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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澤真水 -【Sweet☆Line 甜蜜陣線.四】成員召集篇
【封面圖】:【內容簡介】:
新島永遠、山川舞和東加皆在參加焦點動畫鉅作「Sixteen」聲優選秀會後拿下要角,遭落選的神樂(土反)春香也捲土重來,參加追加場次。
而隨著神祕女子友(土反)千秋的出現,
正午任職動畫製作人的姊姊提出了新企畫,然而……
患有男性恐懼症的16歲木訥新人聲優和熱血高中生,
為您獻上甜蜜戀曲第四彈!
【作者介紹】:
有澤真水 ARISAWA Mamizu
1976年生,在巴基斯坦長大,擅長柔道。
曾獲電擊遊戲小說大賞銀賞。作品有《犬神!》系列、《Lucky chance!》系列等。
【原日文書名】:スイート☆ライン 4
【原日文所屬文庫】:電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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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員召集篇 序章 名叫新島永遠的少女
新島永遠,我公寓的女鄰居,年紀比我略小,只有十六歲。一般人這個年紀都在上學,她卻為某些私人因素留在家裡,但不是家裡蹲或無業人士。
她不時會外出,前往一個稱作“錄音室”的地方為動畫角色配音。沒錯,她的職業就是“聲優”。
我並不清楚她實際收入多少,之前問起時,她回答的是“就算沒事買買漫畫或DVD也能正常生活”。從她的年紀來看,已經很了不起了吧。
即使她名氣尚在“只有知道的人知道”的階段,演技卻遠遠超過一般新人的水準,在業界人士間的評價也很高。而且相貌出眾,有張適合短髮的端正臉蛋,肌膚水嫩手腳纖瘦,很容易與雪貂或鼬一類的小動物作聯想。稱不上絶世美女,卻有種惹人憐愛的氣質,再加上她有特色又悅耳的嗓音,保證是光輝燦爛的明日之星。
但她並不因此而驕傲,也一點都不自負。
相反地,她給自己的評價非常地低,態度總是謙虛低調。原本還有嚴重的男性恐懼症,深怕與人接觸,幸好最近改善不少,錄音時總算能和男同事稍微聊上幾句了。
想到之前她隨身攜帶電擊棒,一外出就像掉進地雷區般步步為營的樣子,這樣的進步實在令人刮目相看。前陣子,還偶然看見她在車站前指引問路的中年男子呢。當時的她一點也不驚慌害怕,冷靜且有條不紊地回答,並在發現我之後害羞地笑了笑。
我真的很喜歡這位名叫新島永遠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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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員召集篇 ACT1 男子力的定義
我最喜歡夏天了,有什麼季節比夏天更美好的呢。就算把春夏秋冬改成夏夏夏夏,我也舉雙手雙腳贊成。
我上輩子一定是某個南洋小島上的苦工,只要看到艷陽、白雲和蔚藍大海就會興奮莫名,想在沙灘上奔跑。但不會是清涼飲料廣告那樣爽朗的跑法,而是大喊一聲後兩手亂甩一路鬼叫,像頭髮楓的野豬沒命狂奔。
能再“噗通”一聲跳進海裡就更爽了!
如今,一年之中讓我最為幸福的季節終於降臨,夏天真的來了!
現在的我,就置身於熱死人不償命的盛夏之中。
暑假!
放暑假!
讓人腦袋融化的暑假開始啦!
游泳池!廟會!浴衣!大海!藍色的海!渡假區!爬山!露營!艷遇!泳裝!小木屋!烤肉!
鉋冰!暮蟬!午後雷陣雨!
積雨雲!煙火!游泳池!河邊戲水!
試膽大會!遊樂園!曬成黑人!海邊!
什麼都好什麼都行的夏天終於來了!
“喂,阿呆……”
縑倉裕之助殭屍似的搖搖晃晃地向我走近。
“我說你,怎麼能一~直都這麼呆啊?”
我跟著將那汗如雨下、一頭擠來的陰鬱男子硬生生推開。
“誒!很惡耶你!”
“……”
裕之助用那雙有些失焦的眼瞪著我說:
“我每次一看到你——”
這傢伙總像有抱怨不完的事,而且今天陰氣特別逼人。
“就很恨你對自己有多幸運毫無自覺,竟敢暴殄天物。好!我就用世界三大珍饈來形容你的愚昧吧!”
看來他真的怪怪的。只見他指著我說:
“你這就像是用魚子醬作茶泡飯,用松露……呃—松露又是什麼!沒吃過不知道哇!”
“那是一種蕈類喔?”
山川舞補充道。她不只人像夏天動物園裡的北極熊般慵懶地躺在沙發上,連聲音也軟趴趴地。
而縑倉裕之助前後晃了晃——
“感謝你!這個,那你就是用松露……算了。再來……咦?最後一個是啥去了?”
“……鵝肝。”
我左邊的新島永遠也無精打采地嘆著氣說。
“沒錯!永遠答得好!Niceanswer!”
“……”
永遠對面的神樂阪春香冷冷地眯起眼,好像還輕輕“嘖”了一下。不知她是被持續大呼小叫的裕之助惹毛,還是對遲遲不認輸的永遠不耐煩了,有點恐怖。
“看吶!”
裕之助掃視左右。
“你看看這三位美少女!”
並突然指著山川舞說:
“美到不行的山川舞陛下!天使臉蛋魔鬼身材,保證是冠軍!連寫真偶像看了都會赤腳逃跑的冠軍!”
小舞聽了無力地舉舉手。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然後是永遠!”
永遠輕輕點頭,鼻頭上帶有晶瑩的汗珠。
“可愛、可愛!除了可愛還是可愛!好想一口吃掉啊!”
永遠隨即扭身靠來。我懂,那真的很惡。
“再來是春香!”
春香對裕之助瞥了一眼。
“最近看起來更有氣質了,氣質美女!而且不只是清純,好像還有點高雅呢!”
春香手托臉頰“呵呵”地微笑。
只是雙眼仍相當朦朧。
看來她也不知道裕之助在搞什麼鬼吧。
“然而!”
裕之助的手指又轉回我身上。
“你說要和她們三個做點夏天的活動,卻在這裡做這種蠢事!”
我從桌上的袋子裡拿了兩、三片超辣洋芋片塞進嘴裡說:
“……這種事有哪裡不對嗎?”
這一口的殺傷力好像太強了點,三個女孩見狀都露出恐慌的表情,而裕之助的眼神更像是見鬼了一樣。
“你的舌頭到底是出了什麼毛病啊?”
“……哪有什麼毛病,這很好吃呀?要來一點嗎?”
“誰要啊!告訴你,其實我——”
裕之助熱淚盈眶地反駁我,看來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接到你電話那時,我超開心的你知不知道!不只想說我的夏天再度降臨,還以為你真的是我唯一的摯友,感激到快哭了耶!虧我那麼相信你,你竟然……你竟然……我到底該怎麼說你啊!”
可是,我應該沒有說謊。
我要和永遠、小舞跟春香三個一起做點有夏天氣氛的活動。
泳裝是必備道具,先穿好再來我家。
我當時確實是這麼告訴他的。
“為什麼……”
一滴熱淚滾下了裕之助的臉龐。
“為什麼你偏偏要搞這種悶到爆的耐熱大會啊!”
我平然回答:
“可是這也很夏天啊。”
舞一聽滾下沙發,春香也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永遠則是吐出舌頭拍著臉頰。
現在,這房間門窗緊閉,還開了暖氣。
每個人都至少穿了三件毛衣,快憋不下去了。
“正午大笨蛋——————————!”
裕之助不禁嘶吼起來。
事情的開端是這樣的。我在一個炎夏午後醒來,發現新島永遠、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正在我“頭上”聊天。
“……可是他一直沒起來耶?”
“該說他是遲鈍還是怎樣嗎。”
“這樣會不會感冒呀?”
以上是我聽見春香、小舞和永遠的第一句話。永遠果然是個好女孩,看來她們還沒發現我醒了。
話說回來,她們為什麼會在我頭上啊?
眼前還是一只只光溜溜的腳丫,不知道哪只是誰的就是了。
這裡是哪兒?
我原本在做啥?
(這個嘛,我來永遠家吹冷氣之後……)
終於想起來了。我家冷氣有點故障,跟東加報備後就在永遠家午睡。我蓋條毛毯在肚子上,很快地在會客沙發上墜入深沉的夢鄉。
天還沒亮就爬起來看日本足球國家代表隊比賽轉播,害我有點睡眠不足,才會在現在補眠。睡得像灘爛泥的我,恐怕是連同毯子一起滾到地上了。我原本睡相就差,不是不可能,而這群女孩大概就是在那之後出現的。還記得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她們是一起出席某個活動後,來永遠家小憩一會兒云云。
“他睡死了嗎?”
小舞“嘿”地用腳尖點點我的腰。
順道一提,永遠家的會客沙發組是天王製作人豐國大哥換傢俱時送給她的。好像是外國品牌,挺高級的,共有兩張一人座沙發、一張長沙發以及一張長方形玻璃桌。
我借睡的長沙發是擺在桌子的長邊,一人座沙發各放在左右。
滾下沙發的我,自然就平行地躺在桌子和沙發中間。
既然小舞的腳在戳我腰部,表示她正坐在長沙發上。而見我沒反應——
“……”
“嘿!”
永遠和春香也開始用腳尖戳我。感覺上,永遠在腳,春香在頭。
所以剛才看見的腳是春香的囉?
那雙漂亮的小腳在我的肩膀稍稍施力地點了一下。
突然有種舔她一口的衝動,不過我克制下來。
話說我真的睡太多了。
比起做點反應,更濃烈的睡意再度將我打入深眠——
時間上應該不到十分鐘吧,我再次睜眼時,女孩們正在嘰嘰喳喳地閒聊。
是關於“女子力”的話題。
永遠最近打扮得越來越可愛了耶!在小舞如此強調之下,永遠羞得縮成一團。
春香則苦笑著問“女子力到底該怎麼定義呀?”隨便啦,這傢伙從剛才就一直用腳尖戳我的肩口,小舞都已經自製地收腳了說,永遠就更別提了。
該不會她表面清純端莊,私底下其實是個超S女吧?
我慢慢地從春香那頭坐起,定在她眼前——
“既然有‘女子力’,怎麼沒有‘男子力’啊?”
開口加入對話。
見到桌面下突然冒出一個人,春香她——
“!”
先是一愣,然後——
“~~~~~~~~~~~~~~~~~~!”
爆出淒厲的尖叫,並連人帶椅向後翻倒,整件裙子掀了過去。
她竟然會穿那種大粉紅的內褲。
“……我開始懷疑正午學長的人格了。”
春香邊喝冰紅茶邊瞪我,永遠也像模仿她似的斜著眼看我。
“只不過是穿小朋友內褲被看見了,不要那麼生氣嘛。”
“這才不是小朋友內褲呢!”
春香嚴正駁斥。
“否則是什麼內褲?”
我也正色反問。
“呃,今天是——”
原想老實回答的春香臉突然紅得像煮熟的章魚。
“要你管!你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啊!”
我提起一隻腳,誇張地踩著空氣。就像SM女王一樣。
轉轉轉。
“大概是這時候吧?”
春香立刻停止追究。
“啊。”
還半笑著嘴僵了一下。
“……沒、沒關係啦。哎喲,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
她低下紅透的臉,遮羞似的故作秀氣啜飲紅茶。永遠則錯愕地交互看著我和春香。
只有小舞開懷大笑。
“正午啊,你真的還是老樣子呢~”
而我豎起食指——
“那麼,關於這個‘男子力’的問題——”
同時坐回長沙發,就在小舞身旁。
“你還要繼續這個話題呀?”
小舞笑嘻嘻地問,大概是發現我在打什麼算盤了吧,我就是喜歡她很懂得配合這點。儘管她癖好特殊,平日有角色扮演的習慣,心智卻是這三人之中最成熟的一個。
‘把工作和玩樂分得最清楚的就是她了。該工作就認真工作,要惡作劇時就放膽去玩,彼此絶不干涉。’
以上是老姐對她的評語。所以她現在就是在玩囉?於是我正經八百地說:
“你們想想,有‘女子力’卻沒有‘男子力’不是很奇怪嗎?”
並將問題丟到永遠頭上。
“是吧,永遠!”
“咦?”
好心腸的永遠雖沒聽懂,仍然點頭同意。
“唔、嗯。好奇怪喔。”
“……大概是因為沒必要吧。‘男子力’聽起來就有種汗臭味呢。”
“你剛說什麼啊,春香?”
“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春香又紅著臉低下頭後,我和小舞討論起來。
“那現在,我們就從定義何謂‘男子力’開始吧!”
我眉翼一揚,大聲宣言。這就是我表現‘男子力’的方式。
“像大口喝酒或抽菸的時候會有幫助嗎?”
小舞問。
“這個嘛,所謂‘女子力’基本上就是‘如何讓人認為你是個有魅力的女性’,那麼從‘怎樣看起來比較帥’的方向去思考或許不錯。永遠小姐,請簡單說說你的看法。”
“唔、嗯……這個,用力拉著人走?”
永遠抬眼看著我說。
“這樣啊,有道理。”
小舞為什麼在憋笑啊。這時,春香總算恢復正常,也加入對話。
“最近‘會作菜’或‘能自然地給予關懷’之類的分數也很高喔。”
原來如此,真是寶貴的意見。
“能夠輕鬆做到女孩子辦不到的事也很有魅力呢。像是外表斯文卻能輕鬆搬超重物,或是兩三下就解決電腦當機,再幫你灌一些好用程式那樣子。”
小舞如是說。
“嗯嗯。”
我也頷首稱是,同時——
(奇怪?)
她的話中好像哪裡有問題,在我心裡冒出小小的問號。不過現在並不適合問,所以我沒表現出來,繼續炒熱氣氛。
之後話題開始扯遠,聊起喜歡男性哪個部位或哪些動作。春香斷言道:
“戴眼鏡就是比較萌!”
“……這我就不太懂了。”
小舞苦笑著婉轉地說,永遠也點頭搭腔。
“眼鏡哪裡好呢?”
“咦~?你們怎麼都不懂啊?”
