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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0:54 PM

長谷川啟介 -【死神的歌謠.十二】(完)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在百百不復存在的世界裡,丹尼爾孤單展開旅程。收集百百留下來的「思念」片段,期待能在某處與百百重逢——

  百百與闇引導著靈魂,藉此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這樣的她們已經不在了——那麼反過來說,若是這個失序的世界再度取回平衡,或許就可以再度見到百百。丹尼爾如此心想。

  就這樣,丹尼爾開始尋找。與百百相關的人們所留下的「思念」片段。

  這是一部尋覓「思念」的故事。「純白花朵」遺留在世上的「思念」。

【作者介紹】:

    長谷川啟介 K-Ske Hasegawa

  12月26日生.血型O型。

  參加第8屆電擊電玩小說大賞,獲得編輯賞識而出道。《死神的歌謠》系列,以淡淡的情感觸動人心,深受讀者好評,目前已改編成動畫與漫畫。

【原日文書名】:しにがみのバラッド。12

【原日文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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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04 PM


第十二卷 序章

    她的身影,有如冬雪般潔白無瑕。

    她的心靈,有如春風般溫暖和煦。

    在百百不復存在的世界裡,丹尼爾孤單展開旅程。收集百百留下來的“思念”片段,期待能在某處與百百重逢——

    百百與暗引導著靈魂,藉此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這樣的她們已經不在了——那麼反過來說,若是這個失序的世界再度取回平衡,或許就可以再度見到百百。丹尼爾如此心想。

    就這樣,丹尼爾開始尋找。與百百相關的人們所留下的“思念”片段。

    這是一部尋覓“思念”的故事。“純白花朵”遺留在世上的“思念”。

    迷人的趾尖。Starline,Stardust,StarrySkar'sPedicure

    “不妙。現在的我——變得好喜歡公太……!”——宮崎繪子

    白雪遺痕。LookingBackinsideTheMirror

    “沒有痛楚的記憶並不存在。即使如此,還是希望能活在當下。”——原上誠剛

    天空的傷痂。puppyloveinmelodies

    “……我老是在依賴別人……”——水者瑞美

    “——依賴也無妨的。想依賴別人的時候就儘管依賴吧。應該說,相互依賴才是最好的J”——黑崎可莉

    愛之歌。LoveForever

    “做法,很簡單。在心中思念你所‘珍惜’的人,然後打開門。肯定回得去的。要專心思唸著‘珍惜’的人。”——神似純白少女的女孩

    ——尋找著純白的花朵。

    昨天,我們的羽翼碰不到你。

    明天,輕觸你的指尖。

    今天,想見你,尋覓著你。

    調律“暮色海岸的過客。”

    tuning-YUNAGILOOPER

    ♪

    黃昏的世界。

    冷清的小型遊樂園。

    摩天輪轉動著。

    永無止息。

    等待著終將來臨的那一刻,佇立於黃昏之中。

    以英挺的姿態,反覆轉動。那裡不屬於任何地方,即使位於某個地方,依然不屬於任何地方。位於這裡,不存在於這裡。位於此處,不存在於此處。

    只有晚霞持續高掛的世界。

    永遠泛著暮色的天空。

    天空有光。綻放著光芒。

    天空,正在尋找。尋找一朵失去色彩的花朵。

    沒有時間的存在,被世界遺忘的場所。摩天輪的觀覽車廂裡,一名等待的少年,等待著終究不會來臨的今天。

    “哈囉~哈囉~你是誰?”

    等待的少年如此詢問。他露出惡作劇的笑容,這是他待在觀覽車廂時難得展露的表情。幾乎沒有人在離開這裡之後再度來訪,或者是再度迷失來到這裡。在這段時間,少年幾乎都是孤單一人。他的交談對象只有摩天輪底下那只年邁的黃金獵犬,但很少有對象能讓他投以笑容。

    然而,‘她’又來了。

    “我叫做……啊啊,差點忘了,我把名字借出去了。所以很抱歉,我沒有能夠自我介紹的名字,但我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

    然而,‘她’沒有回答。她在觀覽車廂裡,在少年正對面的座位上,以模糊的身影搖曳存在著,輪廓稀薄得像是隨時都會消失.

    “難道說,你是當時的‘你’?,原來如此……”

    但少年點了點頭。這種模糊的存在,他之前曾經過過一次。何況,存在卻不存在的“事物”迷失來到這裡,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正因如此,這裡至今完全不會受到外界的影響,一直處於暮色之中。

    然而——

    “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這裡一直都是位於黃昏裡的世界。不過,你看……”

    少年如此說著,將視線投向觀覽車廂外面。

    模糊稀薄的身影,緩緩搖曳。

    “暮色即將要消失了。怎麼回事?你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待的少年移回視線,筆直凝視著這個稀薄的身影。

    然而眼前“純白”的身影,就只是逐漸變得稀薄。

    “……該不會,這件事也和你有關吧?既然這樣,你就不應該待在這裡。你該走了。這裡也將會和‘純白’的你一樣,淡化消失。”

    以真正的意義而言,失去這裡。

    對於少年來說,眼前這個“純白”稀薄的身影,並不是應該歡迎的訪客。

    純白的身影,如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少年擁有的情報無法理解所有的真相,即使如此,少年還是可以確信。

    “你必須尋找‘你’。因為,肯定有‘某人’也在找你。”

    這肯定就是純自身影來到這裡的意義。

    也是,少年待在這裡的意義。

    “來,打開門吧。”

    少年如此說著。

    終於,觀覽車廂來到最低點了。

    純自身影微微搖曳,宛如隨時都會消失,但這個身影還是打開了觀覽車廂的門。

    “你的名字是——‘百百’。那只黑漆漆的貓是這麼稱呼你的。”

    少年輕聲說著。

    隨即,緩緩地,一道光明。

    光芒射入。

    受到光的籠罩。

    在這個時候,純白的身影已經不在這裡了。

    “這麼一來,或許就可以爭取到一些時間了。不過……”

    摩天輪外。夕陽果然開始西沉了。

    “世界即將終結嗎……還是,即將開始……”

    然而,現在只能託付給“她們”了。

    “我還是一樣,只能從這裡眺望外面吧。”

    少年讓嘴邊浮現些許的憂愁,並且深深坐在座位上。

    這個摩天輪的觀覽車廂,掛著“〇〇〇〇〇一”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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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05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1-26 11:10 PM 編輯

第十二卷 序曲 黑貓的輪舞曲。

    Overture-Danielsaid/momoextra.12/searchingformyflower

    ♪

    曾經,看見純白的花朵綻放。

    透亮朦朧,虛幻飄渺,宛如輕觸就會消失。

    回想吧。

    或許總有一天,還能夠遇見那朵花。

    但是,其實早就明白了。

    明白彼此,再也無法相遇。

    世界,失去了純白之影。

    同時,失去了漆黑之光。

    啜泣著。

    哭喊著。

    “去了哪裡?”

    尋找著。

    “在哪裡?”

    詢問著。

    “你在哪裡?你身在何方?”

    “光和影,去了哪裡?”

    尋找吧。

    找尋吧。

    其一、愛。

    其二、水。

    其三、聲。

    其四、風。

    其五、音。

    其六、雪。

    其七、戀。

    其八、歌。

    其九、光和影。

    “尋找吧……尋找光芒。”

    “帶我去吧……陪襯光芒的影子所在的地方。”

    ——知道了。

    某人點了點頭。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回想著。

    或許總有一天,還能夠遇見那朵花。

    但是,其實早就明白了。

    明白彼此,再也無法相遇。

    即使如此。

    “好想你……”

    即使如此,漆黑的貓依然繼續踏上旅程。

    永無止盡的旅程。

    “聽得到嗎,百百……”

    漆黑的貓,呼喚著這朵“花”的名字。

    這是一場回顧“思念”的旅程。

    撿拾著純白花朵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思念的片段。

    ♪

    滴答滴答。

    雨聲配合著走路的節奏接近過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光和影。

    人們的心中,也擁有光和影。

    或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百百”和“暗”兩人,也和人類的內心有關。

    如果這個世界擁有“心”,那麼內心的光和影,或許就是百百和暗。

    試著如此思考。

    丹尼爾並不知道真相。這是假設。

    不過,自從百百消失之後,丹尼爾就一直在世界上旅行,回顧那些曾經與百百或暗相關的場所、時間與人們。

    百百留下的東西,是什麼?

    因為,百百沒有在任何地方留下東西。

    在人們站在叉路口而迷惘的時候,百百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帶著他們的心前往需要的方向。這是只存在於人們心中的東西。百百遺留下來的,並不是擁有形體的東西。

    可能是輕輕觸碰內心的觸感,或是從背後稍微推一把的話語,就只是讓心靈溫柔依偎。

    或許這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或許這是沒有形體的東西。然而,確實遺留在那裡。

    只存在於心中。

    其實,現在的世界需要她。

    需要那位宛如純白花朵的少女。

    死神“A”之一〇〇一〇〇號。

    名為百百的異端死神——純白的少女。

    迷人的趾尖。

    Starline,Stardust,StarryStar'sPedicure——

    ——我的心有一個小小的洞,曾經通往宇宙。

    ♪

    宮崎繪子在最近非常煩惱。

    ——主要是戀愛方面的問題。

    十一月。

    季節是秋冬之際。開始覺得便利商店的肉包很好吃的季節。

    繪子皺著眉,輕輕發出“唔唔~”這樣的聲音。

    “完全變得不妙了。”

    傷腦筋傷腦筋。這下子,該怎麼辦?

    “怎麼露出這種表情?可愛的臉蛋被你糟蹋了耶?”

    如果高中的同學們看到她現在的模樣,肯定會從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吐槽她。不過現在沒有同學們在場,所以她就這麼繼續眉頭深鎖。

    “反正我並不可愛,所以無所謂!”

    繪子坐在沒有椅背的沙發上自言自語發牢騷,並且差點嘆出好大一口氣,但繪子連忙以雙手摀住嘴阻止自己嘆氣,也順便將自己頗為嬌小的身體更加縮小並往前彎。

    “怎麼了?”

    傳來了一個聲音。就在身邊。

    來自右邊的這個聲音使她有所反應,下意識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聽覺。

    她明白自己的臉宛如著火一樣變得紅通通的,耳朵要變成相同的顏色也只是時間問題。即使如此,只要不被說話的人看見她的臉就行了。

    “……沒事……”繪子輕聲說著。

    然而因為彎著身子,加上剛才差點嘆氣,使得她的聲音像是在呻吟。

    “你這麼——討厭醫院?”

    聲音如此詢問。看來,果然被聽成呻吟聲了。

    “……其實……並不是那樣……”

    不然是怎樣?說吧,說出來吧,說出來就舒坦多了。

    咦?真的?真的可以舒坦?

    這樣的自問自答反覆進行著。

    不過,為什麼事到如今,我才會如此在意……

    我不是每天都會聽到“他”的聲音,簡直是聽到膩了嗎?可是——

    此時,

    波噗。

    修長卻結實的手,觸摸著繪子的頭髮。

    “抱歉,硬是帶你過來。”

    聲音是這麼說的。像是在反省,但是氣息好溫柔。

    就像是發出砰的聲音爆炸,臉蛋變得更紅了。心臟也跳得好快。

    聲音的主人不知道繪子這樣的心情,只是輕撫繪子的頭髮之後移開手。

    ……所以說,不要自然而然就做出這種事情啦,真是的。

    然而,

    總之,

    ……我還是很開心就是了。

    好複雜。

    要是說成“少女心”,聽起來就挺可愛的,但實際上或許只是“任性”罷了。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

    聲音的主人——他,並不是只對繪子溫柔。

    而是對大家一視同仁。

    繪子和他,正並肩坐在醫院等候室沒有椅背的沙發上。

    體育課打籃球的時候太過投入,結果左手腕稍微扭到了。雖然只要使力就會痛,但繪子是右撇子,很少會以左手使力,所以沒有特別感到困擾。如果有參加社團的話或許另當別論吧,然而——

    “總之,去醫院給醫生檢查看看吧。”

    他如此說著。至於她當然是回答沒這個必要。

    “不行。”

    但他拉著她沒有受傷的右手,大搖大擺來到了醫院。

    “大搖大擺是什麼意思……”

    自己如此心想就覺得有點好笑。繪子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總算抬起頭了。

    “……還沒嗎……”

    她看向時鐘。她沒辦法忽然就轉頭看他。

    時間已經超過下午四點了。

    她是在上午第四堂的體育課受傷的。

    大約在午休的時候,繪子發了一通“我受傷了~♥”這樣的脫線簡訊給他,隨即他就擔心得打電話詢問“不要緊嗎?”,而且在這個時候,他就吩咐繪子要去醫院了。不過因為沒有很痛,想說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傷,所以繪子只有哼了兩聲敷衍回應。

    “總之,就算他後來追問,就說我已經去過醫院吧。”

    因為,好麻煩。明明沒什麼大礙還跑去醫院,說不定會惹醫生生氣吧?嗯嗯,沒錯沒錯。

    思考著這樣的事情,並且悠閒哼著流行歌回家一看——

    “去醫院吧。”

    他就站在玄關前面。自己的想法完全被看穿,而且也被他取得先機了。不愧擁有這麼長的交情,畢竟認識他至今已經三年了。

    他的呼吸有點急促,大概是跑步過來的吧。

    比起她就讀的學校,他就讀的學校明明離這裡比較遠,可是……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用不著做到這種程度吧……?”

    雖然他的關心令繪子很高興,但這樣會不會呵護過度?

    何況,我比你大一歲——我是“姐姐”耶?

    我是高中一年級。

    你是國中三年級。

    明白嗎?少年,你明白嗎?而且,你是考生吧?

    可以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情嗎?可以不用胸懷大志嗎?

    從容嗎,是因為從容嗎……

    他想考的學校,是她所就讀的學校。在這附近名聲響亮的升學名校。

    “因為是離家最近的高中。”

    這間學校可不是以這種任性想法就能就讀的學校。繪子當時真的是拼老命努力唸書才考上的,努力到腦袋都快融化了。

    然而,他卻如此從容。

    “上高中之後,就找個社團參加吧。”

    說出這種話的他,至今一直沒有參加社團。與當時身為考生卻是射箭社社員的繪子相比,用在課業的時間完全不一樣。繪子國中時代的回憶(除了和他的回憶之外)幾乎都是射箭社。剛開始的時候學長姐很厲害,同年級的學生們也逐漸進步,令繪子覺得只有自己慢在起跑點上,之後她就把課業拋到腦後……並且努力練習。在升上三年級的時候,她在眾人的推薦之下擔任主將,甚至打進全國大賽。

    那段時光真的很開心,很美好,但繪子不想在升上高中之後繼續練箭。

    如願以償打進全國大賽時,繪子感覺到“啊啊,我就此滿足了嗎?”的這份心情,令她痛快無比。或許也因此……燃燒殆盡了吧。雖然社團朋友都說她這樣太可惜了,然而在進入超級名校的現在,她自己都懷疑是否有餘力參加社團了。光是課業就沉重得幾乎應付不來。

    明明知道繪子往昔與現在有多麼辛苦——他卻一派從容。一副從容的模樣。從容到有剩的模樣。總覺得不太甘心。你太從容羅。

    ……不過,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

    繪子決定就讀這間超級名校的契機——就是他。

    當時還在念國三的繪子,選填的第一志願是以她的學力構得上邊的學校。所以有一次兩人閒聊,繪子不經意詢問他的志願學校時,不禁大感驚訝。

    “——真•的•嗎?”

    繪子問了兩次。

    那間學校,是超有名的升學名校耶……?

    雖然知道他的成績不錯,沒想到居然可以露出“這是理所當然吧,有什麼問題嗎?”這樣的表情,隨口就說出這種事情。

    因為繪子是大他一年級的學姐,雖然會先成為高中生,所以繪子認為自己想必、當然、理所當然會和他就讀同一問學校,但接下來想到的事情更令繪子驚訝。

    “話說,我第一志願填的是女校!”

    我在搞什麼?他當然是男生,不可能就讀女校。不過對她而言,他就是如此“理所當然”的存在。感覺總是和他在一起,升學時也會順其自然就讀同一問學校。不對不對,我太自以為是了。

    自從認識之後,幾乎每天都會見面。自從他也就讀相同的國中之後,即使是在學校,或是繪子社團活動結束之後,自然而然都會見到面。繪子也去過他家,他所養那只叫做小藍的貓也和繪子很親。然而即使和他的交情再好,要他一起就讀女校實在強人所難,從繪子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來看……

    是的,少根筋。宮崎繪子就是這樣的人。

    自己並沒有這個意思。身邊的人認為她是認真踏實的人,她自己是如此認為的。因為她在射箭社擔任主將,也擔任過班上的幹部。

    雖然這一點肯定沒錯,但朋友與同學都確實理解到繪子是個“認真踏實卻少根筋”的人。

    當然,他也一樣。

    如同她知道他的優點與缺點,他也一樣知道她的優點與缺點。

    即使如此,兩人還是在一起。

    她沒有察覺其中的意義。沒有察覺其中真正的意義。

    直到今天為止。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

    繪子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為什麼是今天?

    至今應該也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吧?

    明明如此,為什麼至今才察覺?

    “不妙。現在的我——變得好喜歡公太……!”

    瀨戶公太。

    比繪子小一歲,令繪子在意的那個傢伙。

    如今,坐在身旁。

    ♪

    在那個時候,繪子的身高還比他高,功課也比他好。應該是這樣沒錯……

    不知何時,被他迎頭趕上了。雖然有部分原因在於繪子的身高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不過他長高了。就算要他稍微注意一下這邊的感受……應該也辦不到吧。

    “我原本一直只把他當成‘弟弟’……”

    問題就在這裡。

    繪子也知道他什麼時候變聲的。不知何時長出智齒的時候,他大喊著“天啊,超恐怖的~”這種話,還說什麼討厭蛀牙。他愛踢足球,國小曾經加入當地足球少年隊之類的團體,不過與學長大吵一架之後退出了,關於這件事,他也有在事後告訴繪子。

    “不過,等到念國中之後再繼續踢吧。”

    他當時就像這樣樂觀以對。然而仔細想想,這些“大吵一架的學長們”也是當地的孩子,其中也有繪子的同班同學,他遲早會就讀相同的國中,換句話說,那些學長會在國中的足球社。

    “那就算了。踢起來不開心的足球,踢了也沒意義。”

    才國中一年級,就說著這種像是大人在說的話。

    是的。自從認識他以來,他就和同世代的男生們不一樣,隱約有種成熟的氣息。並不是那種小大人的感覺,就像是自然而然非得如此,有時候會露出非常落寞的表情。

    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繪子就有種“希望能為他做些事情”的想法。

    同時,也察覺自己無能為力。

    因為在他心中,一直……即使是現在,肯定也存在著“那個孩子”。

    這件事,使得他比任何人來得早熟。

    對他而言,“那個孩子”是“特別”的存在。

    “——因為就像是我害死她的。”

    他會說出這種話,並且再度露出哀傷的表情。

    她的生死和他沒有直接的關連性。只是種種巧合造成的不幸。然而對他來說,他失去了一名珍惜的、特別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這是事實。

    他至今也對此感到悔恨,就像是背負著那個孩子的思念。

    從他悲傷的表情就可以理解。

    這總是令繪子感到難過。

    繪子也曾經失去一位她所珍惜,有著特別份量的“姐姐”。

    她總是尊敬,總是羨慕這位姐姐。可是當時因為一些小事而爭吵,在沒能來得及和好之前,繪子的姐姐就意外喪生。即使再怎麼懊悔也太遲了,那時候的繪子第一次領悟到,逝去的光陰是無法挽回的。

    他,應該也是如此。

    兩人都曾經失去無可取代的“寶物”。或許正因如此,他們才能相互理解,並且像這樣一直相處在一起吧。

    然而。

    正因理解,所以遲遲踏不出那一步。使得繪子直到現在都沒能察覺自己的“心意”。

    不過,沒察覺到自己心意的人,就只有繪子自己。無論是朋友還是同班同學,都知道繪子喜歡某個男生。繪子的心意就是如此滿溢而出,想法完全被大家看透。

    繪子一直認定自己只把他當成“弟弟”。

    然而,終於察覺了。

    就這麼察覺了。

    回想起來……

    第一次單獨和男生看電影或是出遊的時候,這個男生都是他。換上浴衣參加祭典的回憶,前往泳池或海邊的回憶,各種回憶裡都有他的存在。

    牽著繪子的手走在前面的人,總是他。

    回想起來……

    每當回想起一件事,內心就像是被戳了一下。

    “真沒想到朋友和同學們至今都沒拿這件事消遣我……我居然……而且他年紀還比我小……”

    不對。

    剛開始,繪子的朋友與同學們也打算消遣她。

    “慢著,他那樣只像是我的‘弟弟’……”

    當時繪子如此堅持,卻只有她自己沒察覺到全身散發著喜歡他的力場,還露出嬌羞的模樣。這樣的她使得眾人逐漸感到憐憫,變得只以溫柔的目光守護她的這份戀情。

    不知道這件事的她,如今害羞地將五官擠成一團。

    “好想現在就逃離這裡……!”

    內心的吶喊在左心房附近迴蕩,響起撲通撲通的聲音。

    ……啊、不過這裡是醫院。而且自己正在候診。

    位於身旁的,是他。

    好、好想逃走!逃不走。好想逃走。逃不走……!

    進退維谷。

    因為,他是擔心受傷的我才帶我來的。

    繪子悄悄看向旁邊。

    “還沒被叫到名字嗎,都已經等這麼久了……”

    他看著等候室的時鐘這麼說著。

    與其說是時間的問題,繪子覺得問題在於離家最近的醫院不是小診所,而是規模頗大的醫院。來看病的人數差太多了。

    “不過,找認識的醫生比較好吧?”

    他這麼說。國中時加入射箭社的繪子,每次受傷都是來這間醫院,所以值得信賴。雖然繪子明白這一點,但他太操心而且做法太強硬了。

    不過,

    對此……還是會覺得開心。

    不過,

    對此……還是會覺得落寞。

    他對任何人都很溫柔。

    大概是因為曾經失去珍惜的人,使得他心中出現“不想再失去任何人”的想法,並且驅使他這麼做吧。

    正因如此!

    這件事,使得繪子非常吃味。

    他,很溫柔。

    比起同世代的男生,成熟許多。

    個性開朗,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擁有強烈的責任感與正義感,而且沒有達到煩人的程度。

    功課好,運動細胞也優秀。

    身高不矮,但也沒有很高就是了。

    至於臉蛋的話,也算是普普通通。(繪子的視點)

    這樣的傢伙……

    “——當然不可能不受女生歡迎吧……!”

    說到弱點,就是他沒有參加社團。

    ……慢著,這算弱點?

    就讀同樣國中的時候當然如此,即使後來就讀不同的學校,像是與繪子有約而稍微等候的短暫時間,繪子也看過他被女生告白,而且是好幾次。

    當時心跳加速或是嘴巴開闔說不出話來,那種複雜至極的情感,繪子認定和“看到別人不該看的東西”時的感覺相同。

    老樣子,自以為是的想法。

    但,

    然而,

    可是,

    只不過……!

    這就是所謂的一種——“焦慮”。

    要是有其他女生接近自己喜歡的男生,就會焦慮。

    然而。

    繪子早就知道了。

    他心中的——特別的存在。

    這使得繪子把自己的心意從內側緊閉。即使這份心意總是外溢,甚至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得到。

    他,有一名心上人。

    一直一直都很喜歡的女孩。

    然而,這名女孩化為了永恆。

    所以對他而言,是永恆。

    繪子很熟悉他的事情。

    所以,繪子自認知道“那個孩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已經成為永恆的女孩,我怎麼可能贏得了她……”

    繪子低頭輕聲說著。原本明明不打算說出口,卻不由得脫口而出。

    “嗯?什麼?”

    他窺視繪子的臉想問個究竟。

    視線相對了。

    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宛如會被他那雙意志堅定的雙眼吸進去。也因此,繪子再度過度意識到他的存在。

    波噗~!

    就像是聽得到這種脫線的聲音,繪子再度臉紅了。

    “你的臉是不是很紅?該不會是因為受傷所以發燒了吧?”

    忽然間,他露出擔心的表情。

    “不、不要緊的,只是……有點困……”

    繪子儘可能假裝平靜,但完全沒有效果。

    想睡的時候會臉紅嗎?我這個藉口太誇張了。

    雖然他微微歪過頭露出詫異的表情,但聽到繪子反覆說著“我沒事我沒事”之後……

    “是嗎?”

    即使無法接受,他還是移開視線看向前方了。接下來是短暫的沉默。

    等候室裡不只是繪子他們,還有其他多到令人不想數的人們,也因此不會被鴉雀無聲的沉默搞得尷尬無比。周圍持續傳來嘈雜的聲音,相對的,也是因為有這麼多人,等候看病的時間才會拖這麼久……

    慢著。

    這麼說來,記得是要來診療我的手傷吧?剛才慌亂過頭使繪子忘了這件事,但其實沒有很痛就是了。總覺得……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內心有點動搖過度了。

    因為從來沒想過……

    騙人。

    我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一開始就喜歡了。

    大騙子。

    我並沒有說謊。因為……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因為……

    “那個孩子”的存在太有份量了。他對任何人都很溫柔,並不是只對我溫柔。繪子自己是這麼想的。今天,被他拉著手來到醫院的途中,繪子莫名感到悲傷,感到懊悔,胸口一緊……感覺好難受。

    結果……

    “原來如此。原來,我喜歡他……”

    不知何時被迫上的身高。繪子看著他的背影,如此心想。

    並且察覺到了。

    “那個孩子”的存在太有份量,使得他總是對任何人都很溫柔。

    並不是只對我溫柔。

    然而,只有我單方面喜歡他。

    好懊悔。好悲傷。好難受。

    而且,

    好火大……!

    唔哇,總覺得自己越來越生氣了。

    我明白這是我的自私,我的任性。可是,就只有我單方面喜歡他。

    明明至今一直在一起。

    明明總是在一起。

    明明現在也在一起。

    卻不像是在一起的樣子。

    明明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得到。

    明明心臟跳得這麼快。

    這個時候才察覺。事到如今才察覺。

    搞什麼。我在做什麼啊?

    火大。真的氣死我了。

    氣我自己。

    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沒能止息。

    怎麼樣都無法抹滅的心意,無法冷卻。

    過於懦弱的自己,裝模作樣。

    何必把自己弄成少女情懷的樣子,振作一點吧。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原本應該已經道別的自己。

    老是吃醋,把自己的無能推託給別人的自己。

    最喜歡姐姐,卻也最討厭姐姐的自己。當時的自己。

    尊敬姐姐,感覺像是被瞧不起,隨時會講出刺耳話語的懦弱自己。

    明明已經和這樣的自己永別了。

    “喜歡上某人,就會變強。”

    有人曾經這麼說過!

    完全沒有。完全不是這樣吧!

    因為我變懦弱了!

    啊啊啊~~~~~~~~~~~~~~~~~~~~~~!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唔啊~~~~~~~~~~~~!”

    再也按捺不住了。明明是個膽小鬼,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經放聲吶喊了。

    繪子匆然發出怪聲站起來,不只是坐在身旁的他,等候室裡的人幾乎都睜大眼睛。

    直到剛才依然嘈雜的氣氛,在瞬間凍結。

    “唔、喂,繪子,怎麼了?扭傷的地方在痛嗎?”

    他露出慌張的樣子,想拉住繪子的手讓她坐下。但他想到繪子的手受傷,所以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笨蛋!受傷的不是這隻手啦!

    繪子心中的小惡魔發出“呀哈哈哈,”的聲音,放聲大笑到無謂的程度。

    明明是個膽小鬼,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引人注目?

    繪子試著說服自己,但沒有效果。

    因為,無論是懦弱的一面或是惡魔的一面,都是自己的其中一面。

    繪子生氣得無以復加。

    對漫不經心坐在身旁的他生氣。更令繪子生氣的,是察覺到喜歡這樣的他,卻什麼事都做不到的自己。

    “——超火大的!”

    “好痛!”

    繪子使勁拍打他的腦袋。

    這麼說來……

    之前好像也曾經像這樣打他?當時明明還覺得他只是個“囂張的小鬼”而已。

    然而現在……

    我到底有多麼喜歡他啊?

    我到底有多麼少女啊?

    我到底有多麼丟臉啊!

    “咕哇!”

    “好痛!慢著、繪子!你的傷!不會痛嗎!還有,別發出怪聲音……”

    “少囉唆,當然會痛!可是不管了!唔嘰~!”

    啪啪啪,繪子以受傷的左手拍他的腦袋。

    話說,好痛。肯定會痛的。

    左手,還有內心都在痛,一陣陣的刺痛。

    懦弱的小惡魔自己正笑著掉眼淚。一陣陣的刺痛。

    雖然大家都在看,雖然他感到困擾,但是不管了!

    “——宮崎小姐,宮崎繪子小姐,請進診療室。”

    該說來得正巧還是來得正不巧?終於輪到繪子看診了。等候室傳來唱名的聲音。

    話說,要是這時候喊著“來了來了”進入診療室,等候室裡的人們都會知道我的名字吧?

    不就會這樣嗎?這樣不會丟臉嗎?

    “有夠丟臉的!”

    最後,稍微用比較強的力道拍打他的頭。

    當然是用左手。

    一陣陣的,

    刺痛。

    “真是的,打夠了吧!去吧,快去吧,繪子。”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去就行了吧!”

    繪子像是小學女生一樣嘟嘴說著。

    不過,繪子在最後發出“哇~”的聲音,把他梳成旁分要帥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接著才從等候室的沙發起身。

    他大概以為繪子是因為硬被帶來醫院而生氣吧。

    “……遲鈍……!”

