並沒有帶他進去裡面參觀,不過武術軒的格局很簡明易懂,教室也十分好找,所以他沒有遇到任何問題就準時抵達了教室。
  
其實範統不太希望這麼簡單就找到教室的,畢竟這是他打從心底排斥的課,其實範統也很希望在他進入教室的時候,負責授課的老師立即瞥他一眼然後對他說「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但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現在只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課程開始。
  
想要出人頭地提升等級,也不一定要靠武術嘛!範統在內心?喊著,話雖如此,他還是沒有直接撇下一句「老子不上了」就離開教室的勇氣,既然來了,還是姑且聽聽吧,反正只是上個課,即使沒有才能也不會怎麼樣吧。
  
坐在教室裡的同學們都是新生居民,米重說過,原生居民不會跟新生居民一起上課的。而這個班級的學生一眼看過去,通通都是白色流蘇,這實在令人有點不安。
  
所謂有點不安的原因就是,範統無法肯定東方城到底多久迎接一次新生居民。如果這裡的同學裡面有些人已經來了一年兩年了,不就代表不少人在
一兩年內還是停留在白色流蘇階段上初階武術課,是很有可能的事嗎?

武術能力沒有提升還不打緊,持續那麼久的時間都是白色流蘇比較要命。只要拿著白色流蘇一天,就等於沒有任何收入,這無論怎麼想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啊。
  
雖然珞侍借他錢沒說要跟他收利息,但借錢不還,再借很難,他還是得維持良好信譽才行……
  
初階班的整個教室稱得上寬闊,所謂的座位,其實就是一人一個坐墊,席地而坐。位子是固定好的,範統的位子在最後面的角落,感覺是很適合上課打瞌睡的地方,而他旁邊的那個位子直到課程開始都沒有人出現,他想,說不定就是那個沒有出門上課的鄰居的位子吧,沒想到他早上不上課,下午也不出現。
  
……會不會那個鄰居有什麼不方便無法出門呢?如果他一直沒出門的話,那他已經待在屋子裡很久了耶,都吃些什麼?那應該是久到可以餓死人的時間了吧?
  
范統想起米重說的,有的人歷經的死亡打擊,可能會讓他無法重新在這個世界開始,如果是這樣,那真的挺可憐的,他想,今天放學回去領晚上的糧食時,就順便給那個鄰居領一份,帶去探望他好了。

老師進入教室後,便要開始上課了,居然連老師也是新生居民,到底是原生居民人太少,還是原生居民不和新生居民一起上課這一點落實得太確實啊?
  
從這個老師的外表來看,他死的時候年紀應該也很大了,這種情況下還會成為執念深重的靈魂被吸引來這個世界,總讓人覺得很恐怖。老人家的執念都是很強烈可怕的,範統在過去的工作上碰到很多這樣的客戶,所以他對這種人物都有點敏感。
  
再看看老師的流蘇,只是藍色而已。藍色流蘇不是都滿街跑的嗎,他本來以為老師應該很強的,至少也該是紅色流蘇吧……雖然白色流蘇似乎沒有什麼資格挑剔藍色流蘇,但現實與幻想的落差還是讓人很沮喪啊。
   
不過當老師開始上課時,他就明白為什麼藍色流蘇也可以當老師了。

「要認識武術,與武術相輔相成的武器也是必須熟悉的,大家翻開課本第七十四頁,我們看一下武器的部份……」
  
這老師根本是來教書的。只是教課本的話,就算武術差也無所謂是吧?
  
不,應該說,武術真的很好的人,根本不會想來教課本吧?
  
還有為什麼已經上到七十四頁了,不從頭教起嗎?沒在一個學期剛開學就死來這個世界的人比較倒楣,前面的只能自己摸索吸收?去找誰要求公平合理的對待跟權益啊!
   
慢著,課本……?
  
「角落那個新來的同學,你的課本呢?」
   
在範統才剛意識到這個問題時,這個問題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浮上檯面了。
  
老師老歸老,眼睛倒是挺利的。
  
「課本……」
  
範統用詢問的眼光向隔壁的空位的隔壁的同學求助,對方則不解地看著他。
  
「你是新生?第一天上課,導覽員應該會把課本拿給你啊,沒有嗎?」
  
好啊,這樣看來他是被米重陰了。只不過是問卷寫錯了一下名字有必要這樣嗎!
  
「沒帶課本,去旁邊罰站。」
  
老師懶得理他,很隨性地給了個處分。
  
「學武術要有一顆堅毅謹慎的心啊,怎麼可以因為課本很重就不帶呢,這是不值得效法的行為。好了,來看看第七十四頁……」
  
他根本就沒有說話,所謂課本很重就不帶的結論到底是哪來的?範統也不想辯解了,跟老師爭論不是聰明的行為,反正就乖乖罰站吧。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賴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
  
只是聽聽介紹,範統還不至於覺得有什麼困難,雖然站著聽有點累,但老師現在說的東西也還算有趣。
   
東方城女王的武器名字好像西方了點,西方城少帝的武器名字則是東方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
  
雖然老師正在說的東西範統很感興趣,但是內容也太少了。
  
這算是資料收集不全嗎?就連什麼「沉月本體是一面寶鏡,據說還有與之相對應的神器,但是不知道是什麼」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專業的程度似乎待質疑啊……
  
範統再度在內心修改評價。他不是來教課本的老師,他只是來念課本的老師罷了。
  
「那麼祝福各位早日得到適合自己的武器,今天的課上到這裡。」

罰站完整堂課,接著下一堂課還是武術軒的。
  
上完這堂課就可以回家了,但很不幸的,這堂課似乎是實戰實習,才剛站到雙腿疲憊,又要上不得休息的課,這就是所謂的流年不利嗎?
  
而當課程開始,範統才知道什麼叫做流年不利。
  
上課的老師佩帶的是深紅色流蘇,也就是比珞侍高一小階,他在發現課堂上有新面孔時,顯然露出了發現獵物……露出了十分高興的表情,然後走到範統的面前來,非常親切地開了口。
  
「今天有新來的同學呢!原則上新同學第一堂課是不必上課的,只要進行完一個手續就可以了。」
   
這是要讓他早退,放他回家的意思嗎?範統心想著。但依照他目前為止的衰運,似乎不應該這麼樂觀,而且周圍的同學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有點古怪。

「學習武術呢,就要先學習不怕痛,以及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每位新同學第一次上課,都要先經.曆.死.亡。」

當老師微笑著說完這段話時,範統當場傻眼。
  
等、等一下……
  
「同學們期待很久了嗎?三、二、一,大家上喔——」
  
我早就已經有兩次死亡的經驗了啊!還用那種帶動氣氛的語氣是怎麼樣?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些過去都被洗禮過的同學面前,範統當然是沒有逃生的機會的,這瞬間一人一招秒殺的過程也讓他體會到會來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其實都是內心夾帶有兇殘的怨鬼。
   
根本連他們怎麼發招的都沒看見!範統很想吼出來,但這時候,他已經被傳送往水池重生去了。

沒機會看到自己的屍體變成什麼德性,好像勉強算是好事。如果成了肉泥,看了可是會吃不下飯的。
   
結果,三次免費重生的機會就這麼用完了。範統在水池內等待塑形好變成浮屍的期間,內心比他想像的還要平靜。
   
才怪!根本平靜不下來啊!萬一這三次重生機會其實是分別要給武術軒符咒軒術法軒各殺一次的話怎麼辦!再去上完符咒軒術法軒的課馬上就負債兩百串錢了啊!
   
在範統亂七八糟煩惱這個煩惱那個的期間,他的重生也已經完成了,當下就是面臨氧氣即將不夠的問題,這真的只能說是拿命相搏,好不容易浮上了水面,卻發現距離岸邊有夠遙遠。
  
武術軒的人把他做掉之後也沒有人要來救他上岸的嗎——
   
范統奮力在池中掙紮著,前進了少許距離,也吃了幾口水。
  
不是吧,難道之前在腦裡開的玩笑要成真了嗎?他可不想真的搞到整個水池都是他的屍體啊,況且那不知道有多貴——
  
在死亡可能會是家常便飯的世界,範統首先注重的也變成是錢了。

救命啊!救命——救命——!
  
他現在可真的萬分後悔早上沒去上符咒軒的課了,如果去了搞不好就學會用符咒聯絡人的方法了,那至少現在還可以求救一下。
  
四下無人,求助無門,以範統的持續力,當然是很快的嗆到、灌水、滅頂。

這之後,範統又溺死了兩次,才抓到一點長泳的要訣,勉強爬到岸邊,看著池中自己殘留下來的屍體,他一方面驚魂未定,一方面也有點欲哭無淚。
   
兩百串錢啊……加上借的五串錢,負債兩百零五串錢了啊……
   
所謂的強制勞動服務工作還債是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死亡後要重生的時候會隨著負債多寡施加痛楚,這點倒是十分明確的。
   
死的時候就已經不好受了,重生還得再痛一次?
   
有沒有地方可以快速賺到很多錢——就算是出賣色相我也願意啊——

在範統從水池出來時,一度還煩惱是不是得赤身裸體出去求助了,幸好東方城的政策還不是那麼不人道,儘管池子太深太廣,但在接近出口的地方還是放了很陽春的衣袍供人穿上,也就是說,只要忍受從池子上岸走到出口這一小段路的裸體狀態就可以了,這讓範統著實松了一口氣。

不過放袍子的架子只剩下三件了,不知道這袍子多久補充一次?要是沒什麼來巡,拿走最後一件的人又沒什麼良心,那下一個人不就倒楣了?
   