春香顯得有些失望。
“眼鏡明明很好哇。你們想像一下,一個酷酷的男生用食指托起眼鏡中間的樣子不是很帥嗎?再穿個白袍就更完美了!”
她越說越興奮,接著還——
“有沒有戴眼鏡的表情落差很贊喔。像隔著在戰鬥中破裂的鏡片,用冷酷又挑釁的眼神瞪著敵人的畫面也是超棒的!”
春香說得振振有詞,但其他人不太買帳。
再說,你舉的例子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相較於春香——
“手。”
永遠的話就簡短過頭了。
“手?”
我還沒聽懂,女孩們已經有了反應。
“啊,不錯喔~”
“我懂我懂。”
還點頭如搗蒜。
“手?”
我張開手問。
“手。”
永遠也攤開她的小手回答,好像在和外星人溝通一樣。儘管我沒法理解,但是對女生來說,男人的手似乎比強壯的手臂和裂成好幾塊的腹肌更有男人味。另外,第二名是臀部的樣子……真的,我沒唬爛。
“男性粗大的手指如果能靈巧地活動也很吸引女性喔。例如烤肉時自動為女性殺魚,或者對翻花繩其實很拿手之類的。”
小舞再舉例。
“適合演奏樂器的細長手指跟能夠包住女性整隻手的大手也不錯喔,那都是女性所沒有的呢。”
春香補充道。
“還有浮出的血管跟骨頭的線條,”
聽了永遠怯怯地小聲這麼說——
“喔—”
“我懂我懂。”
其餘兩人跟著點頭。
“是喔~”
感慨之餘,我細細地盯著自己的手看。我總覺得它其貌不揚,粗粗肥肥像手套一樣,這種手也會有被人需要的時候嗎?
至於手背上的毛——
“那部分我就沒有特別喜歡了。”
春香也苦笑著回答。
“不過也沒有特別討厭啦。”
“尤其是喜歡的人的手呢。”
“……”
永遠對小舞的話默默點頭。
“喔~”
今天真是獲益良多。但我才決定當個聽眾,小舞就要我開口了。
“那正午覺得哪些算是男子力呢?”
“你問我啊?”
“嗯。”
小舞吃吃笑了笑,春香也一副頗有興趣的樣子。
“可是,總覺得好像不難猜呢。”
“……”
竟然連永遠也在偷笑。她們多半是在等我說些肌肉長到腦子裡的人才會說的話吧,唉呀,隨便啦。
就讓我把話題拉回正軌吧。
“就是那個吧。陷入危機時用充滿友情力量的鐵拳粉碎敵人,或是說‘別忘了能打倒你的只有我一個!’之類的話拯救宿敵那樣。”
“那又是哪一部少年漫畫啊!”
春香隱笑著吐槽,而我半開玩笑半正經地解釋:
“別笑嘛,說不定重點真的就在這裡喔。像剛才小舞講的女子力定義,假如就是‘男性所沒有的女性獨特魅力要素’的話,反過來把男子力定義成‘女性所缺乏的男性魅力’也可以吧?比如在遇難時展現求生技能、開車技術好、肌肉發達、懂得看地圖、對電腦或電器在行等等,對女性來說都有點魅力不是嗎?”
“後半段我同意,不過那些要素在正午心裡大概會自動跟少年漫畫連在一起吧。”
聽小舞這麼說——
“就是啊,到最後一定是那樣。”
“……”
永遠淺淺微笑,但還來不及開口,春香已邊想邊說:
“可是,你剛說的全都不是能大幅提升魅力的項目吧?”
“嗯。”
我雙手抱胸說道:
“那些的確都不是短時間能讓人傾心的行為。看來男性果然還是要從膽量和心胸磨練起呢……像是讓瀑布沖打或高空彈跳之類的。”
“那根本是苦行僧嘛。”
春香笑著說。
“也許吧。其他還有什麼,用耐熱大賽加強耐力?”
“喔?”
用吸管“啾溜”地吸著冰茶的小舞突然有所反應,表情就像只發現柴魚的貓,看來是上鈎了。
“聽起來不錯耶,現在要來嗎?”
她笑了笑,我裝傻回答:
“嗯,在這裡嗎?”
“對!我從以前就很想玩一次了,要正式的喔。剛好我們今天都帶了泳裝,只要先穿起來,外面再穿排練用的便衣跟緊身褲,就算流汗了也能輕鬆洗乾淨。外套或毛衣那些就跟你或永遠借吧。”
嗯?
帶了泳裝……
她們過來之前的工作是什麼呀?
有點好奇了。
小舞說得欲罷不能,氣也不喘地——
“嗯,那就先切掉冷氣、關上門窗,再打開暖爐!”
“然後用茶壺燒開水泡熱飲,途中還要吃碗泡麵,有麻辣零嘴就更好了。”
見我跟著起鬨,小舞開心地點點頭。春香和永遠則是一臉“咦?咦?”的樣子。
“為防止脫水,要記得準備很多水喔。”
“啊,這樣子好了。投降的人要當場脫到剩泳裝,這應該可以代替懲罰遊戲吧?”
“喔,好耶。”
“咦?”
“咦?”
永遠和春香交互看著我和小舞,看來她們以為我們在開玩笑。很遺憾,我們可是認真的。對吧,小舞?
“奇怪,你們不想玩啊?”
聽小舞這麼問,春香婉轉地表示反對。
“也不是啦,就是……你知道嘛,流汗,不太舒服……”
“有什麼關係,之後沖個涼就很舒服啦!”
“唔~那對我們實在是有點……對不對?”
春香難得地從小舞身上別開視線,轉向永遠徵求同意,永遠也斷然頷首。
“那很熱……真的很熱。”
“笨蛋,就是要熱啊!”
被我這麼一說,永遠整個人都傻住了,春香則苦笑以對。嗯~女生好像對這種笨遊戲都不太賞臉耶。
是不是小舞比較待別呀?
這時,特別的小舞突然提議: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撐到最後的人可以任意使喚正午一整天怎麼樣!”
“咦?”
我還沒平復,小舞又添一擊。
“真的喔—真的什麼要求都可以喔。”
“你等一下!”
“好!”
永遠瞬即背叛春香陣營。
她睜大眼睛、握緊雙拳說:
“我,也要玩!”
這傢伙的表情竟敢給我認真得跟宣告要在選秀會拿下角色時有得比。
“你也太現實了吧?”
小舞在錯愕的我碎碎念後嘻嘻笑著在我肩上拍了兩下。
“死心吧。你就乖乖當我們的獎品吧。”
然後她轉向春香。
“所以現在是三比一,春香你真的不玩嗎?”
並又竊笑起來。
“真的嗎—?”
“唔、呃……”
怎麼連春香也猶豫起來啦。而掙扎再掙扎的她最後說的是——
“知、知道了啦,我也參加。比就比嘛,這樣就好了吧。”
居然說這種話。永遠和春香都橫下心來,拋棄最後一點矜持,聽從小舞指示迅速更衣。
只有我一個慌在原地。
“等、等等!這獎品太不公平了吧,如果我贏了怎麼辦?”
結果——
還沒離開房間的小舞滴溜溜轉過身來,雙腿性感地稍微前後交錯,抱著雙臂托高她豐滿的胸部,並拋個媚眼。
“那好,獎品就一樣吧。”
“咦?”
小舞以令人酥麻的語氣說:
“你也可以在我們之中挑一個,一整天愛怎樣就怎樣喔。要不然——”
接著——
拿出演技慢慢吐口氣,散發全身魅力。
“三、個、一、起、也、行、喔?”
再補個飛吻。
對不起。
我決定參加。
由於只有我一個男的不太好,所以緊急致電裕之助徵調戰力,至少,我在電話裡絶無半分虛假。
可是——
“笨蛋……!笨蛋……!”
他現在卻抓著我哭了起來。看樣子,他原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力即將見底。我拿起為防脫水而準備的寶特瓶礦泉水大口猛灌(都變溫了)。
目前房間門窗緊閉,冷氣也關了。
每個人都用泳裝代替內衣褲,平均穿了五件衣物。男性穿的是我的冬衣,女性則是借用永遠和老姐的外套跟毛衣。
比起現在,大家在起初十分鐘還挺有餘裕的。
“趕快放棄怎麼樣呀,正午學長。你流了好多汗耶。”
“笑話,別小看男性的耐力!”
“看見美少女包成這樣誰會開心啊!太沒意義了吧!”
“永遠,要記得喝水喔?”
“(點頭點頭)”
原來還有笑容的大家,在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後陷入沉默,三十分鐘時全員都籠罩在苦悶淤塞的氣氛之中。或許是那時大家喝的熱紅茶,對身體造成了不少負擔吧。
小舞一如前述,像頭懶熊趴在沙發上。
春香無力地垮著一張平時看不到的臉,永遠下巴抵著桌面,“哈呼哈呼”地喘氣。
“……你們不要太勉強喔。”
我一面啃零嘴一面提醒她們。其實我是最遊刃有餘的,說不定是一開始就流了不少汗,讓我身體散了不少熱。見到這樣的我——
“嗚、嗚嗚……”
裕之助真的哭了。
“你為什麼要搞這種誰贏了也沒有一點好處的比賽啊~”
“嗯?奇怪,我沒說過嗎?當然有好處哇。”
“啊?”
“就是,贏的話可以任意使喚我一整天。”
“%&()%%!$%$$!!”
裕之助開始鬼吼些莫名其妙的外星方言,想必他正使盡全力地臭罵我。總之我姑且先安慰他說:
“好了啦,那只是女生的獎賞。男生贏了也可以要她們乖乖聽話,一整天喔。”
冷靜想想,這獎賞還蠻……不對,是非常刺激。用來塞裕之助的嘴好像太有效了點,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眼中還有詭異的光芒。
“真的?”
“真的。”
我點頭保證,裕之助看了毫無生氣的女孩們一會兒,轉眼間——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仰天長嘯,讓小舞“嗯”地皺眉,春香圓睜雙眼,永遠嚇得輕輕彈了起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要硬起來!我也是男子漢!”
接著不知怎地抓起零嘴猛往嘴塞,又“咕咕咕”地灌起熱茶。就某方面而言,這的確很有魄力。
只有一點可惜。
就是那些行為根本沒有意義……
看來是完全精神錯亂了。他當著錯愕的眾人持續發瘋了一陣子——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吼……吼……”
突然像個斷線人偶癱成一地。
意識朦朧的裕之助因身體不適遭強制退賽,被扛進冷氣房裡。
他倒在床上,額頭鋪了條濕透的冰毛巾,嘴巴卻“呵呵”笑個不停。
“過來嘛……再近一點嘛……”
多半是夢到自己贏得比賽築起後宮了吧,雖然可憐,但真的惡斃了。而第二個棄權的,是小舞。
“啊~~~~!我不行了!棄權!”
她冷不防地大叫著一件件扒開衣服。即使早知道底下穿著泳裝,這一幕仍讓人臉紅心跳。脫到只剩下檸檬黃的泳裝後,她從冰箱裡拿出透心涼的可樂,手叉著腰牛飲起來。
這畫面真是贊到可以拿來當可樂廣告。凹凸有致的美艷肢體上香汗淋漓,盡情暢飲可樂的咽喉隨每一口上下跳動……
真是性感又大膽的景色。
“……”
我吞了吞口水。別誤會,我不是被小舞的豐胸俏臀搔動雄性慾望之類的。
是那黑光閃閃的冰涼液體勾走了我的魂。
啊啊,我也好想大口喝可樂啊!
看傻了的不只是我一個,永遠半張著嘴望著小舞,春香也“走開!”似的緊緊閉眼。她們還在死撐,意志十分堅強。
而小舞——
“哈~超爽的~”
她“噗哈”鬆口氣且不顧形象地打了個汽水嗝。
“呼呼呼~怎麼樣~?”
然後將冷得會讓人尖叫的寶特瓶可樂貼在我臉上。
“你想要這個嗎?要就拿呀?”
看來棄權後,她決定成為邪惡的一方開始搗亂。對於這個問題,我已在心中斷然回答。
是的,我真的很想要啊,女王陛下!
爾後,我們在小舞的穿腦魔音(啊啊~可樂好好喝喔!鉋冰、涼拌豆腐!)和第四十五分鐘的速食杯湯的夾擊下繼續苦撐。
已經搖搖晃晃的春香和永遠仍不放棄。現在想想,她們別的不說,就是毅力高於常人。然而就算心有餘力,身體遲早會面臨極限。
第五十分左右,她們倆不約而同地跟在我之後向前倒下,小舞隨之宣告兩人同時奪冠。
“你們表現得太好了!所以我宣佈,你們可以分成上下午,使喚正午一整天!”
都不問我的。
賽後,一夥人將暖氣切換成冷氣,把汗濕的衣物扔進洗衣機並依序沖澡。永遠調配了加點醋的梅或桃子口味自創冷飲,小舞和春香也快手快腳地剖起西瓜。
已經完全復原的裕之助也跟著大家回到客廳沙發,大啖西瓜開始講評。
也許是流過汗的緣故,女孩們表情清爽、皮膚潤澤,富有健康美。
“結果,好像有種三溫暖的感覺耶。”
紮起夏日小馬尾的春香,搓著變得滑嘟嘟的雙手喃喃地說。
小舞“刷刷刷”地邊啃西瓜邊笑。
“想不到對‘男子力’沒幫助,反而是‘女子力’提升了呢~”
“……嗚嗚,如果我的耐力能再強一點就好了。”
裕之助又在一邊哀怨。
“……還要嗎?”
永遠問我要不要再喝點她特調的飲料。無論我問了幾次作法,她不說就是不說,不過蓮動後喝她的飲料,身體都有種變輕的感覺。有點酸酸的,超級好喝。
“好!”
我馬上遞出透明玻璃杯。
“來。”
永遠笑容燦爛地為我續杯,讓我再次感到夏日的美好。
由於就這麼分離實在可惜——
“對了!要不要去唱卡拉OK?”