    從等候室前往診療室的途中,繪子輕聲說著。

    不過,真正遲鈍的人是自己。她直到剛才都沒有察覺到深鎖在心中的“心意”,一直假裝沒有察覺。

    應該在當時道別的,懦弱的自己。

    應該一直留在另一頭的,懦弱的自己。

    然而這個自己卻喊著“哈囉~哈囉~”,揮著手看向這裡。

    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曾經,他朝著懦弱的自己伸出手。

    “懦弱也無妨的。”

    他似乎這麼說著。所以,繪子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

    “那個傢伙,無論對誰都這麼溫柔……!”

    明白他並非只對自己溫柔的時候,那股複雜的情緒。

    複雜。以謊言隱瞞了。

    因為,我是大他一歲的姐姐耶?

    火大。明明比我小。

    不要對我這麼好。你並不是別有居心吧?

    因為,我是姐姐。

    “啊~我受夠了!”

    稍微以大一點的聲音這麼一喊,湊巧在走廊擦身而過的老爺爺嚇得顫抖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

    原本變大的“心意”,發出“咻~”的聲音萎縮了,就像氣球一樣逐漸變小。我也想就這麼變小消失。

    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像是後悔與羞恥之類的。

    “……呼啊。”

    難為情的淺呼吸。

    迴響起來了。原來我一直是個膽小鬼。

    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討厭這樣的自己,憧憬著與自己完全相反的“姐姐”。

    嫉妒她,羨慕她。

    姐姐擁有夢想,而且實現了,然而卻過世了。

    明明最喜歡姐姐,卻對姐姐說最討厭她,就這麼沒有解開誤會。

    在這個時候——

    有他在。有他陪在身旁。

    堅強,成熟,囂張,溫柔,不過似乎很寂寞,很哀傷。

    繪子覺得他某方面和自己很像。

    他似乎看得見一些無形的東西,也因此,他曾經見過繪子姐姐的靈魂。

    “嗯?咦?好像不是這樣?”

    繪子發現回憶裡的這一幕不太對勁。感覺像是忘了某個東西。

    “好在意……”

    是什麼?是什麼?

    他似乎並不是打從出生以來,就看得見靈異的東西。他說總有一天會再也看不到,不過這是誰對他說的?

    咦?我忘記某件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回想起來?回想起來就行了嗎?回想什麼?慢著,是誰……?”

    剛才,似乎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聽起來非常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

    繪子環視四周,然而只看到剛才被嚇到的那位老爺爺背影,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

    “幻聽……?”

    寫著診療室三個字的門牌,已經映入繪子的眼中了。

    “……哎,算了。”

    總之,趕快給醫生診療,趕快回去吧。

    不過他還在等,所以還得回等候室一趟。

    “……好、好尷尬……”

    雖然這麼說,但都是自作自受。無可奈何。

    “唉~……”

    嘆氣。再度與討厭的自己相遇了。

    即使是這種事情,總有一天也會成為回憶嗎?要是到時候能笑著說“這是美好的回憶”,而且他會露出笑容點頭回應,那該有多好。

    “……啊啊,我的少女情懷真是多到有剩……”

    差點又要再度嘆氣,繪子硬是把這口氣吞了回去。

    每次嘆氣,幸福就會逃走。

    “姐姐……你不成材的妹妹,又讓一份幸福溜走了……開玩笑的。”

    繪子說完之後,朝著診療室的門把伸出手。

    ————鈴。

    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響起的鈴聲。

    “啊!”

    接著,繪子回想起來了。

    “是什麼狀況……記得,是在那個時候。能夠再度見到姐姐的那個時候……”

    夜晚的學校,教室裡。淡淡的光芒,螢火蟲之光。

    無數的願望,以及結束的光輝。

    光,如此美麗。

    光,如此夢幻。

    差點令人忘了呼吸。

    那天。

    他曾經說過。

    自己成為特異體質的原因。

    能夠讓繪子和過世的姐姐再見一次面的原因。

    那就是,宛如純白花朵的——

    ————鈴。

    又聽見鈴聲了。

    宛如耳鳴的聲音。

    “——要找到……?找到什麼?”

    某人如此說著。

    溫柔又神秘的聲音。

    “是誰……?”

    繪子打開了門。

    一瞬間,眼前被光芒籠罩。也有可能是意識遠離而變得一片純白。

    繪子打開了寫著診療室的門。

    確實,應該是這樣才對。她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

    “——咦……?”

    又來到等候室了。

    或許是因為沉浸於思緒之中,才會心不在焉又走回來的。

    “不過,好奇怪……我明明記得有打開診療室的門……”

    繪子歪過腦袋,並且不經意轉身看向自己剛走的這條路。

    “…………啊?”

    然而在繪子的身後,別說是診療室了,只有一扇寫著“庫房”的門。

    “…………喔?”

    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嘴巴發出這種只有母音的聲音?

    繪子再度歪過腦袋,重新轉回正面。

    大概是多心吧,等候室的人們似乎在看這裡。怎麼會這樣?

    疑問。然而繪子不可能察覺到答案。該不會,自己剛才是從庫房走出來吧?

    哎,不管了。總之趕快回去診療室那邊吧,要是這副模樣被他看見,可就丟臉了。

    “啊、但他不在。”

    不過等候室沒有他的身影。是去洗手間嗎?

    這樣剛好。那就趁機回頭吧……如此心想的繪子,與剛才一樣動身前往診療室。她輕盈轉過身去。

    “……咦……?”

    然而應該通往診療室的通道不見了。她應該才剛走過,然後繞回這個等候室才對。

    “……這邊是庫房……所以,那邊是診療室……啊……——沒有……”

    診療室不見了。

    此時的繪子,終於察覺自己面臨的狀況多麼嚴重了。

    自己到底恍惚到什麼程度?

    “是……是因為睡眠不足嗎~~~~——可、可是我昨天睡了十個小時……”

    難道說,我真的就像朋友與同學們講的一樣……少根筋?

    或許真的少根筋吧,但與現在的狀況無關。

    繪子在偶然之間,來到“醫院”。

    心意在偶然之間滿溢而出,在偶然之間回想起來。

    在偶然之間,正要回想起那個——純白的存在。只是如此而已。

    偶然之間,各種巧合構成的共時性。

    即使如此,繪子還是來到這裡了。

    沿著指引的光芒前進。

    ♪

    “等一下……!”

    繪子甚至忘了這裡是醫院,啪噠啪噠三步並作兩步,在應該通往診療室的通道上奔跑。

    然而,兩側什麼都沒有。就只有牆壁。

    什麼?怎麼回事?

    可是,直到剛才……,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冷、冷靜下來!我要冷靜!”

    或許只是搞錯通往診療室的路,才會來到不一樣的地方。

    “………………這怎麼可能……”

    因為這間醫院的外科,就只有一間等候室,正因如此,室內空間才會那麼寬廣。

    既然這樣,現在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哪裡?

    還會是哪裡,當然是醫院啊!

    看,那裡……寫著醫院的名字……

    “…………——!”

    如果只是看錯就好了。然而……

    “……不一樣……”

    繪子感覺得到身體逐漸失去力氣。

    醫院的名字不一樣。

    等候室牆上張貼的醫院名稱,與繪子直到剛才所在的醫院,被他拉著手前來的醫院名稱不一樣。坐在沙發上候診的人們似乎也不一樣。

    背上緩緩冒出令人不自在的汗水。

    “公太……”

    繪子下意識呼喚著他的名字。她的心中充斥著不安的情緒。

    “公太……!”

    然而,沒聽到他的回應。

    也沒看到他。

    怎麼回事?

    現在是什麼狀況?

    等候室的構造也不同,空間比剛才還要大,候診的人們所坐的沙發也不同。

    “椅……椅背……?”

    沙發有椅背。直到剛才,沙發都沒有椅背。

    環視四周……

    他不在這裡。

    待在這裡的人們,也都是不一樣的人。

    “等、等一下……!”

    繪子感到不安,感到害怕,因而跑向出口。

    只要走到戶外,就可以看到醫院的外觀,肯定也看得見熟悉的景色。如果沒有的話就麻煩了。

    繪子快步奔跑之後,隨即就看見出口了。

    然而,有一種心臟被緊緊揪住的討厭感覺。

    並不是直到剛才那個,一如往常熟悉的醫院大門……

    目前位於繪子視界的出口,是門板宛如鏡子,有著銀色外框的雙重自動門。

    原本應該只是一扇普通的玻璃自動門,加上一扇手動的玻璃門才對。

    “什、什麼時候改建的?”

    繪子下意識將視線移向各處,並且站到自動門前面。

    嗡……

    門發出細微得勉強聽得見的聲音打開。

    心臟跳得好快,就像是被這樣的節奏催促,繪子衝向門的另一頭。

    她緊閉眼睛,並且再度打開之後,一如往常的熟悉景色——

    “並沒有……”

    完全不是。

    取而代之的,不對,也不知道是否能算是取而代之,眼前再度出現某種無法理解的狀況。目光相對了。

    “……有、有什麼事……?”

    對方非常困擾,聲音都變尖了。

    眼前有兩個人。

    一男一女。

    首先開口的,是男性。

    兩人都受到了驚嚇。

    接著……

    “喂,你不是說過不會有人來嗎……!”

    “應該不會的,我還上鎖了……!”

    兩人壓低聲音起了一些口角。

    這邊也一樣嚇了一跳。在你們爭吵之前,請麻煩說明一下。

    為什麼?明明是穿過出口的自動門……

    “——卿卿我我的笨蛋情侶……?”

    看來,這裡似乎是醫院的個人房。

    然而,一名看起來實在很健康的男性,與一名應該是蹺班,護士服有些不整的女性交纏在一起……接下來就請客倌們自行想像……不對,總而言之……

    “你們在親熱……!”

    繪子伸手筆直指著,並交互看著這對卿卿我我的笨蛋情侶。

    “話說,你是誰啊!”

    仔細一看,留著叛逆金髮還穿著刺繡夾克的這名男性,以捲舌的腔調大吼著。

    繪子嚇得縮起身體,並且後退一步。

    “滾出去!”

    男性如此怒斥。

    我、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

    “對、對、對、對不起!”

    但繪子深深低下頭,維持著這個姿勢後退,結果……

    “好痛!”

    屁股撞到房門了。雖然反射性地喊了一聲痛,但其實沒那麼痛。想要趕快離開這裡的心情更勝於痛楚。

    繪子慌張把手伸向身後尋找門把,在這段期間也頻頻喊著“抱歉”與“對不起”。

    “喔哇——喝!”

    總算傳來門把的觸感之後,以扭傷的左手開門。門隨著輕微的痛楚打開了。繪子跌跌撞撞來到門外——

    “………………是哪裡……?”

    她的眼前,

    又是一個陌生的場所。

    ♪

    說實話——

    雖然這並不是只以“不可思議”就能解釋的現象,不過這種“神奇的體驗”,對於繪子而言並非第一次。回憶當時,是國中一年級的夏天。

    宮崎繪子的姐姐過世了。

    姐姐很喜歡小孩子,想成為小學老師的夢想,明明才實現不久的說。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繪子姐姐任職的學校,開始出現這個傳聞。

    “看到鬼了。”

    姐姐學校的學生們,在夜晚潛入學校試膽,當時有人說他“看到鬼了”。或許這是避免別人發現自己在害怕而撒的謊,也可能是真的看見鬼。結果繪子並不知道真相。

    如果解釋成時機不巧,那就沒什麼好講的了。孩子們總是喜歡妖魔鬼怪之類的靈異話題,而且將其當成一種樂趣。即使是怕鬼的繪子,也曾經和朋友聊過靈異話題。

    這是——對於往生者的一種侮辱。雖然對方並沒有這種意思,但還是會令繪子如此認為。

    因為他們口中的“鬼”,不知何時變成了繪子的姐姐。

    孩子們反覆在晚上潛入學校,把試膽活動當成一種遊戲。不久之後,不只是這間學校的孩子,連隔壁學區的孩子們都來了。

    即使大人們禁止他們玩試膽遊戲,反而令孩子們更戚興趣,成為火上加油的狀態。

    只是因為傳聞與現狀結合在一起,眾人就認定學校裡的鬼是繪子的姐姐。

    “喜歡孩子並且那麼努力的姐姐,居然被嘲笑到那種程度……!”

    生氣的繪子,曾經想過要修理那些孩子一頓。即使這麼說,國一女生只憑自己之力能做的事情相當有限。

    “要是讓他們看到真正的鬼,他們就會嚇得不敢再來試膽吧?”

    繪子決定自己裝鬼,嚇唬那些前來試膽的孩子們。

    繪子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了“他”。

    他——瀨戶公太這名少年,給人的感覺與其他孩子們不同。

    成熟,有些落寞,表情一角令人感覺到憂愁。

    就某方面來說和自己很像。繪子如此心想。

    他似乎是被朋友硬拉過來的,還說“我並不喜歡試膽”。他認為,這就像是在嘲笑往生者。

    他,也和繪子一樣。

    失去了珍惜的人。

    如果是這個孩子,說不定就能夠瞭解我。何況,他似乎——看得見某些無形的東西。

    繪子強行請他提供協助。要證明在學校出沒的鬼,並不是繪子最喜歡的姐姐。

    既然他看得見鬼,肯定看得出學校的鬼不是姐姐。

    可是,如果真的是姐姐——

    繪子或許就能說出想說的話了。“對不起”。

    後來,繪子和他一起在夜晚潛入學校。當時他拉著繪子的手帶路。雖然是“好像……是這裡”這樣的遲疑態度,但他拉著繪子前進的左手很值得依靠,繪子至今依然清晰記得。

    或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或許在當時,就稍微有點喜歡他了……

    這方面暫且不提。

    後來的繪子——得以和姐姐重逢了。

    重逢的地點,與孩子們看到鬼的地點完全不同,因此以結果來說,孩子們看見的鬼是否是姐姐,至今依然不得而知。

    然而,他說了“應該是不同的人。因為那個——‘白色的傢伙’說,現在才要把你的姐姐帶來”這樣的話。

    所以,總之,繪子決定相信他的說法。相信孩子們看見的並非姐姐。

    後來照他所說,那個白色的傢伙,似乎是擔任“死神”的純白女孩。因為沒聽過什麼純白的死神,所以或許是類似“天使”的存在。

    因為這名純白的女孩,使得他成為看得見無形事物的體質。雖然並不是作為賠禮,但這名女孩讓繪子與姐姐重逢了。

    繪子打從心底想要道謝。

    終於說出“對不起”了。

    總算能傳達“我好喜歡你”這句話了。

    明明很喜歡很尊敬,又羨慕又嫉妒,卻因為小小的口角,對姐姐說出“你消失算了”這麼過分的話語。

    而且,沒想到真的過世了。

    每天都在後悔。會阻止孩子們進行試膽活動,也是基於這樣的罪惡感。

    即使如此,姐姐在最後還是對她說了。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確實聽到了。

    繪子說出“我最喜歡你了”這句話之後,

    姐姐回以“謝謝你,姐姐也是喔”這樣的答案。

    從那之後,已經三年了。

    繪子和他一直在一起。

    上次聽他提到那個“純白的女孩”,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忘了。

    回想不起來。

    “死神”

    “很像天使”

    “純白的女孩”

    只有這些關鍵字,像是從心中被挖走失去似的。

    然而,為什麼——

    “為什麼會匆然回想起來……?”

    繪子愣愣佇立在原地。

    眼前所見,是陌生場所的陌生光景。

    她大致明白了。

    詭異的狀況。

    不可思議的現象。

    看來從剛才開始,只要繪子打開一扇門,就會從這個地方移動到完全不同的地方。

    “總覺得……好像貓型機器人的便利道具……”

    不過,只有一點未曾改變。

    “一直都在醫院裡面耶……”

    既然每次開門都會移動到不同的地方,繪子認為只要一直開門,或許就能到戶外。

    太天真了。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的空間移動了……

    然而,她總是在醫院裡。雖然不知道是否都在同一間醫院,但無論來到哪裡,都是類似醫院內部的地方。

    而且未曾到過相同的場所。

    “……呼~……”

    稍微做個深呼吸。

    目前繪子完全放鬆肩膀力氣所坐的沙發,也是與剛開始回到的等候室不同的沙發。這是大約三坪大的房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中央擺滿零食,周圍有五張椅子。距離入口最遠的地方,就是繪子所坐的雙人沙發。

    大概是這間醫院的職員休息室之類的吧。

    得趁別人進來之前離開房間才行。

    “……完全就是個可疑人物……何況身上是制服……”

    繪子這麼說著並抬起頭來,讓身體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拿起一顆剛才從桌上取來的巧克力送進口中。

    巧克力很快被舌頭的溫度融化,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啊啊,被治癒了……巧克力是無敵的……”

    自言自語。

    好空虛。

    好難過。

    好害怕。

    “……公太……”

    果然,還是會下意識呼喚他的名字。或許公太現在就會打開那扇門,並且說出“繪子,你在做什麼?”這種話救她離開。

    即使如此心想……

    “那個傢伙完全沒出現……公太在搞什麼……”

    惡言相向。

    好空虛。

    好難過。

    好孤單。

    瞞騙自己。

    難道說,將會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況?

    一種無能為力的心情,在胃部附近不斷翻攪。

    糟透了。

    “公太。”

    即使呼喚名字,會回應的他也不在這裡。

    明明總是在一起。

    繪子從口袋取出手機。從剛才她就試過,無論電話或簡訊都沒有用。撥號之後雖然有鈴聲,卻沒人接聽。簡訊雖然有寄出去,卻不知道有沒有寄到。

    他在哪裡?

    我在哪裡?

    啊啊,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就應該給他看的。

    之前在朋友的慫恿之下,首次嘗試的腳趾彩繪。

    畫的是不適合自己的可愛蝴蝶花樣,令繪子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沒有給他看。

    “不給你看!”

    當時不應該這麼說的。

    自己總是在後悔。總是受到他的拯救,受到他的協助。

    我曾經做過什麼?我能做些什麼?

    糟透了。

    發呆一會兒之後,直到剛才都沒想起來的話語,像是某種關鍵字一樣浮現在腦海。

    “……純白的女孩……死神……天使……”

    將第二顆巧克力放在舌頭上。

    融化,滲透。

    溫柔的滋味。

    “好想乾脆淹沒在巧克力之海……”

    到時候,他應該會跳進海裡救我吧。

    “我啊……真像個小女人……不對,既然我是女生,當個小女人也無妨吧……?”

    一點都無所謂。

    “在這裡做這種事,也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

    繪子移動著變得沉重的身體,吆喝一聲之後從沙發起身。

    接著她以右手抓住門把扭動手腕。發出了一個喀喳的聲音。這次會通往哪裡?

    向前踏出一步。前往另一頭。

    “…………唔……”

    光芒射入眼中,使得她轉過頭去。又是第一次來到的地方。明亮的光線從大大的玻璃窗射入。轉頭環視,兩側都是長長的走廊。轉身向後一看,掛著“〇〇〇號房”這種牌子的房間排列在走廊上。

    “二〇三號房?這裡……是病房嗎……?”

    鎖住的房間相連到遠方,久違來到這種開放的空間了。說不定這裡有通往戶外的地方,稍微找一下吧。

    如此心想的繪子,轉頭張望著兩側。

    ————鈴。

    “…………慢著,這是什麼……——兔、兔子?”

    那裡,有一隻兔子蹦蹦跳跳的。

    ♪

    走廊上,某個蹦蹦跳跳的物體映入眼簾。

    繪子原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

    “是兔子……!應該吧!”

    距離繪子所站位置只有幾公尺遠之處,有一隻長耳朵下垂的純白兔子蹦蹦跳跳的。

    “開玩笑……”

    ……的吧?

    “為什麼醫院裡——會有類似兔子的,應該說,怎麼會有動物?”

    大概是聽到繪子驚訝的聲音吧,像是兔子的生物停止動作轉向這裡。

    “嗚咕?”

    它歪過腦袋,以紅通通的眼睛筆直凝視繪子。

    “…………啊!”

    四目相對,趁著繪子猶豫“抓住比較好嗎?”“還是找醫院裡的相關人士過來比較好?”的時候,紅色眼睛的小兔子再度跳走了。

    “等、等一下!”

    繪子追在紅色眼睛的小兔子身後。

    即使叫兔子等一下,但它聽得懂嗎?何況,追到它之後要做什麼?

    兔子的速度挺快的,就這麼蹦蹦跳跳往前進。好像追得到卻追不到。

    要是有人看到這一幕,肯定又會被當成奇怪的女生了。在醫院追著兔子狂奔,身穿制服的女高中生。

    或許看制服就會被認出是哪間學校的學生。因為繪子就讀的高中,是在當地很有名的升學名校。好丟臉。

    然而——

    前提是這間醫院位於繪子認識的城市裡。至少繪子沒有來過這裡,也沒有聽過這間醫院的名字。

    說真的,這裡是哪裡?

    “啊~真是的!跑得真快!”

    蹦蹦跳跳。這只紅色眼睛的小兔子奔跑的路線,居然開始匆左匆右了!

    是想和繪子玩?還是在捉弄繪子?

    “怎樣都無所謂啦!再這樣下去會被別人看到的……!”

    幸好不知為何,病房走廊上沒有其他前來探望的人,就只有繪子一個人。目前依然處於獨自喧鬧的狀態。然而遲早會……

    “那麼——喝啊~!”

    現在就是機會。如此心想的繪子往前一撲,想順勢抱住兔子。然而…,

    “咕!”

    兔子叫了一聲之後輕鬆閃躲了。

    而且還跳到繪子的頭上,縱身一躍。

    “把……把我當跳台~?”

    這真是,有夠丟臉……

    繪子環視四周,擔心是否有人看到這一幕。

    還是沒人。

    “太好了……呼~……”

    “咕~”

    兔子在繪子的身旁跳來跳去。

    它在玩。在逗弄繪子。

    “算了……不管你了。其實我沒空陪你做這種事……”

    雖然有兔子……但身邊為什麼不是那個應該存在的人,而是兔子?

    “這是誰養的……可是,這裡是醫院吧?”

    排列著病房的走廊。

    燦爛的光線從窗戶射入。

    因為過於耀眼,使得繪子瞬間眯細眼睛——並且察覺了。

    “等一下……!現在幾點?”

    她再度看向窗外。仔細觀察。

    太陽高掛在天空。

    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在繪子來到醫院的時候,應該已經四點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反覆從這扇門移動到另一扇門,感覺肯定經過了一個小時。

    然而窗外的太陽,位於正午時分的高度。

    “不會吧……!”

    繪子看向自己左手的手錶……

    “沒戴!”

    對喔,因為體育課的時候扭到左手,所以就這麼取下手錶了……

    “那麼……”

    繪子打開手機。不過,為什麼剛才沒有察覺?液晶螢幕上的電子時鐘,只顯示著“00:00”並不斷閃爍。

    “這是怎樣……”

    詭異。

    果然不對勁。

    太詭異了。

    “……這是什麼狀況……”

    玻璃窗外。

    太陽高掛,看得見紫色的光。

    夏日的太陽。

    移動視線,看向旁邊的窗戶。

    從那裡看見的景色,是雨天。

    微暗的天空。

    再度移動視線。

    旁邊再旁邊的窗戶。

    窗外下著雪。

    “……現在是十一月吧?或許……有可能下雪……但不是夏天吧……”

    專注聆聽,可以聽見窗外響起“唧~唧~……”的刺耳蟬鳴。

    窗外。

    下著雪,下著雨,蟬在合唱。

    啊啊,原來如此。

    這是一場夢。

    所以才會一直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樣。肯定—

    “…………好痛……”

    繪子狠狠以右手打向自己的右臉頰。

    好痛。

    這,

    “不是夢……”

    既然這樣,是什麼?

    這是什麼狀況?

    ————鈴。

    在遠方,在耳朵深處,響起了某個聲音。

    視線落到下方。

    紅色眼睛的兔子正看著這裡。

    輕盈一跳。接著再度沿著走廊,蹦蹦跳跳前進著。

    “是要我跟過去……?”

    有這種感覺。

    繪子搖晃著踏出一步。她只能這麼做了。

    兔子就這麼跳了好一陣子,沿著頗為漫長的醫院走廊前進。

    接著……

    “這裡?”

    兔子在某間病房前面停止,抬頭以紅色的眼睛看向繪子。

    那裡是與其他病房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牌子上,沒有寫名字。”

    應該說,無法解讀。

    記載著病房編號與房內患者姓名的牌子,呈現歪歪扭扭的狀況。

    並不是紙張或報紙被揉成一團的那種物理損傷,看起來比較像是電腦圖片不完整,或是電視螢幕壞掉而無法顯示的狀態。

    整個空間只有那個部份扭曲,並且不斷變形。

    “……”

    已經不會感到驚訝了。這間病房裡面有什麼東西?存在著“誰”?繪子感覺非得要確認才行。

    “是嗎?”

    她詢問著腳邊的紅眼兔子。

    不過兔子沒有回應,只是一直凝視著繪子。

    “……我要開門。”

    雖然說出這句話,身體卻頗為不聽使喚。

    “一定要打開……”

    就像是朗誦台詞一樣,再度說出口。

    不過,或許只是又通往其他的地方而已。

    即使如此,還是要前進。

    無論經過多久,都會是這個狀況。

    她不要這樣。

    這樣會見不到他。

    “公太……”

    繪子輕聲說著他的名字。感覺胸口冒出一股暖意。

    “好!”

    繪子下定決心,握住這間病房的門把。

    “畢竟這樣的話,連廁所都上不了。”

    說出這種玩笑話,將害怕又膽小的自己隱藏起來。

    接著,以重複許多次的動作轉動右手。門發出喀喳的聲音微微打開。

    繪子推開了門。

    ————鈴。

    “咦?純白的女孩?”

    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比眨眼還短暫的時間。

    打開的門後,有一張床。

    在床上,一名黑色長髮的少女坐起上半身,眺望著窗外。

    雖然只看得到她的側臉,但表情似乎很哀傷。

    透過薄薄的窗簾,淡淡的光芒照亮病房。

    被光芒籠罩的女孩全身純白,宛如……

    “——好像天使。”

    繪子如此心想。並且在同時,回想起“純白女孩”的事情。

    繪子沒看過,也沒見過。

    不過,從他口中聽到的神秘純白女孩,與床上的少女身影重疊了。

    這一幕在剎那之間,在轉瞬之間,改變了。

    就在繪子以為意識即將遠離,眼前的一切變白消失的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啊!”

    響起一名男性的聲音。

    聲音就在旁邊,就像是慘叫聲一樣。

    “你是誰啊!忽然闖進這裡!”

    一名完全不認識的男性看著繪子,並且瞪大了眼睛。

    年紀相差很多。大概二十五歲左右?

    雖然有種輕浮的感覺,但是挺帥的。

    “啊、什麼事?”

    繪子展露出非常脫線的聲音和表情,她完全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相對的,這名男性說道:

    “這裡是男廁耶?”

    繪子就只能愣在原地。

    與原本她所在的等候室有段距離的……廁所。

    而且,是男廁。

    拜託。

    希望這是一場夢。

    ♪

    就在宮崎繪子打開那扇門的同一時間。

    出現這種奇怪現象的醫院裡,有一名少女。

    這名留著羽毛剪短髮的嬌小少女,站在繪子打開的病房前面,輕聲說著。

    “……這裡是,夢的世界……”

    和當時一樣。

    迷失而來。

    “要清醒的條件,尚未齊全。不過,‘思念的片段’肯定存在……”

    少女輕聲說著。

    接著,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打開了旁邊的一扇門——與繪子開啟的門不同的另一扇門。

    啪咚。

    這扇門再度緊閉。

    少女,消失了。

    Starline,Stardust,StarryStar'sPedicure(echopart.3)-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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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fu5040 於 2012-11-26 11:08 PM 編輯

第十二卷 間奏 風與雲的主宰者。

    interlude-Danielsaid/momoextra.12/searchingformywing

    ♪

    大海在天空飛。

    令人有這種錯覺,宛如展翅鯨魚的好大一朵雲,在深藍色的天空中悠然翱翔。就像是天空的主宰者。

    “是在嘲笑我很渺小嗎?”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看到綻放在荒蕪平原的純白花朵,令它回想起那名純白的女孩。

    “……咦?我為什麼會這樣?差一點就忘記了……”

    察覺到這件事的丹尼爾,變得好害怕。

    為什麼?

    我不可能會忘記百百的。

    發生著某種“異狀”。不只發生在丹尼爾身上,而是發生在全世界。

    百百留下的足跡——留在人們心裡的東西,即將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

    不再需要百百的人會忘了百百,至今也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然而,即使是依然受到百百影響的人們,也逐漸忘記百百的存在。

    這是一種假設。

    這是丹尼爾至今走遍世界各處調查,首度得知的事情。

    對於世界而言,百百與暗擔負著維持生命均衡的任務。然而,或許不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這個世界擁有“心”,百百與暗是光和影,她們或許維持著心的平衡。

    然而,她們不在了。

    這麼一來,失去平衡的世界就產生了異狀。

    暗,是生命的平衡。

    百百,是心的平衡。

    然而,世界失去了她們。

    而且就像是證實著這一點,世界上與百百相關的人,或者是這些相關的人所重視的人,忽然消失了。百百遺留下來的“思念”,至今以紅鞋走過的足跡與軌跡,正在消失,她的存在正從這個世界消失,宛如這個世界拚命要忘記百百,宛如百百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對了……之前曾經有一個那樣的傢伙……存在於世界的任何地方,卻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傢伙。”

    類似如此。

    “說不定,她不是消失……雖然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但或許存在於某個地方。”

    那些人,應該還需要百百吧?