這個問題範統也只是想想罷了,反正倒楣的不是他就好,他今天已經夠倒楣了,相較之下出來找不到衣服這種事似乎還輕微得多。
  
而當他注意到現在的時間,也不得不認為自己真是死得恰到好處,要是再多死一次,就又要錯過晚餐發放的時間了,剛好可以趕上領晚餐,可能算是唯一值得慶倖的事情了吧?人總是得找些事情安慰自己,才能說服自己還沒衰到極點。
  
街頭發放糧食的攤子,在範統到達時已經排了長長一列了,所幸發放的速度很快,也沒有發生「不好意思到你的時候剛好發完了」這種事情,所以範統沒有等多少時間就拿到了公家糧食,順便還幫他的隔壁鄰居領了一份。
  
話說幫人領糧食也不需要什麼證明之類的,是不是太隨便了?這樣不是說個謊開心領幾份就有幾份?還是因為這麼難吃的東西多給人幾份也不可惜啊?
  
範統回到自己家後,一面吃著剛領來的公家糧食,一面生出這樣的感想。
   
要說很難吃,倒也不是刻意做得難吃,只是用的料差,又完全不調味,製作自然也不講究的,如此一來就形成了純粹只有填飽肚子功效的乾糧,讓他有種自己是被飼養的牲口的感覺。
   
填飽了自己的肚子,那麼接下來就是把另外那一份送去給鄰居,順便慰問一下聯絡一下感情的時候了,範統把那份乾糧打包好,便出去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敲了一次,沒有反應,再敲一次,還是沒有反應。

範統覺得很奇怪。雖然隔壁這兩天都沒傳出什麼聲音,但那天從這屋子裡出來的導覽員確實是說裡面有人啊。
  
「沒有人在嗎?」
  
喊出口的同時,範統慶倖了一下「有人在嗎」跟「沒有人在嗎」聽起來意思差不多,而在他這麼喊過後,裡面總算傳出一個因為小聲而顯得模糊的聲音。
  
「……有事嗎?」
  
對方也只是出聲回應了一下,看來沒有幫他開門的意思。
  
「我是你的鄰居,我想你好像一直沒出來吃東西,所以給你送吃的來。」
  
每次詛咒讓他講出正確的話時,他都會處於感動跟悲哀的心情複雜中,講出正確的話當然是好事,但每次總發生在比較無關緊要的話上,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謝謝。放在門口就好了。」
  
那聲音清楚了些,聽起來十分年輕,聲音的主人多半還是個少年,他說出來的話給人一種禮貌性的淡漠感。
  
這個鄰居沒有拒絕他送糧的意思,卻也不親自開門來拿,只要他放在門口,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不想跟人接觸的樣子啊?
  
「你不開門拿嗎?」
  
「不……我有點不方便,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很失禮,真的謝謝你的好意。」
  
聽這些話,應該是受過教育,有教養的孩子吧,只是所謂的有點不方便是怎麼回事,範統實在想不出來。
  
殘障?身體不舒服?長太醜見不得人?
  
想到這裡,範統也疑惑了一下。如果生前缺手斷腳的,來到這個世界後會變成四肢完好嗎?還是一樣呢?
  
連面都還沒見過,根本稱不上熟的人,當然不太可能去打探人家的隱私、打擾人家的生活什麼的,所以範統就照他的意思,把食物放在門前,然後又問了幾句話。
  
「聽說你一年來都沒去學苑報到,明天也不去學苑上課嗎?」

雖然他是想問明天要不要去,但這種小變更就算了,聽得懂就好。
   
「呃?……一年?學苑?」
  
範統的話似乎讓門內的少年稍微驚慌或者是錯亂了起來,對於這樣的反應,範統也深感同情。
  
該不會真的受生前死因影響到連導覽員做過的介紹都難以收進腦袋的地步吧?不過是個孩子,也真是辛苦他了。
   
「白色流蘇很好,不,我是說很好,不是,是很差,還是不要上學才不能提升等級……我是說要上學。既然來了這個世界就放棄生活吧。請忽略上一句話。我是說,不如明天一起去學苑?」
  
因為他覺得,如果有個伴,少年可能可以考慮踏出這個家吧,但是話語顛三倒四的特性讓他越說越不知所云,雖然關鍵的最後一句是對的,不過少年到底有沒有聽懂,他還是很擔心。
  
「……嗯?」
  
大概是沒聽懂吧。
  
「總之就是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上學,不要拒絕。」
   
……他本來是想說「你考慮一下」的,變成不要拒絕是不是太強硬了點啊?
  
「……好的,我知道了。還是謝謝你。」
  
對方有察覺他是友善的,真是太好了,今天拜訪鄰居的目的算是勉強達成一半了,只差最後一件事要問。
  
「你叫什麼名字?」
  
本來他以為這應該是最容易得到回答的問題,但對方卻沉默了好一陣子,直到他有點想打退堂鼓了,才聽到他低低的回應。
   
「月退。就叫我月退吧。」
  
「嗯。」
  
雖然也是個特殊的名字,但總比米蟲之類的好些。
   
而在他問了少年的名字後,少年並沒有反問他的姓名,就此安靜了下來,像是對他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一樣,這樣的交流互動到底算不算失敗,範統目前也無法下定論。

經營人際關係這回事,範統還是覺得很重要的。
  
只有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只是在一個社會很難生存下去,還會有無聊寂寞的問題。如果沒有家人,就要有朋友,至於敵人的話可以不用沒關係,那個基本上是來降低自己生還機率的。
  
他在自己本來的世界,人際關係就沒有好好經營……不,應該是說,人際關係太複雜,因為在鐵口直斷的店裡出入的人太多……
  
總之,光看他可以吃「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這類的食品吃那麼多年也沒有人關心阻止,就可以知道他的人際關係怎麼樣了。
  
要交到朋友!要有同伴!要有可以一起行動的人!還有,要有可以分享一下他被詛咒的牢騷的人!
  
範統在心裡打著這樣的口號,珞侍現在算不算朋友,他還沒什麼自信肯定,而米重嘛……他如果把課本交出來再好好道歉的話再考慮。

隔壁鄰居有地緣關係,加上又是還沒在這個世界混熟,拿著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感覺應該會是比較容易拉近關係的物件,再說以後也可能住在同一間寢室,友善相處還是比當陌生人或者敵人來得好的。
   
上次他聽說這個鄰居來了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裡沒接觸東方城的一切,那麼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有三次可以免費重生的機會?畢竟如果一直住在裡面,應該是不會遭遇什麼生命危險吧。
  
忽然想到這件事,範統頓時又羨幕又悲哀。
  
不,搞不好他就是進城的時候被掉下來的匾額砸死的那一個啊,這樣造成心裡的陰影,導致不敢出門,也很正常啊?
  
還有,他都不出門的話根本沒食物,搞不好他就放任自己餓死,重生後再回來住,然後一直重複餓死重生餓死重生的過程,早就負債累累了呢?
  
考慮到在這裡胡亂猜測人家的事情實在很不道德,範統總算停止了思考,乖乖上床睡覺。
  
次日早晨,範統都還沒起床,米重就先來拜訪了。
  
「範統——!我昨天居然忘了把你的課本給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當米重用極度誇張的聲音表情闖入他家時,範統是被嚇醒的,看米重驚慌的模樣,範統本來打算就這麼原諒他的,但當看到他拿出來的課本不只武術軒的,還有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本時,他當即只想好好揍他一頓。
  
居然把所有的課本都忘了啊——!要不是他昨天睡掉了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不就更加倒楣了嗎!
  
「範統,昨天上課還好吧?應該就死實戰教學那一次而已吧?」
  
範統的臉孔扭曲了起來。
  
「你知道會死居然不跟我說——」
  
生氣的時候要是說錯話,氣勢就沒了,這詛咒可還真貼心沒惡整他。
   
「這是慣例!是傳統啊!每個人去上課都要死過一次的,更何況——」
  
米重拉長了語尾,然後激動地接著說下去。
  
「我也這樣死過一次怎麼可以有人例外不死!」
   
感覺這句話才是重點啊。

「問題是我因為會游泳所以多溺死了兩次啊!」
  
「會游泳還溺死?你真強。」
   
不是啦!
  
「好啦,你的課本已經交給你了,趕快學好符咒通訊以後就可以聯絡我了,我去上我的課……」
  
「等等,隔壁那個人有沒有課本?」
   
「唔?他剛來的時候就領過了吧?這就要看他收到哪裡去了。」
  
噢,所以他得用他破爛的口語系統,去誘導月退找到他的課本?
  
「好好上學,好好加強跟同學之間的關係,最好找個靠山什麼的,設法讓老師欣賞你也可以。」
  
米重拍拍範統的肩膀,感覺有點敷衍地交代。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範統心想著。雖然靠他這張嘴,要做到這些事好像有點艱難。
  
只是有點嗎?確定只是有點而已嗎?
  
「那我走了,記得別遲到啊……」
  
「等一下!」

「又怎麼了?」
  
「符咒軒跟術法軒的課該不會也要活一次吧?」
  
死了總是得去水池活過來,這樣句意倒也沒有錯。
  
「你放心啦,只有武術軒這麼暴力……不過經過剛才的交談,你難道還不明白,就算會死我也不會跟你說的嗎?」
  
「……」
  
範統暗暗決定,要是他學業有成,一定要在擺脫白色流蘇之前找米重對決。

距離範統的上課時間,還有一陣子可以東摸西摸再悠悠哉哉地走過來,照理說他是可以上街領份早餐回來吃完再去的,但那種食物少吃一次他也不會覺得可惜——不,應該說一天要照三餐吃他還嫌多,所以他便研究了一下課本,然後在時間還充裕的時間到隔壁去敲月退的門。
  
「啊,抱歉,請再等我一下好嗎?我還沒好……」

在他敲門後,裡面傳出了少年微帶歉意的聲音,不知道他究竟還在準備些什麼。
  
如果是可愛的女孩子在化妝,等個幾分鐘是沒有關係啦,但是男孩子的話……範統想歸想,挑剔歸挑剔,仍是老實站在門外等他。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好像十分鐘也過去了。
   
到底在做什麼……
  
「月退,還沒好嗎?」
  
「……對不起,我遭遇了一點困難。」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灰心,甚至是絕望,範統也不禁好奇一個人早上在自己家裡能夠遭遇什麼困難。
  
腿軟下不了床?戀家出不了門?
  