小舞一發難,我們即刻附議。現在是下午四點,到車站前唱個兩小時剛剛好,春香、小舞跟裕之助也能直接搭車回家。
我們迅速準備完畢,往站前的KTV前進。大家都很亢奮,沿路聊個不停。碰巧店裡還有便宜又不小的房間,一下子就開唱了。
我自告奮勇打了頭陣。
唱得雖爛,但非常投入。
女生們咿咿呀呀地炒熱氣氛後,小舞接下女生隊第一棒,按著胸吸口氣,唱出情歌。
而我卻訝異得瞠目結舌。
有沒有這麼猛啊!
“……”
可是愣住的只有我一個,永遠、春香和裕之助都陶醉地閉上眼搖擺著聽歌,一點也不驚訝,不愧是一流歌手——雖沒那麼誇張,但也絶不是泛泛之輩。
下一棒春香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彷彿本尊到場般演唱知名少女團體的輕快歌曲。
“厲害……”
永遠也輕鬆唱著KEY超高的動畫歌曲。她和春香相反,她的獨特唱法幾乎讓歌變成另外一首,但並不令人覺得怪。說起來,我還比較喜歡這種充滿永遠風格的唱法。
模仿得維妙維肖的春香。
個人風格強烈的永遠。
兩個人都亂強一把的,可以收門票了吧……
如果連裕之助都很能唱,我可能就待不下去了。幸好他拉我一起笨拙地唱些哼哼哈哈的饒舌歌,讓我鬆了口氣。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
High到極點的卡拉OK時間終於結束,一行人走出店門。
“唉~我還可以再唱的說!”
小舞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
“下次我們再一起來唱吧!”
春香難得地如此宣言。
“……好好玩喔。”
永遠也笑了。
眾人帶著充實的表情說說笑笑,目送小舞、春香和裕之助過剪票口後,我和永遠並肩打道回府。太陽沉了一半,晚霞的色彩佔據了天空。
我和永遠一直沒說話。
因為我們就是這麼滿足。來到公寓前,我們碰巧發現東加的高大身影站在斑馬線另一端。她一早就出門練摔角,現在才回來。
真可惜。
我也好想聽她展現歌喉。
“喂~!”
我向她招手,她也面無表情地舉手擺了擺。等她過馬路時,永遠突然抬頭對我說話。
表情靦腆。
“那個,說不定‘男子力’——”
“咦?”
我轉過頭。
“那個,我剛才沒機會說。”
她害羞地說,
“我想,‘男子力’是會讓人做笨笨的事,也會讓周圍的人一起變笨的力量。”
我苦笑應之,而她微微笑又說:
“那是女生沒有的東西,一種能把‘笨笨的事’變成‘現實’的力量。”
她兩頰一紅,掉頭轉向東加,並小聲補充:
“那就是我喜歡的你的力量。”
我聽了眯起眼睛,凝視她的側臉。
胸口——
輕輕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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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員召集篇 ACT2 跨不出的起跑線
晚間十一點,腦袋放空的我玩著手機將棋遊戲。依照白天比賽結果,明天我要分別在上、下午陪永遠和春香出去玩(這算是約會嗎?),所以很早就回自家臥房休息,然而卻一直睡不太著。
晚餐時,永遠一直低頭吊眼對著我——
“……不要睡過頭喔?”
並這麼叮囑,而春香——
‘我很期待喔。趕快做好被我玩弄半天的覺悟吧!’
也傳來這樣的簡訊。
可是最近過的都是日夜顛倒的日子,遲遲沒有睡意……
‘將軍。’
遊戲畫面上的兔子出聲了。這款將棋遊戲裡的對手全都是動物,主角為了找尋在深林中失蹤的妹妹,必須打敗各種愛下將棋的動物獲得提示,往深處前進。這構想還挺搞笑的。
世界觀超越了“獨特”,已經是有點怪的地步了。畫面可愛(矮矮胖胖的林景或動物等),難度卻有中上水準,到底瞄準的是什麼客層啊?AI頗強,兔子雖只是序盤對手,精神渙散的我已被一路壓著打。
“啊~沒救了!”
儘管有機會躲過這波攻勢,我還是乾脆地按下“投降”。
“呼。”
我把下巴放在枕頭上嘆了口氣。一點也提不起勁,至於原因,我想我應該清楚。
豐國大哥沒找我下將棋。而且說起來,這款遊戲也是在敗給他之後心有不甘,才買來鍛鍊自己的。
可是暑假開始以後——
喔不,應該說他贏了我那一次之後,就不再找我下將棋了。實際上,像豐國大哥這樣身為奧伯龍動畫公司總經理的大忙人會找我這一介高中生下將棋,本來就是件怪事。但苦無雪恥機會的我,心就像懸在半空中,覺得不太舒服。
“……”
會看著手機,認真想著“怎麼都沒有豐國大哥的簡訊啊”的我,感覺有點噁心。
對方可是大我二十歲以上的中年大叔耶。
我伸手拿起擺在枕邊的《Sixteen》快速翻動。由於翻了不少次,書上到處都是摺痕。
在永遠和春香都參加了的《Sixteen》動畫版試音時造成間接影響的我,也成了一名單純的書迷。我很喜歡書裡少年漫畫般的熱血橋段,不僅是床上,泡澡或蹲馬桶時我都會翻它幾頁,有點對不起作者澤村小姐就是了。
現在劇情來到我喜歡的角色辻井遠矢嘗試取回力量,但場面雖熱到沸騰,我卻不太能融入書中世界。
不是因為身體疲勞,也不是感冒了什麼的。
一定是——
(因為選秀會告一段落了吧……)
從那之後,我就沒向永遠她們問過後來的事,是不是已經開始錄音了呢?
我不經意地想起騎腳踏車載著永遠街上停車場坡道,直奔選秀會場的情景。
那時的激昂之情已經一點也不剩了。
我也覺得當時的自己怪怪的。
不過,那感覺真的不錯。
為永遠打氣、成為她高昇的台階,看著因為怕生而無法發揮驚人才能的她逐漸開花結果的感覺,真的很棒。
當然無庸置疑地,我現在完全沒插手永遠的工作。
暑假前半雖有一連串精采安排,到了後半卻變得索然無味,漫無目的。不是熬夜看足球,就是放空打電動、看漫畫。
簡直有如行屍走肉。
但我心中還有個微小但清楚的聲音。
我想再找回當時的感覺。
也許扯得有點遠,其實我已經在考慮未來的事了,不是什麼都沒想過。
我開始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能讓我……就是身體發燙、熱血沸騰的事。
和永遠跟春香她們接觸以後,我的想法確實有所改變。與其說改變,倒不如說是心裡有什麼被磨尖了。我想——
我想再體驗更多那種感覺。
我想為人打氣,想幫人一層長才,想掌握聚光燈照亮他們。我的父親和姐姐從事的都是那樣的行業,看來體內果然有花澤家的血。
等我長大成人,我也想要那樣的工作。
為此,我想先做好準備。
我想先找點可能和目標沒有直接關聯,卻能讓自己成長的工作。要成為一個人的後盾,最重要的是自己在各方面是否足以支持他。從小看著勤奮踏實的老爸老姐長大的我,自然知道這點。縱然是隨時都像會張口吃人的豐國先生,辦公室裡也擺滿了各式書籍資料。若不磨練自己,用汗水作交換,是照不亮他人的。
那麼,我該朝哪裡前進才好呢……
若以短跑比喻,宛如是還沒聽見“預備~跑!”的起跑鳴槍一樣。
“啊呼~”
我打了個特大的呵欠。
然而在我看看枕邊時鐘準備睡覺時,一道不怎麼客氣的敲門聲傳進房來。
“我進去了。”
沒等我回話,別名法蘭索瓦·奇拉拉·彭裘爾的職業女摔角手兼聲優就緩步走進。比起她的藝名,我倒覺得她的職業比較詭異。
身高近兩公尺、皮膚黝黑的她,用摩艾像般的嚴肅面孔掃視我的房間裝潢後——
“……”
默默地低頭看著我。
“請問……?”
莫名的壓迫咸迫使我立即坐正。說起來,東加還是第一次進我房間呢。
她目前住在我和老姐的公寓套房隔壁,是永遠的室友。
跨足摔角和聲優兩界的她平時相當忙碌,放暑假後,我跟她幾乎沒碰過面。
“什麼事啊?怎麼了嗎?”
接著——
東加回答了短短一句話。
“我是來夜襲的。”
我大力“噗”了出來。
“咦?咦?”
但她卻正色地——
“開玩笑的。”
盯著倉皇的我這麼說。好樣的,東加。
儘管如此,我還是沒那麼容易就被對方打亂陣腳,用莫名其妙的搞笑轉變局勢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呢。
於是我故作媚態,在床上橫躺。
並若無其事地說:
“好哇?如果東加想要……我說不定可以喔?”
我自己也知道這樣說話很噁心。(插花:確實好噁心==)原希望東加能就此退卻,但事與願違——
“知道了。”
她淡淡地這麼說後突然立正,直直朝我倒了下來。
就像被鋸倒的大樹那樣。
“我就吃了你吧,感謝招待!”
面無表情地直逼而來。
好恐怖!
就物理上而言,真的很恐怖!
“你等一下!”
我連滾帶爬地跳下床,東加也幾乎在這個瞬間整個人撲上我剛待的位置。
床重重一震,棉塵飛揚。
“得、得救了~!”
差點就變床單了。
“……”
東加只抬起頭,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但我卻忍不住噴笑了。我認輸,認輸。總覺得,我就是贏不了這個人。
她慢慢爬起,坐在我床上,我也就地盤腿坐著問:
“說真的,你是來做什麼的呀?”
“……”
她從身側的小肩包中拿出兩張票券遞給我。
“我是來給你這個的。”
“……這什麼?”
我一接下就不禁驚嘆:
“喔~是摔角的票耶,而且還是擂台邊的位子!”
特等席次呢。
‘巔峰對決~夏之陣~’
正面印著這段標題。從出場選手的小字位置來看,東加扮演的大概是頭號挑戰者。
“東加果然厲害。”
我笑著這麼說之後——
“人美也是種困擾呢。”
東加兩手環抱,擠出自己的碩大胸脯。實在太有魄力了。
“這是怎樣,給我的禮物嗎?”
聽我這麼問——
“……不算是禮物。”
她從包包拿出小型麥克風,打開開關——
“這個嘛,我想這是用來表示我對你的敬意和餞別吧。”
用可愛的動畫娃娃音這麼說道。看她說到一半搖身一變,語氣用詞都換了個人的樣子,我還是會有點頭暈,使我一時混亂。
“咦?敬意?餞別?什麼意思啊?”
“……”
東加手握印籠(註:江戶時代掛在腰間存放藥物之用的小容器)般大小的麥克風沉默片刻,之後看著我說:
“我大概下禮拜就要離開這裡,搬回原來的住處了。不過呢,部分行李還會放在這裡一陣子,隨時都能在這裡過夜。”
“啊,這樣啊。可是……咦?哇啊。”
無數思緒在我腦中千迴百轉,而最先出口的是:
“這樣會變得很冷清耶!”
這是發自內心的。
可以的話,我還想在東加的陪伴下歡度這個夏天。
“那是因為……摔角那邊很忙嗎?”
“嗯。”
東加忽然眼帶笑意地說:
“那也是啦,但主要是因為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任務?”
我稍微尋思,想起她來這裡的原因。
“那是,咦?你說鍛鍊永遠?”
老姐認為,永遠不安定的精神是她的最大弱點,於是請到身兼摔角手的東加來鍛鍊永遠的心智。然而東加卻老是將“我要提升永遠欠缺的‘女人味’”掛在嘴邊。
老實的永遠也乖乖聽令,跟著東加晨跑或做些無厘頭的事訓練膽量。
“對。”
東加點頭回答,說來奇怪,東加的表情還是這麼平板威嚴,一透過麥克風說話,感覺就變得柔和許多。在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時——
“其實啊,我看到她和你衝去會場那時就明白了。”
“?”
“她已經懷有相當的‘勇氣’,不需要我來教,所以我的任務自然就結束了。”
東加是指暑假前參加試音會的事吧。永遠遭到與她所屬公司有所糾葛的流氓襲擊,如果是以前的她,說不定早就嚇死了。但她很快地重新振作趕往會場,並以近乎完美的演出奪下了角色。
“……嗯,當時她的確很勇敢啦……”
見我說得不乾不脆——
“呵呵~”
東加突然用更誇張的動畫式聲調說:
“儘管驕傲吧,少年。你贏了!”
“贏、贏了?”
突如其來的轉折,使我一時抓不到頭緒。即使東加語氣輕快,直視著我的眼神卻不像在開玩笑。
“沒錯。我……應該說真弓姐、豐國大哥跟名古地先生也都很擔心永遠脆弱的心靈,想強化她那一部分。我想做的,是將處於‘零’的她從‘一’開始灌輸,但你不一樣,只有你確信沉睡在她心中的堅強。在我過來之前,你是怎麼幫助永遠挺過豐國大哥的補考,我都聽春香她們說過了喲?你的療法乍看很亂來,結果卻成功地為世界保住了一名天才聲優。”
“這……”
“那時候也是因為你一句話,永遠才能撐到最後的呢。”
“她……”
我理解了東加的言下之意,搖搖頭說:
“嗯,她並不像外表那樣瘦小脆弱,在她的靈魂深處還是有著堅不可摧的部分。從這點來看,我做的其實不算什麼。”
接受豐國大哥條件嚴苛的補考時,是她潛在的堅強意志,幫助她自己在最後的最後獲得成功的。
想演活角色。
以表演為己任。
如此強烈的熱情,就是她的力量。
我想,那就是永遠的武器。她真的很怪,不僅擁有“超”字級的男性恐懼症,平時也沒法子和人好好說上幾句話。
還總是畏畏縮縮,深怕受傷的樣子。
可是——
她仍擁有在關鍵時刻重新站起的勇氣。
我輕笑一聲,說:
“恐怕連她都沒發現自己有那麼堅強吧。”
“只希望——”
東加若有似無地低喃,沒聽清的我接著反問,但東加搖了搖頭。
“沒事,別在意。”
或許是我多心了吧。
‘只希望那不會往壞的方向發展就好。’
總覺得她想這麼說。
之後,東加對默默不語的我爽朗地說:
“所以,我完成了我的任務。而且摔角和‘Sixteen’的錄音工作都要正式開始了,我也該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才行。”
而我也率直地說出閃過心裡的話。
“其實,我認為你的確教會了永遠一件很重要的事。”
東加忽而一愣。
“就是女人味。”
我咧嘴一笑,放膽地說:
“她真的變得很可愛喔,特別是最近這陣子。我想永遠在這方面一定很鹹激你才對。”
“唔。”
東加突然放下麥克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原來的聲音開懷大笑,又將麥克風拿回嘴邊。
“謝謝你,正午。聽你這麼說,我真的挺開心的。也許你最近比較忙,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撥空來看我的比賽。票有兩張,你就找永遠或春香一起來吧。只不過,不可以讓女孩子傷心喔?”