    丹尼爾覺得,其中或許隱藏著某些提示。

    “讓這些人恢復原狀,就有可能讓百百回到這個世界……”

    或許,還能夠再見到百百。

    這是淡淡的期待。

    “不行……因為是百百決定要走的。”

    即使如此,丹尼爾依然盼望著百百能夠回來。

    不只是人類,以及世界。

    即使是暗——也一樣。

    “還有,我也是。”

    我們,需要百百。

    白雪遺痕。

    LookingBackinsideTheMirror

    ——即使踉蹌,即使跌到,足跡依然持續延伸。

    ♪

    原上誠剛,在最近頗為煩惱。

    ——主要是關於自己各方面的事情。

    雖然發出豪邁的聲音,釋放出來的空氣卻只有微溫。安裝在美術準備室的空調機,到了十二月就幾乎派不上用場了。

    取而代之正在大顯身手的,是歷史悠久的老舊煤油電暖爐。這是誠剛擅自帶來學校,從學生時代就愛用的設備。即使一樣古老一樣破舊,活躍的程度也大不相同,何況還可以燒開水。

    換句話說,現在是十二月。老舊的空調機正在休長假。

    不過,要幫這台老舊的空調機辯護一下。它在夏天非常活躍喔!不過是味道。

    時間是下午三點出頭。國小與國中部,有幾個班級快要下課了。

    “噠噠噠……”

    誠剛眺望著正在啟動繪圖軟體的電腦螢幕,讓指尖配合節奏敲打桌面。

    連結著隨身聽的耳機,以輕柔的音量播放音樂傳入耳中。

    這間美術準備室幾乎沒有人在使用,誠剛得到校方的許可之後,幾乎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房間。除了學生們偶爾會來玩,其他的老師們未曾來過。身為名校裡沒什麼地位的臨時講師,這裡是令他能夠放鬆心情打發時間的地方。

    “這該怎麼處理呢……

    明明還很年輕,卻以大叔語氣自言自語。

    “還是水彩風格比較好吧?”

    誠剛開始在繪圖板隨興描繪。螢幕裡那幅和美術或製圖課程完全無關的畫作,是以水彩筆觸描繪的。雖然看起來像是以畫筆繪製,但是相較於至今累積的水彩經驗,誠剛還是無法習慣其中的差距。沒想到不使用畫筆與顏料,會讓自己感覺如此不順手。

    就讀美術大學的時候,明明就有學過一些皮毛。

    “早知道上次應該問一些關於CG的事情……”

    前幾天,他見到了美術大學時代的朋友們。大家都忙於自己的事業,所以那次是久違的聚會。其中一個朋友任職的公司,也有涉足電影CG(電腦繪圖)的領域。

    “是怎樣的工作內容?”

    誠剛以最常用的問題打開話匣子。然而聽到朋友曾經參與製作的電影片名,令誠剛大感驚訝。

    “那不是超級強片嗎!而且是外語片!”

    完全是這個領域的行家。因為機會難得,應該要多問他一些事情才對——然而在場的是好幾名二十五歲左右的健康男性,黃湯一下肚就開始發牢騷了。

    聊一些天南地北的事情,不想讓女生聽到的下流話題,近來和“馬子”相關的問題,大學時代的回憶。一如往常。

    總之,誠剛知道他的手機號碼與電子郵件。雖然馬上就能和他聯絡,但有可能演變成誠剛的財務危機。原本就寒酸的荷包,將會和戶外空氣一樣更加寒冷。

    既然是找他商量事情,當然要由誠剛買單。

    諮詢費等於酒費。有夠傷荷包……

    這一切都是因為誠剛在美術大學的時代,只要有時間,明明沒錢也經常會飲酒作樂。

    大概是因為大多重考或留級吧,無論是學長學弟或同學都是私交甚篤……不是社團也不是選修相同科目,誠剛已經忘記大家湊在一起的原因了。

    也因此,誠剛與大家的酒量都好得誇張。原本只想小酌卻喝通宵是家常便飯。

    不知道其他美術大學的學生是否如此。誠剛就讀的大學歷史悠久,而且校史等同於酒史……雖然不會是這種狀況,但至少誠剛大學時代的回憶幾乎都與酒有關。學長學弟與同學也是如此。

    再加上指導他的恩師也是酒國英雄,酒量好到即使誠剛他們所有學生輪番上陣也會先醉。至今只要遇到這位指導教授,也肯定會以酒交心。

    不過,教授並不像誠剛他們有酒就喝,而是會細細品味的人。最近還說出“我正在研究香檳”這種話。

    除了恩師之外,誠剛還沒有碰過如此愛酒又平易近人的紳士。

    留著花白的鬍鬚,戴著像是化石般古老眼鏡的恩師面容浮現在腦海。在誠剛的人生之中,他有著舉足輕重的份量。

    “原上,改天要出來喝一杯嗎?”

    這麼說來,恩師似乎打電話這麼說過。

    “啊、對喔,只要在和老師喝酒的時候找他來,就可以由老師買單……!”

    想到了這種非常心機的事情。

    誠剛自己可以和恩師商量“自己的未來”這個煩惱,還能順便汲取朋友的知識。雖然也可以自學,不過為了誠剛今後的規劃,多問一些問題作為參考材料並不會有損失。

    “不過,老是依賴老師也不太好就是了。”

    總是受到恩師的照顧。

    誠剛以“畫家”身份繪製的“最後一幅作品”,就是來自恩師的建議。讓他來到現在這間貴族女校擔任臨時講師的推薦人,也是這位恩師。

    “依賴別人並不是一件壞事。只要你在將來成為能夠被依賴的人就行了。”

    這也是恩師的教誨。

    “這次還是依賴一次吧……”

    雖然是貴族女校,但臨時講師只有微薄的月薪。

    至於這次要商量的事情,也和這個“臨時講師”的工作有關。

    誠剛成為朋友口中“和你個性不符”的“老師”至今,已經兩年了。

    剛開始,他只負責教國小的製圖課,但現在也兼任國中部的美術老師。

    不只如此,幾天前,理事長提到了“想正式聘請你擔任本校的‘正職教師’”這件事。

    原本只是要讓父母放心而取得的教師證書,似乎在這時首度發揮驚人的威力。

    因為是私立學校所以不是公務員,但這間學校是名聞遐邇的——超級貴族千金學校,大老闆千金比比皆是。以職場來說,說這裡比公立學校還要穩定也不為過。

    然而,這樣的好消息,即將成為誠剛目前的煩惱之一。

    ♪

    老實說。

    誠剛曾經想要辭去“老師”這個職務。

    小孩子雖然驕縱卻很可愛,這份工作做起來也開心得令他察覺“怎麼回事,原來我這麼喜歡小孩?”這種事,並且覺得將來家裡有小孩也完全沒問題。

    “在那之前要先找到老婆吧?”(by恩師)

    這間學校從幼稚園到大學一應俱全。雖然國中開始就是女校,但幼稚園與國小也有男生。和國小男生們(偶爾也包括女生們)一起在下課或午休時間全力跑遍操場嬉戲的時候,“工作”這兩個字簡直從誠剛腦中消失無蹤。

    總之,會全力與孩子們嬉戲的“老師”在這間學校很罕見。應該說,似乎沒有。

    “請你在學生們面前,展現出貴族名校教職員應有的言行舉止。”

    訓導主任經常如此訓誡著他。

    “是,這是當然的。”

    誠剛會活用打工時接待客人的經驗,以商業笑容如此回應。然而他總是抱持著疑問。

    “以貴族名校教職員的立場來說,整年穿著運動服的體育老師沒問題嗎?”

    至今到哪裡打工都會接到“原上,要升任為正職員工嗎?”這樣的邀請,如此擅長處世之道的誠剛,今天當然也是以慣例的商業笑容,讓今天過得風平浪靜。

    會令他想辭去臨時講師這份工作的契機,並不是訓導主任他們的訓誡——反而是因為孩子們。

    不,話先說在前面,並不是討厭小孩或是對小孩火大之類的幼稚理由。

    “甚至相反。”

    是的。

    孩子們對誠剛造成的影響,無比強烈。

    誠剛在高中時代——曾經失去一名“珍惜”的人。

    經過差勁至極的邂逅,這份情感化為戀情,化為愛情,並且以“她”的過世落幕。真的是一段短暫的時光。

    這一切,塑造出活在當下,名為原上誠剛這個人的形體。不過這只是“事後補充”罷了。

    她離世之後,誠剛再度察覺到她的份量,她的重要,以及各式各樣的事情。

    明白她因為絶症而不久於人世的誠剛,還是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並且自認容納了她的心意。

    即使如此,誠剛也一度成為一個空殼子。

    不過,誠剛決定一如往常過日子,一如往常和他人交談,一如往常展露笑容,儘量不要讓家人擔心。反正自己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只是圖畫得稍微好了一點,就認為可以藉此出人頭地。沒錯,以繪畫出人頭地只是痴人說夢。就讀美術大學之後才明白,即使在高中時代得過獎,也不會成為任何的助益。身邊儘是與自己類似的人,或是比自己還要才華洋溢的人。

    這樣的他們逐漸被埋沒,糟蹋了這樣的才華。

    目睹現實之後,誠剛察覺自己是以偏差的角度觀看世界。

    無法從正面直視。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和朋友相處是快樂的時光,令他感到充實。然而有時候卻會寂寞得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和大家在一起,有時卻覺得自己像是孤單一人。

    自己怎麼會不知不覺變成這樣?

    明明能夠確實展露笑容。

    沒有笑。內心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

    某天早上,誠剛醒來站在鏡子前面一看,那裡有一個空殼子的自己。

    他露出笑容看著自己。

    “哈囉~哈囉~”

    “簡直像是笑容遺失在某處。”

    給予誠剛笑容的人,是她。

    她對自己而言,是很有份量的存在。

    那麼,

    自己對她而言,又是如何?

    曾經為她做過什麼事?

    誠剛從她那裡得到許多的笑容。

    只要她露出笑容,誠剛也能露出笑容。

    然而,誠剛無法回憶起她的笑容了。

    在那個時候,美術大學的教授對他說:

    “要不要試著參加繪畫比賽?”

    師事這位教授的學生們之中,明明有人的才華與實力都比誠剛還要好。

    “為什麼是找我?”

    然而,誠剛還是決定作畫了。他覺得剛好可以藉此放棄當畫家的心願。

    在最後,畫出她的笑容吧。

    這麼一來,肯定……

    誠剛仔細地,用心地作畫。

    回憶著她的笑容作畫。

    啊啊,記得她是這樣笑的吧?

    這麼說來,當時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

    每次回想起她,就會落淚。

    啊啊,這麼說來……

    自從她過世之後,我就從來沒有哭過了。

    某天早上,畫作完成了。

    一夜沒闔眼的誠剛站在鏡子前面一看,那裡有一個雙眼通紅的自己。

    “哈囉~哈囉~”

    “你是一個愛哭鬼。”

    “真是傷腦筋。總之,無妨了。”

    “找到笑容了嗎?”

    “找到了。你其實一直掛著笑容。”

    “可是,我整個人變成空殼子了。”

    “即使是空殼子也無妨吧?回憶依然存在著。”

    即使碰觸不到,依然存在於那裡。

    以她為題材的這幅封筆作品,在比賽中得獎了。

    雖然是“佳作”,但誠剛覺得很像自己的風格。

    因為認識她的契機,也是因為在某次繪畫比賽獲選為“佳作”。

    包括放棄當畫家的事情,關於她的事情,全部。美術大學的同伴們,笑著聽他迤說這一切,哭著聽他遊說這一切。

    啊啊,原來如此。

    原來,我一直展露著笑容。

    笑著無能為力的自己。

    在同伴們的圍繞之下,展露笑容。

    這裡有一群願意理解我的同伴。所以,我可以展露笑容。

    打從心底歡笑,打從心底哭泣。

    誠剛放棄當畫家了。並沒有斷得乾乾淨淨完全死心,後遺症使得誠剛頽廢了一陣子。跑去打工後來又辭掉,開始打小鋼珠有贏有輸,忽然學抽菸然後又戒煙。

    那段時間,總是害得家人很擔心他,開口閉口都是“總之還是回家吧”這句話。

    基於這樣的原因,誠剛決定進行遲來的教育實習。

    最近的孩子應該又任性又不聽話吧。當時的誠剛是這麼認為的,而且很遺憾,實際前往實習之後,也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實習比想像得還要有趣。

    實習地點——小學母校的那群孩子們,雖然有著這個世代的個性,但依然有著孩童的率直純真。

    他們會筆直看著誠剛。無論誠剛做對或是做錯,都會以筆直的雙眼筆直看著誠剛,使得誠剛覺得以偏差角度觀看這個世界的自己很丟臉,這種感覺至今也鮮明存在於心中。

    “我好遜!”

    以偏差角度觀看這個世界,完全不會有任何好處。

    會變得不願意相信別人,瞧不起別人。

    結果,別人會變得不願意相信自己,瞧不起自己。

    無法依靠別人,失去依靠。

    此時,他得到恩師的教誨。

    “依賴某人,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誠剛認為確實如此。

    這件事情,也是現在這名臨時講師原上誠剛(26)誕生的由來。

    結束教育實習之後,恩師為他辦了一場聚會,誠剛在席上向恩師暢談實習時的趣事,加上幾杯黃湯下肚,所以講得樂在其中。

    後來誠剛醉得差點不省人事,當時的事情幾乎都不記得了,但恩師似乎記得。

    有一天,恩師忽然打電話過來。

    “原上,記得你喜歡小孩吧?”

    ……就這樣,直到現在。

    “不過,這段往事我回憶得真久……”

    臨時講師原上誠剛(26)自言自語,以數位筆在繪圖板畫啊畫的。沒什麼特別的目標,廣受孩子們歡迎的藍色貓型機器人,反覆在螢幕上出現又消失。

    “不過,現在重新想想,就覺得即使找老師商量……想要辭去臨時講師這種話,我應該會難以啟齒吧……”

    煩惱。

    這份煩惱日漸加深。因為只有自己思考也不是辦法,因此他終於想要找恩師或朋友商量了,但這時再度出現煩惱與迷惘。

    不然就這麼成為“正職教師”吧?誠剛也這麼想過。

    然而,他也想過不要升為正職,繼續擔任臨時講師,這樣還可以另外打工。

    要是被發現的話,大概會被“身為名校教師應有的節操與品格云云”這樣的話語責備吧。

    雖說要去打工,但現在還能像學生時代一樣,去便利商店或家庭餐廳打工當店員嗎?要是有人這麼問,誠剛可以充滿自信回答“NO”。

    說得出NO的成年人。真是帥氣。

    ——並非如此。

    雖說是打工,但誠剛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那就是……

    “繪製插圖的工作”

    之前,曾經因為在學校發生的某個契機,使得女學生們提議製作“繪本”。

    “劇情由我們來寫,誠剛就負責畫圖吧!”

    在女學生之間處於領導地位的這名少女如此說著。就像是理所當然至極。

    誠剛很少被學生們稱為“老師”,而是直呼“誠剛”或是“阿誠”、“小剛”等等,這也是誠剛自己認為“我不是當老師的料”而自願的。

    然而以訓導主任他們“身為名校教師應有的節操與品格云云”的立場,誠剛的評價就只是直線下降。

    無所謂,反正理事長欣賞我。

    不過,這也是訓導主任不欣賞誠剛的原因之一,這部分就暫且不提吧。

    剛才所提到,在女學生之間處於領導地位的這名少女,其實擁有比眾人“更高”的地位。

    “因為,誠剛是我的‘下人’。”

    剛成為國中生的少女,說出這句平常不會有機會聽到的話語。

    曾經有一段時期很少與同學們打成一片的少女,也不知何時融入身邊的圈子,如今釋放著領袖風範的存在感。她成長到這種程度了嗎?誠剛以老師的身份深有感慨,另一方面,也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下人。

    而且這句話,來自有著公主般容貌與言行的少女。

    “公主與下人,好萌……(以下略)”

    少女的朋友們也樂見這個結果。

    不只如此,雖然這是秘密,不過這名少女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曾經對誠剛說過這種話。

    “我願意嫁給誠剛當新娘喔!”

    當時少女的父母發生意外,內心處於不穩定的狀況,誠剛希望她能展露笑容,因此……

    “那我就等你十年吧!”

    誠剛也順勢說出這句話,帶過這個話題。

    從那之後,就沒聽過少女說出類似的事情,大概是連她自己也忘了吧,然而在最近……

    “…………!”

    偶爾她會以美麗得令人內心悸動的雙眼凝視誠剛。

    “最近的國中生實在是……!”

    身為二十來歲的教職人員,每天都被她潛在的美人特質弄得膽顫心驚。

    “她不能早點找到男朋友嗎?”

    即使當然沒有鑄下什麼大錯,但誠剛暗自如此心想。

    要是對她本人說出這種話,就會被打。因為她是公主。

    好了,閒話就說到這裡為止。

    關於誠剛和公主她們製作的繪本……

    ——得到很好的評價。

    非常好的評價。

    連那位訓導主任,都不得咬牙說“做得挺不錯的”這句話。

    “裡面的插畫很可愛,很不錯耶!”

    像這樣來自各方面讚不絕口的評價(以誠剛而言),使得誠剛得意忘形了。

    與當年——得獎受到稱讚之後心想“我去當畫家吧……”的模式完全一樣。

    ……我真是一點都沒有成長。

    不過……

    “那麼,就稍微再嘗試一下吧。”

    他就這麼嘗試了。

    完成作品之後,投給參加雜誌的小型比賽。

    當然是瞞著校方參賽的。

    結果……

    “您好,恭喜您本次入選得獎。那麼事不宜遲,想與您討論今後合作的事宜……”

    又得獎了。而且還受邀在雜誌或繪本繪製插圖。

    如果這時候都沒有得意忘形,那還有什麼時候可以得意忘形?

    就這樣。

    應該說,總算如此了。

    現在,原上誠剛正處於煩惱與迷惘之中。

    今後要成為正職教師?

    還是繼續擔任美術與製圖的臨時講師,並且私底下兼職繪製插圖?

    或者是完全捨棄教職,以畫圖的工作為主?

    “畢竟因為得意忘形,還買了一台專業規格的電腦……”

    光憑雜誌獎金完全不夠付清的高價電腦,如今大大的機殼上,已經被孩子們畫上廣受歡迎那只黃色放電鼠的塗鴉了。

    軟體也買了,繪圖板也買了,螢幕也買了一個大的。

    並且不知為何放在學校。

    這是因為他不小心把送貨地點寫成學校的關係。畢竟電腦很大一台,要搬回自己所住的學校員工宿舍又很麻煩,更重要的是……

    “喔喔,自掏腰包幫學校買備用電腦?沒想到原上老師偶爾也會有身為學校教職員的自覺……”

    被訓導主任得知這台電腦的存在了。

    “您說得是,啊哈哈哈哈哈……”

    電腦就這樣放在校內,放在誠剛每天窩在裡頭的美術準備室。

    何況誠剛是用教職員身份的折扣買的,所以也沒有退路。

    不過,即使面對這樣的電腦,也只會令誠剛更加迷惘。

    如果是以前,或許在訂購電腦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青春洋溢的表情,向訓導主任說出“我不當老師了”這句話。

    然而……

    “我也有所成長了。”

    只要考量到“未來”兩個字,許多人的臉龐就會接連浮現在腦海。

    美術大學的相關人士、朋友、學長姐、同學、學弟妹、恩師的面容。還有父母的面容。

    筆直凝視著誠剛的,孩子們的面容。

    此外,還有她的面容。

    以及那位公主殿下的面容。美麗又率直的雙眼。

    對於辭去學校臨時講師這件事,先不提恩師那邊……

    “要是告訴公主,她會有什麼反應……”

    不清楚。

    這下子該怎麼辦?

    如果是恩師的話……

    “何妨呢?”

    或許會以一如往常的語氣這麼說吧。誠剛認為應該會如此。

    如果她還在的話……

    “就隨便你吧?”

    或許她會這麼說,並且露出笑容在誠剛身後推一把,讓誠剛走上該走的道路。

    然而,她不在了。

    拿著數位筆的手,不經意停止了動作。

    誠剛的右手,有一枚發出深色光澤的戒指。

    她生日的時候,買下來送她的成對戒指。

    “真沒面子……”

    究竟還要對當年的她留戀多久?

    誠剛曾經將戒指取下。誠剛想要忘記她,但是不可能忘得了她。

    只要展露戒指,並且聊起當年的她,幾乎所有人都會退避三舍。自己也想過不能這樣下去。

    然而誠剛覺得,只要戴著戒指,自己就可以變得溫柔。

    溫柔待人,溫柔待己。

    因為可以回想起她的笑容。

    然而誠剛明白,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取下戒指。

    之所以做不到,應該是因為他至今依然被往事所束縛。

    這是明知她即將過世,卻還是買給她的禮物。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對她來說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收下她心意的自己,今後也將會一直扛著重擔走下去,誠剛對此早已有所覺悟。而且……

    “肯定是這樣的……”

    將誠剛束縛在往事之中的不是戒指,也不是她。是自己想要依賴著那段回憶的“懦弱”。是那天映在鏡子裡的自己所嘲笑的懦弱自己。

    反正這也是我的一部分,應該不可能永別,或是扔在某個地方不管吧。

    “會好好相處下去的。”

    誠剛試著反覆將戴著戒指的右手握拳再張開。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忽然想這麼做。

    這麼說來,聽過戒指的事情之後沒有嘲笑的,除了美術大學的朋友以及恩師之外……

    “……就只有公主而已。”

    ——因為,那也是誠剛老師的一部分。

    當時她如此說著,並且露出微笑。

    記得在那個時候,誠剛有著“明明是小學生,這名女性卻如此寬容”這樣的感想。

    無論是公主殿下或是她,誠剛覺得與自己親近的異性都擁有寬大的器量。這麼說來,誠剛的初戀對象也是這種類型的人。

    個性開朗不拘小節,無論是誰都平等以對。

    “……總覺得,她們很像……”

    她與自己初戀的對象,不只是外型,連內在也相似……誠剛似乎從小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性。如此心想的誠剛,將目光移向電腦螢幕旁邊。

    那裡放著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球體。是那種只要倒過來一陣子再放正,看起來就會像在下雪的那個玩意。

    雪花球。雖然沒有告訴公主,不過這是誠剛小時候,從初戀對象那裡收到的禮物。

    誠剛的初戀對象年紀比他大,而且是表姐。雖然非常漂亮卻毫不做作,個性有些男孩子氣,不只是很容易和大家聊開,而且也很照顧誠剛。

    表姐在校外教學買回來當土產的這個雪花球,成為了誠剛的寶物。後來他一直非常珍惜,即使初戀的心情轉變為尊敬,離家就讀美術大學,甚至是擔任臨時講師的現在,依然像這樣放在身邊伸手可及的地方。

    偶爾不是會看到有人沒使用從小慣用的毛巾就會睡不著嗎?大概是類似的感覺吧。

    “話說,原來我只會珍惜以前的回憶嗎……?”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話雖如此,但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沒有現在就沒有未來,這一切加起來才是自己。要活在現在就不能忘記過去,為了不讓過去白費,就必須活在現在。這就是原上誠剛。

    “就像這樣……”

    在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美術準備室的門響起喀喀的聲音。

    雖然音量不大,但誠剛是戴著耳機聽音樂,加上剛才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所以他沒發現有人接近。

    比起在冬天派不上用場的空調更加古老的美術準備室,老化的程度也日益嚴重。看來門也差不多快不行了。誠剛今天早上要進入室內的時候,也因為打不開門而花了一番工夫。

    喀噠喀噠,咚咚!

    硬要開門的聲音,變成了敲門的聲音。

    “誠剛?你在吧?幫我開門啦!”

    大概是以為門打不開是因為上鎖吧,位於門後的公主呼叫著誠剛。

    “好的好的,稍等我一下。”

    取下耳機隨意放在桌上之後,誠剛旋轉著椅子起身。

    然而,身後響起一個響亮的碰撞聲。

    “不會吧!完了!”

    繪圖板從桌面掉下去了。誠剛沒發現耳機電線纏住椅子就讓椅子迴轉,大概是耳機勾到繪圖板,就這麼在誠剛起身的時候順勢被拉到桌邊落地……

    “誠剛~?”

    門後傳來公主催促的聲音。

    “喔哇~等我一下。可惡,我才剛買耶!”

    雖然連忙想要撿起繪圖板,但耳機電線阻礙了救援行動。

    “誠剛在做什麼?難道是不能讓我進去看的事情嗎?”

    公主開始以女朋友或老婆的語氣嘮叨了。誠剛也不知為何著急了起來。

    “等我一下,並不是什麼虧心事……啊~有夠麻煩的!”

    感到不耐煩的誠剛,就這麼把電線糾纏在一起的耳機連同繪圖板整個搬上桌。早知道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了。

    “好……我現在開門……”

    誠剛這麼說並且握住門把,但門只是發出喀喀的聲音打不開。

    “……唔,好像變得更難開了?”

    “怎麼了?”

    門後的公主如此詢問。

    “這扇門完全歪掉了,很難開。”

    “意思是壞掉了?修理一下不就好了?”

    “能修的話我早就修了。”

    “也對,以誠剛的個性來說確實如此。”

    雖然位於門後,但誠剛知道公主正在點頭認同,就像是交往已久的情侶,或是結婚已久的夫妻。從公主小學五年級至今兩年多了,加上彼此是師生關係,因此幾乎每天都會見面。而且誠剛是這位“公主殿下”的下人。

    “那就請學校修吧?”

    公主這麼說著。

    “嗯,我會去說的……只不過,訓導主任又會拿這件事說嘴了,這方面得做好覺悟才行。”

    訓導主任會說些什麼,誠剛輕易就能想像得到。他已經和這位訓導主任打交道兩年多了。

    “不然由我去跟學校說?”

    “不用了。如果由公主去說,訓導主任會認為我仰賴權力,或許到時候又會被挖苦……”

    誠剛一邊說,一邊以全身使力試著開門。他以左腳抵住門板,以雙手握住門把往上抬。要是太用力可能會拆了門把,因此只使用適度的力道。

    “權力……誠剛,你把我當成何方神聖了?”

    公主大概是嘟著嘴說出這句話的。

    “快開了……這麼說來……唔呼!平常會來的那些朋友怎麼了?”

    誠剛就像是要維持話題如此詢問。雖然感覺快開了,但是門還打不開。

    “不能只有我一個人過來嗎?”

    “並不是……唔!那個意思……喔!最近你不是都和她們……一起來嗎~!喔?”

    剛才的感覺有到,就這麼往前推應該就能打開。誠剛試著以身體推門。

    “我偶爾也想要獨處的。”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來這裡就會碰到我吧……喔!”

    門開了。雖然如此心想,但誠剛停止了動作。

    因為公主說出這句話。

    “——誠剛的話沒關係。”

    誠剛不由得心跳加速。

    聽到對方隨口就說出類似“你是特別的”這種話,當然會令人心跳加速。不對,一般來說或許如此吧,可是對方是國中生,而且是自己的學生耶!……誠剛如此心想。

    “啊啊……這樣啊……”

    含糊其辭。別被發現內心的動搖就行了。兩人之間原本就已經有一種微妙的主從關係,不能繼續被對方掌握主導權。

    “……我要加油!”

    輕聲說完之後,公主詢問“嗯?怎麼了?”這個問題,誠剛以“沒什麼事”作為回應。

    看到了吧,這就是成年人的從容。

    在如此認為的這個時間點,誠剛就絶對不是一名成熟的大人了。他沒能察覺自己正逐漸變成一個大孩子。

    “門好像能開了,你後退一點。”

    誠剛說完之後,門後傳來“嗯,明白了”這個聲音,並且感覺得到公主遠離了一兩步。

    “要開羅~!”

    誠剛刻意以自己心目中年長老師的語氣說著。他認為必須以教師的身份面對公主,只不過他無暇思考公主如何解釋他的這種作風。

    “——不行喔,誠剛。”

    “她”的聲音如此斥責著自己。宛如輕撫著內心的一角。

    誠剛露出苦笑,並且開門。

    就在這個時候。

    ————鈴。

    他聽見一個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響起的鈴聲。

    莫名感到懷念……卻陌生的音色。

    同一時間,

    “……回想起來?回想什麼事……?”

    遙遠的另一頭,耳朵的深處,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聽起來非常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

    曾經在某處聽過。

    然而,卻未曾在任何地方聽過。

    只是忘了嗎?即使試著回想也回想不起來。

    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

    宛如只有那一塊記憶剝落遺失。

    “是誰……?”

    在腦中響起的聲音。

    在記憶的最深處,以細微的聲音響著。

    沒人觸碰的雪花球,裡頭的雪正在飛舞。

    記憶在瞬間重演。

    下雪的那一天。

    遊樂園。

    摩天輪。

    悲傷的表情。

    想逗她笑。

    一如往常。

    她的記憶。

    笑容的記憶。

    白雪之夜。

    歪七扭八的雪人。

    在記憶裡響起的聲音。

    金色雙眼的黑貓。

    有一名女孩在哭泣。

    哭出來沒關係的。自己如此說著。

    所以,希望女孩能再度露出笑容。

    雪的記憶。

    遊樂園。

    宛如純白花朵的——

    “——啊、我想起來了……”

    門微微開啟。

    應該在那裡的身影,消失無蹤。

    “……明日梨?”

    試著呼喚公主的名字。

    不在這裡。

    誠剛將美術準備室的門完全打開。結果……

    門外,是醫院。

    ♪

    或許是被當成前來采視病人的親友吧。

    ——但原上誠剛絶對不是要來探病。

    未曾見過或遇過的陌生人們,有人打著點滴,有人在看漫畫或是看書,有人與前來探視的朋友談笑。他們都位於鋪著乾淨白色床單的床上。

    這些人朝著不知何時站在入口前面的誠剛看了一眼,隨即繼續以自己的方式打發時間。

    這裡再怎麼看,都是醫院裡住院患者所在的大型病房。

    “……為什麼……?”

    聲音嘶啞,沒有成為清晰的話語。與其說是受到打擊,不如說狀況過於突然,使得誠剛呆愣在原地不動。

    這是夢?

    我剛才睡著了……?

    原來如此。是因為以電腦畫圖畫到膩了才會睡著的。後來就夢到公主來找我卻打不開門,所以我動身前去開門……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然後,這就是夢的後續。

    “……真的嗎?”