「我不能幫忙嗎?」
  
在話語顛倒後如果還能勉強符合原意,範統就不會太介意。
  
「我不太明白這衣服要怎麼穿……」
  
範統一時之間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衣服不就隨便脫脫就好了,這麼認真做什麼……」
  
……隨便穿穿變成隨便脫脫,這樣感覺好像有點像是變態。

「不,衣衫不整怎麼能出去見人?這是不對的。」
  
少年似乎對這種事情異常堅持的樣子,問題是繼續任他自己搞下去的話,兩個人都不用上學了。
  
為什麼不會穿衣服啊,難道他生前是個大少爺,衣服都是下人幫忙穿的嗎?可是要怎麼好好把衣服穿在身上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該有慧根的嗎?
   
「月退,我開門了。」
  
「呃……」
  
大概是想阻止卻已經太慢,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少年索性就不說下去了,在範統推開本來就沒上鎖的門後,他總算看到了對方的模樣,也因而呆滯了幾秒。
  
少年其實是已經把衣服穿到身上了,只是似乎拿衣帶扣子等物沒輒,手抓著帶子有點不知所措,看見範統進來後,朝他含蓄尷尬地笑了笑。
  
範統之所以呆滯,不是因為對方那藝術品般的精緻美貌,也不是因為少年的年紀比自己想像得還小了些,他呆滯的原因是少年那頭金色的頭髮,以及他天空般清藍的眼睛。
  
雖然聽聞了兩邊會搶奪新生居民,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東方城看見西方人。
  
他的年齡感覺比珞侍大些,珞侍是十四歲,他也不過就十五、十六歲吧,這也讓範統有點感歎,一個感覺上出身良好的美少年,居然會在這種年紀就死了,還會符合沉月的篩選條件被吸引來這個世界,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不好意思,你可以告訴我這帶子該綁哪裡嗎?……」
  
月退開口詢問。這次沒有隔著一個門,聲音比較清楚了,範統也不由得認為神在造物的時候是不太公平的,有些人就是會同時擁有許多美好的條件,有了長相還有氣質,有了氣質還有嗓音……
  
「腰。」
  
「綁在腰上嗎?」
  
「不是。」
  
範統下意識又用嘴巴來回答了,這使月退本來正要把帶子往腰束的手停了下來。
  
「不是?那麼是哪裡呢?」
  
「腰。」
範統覺得這幾句對話似乎挺像在耍人的,月退的神情也困擾了起來,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樣誤會下去不是辦法,剛好範統還把之前寫給珞侍看,解釋自己說話毛病的紙帶在身上,便拿了出來遞給月退,月退不明所以地接過後看了看,面上的笑容依舊困擾。
  
「我……東方城的文字還不太精通,有點看不懂……」
  
失策。
   
看他一副西方人的長相,範統就該想到文字不能溝通的……聽說對話可以溝通是沉月的力量影響,而他是剛好原本使用的文字跟東方城的相同……
   
那麼月退用的是什麼文字?英文嗎?該不會剛好來自同一個世界吧?
   
但是要他用英文寫說他中詛咒的前因後果與影響,也太為難他了點,他的英文程度大概是停留在會把「How are you」翻成怎麼是你,把「How old are you」翻成怎麼老是你的程度,話說回來這好像是某個笑話,那個時候他還聽不懂這個笑話到底哪裡好笑……
  
「你就照我穿的這樣綁就可以了。」
  
「嗯……謝謝。」
  
看來月退的修養不錯,也沒追究剛才那幾句對話是怎麼回事,便自行將衣服整理好了。

「課本……」
  
範統指了指自己的課本,提醒月退要攜帶,而在看了月退當下的表情後,他判定他已經把課本收在哪裡忘了。
  
「我就算帶了,也看不懂的。」
  
最後月退說了這麼一句,看似有點沮喪。
  
「可是不帶會被罰坐。」
  
罰坐是什麼玩意兒啊?虧這詛咒說得出來……
  
「沒關係,再想辦法好了,還得問問看有沒有教東方城文字的課……」
  
會想學習東方城的文字,應該也是想積極開始之後的人生,好好在東方城過活的跡象吧?
  
這當然是好事情,在範統努力正確詢問了要不要吃早餐的問題,然後從對方僵硬的臉色得到了他也覺得公家糧食很難吃的答案後,他們就一起出了屋子,朝學苑前進。
   
剛才在屋內,畢竟是清晨又沒點燈,現在走在陽光下,範統就更加能感受到月退的耀眼了。
  
這絕對不是他一個人主觀的認知,走在路上也一堆人回頭看月退,範統悄悄數了一下,剛剛到現在這一段路,碰到三十個人有二十八個回頭,回頭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
  
同樣是外表纖細的少年,月退卻和珞侍有很大的不同。範統很難說明不同之處在哪裡,但光看月退安靜走路時表現出的沉穩與無意間流露的氣質,要不是他頂著這副尚未成熟的外表,範統實在不覺得他是個少年。
  
雖說珞侍也有一種因為身分的緣故強迫自己早熟而形成的形象,但那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了。
  
「月退,你幾歲了?」
  
「十五快十六了。」
  
月退在回答過後,才想起一件事情。
  
「我一直忘記請問你的名字……」
  
「我叫範統。」
  
「嗯,你好,範統。」

他果然不熟悉東方城的文字,完全不會產生任何聯想。
  
走進學苑大門後,經過簡單的詢問,學苑的人表示一樣是白色流蘇,月退跟他上一樣的課就可以了,至於東方城文字惡補這件事,對方表示會發予教材讓月退自行研讀,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自己找東方城的朋友問。
  
有種把人擄來之後就放給你自生自滅的感覺。但月退也沒說什麼,似乎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那范統自然沒意見了。
  
到了該進教室了,範統才想到該看看課表,一看之下,眼睛差點沒凸出來,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一大早就是要命的武術實戰課。
  
說要命可不是誇張的形容詞,而是貼切的描述,畢竟範統昨天就被要了命,而今天換月退是新來的,要是他就這麼帶著他去上課,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個,月退,第一堂課你就別去了吧?我是說,武術軒的課都要上吧?」
  
就算今天不去,明天去了也還是新生,最好的辦法似乎還是通通放棄掉比較安全,可是範統又把第二句話講顛倒了,所以月退不能瞭解他的意思。
  
「……?自然是都要上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同學跟老師都很友善,去了會死人的。」
   
越是緊張就越辭不達意,友善個屁啊,被改這個詞真是讓人不痛快。
  
「……?範統,我真的不太能瞭解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的錯你不必感到抱歉。重點是你不要踏進那間教室啊,我可不是米重那沒良心的傢夥,我也沒有看美少年被虐殺的嗜好啊!
  
「總之要去上課!」
  
「嗯,我知道啊,教室是這一間吧?」

範統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了。
  
是不是應該直接拖著他遠離教室呢?反正他也不想上武術課,這麼做好像一舉兩得?
  
「哦——今天又有新同學了?來了就進教室啊。」
   
很可惜,那個人面獸心的老師已經開了門,用無害的笑容要月退往陷阱裡跳了,眼看月退進了教室,範統只好跟進去,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真的覺得頭皮發麻了起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覺得我才剛來這個世界幾天,就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嗯——我才剛成為東方城的人民沒多久,就已經成了負債階級。我覺得這是東方城的陰謀,是東方城的蓄意陷害,因為讓新生居民負債才可以理所當然地指使新生居民從事額外的工作,東方城這樣利用制度來獲得勞力的吧!
  
儘管我如此敏銳地洞悉了東方城的陰謀,但事實上我還是不能怎麼樣。我覺得我的未來一片黑暗,而且我很擔心下次死亡的時候,負債兩百串錢等級的重生痛楚會是什麼程度……我可以再跟珞侍借兩百串錢嗎?可是那五串錢都還沒還,一下子要借四十倍,我覺得他會翻臉……
  
唉,現在我對東方城的一切都還不熟悉,可以一起行動的鄰居看起來比我更不熟悉,那個看起來很熟悉的導覽員,又不是那麼可以信任的樣子,我在這裡到底該找誰靠啊?
   
至少也要有個可以在我死掉的時候去打撈我送衣服給我的人才行!
  
我也會回報的!在對方死掉的時候我也會去打撈他的!不過划船的技術還得練練……可是我很有誠意的!如果劃到翻船,我也會陪他一起溺死!這就是朋友之間的義氣!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這愚蠢的工作不是只能委託給珞侍……人家好歹也是東方城五侍之一,平時應該很忙吧,而且珞侍是原生居民,也就是說他是不會死也不能死的,死了也不會從水池浮上來,我也就沒有機會禮尚往來划船去打撈他了,這樣人情會越欠越多,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麼還了。
  
……嗯?我想這麼多,只是為了逃避接下來的事實吧?
   
月退,我應該先為你祈禱冥福嗎?現在練划船技術會不會太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9:04 PM

章之三 白色流蘇不等於弱者

『但是,白色流蘇就是等於沒有錢拿,你還是認清現實吧,範統。』 —— 珞侍

「大家今天又有新同學可以歡迎了,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武術實戰課的老師一樣維持著笑笑的臉孔,這樣問著大家。
  
什麼歡迎,你就老實說是有新同學可以讓大家紓壓吧,而且看起來就你最開心。
   
範統在心裡偷偷決定要喊他機車老師。

「那麼,我再來為新同學說明一下第一堂課的規矩吧,還是隔壁的範統同學已經為他說明過了?」
  
範統搖搖頭,用擔心的目光看向月退,月退這個時候也覺得氣氛有點詭異,因而微微皺眉。
  
他也很想救他啊,可是他無力抵抗這種集體暴力……
  
「新同學第一堂課要學習的就是習慣死亡,有了不畏死的精神後,學起武術來就會特別容易的。」
  
機車老師笑咪咪地說,在範統聽來這只是歪理,月退則是不太接受這樣的論調。
  
「每個人在成為新生居民的時候就已經死過一次了,老師。」

一般來說,新生在聽到這番話後都是錯愕而反應不過來,像他這樣會立即反駁的很少見,但這並不構成不進行「新生歡迎儀式」的理由。
  
「多來幾次經驗才會習慣,況且這也是同學們難得一次的娛樂啊。」
  
說出來了,結果你還是說出來了嘛!
  