說完還拋了個媚眼。
“呃。”
我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好!明天還要早起,我先回去了。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
見東加直挺挺地站起,我不禁喊住她。
“那、那個——”
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這樣,只感到有個疑問從意識之海深處冒了出來。
想必和東加對話時,這疑問一直在我心中伺機而動。
“我想問的是,你當初怎麼會接下‘教育永遠’這樣的怪任務呀?講難聽點,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嗯?什麼意思?”
“算起來,你應該是她們幾個之中最忙的不是嗎?不僅摔角和聲優都不能馬虎,還一下密集訓練一下參加選秀。忙成這樣的你,怎麼還會把時間花在我姐的請求上呢?”
“……”
經過短暫的沉默,東加開口說:
“這個嘛,其實你已經說出原因了。”
“咦?”
“因為真弓姐拜託我,因為永遠需要我。”
我聽得背脊一麻。說的也是,她也是受人之託才來到日本打摔角,並踏入聲優界的。
“因為有人需要我、期待我,所以我滿足他們。當一個好好小姐還真是累人呢,喔呵呵呵~”
我仍記得清清楚楚。
遭到流氓襲擊時,在生死關頭拯救我和永遠的就是東加。她真的像一呼喚就必定會出現一樣。
天吶!
現實中竟然也有這麼像超級英雄的人。
難怪永遠會跟她這麼親近。
“那我走囉,goodnight~”
東加豎起兩根指頭,從額上向前撇去。帥啊,東加。
翌日天公作美,是個大好晴天。
上午快九點時,我騎著我的愛車趕往和春香約好的地點,原因是一封意義不明的簡訊。
‘一定要騎腳踏車來喲。’
目的地是離我家附近車站四站遠的公園,騎腳踏車大約要三十分鐘,我便提早出了門。原本今天想避諱一下,但永遠還是為我做了一桌早飯,我也識相地吃完再走。當時永遠——
“……加油喔。”
頂著不知是鼓勵、不甘還是有所盼望的臉對我這麼說。
而我——
“啊,好,我會加油!”
也用不知是愧歉還是期待的表情回答。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懂春香的指令有何意義。
為何要騎腳踏車呢?
她約的時間也很怪。原本是上午永遠,下午春香(好像是猜拳決定的),但她們在三天前臨時對換。問永遠原因,她用一副分明知情的表情說:
“……不知道。”
還不敢看我,有夠可疑。
公園。
上午。
腳踏車。
莫非是想騎車郊遊?
我向相約的標的——公園入口的圖騰柱騎去,併為之愕然。
我立刻看見了形似春香的身影。她穿著涼爽亮眼的純白洋裝站在圖騰柱下,但柱下不只她一人。幾個男性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地越靠越近。
而且都拿著棍棒般的物體。
唔喔!
春香危險了!
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但我沒衝進人群,反而在附近慢慢停住下車站定,還竊笑著觀察情況。
因為我發現保持尷尬笑容的她身邊全是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手裡拿的是如假包換的槌球球杆。
我想她——
大概是被搭訕了吧。
“怎麼樣?要不要玩玩看呀?”
“槌球很好玩喔!來嘛,我們一步步教你。”
“我孫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呢。”
竟然光天化日調戲女子,真是群老頑童。不過他們的語氣並不強硬,只是半開玩笑地邀她玩球,所以春香只能苦笑應之。很快地,她發現了我——
“啊。”
旋即轉為一副擰眉瞪眼的表情。爺爺們隨她的視線轉頭,一看見我就遺憾地唏噓起來。
“不好玩,男朋友這麼快就來了。”
“可惜喔。”
我牽著車慢慢走向他們。
“不好意思。”
先向爺爺們低頭打招呼後再對春香說:
“抱歉,我來晚了。”
見春香鬆了口氣似的,一位爺爺賊笑起來。
“你女朋友挺可愛的嘛。”
春香聽了雙頰暈紅,而我早已料到會有此可能,從從容容地對他鞠個深躬大聲說:
“謝謝您的誇獎!托福了!”
雖不知是託了啥福,但老爺爺們愣了愣,接著笑成一團。
“原來春香是爺爺殺手啊,嚇了我一跳呢?”
我笑嘻嘻地這麼說——
“……看我被人搭訕很好玩嗎?”
惹得春香忿忿抬眼瞪我。
“因為被老人搭訕的女高中生很少見嘛。”
我厚著臉皮故意招認,還豎起大拇指。春香又瞪了我一會兒,最後嘆氣說:
“算了,既然他們說我像你的女朋友,就不跟你計較了。”
“……”
春香的臉頰又有點紅紅的。
經她重提,我也害羞起來。
“你也知道的。如果否認,說不定還會更麻煩呢。”
“……”
“怎麼說呢,就是善意的謊言吧。”
春香又嘆了一聲。
“……隨便啦。”
我們正走向公園裡的腳踏車停放區。原以為要一起騎車兜風,春香卻是徒步來的。為轉換氣氛,我爽朗地說:
“話說回來,那群老爺爺還真有活力。如果只有我一個,一定被他們喊喊就招過去了。好在好在。”
“嗯~”
春香表情曖昧地笑了笑。
“其實我還挺怕老人家的,嬰兒也是吧。”
“……這樣啊?你剛剛不是應付得還不錯嗎?”
“是啊。”
春香淺笑著點點頭。
“我只知道自己大概表現得很正常,大概還不錯,但是不知道對不對。就是因為不懂怎樣才好,才會苦於應付。”
“……”
我偶爾會猜想,神樂阪春香這女孩是不是比新島永遠還不懂得如何與人交際。永遠遇到害怕的人就會明白地表現恐懼,擅與不擅一目瞭然,且在自己身邊拉出明確界線,並向週遭清楚表示這條線的存在。所以那看在他人眼裡無論是好是壞,對永遠的印象都是——
“社交手腕很差的天才型聲優”。
就某方面而言,永遠還能借其特殊才能,創造出容易生存的空間。
但春香就不同了。
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表現恐懼,也不會抗拒。與誰相處都會保持一定的穩重和笑容,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都能巧妙掩藏情緒。表現出自己是個好相處的女孩,是個模範生。
正因如此。
有時候,她看起來就像在夾縫間求生存似的。
“……我不是指討厭老人或小孩之類的喔?”
春香抬眼補充道。
我也笑著點點頭。
“這我當然知道。你只是不習慣而已吧?”
她頑固、笨拙的一面一定和她的生長環境大有關聯。聽我這麼說,春香似乎放心了點。
“也對,因為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過世了,也沒有兄弟姐妹嘛。”
“……”
“應該只是還不習慣吧。”
接著春香搖搖頭。
“抱歉,跟你聊這麼無聊的話題。”
她害羞地笑了笑,眉間卻流露出教人訝異的畏怯。我認識的春香,是個絶不會向他人暴露心中脆弱的女孩,更別說是同齡異性了。但這樣的她,現在竟不經意地在我面前展現她的內心世界。
看來前陣子和她起的爭執沒有白費。
“……”
突然間,一陣澎湃湧上我心——
“我想,你爸爸應該會很高興——”
“啊?”
“呃,沒事沒事,別在意。對了,腳踏車停那邊可以嗎?”
我趕緊轉個話題,指向現於眼前的腳踏車停放處。
“……”
春香的神情又複雜起來,不過很快地——
“好吧,就停那裡好了。”
“那個……”
我好奇地問。
“你今天有什麼計劃呀?”
只見春香——
“這個嘛……”
微微笑說:
“你只要乖乖跟著我就好,就像被主人牽著的狗一樣。”
這傢伙骨子裡果然有點S。
停好腳踏車,我便和春香開始在公園裡溜躂。植栽於廣大園地的各類林木,在我們頭上撐起了綠色陽傘,遮擋上午的陽光。遊園步道上林蔭處處,十分涼爽。
或許是因為時值暑假,園裡遊客不少。右手邊的大廣場上,有人鋪了墊子躺著(在做日光浴嗎?),有人互擲飛盤,也有打著羽毛球的情侶。
一名身穿黑色背心和短褲,似乎在慢跑的女子與我擦身而過,勾走了我的視線。
這一刻卻被眼尖的春香逮個正著。
“……正午學長,你的豬哥臉跑出來囉?”
被她這麼一糗,我連忙咳了兩聲,辯解道:
“嗯?沒有啦,我原本是田徑隊的,發現她姿勢很不錯就忍不住多看幾眼了。”
“你明明是跑短跑的,也知道慢跑怎樣姿勢算好哇?”
“唔。”
“想不到你對女人這麼咸興趣。”
正常男性對女人感興趣是天經地義好嗎!
但也只是想想。說了恐怕會吃不完兜著走,所以我選擇沉默。然而春香並未就此停火。
“你好像很想接近友阪小姐嘛?”
一道陰沉的視線飄來。
“友阪……”
我眼前隨即浮現出那天出現在醫院的黑衣少女。她有著清澈沉著的眼睛,以及不同於春香和永遠的成熟氣度。還記得她的全名是友阪千秋,我在調查聲優時也曾聽過她的聲音,併為那奇妙的透明感所吸引。
老姐在工作途中昏倒那時,就是千秋陪她進醫院的。
“……我先告訴你喔。”
春香白著眼對我說:
“那個人不簡單喔?”
“……不簡單?”
“是的。聽說她曾經一擊打趴來搭訕的男人,還在電車上讓色狼的肩膀脫臼呢。別看她個頭小小,對武術還頗有研究的樣子。”
“是喔。”
我不禁感嘆。該說人不可貌相嗎?
不過,我有種“難怪”的感覺。
她是個外表看起來嬌小文靜的女孩沒錯。
但是她……
確實有種武士般的氣息。即使春香呵呵笑了起來,我也沒有否定我對千秋有點意思。
對不起,因為那是事實……
不久,並肩漫步的我們總算抵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籬笆圍起的公園一角,設置了犬舍和飲水槽,裡頭放養了許多狗。聽說這裡是義工團隊經營的狗園,養的全是棄犬。入口的看板寫有設立宗旨和募款文宣,門票只需兩百多日元。能在狗園裡直接接觸的,都是嚴格挑選的親人狗兒,與大型犬或較有攻擊性的完全隔開。
我和春香各自付費入場,動物的騷味隨即撲鼻而來。雖然比起貓,我比較喜歡狗(當然貓也喜歡啦),但春香不只是“喜歡”而已。怎麼說呢——
一進園,她的眼神就變了。
“小狗狗~!”
連語氣也變了。
“好多小狗狗喔!”
春香的雙眼宛如孩子般閃耀,滿心期待地觀望四周,看來她真的很愛狗。在我訝異於她的變化時,一隻充滿服務精神的柴犬發現我們,隨即吐著紅紅的舌頭哈哈喘氣,朝我們小跑步奔來。
且不斷磨蹭春香的小腿。
“('&TT&。RR%R%!R%R%!”
春香立刻說了串聽不懂的話。
她不怕裙襬弄髒,直接跪在地上摟住柴犬脖子,柴犬也很開心似的猛搖尾巴。
“啊~討厭啦!”
笑容滿面的春香和狗狗互相蹭起臉來。
“好可愛!好可愛喔!”
我都分不清是誰在向誰撒嬌了。即使被春香的遽變嚇了一跳,但看她這麼幸福的樣子,我的表情也放鬆下來。春香卸下了與人相處時的所有防線,以最純真的面容和狗狗玩耍。
咸到背後有點動靜的我回頭查看,發現有只短腿的雜種犬端正地坐在那裡抬頭看我。
一和我對上眼——
“汪!”
就吠了一聲,它將前腳扒在地面,也想找人玩的樣子。
“很好!”
我便決定捨命陪君子,蹲了下來展開手臂。
“來吧!”
結果狗狗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搞啥啊?
我們和玩到衣服沾滿騷味,狗狗仍接踵而來。有吉娃娃、意大利靈堤、波音達犬、可卡和許多認不出的雜種犬。它們爭先恐後地擠成一堆包圍我倆,又突然散去。跟著轉頭一望,看見它們也向其他遊客拚命撒嬌,一個接一個地奔向每個人的腳邊,就像有排班一樣。嗯~服務很周到嘛……
我和春香用出口處的刷子除去衣服上的狗毛,甚至捲成了一團不小的毛球。再以酒精消毒雙手,離開狗園。
“呼~”
補充大量維犬命後,春香陶醉地吁了口氣,我便笑著說:
“你真的很愛狗耶。”
“……”
春香撇過頭來,理所當然似的回答:
“那還用說嗎,那麼可愛的動物誰都愛嘛!”
“也是啦,我也比較喜歡狗。我們家很~久以前也養過狗喔,是一隻德國狼犬,不過在我懂事前就過世了的樣子。”
聽說它是只因年老退休的警犬,教養一等一,是老姐年幼時的好保鑣。但它雖然聰明,卻總是彷彿在顧忌著什麼,連吃飯時都放不開,直到最後都是客客氣氣的。它和原本苦樂與共的飼育員警官分開後,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住進我們家的呢?