    雖然希望這是夢,但很少有人會在夢裡察覺“這是夢”。誠剛回過神來察覺到這件事,並且試試自己是否能飛到空中。

    “唔,怎麼可能……”

    不過誠剛的雙腳就這麼穩穩踩著病房地面,完全沒有浮到空中的感覺。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冷靜下來。

    我要冷靜……!

    誠聊緊握拳頭,但身體處於緊繃狀態,無法掌握自己施加的力道。他試著捏自己的大腿。

    “…………好痛……”

    有感覺。痛覺確實存在。

    然而……

    “這或許依然是夢吧。可能是有痛覺的夢。”

    誠剛還無法理解,目前位於眼前的光景是怎麼回事。

    總之,

    “先離開病房吧……”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誠剛以平靜的語氣說著,並且轉過身去。

    門是開著的。

    一名護士點頭致意之後,從誠剛的身旁經過。護士前往正中央的病床,準備為病人打點滴。

    誠剛再度轉過身去。門是開著的。大概是護士察覺誠剛要離開房間,所以就這麼沒有關上門吧。

    以護士聽不到的聲音道謝之後,誠剛離開了病房。

    “這場夢好真實,居然還有味道……但也得真的是夢才行……”

    來到走廊,感覺那種獨特的味道變明顯了。

    患者與護士交相來回,有許多人坐輪椅或是拄著枴杖,手或腳也打著石膏,這裡大概不是內科,而是外科傷患的樓層吧。

    誠剛很清楚,治療內科疾病的樓層,罹患重大疾病的患者居多的樓層,會有一種特別的空氣。這裡沒有這種空氣,相較之下比較明亮。

    雖然這麼說,但果然都是住院的患者,從繃帶與石膏就可以想像他們的傷勢,令人不忍正視。

    誠剛所站的地方,是病房通道的正中央。他朝著兩惻看了幾眼之後,不經意決定往右走。

    “這裡果然是醫院……”

    誠剛自言自語,並且漫無目的前進著。他實在沒辦法悠閒站著不動。雖然從剛才就認定“這是夢”,但是看來並不是夢。如果真的是夢,那麼背上多得非比尋常的冷汗是怎麼回事?

    直到剛才為止,自己應該都是以臨時講師的身份,位於任職的超級千金名校(不過幼稚園與小學有男學生),一間古老的美術準備室裡。

    他原本正在以那台教職員折扣購買的電腦,畫著貓型機器人或是放電鼠摸索繪畫的手感,思考著要把插圖工作當成兼職還是正職,後來公主來了卻打不開門,等到打開門之後……

    身在醫院。

    “太奇怪了吧?直到剛才都算是有脈絡可循,怎麼忽然就跳到醫院?”

    思考相同的事情無數次,並且總是得到相同的結論。

    誠剛邊想邊走,走到盡頭之後向左轉。

    “……我是要去哪裡?”

    他在此時察覺這件事,並且停下腳步。

    剛才他是隨便找個方向轉彎的。應該說像是已經走習慣一樣,下意識就轉彎了。

    這令誠剛察覺到一件事。

    看到最初那間病房裡的人們,誠剛認為他們是“不認識的人”,也因而認定這裡是“完全陌生的醫院”,然而——

    真的是這樣嗎?

    不經意往右走,不經意左轉。

    是的,不經意。

    難道說,我是因為熟悉這個地方,所以知道應該要這麼走?

    記憶正在呼喚。

    誠剛再度踏出腳步,速度比剛才快了一點。

    “……沿著這條路直走,接著右轉的話……”

    正如預料。

    來到電梯搭乘處了。

    這裡有一名老婆婆與陪伴她的女性,此外還有一位看似經驗老到的護士,她們三個人正在等電梯。

    “……很像……”

    挖掘心底的記憶。

    雖然住院患者不同,內部的氣氛也不同……

    ——不過這裡,很像是“她”當年所在的醫院。

    “也就是說……”

    誠剛快步穿越電梯搭乘處。資深護士察覺到他的舉動。

    “請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後方傳來了護士的這句話。

    “不好意思,我在趕路……”

    誠剛沒有回頭就如此回答,並且放慢速度穿過通路。

    電梯搭乘處,位於醫院的中央。

    從剛才的大樓穿越電梯搭乘處往前走,就會來到另一棟大樓。

    依照記憶——她的病房就在這裡。

    ♪

    為什麼要焦急到這種程度?

    仔細想想,即使這裡是她曾經住過的醫院,她在這裡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她已經不在了。

    誠剛明白。

    即使如此,他依然奔跑著。

    如果剛才搭乘電梯,就不需要爬樓梯了。氣喘吁吁的誠剛,爬上了最後的階梯。

    “……有了……!”

    直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每天來訪的病房。

    如今,裡面應該住著其他患者吧。

    然而……

    “怎麼回事?”

    顯示房內患者的門牌不對勁。就像是檔案不完整的電腦圖片,看起來歪歪扭扭的。

    “空間……壞掉了……?”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令他愕然。這並不是電影,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低頭一看,是門把。銀色的把手反射外界與日光燈的光,散發深色的光澤。

    誠剛就像是被某種東西吸引,朝著病房的房門接近。

    或許只要打開這扇門,就可以得知一切。

    他如此心想,

    ————鈴。

    似乎聽到了鈴聲。

    誠剛緩緩握住門把。

    手心傳來門把冰涼的金屬溫度。誠剛輕輕使力轉動門把。與美術室老舊的門不一樣,這扇門幾乎不用費力就輕易打開了。

    “……好……”

    這聲“好”是什麼意思?雖然連自己都搞不懂,但誠剛輕聲說完之後踏出一步。

    結果——

    ♪

    “歡迎光臨~”

    他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穿著短袖上衣的店員像是機械般說出這句話,頭也不回繼續排列著便當。

    空調正常運作的涼爽店內,播放著輕快的旋律。啊、我喜歡這首歌。

    ——不對。

    這裡是……

    “……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簡稱超商。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誠剛以心聲對自己吐槽,然後關上門。

    啪咚。

    這個輕盈的聲音,使誠剛轉身看去。

    “……………………………………………………………………………不會吧……”

    位於身後的,是玻璃隔間的冷藏庫。

    反射著光線的玻璃,微微映出自己微微張開嘴的脫線臉蛋。

    該不會,我現在正從這個冷藏庫裡走出來吧?

    就是他想的這樣。

    和誠剛一樣微微張開嘴的便利商店客人,在旁邊頻頻打量著誠剛,似乎有看到誠剛從冷藏庫走出來的樣子。

    然而冷藏庫裡,堆滿了對炎炎夏日而言格外冰涼的啤酒與各種酒類。

    完全沒有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出入的空間。

    “…………哈哈哈哈。”

    誠剛露出僵硬的笑容想要掩飾,店裡的客人也跟著笑了。

    不過他們的笑容比誠剛還僵硬。

    “這、這是……魔術!”

    他姑且擺出電視上魔術師會擺的姿勢,想要藉此掩飾。

    沉默。

    “……唔喔!”

    再也待不住的誠剛逃離現場了。

    他快步走向店門口的自動門。透過自動門的玻璃看見的另一邊,並不是街上的景色,而是醫院。

    雖然這裡是便利商店,不過似乎是醫院附設的。

    與誠剛記憶中的醫院便利商店有些不同。過了十年難免會有些變化吧。即使如此心想,誠剛也希望儘快離開這裡。

    誠剛感覺自動門開得特別慢。門還沒完全打開,他就側身鑽到門外了。

    來了。

    又來了。

    ……來到不同的地方。

    這次是一個視野很好的地方。

    大約一間教室那麼大的空間,四面都是玻璃牆,可以清楚看見遠方。在晴朗的日子待在這裡肯定心情舒暢吧,只不過現在的誠剛和這種心情無緣。

    入口處有一扇門,應該是誠酈剛才穿過的門。此外有六張沒椅背的沙發,兩台自動販賣機。看來這裡依然是醫院內部。除了誠剛以外沒有任何人。

    “不會吧……啊。”

    誠陽像是嘆息一樣這麼說著,並且把手伸進口袋。左手指尖傳來零錢的觸感,他拿起零錢蹣跚走向自動販賣機。口渴了。

    叮噹投入硬幣之後。按下按鈕。喀咚。買到飲料了,輕鬆得令人洩氣。

    “……不,本來就應該這樣。畢竟這是自動販賣機,而且我有付錢……”

    打開不知道要形容成門還是蓋子的半透明取出口,拿出溫咖啡。

    “……居然不是咖啡。”

    明明有看清楚之後才按下按鈕,出現的卻是冰涼的果汁汽水。

    輕微的絶望感使得誠剛垂頭喪氣,坐在最靠近自己的沙發上。

    開罐之後,碳酸發出咻~的響亮聲音釋放出來。

    “…………這飲料沒問題嗎……”

    誠剛已經沒心情喝了,就這麼把汽水放在旁邊。

    “這是怎麼回事……”

    他輕聲說著。

    雖然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不過誠剛大致理解了。

    看來每穿過一扇門,就會移動到各種不同的地方。誠剛隱約察覺到這件事。

    “是貓型機器人的便利道具嗎……”

    他如此吐槽。

    然而,在空無一人的空間裡……

    “——不是貓型機器人。”

    有人聽到他的這句話了。

    “…………咦?唔喔!”

    明明直到剛才都沒有人才對。

    然而如今,誠剛所坐同一張沙發的左邊,坐著一名羽毛剪短髮的嬌小少女。她身穿沒看過的制服,裡面則是運動服。百褶裙底下露出土裡土氣的運動長褲。她是小學生?還是國中生?難道是高中生?

    “你、你是……?”

    還沒來得及詢問她是誰,少女就開口了。

    “世界在煩惱。”

    “啊……?你說誰在煩惱?”

    誠剛不由得如此反問。

    “世界。”

    少女以認真的表情回答。

    “這肯定是混亂的狀態。”

    已經聽不懂了。

    “記憶與妄想,現實與夢境。這是複數的單一人物暫時混亂所導致的。然而這名人物足以對世界造成影響,所以世界在煩惱。煩惱著自己屬於哪一邊的現實,或者是只位於夢境之中,搞不清楚哪一邊才是真正的自己。世界原本並不是‘單一’的,某個世界與某個世界看似相同而不同,看似不同卻相同,會依照人們的記憶而不同。比方說,你也不一定只是‘單一’的,某個世界的你和位於這裡的你並不相同,但卻宛如相同的存在。世界也是如此,正驚訝於自己擁有複數的形體而混亂。真正的我早已不存在,但卻存在於這個地方,就是最好的證據。”

    講完這一大段話之後,少女拿起大腿上的果汁送到嘴邊,一口口滋潤著喉嚨。

    “……啊、那是我的……”

    反正不想喝了所以無所謂……但她幾時拿過去的……?

    而且,總覺得這個女孩怪怪的。

    啊啊,對喔!

    這裡是醫院。雖然這麼說有點難聽,不過就算是出現怪胎或是胡說八道的人也不奇怪。

    為了避免腦袋更加混亂,誠剛決定當成是這麼回事。

    而且,趕快逃離這個羽毛剪短髮的奇妙少女比較好。

    “你也位於混亂之中。”

    少女這麼說著。

    “嗯,這樣啊。肯定是這樣~”

    我確實正在混亂,而且你也是原因之一。

    “你非得要找到不可。”

    此時,少女首度轉頭看向誠剛。

    “你說的找到是指……”

    正要將手伸向門把時,誠剛停下腳步。

    “我也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東西。‘她’的聲音是這麼說的,而且你也位於這裡。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回事。你肯定曾經接收過‘思念’的片段。”

    就是這麼回事是指什麼回事?雖然誠剛想要回問,但只是搖了搖頭。

    要是繼續和這名少女交談,將會變得更加搞不懂狀況,畢竟光是現在就已經如此棘手了。只不過,“思念”這兩個字令誠剛有些在意。

    “明白了,我姑且會找找看的。”

    誠剛只留下這句話就開門了。

    然而,

    “糟了……”

    失算了。

    要是開門,就有可能移動到其他的地方……

    然而,

    為時已晚。

    誠剛的身體,已經位於開啟的門後了。

    “加油。”

    他聽見羽毛剪短髮少女的這個聲音。

    似乎如此。

    ♪

    雖然不願意,不過既然不知道接下來何時才能來到這裡……

    “就把能解脫的先解脫一下吧……”

    就這樣,誠剛來到的地方是——廁所。

    當然是男廁。

    “不過,逃到最後居然來到廁所……我是小學生嗎?”

    念小學的時候,對班上女生惡作劇惹對方生氣的男生,被追打到最後總是會逃進廁所,但是反過來的情形似乎很罕見。

    就在這個時候。

    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從剛才就一直從某扇門前往另一扇門,因而移動到各種地方的誠剛,在瞬間繃緊身體。

    然而,沒什麼好驚訝的。

    這裡是男廁。

    會進來的人,都是男性。

    偶爾會有打掃阿姨進來,但也無須在意。

    “哇啊啊啊啊啊啊!”

    誠剛驚訝得放聲大喊。

    站在那裡的,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孩。原本以為是剛才的奇妙少女而再度嚇了一跳,但少女連制服也不一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名女孩……不過在她闖入男廁的這個時間點,誠剛腦中的危險信號就在閃爍了。

    “你是誰啊!忽然闖進這裡!”

    因為剛發生那名奇妙少女的前例,因此誠剛緊張兮兮對女孩這麼說著。

    “啊、什麼事?”

    女孩則是展露出非常脫線的聲音和表情,似乎完全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她沒發現這裡是女性禁入(除了打掃阿姨之外)的男廁嗎?

    那我就告訴你吧。

    “這裡是男廁耶?”

    誠剛筆直指向女孩這麼說著。

    然而,女孩毫無反應。

    “我、我做了一場夢……”

    就只是這麼輕聲說著。

    “幹嘛進來啦,臭女生!”

    如果是小學生,大概就會講這種話趕她出去了。以外型來看,女孩不是國中生就是高中生。更令人困擾的是,誠剛的年紀已經是成年人了。

    “……總之……可以請你出去嗎?”

    他不知道該如何臨機應變,只好說出這種話,並緩緩走向女孩伸出手。

    “——呀啊~!別碰我!”

    隨即女孩像是忽然想到一樣大吼大叫。

    “變態!”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你在說誰啊!以場面來說,應該是你闖入男生的聖域……”

    “哇~!變態!不要過來!”

    女孩當場揮動雙手胡亂掙扎

    “不,我說這裡是男生的聖域……”

    “呀啊~!閉上眼睛!摀住耳朵!可以的話也不要呼吸-”

    這是命令句。

    “啊?你說這什麼話……”

    過於突然的狀況使得誠剛愕然。這個女孩果然和剛才的女孩一樣不對勁。在誠剛如此心想的時候……

    “不管了!要是我嫁不出去都是你的錯!”

    女孩以極為認真的表情,伸手筆直指向誠剛。

    “咦咦、你當真?”

    氣勢上快要輸給她了。

    唔?難道說,這個女孩!

    知道原因了。雖然知道原因,但誠剛刻意不說出口,假裝沒有發現。這是成年男性的禮貌。呼呼呼。

    依照推測,女廁應該是客滿狀態吧。但這名女孩即將達到極限,所以才連忙衝進男廁。然而誠剛卻在裡面而嚇了她一跳,導致她處於混亂狀態。大概是這麼回事吧。

    不過,接下來可沒有這麼簡單。這裡是男性的神聖領域,應該要請這名女孩趕快辦完事情之後離開,還是誠剛自己先出去?感覺後者會比較好解決。

    “那就這麼做吧。只是不知道又會被傳送到哪裡就是了……”

    在這時,誠剛不經意如此輕聲說著。

    “為什麼偏偏是這裡……打開門一看,居然通到男廁……”

    同一時間,女生也像是在抱怨一樣自言自語。

    接著,兩人同時……

    ——剛才,說了什麼?

    四目相對。

    誠剛走到女孩面前,不由得伸手搭著她纖細的肩膀。

    “難道說,你也是打開門就會移動到其他地方?”

    如果女孩剛才講的完全是另一碼事,那麼誠剛的行徑怎麼看都只是普通的變態或色狼。因為他居然在廁所對女孩做出這種事。

    然而……

    “——你也是?”

    女孩也抬頭看著誠剛,充滿好奇心的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我、我、我、我、我!我叫做宮崎繪子!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只要打開門,就會移動到其他的地方!可、可、可是,全都在醫院裡!還、還、還有外面!明明是夏天卻是冬天!明明下雨卻會下雪……!”

    大概是遇到和自己際遇相同的人而亢奮吧,女孩一股腦進行自我介紹與狀況說明。只不過她因為著急而說得很快,情報也亂七八糟無法全部理解。不過……

    居然會這樣。

    這名女孩,叫做宮崎繪子。

    沒想到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被捲入這種奇妙的現象。

    誠剛完全沒有料想過。

    原本以為,這或許是夢。

    如果是電影情節,同樣被捲入超自然現象的角色相遇了。或許現在正是高潮場景。

    然而,

    這已經——不是夢境了。

    是現實。

    現實是殘酷的,是冰冷的,而且,隱約有股臭味。

    因為,這裡是……

    “……畢竟是廁所……”

    我總是沒辦法展現帥氣的一面耶……

    誠剛露出苦笑。不過得知自己並不孤單之後,膽子似乎就大了起來。看向女孩的表情,感覺得到她也在思考相同的事情。

    是的。

    這是現實。

    說不定,

    可能會遇到其他,和自己遭過相同現象的人們。

    ——你,非得要找到不可。

    剛才所遇見羽毛剪短髮少女的這句話,不經意浮現在腦海。

    ♪

    在這個時候。

    又有兩名少女,迷失進入了這個世界。

    只不過這兩名少女,和宮崎繪子與原上誠剛有一個地方不同。

    那就是,她們極度怕生。

    LookingBackinsideTheMirror-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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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07 PM


第十二卷 間奏 蒼空的聖瀑。

    interlude-Danielsaid/momoextra.12/searchingformyvoices

    ♪

    為何,需要光?

    為何,會有影?

    因為,光要是沒有影,就無法存在。

    因為,影沒有陪襯光,就無法存在。

    有影,而有光。

    有光,而有影。

    光,漆黑的死神——暗,是為了維持世界生命的平衡而誕生。

    影,純白的死神——百百,是為了容納過於耀眼的光而誕生。

    兩者,原本是單一的存在。

    曾經如此認為。

    然而,其實是相異的存在。

    適合成為最強死神的容器,是一名女孩。

    名為杏花的女孩。那天,她從世界上消失了。

    以她的靈魂為基礎,創造了暗。

    然而,她的靈魂過於強力,別說是維持世界的平衡,甚至差點導致毀滅。

    因此決定創造影,以陪襯暗過於強烈的光。

    成為暗靈魂基礎的女孩再度被當成模子,藉此創造出新的死神,然而並不順利。

    死神無法承受暗的力量,宛如花朵一樣枯萎凋謝。之後有好幾名死神,在誕生之後逐漸凋謝。

    成為暗靈魂基礎的杏花,有一名雙胞胎妹妹名為桃花。有一次,決定使用這名女孩的靈魂創造死神。這個靈魂還活著,然而即使如此,世界依然需要她的靈魂。

    結果,

    ——失敗了。

    後來創造而成的死神,是不成材的“純白”死神。

    然而,

    暗畏懼這名純白的死神。

    下意識地,宛如害怕著自己的影子。

    終於,

    暗與純白的死神——百百相遇了。

    靈魂的雙胞胎,再度相互吸引。

    因為,她們為了再度相遇,選擇了死亡。

    ♪

    聲音,就只是逐漸消失。

    無聲的響聲。

    墜落,嘶啞消逝。

    人們的生命之音。

    就只是逐漸失去。

    即使失去記憶,轉世成為不同的人,依然相同。世界不斷延續著。

    很久以前,曾經有兩名少女。

    擁有相同外型與靈魂的雙胞胎。

    她們深愛著對方,珍惜著彼此。

    其中一人,將另一人所在的世界視為全部。

    其中一人,認為只要另一人存在,世界即使毀滅也無妨。

    然而她們沒有想過,兩人的“想法”與“意志”與“記憶”的片段,將會決定世界萬物的命運。

    兩人的“想法”不同。其中一人與另一人,被迫要進行抉擇。

    要選擇世界?還是選擇另一人?

    即使如此,即使失去記憶,即使在另一個世界轉生成為另一個人,兩人依然會成為兩人。

    不斷延續的世界。

    相同的外型與名字。

    相同的靈魂。

    同樣抱持著“思念”,誕生在世。

    這使得兩人,再度成為兩人。不過是同一個人,一個人。

    接著,做出選擇。

    接著,被選上。

    接著,世界應該會再度需要兩人吧。

    曾經,兩人再度做出抉擇。

    其中一人,身處於黑暗之中。

    如今,她化為漆黑的光。

    “……這裡,是哪裡?”

    光芒在黑暗中響起。

    “……百百?百百怎麼了……?”

    光芒響起,這道光芒尋找著另一個——宛如自己分身的存在。

    “明明……一直在一起……什麼時候失散的……”

    回想不起來。

    光芒擁有少女的外型。鮮紅的雙眼,凝視著黑暗的另一側。

    “……是誰……?”

    光芒如此詢問。

    暗影看著這裡。

    “一直很想見你。因為——你是我。”

    閃爍的暗影,對光芒如此說著。

    “不對……我是我……我曾經被稱為‘唯一的存在’——暗。不過,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記憶……”

    閉上眼睛,各種影像就浮現在腦海。自己曾經是一名女孩,曾經幸福歡笑,悲傷落淚。與另一名與自己種似的女孩共度時光。

    啊啊,很像另一個純白的自己。

    暗如此心想。為什麼會這樣?有種很久之前就已經和她分開的感覺。然而時間在這裡並不存在,這裡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位於此處的暗,目前並不存在於世界之中。

    “暗,你和我一樣。”

    “一樣……?”

    聽到光芒如此詢問,暗影微微閃爍。

    “我——曾經被叫做杏花。不過,這個名字已經再也沒有被叫過了。”

    暗影響起。隨後浮現出來的身影,簡直就是……

    “……是我?”

    暗影,是一名女孩。

    “還是百百?”

    而且與自己神似,與另一名自己——純白的存在神似。

    “你的‘姐妹’叫做百百。不過,你是我。可能是過去,也可能是未來……不過,你擁有我所失去的,思念’片段。”

    名為杏花的暗影,雙眼心不在焉凝視著虛空之暗。

    “杏花……為什麼這個名字令我懷念?我為什麼認識你?你為什麼認識我?你為什麼想觸碰我的‘思念’片段?”

    這是,記憶之音。

    “我不是說過嗎?你是我。不過,你並不是我。”

    “可是,你的外型……是我。”

    暗凝視著與自己外型相同,名為杏花的這名女孩。

    “你心中有我的‘思念’片段,所以你才會來到這裡。世界正在畏懼。因為不可能存在的我,如今和你共同位於這裡。”

    杏花伸出手。

    “你要做什麼?”

    有所抗拒的暗移開身體。

    “別害怕,我只是要觸碰你所擁有的,我的‘思念’片段。”

    記憶之音,發出鈴鈴鈴的聲音。

    “……住手!”

    雖然暗試圖抵抗,但杏花的手從黑暗中伸向暗,輕輕碰觸暗的臉頰。

    “然而,我沒有你的記憶。”

    杏花這麼說著。暗心中的記憶“片段”輕聲響起。

    記憶之音輕聲響起。

    尋覓好久的,這個聲音。

    這個記憶。

    “原來如此……我是來見你……來見杏花的。”

    暗的記憶輕聲響起。

    關於純白的女孩。

    關於自己。

    “……我為什麼會誕生?”

    “因為世界是如此希望的。而且是我與另一人——桃花做出的選擇。”

    “選擇?”

    世界,被選上了。而且,世界選擇了暗。

    “你是必要的存在,所以你誕生了。而且,你再也不是我了,因為你是你。你擁有我所沒有的記憶,以及‘思念’。”

    “……可是,我會怕。我不認識自己。”

    “任何人都一樣,都不認識自己。我也會怕。不過,因為有桃花陪著我,所以我過得很好。現在也一樣,‘思念’確實存在於這裡。”

    杏花這麼說著,並且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道溫暖的光浮現出來,逐漸照亮黑暗。

    “你也有。只屬於你的‘思念’。”

    “我也……”

    我也有嗎?也有這種“珍惜”的事物嗎?

    “叫我的名字看看。”

    杏花這麼說著。

    “……杏花。”

    “嗯,沒錯,暗。你的名字不是杏花。你不是我。”

    明白至極的道理。這是單純的事情,不過卻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靈魂相同的兩人。

    因為被需要而誕生,為了被需要而選擇。

    “我就是我……這樣就行了吧……”

    原本害怕著自己的存在。害怕著想知道的自己,害怕著不想知道的自己。所以,暗畏懼著另一個自己。然而,現在已經——

    “沒錯,暗。你已經是單一的存在了。”

    杏花的手離開暗了。

    “謝謝你來見我——暗。不過,你走吧,這裡不需要你。需要你的場所是存在的,你是被需要的存在。”

    暗的體內,浮現出光輝。

    “可是,杏花呢……?你會怎麼樣?要是維持現狀……”

    黑暗逐漸散去。暗的身體在光輝之中逐漸融化。

    “別在意,暗。我是杏花,所以我只會成為我自己。做出這個選擇的人,是我。讓桃花做出選擇的人,也是我。你只要以你的身份存在就行了。”

    光輝逐漸增強,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睜著眼睛。

    只有聲音響起,變得溫柔。

    杏花,以及桃花。

    暗,以及純白的另一個自己。

    “再也見不到你了嗎?”

    暗詢問著光。

    “隨時都能見面的。因為,你是從我的‘思念’片段誕生的存在。”

    化為光的杏花,如此說著。

    “再見。”

    化為光芒的暗,如此說著。

    “再見,暗。另一個你,肯定也不會有事的。”

    光照亮一切。

    “啊啊,差點忘了說,要和另一個你和樂相處喔!”

    最後,光以惡作劇的語氣說著。

    “嗯,我儘量。”

    最後,光芒笑了。

    展露出笑容。

    天空的傷痂。

    puppyloveinmelodies

    ——當流星穿透而過,孩子們抓住了餘光。

    ♪

    這個錯綜複雜的混亂世界,再度有少女迷途闖入。

    而且是兩人。

    其中一名少女,有著宛如日本娃娃的烏黑長髮,大大的黑框眼鏡與小巧的臉蛋不甚搭調。

    另一名少女,將微卷的深金色長髮綁得像是西施犬一樣,將整個額頭裸露出來。

    ——水者瑞美,以手指將歪掉的黑框眼鏡扶正,微冒著汗水不知所措。

    ——黑崎可莉,任憑綁在額頭上方的捲髮搖曳,顫抖著身體不知所措。

    從剛才開始,兩人就在空無一人的醫院等候室相對而視,然而就這麼保持著距離。要是目光偶然相對……

    “…………!”

    “…………!”

    兩人就會像是被嚇到一樣,連忙移開眼神。

    她們兩人實在太怕生了,而且同樣都被旁人稱為“怪胎”。但她們當然不曉得對方是這樣的人。

    因為,她們是初次見面。

    而且極度怕生。無論過了多久,這間等候室都沒有其他人出現,但她們沒有餘力思考這個問題。雖然她們突然來到這裡已經好一段時間了,但兩人認知彼此的存在至今依然不發一語,而且依然感到困惑並處於混亂狀態。

    這也是當然的。之所以會變成這樣——

    戴黑框眼鏡的水者瑞美——家裡的幫傭阿姨(自稱侍女)閃到腰住院了。擔心的瑞美前往采視,發現阿姨看起來意外硬朗而鬆了口氣。不過因為腰傷所以行動受限就是了。

    “大小姐,請不要露出這麼擔心的表情。我會以為自己得重病的。”

    幫傭阿姨一如往常露出笑容,之後就聊了一些沒辦法在家裡聊的事情。

    在面會時間即將結束時,電話響了。是“他”打來的。

    他是學校的學弟。不是朋友,但也不是男朋友。雖然有意識到彼此的存在,卻遲遲沒能拉近距離,他的好友與瑞美的好友都比當事人還急。不知道當事人是否明白這一點,瑞美和他的關係,就像是“烏龜遠足”一樣緩慢溫吞進展著。

    對於瑞美而言,他是非常重要的人。光是和他在一起,心情就會變得溫暖、安詳又柔和。只要想到他,心就會因為“溫暖”與“珍惜”而變得圓潤。

    大概是這份心情不知不覺滿溢而出吧,瑞美的臉上顯露出開心又羞澀的表情。

    “呵呵呵呵呵)大小姐,講電話麻煩到走廊喔。”

    在幫傭阿姨以莫名開心的笑容目送之下,瑞美離開病房。

    當時確實是走出病房……

    ————鈴。

    原本以為是耳鳴之類的聲音。

    一種似曾相識的懷念鈴聲,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響起……

    瑞美知道這個聲音。

    然而,卻回想不起來。為什麼?

    “……那個,喂?”

    瑞美按下通話按鈕,喘一口氣之後把手機拿到耳邊。然而,沒有聲音。

    為了確認而將手機從耳邊移開,朝著螢幕一看,手機確實處於通話狀態。

    “讓……?”

    試著呼喚手機另一頭“他”的名字,然而喊了好幾次都沒有回應,使得瑞美以非常落寞的表情,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鈕。雖然有試著重打,卻沒能順利接通。

    “難道說,手機壞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必須送修才行。但這不是瑞美自己買的手機,而且她至今依然不太會傳送簡訊,所以甚至不知道應該要送到哪裡修理。

    幫傭阿姨或許會知道。為了回到病房,她轉身向後。

    至此,她首度察覺了。

    “………………………………………………………………?”