在範統正為了機車老師居然公明正大說出了真心話而憤慨的時候,機車老師已經不打算再跟月退爭辯下去,他直接揮揮手,進入昨天對待範統的模式。
  
「我想就別浪費時間了吧,這次也不倒數了,同學們直接上羅——」
   
範統還是對這帶動氣氛的語氣心懷不滿,然後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不太想看集體暴力的場面。
   
他當然是不可能加入施暴的,他能做的也只有不看而已,雖然如此那些武器揮擊的聲音、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各人發出的慘叫聲他還是不得不接收……咦?
  
各人發出的慘叫聲?好像哪裡不對?
   
範統張開眼睛,只見機車老師目瞪口呆,教室地板上倒了一片無法站起、只能哀號呻吟的學生……
  
月退則是好好地站在那裡,連衣服都沒破一角。
  
戰局與眾人所想像的完全顛倒。
   
「下一次……」
  
他沒做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歛起笑容而已。
  
「我會通通殺掉。」
  
就只是歛起笑容而已。說話的聲音也不輕不重。
  
但就連那個機車老師也大氣都不敢呼一個,所有人看著這少年的眼神明顯不同了。

打贏了一堆白色流蘇還不見得能看出什麼實力,但讓一個紅色流蘇的老師感到畏懼,那個意義可是不一樣的。
  
「老師,今天還上課嗎?」
  
一轉眼的時間,月退又恢復成之前那個看似柔和有禮的少年了,好像剛才那奇妙的壓迫感與氣勢都是幻覺,不曾存在過一般。
  
可是倒在地上需要救治的那些同學們是事情發生過的鐵證。
  
「……不,還教你什麼啊?下課了下課了,你有空去提升階級順便轉個班吧,真是的……」
  
下課啦?我也一起嗎?
   
機車老師看來已經失去了玩弄菜鳥的興致,擺手表示要他自便,接著就用符咒通訊器開始通知人來處理這些倒在地上的傢夥。
  
至於他的處理方法會是醫療還是直接殺掉重生比較快,範統也不曉得了。

武術實戰課提早下課,武術課本課又還沒開始,這時間自然得自己打發掉,月退在武術軒中庭停下了腳步,跟著月退出來的範統也就跟著停了下來。
  
範統的心中其實已經轉過了很多念頭,包含「早知道昨天就應該拖著月退來上學,就不會遭遇被殺還溺死兩次的慘劇」之類的懊悔,直到月退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神過來。
  
「範統,其實你剛剛是想叫我不要去上課吧,謝謝你。」
  
唔,你是怎麼領悟的啊?
  
看月退這樣誠心的向自己道謝,範統覺得還挺彆扭的。
  
「你是……緊張就會說錯話的那種人嗎?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月退接下來說的這句話,讓範統睜大了眼睛。
  
好吧,這當然是個誤會,但是他現在也無法澄清這個誤會。有這個誤會在,至少月退可以減少對他說出來的話的誤解,可是依照這個邏輯,他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在緊張狀態下?
  
「月退,你好弱啊,是從小就訓練起的嗎?」
   
反正月退都認為他緊張就會說錯話了,那他盡情說錯話也沒關係,交給對方自己去翻譯就好。
  
明明還是白色流蘇,也還沒接觸過東方城的技藝,卻可以打退那一幫同學,這樣的實力是生前就有,死後帶來的吧。

奇怪,月退不是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大少爺嗎?怎麼這年頭大少爺這種人物也要習武?原本待的是什麼樣的世界啊?他這個開鐵口直斷店的都沒有練兩招防身防砸店了,那個應該有很多人保護的大少爺卻練有一身高強武藝,是他太不用心了嗎?
  
「嗯。是啊……」
  
月退在回答他的時候,神情顯得有幾分落寞,不知是否想起了什麼往事。
  
「月退,請你以後都不要跟我一起上課!」
   
範統拍著月退的肩膀,非常認真地說出了錯誤的臺詞。
  
「……你想說的是『要』一起上課嗎?不然跟表情動作實在不太搭配……」
  
這個時候要是再補一句「不是」,月退可能就要混亂了,所以範統老實地點了頭。

「好啊,我也想問你一些這裡的事情……我很需要瞭解。」
  
聽了月退這句話,範統一方面疑惑,一方面也頭大。
  
當初月退來到東方城的時候,導覽員不就應該已經跟他講過了?怎麼他是現在才醒嗎?
  
說要問他……也就是說他真的得充當一下導覽員啦?這有點難度吧?月退要倚靠他這張嘴說出來的不可理解話語當作生活知識過活嗎?
   
「嗯,有一件事很不重要,不一定要先說。」
  
範統會想先說的,當然是他認為最嚴重的事情,至於話語中又出現的錯誤,他已經決定無視了。
  
「軀體沒用到使用年限就死掉的話,超過三次是要付費的,白色流蘇沒有錢拿,所以會導致負債,負債就得強迫工作勞動還債,死掉重生的時候還會被處以疼痛的處罰,我因為明天死了三次,已經負債五百串錢了!」
  
本來連接著說下來都沒有錯誤,範統正暗自竊喜,沒想到最後詛咒還是不放過他,還很智慧的當作他是明天要死三次,自動幫他把死三次的費用加了上去,讓人哭笑不得。
   
「範統,別緊張,有話慢慢說。」
  
變成月退反過來拍他肩膀了。他到底該怎麼讓他知道這完全不是緊張的問題?
  
「還有希望你死掉的時候我可以去水池幫忙打撈你。」
  
你跟我完全錯掉了。這可真的成為另外一句話了。
  
「嗯?我自己遊上岸沒有問題,不過如果你要去接我也沒有關係……」
  
我是要求你去打撈我啦——你死亡的機率應該沒有我高吧——
  
「認識你真好,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個人在東方城,其實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月退用柔和的表情對範統說出這句話時,範統也沒話好說了。
  
爸爸、媽媽,我被發好人卡了。對象就不能是可愛的女生嗎?而且我根本沒有告白啊……
   
下堂課開始的時候,範統跟月退準時進了教室坐好。
  
因為月退沒有帶課本的關係,範統有點擔心他會變成老師的眼中釘,可是事實證明,這只是他白操心了。
  
「那位同學,你沒有帶課本嗎?」
   
奇怪,明明是同一個老師,怎麼聲音變得這麼和藹可親?
  
「老師,我的課本弄丟了,還沒申請到新的。」
   
找不到跟弄丟了其實是一樣的,所以月退這麼說。
  
「這樣啊……隔壁那個昨天沒帶課本的同學借他看吧,要好好照顧新同學。」
  
……喂。
   
這算什麼差別待遇?人長得好看就是比較佔優勢嗎?可是老師你是男的吧?男人看到長相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不是應該會興起敵意,明明彼此之間沒發生過糾紛也宛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嗎?為什麼會跟一般情況差這麼遠啊?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做偏心老師了啦!
  
雖然心裡有不平衡跟抗議,但月退挪了挪坐墊到他身邊一起看課本時,他還是沒感到不愉快就是了。
   
根據他以前沒事亂看的糟糕小說上的說法,這似乎叫做口嫌體正直。如果說錯了就算了,反正這根本不是重點。
  
「今天來上武器講解好了,大家翻到七十四頁……」
  
偏心老師,七十四頁昨天不是就上過了?你想改名叫健忘老師嗎?還是摸魚老師?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賴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我們東方城矽櫻女王佩帶的就是純黑色流蘇,是實力最高的階級……」
  
范統左顧右盼著,這些同學明明都是昨天那些人,並不是他跑錯教室,沒有甲班乙班的問題呀?
  
那為什麼沒有人要出聲糾正老師上過了啊?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而玄胄千幻華……」
  
同樣的課聽兩遍,而且同樣都只是念課文,都不會有人覺得無聊嗎?
  
「範統,怎麼了嗎?」
  
月退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故低聲問著。
  
「這段昨天下過了啦。」
  
範統也低聲回答他,他已經決定無論自己說出什麼來,都靠月退自行去領悟了。
  
「咦?」

月退還沒說什麼,偏心老師就先開口說話了。
  
「同學們不要講話。新同學沒聽過,聽過的同學就再聽一次,大家進度還是要一樣比較好,懂了嗎?」
  
這又是什麼偏心的言論了,況且真的要照顧新同學的話,應該從第一頁開始上吧?
  
範統不由得好奇翻到了前面看看內容,一翻之下,居然看到第一頁有額外寫上來的字。
  
『七十三頁以前都是課本共同作者的生平介紹啦,還有,只要有新同學就會從七十四頁重新開始上課,想念這個科目還是自己預習課本吧。』
  
後面的署名是米重。還真是貼心啊……

午餐這種東西,如果他們兩個想吃的話,唯一的選擇就是去領那公家糧食。
  
「我不是很餓,晚上再吃也沒什麼關係。」
  
月退這麼說。範統總覺得這是逞強,不過他自己也想這樣逞強。

想到就會沒有食欲的食物,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
   
沒吃午餐就要接著上課,雖然肚子有點不踏實,但想到要上的是從來沒接觸過的術法,範統就能打起精神暫時當作自己狀況良好。
   
術法軒的建築風格偏華麗,教室的分佈較武術軒複雜一點,但花點時間也能找出個規則來,在他們找教室的期間,遇到的學生一樣一概盯著月退瞧,範統想,這大概是會一直發生的事情了。
   
月退似乎對被眾人投以關注的目光這種事情十分習慣,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而在術法軒內,範統也看到不少練習術法的學生使出一些神奇的奇術,想到經過學習後自己可能也可以辦到這些事,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興奮了起來。
  
「唉……」
  
第一堂術法課,上課的老師看了他一眼後,歎了一口氣。
  
「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
  
「……」
  
心心念念希望在武術軒聽到這句話的願望,居然是在術法軒實現,這實在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特別是老師在對他搖頭歎氣完後,立即熱切地轉向他身邊的月退,以萬分的熱情握住月退的雙手時,他內心的淒涼就更增了。
  
「噢!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東方城能得到你這樣的新生居民真是不知道幾代修來的福氣!你一定可以在術法上大放異彩的!到時候一定要記得我這個老師啊!」

人比人氣死人。為什麼月退是寶貝,他就一定得是朽木啊?
  