這好像是個令人感傷的話題。聽我這麼說——
“……我也好想養那種狗狗喔。”
春香郁鬱地低語。對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她而言,養狗應該是很大的負擔吧,每天帶狗散步也是件相當耗體力的事。
“以前啊——”
春香一面將整齊對摺的千元紙鈔投進募款箱一面說:
“爸爸家……也就是秋宮涼子家裡,養了一只好大的黃金獵犬。它真的很大隻,毛也很漂亮,而且很聰明。眼睛又黑又圓,就像是大布偶一樣。爸爸來陪我時也時常會帶它一起來,讓我開心得不得了。”
“……”
神樂阪春香和聲優界當代女王秋宮涼子是異母姐妹,兩人的糾葛……不,應該說春香單方面對涼子抱有近乎仰慕的自卑感,長年束縛著她,使她不知該如何定位自己。
而這樣的春香,正平心靜氣地感懷父親、大狗和自己的過去。
“我大概是受到那只叫做米歇爾的狗狗影響,才會那麼喜歡狗的吧。我牽它散步時,它還會配合我的步調,很善解人意。可是到頭來,‘米歇爾’這個名字也是秋宮涼子取的,因為那是爸爸送她的七歲生日禮物。”
“……”
“我真的好羨慕她,也很嫉妒。大房子、爸爸、可愛的狗,當時我渴望的一切她都有,讓我很不甘心。我甚至曾經夢想在聲優界贏過她,和比爸爸更帥更富有、只愛我一個的男人結婚,住進白色豪宅裡,並養一隻附帶血統證明、毛髮亮麗的狗狗。那曾經是我未來夢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接著她面帶苦笑——
“可是我慢慢長大,也逐漸看清現實,夢想也只剩下打敗秋宮涼子了。不過——”
春香突然吃吃笑了起來。
並直視著我說:
“我已經不一樣了。我不再幻想搬進豪宅,說不定還比較喜歡小巧玲瓏的家呢。有錢人大帥哥也不必了,只要能共組一個安穩的家庭,住在媽媽附近就好。至於純種名犬當然也不需要。”
春香溫柔地望著在圍籬後跑來跑去的狗兒們。
“……如果可以,我想領養可能會被防疫所之類的安樂死的狗狗。這就是我現在的想法,而且堅定不移。”
大概——
春香紅著臉對我說:
“……是受到某個人的影響吧。”
唔。
我不禁向後一縮。
真實的春香或許就是這麼溫柔。
也非常可愛……
春香用她的腳步,引我到公園東側的乘船處旁,小湖邊停了許多手划船和天鵝船。我們在服務亭辦好手續後,就選了一艘附有遮陽棚的天鵝船。
我原來是主張手划船,但拗不過怕曬的春香。誰教女孩子視膚如命呢。
我和春香在天鵝船並肩坐下並踩起踏板,操控起來靈活得令人意外。我們很快地離開棧橋,讓天鵝溜進湖中央,蕩出粼粼波光。
風兒挾著夏日薰香,吹過棚下。
幸好選了能遮陽的天鵝船。
若頂著這種大太陽划船,恐怕會被曬昏。
我們在睡蓮密佈的水域裡停下小憩時,春香突然說:
“好了,正午學長,幫我個忙吧。”
並從包包裡取出透明資料夾交給我。
“啊、嗯。”
我跟著看看夾中紙上的標題——
“咦?‘Sixteen’?選秀?”
忍不住拉高音量。
春香含笑答道:
“這是敗部復活戰。導演為動畫版新增了原創角色,所以……雖然說,那是個像旁白一樣的角色,我也要去報考這次選秀。時間很緊湊,只有兩關。”
“喔喔!”
我又驚呼一聲。春香不再執著於和秋宮涼子對決,從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重新出發,挑戰“遠音”一角,卻不幸在決賽飲恨。
當時的她一定很沮喪吧。
但她已經振作起來,積極向前了。
“這真是太好了!”
春香她——
果真是個毅力堅強的女孩。
“春香,你真的很厲害耶!”
被我一連誇了幾聲——
“哎喲。”
春香噗嗤一笑。
“人家又還沒選上,只是報名而已啦。”
但我搖了搖頭。
“你一定會上的!既然這樣,能幫的我一定幫,不讓我幫還不行喔!”
春香溫柔地看著我——
“那麼,你到底要我幫什麼呢?”
我做著捲袖子的動作問道。
“這個嘛,我會念這個芹的台詞,你就念這個陽太的台詞。芹和陽太都是‘悔恨之血’的成員,好像是負責片尾的下集預告呢。”
春香似乎看出我的疑問,為我稍作解說。
“這樣啊,他們都是動畫版的原創角色吧?沒記錯的話,小說裡應該沒他們兩個。”
春香點點頭,忽然間——
“‘遠音摘下了罪孽之戒,與“悔恨之血”共同探尋看不見的未來。’”
行雲流水地讀齣劇本。
奇怪?
她以前念稿時感情有這麼豐富嗎?
也許是因為現場聽她說話,沒有隔著麥克風,感覺比平時的她更有感染力。那清甜的嗓音聽得我一時出神,直到她做出“請”的手勢要我接下去,我才趕忙念出下一句。
“‘於此同時,遠矢得到了弒師仇人的線索,卻不知那將指向無可挽回的決裂。’”
大外行的我唸得乾乾啞啞,抑揚頓挫全無。不過無所謂,在職業聲優面前,我的聲音只是標點符號。
試音時,一定會有嗓音充滿魅力的男性聲優,用更專業的手法來演繹這個角色。
“‘小雪對理子揭露了禁忌的真相。’”
春香又流暢地讀下去,聲音美得令人陶然,有種本來就澄澈的聲音更顯透明的感覺。原來如此。
說不定,她真的很適合當旁白。
“‘注定的命運之數——Sixteen。下回第十話,“告別的代言人”。’”
接著換我。
“‘若不相信彼此,我們不會將背後交給對方。’”
再來春香。
“‘無論時間多麼短暫——’”
最後我和春香齊聲說道:
“‘我們仍會相互呼喚。’”
喘口氣後,我猛烈地鼓掌起來。
“……謝謝你。”
使她有些靦腆地低下頭。
“真的,很厲害喔。”
我笑嘻嘻地點頭說:
“這不是客套話,我真的覺得你詮釋得很好。嗯,雖然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評分,總之就是很棒就對了。”
春香取回資料夾,羞羞地不說話。我感動地說:
“哎呀,我也好希望你拿下這個角色喔。”
並順道一問。
“對了,選秀會是什麼時候啊?”
接著——
“這個嘛——”
她看看手錶,若無其事地說:
“應該是四十五分鐘之後開始吧?”
“啥?”
“啊,我們差不多該回乘船處囉?”
“什麼————————————————————!”
我忍不住大叫。
我二話不說飛快返航上岸,焦急地付了帳,並略為強硬地扛把她的包包扛在肩上牽著她就走。她途中好像有些話想說,但又吞了回去。
最後她樂在其中似的說:
“趕快喔,正午學長!”
她跟在我身邊,隨我的步伐快速地跑。我的心已亂成一團,看了表又慘叫一聲。
“嗚哦!只剩四十分鐘了!”
我邊跑邊問:
“選秀會場在哪裡?坐電車去可以嗎?離這裡多遠?”
“……”
春香故作鎮靜般平然地說:
“用正午學長的腳踏車載我過去應該還來得及!離這裡不會很遠!”
“好!”
我立刻朝腳踏車停放處加速奔去。
“……”
然後——
在見到腳踏車時放慢腳步。
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等等。”
我調整呼吸,在車前站定並轉向春香。
“你……一開始要我騎腳踏車來——”
眯起雙眼。
“該不會——”
“啊。”
春香吐了吐舌頭。
“被發現了?”
“喂~!”
春香急忙解釋:
“啊,不過等等有選秀會是真的喔?只是離這個公園真的很近很近,走路也只要五分鐘,騎車不用一分鐘吧。剛才說的時間,是包含事前準備的預估時間。其實很充分,一定趕得上。我只是也想緊張一下而已。”
“搞什麼啊……”
我都快虛脫了。
“可是——”
春香噘起小嘴。
“你剛不是說‘能幫的一定幫’嗎?”
“呃,是沒錯。”
“我也希望你能給我一點衝勁。新島也是因為你騎車送她才拿到角色的嘛。”
“那不是因為我送她去的緣故吧……”
“……你都能丟下哭泣的我,騎車去幫新島了。”
春香凝視著我的雙眼。
“那種咸覺——”
眼眶有些濕潤。
“我也很想體會一下。真的。”
是演出來的嗎?
嗯,應該是演的吧,拳頭握得太誇張了。不過——
“唔。”
她卻說得我無力招架,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啊。
算了,既然只是騎車載她就好——
“好吧!”
我解開腳踏車鎖一腳跨上。
“我知道了!上來!”
並指指背後,開始演戲。
“我一定會想辦法趕在時間內把你送到!我會全速狂飆,要抓穩喔!”
“……”
接著是一次呼吸的空白。
然後——
“好的!拜託你了!”
春香開心地回答。她真的好高興好高興。
我順著後座的春香指示汽車,知道位置後,發現那兒實在很近。但我為了保持氣氛,依然卯足全力地踩,乘著夏風一路飛馳,一下就滿身是汗。坐在置物架上的春香使力摟緊我的腰,喃喃地說了些話。
“好賊喔……”
那真的很小聲,但我仍聽見了她這麼說。
“新島就是,因為有過這種感覺,才過關的啊……”
像在自囈。
也像竊喜。
有如舍下了恐懼。
彷彿隨時會掉淚。
當時她確實是這麼說的。
“有過這種感覺,我一定能夠更堅強的。”
接著,我感到她的臉頰緊緊貼在我背上。
作為選秀會場的Compo工作室,是一棟帥氣的白色建築。想當然耳,時間多到有剩,但我還是跟春香小演了一段。
“呼……趕、趕上了嗎?”
我看看手錶,煞有其事地說,春香也配合地——
“對!總、總算趕上了!那我走囉!”
春香輕巧地跳下置物架,和我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哈哈。”
“感覺還蠻逼真的嘛~”
然後失笑。
有種無以言狀的成就感。春香先收起笑容再微微笑,稍微靜下心來對我說:
“……正午學長。”
“怎麼啦?”
“你記得我之前跟你說到一半的話嗎?”
“說到一半……?”
“就是如果我拿到‘遠音’,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對喔。”
我騎車去尋找永遠時,春香的確想說些什麼。那是……
“我——”
春香的臉忽然紅得像顆蘋果。
“如果贏得了這個角色,我就要向你告白!”
她緊閉雙眼大聲地說。
“就算被罵,我也要告訴你我喜歡你!”
“啊?”
我腦殼裡所有線路頓時全都掛了。
“……我是認真的喔?”
春香既像生氣又像撒嬌地抬眼看我。
“我一定——”
會贏的。
她最後還說了些話,大概是“我不會輸給秋宮或新島的”之類的吧。
總之當時的我嚇得魂不附體,沒聽清楚。春香就這麼掉頭一轉,走進大樓裡。
而我——
還僵在原地,一堆話在心裡打轉。不是啦,我對她也有好感。
這場約會也很有趣,不只是有話題性而已。
但萬萬想不到……
春香她……
咦?
我?
她真的是對我說的?
該不會是幻聽吧?
我這輩子還沒被人告白過耶。
她怎麼……
不會吧,她是春香耶。我想想,我想想。
我——
我現在最強烈的念頭是……
“什麼叫‘如果贏得了這個角色’啊。”
我不禁慘叫。
“明明已經是直得不能再直的告白了啊!”
如果還有更直接的,那會是怎樣?
在我恍惚時,幾個多半是在這兒工作的人帶著可疑目光從旁經過,我趕緊回神躲到一邊。和永遠跟春香認識以來,我學到了一件事,就是現在的聲優……特別是年輕貌美的女性聲優,擁有數不完的狂熱粉絲。其中自然有些人不知節制,造成聲優嚴重困擾的事時有耳聞。例如守在錄音室外,等目標聲優出現,半強迫地與其近距離接觸等等。
為了避免瓜田李下,造成不必要的糾紛,還是早早離開為上。
但我一轉身,就“奇怪?”地停下了腳。Compo工作室的正門是毛玻璃門,所以即使離了點距離,裡面糊成一片,還是能看見大略的狀況。
而我看見的,是兩道令人在意的身影。
(?)
我動作看起來或許有點可疑,但仍貼近了玻璃門。有點眼熟。
(是名古地先生跟小舞?)
任職於蒂塔妮亞公司,負責永遠、春香和小舞等聲優的經紀人名古地先生,在相當於門廳的地方和小舞面對面交談。我在意的是他們激烈的肢體動作,看似有所爭執。我再靠近一步,聽見小舞好像怒氣衝衝地說了些什麼。然後下個瞬間——
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間,但我確實聽見名古地先生尖鋭的責罵聲。
“不要再說了。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呢,你到底在不滿什麼?”
他的語氣依然有禮,但掩不住怒氣。之後小舞似乎說出了她的不滿,可惜聽不清楚。
我嚇了一大跳。不僅是對平時言行溫文的名古地先生如此粗聲說話感到意外,也不敢相信小舞會這麼反抗名古地先生。就我所知,儘管他們有些特殊癖好(開痛車、玩變裝),仍是心智相當成熟,做事有原則的人。
所以,這一刻甚至讓我猜想他們會不會是在排戲什麼的。不過不可能,我想其中一定有些緣故。
我悄悄站直。
這不是我該聽的。
於是我再次舉步離開Compo工作室。
剛剛一連串的意外還在我腦裡轉呀轉地。春香的告白、小舞和名古地先生的爭執……特別是春香的事,讓我腦子不停喊著“怎麼辦~怎麼辦~”。
春香確實是個可愛的女孩。
也是個好人。
要和她交往嗎?
我能和她交往嗎?
我邊過斑馬線邊想著這些問題,所以——
“咦?你是花澤小姐的弟弟吧?”
一聽見有人喊我,反應不及的我傻在原地,一會兒才——
“嗯?”
我終於注意到我見過幾次面的少女,友阪千秋。她還是穿著長袖黑衣服,以及直條紋的長筒襪。微翹的短髮下,有雙烏黑閃亮的眼睛。
像只神秘的黑貓。
她就是這樣的少女。
是我和春香對話中提到的人物,也是我有點好奇、讓春香因此調侃我的女生。
“啊。”
我不禁開心地笑了。
“好久不見。”
友阪千秋也微笑——
“嗯,好久不見。快要紅燈了,趕快過去吧——啊!”