    不見了。

    病房不見了。

    而且,瑞美目前所在的地方,怎麼看都不對勁。即使是個性溫吞的瑞美也明白這一點。

    走出病房應該就是通道,但她眼前的光景——雖然是醫院,卻是完全陌生的另一間醫院。已經不只是驚訝,而是令人愕然又啞口無言的程度了。

    瑞美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等候室。轉身向後看玄,是一扇門。然而非但不是病房,甚至還標示“非相關人員禁止進入”。

    就像是見鬼一樣。平常好朋友總是以“瑞美心不在焉的程度太誇張了”這句話提醒她。所以是因為自己過於漫不經心,不知不覺跑到另一間……是的,來到了完全陌生的另一間醫院。是這麼一回事嗎……

    “對了……”

    打手機聯絡他吧。才剛這麼想,期望就轉變為嘆息。因為瑞美的手機或許壞了。

    總之,

    “只要知道這是哪裡的醫院……”

    瑞美如此心想並環視四周。空無一人。

    不,有人。

    一個人。

    另一頭的牆邊,有一個人站在“門”前。

    頸子掛著一副大大的耳機,擁有一頭輕飄飄深金色長髮的女孩。雖然瑞美的身高也不高,但這個女孩相當嬌小。原本以為是小學生,不過看她身上那件沒看過的制服以及側背書包的搭配,應該是國中生或高中生。由於是微卷的金髮,有點像是這個時代常見的辣妹。雖然瑞美的好友也類似這種風格,但瑞美對此並沒有自信與根據。難道是外國人?

    反正沒有其他人了,試著找她搭話吧。

    雖然如此心想……

    “要……要用什麼話題向她搭話……?”

    很遺憾,瑞美非常怕生。

    光是在腦中模擬搭話的場面,心臟就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差點令她喘不過氣。

    不只如此,這名女孩也在四處張望之後,察覺了瑞美的存在。

    瑞美顫抖了一下,並且繃緊身體。

    結果,對方也顫抖了一下提高警戒。

    瑞美沒有想過,對方居然也是——一名非常怕生的女孩。

    ♪

    擁有一頭輕飄飄深金色長髮,像是西施犬的女孩。

    說到黑崎可莉這個人——首先,她是個奇怪的女孩。在這個正值冬季的時期,她依然一如往常在學校樓頂進行“超時空通訊”。身為女孩好友的“他”與“她”,分別以“可莉,冷成這樣你還在做什麼啊!”“會感冒喔)”這樣的話語責備可莉之後帶進室內,然而可莉就這麼感冒了。他與她是可莉很重要的人。可莉是這個國家與某個國家的混血兒,原本一直居住在國外,不過大約在一年前,因為父母的職務輾轉調動,使得可莉先一步獨自來到這裡。這裡有可莉最喜歡的奶奶,所以即使可莉隻身前來也不怕。不過除了家裡之外,可莉在學校不只怕生,又不擅長與他人來往,因此總是孤單一人沒有朋友。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可莉首度結交的朋友就是他與她。剛開始,是因為他分便當給可莉吃並且陪伴著可莉,所以可莉和他成為了朋友。之後也和他熟識的她成為了好朋友。他是可莉珍惜的人,她是可莉珍惜的朋友,三個人總是在一起。

    不過,今天不一樣。

    雖然感冒已經好很多了,但遲遲沒有完全康復。雖然可莉覺得“只有這種程度的話無所謂”,不過……

    “不行。快康復的時候才是關鍵時刻。藥也吃完了吧?”

    他這麼說著。

    原本三人要在放學之後一起到醫院,不過她臨時被國文老師找去幫忙而缺席,可莉就這麼與他兩人來到附近的小診所。雖然沒辦法三人同行有點落寞,但能夠和他兩人獨處,也令可莉感到有些開心。總覺得胸口會一陣緊縮,會有種酥癢的感覺,因而令可莉開心。或許她也有相同的心情,所以才會和他在一起吧。

    在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傳來了“黑崎小姐~”這樣的唱名聲。要進入診療室的時候,他朝著站在門前的可莉說道:

    “今天要不要做一些熱騰騰的食物拿到你家?”

    平常的話,她或他的哥哥等人都會眾在一起,眾人一起前往他家熱鬧開伙。不過感冒的可莉現在是病人。

    “那麼,我要奶油燉湯。”

    所以可莉率直接受了他的好意。他露出溫柔的笑容,說聲“收到~”並且揮了揮手。

    胸口似乎又有緊縮的感覺。莫名害羞。

    後來,可莉思考著奶油燉湯與他的事情,打開面前診療室的門。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鈴。

    聽到了鈴聲。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響起。

    曾經在某處聽過?

    可是,沒印象耶?

    是忘記了嗎?

    咦……?

    要回想起來?

    回想什麼?

    回想誰?

    你?

    難道——

    “……怎麼會?為什麼?”

    又是等候室。而且似乎是大型醫院的寬敞等候室。我剛才不是進入診療室嗎?前幾天前來就醫的時候,並沒有這種地方啊?

    “改建了?”

    電視曾經介紹過外觀沒有改變,只有內部裝潢改建的屋子。難道……

    “是因為這樣?”

    或許吧。

    可莉稍微放心,並且向前踏出一步。接著不經意轉過身去……

    “…………?”

    整個身體顫抖了一下。

    並不是剛才穿過的那扇門。

    位於身後的,是一扇玻璃自動門。透過玻璃看到的另一邊,就只是一條走廊。可莉沒有走過這種地方。

    何況,有他在等待的等候室,並沒有位於門後……!

    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終於……!

    “是因為上次的調頻……!”

    以可莉的角度來說,只是想要和外星人通訊看看,然而說不定……

    “我被外星人帶走了……?也就是說——通訊成功了嗎?”

    這裡看起來是大型醫院的等候室……不過其實是——太空船內部?

    電視曾經說過“星期二比較容易召喚UFO”,所以可莉試著積極在週二進行調頻,結果真的……

    成、成、成、成、成功了!終於成功了!

    可莉連忙轉身環視周圍。

    ——空無一人?

    不對!

    綁在額頭上方的頭髮,有所反應而顫動。

    有人!

    外、外星人!

    另一頭的牆邊,有一個背對著門的人影。

    “…………!”

    這名人物顫抖了一下。與這名人物的目光相對了。對方謹慎觀察著這邊的動靜。

    接著,好奇心被觸發的可莉電腦,終於開始高速運轉了。

    那個……說不定是外星人!

    以外表來看,是一名大約高中生的女生。可莉只是嬌小了一點,但姑且也是女高中生,所以彼此的年齡應該相近吧。這麼一來,就是可莉每天的調頻行動,使外星人得到可莉的情報並且感到興趣,為了進一步取得接觸,才會將外型改變成同世代的女生。這樣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是外星人……!

    柔順又烏黑的長髮,還有大大的黑框眼鏡,要說很像的話真的很像!

    ……可、可以請她跟我合照嗎?沒問題吧?

    到時候就可以和他與她炫耀了。“我和外星人交朋友了!”這樣。

    開始緊張了。開始期待了。

    可是,

    ……要怎麼和她搭話?

    很遺憾,可莉不擅長與他人溝通,而且非常怕生。

    即使感興趣,也無法順利搭話。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可莉以前總是戴著耳機避免與外界接觸,也是因為對於不擅溝通的自己感到生氣。

    這樣的可莉,也正在逐漸改變。

    因為遇見了“他”。

    思考吧,關於他的事情。

    ——即使是這種時候,他應該也會大方搭話吧?

    無論是面對誰,他都可以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拉近距離。可莉覺得他很了不起,覺得他這樣很帥氣,

    他也和我成為好朋友了。

    這麼說來,這名朋友之前似乎說過“我曾經見過死神,而且是純白的死神”這種話。不過又似乎沒說過……

    咦?死神?那是什麼?

    哎,算了。這不重要。現在外星人就在面前……!

    很遺憾,可莉是個怕生的怪孩子。

    即使興緻盎然,可莉卻遲遲難以踏出第一步。

    關於這方面,對方也一樣。

    擁有烏黑秀髮的外星人——水者瑞美也是如此。

    瑞美與可莉都很怕生,不擅長與他人溝通。

    至今,總是孤單一人。

    然而——

    瑞美,遇見了“他”。

    可莉,遇見了“他”。

    兩人,正逐漸改變。

    兩人,希望自己能夠改變。

    如此祈願。

    所以,踏出這一步吧。

    “讓……”

    瑞美,輕聲說出“他”的名字。

    “誠……”

    可莉,輕聲說出“他”的名字。

    來吧,踏出這一步——

    ♪

    從瑞美與可莉踏出這一步,

    “——那……那個,初次見面!”

    “——您、您是外星人嗎?”

    到進行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首度接觸為止,

    ……花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因為兩人果然很怕生,而且遭遇到這個奇怪的現象,使得她們的戒心也很重。

    她們剛才鼓起勇氣踏出了第一步。然而之後就一直慢慢、慢慢、慢慢……以像是進行植物成長記錄的速度,一點一滴拉近彼此的距離。

    雖然大約是十幾公尺的距離,但是對於兩人而言,大概是宛如馬拉松路程的距離吧。

    即使如此,兩人依然踏出了這一步。

    雖然兩人不擅溝通,但還是成功交換了一些情報。

    水者瑞美。

    黑崎可莉。

    雖然兩人的外表有著很大的差距,不過同為高中一年級的學生,加上同樣怕生,因此有種微妙的親切感。只不過瑞美不是可莉想像中的外星人,甚至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即使可莉感到鬆了口氣,卻難免有些失望。

    也就是說……

    這裡並不是可莉想像的,類似太空船的那種地方。

    那麼,是哪裡?

    為了確認這一點,

    “先到外面看看吧?”

    “嗯,也對。”

    瑞美說完之後,可莉點了點頭。雖然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不像是同年級,但兩人年紀相同。不過只限定於位於這裡的這個時候。

    兩人決定從這個像是醫院的地方前往“戶外”。她們找到了似乎可以從等候室直接通往戶外的安全門。

    “……打不開。”

    “開不了耶。”

    然而門關得死死的,完全打不開。即使轉動門把下方像是鑰匙的突起,依然動也不動。

    “說不定,是從外面上鎖了。”

    “這樣啊。那就去其他地方找吧!”

    說完之後,兩人彼此點頭示意,並且轉身要離開安全門。隨即……

    ————鈴。

    響起一個類似耳鳴的聲音,緊接著不知何時,除了兩人以外,這裡又站著另一名少女。

    身高雖然沒有可莉那麼嬌小,不過比瑞美來得矮,是一名留著羽毛剪短髮,給人神秘印象的少女。少女身穿瑞美與可莉都沒看過的制服,底下還穿著運動服。

    “你們,應該打不開這扇門。”

    這名神秘的少女如此說著。

    “這個空間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你們兩人所在世界的‘她’不在了。這個空間沒有其他人也是這個原因。因為這個場所不屬於你們的世界,所以只能以你們的記憶成形。以現狀可以如此推測。”

    而且,忽然就講了好長的一段話。

    瑞美與可莉轉頭相視,並且眨了眨眼睛。她們完全無法理解。不對,只有可莉喊著“外、外星人?”而興奮就是了。

    “請問……”

    瑞美下了好大的決心之後詢問少女。

    “換句話說,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身在此處就是難解之謎,瑞美不希望謎題繼續增加。

    隨即,

    “換句話說——”

    少女迅速走到門前,握住門把。

    咕嘰。

    “……啊。”

    “哇!”

    嚇了一跳。門把發出低沉的聲音脫落了。應該說是少女拔下來的。

    少女看起來並沒有很用力,她纖瘦的身體也不像是擁有這樣的力道。然而門把輕易被拔下,如今位於少女的手中。

    “門後不是我所在世界的‘思念’記憶,也不是你們的‘思念’。換句話說,沒辦法從這裡出去。”

    少女這麼說著。不過瑞美與可莉能夠理解的,只有“換句話說”後面的那句話。

    “果然沒辦法從這裡出去嗎……”

    “對。”

    少女微微點頭回應瑞美的話語。

    “不好意思,你這麼親切告訴我們,我卻回問了好幾次。

    瑞美鞠躬致意,可莉也跟著低下頭來。

    “沒關係。”

    少女搖了搖頭。

    即使安全門打不開,也還有其他的出入口。總之離開這間等候室吧。瑞美與可莉思考著相同的事情。

    “那麼,去其他地方吧!”

    可莉輕盈踏出腳步。或許有其他可以嘗試外出的場所。就這樣,可莉朝著最初背對的那扇門伸手握住門把。然而……

    “咦?”

    可莉歪過腦袋。

    “……真的……打不開……”

    隨後跟上的瑞美也試了一下,但結果相同。

    “——沒用的。”

    兩人的身後輕輕響起聲音。是那名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這裡不是你們兩人所在的世界,我不是我所在的世界。我剛才說過了。”

    兩人的臉上再度浮現問號。剛才確實聽少女這麼說過,然而……

    “這、這是怎麼回事?抱歉我又問問題了……”

    瑞美的視線往下移,似乎真的很抱歉的樣子。

    “沒關係。”

    少女一樣簡短回答。

    “要打開此處空間的門,需要‘鑰匙’。”

    “鑰匙?”

    “對。”

    “找醫院的人借鑰匙就行了嗎?”

    “不對。”

    “那麼,要怎麼做?”

    “是‘她’令這個空間存在的。所以認識‘她’的人,曾經與‘她’來往的人,或者是滿足條件能影響這個空間的人,至少也必須是與‘她’共有記憶的人。這就是鑰匙。”

    存在?條件?共有?記憶?鑰匙?

    瑞美與可莉都歪過腦袋思考。她們試著把少女的這番話分段,將單字排列在一起。

    “也就是說,鑰匙只有認識‘她’的人擁有,我們只能向認識‘她’的人借用嗎?”

    可莉以自己能理解的範圍得出答案。瑞美的理解程度也差不多。

    “……嗯,算是吧。”

    雖然停頓了一陣子,但少女點了點頭。看來即使不是完全正確,這個答案也沒有錯。即使如此,兩人依然隱約察覺“難道說,我們如今被關在這間等候室?”這件事。

    這裡之所以安靜成這樣,之所以沒有任何人,並不是因為今天休診。瑞美與可莉,都是不明就裡闖進了這個空間。如果是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到底該怎喔做?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為什麼會進入上鎖的這個空間?

    要怎麼做才能得到鑰匙?

    越是深入思考,無法解開的謎題越是增加。

    瑞美是從幫傭阿姨所住的病房來到等候室。

    可莉原本要從小診所的等候室進入診療室,卻來到一間大型等候室。

    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她們來到這個上鎖空間的原因,可以勉強採用自動上鎖這樣的說法。這是根據她們進得來卻出不去的狀況來解釋(如果是旅館客房,反而會是出得來卻進不去)。

    “你要怎麼做?”

    瑞美詢問這名神秘少女。可莉也將視線投向少女。

    “……找鑰匙。”

    少女看向外側。不是看向窗外,是看向空間的外部。

    “不介意的話……”

    瑞美對少女這麼說著。如果是以前,她應該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因為她甚至不想試著和他人溝通。遇見“他”之後,瑞美得到了同伴,結交了朋友,並且逐漸改變。

    “方便讓我們一起……幫你尋找那把‘鑰匙’嗎?”

    聽到這句話,可莉也說著“嗯嗯,沒錯沒錯!”並且頻頻點頭。可莉也一樣,在遇見“他”之後結交馴友,使得珍惜的事物增加了。雖然沒有明顯感覺到自己變了,但可莉確實踏出了一步。

    兩人筆直凝視著少女。

    少女露出思考片刻的模樣。

    甚至沒有呼吸聲的沉默。瑞美與可莉也忘了呼吸,靜心等待著答案。

    接著,

    羽毛剪短髮微微搖曳。

    “……明白了。”

    少女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發出呼~的聲音吐出一大口氣,然後吸了滿滿的一口氣。

    “可以嗎?”

    “可以嗎?可以嗎?”

    “……可以。”

    看到兩人激動靠近,少女明顯做出點頭的動作。

    太好了。鬆了口氣。不知為何,兩人都有一種朝著想結交成為朋友的對象首度搭話的感覺。

    兩人的心,再度踏出一步。

    抱持著轉身向後的勇氣。

    不可思議的女孩們,

    在這種地方,進行著不可思議的邂逅。

    然而,

    希望大家可以成為朋友。

    如此祈願。

    然而,

    這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

    ——一起尋找鑰匙。

    雖然剛才是這麼說的。

    然而瑞美與可莉,當然不可能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怎……怎麼辦?”

    只能不知所措,膽顫心驚。

    瑞美慌張調整著黑框眼鏡的位置,可莉讓額頭上方的深金色捲髮像是天線一樣輕輕搖曳。兩人能做的也只有這種事,結果只能依賴這名羽毛剪短髮的神秘少女。

    總是依賴她,使得瑞美真的感到很抱歉,因而垂頭喪氣。

    她們依然被關在這間寬敞的等候室。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進來的,也不知道是如何進來的。

    雖然也去按過等候室旁邊的員工電梯,不過雖然有反應,電梯門卻沒有打開。

    瑞美與可莉坐在簡樸的沙發上,羽毛剪短髮少女坐在兩人前面的沙發。

    “……我老是在依賴別人……”

    瑞美隨著嘆息輕聲說著。這句話使得可莉的天線(頭髮)有所反應。

    “——依賴也無妨的,”

    可莉這麼說著。

    “想依賴別人的時候就儘管依賴吧。畢竟有時候也只能依賴別人,所以能夠依賴的時候就儘管依賴吧。”

    “可以嗎?”

    “可以的。應該說,相互依賴才是最好的♪”

    藍色的雙眼眯細展露笑意。可莉的臉上瞬間綻放笑容。

    可莉的開朗與笑容,使得瑞美感覺負擔減輕了。

    “可莉小姐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有這樣的想法……”

    瑞美覺得自己依然是個孩子。明明想依賴他人卻不敢依賴,結果自己一個人無能為力而無所適從,只是等待著某人主動拉她前進。真是卑鄙的做法。

    雖然可莉外表是個嬌小的女孩,但她的心確實成熟了。

    “不,我之前也曾經被說過相同的話。”

    可莉這麼說著。

    依賴別人也無妨。

    懦弱也無妨。

    哭泣也無妨。

    回頭看向後方也無妨。

    然而,不要讓自己孤單。

    不要害怕他人伸過來的手。

    因為即使只有一人,也絶不孤單。

    “我也曾經害怕依賴他人。不過,有人對我說了這樣的話……”

    可莉將手放在胸前握緊。心的居所湧出暖意。

    “真是一位寬容又偉大的人。那個,我可以問嗎?這位是……”

    “嗯。是‘他’。”

    可莉有些羞澀,卻開心地露出微笑。

    看到這一幕,令瑞美認為這裡提到的“他”是可莉的“男朋友”。

    可、可莉小姐原來真人不露相………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該怎麼說呢,好、好厲害!居然已經有男朋友了,進……進展得好順利。

    想像這種事情的瑞美,腦中浮現出“他”的笑容。

    瑞美一下子臉紅了。不愧是比烏龜走路、小橋流水、南國時間都還要緩慢,還稱不上是戀愛的感情進行式。

    不,可是……

    ——THE•誤會。

    實際上並非如此。

    可莉所說的“他”,意思是“男性朋友”。

    身為歸國混血兒的可莉沒有說得很完整,但瑞美的想像力發揮過度了。平常都在看書,導致瑞美只有知識異常豐富,就這麼擅自解讀了可莉字裡行間的意思。

    確實,可莉與“他”之間可能會演變成這種關係,這無法完全否定。但現在的可莉舍華求實,比起戀愛更重視超自然現象,沒有察覺到“胸口緊縮”的意義。

    “依賴也無妨嗎……”

    瑞美輕聲遊說著可莉的這句話。以舌尖品嚐這句話,感覺似乎有股甜甜的味道。因為這使得她心中再度浮現“他”的瞼。

    平常瑞美總是依賴著他。

    但他總是對瑞美露出笑容。

    “別在意,因為我是自願這麼做的。”

    有些害羞,有些不好意思,看起來不太可靠的那張笑容,對瑞美而言是最值得依賴的笑容。

    不經意抬頭一看,是坐在面前沙發上的,羽毛剪短髮少女的背影。

    對不起。

    請讓我依賴你吧。

    不對。

    “學姐,不是喔,不能說對不起。”

    感覺,似乎聽到“他”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對。

    “——謝謝。”

    應該這麼說才對。

    “我不在意。”

    隨即,少女如此說著。

    似乎如此。

    “咦?”

    然而,在進行確認之前,

    ——狀況,來臨了。

    “……來了。”

    少女無聲無息站了起來。

    “剛才……雖然這麼說,不過這裡的時間流動並不準確,所以是對我來說的‘剛才’。”

    少女一直等待著。

    “剛才我有遇到像是你們和我一樣迷失進入這裡的人。對方或許是掌握鑰匙的人物。”

    “……鑰匙?”

    瑞美與可莉從沙發采出上半身想要一探究竟。少女凝視的視線前方,是剛才按了按鈕也沒有反應的電梯。

    “在動了!”

    可莉伸手指著。電梯往上的燈正在閃爍。雖然不知道這間等候室位於幾樓,不過那盞燈告知眾人,電梯即將要來到這間等候室。

    羽毛剪短髮少女的那番話,如果以自己期望的方式解釋……

    “某人即將來到這裡,而且擁有鑰匙能開啟這裡的門。”

    “是嗎?”

    大概是無法壓抑好奇心,可莉甚至忘了自己怕生,就這麼快步跑到電梯前面。

    “可莉小姐……”

    心跳加速,瑞美的目光被電梯吸引。

    緊張。

    緊迫。

    空氣緊繃,並且赫然鬆弛。

    叮。

    響起一個非常奇妙又脫線的鈴聲。

    是電梯抵達的訊號。

    電梯的門緩緩開啟……

    同一時間,

    “唔哇~!”

    “呀啊~!”

    有人從裡面滾了出來。

    “啊哇~!”

    位於電梯正前方的可莉,被滾出來的人波及了。

    “可、可莉小姐!”

    還沒確認滾出來的人是誰,瑞美就跑向可莉。

    可莉和某人與某人糾纏在一起,滾了好幾圈之後散開倒在地上。

    “可、可莉小姐,你還好吧!”

    瑞美抱起仰躺成大字形的可莉。

    “嗚~……”

    雖然眼睛像是漫畫一樣轉啊轉的,不過似乎沒有受傷。

    “太好了……”

    鬆一口氣之後,瑞美總算得以辨識倒在自己身邊的——兩個人了。

    一名身穿毛衣的男性,與一名身穿制服的女生。

    她沒看過女生的這套制服。

    “真是的,就叫你別推了……呃……你是誰?”

    男性做出像是剛才撞到頭的動作並且打算起身,卻在這時候停止了動作。

    凌亂頭髮後方的視線,猛然與瑞美的視線正面相對。

    瑞美嚇了一跳繃緊身體,並且緊抱著可莉保護她。

    “現在是怎麼回事……咦?”

    接著女生也起身了,並且很快察覺到瑞美等人。

    彼此警戒著彼此,洋溢著緊張的氣息。

    是誰……?

    這兩個人,就是擁有鑰匙的人?

    “——對。”

    不知何時,羽毛剪短髮的少女,站到了瑞美與可莉,以及這兩個人的身邊。

    “唔哇!”

    男性察覺少女並且發出聲音。

    “你、你是剛才的怪女生?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離開那裡之後,我來到了這裡。”

    “啊啊,這樣啊……慢著,那麼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所謂的這兩個人,指的是瑞美與可莉。

    “那、那個,我們現在很困擾。”

    瑞美如此說著。因為有些慌張,所以省略了各種細節。

    “啊……?”

    男性當然聽不懂,就這麼將視線投向剛才一起滾出來的女生。

    “我們自己也很困擾就是了………請問怎麼了?”

    大概是認為瑞美年紀比較大吧,這名女生以敬語如此詢問。

    但瑞美認為彼此應該同年紀就是了。

    不過,值得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

    ——很困擾。

    女生剛才是這麼說的。

    咦?

    為什麼?

    你們不是擁有鑰匙嗎?

    她說她也很困擾,就代表這兩個人也被關在這裡出不去?

    思考之後,瑞美不知所措。

    就這麼像是求救一樣,看向羽毛剪短髮的少女。此時,

    “放心,鎖打開了。”

    她這麼說著。

    “咦——?”

    就在這一瞬間。

    直到剛才都只有呼吸聲的四周,開始傳來喧囂的聲音。

    仔細一看,原本空無一人的等候室,出現了人影。

    不只是一兩個人,每張沙發都有人坐,護士抱著文件在走廊上前進。

    “…………怎麼回事……?”

    老是在質詢與提出問題,但瑞美並沒有因而自責。因為眼前發生的現象遠遠令她難以置信。

    “因為創造出這裡的‘她’的記憶,以及相關‘思念’片段的擁有者來到這裡了。”

    少女就像是要回答這個問題般說著,並且看向男性與女生。

    “意思是可以離開這裡了?”

    瑞美如此詢問。

    “對。”

    少女微微點頭。

    “真的嗎!可莉小姐,好像可以出去了!”

    瑞美輕輕搖晃著發出“唔~?”的聲音清醒過來的可莉。

    然而……

    “不過,就只是可以離開這個空間。如此而已。”

    “……咦?”

    瑞美的動作停止了。

    “還是出不去?”

    可莉代為如此詢問。

    “對,問題從現在才開始。”

    少女輕聲說著。

    呆呆看著這番對話的兩人——這名男性與這名女生,像是要相互確認般轉頭相視。

    “——難道說!”

    並且異口同聲這麼說著。

    這兩個人,

    是和瑞美與可莉一樣,來到這裡的兩人。

    男性是原上誠剛,

    女生則是宮崎繪子。

    puppyloveinmelodies-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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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09 PM


第十二卷 間奏 你和你,我和我,光芒響起的方向。

    interlude-Danielsaid/momoextra.12/searchingformystarline

    ♪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百百遺留在世界上的,是“思念”的片段。

    存在於心的居所。

    鈴鈴鈴。

    丹尼爾紅色項圈上,那顆大得誇張的鈴鐺,響起像是歌唱的鈴聲。

    “嗨。”

    丹尼爾這麼說著。

    “真是好久不見了,丹尼爾。”

    丹尼爾的面前,有一隻碧綠眼睛的灰貓。

    “是啊,尼可。”

    尼可是暗的侍魔,曾經是丹尼爾的好友。

    原本已經決定不再見面了。

    原本覺得已經無法見面了。

    然而,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你的主人和我的主人從世界上消失,因而造成影響。”

    “嗯,我也正在調查這件事。”

    世界受到的影響。這樣的異狀正逐漸擴大。

    百百從世界上消失之後,曾經與她相關的人,或者是這些相關的人所重視的人,都消失無蹤並且沒有回來。不只如此,連百百曾經存在的事實也正在消失。

    或許總有一天,丹尼爾與尼可,也會失去百百與暗的記憶。

    “我不要這樣。”

    尼可以哽咽的聲音細語著。

    成為侍魔之後,它們的思念就無從交集了。

    丹尼爾的主人,是百百。

    尼可的主人,是暗。

    它們服侍的主人,各自被稱為“異端死神”與“唯一的存在”,在死神之中屬於特別的死神。

    它們的心中,各自懷抱著堅定的情感。

    丹尼爾非常喜歡百百,尼可則是竭盡所能效忠暗。各自懷抱著不同心意服侍主人。

    然而,暗害怕著自己的“影”。

    害怕著與自己外型相同的另一個自己,百百。

    擁有敵意的暗,以及對於暗深感興趣的百百。丹尼爾與尼可的心意,在兩者之間搖曳不定。

    彼此的心意。

    堅定的心意。

    心意相互衝突產生爭執,使得它們分開了。

    然而,在這個時候,

    它們的心意相同。

    想要再一次,

    見到百百。

    見到暗。

    “找吧。我們一起找。”丹尼爾這麼說著。

    “謝謝你,丹尼爾。”

    尼可露出僵硬笨拙的笑容,並且低頭致意。

    “不用道謝,尼可。我們是朋友吧?”

    丹尼爾也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們,能再度成為朋友嗎?