看一眼就能看出才華?範統才不相信。他一定也可以學術法的!就算可能沒有月退學得快,只要肯投注心血,一定還是會有收穫的!
  
於是這個老師就被他封為沒眼光老師,雖然這其實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
   
「同學們,看看你們手中的課本,你們在上面看到術法氣息的流動了嗎?」
  
全教室的同學都低頭看課本,包含範統在內。
  
……很好,什麼都看不到。不就是一本平凡無奇的書嗎?其實這是一個惡質的玩笑吧?就好像國王的新衣那樣,說什麼聰明人才看得到,結果大家都說有看到衣服,但分明就是沒穿……
  
「月退,什麼氣息的流動啊?」
  
「嗯?在這裡啊。」
  
月退指了指範統手上的課本。
  
「從這裡開始蔓延過來到這裡,整條氣息流動寫出來的……應該是文字吧?可是我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寫出來大概是這樣。」
  
月退按照他看到的痕跡以手指在課本封面上依樣劃著,範統再度沉默了。
  
『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
  
連課本都歧視他。但這不是重點,把那句話擺在第四行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一般來說沒有人看得到第四行所以可以開玩笑嗎?看見三行就是天才了,那看見四行是什麼?還是其實開他玩笑的是月退?可是月退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啊!
  
「範統,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月退也挺想知道術法軒的課本上有什麼樣的隱藏文字,所以開口問他。
  
明明是不帶惡意的詢問,怎麼他還是覺得內心被刺了一下啊……
   
「他只是說看得到的人很笨而已,哇哈哈哈。」
  
這種時候還因為詛咒效果導致說出來的話像是故意說的反話,感覺很像酸葡萄心理的自暴自棄耶。
  
「範統……放輕鬆。」
  
月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小聲歎氣,雖然很小聲他還是有聽到。
  
放輕鬆也看不到啊!我不甘心啦——

一堂術法課下來,一旁的月退已經可以隔空抓物了,範統則還是維持「我是普通人」的狀態。
  
難道他生前是個平凡的人,死後還是只能當個平凡的鬼嗎?
  
不,重點是,武術上他已經不指望得到成就了,術法又被說沒有才能,也就是說他只剩下符咒軒這個希望了嗎!如果再不行,他就得因為實力無法提升而一輩子停留在白色流蘇,永遠領不到錢嗎!
  
在遭遇了術法軒的挫敗後,範統整個很灰心也很緊張,只剩下最後希望這個事實讓他在踏入符咒軒的時候更為不安了,當然逃避現實是沒有幫助的,他總得去上課才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前提是他到得了教室。
   
武術軒的格局簡單大方,術法軒的格局繁複精巧,符咒軒則是……大迷宮。
  
是的,不是迷宮而已,是大迷宮。而且還是四處貼滿正規符咒與學生實驗用符咒,看起來簡直就是正在進行驅邪儀式的大迷宮。
  
之所以大,是因為整個符咒軒充滿了符咒做出來的空間,以及符咒製造的幻影,比如前面明明有路,走過去卻會撞牆,而看見的明明是牆壁,其實卻可以穿越過去……
  
第一次要在這種虛虛實實真假不明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教室,還真是不容易。範統對搞懂這些符咒的把戲不在行,月退則連標示與符咒上寫什麼都看不懂,在迷路一段時間後,眼見也快要遲到了。
  
當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是該求助於人,不過範統的運氣一向很差,想問人居然也問到不會回答的符咒假人,這或許可以算是一種才能。
   
是時候該放棄符咒軒的課了,接受命運吧。
   
不,哪能這樣就放棄啊!
   
他們已經迷路迷到一個看不到任何行人的地方了,要怎麼走到有人會經過的地方也是個謎,現在的煩惱似乎從「上課會不會遲到」轉成「該不會就這麼走不出去都沒有人發現死在這裡」了,重點是月退也在這裡,到時候還是沒有人可以去打撈他,這實在是……
   
然後範統也突然靈機一動有所領悟。會把重生的規矩定這麼多,就是不希望新生居民對死亡這件事太隨便吧?
   
要是迷路的時候就靠自殺回水池出來,那感覺也太糟糕了些。
   
這些念頭想歸想,事實上他還真的挺希望現在可以靠自殺出去,再從學苑廣場進符咒軒的門,重新來過……不過即使他狠心再負一百串錢的債,也果敢願意忍受現在負債兩百串錢重生時會有的痛楚,等他重生完,這邊也下課了啦。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而讓他感到無比親切的聲音。
   
「範統?你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珞侍帶著訝異的表情出現在他面前。
  
「還有,你昨天做了什麼?我看了紀錄,為什麼你一下子就負債兩百串錢了?你死了三次?」
  
珞侍還真是關心他,居然會去調閱紀錄看他的狀況,範統感到受寵若驚。
  
「我只是沒來學校上課而已。」
  
「要解讀你的話真的很麻煩……咦?」
   
在珞侍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正抱怨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範統身後的月退,瞬間臉色大變。
  
範統才眨了一下眼睛,珞侍就已經閃身到月退前面,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了。
  
「暉侍!」
  
嗯?
  
範統傻了一下。
  
他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名字了?

在範統正傻住還沒回神,月退也有點被嚇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時,珞侍卻又呆了幾秒,然後很失望地鬆開了手。
  
「不是……」
  
不是。不是暉侍。只是長得很像,但他不是暉侍。
  
暉侍沒有回來。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其實暉侍是不會回來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許因為什麼事情。
  
大家早就這麼認為了,只有剩下他還一直不死心而已。
  
「珞侍,你還好嗎?」
  
範統關心了一句,因為珞侍的臉色變化,從剛才的激動到現在的死寂,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什麼,你是?」
  
珞侍應了範統一聲後,便看著月退詢問起他的身分。

「我叫月退,是范統的朋友。」
  
月退微微一笑,這麼回答他,在旁邊聽的範統則一時有點感動。
  
范統的朋友,范統的朋友,范統的朋友。
  
這是他這輩子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耶!
   
噢,他已經從原本的世界死到這個幻世來了,也就是說,應該是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才對……
   
「范統的朋友?」
  
珞侍皺了眉,用有點懷疑的眼光看向範統。
  
「你什麼時候交到朋友了?你這種語言障礙的狀況也交得到朋友?怎麼騙來的?」
  
也不用質疑得這麼用力吧,我們有仇嗎?還是你這麼想當我唯一的朋友?

「呃,月退,他是……」
  
想起月退對東方城的知識似乎是一片空白,範統便想為他介紹一下,但是在還沒決定好要怎麼介紹時,他就住了口。
  
幸好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不然詛咒就會強迫他說下去了,那說出來一定是很可怕的介紹。
   
像是如果他要說「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兒子」,搞不好就會變成「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老爸」或者「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西方城少帝的兒子」這種不敬加上污蔑,就算珞侍知道他的毛病也不會原諒他的話,這記恨可是可以記一輩子的……
  
「我知道,他是珞侍。」
  
月退笑了笑。

「東方城女王的兒子。」

雖然他沒有加上敬稱,但也許是他面上溫和的笑意,也許是他自然不帶惡意的態度,也許是那張跟暉侍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孔,珞侍並不在意。
  
暉侍是如同他兄長一樣的人。
   
暉侍是不會喊他珞侍大人的。
  
「為什麼這個你就不知道……」
   
難道你特別去調查過美少年?
  
範統覺得自己的思想有點糟糕。
   
等一下,我們要上課啊。
   
「珞侍,術法軒的課快要早到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教室,我們搞不懂這個地方……」
  
「是符咒軒。」
  
月退糾正著。
  
「你們迷路走到這種地方來?算了,我帶你們過去吧,範統你這個人根本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
   
珞侍一副對範統很無奈的樣子,然後他拿出了一張空白符紙,以手指在符咒上迅速地書寫出咒令,在他手指滑過的地方,符紙上便會留下光芒痕跡,形成完整的符咒後,他將符咒往上一擲。
  
「傳送咒!」
  
符咒上的光芒在他們眼前爆開,只一眨眼的時間,眼前的空間就轉換成另一個地方了,符咒術的神奇讓範統十分驚奇,這麼說來,第一次見面時,珞侍也是拿符咒戰鬥的樣子,看來符咒應該是他的強項。
  
「你們這堂上完就下課了吧?正常來說應該沒有課了。」
  
「不是,上完就放學了。」
  
「是的。」
  
很容易就可以辨別出哪一句是範統回答的。
  
「一起吃晚餐吧?下課在學苑門口等我。」
  
「好!」
  
就算詛咒再怎麼強力,範統還是憑著堅定的意志喊出了好。
  
嗚喔喔喔,今天可以不用吃公家糧食當晚餐了嗎?真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珞侍大人——
   
雖然範統內心覺得珞侍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動機是因為月退的緣故才會邀他們一起吃飯的,但是誰管他那麼多,有順風車可以搭又有什麼不好?
   