接著瞪大了眼。
我也“咦?”地看向她。
然後。
我被撞了。
最後記得的,只剩摔在柏油路上的感覺。
我連夢都沒作,就被痛楚強制喚醒了意識。
“呃,唔……”
右腳踝的劇烈刺痛,讓我猛然坐起。奇怪的是,我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車撞了,可是意識還停留在彈開的剎那。
換言之——
我以為自己還躺在車道上。害怕遭來車輾過的恐懼,使身體下意識地緊緊蜷起。
下一刻——
“啊。”
我撞上了軟軟的東西。
且有種奇妙的濃郁香氣。
“嗚哇!哇!”
我嚇得亂叫一通。
“沒事了!冷靜一點!”
一雙白皙的手輕輕繞過我的脖子,安慰我似的摟住了我。
“我已經按護士鈴了!醫生馬上會過來,你先冷靜!冷靜!好嗎?”
“唔喔?”
我緊張地左右張望。
“唔喔?”
我又不自禁地發出怪聲。眼前是白牆白簾幕,幾張並列的床。有些老人家和腳上裹石膏的人坐在其中幾張上,吃驚地看著我。
“他醒啦?”
鄰床和藹的白髮老奶奶頻頻點頭說。
“啊,花澤先生,你醒啦?”
一個腳步從容的護士走進房裡。
“我馬上找醫生過來,你先等一下,不要亂動喔。”
她攤開手作前推貌,旋即離房。
我終於理解了現況。看來我出車禍後被送進醫院,而這裡是多人病房。
並不是加護病房。
表示我傷得不重,太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原來人會這麼簡單就失去意識啊。
“喔喔,喔喔喔~!”
安心和咸慨交雜的莫名領會感湧上心頭,而我懷裡的物體在此時咳了幾聲。
“嗯嗯,這下你應該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吧?”
“啊,嗯。”
我點點頭。
“謝謝。”
並抬頭看著大概是陪我上救護車的友阪千秋。
“那麼——”
她的臉紅通通的。
恐怕是因為害羞。
以及某些物理因素。
“你能輕一點嗎?好、好緊……”
一回神,我發現自己正全力緊抱著她。
“哇!”
我像鬆開彈簧般迅速退開,這一動又讓劇痛電流似的竄過腳踝。
“……你、你還好吧?”
千秋出聲關心我的傷勢,我雙手按著小腿肚含淚點頭。
“呼。”
她整理被抱亂的衣服後吁了口氣,仍帶薄暈的臉上浮齣戲譫的笑容。
“……你力氣還真大。”
該怎麼說呢。
即使腳痛得我哇哇叫,我的心還是在胸口撞了一下。
沒多久,頭禿得發亮的老醫生進房來,用筆燈照照我的眼並對頭做點觸診。
想吐嗎?會頭暈嗎?
問了這類問題後——
“嗯,看來有輕微腦震盪。”
醫生粗略地說。
“那個——醫生,我的腳也會痛耶。”
“那是扭到了。大概吧。”
他只瞥一眼就回答,這樣行嗎?
我開始擔心了。
“之後再做點精密檢查就好,你先在這裡安靜休息一下。”
醫生站起來說完就走了。我摸摸側頭,雖然不大,但的確有個腫包。在醫生看診時離開的千秋回到房裡,在我床邊的椅子坐下。
“警察等等會過來問話喔。”
“嗯,知道了。”
“好像是肇事駕駛沒看前方路況就突然發動。還有就是我在救護車上通知你姐姐了,不過不好意思——”
千秋將手機遞給我——
“我擅自用了你的手機。抱歉。”
並低頭賠不是。我接過手機時順便看了一下螢幕上的時間,看來我昏倒了將近半小時。
好像還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麼啊?
我一面使勁回想——
“那我姐怎麼說?”
一面心不在焉地問。
“我是留語音信箱。”
千秋跟著不慌不忙地回答。
“讓她太擔心也不太好,所以我有報上自己的名字,簡單描述狀況跟留下醫院名字。如果她收到了,應該會自己打回來。”
我突然有點想笑。
就是這種沉著救了我和老姐啊?於是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前陣子,從手機聽見千秋留言那天的事。
而在我繼續回想那記不起的事時,千秋又低下頭——
“對不起。”
“咦?”
表情嚴肅地致歉。
“都是我叫住你,害你停在馬路上。我想這件事,我多少有點責任。”
“怎麼會呢!”
我連忙搖手。
說起來,是過馬路不專心的我不好。不對,最大的責任,應該是在沒看清楚斑馬線上有人就突然開動的汽車駕駛身上吧。
“友阪小姐,要是沒有你——”
“叫我千秋就行了。”
清風般的聲音打斷我的話。
“那麼,千秋。這件事是出在我跟駕駛的粗心上,你一點責任也沒有。而且,我還得咸謝你送我來醫院呢,怎麼可以讓你道歉呢?”
“這樣啊。”
千秋也是個乾脆的人。
“那我就接受你的寬宏大量吧。總之,只受點輕傷真是太好了。”
“嗯。不過說起來,我真的沒想到我會被車撞呢。”
我笑著搔搔頭,千秋也默默微笑。並且——
“那你——”
她若有所思地問。
“……還需要聯絡其他的誰嗎?”
“誰啊?”
“新島永遠有傳簡訊給你喔。啊!我當然沒有看內容,只是螢幕上的通知而已。”
可是——
之後,她面有難色地說:
“由我來回訊感覺不太好,也可能會讓她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吧。”
“永遠……”
我呆了一會兒——
“啊!”
突然大叫。
對了!
我忘記永遠的約會了。我趕緊打開手機收件匣查看,內容很平凡,說她要等宅配到貨,可能會遲到一點點,讓我一時不知該不該回。儘管上午春香的部分結束得意外地早,在永遠的時段開始前多了段空白,不過今天應該是炸掉了。
就跟她另約時間吧,很對不起她就是了。
在我想著諸如此類的事時——
“可以問你一下嗎?”
千秋怯怯地問道。
“你跟新島小姐是什麼關係呀?”
“嗯?”
“是男女朋友嗎?”
“呃,不是不是!”
“嗯,看起來也不太像。不好意思。”
千秋輕輕點頭,我跟著大致講解永遠搬來我隔壁的始末。
由於她話不多,只在重點有些反應,讓我說起來非常流暢。等我說完以後,她慢慢吐了口氣。
並用那雙眼尾深長的鈴瞳看著我。
“……我現在知道你為何會這麼幫新島小姐的忙了。感覺上,你的角色就像推人造衛星升空的火箭一樣。這種事對你而言可能是一種美吧。”
呃、美?
見到我對她的用詞嚇了一跳,她唇角一提——
“我太誇張了,抱歉。我想你——”
嗯。
並點點頭。
“將來很適合當動畫製作人喔。你一定也能成為你姐那樣的好製作人的。”
“制、製作人啊……”
老實說,我對這職業沒多大感覺。可是——
“謝謝。雖然我還不太懂,你的好意我先心領了。”
我低頭道謝,千秋又笑了笑。
爾後是段不請自來的沉默。千秋原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因此在這樣的沉默中自然不至於感到難受。
其間——
“那、那個,如果你還有事,隨時可以先走沒關係喔?你很忙吧?”
我也曾稍微試探。
“你嫌我煩呀?”
卻被她開玩笑地擋下。
“沒有啦,不是那個意思。”
並在我苦笑時——
“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我今天下午已經沒事了,所以打算至少陪到你姐來了為止。”
毫不猶豫地這麼說。當然,我一點也不介意。說實在的,千秋是個極有魅力的女孩。
她有種獨特的氣質。面容沉著慧黠,謹言慎行懂節制,卻依然隱約保有女性的美。而且,她身上還帶有一股神秘的香氣,類似線香——這樣比喻好像很糟,應該說有種稍有年代感,但令人安心的味道。
“……”
說起來,我對千秋的認識趨近於零。這讓我——
“對了,你有在練武嗎?”
將這樣的問題脫口而出。
“?”
千秋聞言不禁傾著頭。
“啊,沒什麼,只是聽說過這方面的事而已。”
接著——
“嗯,因為祖父的教育方針,我從小到小學高年級之間練了一點古武術。現在比較少練了。”
千秋老實地回答。喔,好像聊得下去耶。於是我想再問下去——
“花澤先生,要換病房囉。”
但護士的通知讓我和千秋四目相對,突然沒了話。
據院方轉達,肇事駕駛表示“醫藥費我一定出,檢查和病房都不用省沒關係!”,所以我不必擔心花費。而人在警局的駕駛知道我醒來,好像還喜極而泣了。(插花:呵呵=-=)
嗯,他的心情也不難理解啦。
於是我大方接受他的好意,換到單人病房去了。待在多人病房是無所謂,但考慮到他會在警方陪同下前來對證或道歉,可能會打擾到其他住院病患,還是換房為上。
千秋也拎起包包。
“抱歉,我有點事要先失陪一下,馬上回來。”
但說完就離開了,讓仍想多聊一會兒的我撲了個空。不一會兒,手機在我閒得觀察單人,病房連跳三級的裝潢時響起。為了讓老姐聯絡得上,我已向護士求得使用手機的允許。
我按下通話鈕——
‘喂喂喂,正午嗎?還是千秋?情況怎麼樣?〔
老姐焦急的聲音立刻如雷貫耳,多半是一收到千秋的留言就急得打來了吧。我不禁苦笑著說:
“姐,是我啦。我現在很清醒,好像只有輕微腦震盪跟扭到腳而已,放心啦。”
聽我說明現況後,老姐鬆了一大口氣。
‘啊哈哈,這樣我跟你都被千秋帶進醫院過一次了耶,還真是種奇緣呢~’
跟她一樣就這麼開心,真不愧是姐弟。
‘我再過不久就去看你,你先讓千秋照顧一下吧。’
她開始交代事情。
‘我有事要當面跟她說,記得告訴她要等我來喔。’
並且補了這麼一句。
“知道了。”
我回答。
‘話說回來,你這個人還真容易被捲進意外耶,要不要去廟裡拜一下啊?’
最後,老姐哈哈大笑地說完便掛上電話。看見手機上的時間,我決定打通電話給永遠。雖然離約定時間還久得很,不過我今天已經沒辦法走路了。我只擔心——
(這會讓永遠多操心吧……)
我從通訊錄撥出號碼。
“喂?”
永遠很快就接了。
‘怎麼了?’
她語氣平淡,但我聽得出來她其實很興奮,讓我抱著內疚——
“沒什麼啦,其實我……”
向她說明事情的經過。從出車禍、被千秋送來醫院,到只受了輕微腦震盪,仍得做點精密檢查保保險都說了。
而永遠——
‘……’
果然嚇得啞然失語。
“對不起喔,所以今天的約會就——”
意外的是,她一聽我道歉就清清楚楚開口說:
‘那都無所謂了。你需要什麼嗎?’
“咦?”
‘可能不需要住院,但還是需要健保卡吧?我等等問真弓姐放在哪裡就幫你拿過去。’
“啊,對喔。”
我完全忘記了那種重要的東西。
‘衣服也髒了吧?’
“嗯,一點點。”
‘那我也帶衣服過去。不管怎樣,你出院的時候都要有人陪同吧?’
“嗯。”
‘告訴我是哪家醫院吧。是之前真弓姐住院那家嗎?’
“啊,嗯。”
‘那我大概半小時就到。’
“嗯。”
“那、那個……”
有點錯愕的我支支吾吾地開口。
“謝、謝謝你喔。”
結果——
‘……’
造成了一小段沉默。
‘人家會很擔、心……’
和聽似噙著淚的聲音。
‘你不要太常受傷喔。’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儘管我知道永遠是個誠實又善良的女孩,我還是很鹹動。
我家老姐完全不能比!
房門在敲門聲後開啟。
“啊,千秋?”
看著手機的我想都沒想就向門邊說話。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問問看有沒有水嗎?我從剛才就渴得很難過。”
這時我才抬起頭——
“啊。”
發現進房的不是千秋,同樣是女生就是了。
那個人,是神樂阪春香。
奇怪?
咦?
她怎麼會在這兒?
我不是送她去選秀會場了嗎?
“……”
春香表情複雜,有如擔憂、失望、不滿全擠在一張臉上,連她自己都不知該作何表情。但是——
她最後選擇的是微笑。
好恐怖的微笑。
“嗯~‘千秋’啊……”
“呃,不是啦。那個……”
讓我慌得嘴巴一張一合。
我明明沒作虧心事啊……
春香的手慢條斯理地搭上腰間,說:
“想不到才沒多久,你們就變得這麼親密啦?虧人家是擔心你才趕來的說!”
“呃,不是啦。那個……”
我重複結巴一次後,才終於將問題擠出口。
“你怎麼跑過來了?選秀呢?”
春香盯著我看了一下子——
“……你的傷怎麼樣?還好嗎?”
卻忽然擔心地問,我便再將經過描述一次,並強調我沒有大礙。
春香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那我放心了。”
我跟著再問:
“那個,你的試音呢?該不會——”
春香頓時換上笑臉。
“別擔心,我是事後才來的。”
“喔喔!”
“真的是喔!”
春香強調地說:
“我差點沒嚇死耶?我一出錄音室等結果,就聽到有人在公司門口的斑馬線上被車撞了。我再仔細聽下去,結果他們說那個人是真弓姐的弟弟,也就是你!”
“嗯?嗯?他們怎麼知道是我?”
“因為友阪小姐叫救護車之後,就找工作室裡的人來幫忙照顧你。她真的很可靠,為了讓人方便聯絡,還把你認識的人跟送去哪間醫院都交代過了呢。”
真了不起。
原來千秋為我做了這麼多啊……
“所以,我請人傳簡訊通知我試音結果就趕過來了。聽他們說你被撞得失去意識,我真的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嗚嗚,抱歉……害你擔心了。可是……咦?”
我突然注意到——
“試音結果這麼快就出爐啦?”
“對,因為這次只有一個角色,報名的也只有三個人嘛。而且評審好像也想當場決定的樣子。”
“是喔……不知道結果怎樣了。”
春香半笑半慍地看著我回答:
“可是我更在意的是正午學長安危喔。所以沒為結果緊張多久,血壓也沒升高多少,真是謝謝你喔!”