    ♪

    百百與暗,以及丹尼爾與尼可曾經隷屬的“死神局”,也位於世界異狀的影響之中。

    原本為數眾多的死神,如今幾乎全部消失了。百百與暗曾經是死神,或許是因為世界忘了這件事,所以世界也失去了死神。

    但也因此,得以查閲死神局的機密資料。

    可以得知至今不明白的事情,得知一直無法解開的謎團。然而,並沒有查出讓百百與暗回到這個世界的方法。

    知道方法的人,或許就只有百百與暗。

    即使如此,

    丹尼爾與尼可,依然一起走遍世界。

    這個世界,真的很需要百百與暗。

    明明需要她們,卻失去了她們。或許世界正“重新建構”成為不需要百百與暗的世界。然而……

    丹尼爾與尼可都如此認為。

    “思念不會消失。絶對無法抹滅。”

    曾經與百百來往的人們,並沒有因此出現明顯的改變。

    不過,他們至少都往前進了一點。原本害怕迴首從前的人們,變得敢於行動。

    百百遺留下來的東西。

    ——思念的片段。

    讓人與人相連的東西。

    即使看不見形體,也是令人“珍惜”的東西。丹尼爾明白這一點。

    尼可也是。

    丹尼爾與百百,尼可與暗,彼此連結在一起。以某種無形的東西相連。

    放心。

    大家,肯定會回來。

    回到這個世界。

    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愛之歌。

    LoveForever

    ——女孩,我的女孩。我們還走得動,一同攜手前進吧。與你相約,在明天。

    ♪

    這個世界,原本就不是獨一無二。

    人們所認知的世界,就只是個人的世界。或者只侷限於某人從外在角度認知的範圍。

    ——假設。

    這個世界,是某人所做的夢。世界的開始是夢的開始,世界的終結是夢的終結。世界的開始與終結,會隨著清醒而來。

    此外,有另一個人做了一個夢。這也是另一個世界。各自的世界就這麼各自成立。

    既然沒辦法證明這是夢,就無法推翻這個假設。

    換句話說,有多少夢,就有多少世界。

    基於這樣的假設,

    ——捕充。

    說明一下夢與心的關係。

    夢境反映著心境。要是心變得懦弱,夢就會隨著增強,或者是變化為惡夢。要是連續產生這種狀況,心境與夢境將會無法取得平衡,使得心落入黑暗之中。

    依照這樣的解釋,進行更進一步的,

    ——假設。

    開頭提到,世界並非獨一無二,而且存在著個人本身的世界,以及外部(第三者)所見的世界。

    個人A正在做夢,這個夢是世界A。由於是個人A的世界,因此這個世界裡肯定存在著個人A。

    個人A認識個人B,個人B正在做夢,這個夢是世界B。個人B認識個人A,所以B的世界當然存在著個人A。

    反過來也可以成立。個人A的世界,存在著個人B。

    是的。

    換句話說,在複數的世界之中,存在著複數卻單一的個人A。個人B也一樣在複數的世界,以複數卻單一的方式存在著。

    當然,要是個人A與個人B都認識個人C,就代表又有另一個複數卻單一的人,存在於這些複數的世界。

    然而。

    各人對各人抱持著主觀的印象,而且應該有著些許的差異。

    比如說,

    有一個人,認為A是“很有個性的人”。

    然而,另一個人認為A是“平凡的人”。

    也因此,在複數世界裡,同時存在著彼此相異,卻擁有同等性質與“靈魂”的同一人物。

    然而無論是在同一個世界,或者是在複數的世界,完全相同的人物並不存在。

    假設位於不同世界的同一人物,基於某種契機而存在於同一個世界。那麼,即使他們是同一人物,也並非完全相同。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即使是外型完全相同的雙胞胎,個性也有所差異。然而,外表完全不同,“靈魂”與“性質”卻相同的例子也可能存在,因此這種說法並非完全適用。此時最重要的關鍵就是“姓名”。姓名甚至可以決定命運。關於這方面會另外提及。

    基於這樣的假設,

    ——想像。

    相異世界的複數同一人物,存在於相同的世界。

    即使同一人物各自遇見彼此,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因為他們各自會將對方認知為不同的“個人”。

    然而,這些人物所存在的世界就不一樣了,世界會感到困擾。

    “自己是哪個人物所存在的世界?”這樣。

    世界是受到個人的認知而存在的(這方面也會在之後補充),然而個人即使沒有受到世界的認知也能存在。只要個人認知個人就行了。

    這麼一來,世界就必須決定“這個人屬於自己的世界,還是其他的世界”。然而這些人都是同一人,所以會造成世界的混亂。

    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個人也並非獨一無二。

    世界所認知的個人獨一無二。

    然而,一個人所認知的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這種狀況肯定會招致各種混亂。

    如果現在所做的夢,是另一個人正在做的夢,你會有什麼感覺?

    會覺得夢中的自己不像自己,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吧。

    要如何處理這股異樣感?這必須由你來決定。

    要抹滅這股異樣感?還是接受這股異樣感?

    要否定他人的夢?還是接受他人的夢,當成是自己的夢?

    你,會怎麼做?

    ♪

    “——就是這樣。然後,接下來……”

    “慢、慢著!可以……稍微等一下嗎……”

    黑崎可莉興高采烈發表著“這個世界可能是某人的夢”“同一世界的複數同一人物”“世界所認知的個人,個人所認知的世界,兩者之間的差異”這種像是科學又像是幻想科學,看似很有邏輯卻不符合邏輯的知識,至今已經經過一段時間了。

    原本以為這個艱深又異想天開,打從一開始就要絞盡腦汁才能理解的話題已經告一段落,可莉卻間不容髮打算繼續說下去。

    總之,原上誠剛暫時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了。要是繼續讓她講這種莫名其妙的理論,只會讓現在的混亂變本加厲罷了。

    所有人就這麼繃緊身體,坐在剛才會合的那間等候室裡的沙發。

    他們各自進行自我介紹,並日分享這間詭異醫院與世界的情報。可莉在討論的過程覺醒了。

    明明看起來很好吃,入口之後卻使得嘴裡充斥著一幅地獄般的光景。誠剛就是露出這種複雜的表情雙手抱胸。

    “唔~……”

    往旁邊看去,宮崎繪子也露出相同的表情呻吟著。察覺到彼此的慘狀,不由得有種“喔喔,同志!”這樣的想法,但除此之外並不相同。

    令誠剛與繪子煩惱的當事人可莉,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好有趣的生物……”這種認知。深金色的捲髮、額頭上宛如天線的小辮子加上藍色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動畫裡的角色,何況她是罕見的混血兒,說起話來也有些結巴所以很可愛。原本他們如此認為,不過似乎是誤會了。

    雖然外表與內在都給人輕飄飄的感覺,不過可莉似乎是那種碰到喜歡或擅長的事物就會發揮“特殊能力”的天才角色。對於自身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少女敘違的內容,她比任何人都來得迅速吸收,並且以自己的方式消化。

    “我之前看過一本書是這麼寫的……”

    接下來她說出口的一內容,不知道是否該以異想天開來形容,而且可怕的是她幾乎都背下來了。明明長年住在國外所以說話不甚流利,卻只有在這個時候說得滔滔不絶,加上又是這樣的內容,所以給人的印象極為強烈。

    喜歡靈異、科幻與超自然現象的可莉,在迤說這段理論的時候,大大的藍色雙眼就像是LED一樣閃閃發亮,這是毋庸置疑的。

    說到一個段落之後,誠剛與繪子聽得頭昏眼花,至於和可莉在一起的另一個人——水者瑞美則是……

    “換句話說,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應該說世界比較正確。這個世界是複數的某人所做的夢。是這個意思嗎?”

    她確實理解了這個理論。

    如外表所示,她完全展現出賢淑溫柔的大小姐風格。仔細一看,眼鏡後方的雙眼與嘴唇很工整,睫毛也很長,可惜她戴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這副眼鏡當然有度數,原本就料想她是雍容華貴又用功向學,事實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解讀了可莉的艱深說法,讓誠剛與繪子也聽得懂。不,其實追根究柢依然聽不懂…:

    “大致懂了,所以可莉……就先別說了。”

    但已經足以讓誠剛與繪子這麼認為了。

    誠剛與繪子自認已經掌握大致的狀況,因而得以加入討論。

    “那麼,就繼續吧。”

    擔任領導者的,是在場唯一的成年人,臨時講師原上誠剛(26)。

    “你、你是老師?好輕浮!你這副模樣是老師?頭髮太長了吧!”

    但誠剛完全沒有老師的模樣,甚至令繪子如此驚訝。

    雖然服裝儀容整整齊齊,卻給人“輕浮”的印象。這是在場女性成員們一致的感想。

    “我也這麼認為。還有,我目前只是臨時講師,之後就不一定了……”

    即使如此,為了把這群外表與個性截然不同的人們整合起來,他依然自然而然成為中心人物,令眾人認為他不愧是“老師”。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個世界……?”

    宮崎繪子開朗又充滿活力,加上個性悠哉,比起美麗更給人可愛的印象。全都是高一學生的女性成員們,無論外表與個性都大不相同,但繪子是最早和大家解開心防的人。

    即使是非常怕生的瑞美與可莉,對於有點像是自己某個朋友的繪子也有種親近感,因而很快就成為朋友。不只是因為彼此同樣經歷著神奇的體驗而產生“同伴”意識,繪子親和的個性才是最大的原因。

    誠剛也是如此。

    “和‘他’的朋友好像。”

    “與‘他’有著相似之處。”

    不擅長面對異性的瑞美與可莉,也很快就習慣了誠剛的存在。

    誠剛比所有人年長,又是“老師”,即使是面對異性,也因為之前經常和晚輩或學生來往而早已習慣,最重要的是,誠剛有著不拘小節與愛管閒事的個性,完全就是“看到別人有困難就無法坐視不管”的類型。

    誠剛與繪子成為領導者,帶領著聚集在這裡的眾人。

    不過,有一個人依然難以捉摸——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少女。

    她擁有關於這個世界的情報。

    “依照調查結果的假設與推測。”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可莉之所以察覺到這個世界的可能性並加以說明,也是根據少女的情報。

    雖然沒有詢問名字,但由於剛才自然而然就進行了自我介紹,眾人都認為“或許有人知道她的名字”。然而事實上沒人知道。在眾人的心目中,她依然是羽毛剪短髮的神秘(電波)無名少女。

    是謎。

    一切都是謎。

    她大多數的時間都悶不吭聲,偶爾開口也只是簡短說聲“對”。但有時候卻匆然像是接收到電波一樣,說出長長的一段話。如果只看她接收電波的這一點,可莉與她還挺相近的,不過以這名少女的狀況,她擁有更為獨特且異質的感覺。就像是刻意裝出來的……

    此外,只知道她是高一學生,對這個世界似乎挺熟悉的,就只有這些籠統的情報。少女很少主動說出關於自己的事情。

    即使如此也無妨。對眾人而言,少女的存在有著很大的份量。

    雖然少女擁有的情報複雜難解,不過俗話說聚沙成塔,不對,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只要眾人一起解讀,就可以得知更多很重要的事情。

    只要五人同心協力,或許就可以離開這裡。

    少女令眾人如此心想。

    眾人交換情報之後,得知了一些事情。

    ——五人在原本世界的年月、時間與地點都不同。

    雖然這裡是醫院,不過似乎是各種空間組合而成,即使進入隔壁房間,也會通往不同的地方。

    眾人原本所在的世界,與這裡不同。

    不過,

    “這裡並非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是可莉的說法。

    雖然與眾人原本世界的時間與地點不同,卻擁有許多共通之處。

    “世界是複數存在的,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誠剛輕聲說著。

    “或許吧……不只是我們所知道的地點與時間,各式各樣的地方。生活著各式各樣的人。”

    繪子說完之後,將目光移向眾人。

    自己週遭的聯繫。

    陌生的長相。

    陌生的制服。

    陌生的學校。

    陌生的場所。

    陌生的時間。

    一切都如此陌生。

    能夠掌握一切的人,肯定不存在吧。

    畢竟各人生活至今的時間都不一樣,思考的事情與想法也不一樣。

    各自擁有著不同的“思念”。

    “每個人,都各自活在不同的世界。”

    瑞美感覺至今總是在思考關於自己的事情。

    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的人?至今瑞美總是在思考這種事情,卻很少想過自己為什麼會讓他人有這種看法,做了什麼事情令他人有這種看法。

    疼愛瑞美的爺爺,曾經教導她許多事情,指引她許多可能性。

    然而,瑞美卻斷定“反正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這不就等於自己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

    世界明明如此遼闊。

    世界明明多不可數。

    各自的世界。

    各自的——

    “我擁有‘珍惜’的回憶。”

    可莉笑了。

    自己,身在何處?

    明明位於這裡,明明也位於那裡,卻感覺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曾經孤單一人。

    最喜歡的奶奶過世之後,再度孤單一人。

    曾經想要再度聽見奶奶的聲音,而朝著天空許願。

    然而有人告訴她,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

    不孤單的世界開心又有趣,鮮艷而美麗,充滿閃亮的光輝與各種期待。

    若是在回憶之中,就可以和奶奶重逢。

    嶄新的,懷念的,回憶逐漸增加。

    今後,繼續增加“珍惜的回憶”吧。

    “——我,也有回憶。”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這麼說著。雖然表情沒有變化,卻有種東西經由話語傳向眾人。

    “曾經得到珍惜的事物。與回憶一起得到的事物。”

    少女,曾經一無所有。

    沒有想要守護的事物,沒有珍惜的事物,也沒有回憶,什麼都沒有。

    只是個空殼子。

    然而,她得到了回憶。

    得到了珍惜的事物。

    再也不是空殼子了。

    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受到了原諒。

    第一次。

    生而在世。

    理解到生而在世的意義。

    謝謝。

    “她”所給的事物。

    珍惜的東西,珍惜的事情。

    為了“她”。

    也為了自己。

    “所以,要離開這裡。”

    少女這麼說著。這份想法發出堅定無比的響聲。

    傳達出去。

    串連起來。

    眾人點了點頭。

    各自擁有的,各自的思念。

    四人來到這個地方,或許存在著某種意義。

    在某處,某些東西連結在一起。

    那是,“思念”的記憶。

    繪子連結的,是邂逅。

    誠剛連結的,是過去、現在,與未來。

    瑞美連結的,是朋友,是人與人。

    可莉連結的,是夢境,心境,與好奇心。

    羽毛剪短髮少女連結的,是眾人的“思念”片段。

    以及,

    珍惜的事物。

    願望,只有一個。

    “回去吧。回到大家的歸宿。”

    ♪

    宮崎繪子。

    原上誠剛。

    水者瑞美。

    黑崎可莉。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彼此的共通之處……

    幾乎沒有。

    就只是在這天,湊巧來到了醫院。

    湊巧在這一瞬間,打開各自的門。

    內心所想的,是自己珍惜的人。

    這使得“她”的“心”,在某種影響之下產生共鳴。

    湊巧。

    只不過是一場偶然。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繪子如此說著。

    如今,就像這樣,眾人身處於奇妙的體驗之中。

    如今,就像這樣,眾人聚集起來,在陌生醫院的陌生等候室,一起坐在沙發上討論。

    這張沙發,坐著繪子與誠剛。對面的沙發,坐著瑞美、可莉與神秘少女。

    “像這樣遇見某人並且共同努力,我不希望這只是一種巧合或偶然。我想要挺起胸膛大聲說,我們的相遇是有意義的。”

    繪子如此心想。

    “說得也是。”

    “思思,沒錯沒錯!”

    瑞美與可莉手牽手做出回應。

    “那麼,就要讓這個願望實現才行。首先,要想像接下來該怎麼做……”

    誠剛自然而然像是要請求協助,將視線投向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少女微微點了點頭。

    “你們所有人,肯定曾經在某個地方,與‘她’有所關連。”

    繪子、誠剛、瑞美與可莉,各自搜尋著自己的記憶。

    “醫院”

    “思念”

    對於這兩個關鍵字,眾人的心底有所反應。

    繪子、瑞美與可莉,當時位於醫院。誠剛對醫院殘留著強烈的“思念”,並且在開門的時候回想起來。

    至於“她”這個關鍵字,在眾人內心的最深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是很不明確,透明無形。

    只是遺忘了嗎?

    還是完全不認識?

    “放心。強烈的思念不會消失,肯定存在於心底。”

    少女對潛入記憶之海的眾人,投以這樣的話語。

    就在這個時候。

    ————鈴。

    是鈴聲。

    宛如在遠方,又宛如在耳朵深處,輕聲響起。

    “……這是……!”

    在誠剛的記憶之中,溫柔滑過記憶一角的神秘聲響。

    覆蓋著一層薄霧。

    快要回想起來了,卻想不起來。

    似曾相識。

    記憶之外。

    存在於那裡的東西。

    純白的……

    “花?”

    純白的花朵,綻放著。

    外型,改變了。

    “女孩?”

    化為一名女孩。

    純白外型的女孩。

    “我為什麼會忘記?”

    一名,穿著紅鞋的女孩。

    “——我想起來了!”

    純白的女孩。

    帶著黑貓的,死神。

    愛管閒事又愛哭,宛如天使的純白死種。

    “為什麼……我會忘記?這種事情,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世上居然有死神……而且還是純白的外型。”

    誠剛像是呻吟般輕聲說著。

    “我也是……她曾經令我察覺到許許多多珍惜的事物……”

    瑞美露出幾乎要落淚的傷心表情。自己居然忘記“她”的存在,使得瑞美受到沉重的打擊。

    “這個女生,我或許曾經在夢裡見過……”

    可莉也認識“她”。“她”曾經為可莉帶來已故奶奶的“聲音”。

    而且,讓可莉遇見了他。

    ——為什麼,會忘記這件事?

    明明存在於眾人心中,卻遺忘得像是沒發生過這回事。

    “並不是遺忘。”

    然而,羽毛剪短髮少女如此說著。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原因在於你們所屬世界裡的‘她’不在了。所以這個世界的你們,才會失去關於‘她’的記憶。然而這裡是‘她’們的思念與內心創造出來的空間,所以你們可以回想起來。”

    “就像可莉剛才提到的‘夢境’理論嗎?”

    誠剛如此詢問。

    “對。”

    少女簡短回答並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這裡所說的‘她’……和我們曾經過見的純白女孩有關?”

    誠剛雙手抱胸皺起眉頭。

    綜合少女和可莉的說法,瑞美察覺了。

    “這位‘她’以及純白的她,是同一人嗎?”

    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個女孩在醫院裡吧?所以,這裡才會出問題。”

    可莉像是要補充般說著。

    少女點了點頭。

    “我所認識的‘她’在這裡。而且,你們認識的‘她’也在這裡。”

    複數的同一人物位於相同的世界,導致世界混亂。

    而且,也導致眾人被捲入。

    這就是他們位於這裡的原因。

    “可是,關於那個純白女孩,我們一下子想得起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這是為什麼?”

    誠剛如此詢問。即使解決一個問題,也馬上浮現下一個問題。這裡存在著許多超乎常理的現象。

    “剛才說過了,世界正在混亂。如果只有‘她’和‘她’,或許世界不會混亂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我所認識的‘她’原本也不是獨一無二,如果成對的另一個‘她’也是如此,就可以得知世界混亂的原因了。”

    “意思是,我們所認識的‘她’,與另一個不同的‘她’,如今都位於這個世界——也就是這裡嗎?”

    瑞美將黑框眼鏡扶正並且如此詢問。

    “光沒有影的陪襯,就無法成為光;影沒有光的輝映,就無法成為影。”

    少女輕聲說著。就像是在自言自語,音量小得只能讓眾人勉強聽見。

    少女的這番話,究竟是具體的事實還是抽象的概念,目前依然無從確認。

    隨即,少女再度說道:

    “可能是我所認識的‘她’,將另一個‘她’吸引了過來,也可能是相反的狀況……不過肯定與複數的‘她’有關。至少我所認識的‘她’,與你們所認識的‘她’擁有相同的名字。這件事目前也大幅影響著這個世界。因為名字對於‘存在’而言,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誠剛等人曾經過見的純白女孩,與少女所說的“她”,正在相互影響著。

    而且,可能不是只有這兩個“她”。

    “不應該繼續存在的我,之所以能夠存在於這裡,也是這個影響的一部分……因為還沒有把名字還回去……”

    少女再度輕聲說著。少女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無法傳達內心情感的變化,然而只有現在,少女看起來有些感傷。

    既然少女看起來是這個樣子,或許大家正擁有相同的心情,並且展露著相同的表情吧

    回想起來了。

    宛如花瓣飛散凋零般舞動,將靈魂送往天堂的死神。

    奪走他人生命的時候,會代替他人流淚的異端死神,純白的女孩。

    走在人生的路上,難免會遇到叉路。在這種時候應該走哪一條路?

    “只要你做出選擇,那條路就會專屬於你。”

    在人們如此迷惘的時候,她會如此訴說,並且在後方輕推一把。

    人們會迷惘,轉身向後,思考著要前進還是後退。

    “迴首來時路並不是一件壞事,因為這是你曾經走過的路。無論回頭還是前進,這都是專屬於你的路。”

    她會如此訴說,給予些許的勇氣。

    踏出一步的力量。

    這股力量,或許不是來自於言語。

    純白的死神,或許沒有現身。

    不過,她會無聲無息陪伴在身邊守護。

    異端死神。

    純白的女孩。

    沒有人認識她。

    任何人的身旁,都有她。

    ——然而,

    只有一個人,從剛才就沒辦法加入大家的話題……

    “…………為什麼?”

    只有繪子和大家不一樣。

    “可是我沒有見過她耶……?不、那個,我確實曾經聽別人提過,這個女孩讓他再度見到姐姐……”

    大家似乎都有直接或隱約見過純白的死神,不過只有繪子未曾見過。

    只有我被排擠?

    來錯地方了?

    這樣不就像是只有我一個人搞不清楚狀況!

    難、難道說,只有我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裡的?

    內心滿是不安的情緒。

    繪子過於困惑的模樣,使得身旁坐在同一張沙發的誠剛輕拍她的肩膀。

    “振作一點吧。”

    誠剛只是不經意以平常對待學生的方式這麼做。然而,在這一瞬間,

    ————鈴。

    “——……!”

    繪子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

    “唔、喂……”

    誠剛也愣了一下並且呼喚繪子,但她沒有反應。

    繪子就像是眼神失焦看著遠方全身僵硬,好幾秒都沒有呼吸。

    “繪子小姐……?”

    “繪子?”

    瑞美與可莉也擔心地開口詢問。此時,繪子總算隱約有所反應了。

    “……對不起。”

    然而,她忽然如此道歉。

    誠剛、瑞美與可莉詫異轉頭相視。

    “……誠……誠剛先生的……回憶……”

    “我、我的回憶?”

    “對不起。我看到了……”

    繪子說完之後,眼中開始浮現大顆的淚水,之後就只是重複說著“怎麼辦”與“對不起”。

    “怎麼了?”

    誠剛溫柔對她說著,並且伸出手想要輕撫她的頭。

    “……不、不可以!要是我又擅自看了你的回憶……”

    然而繪子表達拒絶之意,並且再度落淚。

    “所以說,到底怎麼了?”

    並不是因為自己是老師,誠剛以一個人的身份,以一名男性的身份對待繪子。大概是誠剛溫柔的聲音稍微安撫繪子的心吧,她說:

    “……對不起……剛才,誠剛先生的思念……流進了我的心……”

    “這是怎麼回事——”

    誠剛看向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不清楚。不過,或許是‘她’的影響。思念與思念產生共鳴,並且單方面流入。因為這裡是以記憶與思念組成的空間。”

    少女的這番話,使得誠剛心想原來如此。接著誠剛輕輕撫摸繪子的頭。

    “沒關係的,我不在意。”

    “……咦?”

    繪子感到困惑。

    “我說,沒關係的。只不過是看到我的回憶。不、其實我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了。”

    誠剛露出像是在害羞,卻極為溫柔的笑容。

    “可、可是,那、那個,像是七星小姐、明日梨小妹妹,啊、我擅自說出來了……對不起!”

    自己擅自闖入別人的內心與回憶之中。繪子心中出現這樣的罪惡感。

    繪子剛才看見的,是誠剛的回憶。

    曾經發生的往事。

    無比珍惜的回憶。

    與“她”共度的每一天。

    失去之後才察覺的思念。

    哀傷、惆悵、沉重。

    想要成為畫家,卻放棄了。

    成為學校的老師。

    和以前的自己一樣,雙眼蘊含著哀傷神色的女孩。

    與這名女孩一起製作的雪人。

    笑容。

    許許多多的笑容。

    幸福的笑容。

    “沒關係的。”

    誠剛露出微笑。

    “你想想,我們已經不是‘外人’了吧?”

    他這麼說著。

    “——那、那個!我、我也這麼認為!”

    是瑞美。她忽然站了起來。

    “打、打擾了!”

    並且緊緊握住繪子的手。

    “等、等一下,咦?咦?”

    雖然不像誠剛那時候的反應,但繪子凝視著瑞美,露出驚訝的眼神。

    “請你也看我的回憶吧,沒關係的!”

    “為、為什麼?”

    “不、那個,就是……該怎麼說呢,像這種時候該說要相互分享嗎……?”

    由於瑞美幾乎沒有多想就握住繪子的手,因此自己也無法說明自己的這個行動,只是覺得非這麼做不可。

    “那我也要~!”

    可莉露出可愛的笑容,觸碰繪子與瑞美的手。

    “也看我的吧!”

    “可莉……”

    繪子看向兩人。

    接著,

    “不介意的話,我的也可以給你看。”

    羽毛剪短髮少女,以筆直的視線看向這裡。

    雖然講得像是在開玩笑,但繪子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淚水再度滿溢而出。

    不過,這次是開心的淚水。

    即使眼前矇矓得看不見大家的臉,

    “各位……謝謝你們……”

    哭成淚人兒的繪子,還是露出了笑容。

    繪子剛才觸碰的,誠剛的回憶。

    原本肯定是不能令人輕易觸碰的東西。

    每個人各自擁有一些不想被觸碰,不願意觸碰的記憶。

    這可能是傷痕,或是尚未癒合的傷口。

    “沒有痛楚的記憶並不存在。”

    誠剛這麼說著。

    為什麼?

    人們會失去珍惜的事物。

    珍惜的事物,必須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會察覺那是自己的寶物。

    不過,還會再度得到珍惜的事物。

    可能是邂逅,是回憶,是戀情,是愛情,是有形的東西,或是無形的東西。

    “即使如此,還是希望能活在當下。”

    位於這裡的眾人,都是如此。

    如此祈願著。

    所以,試著要離開這裡。

    為了回到自己珍惜的人們所在的,珍惜的場所。

    “謝謝你願意為我落淚。”

    誠剛撫摸著繪子的頭髮。

    他也曾經對“公主”這麼做過。

    接著繪子拭去淚水看向誠剛,看向眾人。

    “我在誠剛先生的回憶裡,看見了純白的女孩。”

    愛管閒事的純白死神。

    以前聽過事蹟之後,繪子自行想像的這名純白存在,就像是一名天使。

    在回憶裡看見的那名純白女孩也宛如花朵,就像是一名天使。繪子如此心想。

    此外,還有一件事。

    ——繪子回想起另一件事。

    關於這間醫院的事情。

    “我最初來到這間醫院的時候,遇見一隻神秘的小兔子。”

    “兔子?”

    聽到醫院裡居然有兔子,使得瑞美歪過腦袋。然而這裡並不是平凡的醫院,或許這隻兔子代表著某種含意,因此瑞美立即更改了想法。

    是的,繪子當時看到的是……

    “我原本也覺得醫院裡怎麼會有兔子,後來我追著那隻兔子跑,最後來到……-

    一間病房。

    孤零零的病房。

    記載病房號碼以及住院患者姓名的門牌,就像是空間損壞一樣無法確認。

    當時,她打開了那扇門。

    在門後,

    “有一名和純白女孩很像的女孩。”

    只在轉瞬之間。

    不是看錯或是幻覺,那個身影,在繪子心中留下真實的觸感。

    那是一名,宛如天使的女孩。

    “……啊、那間病房,我好像也去過……!”

    誠剛也回想起來了。

    門牌所在的空間有所損傷的病房。

    與她當年住的病房,極為相似的場所。

    感覺,某些事物連結起來了。

    “或許,那裡存在著某些提示……甚至是答案。”

    瑞美如此說著。

    “那麼,就去找那個和純白女孩很像的女孩吧!”

    隨即可莉迅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應該說,她站到了沙發上。

    動作很激烈,裙子輕盈飄動,幾乎都快要走光了。

    “可、可莉小姐……!”

    因此瑞美連忙伸手按住可莉的裙子。

    明明處於這種狀況,可莉與瑞美的溫馨互動,依然令人會心一笑。

    但,

    然而,

    只不過,

    或許是因為心情放鬆而隱約察覺吧。

    總之,察覺到了這件事。

    “……可是,要怎麼前往‘她’所在的地方?”

    繪子愣在原地。

    她是追著兔子偶然抵達那間病房的。然而即使打開門,依然會通往其他不同的地方,要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就算這麼說,難道只要隨便開門,就可以前往那間病房嗎?

    “——只有這個辦法。”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如此說著。

    “這裡就像是‘她’的夢境,再這樣下去,這個空間將會永遠存在,或者是開始影響現實世界。要是世界出現混亂,並且認定這樣的混亂才正常,世界就再也無法復原。讓世界恢復為真正模樣的關鍵,就是位於這裡的——你們。你們擁有她的‘思念’片段。”

    “……真的嗎……”

    誠剛發出呻吟。其他人也是相同的想法,只是沒發出聲音而已。

    來到這裡之後,似乎得知了天大的事實。

    要是維持現狀,非但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甚至連原本的世界都可能成為這種奇怪的地方。

    目前眾人所在的寬敞等候室存在著其他的人。不過這些人或許沒有察覺自己被捲入奇怪的狀況,就像是幻影一樣。

    即使這是複數的“她”們創造的幻影,維持現狀也不是好事。

    回憶能使人堅強,也能使人懦弱。

    哀傷的記憶,開心的記憶。

    不願回憶的往事。

    不想遺忘的往事。

    繪子、誠剛、瑞美與可莉,都曾經失去珍惜的人。

    然而,這些人確實位於回憶之中。

    回想起當時失去的事物有多麼珍惜,當時遺忘的事物有多麼重要。

    回憶逐漸增加,多不可數。

    寶物逐漸增加,多不可數。

    甚至無法以雙手環抱,滿溢而出。

    這些抱不住的寶物,應該扔在這裡不管?

    還是撿拾起來,繼續抱著走?

    決定怎麼做的人,是自己。

    是我們自己。

    曾經,被留在另一頭的懦弱自己這麼說道:

    “哈囉~哈囉~我們曾經見過吧?我一直看著你喔!”

    只是遺忘了。

    無論是堅強的自己,還是懦弱的自己,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曾經失去過的,是自己。

    曾經想得到的,是堅強的自己。

    明明能夠回想起來,卻沒有回想起來。

    想要遺忘。

    就這樣,察覺到手上的“寶物”,並且愕然。

    因為,原本多得無法環抱的珍惜事物,不知不覺全都從手中失去了。

    活在當下。

    實感。

    感覺。

    透明的感情。

    “珍惜的事物”,是在失去之後才察覺的。

    “但是,請不要忘了我。”

    懦弱的自己如此說著。

    珍惜的事物,只有伸出手就肯定觸碰得到。無論何時。

    ♪

    病房的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女孩,將視線投向窗外。

    “一點都沒變。”

    她宛如嘆息般,輕聲說著。

    接著,

    “不會變的。因為,為此發生了很多事情……”

    一個像是可愛男孩的聲音,對女孩如此說著。

    這裡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感。失去的事物份量太大了。不知道是否知道這件事,世界依然平穩悠閒地運作著。她的身體,至今一直被夕陽染上色彩。

    “至今一直……?”