「你們的教室是左邊那一間,待會見。」

由於晚餐可以擺脫公家糧食的夢魘,範統就暫時忘記了術法軒的不愉快,跟月退一起去上課了。

當範統跟月退走進教室時,已經在教室內的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們,現在範統大致可以瞭解,大家會盯著月退看不只是因為他長相漂亮,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他有一張跟失蹤的暉侍很像的臉。
  
不過現在這些人盯著他們看的原因還有別的。
  
「珞侍大人送他們到教室……」
  
「不也只是白色流蘇嗎?」
  
「那個人是誰啊?暉侍大人的親人嗎?」
   
「可是他是西方人耶!是邪惡的西方人耶!」

不是範統要說,這些同學的竊竊私語根本就太大聲了,連他這個普通人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竊竊私語絕對是太大聲沒有錯,應該說根本就不想遮掩,或者根本是說給他們聽的吧?
  
「範統,同學們好像不太友善。」
  
月退轉向他說著。
  
……月退,你這句話以低聲交談的等級來說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啦!你也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嗎?還是你是無意識這麼做的啊?沒看他們瞪過來了嗎!
   
要跟大家維持良好友善的互動與人際關係!不是樹敵啊!雖然跟武術軒那幫傢夥已經不可能了就是了……
   
「友不友善其實也不用你說……」
  
以他長年經營鐵口直斷店培養出來的靈敏直覺,不友善的氣息他難道還會感覺不出來嗎?
   
「不過是被術法軒的老師誇了幾句,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有人爆發了。
   
話說,範統上這三個部門的課,裡面重複的同學倒是不多,只是不多就代表還是有重複。
   
在範統來看,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多半是逼近『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中的快回家等級吧,不是說他看得到四行,是他大概第一行都未必看得見……
   
所以,是看不見的同胞嗎?範統心中閃過淡淡的悲哀。
   
對於那位發言的同學,月退只瞧過去一眼表示關注,接著沒有回應就將目光轉回來了,這種漠視人的態度自然激起了對方更大的憤怒。

那名學生大步走過來在月退的桌子上拍了一掌,對他怒目而視,範統忽然很想問他是不是武術軒那個機車老師的得意門生,看起來就是比較擅長暴力的樣子。
  
月退調整了一下臉的角度,抬起頭看向他,在視線相對時,他那雙天空色的清藍眼睛十分地靜。
  
那是一種靜到完全無法揣摩他在想什麼的靜。
  
「挪開你的手,回你的位子去,要上課了,同學。」
  
他命令句的句子用得十分順暢流利,而在被他這樣盯著瞧,聽了他說的話後,那名同學居然真的作罷,腳步略顯虛浮地回位子去了,他位子附近頓時傳來一些「你搞什麼啊」、「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不過是長得跟暉侍大人有點像你還真的怕了喔」之類的言論,範統也覺得這發展很離奇。
  
好吧,月退盯的人不是他,說話的對象也不是他,所以他無法對這樣的情況感同身受。
  
「月退,你……」
  
範統正想跟月退說點什麼,月退倒是先用有點緊張的表情看了過來。
  
「我處理得不好嗎?因為我沒有受過要怎麼處理這種狀況的教育,只能臨時判斷,你覺得呢?」
  
……你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而且你這句話就有達到竊竊私語的標準了,所以你明明還是會放低聲音講話嘛,所以剛剛果然是故意的嗎?是故意的嗎?

這時候老師也進教室了,當然不宜再交頭接耳下去,範統乖乖坐直了身子,等待符咒學宣判他的命運。
  
但符咒學的老師好像沒有看人資質天賦的嗜好,沒辦法讓他在第一堂課的第一瞬間就定生死,也就是說,得學了才知道。

老師在發給新生必需用品後,便規規矩矩開始講課做介紹了,符咒學的主要訓練項目分為兩種:使符的能力和畫符的能力。
  
要成為一個成功的符咒師,當然得兩種能力都兼備,否則就只是符使或者畫符師,符使必須仰賴別人畫出來的符咒才能戰鬥,畫符師則是只能提供符咒給別人使用或者賣著賺錢,這兩種都不是理想的狀況。
  
如果使用符咒的能力不足,高等的符咒就無法觸發效果,低等的符咒使用出來的效果也不完全。
  
而畫符的能力不足的話,嚴重點是根本畫不出可以使用的符來,輕微些的情況則有畫錯符、畫出功能扭曲的符跟畫符太慢這幾種。
  
看珞侍可以直接畫符使用的樣子,他應該是兩種能力都具備吧。
  
這個老師教學教得中規中矩,也沒什麼特殊的習性,範統就決定叫他普通老師了。
  
第一堂課不會教什麼精深的東西,大概就是說明符紙的使用方式,與初步的畫符技巧,要畫出可以生效的符,必須讓要寫在符紙上的每個咒連結正確,這點跟範統想像的差不多,具備書法能力果然派得上用場,在嘗試了幾張後寫出第一張有效符咒後,他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再看月退那邊,好像遭遇了一些困難。
   
「月退,你會嗎?」
  
「唔……」
  
月退深感頭痛地看了看他,似乎終於決定向他求助。
  
「範統,這個軟軟的筆到底該怎麼寫字啊?」
  
範統無能為力。
  
西方人沒看過毛筆,他都忘了……但這種地方也弄不到什麼鵝毛筆、鋼筆之類的啊,還有,不是用毛筆寫的,行嗎?
   
剛才珞侍是用手指寫的,也許有別的辦法吧?可是這就得問老師了,他哪會懂得這些啊。

「書法要學,快不起來的,回去我不教你。」
  
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很彆扭。月退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悶騷的人啦……
  
下課之前,普通老師要大家把練習的成本交上來給他評斷,在看到範統的符咒時,普通老師欣賞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張符的完成度很高了,雖然只是最簡單的符咒,第一次上課能有這種成果,畫符的能力應該可以期待。」
   
範統覺得自己在符咒學的課得到了成就感。人果然還是需要讚美的,被誇獎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老師,請問這是什麼符?」
   
因為完全是照老師提供的文字圖示畫的,範統並不清楚這張符的功效。作為他第一張畫出來的有效符咒,基於紀念價值,他還是想知道一下名字。
  
「這是火系的初級攻擊法術——馭火咒。」
   
「……」
   
第一次畫出來的符咒,就是他死第一次時中的符咒。
  
真是有紀念價值……

符咒軒的課下課後,範統跟月退依約到學苑門口等珞侍,沒有多久,珞侍那略顯嬌小的身影就出現了,當他跟他們打招呼時,理所當然的,他們又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約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本來就很容易被關注,但以珞侍的身分大概也不會注意這種事情,身為東方城五侍之一,一舉一動本來就會有很多人看的。
  
「範統,符咒學上得怎麼樣?」
  
「很慘。」

唉,讓他表達一下內心的喜悅都不行嗎?這該死的詛咒。
   
「範統真謙虛,明明符畫得很好。」
  
月退在旁邊笑著這麼說。結果他居然因為話語的誤會而被讚美了,這就好像被詛咒了以後鐵口直斷的生意反而更好一樣,實在令人心情複雜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你寫的字就覺得你畫符應該會很拿手。月退呢?順利嗎?」
   
珞侍還不太習慣跟月退說話的樣子,在轉向他發問時,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明明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就很順啊。範統不解。
   
難道他很有親和力嗎?還是很沒有需要人尊重的氣質啊……
  
「我不太擅長。」
  
月退苦笑著,今天他可是手忙腳亂到墨汁都抹到臉上去了,還清洗了一番才出來的。
   
還沒學會東方城的文字,也可以依樣畫葫蘆按照老師給的筆劃臨摹,但毛筆不會用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對於他的障礙,範統倒是不覺得需要同情。
   
反正他都是術法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了,武術看起來原本就很強的樣子,那麼符咒不擅長也沒什麼關係吧?生活都有保障了。況且,人還是要有一點缺點比較可愛啊,像是不曉得怎麼穿衣服也還可以啦,要是完美得像個聖人,那就難以拉近距離了。
  
「是這樣嗎……」
  
珞侍有點訝異,然後他再度看向範統。
  
「範統,你說話的毛病他知道嗎?」
   
「他看得懂西方城的文字……」
   
這句話珞侍勉強還能解讀出原來的意思:他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
  
言下之意也就是無法跟他說明。
   
「那你們是怎麼溝通的……」
  
珞侍看了看他們兩個,覺得這世界上果然是有奇跡的。
  
「範統他說話怎麼了嗎?」
  
月退不太能明白他們聊的是什麼樣的話題,故而發問。
  
「你難道覺得他說話很正常嗎?」
  
如果這樣的話,不正常的就是月退了。
   
「是不太正常……我以為他很容易緊張,也很容易說錯話,不是嗎?」
  
看著月退那清澈的眼神,珞侍還真開不了口說不是。
  
「……你認為這樣就這樣好了。」
  
範統瞪大了眼睛。
   
珞侍!幫我解釋啊!你可以正常說話不是嗎?
   
「範統,你就暫時當作是歷練吧,不然就趕快教會他東方城的文字。」

「不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啊?五串錢都還沒還我,而且看起來要等你還款是遙遙無期。」
   
是啊。他想先還也不行,在負債狀態下,所有薪俸跟公家分配的工作該給的收入,全部都會直接先拿去抵債,除非他自己私下打工賺錢。
  
「好了,我們走吧,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珞侍笑著對他們這麼說。嗯,往他們身上聚集的路人目光似乎更多了……

「你們找不到教室,卻可以從教室走到學苑門口啊?」
  
「跟著同學走總是可以走出來的。」
  
當大家都要離開的時候,跟著走就對了,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他們就是這樣跟著群眾一起走到校門口,但是到底該怎麼走出來,實際上他們也沒記下來。
  
下次要去上課,找教室只怕還是有困難。
  
「符咒軒的教室乍看之下十分雜亂,但其實還是有其規律的,在學得更多符咒之後,那些路跟空間就算不上什麼了。」
  
珞侍一面說,一面交給他們一張符咒軒的地圖,有這張地圖,至少可以判斷出自己迷路迷到了什麼地方。
  
「不客氣,那術法軒跟武術軒的地圖是不是也順便一下……」

「術法軒跟武術軒也需要地圖的話,乾脆重新投胎算了。」
   
也不用說得這麼狠吧?
  