我又低頭道歉。
“然而——”
春香滿面微笑地說。
“現在我非常安心,可以開始品嚐喜悅的滋味了。而且還會加倍呢。”
“嗯?”
見她話中有話,我立刻起疑。
“難道你……”
“沒錯。”
春香徐徐點頭。
“我在來的路上接到簡訊了。結果是——”
我不禁吞吞口水。
她閉上眼睛,從微紅的雙頰問送出細小的聲音。
“我這次真的要說了。”
且有些乾啞。
“正午學長——”
充滿羞怯。
“我喜歡你。”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忍不住大叫。
“呃,這個,嗯……啊……嗯。”
我腦中亂成一團,完全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好不容易生出一句非講不可的話。
“恭喜你!恭喜恭喜!”
春香聽了突然板起臉走向我,雙手拄在枕邊整個人貼了上來。
“正午學長,既然我都這樣了,我有些話想和你先說清楚。”
她的眼神認真到了極點,讓我忍不住縮身。
“好、好啊,什麼話?”
這時——
“我回來了,抱歉久等——”
千秋輕敲房門走了進來,看見我和春香的姿勢後定在原處,然後——
“對不起,我好像走錯房了……”
直接向門快步後退。我該怎麼辦?春香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談,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恐怕無法若無其事地繼續談下去。
“沒關係,進來吧!放心啦你不要想太多!”
只好先請她留下來,她也很賞臉地立刻止步。
“請問……”
但她問的對象卻是春香。
“我可以留下來嗎?”
“……”
而春香——
送出了微笑。
“那當然呀,友阪小姐!”
並自然地離開床邊。
“非常感謝你救了正午學長,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呢!”
然後鞠躬道謝。奇怪?
我的胃。
我的胃好痛,抽得比扭到的腳還痛。
“……嗯。沒什麼啦,我剛好在場嘛。”
千秋也覺得不自在吧。春香接著笑咪咪地說:
“以前好像都沒什麼機會自我介紹呢,我是蒂塔妮亞的神樂阪春香,請多多指教。”
“啊,嗯。我是kokeko的友阪,請多指教。”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春香保持著詭異的微笑,千秋一臉尷尬,我則是痛得抱著肚子。
突然間,兩下沉重的敲門聲打破病房內的僵硬氣氛。
“我進去了。”
房門滑開,東加彎著腰走了進來——
“我走了。”
卻在察覺情況不對時,瞬即如倒帶影片般同樣姿勢後退關門。我趕緊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別走啊!”
我今天還沒這麼認真過。(插花:傳說中的東加線?)
多了東加一個,病房就好像變得很擠,但至少被夾在春香和千秋中間時精神上的莫名壓迫感已經減少非常多,讓我放鬆了點。
“這股壓力是……”
東加竊竊地問,春香便微笑著轉向她。千秋略為苦笑——
“好久不見了,法蘭索瓦。”
並向東加打招呼,東加也在額前豎起手指回應。
“看到你健健康康地真是太好了,千秋。”
看來她們過去還見過幾次面。我鼓起勇氣,說出放在心裡的問題。
“那、那個,東加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啊?”
接著——
“我認識的人——”
她從小提包裡拿出小型麥克風說道:
“是一個廣告代理商的朋友,到Compo工作室辦事時聽說真弓姐的弟弟重傷進醫院才告訴我的。”
並上下打量我一番。
“……不過你表情看起來沒事嘛。我是聽說你面臨生死關頭才趕來的。”
我默默地看看千秋和春香,兩人表情都是一樣地困惑。
“好像——”
千秋側著頭說。
“好像越傳越誇張了耶。”
“我聽說的只是昏倒,不過感覺上好像已經渲染得很厲害了呢。”
春香也如此補充。看來事實經過無數口耳加油添醋,已經嚴重變質了。
下個例證隨即出現。
叩叩叩。蒂塔妮亞的經紀人名古地先生和小舞在短促地敲了門就衝進房來。
“情、情況怎麼樣!”
“正、正午~~!咿!”
不過他們一看到坐在床上的我就嚇得叫出聲來。可想而知,他們聽的一定是非常後期的版本。
“哎呀,我是聽說你當場死亡了耶~”
名古地先生毫不避諱地說。
“有些人是真的說你被車撞死,表情還不像是在開玩笑,害我差點昏倒了呢!”
小舞在椅子上癱坐下來,春香上前扶住,千秋從紙袋中取出果汁讓她吸幾口。希望她受的驚嚇不會比我還大。小舞和名古地先生好像一直都跟音響總監關在錄音室裡錄製角色歌曲,直到下了門廳才聽到有人神色嚴肅地談論我的傳聞。
“而且真弓也沒接我電話,我就想說先來看看情況再說,便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我聽了向名古地先生低頭致意。
“抱歉,讓您擔心了。”
“沒關係沒關係。既然事實沒壞消息形容得那麼糟,那就值得高興啊,用不著道歉。”
名古地笑得像尊彌勒佛,小舞也終於展露笑顏。乍看之下一點也不像剛吵過架的樣子,我幾乎開始懷疑當時看到的是不是幻覺。
這時永遠隨著客氣的敲門聲進入病房——
“!”
併為之愕然。我懂我懂。
稱不上寬敞的單人病房中,擠進了我、千秋、春香、小舞、東加(算兩人分)和名古地先生。
而且全都是聲優界的相關人士。
或者說,是我身邊的人。
“那、那個,這些,我幫你拿衣服跟健保卡來了。”
永遠向我指指提包,臉上也帶著疑慮。
“謝謝。”我苦笑著說。
“現在是?咦?為什麼?”
名古地先生早我一步回答永遠的問題。
“這就是正午的人望。大家都是因為擔心正午才眾在一起的呀。”
情況截至目前都很好,但在我低頭道謝後——
“嗚呼呼~”
小舞竟然給我多嘴。
“而且啊,還來了這麼多可愛的女生耶。”
春香突然一顫。
她身旁的千秋不安地扭了扭,東加也偷偷後退一步。
天吶~!
小舞笑嘻嘻地等著看好戲,名古地先生則恐怕是沒查覺氣氛有變,毫無惡意地點頭說聲“真的耶”。
那永遠呢?
“……”
她默默將帶來的包包“咚”地一聲放在靠牆的桌上。
“唔。”
我不由得縮縮脖子。低著頭的永遠好可怕。好可怕!
好巧不巧——
“我來囉~!”
完全狀況外的我家大姐颯爽登場。
“正午!你還好吧?咦?什麼嘛~全部都在呀?”
多虧老姐這番脫線發言,讓永遠身上的黑色邪氣散個精光,我打從心底鬆了口氣。姐姐萬歲!
老姐跟著把名古地先生拉到房間角落,交頭接耳地說了些什麼。
另一方面,那群“可愛”的娘子軍則開始圍著我的病床聊天,並一邊喝著千秋買來的利樂包果汁。
“自己說起來好像有點那個,可是我們的行動力還真是強呢~”
小舞說道。
“竟然為了正午,什麼都不顧就直接跑來了。”
“……”
東加把整包飲料吸扁,點頭稱是。
“哈哈~我們要不要直接在這裡慶祝一下呀?”
春香彷彿看開了什麼似的如此提議,同時永遠將吸管插進果汁,遞給了我。
“喏。”
“謝謝。”
“你們——”
千秋忽然發問。
“平常都在一起玩嗎?”
“嗯,還蠻常的,正午也會一起。”
“這樣啊,好羨慕你們交情這麼好。我在聲優界幾乎沒什麼朋友。”
“方便的話,你下次也可以陪我們一起玩呀!好嗎?我不是說說而已喔。”
“……嗯,謝謝你。”
小舞遠勝於客套話的真情邀約,讓千秋露出微笑,並和她熱切地聊起今年冬季新播映的動畫。
“……”
不知怎地,永遠略歪著頭,對春香投以關切的眼神,春香即刻會意——
“嘿嘿嘿。”
指頭圍成一個圈,永遠也睜圓了眼。
“!”
並迅速靠到春香身邊,抓起她的手上下擺動。春香被永遠過於熱情的祝賀方式嚇了一跳。
“謝謝。”
隨即眼泛淚光地道謝。想必永遠事先就知道她今天要參加選秀,而且結果會當天發表吧,所以才會和春香對調順序。
而春香——
“我終於……嗯,終於拿到角色了呢。”
也緊緊回握永遠的手。老實說,她看起來比我道賀時高興得多了。
同樣是聲優。
同樣年紀。
她們是此後將砥礪切磋多年,並堅持在這條路上的旅伴。來自彼此的祝福和感謝,相信深具意義。未來需要省思的問題必然不少,不可能一路順風。基本上,聲優之間全是競爭對手,而兩人也會走在這條路的正中央。
她們遲早會為求一角而正面交鋒。
或是爭搶女主角的位子。
然而——
永遠正歡喜於春香的成功,春香也無私地接受她的好意。她們之間有著互為競爭對手才會懂的覊絆,競爭上也會有單純認同對方,不只是相互推擠的時候。想到這樣的關係,她們就耀眼得讓我不敢直視。
我視線一移開,就和東加對上了眼。
她的眼神是那麼地溫柔,令我害羞地笑了笑。
這時——
“好了好了,大家先看我這邊好嗎?”
老姐跨一步走向前來,女孩們隨即轉頭注意。感覺得出來,她們面對老姐和名古地先生時,心態完全不同。
感到親近是一定有的,但是——
同時也畏懼於她,不敢放鬆。
因為老姐是製作人,說話有如聖旨,掌握生殺大權。
她絶不是會濫用職權的人,但對永遠等人而言,還是有優先考慮她們的可能在。而且是在大部分情況下。
所以現在才會不約而同地對老姐的話起了反應。她先露出感謝的笑容,說:
“我想呢,我們現在全部眾在一起,一定是基於某種特別的緣分。所以我想趁這個好機會,向大家說一件事。”
“且慢,先等一下。”
話雖如此。
這位在聲優眼中高高在上的製作人還是我的姐姐,還是常喝個爛醉欠照顧的姐姐。
所以我有話要說。
“什麼好機會啊!你看我的腳!我的腳!”
我對老姐指著受傷的腳。
可是她瞄了一眼就若無其事地繼續下去。
“首先呢,先感謝各位對舍弟的關心。我以正午姐姐的身份,向各位道謝。”
深深一鞠躬。
“不會不會!”
“別這麼說!”
女孩們也趕忙低頭回禮。接著,老姐轉向了千秋。
“特別是千秋。我和正午都受了你的照顧,謝謝你。”
“不客氣。”
千秋恭敬地低頭說:
“很高興我能幫上兩位的忙。身為一個碰巧在現場的人,我想這是應該的事。”
老姐聽了微微笑,接著語氣較為平然地說:
“大家真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呢。”
“真弓姐!”
小舞邊笑邊說。
“因為正午是大家的人氣王呀!已經是‘我們的’正午了喲!”
永遠奮力點頭。
“說起來,大家對他的評價還真的是不低呢。”
春香苦笑著說,永遠再次點頭。
老姐也一臉欣喜——
“嗯,那這樣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有些事我想先告訴大家。我剛跟名古地先生談過,也得到了豐國大哥的同意。第一件——”
她豎起一根手指說:
“春香在選秀會上贏得‘Sixteem的‘芹’的角色了,鼓掌!”
“真的嗎!”
小舞表現得最為詫異,也最為開心。她跑到春香身邊,不停拍她的肩膀。
“好耶!好耶,春香!太棒了!”
“呃,好、好了啦,舞學姐。會痛耶!”
眾人跟著拍手。
永遠“嗯嗯嗯”地點頭,東加拍出巨響,千秋保持微笑。
“太好了。這真的太好了,春香!”名古地先生也高興地說。
“謝、謝謝各位。”
春香的臉都紅得發亮了。
“所以——”
老姐接著補充。
“永遠——小雪。小舞——‘白銀少女’。法蘭索瓦——亞梅莉雅。千秋——理子。春香——芹。在場所有人,都確定是‘Sixteen’的固定班底囉!”
“喔喔~”
我不禁呼喊一聲,感慨地呼口氣。
“是喔,真厲害……”
很早之前,我就是這個結果的一項因素,但我並沒有造成什麼重大改變。
不過——
我依然懷有深深的成就感。我兩手疊在腦後,靠著枕頭躺下。此後,我更能單純以《Sixteen》讀者的角度去享受它的動畫了。我已經偷偷計劃好,我要在今年夏天瞞著大家打點臨時工,買一台硬碟式錄放影機回來。
我想用最好的畫質錄下電視畫面。
當然,DVD發行後我也一定會買一套回來。畢竟——
我的朋友全都是這部動畫的聲優!
相信播映期間對我來說就像嘉年華一樣吧。一想到未來,鼓漲的雀躍在就我心中不斷蠢動,使我不自覺地笑開了嘴。
“我記得是明年春天開播對吧?”
我對走來身旁的名古地先生低聲地問,他點點頭說:
“嗯,已經正式宣佈了。會連播兩季,也就是播到夏天。”
“那這樣,聲優決定得其實還蠻早的嘛?”
“不會不會。”
名古地先生淺笑道。
“這樣只是剛好而已,更早之前就敲定的作品還不少喔。”
“是喔。”
在我和名古地先生交頭接耳時,老姐一個個唱出女孩們的名字並“加油喔”地鼓勵她們,然後說:
“為了讓片子賣得更好、讓大家有更多表現機會,我有一個計劃。其實我已經構想很久,現在終於能付諸實行了!”
女孩們聽了緊張地吞吞口水。
老姐的前言明示這計劃包含了永遠在內的所有人,換言之,就是和“Sixteen”相關的聲優活動。接著她笑容滿面地宣佈:
“我們要組織一個新團體。永遠!小舞!春香!千秋!法蘭索瓦!全部集合起來一起唱歌喔,唱片尾曲!”
“喔喔!”
我驚呼一聲,名古地先生表情嚴肅地抱胸站著。
“往後會在各式各樣的舞台上,做些舞蹈或談話性質的表演,把你們塑造成‘Sixteen’的代名詞!”