    “怎麼了?”

    直到剛才,從女孩櫻桃雙唇吐出的,儘是宛如嘆息的話語。然而她的語氣忽然變了。該不會是自己惹得女孩不高興吧?男孩的聲音有著慌張的感覺。

    “不會很奇怪嗎?”

    女孩如此說著。

    “什…什麼事情?”

    男孩以有些惶恐的聲音如此詢問。

    “沒發現嗎?”

    “呃……是那個嗎……今、今天也那個……”

    完全沒有頭緒的男孩聲音含糊其辭,將注意力移向窗外。

    此時,總算察覺到外頭的樣子有些奇怪了。

    “就算再怎麼樣,黃昏也太久了吧?”

    臉蛋帶著稚氣又工整美麗的女孩,脫口而出的語氣有些粗魯。不過她說得很中肯。

    “……為什麼……從剛才就一直是晚霞的景色……”

    男孩的聲音貼在窗邊。

    要是如此奇怪的狀況一直持續到現在,為什麼會沒有察覺?

    難道說,正被捲入某種惡意之中?

    然而沒有這種感覺。感覺不到直接的惡意。

    “該、該不會,已經全部結束了吧……!”

    男孩的聲音在顫抖。

    然而很快就得知,這並非衝著他們而來的惡意造成的結果。

    “——什麼?”

    女孩感受到了某種事物。

    “怎、怎麼了?”

    “噓!”

    女孩伸出手,以手心封住男孩的聲音。

    “有人在說話?”

    “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你說誰在說話?)”

    “總之你別吵啦!”

    “唔啊!(是!)”

    剛開始,原本以為只是耳鳴,然而並非如此——是聲音。

    某人呼喚自己的聲音。

    而且,這種聽起來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與自己的聲音很像。

    察覺到這件事之後,女孩的困惑化為聲音響起,從雙唇滑落。

    “……這……——是我……”

    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然而,不一樣。

    是另一個自己。

    並不是出生之後就一直在一起的雙胞胎姐妹,是另一個不同的自己。

    她,就是自己。

    然而,並不是自己。

    ——你,是誰?

    自己與自己,詢問著自己。

    ♪

    眾人手牽著手避免失散。

    打開門,又來到了不同的地方。

    剛來到用具室,接著是手術室。幸好手術室沒人,要是裡頭正在動手術就麻煩了。

    在漆黑的手術室摸索找到門一開,這次來到外科診療室,接下來是小兒科診療室,然後是一般的走廊。不過似乎是從排氣口的閘門走出來的,當時真是吃盡苦頭。

    因為排氣口的閘門位於天花板附近,換句話說,剛才是從這樣的高度落地,眾人就這麼紛紛摔落。之所以沒有受傷,是因為眾人都落在帶頭的唯一男性身上……幸好沒有因而受傷……

    再來是廁所。女廁。由於有一名男性成員,因此眾人驚呼著“不准呼吸~”“閉上眼睛~”“摀住耳朵~”“要一直發出啊~的聲音”,鬧哄哄打開下一扇門。

    不斷開門,使眾人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沒有時間的感覺,甚至不知道時間是否有流逝。即使來到有窗戶的地方看向戶外,外頭有時下雪、有時下雨、有時放晴,有時明明晴朗卻積著雪,偶爾還看到颱風過境的光景。

    再度打開門。

    是更衣室。幸好裡面沒有醫院職員,但這裡是更衣室。選項太多了。

    選項太多的原因,在於這裡有一般出入用的門,卻也有許多其他的門。

    衣櫃的門。貼著護士姓名名牌的衣櫃,各自有門可以打開。包含出入口在內的這些門,或許其中一扇門就通往眾人要去的地方。想到這裡,就令人有些猶豫。

    至今打開多少門了?

    即使如此,還是再度開門。

    繼續開門。

    然後,再度,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之後,

    再度前往,不同的場所。

    反覆做著這樣的事情。

    反覆做了許多次。

    反覆做了許多許多……許多次。

    即使打開再多的門,也不會來到相同的地方。

    即使如此還是打開下一扇門,繼續開門。

    曾經有許多次來到病房。每次都會在瞬間抱持期待,並且在下一瞬間將嘆息吞回喉嚨深處。

    不是“她”所在的病房。

    在哪裡?

    存在於哪裡?

    真的存在於這裡嗎?

    應該存在。相信存在。希望會存在。

    相信吧。所以再度,

    打開門。

    就這樣,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後的人們一個接一個,消失了。

    明明穩穩牽著手避免失散,不讓彼此失散的說。

    被拆散了。

    充滿活力的開朗少女、溫和又戴著黑框眼鏡的黑髮少女、宛如小狗的深金色捲髮少女,以及提供很多協助的神秘羽毛剪短髮少女。

    留下來的,

    “……只有我嗎?”

    原上誠剛再度開門,將嘆息嚥回肚子裡。

    經過多久了?

    他沒戴手錶,手機也放在美術準備室,又沒辦法以室外的景色判斷時間。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誠剛差點忘了動機。

    好幾次感覺意識差點遠離。

    “或許大家已經抵達‘她’的病房,或者回到原本的地方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

    不過,卻沒有寂寞害怕的感覺。

    與大家手牽手時的感覺,依然遺留在手心。

    感覺彼此的思念連結在一起。

    所以,並非孤單一人。

    “呼~……”

    誠剛輕輕吐一口氣,然後再度把手伸向門把。

    反正又會被傳送到某個陌生的地方吧。

    然而……

    “用樂觀一點的態度思考就行了。”

    嘴裡這麼說著,內心則是浮現出“她”的笑容。

    “那麼,就再找幾個地方吧!”

    誠剛露出像是看開的笑容,並且開門。

    ————鈴。

    這裡,是病房。

    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熟悉的光景。

    “——我知道這裡……!”

    誠剛知道這間病房。“懷念的情緒”宛如顫抖著從腳邊湧上。

    接著,

    “……——是誰?”

    傳來了聲音。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話語哽在喉嚨深處,只能發出一聲嗚咽。

    “誠剛?不是嗎……慢著,果然是誠剛?”

    這個聲音宛如驚呼般說著。

    “啊哈哈哈,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接著開始放聲大笑。

    “……露出這樣的表情,真抱歉啊。”

    即使喉頭哽咽,依然努力逞強。

    其實,誠剛好想任憑衝動落下眼淚。

    不過,總是如此。

    總是會逞強。

    在“她”的面前,總是如此。

    “不久之前才氣得離開,卻馬上就跑回來,誠剛,你怎麼了?”

    和當時一樣,她笑得好開心。

    病房的床上。她確實位於那裡。

    懷念的色彩,懷念的溫度,懷念的味道。

    懷念的聲音,懷念的笑容。

    一如往常,她停止在素描本塗鴉的動作,看向這裡。

    這一幕,或許是幻影。

    沒錯。剛才我好幾次變得恍惚,應該是當時所做的夢吧。

    即使如此,也好。

    因為,可以再度見到她。

    要將當時沒說出口的話語——

    “別杵在門口,來吧!”

    她如此說著,並且輕拍床邊。

    一如往常。“過來這裡”的意思。

    明明她離開至今已經快要十年了,身體還是聽話做出反應。誠剛就像是被飼主叫過去的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只要來到這裡,自己總是會坐在這個地方。

    坐在這裡,畫著對方的素描,聊著平凡無奇的話題,或是什麼都不做,相互陪伴。

    與她的回憶,多不可數。

    明明經過了好長的時間,卻像是直到剛才都還在這裡。

    “看你一下子老了好多,怎麼回事?是因為和我這樣的美女吵架之後拚命反省?”

    她這麼說著。

    “居然說我老,我在學校裡是最年輕的耶?”

    誠剛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她果然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距離。然而誠剛沒有伸出手。這一切,宛如觸碰就會全部消失的幻影。

    “學校?”

    “對,學校。和我年紀差不多的老師,頭髮也已經出現危機了……”

    “真的?”

    “沒錯,真的。”

    “我不是問頭髮啦。誠剛,難道你是老師?”

    她那雙宛如能吸入一切事物的眼睛,筆直凝視著這裡。

    “…………思。”

    誠剛將目光移開。

    害羞,與孤寂。

    她和當時完全沒變。自己則是從那之後繼續成長。

    即使是在夢中見到她,夢裡的自己一樣是高中生。

    雖然長大卻還是高中生。這令誠剛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畢竟是夢。

    然而在現在,誠剛,是現在的誠剛。

    高中畢業之後就讀美術大學,後來放棄畫家的夢想,成為臨時講師的一名男性。

    這件事要怎麼說出口?

    自己敢對她說出這件事嗎?

    要是能夠再度見到她,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她說,也有許許多多的話非得要說。然而——

    “啊哈哈哈哈,真的嗎?原來如此,老師啊……”

    她笑得好開心,像是要看向遠方般眯細眼睛,接著不知為何像是很開心地說道:

    “太好了。”

    並且露出微笑。

    慈祥、柔和、溫暖、安詳的微笑。

    “啊啊……”

    誠剛以畫家身份留下最後一張畫作裡的她,就在眼前。

    至今,總是因為這張笑容而得救。

    受到這張笑容的扶持。

    回想起來的,總是這張笑容。

    好懷念。

    如此心想的誠剛,察覺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情了。

    夕陽光線穿透薄薄的窗簾,將她的秀髮染上一抹橙色。

    “真的,太好了。”

    她再度如此說著。

    一——即使沒有我,你也過得很好嘛!”

    不知為何,她知道現在位於這裡的誠剛——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誠剛,未來成長之後的模樣。

    “抱歉……”

    誠剛輕聲說著。

    “為什麼要道歉?”

    她像是感覺有趣般露出笑容。

    “因為,只有我……”

    活在當下。可是,她依然是當時的模樣。

    “你錯了。”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誠剛,卻還是打消了念頭。她讓收回的手鑽進棉被裡,並且握得緊緊的。

    “我老是在依賴誠剛,老是對誠剛提出無理的要求……我一直在想,要是誠剛一直放不下我該怎麼辦……”

    她一直在思考著自己離開之後的事情。思考著誠剛的事情。

    或許,就是她留下的這份“思念”,將誠剛喚來這裡的。

    “我從來沒有放下你。”

    誠剛露出淺淺的微笑。放在大腿上的手,緊握得幾乎要滲出血。

    “我總是會回想起你的事情……難為情到連我都討厭我自己了。”

    “這樣啊……不過,我有點開心。”

    她以羞澀的表情說著。

    “原來你的回憶裡一直有我。不過只能留在你的記憶裡,其實挺孤單的。”

    誠剛將手握得更用力了。痛楚逐漸麻痹,失去感覺。

    她知道自己已經過世了。

    即使如此,還是對誠剛投以笑容。至今依然如此。

    “不過,誠剛。那枚‘戒指’——是不是該拿下來了?”

    她手上的戒指,是誠剛在她生日時送的禮物。看起來還很新。誠剛的手上也有成對的另一枚戒指,不過已經日積月累失去光澤了。

    “你送我戒指,我很開心……可是,只不過……你已經可以忘記我了。”

    明明忘記我也無妨的。

    說出這番話並露出微笑的她,雙眼看起來有些濕潤。

    誠剛曾經聽過這句話。

    在那個時候,誠剛怒吼說出“我怎麼可能忘記!”這句話,結果兩人起了口角,誠剛就這麼離開這裡。

    現在,大概就是當時的後續。

    “我怎麼可能忘記……”

    他,再度說出同一句話。

    她,再度露出哀傷的表情。

    不過,現在不同。

    好好說出來吧。

    傳達給她吧。

    當時沒能說出口的,話語。

    “我沒有忘記。至今也一直思唸著你。”

    真的是這樣。

    或許依然放不下她。或許又會停下腳步,迴首從前。

    然而……

    “我已經確實承受下來了……我自己也感到訝異。”

    來到這裡的時候,見到她的時候,誠剛是如此心想的。

    ——好懷念。

    她已經不在了,誠剛則是繼續活下去。

    確實理解這件事了。

    雖然總是迷惘,雖然總是迴首從前,卻還是一步步向前走。

    誠剛變了。

    誠剛沒變。

    懦弱的自己,優柔寡斷的自己,總是迷惘的自己,全都是自己。

    即使如此,還是面對前方。

    可以抱持著懷念的心情,迴首從前。

    這,就是我。

    是我至今走過的路。

    “謝謝。”

    誠剛如此說著。

    儘力展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不,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許許多多的回憶,這都是我最珍惜的寶物。”

    她展露笑容,掉著眼淚。

    “誠剛,取下戒指吧。思,我會寂寞。雖然會寂寞,不過沒關係的。反正我這麼好的女生,應該沒那麼好找的。”

    她的聲音,在耳朵深處響起。

    輕撫著內心一角,溫柔融化。

    “誠剛,試著真心喜歡別人吧。”

    “嗯。”

    點頭允諾。

    已經,再也說不出話語了。

    自己並不堅強。所以,或許會期望維持現狀。

    然而,

    要是上帝真的存在,

    並且隨興出現在面前,

    “過去與未來,你想去哪裡?”

    要是上帝如此詢問……

    “——兩種都不想。”

    我將會如此回答。

    因為,曾經存在著有你陪伴的“現在”,

    即使是你已經離去的“現在”,

    “現在”所在的世界,也是曾經有你的世界。

    ——所以,我要活在當下。

    “是不是該走了?”

    她如此說著。

    “也對。”

    誠剛點了點頭。

    以前的自己,馬上就要回到這裡了。

    她也明白這一點。因為即使再怎麼爭吵,誠剛也會馬上反省並且回到這裡。

    曾經,希望她總是能夠展露笑容。

    如今,被她的笑容目送而去。

    誠剛起身了。

    “拜拜,誠剛。”

    “拜拜,七星——”

    謝謝。

    門,開啟了。

    ————鈴。

    然後,再度,

    ♪

    “——你是第幾個人了?……而且怎麼是這種表情?”

    語氣象是無言以對的開朗聲音傳入耳中。

    聽起來非常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促使眼睛緩緩張開。

    這裡,又是病房。

    眼前有一名女孩。

    她在床上坐起上半身,以烏溜溜的雙眼看著這裡。這名女孩,是那個——

    “——好慢喔~!”

    接著,床邊也響起聲音。

    “……呃、咦?”

    原上誠剛的朦朧視界,出現好幾張熟悉的臉龐。

    “大家都已經到了。”

    是那名開朗貼心,不過有些脫線的少女,宮崎繪子。

    “幸好你沒事。”

    露出安心表情的,是烏黑長髮與黑框眼鏡給人深刻印象,工整的臉蛋卻因而隱藏在眼鏡後方的少女,水者瑞美。至於她的身旁,則是一張擔心的臉。

    “畢竟你走到一半就不見了。”

    是將深金色捲髮綁在額頭上方,讓頭髮像是天線一樣微微搖晃的黑崎可莉。她還是一樣嬌小,就像一顆小豆子。

    還有一個人呢?如此心想的誠剛,以目光搜尋這間純白的病房。

    床上有一名女孩。

    正看著這裡。

    她的那張臉蛋是……

    “——喔喔!純白女孩!”

    洋溢的氣息令人聯想到天使,擁有美麗臉龐的女孩。

    誠剛興奮得提高音量喊著。

    沒錯,就是她!

    曾經見到的,純白的死神女孩——

    “有這麼像?”

    然而,床上的女孩露出困惑的笑容。

    “她說她叫做‘咲本百百’。”

    在誠剛感到遲疑時,位於床邊的繪子如此說著。

    “咲本……百百?‘百百’這個名字,記得——”

    那名純白的死神,也是被如此稱呼的。

    “是的。不過,她似乎不是我們所認識的‘百百’小姐。”

    瑞美如此補充。但她隱約露出落寞的表情,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不過,很像耶。”

    可莉站在床邊,窺視著女孩的臉。

    “或許如此吧。畢竟連我都嚇了一跳。”

    女孩說著,並且露出苦笑。

    “你也認識那名純白女孩?”

    詢問之後,誠剛才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或許是突破這個奇妙狀況的關鍵人物,當然會認識另一個自己。

    “算是吧。”

    女孩像是回憶般眯細雙眼。

    從她的表情,隱約看得出某種特別的情感,然而誠剛無法看透。如果光看表情就能全部看透,在學校應付學生的時候也不會那麼辛苦了。誠剛只能想像“純白女孩和這個女孩之間或許有所關連”這種事。

    其他人又如何呢?已經和這名女孩交談過了嗎?

    既然繪子說他“好慢”,就代表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只不過,誠剛來到這裡所花費的時間,與大家在這裡等待誠剛的時間不一定相同。誠剛終究有理解到這裡就是這樣的場所。

    大家就像是已經卸下心防一樣和女孩聊天。看起來不太怕生的繪子主導著話題。你是主持人嗎?至於非常怕生的瑞美與可莉,大概是因為床上的女孩是她們“認識的長相”,所以兩人也有加入話題。或許是主持人繪子擅長控制場面吧。

    誠剛察覺到自己正以這種“教師的角度”看著這群女孩,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就換個立場吧。誠剛想詢問女孩一些事情。不過大家可能已經先問過了。

    繪子、瑞美與可莉,將椅子併排在女孩的床邊圍坐著。誠剛從門口搬來椅子,想要坐在與眾人隔一段距離的位置。隨即床上的女孩說道:

    “別坐在那種地方,來這裡不就好了?”

    女孩露出像是國中生,或許像是小學生一樣的天真表情,輕拍自己的床邊兩下。這個和“她”一樣的招呼動作,使得誠剛再度苦笑。

    “好的好的。”

    誠剛回想起美術大學的朋友們,總是說“你應該是會被女生牽著鼻子走的那種人”。

    開什麼玩笑,真是的。即使這麼心想,某方面來說卻是煞有其事,傷腦筋。

    “啊、這邊請。”

    來到床邊之後,瑞美就移動自己的椅子讓出空間。誠剛感謝著她的貼心,將椅子放在這個空間並且坐下。

    近距離一看,這名女孩果然酷似記憶中的“純白死神”。

    而且,她擁有一張美麗得令人驚訝的臉蛋。純白死神的印象也產生加成效果,使得這名女孩雖然稚嫩,卻擁有一股神秘的成熟氣息。

    她在醫院裡。也就是說,她生病了?

    “並不是生病。”

    “咦?”

    就像是內心被看透,使得誠剛的心臟用力跳了一下。女孩或許是從他凝視打量的視線判斷的,但誠剛深刻認為女孩是一種第六感非常敏鋭的生物。但也可能只是誠剛的想法太好猜了。

    “可能稍微受了點傷,就像是住院檢查那樣吧。大概是上司要我偶爾休息一下的計策?”

    “上司?計策?”

    “總之,不用太在意我的事情。”

    看到誠剛歪過腦袋,女孩只是笑著這麼說。誠剛原本想要進一步多加瞭解,如今卻像是被奪走了興緻,就這麼變得只是旁聽著花樣年華少女們開心閒聊。

    “……和我在學校的時候沒什麼變……”

    甚至會忘記自己現在正處於奇怪的狀況之中。

    來到這裡,真的有意義嗎?

    不經意看向窗外,玻璃窗反射病房的燈光,映出自己有些脫線的臉。外面的天色開始變暗了。

    “天色變暗了耶~”

    同樣看向窗外的可莉如此說著。

    “——糟了!”

    慌張大喊的,是坐在床上的女孩。

    “怎麼了?”

    已經完全打成一片,正把身體靠在床上的繪子抬起頭。

    “悠閒過頭了啦~!”

    就像是表達自己太過大意,女孩以纖細的手指拍打自己的額頭。

    “各位,你們該走了。”

    接著,她這麼說。

    “這是什麼意思?”

    可莉讓額頭上方的天線輕輕搖曳。

    “直到剛才,窗外一直都是夕陽的景色,不過太陽現在要西沉了。”

    床上的女孩如此說著。

    “是嗎?”

    最後抵達這裡的誠剛沒能掌握這件事,他看向眾人如此詢問。

    “這個嘛……”

    “剛才沒有注意。”

    “不清楚。”

    然而,繪子、瑞美和可莉的反應都一樣。

    “總而言之!”

    女孩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點都不像是正在住院的人。

    “快點開門!然後,大家快點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事情進展得太快了。直到剛才的悠閒氣氛跑去哪裡了?

    “剛才只是我太大意了!各位原本所在的世界,現在已經開始恢復正常了!”

    “咦~!”

    可莉驚呼著。

    “不過,這是怎麼回事?”

    接著她歪過腦袋。

    “這個世界,並不是各位原本所在的世界,也不是我原本所在的世界。是我以及另一個我所創造,類似夢境的地方。”

    這名女孩果然知道。知道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以及另一個自己的事情。

    “原本的世界開始恢復正常,就表示——整件事情不知不覺解決了?”

    誠剛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狀況外。

    “咦、真的嗎!”

    不過,看到繪子也嚇了一跳,似乎不只是他一個人狀況外。

    “已經沒什麼時間說明了,所以簡單來說——說穿了,就是我以及另一個我,已經好好交談過了。”

    女孩乾脆地說著。

    這是眾人一直期望的事情,是值得歡迎的事情。然而……

    “唔哇~總覺得剛才你隨口就說出驚人的事情……”

    “之前花費的那些心血,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只是誠剛與繪子,瑞美與可莉也大感驚訝。

    就這麼張著嘴愣在原地。

    “各位來到這裡是有意義的。各位確實把另一個我送來這裡了。‘思念’的‘片段’——連結在一起了。謝謝你們。看,你們就像這樣,也和我連結在一起了。”

    女孩露出微笑。

    光是如此,就令眾人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想法得到救贖,待在這裡也有其意義了。

    “總之,之後的事情由我和另一個我處理就行了,而且也必須這麼做才行,因為這算是我的責任。各位快走吧,不然就會回不去了。”

    女孩這麼說著,並且從誠剛的身後推著他。眾人也像是被引導著站了起來。

    “雖說要回去,不過要怎麼做?要是打開門,會不會又‘呀~’了!”

    繪子環視四周,展露出慌張的神情。

    “繪子,你有趣又可愛耶!”

    大家一直有種想法,只要繪子慌張起來,就會變得有趣又可愛。不過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可莉……也如此心想。

    “做法,很簡單。”

    女孩如此說著。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在心中思念你所‘珍惜’的人,然後打開門。肯定回得去的。這份‘思念’,也會成為世界恢復原狀的‘鑰匙’。”

    思念。

    眾人肯定思唸過,肯定祈願過。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而,直到剛才都沒能如願。

    “不是那樣。要專心思唸著‘珍惜’的人。”

    之前開門的時候,或許會感到不安,或是浮現出其他的想法。

    再度試著思考。

    試著祈願。

    試著思念。

    想要回到“珍惜”的人所在的,“珍惜”的場所。

    “要是在打開門的時候,能夠一起打開心裡的那扇門,就更好了!”

    女孩半開玩笑地說著,並且露出微笑。

    “好啦,該走了!”

    接著她拉著誠剛、繪子、瑞美與可莉的手,推著她們的背。

    回得去。可是……

    眾人的臉上,浮現出期待與不安。

    即使如此,還是朝著門把伸出手。

    想回去。

    手放在門把上了。

    “等一下。”

    不過,繪子回過頭來。

    “對、對了,她呢?”

    誠剛也一樣。瑞美也是,可莉也是。

    ——那名羽毛剪短髮的少女呢?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女孩的臉上掛著笑容。

    “因為,她走了。”

    展露著微笑。

    “她、她已經走了?”

    繪子的表情從期待化為不安。

    明明受到她許許多多的協助……

    要是沒有那名羽毛剪短髮的少女,大家就沒辦法來到這裡。

    雖然是個神秘的少女,即使如此,總覺得——似乎與她成為朋又了。

    有句話,還沒告訴她。

    “——很高興有緣相識。謝謝。”

    眾人像是回過神來般抬起頭來。

    他們心中都描繪著這句話,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是眼前的這名女孩。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是這麼說的,而且我也這麼認為。”

    “可是,我們就只是一直受到她的照顧……”

    瑞美黑框眼鏡後方的雙眼,也泛出不安與寂寞的情緒。

    “不。”

    但是,女孩搖了搖頭。

    “不是的。她得到了‘回憶’。她說,雖然是短暫的旅程,但她很快樂。”

    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真的是短暫的時間。不過,是一段非常令人珍惜的時間。

    謝謝。

    “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可莉的雙眼流下一顆顆的淚水。

    這裡的所有人,都明白和某人離別有多麼痛苦與悲傷。

    曾經失去最喜歡的人。

    “即使如此,只要活在當下——還會見面的。”

    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烏黑的雙眼,泛出一絲光芒。

    察覺了。

    “也可以,再見到你嗎?”

    瑞美如此詢問。

    大家,還能重逢嗎?

    在這裡打開門之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面了。

    眾人原本的場所,各有不同。

    “可以的,如此相信吧。”

    這次是繪子開口了。她含著淚水露出微笑。

    或許馬上就能見面。

    見到的或許不是自己,是“另一個”不同的自己。

    在這裡以外的某處相見。

    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不過,思念就位於現在的此處。

    “走吧。”

    可莉將視線投向門扉。天線微微搖曳。

    “好的。”

    瑞美如此回答。

    “思。”

    繪子如此回應。

    “那麼,走吧。”

    誠剛點頭示意。

    “拜拜,再見……將來,在某處相見吧。”

    女孩揮手道別。

    拜拜。

    再見。

    將來,

    在某處相見吧。

    眾人,即將各自打開各自的門。

    思唸著“珍惜”的人。

    那裡是珍惜的場所。

    回去吧。

    溫暖的笑容。

    想再度聽到能令我變得溫柔的,聲音。

    門開啟了。

    光芒逐漸滿溢。

    宛如沉浸在電影結束之後的餘韻,溫柔的聲音反覆響起。

    曾經在某處聽見的聲音。

    啊啊,差點忘了。

    在朦朧之中思考著。

    羽毛剪短髮的少女。

    還沒有詢問她的名字。

    ——我知道的。

    在遠方,在耳朵深處,似乎響起一個成熟又稚嫩的神秘聲音。

    那由多曾羅。

    她叫做這個名字。

    不過,這是借來的名字。

    所以,幫她取了名字。

    專屬於她的名字。

    總有一天,會回想起來,

    她的名字,叫做——

    ♪

    羽毛剪短髮神秘少女的短暫旅程,即將結束。

    永遠位於黃昏景色裡的世界。

    冷清遊樂園的摩天輪,今天也依然轉動著。

    “好久不見了,那由多曾羅。”

    觀覽車廂裡,等待的少年如此說著,並且扮了張鬼臉。這個名字,是當初別人用來稱呼他的名字。

    很久以前,他把這個名字借給某位少女。

    在今天,

    “我來還名字了。”

    坐在正對面的羽毛剪短髮少女,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如此說著。

    “原來如此。狀況怎麼樣?問這個問題也不太對就是了。”

    “不,謝謝你。因為有你的名字,我才得以存在。”

    “這樣啊。總覺得你是不是變了?”

    “對……”

    “嗯,沒錯。”

    少年露出微笑。

    肯定度過了許多的時間與日子。

    肯定留下了許多的回憶。

    肯定得到了許多“珍惜的事物”。

    有快樂、有悲傷、有溫馨、有難過、有寂寞、有喜悅。

    生而為人,就是這麼回事。

    如今,這已經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所以他才會把“名字”借給少女,希望她代替自己觀看世界,希望有人知道,如今不位於任何地方的自己叫做什麼名字。

    “不過,你已經不需要借名字了吧?”

    “對。”

    坐在正對面的羽毛剪短髮少女點了點頭。

    “太好了。”

    少年笑了。

    “謝謝。”

    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簡短道謝。

    名字是展現存在感的重要關鍵,名字象徵著存在。只要擁有名字,就等於可以永久存在,無論在哪個世界,這個存在都擁有這個名字。名字甚至擁有這樣的意義。

    少女得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而且,也得以存在於其他的世界。

    所以,她來到了這裡。來到永遠位於黃昏景色裡的冷清遊樂園。

    不需要借名字了。因為擁有真正的名字。

    “那麼,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隨即,少女小小的唇緩緩張開。

    少女已經不存在了。

    不復存在於這個世界。

    然而,

    門,曾經開啟。

    世界在眼前擴展開來。

    嶄新的世界。

    在另一個世界,重逢吧。

    羽毛剪短髮少女的短暫旅程結束了。

    這個結束,是開始。

    通往漫長旅途的開始。

    這裡是空無一物的場所。

    陽光毒辣,貧瘠的大地上,只有聊勝於無的強韌草木。

    有一名年幼的少女。

    感覺不是之前的自己。

    ——自己是誰?

    外型變得年幼許多,記憶也模糊不清。

    或許是不應該存在的自己,在不應該存在的世界裡待太久造成的影響。雖然思考著這種事,不過總有一天也會一樣吧。少女有這種感覺。

    身穿白色連身裙的羽毛剪短髮少女,赤腳走在貧瘠的大地上。

    再度,一無所有了。

    不,自己曾經帶著什麼東西嗎?