這個時候,餐館服務的侍者送上了蒸騰著熱氣的茶水,並擺上了製作精美的菜單。月退連東方城的文字都看不懂,自然是無法自己點菜的,就算他看得懂,恐怕也不曉得這些菜名代表的是什麼樣的內容。而範統雖然看得懂菜名,但他也看得懂後面的價錢,雖然這一餐好像是珞侍要請客,他不必擔心繼續欠債,然而讓人家破費也很不好意思,於是兩個人都看向了珞侍。
  
「想吃什麼就點呀。」
  
珞侍奇怪地看著他們。
  
這間餐館跟上次範統借五串錢吃飯的地方不一樣,連個小菜也是十串錢起跳,而且為了不想被周圍的人打擾,他們現在是在獨立的包廂中,如果這並非餐館對珞侍的禮遇,那大概也是得另外花錢的……這大概就是珞侍平時生活的水準跟品味吧?畢竟也是個王子,擁有的消費能力不能單單用紅色流蘇來看。
  
「我看不懂功能表,可以幫我決定嗎?」

月退放棄了研究這些對他來說根本無法理解的文字,這麼表示,範統也連忙跟進。
  
「畢竟沒有來過,可以推薦點難吃的嗎?」
  
他是想說能不能推薦他好吃的……相信珞侍會明白他的意思吧。
  
「既然如此,那就我決定了。」
  
結果珞侍給三個人都點了一樣的餐點。
  
在食物出現之前,理所當然的就是聊天時間,聊天有助於增進對彼此的瞭解,所以找點話題來說說,是必要的。
  
「珞侍有在符咒軒當老師嗎?」
  
目前為止看到的老師,四個有三個是紅色流蘇,那麼佩帶鮮紅色流蘇的珞侍應該也有當老師的資格,只是珞侍是原生居民,按照規定,他就算當老師,教的也是原生居民。
  
「不,我……還在進修。」
  
珞侍這麼回答時,面上似乎出現了一層陰影。範統不太瞭解他的心結,只接著問了下去。
   
「哇,紅色流蘇不是很弱小了嗎,那你的老師是誰啊?」
  
雖然明白範統是因為詛咒的關係才會說出這種話,但珞侍還是覺得被刺到了,因而有點不悅。
   
「音侍、綾侍算是我的老師,雖然指導我的時間不多。」
  
居然是由兩大掌院負責教導的……果然是王子才有的待遇。基本上掌院是掛名的最高負責人,不開班授課的,可以讓他們指導,絕對是另眼相看的吧。
   
那麼違侍呢?聽說他暫代武術軒掌院,沒有一起拉來教嗎?
  
「你想問違侍跟暉侍嗎?」

珞侍哼了一聲,雖然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但也沒有拒絕提起。
  
範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來這麼好懂。
  
「我們五侍裡面,違侍的行為作風比較偏激,大家都不是很喜歡他,跟他也稱不上親近。至於暉侍……」

講到暉侍的時候,珞侍還是停頓了一下,似是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跟態度來談暉侍的事情。
  
「我沒聽說暉侍失蹤兩年了。」
  
有聽說變成沒聽說,感覺還真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啊。」
  
珞侍移開了眼睛,彷佛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別的角落。
   
「兩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就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到這裡他便停了下來,沒再說下去。因為那似有若無的憂傷引發出來的氣氛,讓三個人之間忽然一片靜默。
  
結果對於暉侍,他還是等於沒講什麼。兩年消失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啊,珞侍根本只是重複一次他早就知道的事實嘛……
  
「看淡一點吧。」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月退忽然說了一句話。
  
「新生居民來到幻世,也都從此與過去的親人無緣的,如果心裡願意接受了,就能好過一點的。」
  
範統倒是覺得還好。畢竟他的親人早就不在了,他頂多是與他的鐵口直斷店絕緣而已,但他對那家店其實也沒有那麼深厚的情感啦。

「暉侍也不一定死了啊!」
  
珞侍對這樣的話語似乎很敏感,立即就出聲反駁了。
  
「他只是沒有回來而已,他只是……」
  
說到這裡,珞侍又止住了聲音。這些話都像是在找藉口,是為了消失的暉侍找藉口,還是為了還不死心的他自己呢?
   
他一直還在等暉侍回來。這句話他沒有辦法對哪個人說出口。
  
好像說出口就會被嘲笑諷刺,然後他也就會受到影響,覺得暉侍其實真的不會回來了一樣。
   
每天每天,夜裡總是到城門口朝遠方遙望,收在懷裡的記事,天數劃了一道又一道。
   
任誰知道了都會覺得他很蠢的。
   
他之所以會這麼想,也許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蠢吧。
   
「……」
  
看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後,月退沒有再說話,只安靜地啜著茶。
  
「呃……」
  
實在不應該提到暉侍這個話題的。範統想著。
  
提起暉侍,根本只是讓場面僵硬而已嘛……
   
這個時候他們的餐點送來了,剛好讓他們轉移一下注意力。不過這種氣氛下,不管是什麼樣好吃的食物,吃起來也覺得食不知味,這實在是有點浪費啊。
   
「東方城五侍,平常都很閑嗎?」
   
轉移話題是必要的。范統只聽過女王之下就是五位侍,地位崇高,但是實際上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日常職務,他都不清楚。

至於很忙講成很閑,他已經不在乎了。東方城沒講成西方城或者落月就該謝天謝地了。
  
「才不告訴你。」
   
珞侍賭氣地回答。大概是心情還受到前面的話題影響的樣子,不過這種感覺有點任性的話,怎麼好像還挺可愛的……一定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美少年的緣故。要是米重說這種話,範統可能會忍不住一拳打過去。
   
「喔……好吧。」
  
「什麼啊,才被拒絕一次,這樣就不問了嗎?」
  
珞侍又不滿意了。
  
「如果你多問幾次說不定我還是會說的啊。」
  
……現在又是怎麼樣了?多問幾次?是沒問題,但要是下次問的時候,東方城就說成西方城了怎麼辦?

「可以告訴我們五侍平常工作的內容嗎?」
  
月退代替他發問了,真是個好人。
  
「嗯……目前比較統一的工作,就是輪流去沉月通道那裡搶人。另外還有一些各自負責的事情,像音侍、綾侍跟違侍他們有兼任掌院,綾侍還負責新生居民記憶封鎖與解鎖的事宜,像是這類的。」
  
珞侍平淡的語氣中,不知道為什麼,範統好像可以聽出一種自卑感。
  
唔,是因為不被重用嗎?不過紅色流蘇的確是不可能當掌院啊……
  
「我的實力只能拿鮮紅色流蘇。原生居民又是死了也不會被傳送到水池複生的,所以一些比較重大或危險的事情都不會讓我參與。」

好吧,範統大概可以明白他自卑感來自何處了。可是也不需要太勉強自己吧?如果是他的話,危險的事情能不參與,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你才十四歲,拿到紅色流蘇已經很厲害了啊。」
  
鼓勵人的話說出來剛好是正確的,真是太好了。范統正高興著,沒想到珞侍的眼神變得很險惡。
  
「你說很厲害……其實是想說很差勁的意思嗎?」
  
真糟糕,他還是當成反話來聽。
  
「十分之一……你記得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嗎?」
  
若這樣誤會下去,那可是百口莫辯吃不完兜著走,範統極力想解釋,月退則還是用聽不懂的表情看著他們。
  
「算了。同樣年紀輕,暉侍十七歲就拿到淺黑色流蘇了啊。」
  
怎麼苦心經營,話題還是又回到暉侍身上了?這就是所謂義兄的陰影嗎?還有,跟上面的人比是很辛苦的,你要不要考慮看一下那些不如你的人啊?
  
「你也還沒有十七歲啊。」
  
月退又插了一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嗯,不,邏輯好像挺微妙的。
  
「暉侍十四歲的時候也已經拿紫色流蘇了。」
  
珞侍皺著眉頭反駁。
  
「但是暉侍是暉侍,你是你,為什麼要跟暉侍一樣呢?」
  
「但我是女王的兒子!」
  
哎,你就聽聽月退的話嘛,我覺得挺有思考空間的啊……
  
「女王的兒子,所以一定得背負眾人期待,一定得比誰都厲害?」
  
月退輕聲詢問,然後又自己答覆了自己的問題。
  
「我想……無論是東方城還是西方城,無論是新生居民還是原生居民,最重要的還是不要忘記如何『笑』,不要一直處於不開心的情緒中才對啊……」
  
珞侍僵了一下,沒再說話,範統則是非常苦惱。
  
喔喔喔喔喔!這是什麼氣氛!可不可以不要再維持這種憂傷的氣氛了!我不喜歡這樣子啊!
  
「……這是這一餐的飯錢。」
  
珞侍掏出了錢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子。
  
「我先走了。你們可以再坐一會兒。」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歡而散嗎——
  
「謝謝你請的這一餐。」
  
月退還是很有禮貌地道謝,範統也只能跟著說句場面話。
   
「不客氣,快走。」
   
「……範統,你這言語毛病真的很糟糕。」
   
珞侍留下這句話,便自行下了樓。
   
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 範統的事後補述

認識越多人,就越能感受到我的平凡。當個平凡人也沒什麼不好,只要能交得到不平凡的朋友,基本上就還可以忍受啦。
  
你說我說過自己天縱英才,還不只一次?那是指在鐵口直斷方面相關的天縱英才啊,不然你叫月退跟我比算命,一定是我贏。怎麼比?當然是路過抓一個人來看他的面相掌紋什麼的啊,而且月退還不會寫書法,我根本是贏定了嘛,唉唷。有意見嗎?人有自信是壞事嗎?不要再拿受到詛咒後生意反而更好這件事來刺激我了!我已經免疫了!免疫了!聽到沒有!
  