    忘了。

    但是,少女還記得。

    可以想起唯一的一件事。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遠方揚起一股砂塵。緊接著,一個輕快又豪邁的聲音順風而來。

    聲音逐漸接近。

    對方看見了在這種地方獨自赤腳前進的羽毛剪短髮少女。

    是一輛體積龐大的四輪驅動車。車門打開之後,一名年輕男性下了車。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男性以當地的語言向少女搭話。

    少女露出空洞的眼神,這時候已經再也回想不到任何事情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記得。只記得那件事。

    “呃~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叫做日本的國家,是醫生。我的名字叫做水田。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男性如此詢問,但少女沒有反應。

    “不是這附近的孩子嗎……不過,只要能知道名字……”

    男性輕聲說著。不是使用當地的語言,似乎是使用他母國的語言。

    啊啊,曾經聽過。

    名字。

    就是名字。

    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

    那就是,名字。

    “——真白。”

    少女沙啞的喉嚨發出聲音,化為話語。

    這就是,

    少女的名字。

    曾經,打開一扇門。

    為了道別。

    對一名成熟又稚嫩的女孩道別。

    “我一無所有。”

    少女如此說著。

    “你擁有回憶。”

    隨即,想起一個神秘的聲音。

    “……回憶。”

    “是的。你不是曾經和我們在一起嗎?回憶確實存在於我的心中,也確實存在於你的心中吧?”

    “這樣嗎……”

    “何況,你不是有名字嗎?”

    “不對,這個名字是借來的。”

    “那麼,幫你取名吧。”

    “……?”

    “取一個適合你的名字。”

    她說,“純白”是美麗的顏色。

    曾經欣賞“純白”的雪,看得出神。

    曾經觸碰你一塵不染的,“純真白皙”的心。

    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即使前往另一個世界,還是會見面的。

    因為,另一個世界的我,將會找到你。

    一定。

    這個名字,會將我帶到你的身旁。

    “謝謝。我從你這裡得到了許多‘寶物’。”

    包括回憶、時間、朋友、同伴、心情、思念,以及名字。

    已經足夠了。

    所以,

    “拜拜,百百。”

    “拜拜——真白。”

    揮手道別。

    說完再見的你,露出了笑容。

    ♪

    黑崎可莉回過神來之後,發現這裡是醫院。

    深金色捲髮在額頭上方綁成的天線微微搖曳。

    泛藍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眼睛眨了好幾次。

    “黑崎小姐,怎麼樣,身體有好一點嗎?”

    禿頭微胖的小診所醫生,以笑咪咪的表情詢問可莉。

    是診療室。前幾天幫她治療感冒的醫生。

    可莉眨了眨眼睛。

    咦?

    “來,請坐~”

    聽到醫生這麼說,可莉坐在圓凳子上,在反覆眨眼的這段期間接受問診與診療。

    “那麼,再開幾天的藥給你吃喔。”

    可莉走出診療室了。

    打開門一看,是等候室。

    然而,不是那間等候室。

    “看完了嗎?怎麼樣?”

    眼前的“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啊啊,原來如此。

    我回來了。

    “…………嗯!”

    “唔、喂,怎麼了?”

    雖然會造成很大的困擾,但可莉不顧一切抱住了“他”。

    緊緊擁抱。

    因為人家好想這麼做。

    “誠,我回來了。”

    可莉藉由伸出去的手,藉由身體,感受著“他”的溫度。

    “雖然搞不太懂,不過……可莉,歡迎回來。”

    他呼喚著我的名字。

    只要有這個聲音,以及這份溫暖,就夠了。

    光是如此,就足以成為我在這裡的理由。

    我回來了。

    察覺到這一切如此令人珍惜。

    待在這裡。

    有人願意陪伴自己。

    這一切,都是幸福。

    “誠,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陪伴我。”

    “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嗎?”

    說完之後,“他”露出了微笑。

    ♪

    手機的鈴聲,使得水者瑞美回過神來。

    轉頭環視四周之後,才想到這是自己手機的鈴聲。她連忙按下通話按鈕。

    “學姐?現在方便說話嗎?還是剛好在采病?”

    聽見了聲音。

    “他”的聲音。

    “嗯……”

    瑞美開心得手幾乎要發抖了。

    一股憐愛的情緒,甚至令身體顫抖。

    溫柔的心情,逐漸填滿內心。

    啊啊,回到這裡了。

    “我們今天會比平常早點過去。”

    只是這件事。原本覺得只要傳簡訊通知就夠了,然而……

    “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好開心。”

    其實,瑞美很想大聲這麼說。

    “呼……”

    不是嘆息,是呼吸。

    告訴自己“我就在這裡”的暗號。

    瑞美轉過身去,打開房門。

    病房床上的幫傭阿姨,臉上掛著笑容。

    “大小姐,路上小心。”她這麼說著。

    “謝謝。那我走了。”

    之後,瑞美離開了醫院。

    來到一如往常,“他”與朋友所在的海岸。

    正如電話裡所說的,“他”在那裡,朋友與同伴也在那裡,一如往常拿起錄影機,一如往常進行著攝影工作。

    那裡存在著熱鬧、溫柔、祥和、快樂、幸福的時光。

    喜歡的人與珍惜的場所,好多好多。

    這是平凡的每一天。

    瑞美所在的場所。

    但是到了黃昏時分,就變得寂寞得難以復加。

    回想著在那間醫院的神秘體驗。

    曾經,在自己成為孤單一人的時候,

    “請成為我的朋友。”

    瑞美曾經對一名純白的死神女孩,許下這樣的心願。

    願望實現之後,純白的死神從瑞美面前消失了。

    瑞美的身邊有他、有他的朋友,以及好友的陪伴。

    在今天,不對,在那間醫院,瑞美遇見一名與純白死神相似的女孩。

    在黃昏病房露出笑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但卻是同一個人。

    再也,見不到她了。

    瑞美明白這一點。

    “……再見……拜拜……”

    瑞美獨自朝著平靜的海面輕聲說著。

    視線前方,一枚花瓣隨風飛舞著。

    披著光芒的,純白花瓣。

    飛舞著。

    “學姐,怎麼了?”

    “他”露出擔心的表情站在身旁,手上拿著瑞美放在遠處的陽傘。即使已經黃昏,但陽光依然強烈,看來他是為了讓瑞美遮陽才把傘拿來的。

    臉龐美麗得像是女孩的“他”,以不安的神情窺視瑞美的臉。

    或許是在擔心赤腳站在海岸線心不在焉的瑞美吧。

    “我看到了。”

    瑞美如此說著。

    “看到……什麼東西?”

    “他”如此詢問。

    這裡存在著珍惜的事物。

    這裡存在著珍惜的人。

    看到“他”溫柔的表情,眼淚忽然差點奪眶而出。所以瑞美像是要掩飾似地,將手伸向黑框眼鏡。

    “秘密。”

    並且露出笑容。

    因為,這裡是笑容所在的場所。

    是“他”所在的場所。

    這裡有許許多多的寶物。

    看,

    這裡是我的歸宿。

    ♪

    “——誠剛?”

    “啊、喔,進來進來。”

    打開,應該說拆掉老舊美術準備室的門之後,年幼卻有著成熟氣息的“公主”——在眼前抬頭仰望著誠剛。

    “打擾了。”

    似乎姑且明白這裡是教職員的活動室,所以公主如此說著走進室內。然而並不是因為這位公主把誠剛視為老師。

    公主輕盈進入之後,坐在剛才扯到繪圖板與耳機電線而造成混亂的那張椅子上。誠剛則是坐在學校常見的冰涼椅子。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這是什麼?”

    公主看向被電線纏住的耳機觸控板,並且不經意伸手拿起桌上的重鎮——液晶螢幕旁邊的雪花球。

    將雪花球反轉過來,然後再度擺正。

    水中的小鎮開始下雪。

    一如往常。

    自己回來了。

    “還沒開始下雪耶……”公主如此說著。

    “是啊。不過,你喜歡雪?”

    聽到誠剛如此詢問,她搖了搖頭。

    “不,並不喜歡。”

    對喔,公主的雙親是在下大雪的日子過世的。

    唔喔~我太輕率了!

    “不過,我喜歡。”

    然而,公主露出微笑。

    “因為,雪中有一個我所珍惜的回憶。”

    她的視線落在誠剛的方向。

    我的?和我的?我也有的?回憶?

    “你忘了吧?”

    公主的視線變成懷疑的白眼。

    “沒、沒有,我……沒忘記。”

    啊啊。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

    誠剛與公主殿下,就真正意義而言的邂逅之日。

    遊樂園,以及歪七扭八的雪人。

    那一天,也是遇見那名純白少女的日子。

    雖然是死神,感覺卻像是受她照顧了……

    “該怎麼說呢……”

    誠剛露出苦笑。

    “要幫你泡杯咖啡還是茶嗎?”

    已經完全熟悉這裡的公主說完之後起身,走向擺放著茶類的櫃子。擅自搬來的老舊電暖爐上頭,已經有水壺在待命了。啊啊,好方便。

    “那麼就麻煩泡杯咖啡吧。抱歉了。”

    “別介意。”

    總覺得,真好。

    如此心想。

    即使是這樣的時間,也覺得非常令人珍惜。

    有學生們陪著,有一名宛如公主的少女陪著。

    誠剛還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老師”這個職業。他自己認為不適合就是了。

    不過,就這麼稍微看著這群孩子們成長,似乎也不錯。

    思考吧。

    試著猶豫吧。

    “——明日梨。”

    誠剛呼喚著公主的名字。

    “嗯?什麼事?”

    正以湯匙舀起咖啡豆的公主抬起頭來。

    “看你這個樣子,總覺得好像家庭主婦耶。”

    開了這個玩笑之後,公主似乎是當真了。

    “哪、哪有啦——!”

    她難得慌了起來,吐出的氣息把湯匙上的咖啡豆吹得滿地都是。真是個認真的孩子,剛才不應該逗她的。雖然誠剛如此反省,不過看到有些早熟的公主展現出妙齡少女應有的樣子,不禁令他會心一笑。

    “明日梨,你在做什麼?”

    “還、還不是因為誠剛忽然亂講話!”

    公主匆忙跑去拿掃把了。

    誠剛對她的嬌小背影輕聲說道:

    “謝謝。”

    輕輕地,試著取下右手的戒指。

    謝謝。

    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

    宮崎繪子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位於醫院的診療室。

    “咦?”

    在她歪過腦袋的時候,看起來一板一眼的醫生,像是例行公事一樣說聲“請坐”讓她坐下,並且對她說“骨頭看起來沒有異常,只是跌打損傷”。

    “咦?”

    在她依然歪著腦袋的時候,就回到等候室了。

    “咦咦?”

    她就這麼歪著腦袋,坐在等候室裡沒有椅背的沙發上。

    “怎麼樣?”

    坐在旁邊的他如此詢問。

    “啊啊……思,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我拿了貼布……還被笑了……”

    “那就好。”

    他以年長的態度輕輕撫摸繪子的頭。初過時身高比較高的繪子,如今也完全被他追上了。別以為比我高一點就能得意忘形喔?醫生的笑容是“這種小傷就不用來我這裡了”的意思耶?

    悄悄看向身旁,他的頭髮不知為何凌亂不堪。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這是內心五味雜陳的繪子,在進入診療室之前對他出氣的結果。

    從那之後,繪子感覺自己應該待在“那裡”很長的時間,然而時鐘上的時針幾乎沒有動。

    換句話說,繪子剛才自己火大並且對他出氣,明明沒有經過太多時間,卻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回到了這裡。

    唔哇!

    ——超尷尬!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繪子也把這件事當成剛才發生的事情回想起來,並且自然而然變得不再多話。

    兩人離開醫院。

    開門的時候,繪子終究有些遲疑,不過他走在前面為她開了門。

    “……謝謝。”

    繪子以幾乎聽不到的音量說著。然而繪子就只是低著頭,沒辦法正視他的臉。

    不是現在走出來的醫院,而是關於經歷了神奇體驗的那間醫院,那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像這樣和他並肩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就令繪子越來越不懂了。身處於這裡的自己,或許也可能是在那個世界所做的夢吧?

    走過熟悉的公園。這是一座大公園,遠方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繪子曾經在這裡,和他天南地北聊到太陽下山。

    包括春夏秋冬。

    一如往常的公園。

    他走在繪子前方幾步的距離。和當年相比寬敞許多的背影,隨著他走路的節奏上下起伏。大概是配合繪子吧,步伐的寬度很小而且速度很慢。偶爾也會回頭看向繪子,只要確認繪子有跟在身後,就不發一語繼續向前走。

    就這麼抱住他……

    要是做出這個舉動,他會怎麼想?

    繪子也知道這麼做很奇怪。

    但要是不顧一切抱住他,並且說出自己的心意,或許就會舒坦了。

    繪子知道,他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像是剛才轉過身來的動作,即使身後不是繪子,他一樣會不時轉過身來確認。

    兩人總是在一起,不過他的內心,一直只喜歡另一個女孩。

    為什麼會想這種事?

    早知道會變得如此難受,不要察覺這份心意該有多好。

    有某種東西正在心裡兜圈子蠢動著。

    雖然剛才被捲入奇怪的現象,不過或許是自己的錯。

    內心變得懦弱,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所以想要逃避。

    因為繪子早就明白了。

    明白他真正喜歡的是誰。

    明白那個人不是我。所以,他並不喜歡我。

    如此心想。

    然而,心裡依然只有他。

    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他下次回頭的時候會被嚇到。不能哭。

    然而,眼淚不肯停下來。

    剛才一直見不到他,好想他。終於見到他之後,感覺好開心,鬆了口氣-

    繪子對於無法表達這份心意的自己感到火大。

    眼淚停不下來。

    我實在太笨拙了。總是想東想西,彆扭的傢伙。

    一點都不可愛。

    不率直的個性也是一直沒改。

    姐姐的那時候也是如此。

    ……不要。

    我不要後悔。

    我再也不要感受到那種心情了。

    可是,我好怕。

    我不要後悔。

    好怕。

    不要。

    好怕。

    不要。

    可是——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心意乘著心臟送出來的血液走遍全身。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伸出雙手。內心的情緒正在放聲大喊。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皮鞋用力踩踏地面。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唔哇!”

    他驚叫了一聲。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從後面一鼓作氣抱住他了。

    雙手使力緊緊擁抱,甚至連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

    再來,只差吶喊了。

    把累積好幾年至今的心意宣洩出來。

    “慢、慢著,等一下!你的手!你才剛去過醫院耶!”

    他連忙握住繪子抱著自己的手。

    “那種小傷扔著不管就會好了!手臂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啦!”

    繪子如此說著。

    已經亂七八糟了。

    “怎麼可以不管!喂,繪子,你怎麼了……!”

    有力又溫柔的手牽起繪子的手。他轉過身來正對繪子。

    繪子含著眼淚看向他。雖然視界模糊不清,但他肯定展露著困擾的表情。

    即使如此,依然如此大喊。

    “——因為我就是喜歡公太嘛!有什麼辦法!”

    完全是任憑情緒的驅使。

    而且因為是任憑驅使,各式各樣的想法空轉著,甚至令繪子懷疑自己是否有確實表白。

    以最大的力氣,最大的努力,表達最真的自己。

    然而,

    說出來之後,後悔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麼一來,就沒辦法跟現在一樣,和公太在一起了。

    “我、我知道的。公太還沒辦法……忘記她……沒辦法忘記那位青梅竹馬。我知道,我明白的。可是……!”

    一陣陣的痛楚。

    並不是來自受傷的手。

    是來自心臟。心的居所。

    刺痛的感覺。

    “是沒錯啦,如果問我是否想忘記她,我不會忘記她的。”

    他平靜說著。

    “抱歉,可是……我還是喜歡公太……”

    拉著他的制服袖口,宛如任性的孩子。

    如果這是某部電影的結局,肯定會亂七八糟無法收尾,好遜。

    隨即,

    “嗯。”

    他如此簡短回應。

    “……嗯?這是什麼意思?”

    該不會這個聲音,蘊含著他所有的想法吧?

    “沒有啦,因為,不是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嗎?”

    對於繪子的這個疑問,他露出苦笑搔了搔臉頰。

    “都、都已經這個樣子?什麼樣子?”

    繪子還不明白。不明白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說,都已經這個樣子了……”

    “所以說,什麼樣子……?”

    “居然要由我說嗎……”

    “對啊!不由公太說的話要由誰說?這裡還有誰?”

    繪子以鬼鬼祟祟的動作四處張望。

    不知為何,他正在困擾。

    “繪子真的少根筋耶……”

    大概是死心了吧,他如此輕聲說著。這句話沒有傳人驚慌的繪子耳中。他嘆出好大一口氣。

    “明白,我明白的……就是那件事,那個,繪子……對我……”

    “對公太怎樣?”

    “對我有好感?”

    “唔、嗯。”

    “你喜歡我。”

    “唔、嗯。”

    所以是這個意思。

    公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歡公太了。

    “是這個意思?”

    “沒錯……”

    轉過頭的他,臉頰越來越紅了。

    接著繪子也開始臉紅,紅得幾乎要噴火了。

    “——為什麼?幾時發現的?”

    明明連我也是剛剛才發現耶……?

    “沒有啦,不知不覺就……大概是兩三年前吧……難道說我搞錯了……?”

    “可是,那不就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

    這麼一來,就表示自從認識之後,繪子就一直喜歡他了。

    “怎麼這樣,卑、卑鄙!”

    “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事實完全就是這樣沒錯,但繪子依然忍不住這麼說。因為……

    “這樣不就只有我一直喜歡你嗎!這樣不是很令人不甘心嗎!明明比我小,就憑你這公太!”

    “這跟年齡無關,而且也不能怪我吧……”

    “可是,就是喜歡嘛……公太至今依然喜歡那位青梅竹馬,她在你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自己贏不了她……知道不可能贏得了成為永恆的她。沒人贏得了已故的她……”

    眼淚滑落臉頰,膝蓋幾乎要失去力氣了。

    抱住繪子的,果然還是他。

    “我說啊,真是的……總之冷靜下來,好嗎?”

    他像是無可奈何說完之後,牽著繪子的手來到公園裡的長椅。繪子就只是搖搖晃晃跟著他走。

    “來,坐吧。”

    誠剛被他摟著肩膀,一起坐在長椅上。

    對於繪子通紅的臉頰而舌,即將入冬的冷風,只有現在令她覺得好舒服。

    只不過,像是寺廟大鐘一樣壓在身上的沉重心情,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舒坦多了,但內心清出來的空間,又被其他的東西佔據……

    好一陣子,耳中只聽到風吹過的聲音,以及孩子們的嬉戲聲。

    他輕輕嘆了口氣。

    接著,開始遊說。

    “確實,那個女孩……麻依對我來說很特別,是永恆的存在。我不可能忘記她。”

    “果然是這樣……”

    再會了,青春。

    這樣的話語,從水珠模樣的心型符號穿透而去。

    有這種感覺。

    “不是啦,聽我講完啦。”

    然而,他把繪子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

    “可是可是可是……!”

    不聽話的孩子,繪子。

    明明說自己年紀比較大,即使擺出大姐姐的架子,結果還是喜歡他。青澀的青春。

    “啊,真是的!有夠麻煩的!”

    他弄亂繪子頭髮的手停止動作,就這麼順勢穩穩捧住繪子的頭,令她無法動彈。

    接著,他的臉湊了上去。

    ……唔。

    ……唔?

    ……唔唔?

    …………唔——!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

    唇與唇緊貼相觸。

    這就是那個嗎?

    大名鼎鼎,經常聽朋友們提到的那個。

    初吻。

    豈有此理?

    不知為何,變成了千金小姐的語氣。

    “……咦、咦、咦?咦咦咦咦?”

    繪子就這麼睜著眼睛搞不清楚狀況,凝視著眼前比剛才還要臉紅的他。

    “……我以最淺顯易懂的態度,表現我現在對你的心意與想法了……”

    “你在做什麼?”

    “就說了,我以淺顯易懂的態度……”

    “不是啦,為什麼你要做出接、接、接……吻這種事?我、我是第一次耶?”

    “我也是。”

    “唔喔,越來越搞不懂了,為什麼?”

    “就說我也是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說這是第一次?還是說不是第一次?”

    “我是說,我也喜歡你……我喜歡繪子。”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我不是問這個,是在問你是不是喜歡我……是在說……這件事……你就是在說這件事?”

    “難道說……果然是這樣嗎……原來你沒有發現嗎……”

    他變得垂頭喪氣,並且呼出好長的一口氣取代嘆息。

    “繪子真是少根筋……”

    “咦?咦?咦?咦?咦?”

    繪子感覺自己快要恍神了。

    “我說啊,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會願意象這樣每天陪著你嗎?何況現在我們念的學校又不一樣。”

    “慢著!怎麼這樣!……咦?”

    確實沒錯……

    “即使學校沒課或是休假,我也幾乎都來找你玩。啊、對了,還有齋木。總之,先不提那個傢伙了,我和繪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何況我第一次單獨和女生一起去看電影、去遊樂園以及動物園的經驗,全都來自於繪子吧?”

    “是、是嗎?真的可以是我嗎?”

    “就算你現在這麼問,也已經太遲了吧……”

    確、確實沒錯……!

    哎呀,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我啊……!

    好丟臉!麻煩誰現在趕快挖個大洞讓我躲起來!

    乾脆埋了我吧!

    可、可是!

    也就是說,既然這樣的話?

    “那、那麼……”

    就是這麼回事嗎?

    “對。”

    他點了點頭。

    “是嗎?”

    繪子如此詢問。

    這次他默默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

    “呃~那麼,公太也對我……”

    “嗯。我喜歡你。”

    “喂!不要說得這麼幹脆啦!你不知道我說出喜歡這兩個字需要多少勇氣和各種東西嗎?你卻這麼幹脆就說出來……!”

    繪子一邊說一邊回想才發現,自己似乎也是任憑情緒的驅使說出口的……

    “你真任性耶。”

    一點都沒錯。可是……

    “……麻、麻依呢……?”

    “她是特別的存在。不過,你也是特別的存在。”

    “咦咦?”

    我也是?

    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珍惜的事物並非侷限於只能有一個。然而,沒想到自己居然就是這樣的事物。

    “喜歡那個,也喜歡這個,身為男生這樣真的好嗎……?”

    明明很開心,彆扭的自己還是說出這種欺負他的話語。

    “有什麼關係,就是喜歡啊……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吧?-

    他困惑轉過頭去,再度臉紅。

    所謂的那種事情,是指剛才的……

    “慢著!不要事到如今才臉紅啦!把我的第一次還給我!”

    “唔喔!別大吼啦,而且聽起來會被別人誤會吧!”

    “少囉唆,笨蛋!”

    好開心,好害羞,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了。

    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真是折騰人。

    他展露著笑容。

    自己就位於最靠近他的地方。

    珍惜的事物,就在這裡。

    逐漸變得難以呼吸,不過,有種活在當下的感覺。

    如今,察覺了。

    ♪

    醫院的病床上。

    成熟又稚嫩,有著這種神秘氣息的女孩,正仰望著天花板。

    “可以嗎?”

    響起一個可愛男孩的聲音。從“眾人”來到這裡的時候,就一直躲在床底下。

    “可以的。”

    女孩如此回答。

    “像是百百的事情或是其他的事情,沒有多聊一些嗎?”

    “不用了。因為肯定會忘記的。等到世界恢復原狀,就會忘記了。”

    女孩如此說著,並且鑽進被窩。

    “百百……”

    從床底鑽出來的,是一隻漆黑的貓。

    它知道女孩正在哭泣,因而感到迷惘。即使如此,還是有話想要告訴她。

    “——還會再見面的。”

    黑貓輕盈跳到床上。

    “或許是某個世界的另一個我和你。不過肯定會重逢的。”

    “這樣啊……所以,我也必須活下去才行了……”

    被窩裡,傳來哽咽的聲音。

    “我選擇活在這裡……選擇和大家一起活下去。因為這裡是曾羅……不對,是真白協助守護的世界。杏花也願意體諒了……”

    “說得也是。”

    活著,就會死亡。

    不過,並不是為了死亡而活。

    活著,是為了活得精采。

    “我已經非清醒不可了。因為人不能只活在過去……”

    女孩與黑貓,至此再也不說話了。

    閉上眼睛吧。

    為了清醒。

    女孩在某人的夢中做著夢。

    清醒之後,就會恢復原狀。

    所以,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沉眠於回憶之中。

    再一下子,就好了。

    比方說,

    未來通往任何地方,所有人都能前往任何地方。

    只要打開門,就可以通往任何地方。

    比方說,

    往事,總是位於心中。

    只要某人打開門,總是會說著“哈囉~哈囉~”前來迎接。

    所有人,都擁有這把鑰匙。

    鑰匙位於所有人的手中,不只一把。

    只不過,有時候無法以自己的鑰匙開門。

    在這種時候,就要請別人幫忙。

    自己以外的某人,擁有這扇門的鑰匙。

    總有一天,在某人的門打不開的時候,或許自己的鑰匙可以幫忙打開。

    看——如今,

    又有某人,打開一扇門了。

    門後,光滿溢。

    站著一名純白的女孩。

    LoveForever-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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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11 PM


第十二卷 終曲 黑貓的輪舞曲。~完結之歌~

    finale-Danielsaid/momoextra.12/searchingformygirl

    ♪

    曾經,

    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曾經,

    在世界的盡頭,

    染成純白的世界裡,綻放著純白的花朵。

    那裡,有個孤單的身影。

    一隻黑貓。

    在風中,讓紅色項圈上那顆大得誇張的鈴鐺,鈴鈴作響。

    讓那雙宛如夜空明月的金黃色眼睛閃閃發亮,等待著歸來。

    一直,等待著。

    曾經,

    在染成純白的世界裡,找到了純白的花朵。

    純白的花朵,綻放在純白門扉的後方。

    門上,掛著一塊寫著“一〇〇一〇〇”編號的門牌。

    門開啟了。

    在門後,

    “歡迎回來。”

    丹尼爾如此說著。

    “我回來了。”

    百百笑了。

    笑得好美麗。

    ♪

    “要有光”

    歌聲,輕盈響起。

    Danielsaid/momoextra.12-fin.

    momothegirlgodofdeath3ndmovement"daniel"-al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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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5040 發表於 2012-11-26 11:11 PM


第十二卷 塗鴉記。

    AfterwordofGraffitifor"daniel"

    ♪

    初次見面,好久不見。我是長谷川啟介。

    就是這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追逐著晚霞的少年與少女。

    “晚霞的另一頭有什麼?”

    天空為什麼會變紅?如果是在燃燒,那麼晚霞總是位於火災現場嗎?或許是太陽沉入海面的時候焚燒著海水吧。想像力不斷發揮,使得少年與少女很想看看晚霞的另一頭,在意得無以復加。坐立不安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之後,少年與少女跨上腳踏車,以晚霞的另一頭為目標出發了。沒有告訴朋友,老師,以及家人。這是只屬於少年與少女兩人的冒險。晚霞的另一頭是什麼樣的光景?等我們看清楚之後,再回來告訴大家吧。

    “這種事不可能做得到吧?因為,晚霞的另一頭什麼都沒有。”

    或許有人如此心想。然而,這個時候的少年與少女,衷心相信自己可以前往晚霞的另一頭。因為沒人去過晚霞的另一頭,沒人知道那裡有什麼東西。既然沒人知道,或許就代表那裡存在著未知的可能性。至今沒聽過別人說自己“曾經去過晚霞的另一頭”,少年與少女認為“因為沒人去過所以沒人知道”,並且心想“既然沒人去過,我們就成為第一人吧”。少年與少女,沒有向任何人詢問“晚霞的另一頭”的情報。要是別人知道他們正在尋找,或許就會被別人先找到了。也可能是因為,要是有人輕易說出答案,就會令他們覺得掃興。

    天空染成了暗紅色。少年與少女踩著踏板前進。以了亮的聲音喊著“出發吧”,臉蛋因為興奮而成為天空的紅色,內心像是長出翅膀一樣輕盈。然而沒有多久,臉上的表情就變得落寞,踏板踩起來也沉重無比。

    再怎麼踩著腳踏車的踏板,天空依然位於遠處,晚霞逐漸化為紫色,被漆黑的夜空吞噬。晚霞就這麼在還沒追上之前,不知不覺地消失了。然而,少年與少女還沒死心。“下次早點出門吧”。這次的失敗在於他們害得晚霞等太久,所以下次肯定沒問題。不過——

    是的,結果依然相同。晚霞沒有等待他們抵達。少年與少女因為追不上晚霞而懊悔,無數次哭泣落淚。冒險的心沒能得到滿足,就只有感到痛楚,就這麼只有殘留著痛楚。後來,少年與少女不再追逐晚霞了。因為這麼做只會令他們感到哀傷。但是他們並沒有死心,將來長大成人之後,他們會再度追逐晚霞,因為現在的他們還是孩子。後來,少年長大成人了,而且因為少女轉學,使得兩人相隔兩地。如今,少年幾乎要忘了少女的名字與面容,即使如此,他依然會回想起來,回想起關於少女的事情,關於晚霞另一頭的事情。長大成人的少年,至今也不知道晚霞的另一頭是什麼樣的光景。現在看到晚霞的時候,偶爾也會令他傷心惆悵,令他的內心隱隱作痛。

    “再痛也遲早能遺忘。只有在感覺到痛楚的時候,才會痛。”

    曾經有人如此說著。

    痛楚總有一天會消失。所以,遺忘就好。

    真是如此嗎?不經意試著思考。至今依然感覺得到痛楚。即使記憶變得模糊,即使無法回憶起那名少女,也只有痛楚沒有消失,依然留在心底。

    這是關於記憶與思念片段的故事。即使終將失去,也緊抱著不願失去的痛楚。至今依然尋找著“思念”的片段,想知道晚霞的另一頭是什麼樣的光景。是的,這個故事是以思念的片段組成的。

    若是您曾經忘記“痛楚”,您會希望總有一天回想起來。因為,這是收集了您的思念、痛楚、聲音、傷痕、記憶——收集許多“片段”而成,為了您而存在的故事。

    願這個故事,能成為您的“片段”。

    所以——

    如果您覺得有趣,請露出笑容吧。

    如果您覺得無趣,請對我嘲笑吧。

    還有,

    與這本書相關的,提供協助的所有人,

    請容我由衷感謝各位。

    謝謝。

    二〇〇九年某月某日在夢中感受著春天的溫柔長谷川啟介

    ——人,是愛情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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