東方城三大部門的課都上過一次後,我也發現我的新才能啦。武術軒的課不上也罷,術法軒,哼,術法沒資質就沒資質,誰稀罕?我只要符咒學得好就行了!
  
不過使符的能力畢竟還沒有開始教,萬一我就是只會畫符怎麼辦……你說什麼,畫符給月退用就可以了?我才不要淪落這種悲慘的下場!為什麼我一定要退居幕後當默默無名的功臣,然後功勞跟耍帥都是別人的啊!我也想正面跟敵人對決啊!當然如果太危險的話,還是交給別人就好……
  
我覺得悶著不把話攤開來說清楚的人,真的會生病的。不過以我的口才,要開導珞侍好像難了一點,雖然我知道,半夜去主城門口,多半就可以堵到他的人,可是沒準備好臺詞,堵到人也沒有用啊。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月退是怎麼死的呢。也沒問過他的身世。他到底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是個貴族大少爺啊?
  
才認識一天就打探人家的私事,這樣似乎做得不太漂亮,我想還是等我們交情更堅定更穩固再說好了,交情可以從一起上學、互相幫忙打撈身體做起,我相信撈過幾次之後我們就會是彼此無可取代的好朋友了,噢,對了,我還可以教他書法。
  
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他代替我去跟米重提出對決?……
  
我只是說說罷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想報復,還是該自己來嘛!啊哈哈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anice8689 發表於 2012-11-29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11-29 09:51 PM 編輯

章之四 新居落成

『只是床位終於確定,有必要說得像是新婚買房子嗎?』─範統

「範統、範統」

連續三天沒上課,是因為「沈月節」即將到來,為了準備相關事宜,並且讓大家全新迎接這重要的節日,整個東方城會提早約十二天放假,一直放到沈月節當天,既然是整個東方城,學苑當然也會跟著放假,學生就算想上課也沒得上。

這段期間,月退努力研讀東方成文字的教學書,範統也很好心的協助他,同時教他毛筆的握筆方式及書寫方法。

雖然月退是個很聰明的人,通常聰明的人對各種技藝都會一寫天性的慧根,即使不見得能精通,也可以快速學到一定的程度,但月退學習書法的速度實在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學東方城的文字反倒還快一點,現在街上的招牌已經五個字可以認出兩個字了,雖然這種程度沒什麼幫助就是了。

範統覺得練武的人,因該會拿捏力道才對,所以他對月退拿著毛筆無所適從的樣子感到神奇,難道這是心理上的排斥感到無法適應?

當他問月退要不要放棄算了的時候,月退很認真的回答「既然都在東方城住下來了,就該融入東方城的風土名情,過跟正常東方人一樣的生活,東方城的人既然用毛筆寫字,我就得用毛筆才行」......這樣的決心很讓人佩服啦,但既然已經有這種覺悟了,學不好又是怎麼回事......

總之他噴在家裡已經練習了三天,也吃了公家糧食三天。公家糧食是一種越吃會越想提升階級好領薪水去買正常食物的東西,就連本來對白色流蘇不怎麼在意的月退,也開始考慮去混個綠色流蘇來騙騙薪俸了。

不過,先不說他們還沒研究生及該找誰去考,現在這舉國家放假的情形會持續到沈月節,這之前大概都不用想了。

除非採取向人挑戰的對決方式升級......但月退說他不考慮這個方法,因為他不喜歡這種踩著別人屍骨踐踏人家的努力造就自己的方式,範統只能說他果然是個好人。

對決又不一定要把對方殺死。雖然贏了會害對方掉階級,有點損人利己的味道,但這就是弱肉強食,這不就是社會生存的法則嗎?

「範統,你的床位確定了喔!你終於可以正式搬進住處了!」

米重今天來找他,主要是通知他這個消息。

只不過必須搬進去比較狹小的空間而已,就算加上正是兩個字,以絲毫令人高興不起來。

「你說我的床位確定了,那我的鄰居呢?」

範統指了指身旁練字的月退,月退也看向了米重。

如果可以跟月退住在一起,一起行動方便的話,那還比較有理有高興。

「喔,你的鄰居分配好了,跟你同寢。」

米重查了查手上的資料,這麼告訴他,然後也注意到月退的存在,看了看月退後,他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

「呿,範統真幸福,居然可以跟美少年同寢。還真的長的像暉侍大人呢,你賺到了。」

......又不是美少女,妳是在羨慕什麼。跟你同寢的難道是什麼牛鬼神蛇嗎?長的像暉侍大人又跟賺到了有什麼關係,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邏輯性?

「米重。」

「嗯?」

「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在要問這種犀利的問題時,詛咒沒幹擾他,真是幹的好啊。

「這......你這麼問我,我還真難回答,一般來說我當然是喜歡女生啊!可是綾侍大人......」

米重露出極為困擾加掙紮的表情。但又幹綾侍大人什麼事啊?綾侍不是美女嗎?

「範統,你不用擔心啦,就算我現在性向不明,或者確定是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上你的,完─全─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是很好,但為什麼還是有種令人不爽的感覺呢?

「那我需要擔心嗎?」

月退看起有點擔心的樣子。

「不要一下子把我當成什麼可疑菌種好不好?別鬧啦。」

米重擺擺手,把話題拉回原本的主題。

「總之現在搬家吧,你的鄰居要搬也可以,東西收一收我帶你過去,你們是三人房,還有一個室友......對了,你跟珞侍大人很熟?我聽到不少傳聞。」

然後,一段話還沒說完,又被他自己扯離主題了。

「說熟也不是很熟......」

「真的嗎?可是我聽說你們一起在深夜感情很好的吃消夜,關切的送你到教室,還正大光明的在學苑門口約會,珞侍大人看到你就笑得很開心啊,明明平常是不苟言笑的人。」

「哪有這─咳!咳咳!」

範統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哪有這回事─!不,仔細想想好像都有發生過,可是經過轉述聽起來就變得很奇怪啊!原來其實很奇怪嗎、不對、謠言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除了深夜一起吃宵夜,其他的我也有參與阿......」

月退覺得自己再傳言中被鬼隱了。

「咦?這樣嗎?所以到底是怎樣?」

你是來打聽八卦的嗎?而且又一臉期待的表情?

用他這張嘴巴來解釋,會不會越說越錯啊?

範統用需要幫助的眼光看向月退,月退會意,便代替他開口了。

「我想......珞侍只是普通朋友。」

「喔─你們居然不喊珞侍大人而是直接喊珞侍啊。」

解釋失敗。有越描越黑的跡象。

「......你們傳那些謠言,不怕被珞侍聽到嗎?」

月退看起來也懶得解釋了,只是對這種情形感到納悶。

「當然怕啊,但是誰會在她面前說給他聽啊?」

也是,珞侍的身影那麼好認。

「沒有情報了嗎?真的沒有別的情報可以打聽了嗎?」

「本來就有什麼......」

「有什麼就說嘛,讓我賺點外快啊,雖然珞侍大人難以親近,但還是會有一些擁護者的。」

我原本要說的是沒什麼。誰要讓你賺啊?又不會分我。不,這也不是最優先該考慮的問題,就算要分我,我也不能告訴你一些有的沒的。

「唉,沒有就算了,那東西收一收,我帶你們去新家吧!」

米重一攤手,顯得很失望。話說本來就該是來協助搬家的吧,在本末倒置個什麼勁?

所謂的行李,也就是幾件衣服和課本文具而已,可以說是十分輕便,他們跟著米重來到學院附近的地帶,從看過一片林立的整齊屋舍來看,這裡大概就是新生居民的舍區吧。

現在他們是三個人住在一起,聽說提升到藍色流蘇以後「有機會」可以改成兩個人住在一起,所謂的有機會是怎麼回事,就是理當換成兩人房,但是必須有房間給你換才行,所以不必太期待了。

新生居民裡面,大概十個有三個有機會升級到藍色流蘇,其他七個多半是綠色、白色流蘇一輩子的命,也就是說大多是人都是三人房的,也不必因為無法擺脫狹小的三人房而感到悲哀,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

如果可以將階級提升到紅色流蘇,那就會被當作重要的資產,可以立即搬到獨立房間去,不過紅色流蘇這麼遙遠的東西,範統還不敢妄想。

「原本的臨時住所不是也沒人住嗎?為什麼有搬家的必要呢?」

月退不解的發問,畢竟他們原本住得好好的啊。

「大家都住三人房,你覺得有可能讓你們例外嗎?」

「空出房間來可以收容下一個還沒安排好床位的新生居民,就算真的是多出來的房子,也是分給原生居民的,還輪步道新生居民啦。」

果真有差別待遇。唉,相較之下,紅色流蘇還比較有可能一點,因為他在怎麼樣也不可能變成原生居民。

宿舍的外牆是白色的,有的地方還被人寫字塗鴉過,有點礙觀膽的感覺,其實好多都是「綾侍大人」開頭的狂熱抒發性言語,這時再使很糟糕,難得的,範統覺得月退看不統東方城文字,真是一件好事。

「你們的房間是頂樓的四十四間,啊,聽到頂樓別害怕,這一棟也不過四樓而已。」

四四四?

可以換一個房間嗎?人已經帶雖了還住這種房間,是要怎麼改運啊?而且這裡不是東方城嗎?照理說四樓這種不吉利的樓層應該迴避掉才對啊!太不專業了吧!

「以前住在這房間得人,好像十個有八個最後的下場都被吞噬武器殺了吧,剩下兩個都是負債上千串錢的可憐人士,負債千串錢以上,重生的時候可是比女生生小孩還痛啊,雖然我不是女生,我也沒生過,部過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歡樂嗎?哈哈哈。」

......

歡樂你媽......

範統非常有問候米重他母親的衝動。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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