“是喔~”
老實說,我不怎麼意外。在查詢各式動畫作品的過程裡我曾發現,出演聲優組成團體演唱劇中歌曲之類的宣傳手法,其實相當常見,老姐也曾製作過這樣的作品。
前幾天,我知道了永遠她們深具歌唱實力。而老姐定會再拿她們姣好的面容作武器,善加活用。
料想不到的,是不同經紀公司的千秋也名列其中。
沒差,沒什麼大不了的。
未來發展很值得期待喔!
“片尾曲啊……”
這樣購買清單就得添上CD了,播放用保存用傳教用……咦,我怎麼宅化這麼多啊。
管他的!
要打工存錢了!
但如此竊喜的我發現——
“?”
老姐的表情不太對勁,名古地先生也愣住了。接著注意到——
女孩子們。
臉上全無喜色……
“嗯?”
我和名古地先生面面相覷,老姐沉下臉問:
“怎麼啦?你們不喜歡呀?”
但是誰也沒回答。老姐沒生氣,但疑惑是免不了的,看來這反應是她始料未及。
這時,有一個人——
一名少女迅速舉起了手。
“我……”
友阪千秋明白地說:
“我願意!請一定要讓我參加,拜託您了!”
病房裡,只有千秋的懇願具有明確指向。
但儘管千秋明確表態——
永遠。
春香。
小舞。
東加。
看起來一點意願都沒有……
直到最後,那膠著的氣氛依然沒變。永遠臉上沒有答應的意思,春香也顯得十分猶豫,平時爽快的小舞也面露不安,連東加都看著天花板不吭聲。
表態的只有千秋一個。
在這狀況之中——
“……好吧。不用現在回答,大家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
老姐嘆著氣說完,眾人便各自散去。她心裡一定不太高興,名古地先生鎖著眉頭。但老姐不打算強求,交由女孩們自己決定。
也許——
只是也許,老姐已經猜到永遠和東加會作何反應。就像知道她們一定會猶豫似的,說話時只看著春香和小舞。
她們兩個跟永遠或東加不同,都抱著在聲優界各方面深耕的野心。
小舞是不挑工作的萬能型,而春香則是以秋宮涼子為目標。如此一來,上台唱歌表演或在螢光幕上露臉都是必要手段,不能機會當前還畏縮不決。
連我也聽得出來,老姐提供的堪稱是特別待遇,對新人聲優而言更是千載難逢。
一旦為動畫大作片尾曲獻唱,日後必定能為自己獲得不少曝光率。搶也搶不到這種機會,只能咬牙悔恨的人,相信不計其數。
身為新人若想在這行業積極前進,至少也得在牛肉端上面前時一口答應,否則適任與否遭受質疑也怨不得人。
正常來說,應該像千秋那樣立刻表明意願。
所以我實在不懂小舞和春香的臉色為何會如此凝重,老姐他們也有些困惑、焦慮。
不久大家都回去了,只有永遠一個留下。看來是春香臨走前,兩人在房間角落耳語時這麼決定的。春香後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眼中充滿躊躇,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而小舞也給我這種咸覺。
千秋離開時,我再度向她道謝。
“嗯,改天見。”
她也微笑著揮手道別。她看著春香等人的表情也很複雜,既不像否定,也不像認同。
爾後,警方過來簡單做了點筆錄,肇事駕駛也不停低頭道歉,害我都快反過來擔心他脖子會不會先斷了。其實我根本氣不起來,儘管紅燈發動是他不對,可是我當時也在斑馬線上發呆。聽他說,他還會改日正式登門道歉。
他們離開後,等著我的是精細的腦部檢查。由於費用由肇事駕駛的保險全額支付,檢查細度相當地高,所幸並無異常。即使醫生表示隨時能夠出院,我還是決定住一晚以防萬一。
畢竟連那位駕駛也求我務必住院觀察一晚了嘛。
也好,要是我回家才出事,他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我國中阿基裡斯腱受傷時,雖在醫院出入了好一陣子,但住院好像還是頭一遭。既然和永遠的行程告吹了,我自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晚上七點過後。
單人病房裡。
永遠坐在床邊椅子上,沙沙地削著從一樓店家買來的蘋果。我望著逐漸暗下來的窗外,開口詢問:
“永遠,你也該回家了吧?”
但永遠搖了搖頭。
“探病時間到晚上八點,我到時候再回去。”
“這樣啊……”
永遠將削好的蘋果裝盤,擺在床邊的茶几上。
“嗯。”
我同時向她致歉和道謝。
“不好意思,永遠,難得能出來玩,結果——”
“嗯?”
“你應該想去很多地方玩吧?”
“對。”
永遠打拍子似的點頭。
“有點意外,我還想去動畫專賣店的。”
“抱歉。”
“可是——”
永遠很快地接著說:
“我也——”
還說得很害羞。
非常害羞。
“我也不排斥在這裡陪你……這樣也沒關係。”
她說完就低頭遮住紅通通的臉。唔,好可愛。
我不禁輕咳幾聲。
一想到我和永遠共處一室就有點不太自在,所以我決定聊點正經事。
“我問你喔,永遠。”
永遠跟著歪頭。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有答應老姐嗎?”
我想我應該知道原因,老姐也是。
“……”
永遠躊躇了一下子才開口——
“你——”
但她對我反問:
“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
“……”
我經過充分思考後回答:
“不覺得,一點也不。”
永遠突然笑開,我也苦笑起來。
“這個嘛,我個人覺得你歌唱得很棒,也很有特色。無論是合唱還是獨唱,應該都難不倒你。”
永遠低著頭緊抓裙襬,臉越來越紅。
“而且——”
我“嗯”了幾聲後,也紅著臉鼓起勇氣說。
“你很可愛,光是這點就夠吸引人氣了。”
永遠臉紅得像被開水燙過,身體越縮越小,拚命甩頭。我趕緊把話說完。
“不過我想,如果你不想做就不應該去做。”
她忽然抬起頭,用眼睛問:
‘為什麼?’
於是我回答:
“你不願意的原因應該很簡單,就是不想被太多人盯著看吧?”
永遠用力點頭。
“我……”
並有些喪氣地說:
“我不適合做那種事。”
我不這麼想就是了。
“而且……”
她好像還想有什麼話想說。
“那個,也不光是這樣,我不知道怎麼說,感覺上現在不太想做那種事,或者說那不是我該做的。”
永遠說也說不上來,但我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
新島永遠到底還是個聲優。
不折不扣的聲優。
說起來,也是最正統的聲優。
她想做的,就是演好她的角色,為角色帶來生命。就像她過去每天一邊看“轉生少女射手座”,一邊獨自分飾劇中角色一樣。
永遠並不想被閃光燈包圍。
只想像個誰也看不見的影子,成為動畫這塊綜藝領域的一枚齒輪貢獻己力。所以我瞭解永遠為何猶豫不決,甚至感同身受。
“沒關係,我懂。”
我攤開手止住她,她便對著我看,等我開口。
“我覺得你不用對那方面太過堅持。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也怕自己會顧此失彼吧?”
“演戲”和“組成歌唱團體”並不牴觸,不會唱了歌就演不了戲。若歌唱能加深演員的領域寬度,反而該欣然接受才對。
然而——
現在的永遠缺乏決定性的動機,也幾乎沒有小舞和春香那樣想站上金字塔頂點的野心,只想專心表現能讓自己滿意的演出。這樣的她,當然會想儘量避免自毀根基的可能。就一名職業演員的角度來看,這樣的選擇並沒有錯。
永遠不安地抬眼盯著我。
“對。”
彷彿是被我看透而難為情。
“謝謝你的體諒。”
“還好啦。不過——”
我輕笑著說:
“我也很想看你在舞台上唱歌的樣子耶。”
永遠又臉紅了。
但我的話確實是發自內心,無庸置疑。相信永遠——
一定能比現在更為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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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員召集篇 ACT3 點火~Kindling~
初嘗車吻滋味的我所幸未受重傷,一晚就出院了(像樣的傷只有腳踝扭傷)。然而,我寶貴的暑假餘生也因此大受限制,非常痛苦。
對我這個總是精力過剩的人而言,簡直是活地獄。
原本想在暑假最後和赤澤等班上同學到遊樂園大玩特玩,現在也只好取消。這三天只能在家玩玩將棋遊戲,和永遠看看動畫,或是悔恨地望著蔚藍的天空而已。
這時,永遠彷彿想撫平我的焦躁,“嗯”地端來她自製的果汁。那酸酸甜甜的玉液一下肚,我的心也跟著冷靜許多。
只要沒有錄音或其他工作,永遠就會積極地陪伴我。老實說,我除了腳痛得走不動之外沒有任何不便,她依然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而且——
還樂在其中的樣子。
車禍後第四天。
我得在這天下午回醫院複診,看的不是頭而是扭傷的腳。上午十點左右,永遠已經出門工作,難得在家的老姐正喝著咖啡。
“嗯~又有人溺水啦~正午,你也要小心一點喔。”
優雅看報的老姐叮囑道。
我一面吃永遠出門前準備的炒蛋一面問:
“……你今天不用上班?”
“放~心啦。開會是下午的事少”
老姐擠眉弄眼地笑著回答。搞壞身子住院以後,她一有機會就儘量休息。但因工作關係,熬夜或應酬飲酒仍是免不了的事。
不過她似乎已和自己約好,能休息就要休息。
“要是不保持健康,就不能拚死拚活工作了嘛~”
最近她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
看來老姐果真是個工作狂。
“對了,法蘭索瓦她搬回去了嗎?”
“嗯,不過她故意留了點東西下來。”
一如東加所預告,她已在前兩天搬離隔壁永遠的套房,永遠和老姐都比我更早知道她打算搬離。還記得那天,東加對神情有些落寞的永遠說“我們錄音室再見囉~”,永遠也回答“咸謝你長久以來的幫助”,深深一鞠躬。
當時還有三名魁梧男性來幫她搬行李,想必都是摔角選手。他們渾身都是一塊一塊的壯碩肌肉,體格也異於常人地高大。近距離看起來,肉體配備簡直和一般人完全不同。
東加稱他們是“我忠實的僕人~”,而他們也真是那麼回事似的賣力地搬,彷彿在比誰最能討東加的歡心。
因此,本來就沒打算帶走多少東西的東加十分鐘就搞定了。力氣多到有剩的摔角手們甚至還奉送特別服務,幫永遠家的傢俱(豐國大哥挑的都是又重又堅固的進口貨)變動了一下位置。
聽我這麼描述——
“啊哈哈,真不愧是法蘭索瓦。”
老姐也噗嗤一笑。
“她那麼忙還勉強答應我的要求,真得找個機會好好向她道謝呢……”
說著,她又沖了杯咖啡。
在我看來,老姐是屬於“把工作夥伴當自家人”的類型。豐國大哥和我閒聊時曾提到,製作人(包含動畫、電影、電視等)大致能分為兩種。
也就是“和工作夥伴劃清界線”和“把工作夥伴當自家人”這兩種。
前者很簡單,就是在商言商,在各方面只以生意關係交際,對工作一絲不苟的人。
他們將私領域和事業劃分開來,與人往來時比起對方個性,更重視工作能力。
但“把工作夥伴當自家人”這類則完全相反。
基本上,這類人會將對方拉進私領域。說穿了就是會一起放下工作喝酒狂歡,並將其直接選為工作夥伴。乍看只下,挑選的依據只是因為認識或親近,但其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說得極端一點,他們平時就會嚴格篩選適合作為夥伴的對象。據豐國大哥說,這種人在電視節目製作人中還挺多的。
舉個例子,有的製作人會沒事就和新進搞笑藝人抽空喝酒,結果玩了三年多才突然發他自己節目的通告。像這樣界線模糊、重視緣分,就是“把工作夥伴當自家人”這類人的處事方式。
我想,必須具備“看人的眼光”,才當得起這種人吧。
老姐投注了十分異常的熱情和時間來培育永遠,還從他父親那包下照顧她起居的責任,甚至幫助她拿下自己企劃的動畫的看板角色。
就某方面來說,這真是誇張到極點的特別待遇。
可是老姐心中必定有一雙無私的眼睛,時時為新島永遠這個人評分。永遠的演技、意志、外觀等發展性,或許都被老姐緊緊盯在眼裡。
同時不斷自問——
“新島永遠真的值得我投資嗎?”
而老姐身為製作人的直覺,則回答了“YES”。相信對於小舞或春香等人,她也是這麼認為。
所以,老姐才會給予她們那樣破天荒的大好機會。
在我這個真正的自家人身上也能看出這一點。老姐對我的人格或執行力等瞭若指掌,才會看準時機利用我點燃永遠的引信。這代表她對我的評價相當地高,否則怎麼會讓我這一介高中生接近她害怕男性的寶鑽呢。
一旦被老姐視為自家人,就會得到她的大力支援,但她也會榨出對方的一切價值,絶不猶豫。
例如讓東加免費教育永遠,或者承諾永遠的父親會照顧她,回家吃的飯卻是由她來煮。
無論如此公私曖昧、有想像空間的部分是好是壞,老姐的處世風格就是這麼回事。
“找問你喔。”
我心血來潮地問。
“之前你在病房說的那個,後來怎麼了?”
“嗯?”
老姐停下傾斜馬克杯的手。
“喔。”
然後笑了。
“那個啊?看大家好像沒什麼意願,我就暫且先擱著了。你可以幫我說服春香她們看看嗎?”
竟然面不改色地這麼說。
就算我是親弟弟,把工作內容大方洩漏給我這個第三者知道,又要我居中遊說,老姐的做法還真是極端。
我不經意地想起豐國大哥前陣子說過這樣的話——在工作上層現成果極其應當,且必須用上一切可能的手段。為了成果,付出再多努力都是應該的,時而要詐、享受、思考,甚至休息,灌注所能做的一切,就會得到應有的成果。
想著,我苦笑起來。
見我沒答應也沒拒絶,老姐眯起眼盯著我瞧。
“那什麼表情?你的火怎麼也這麼難點呀。不打算幫點忙,煽起她們的鬥志嗎?”
“不打算。”
我即刻回答。
“我覺得那還不用急著決定,也認為這次永遠的想法比較穩當。你也是這麼想,才不打算強要永遠答應的吧?”
“……”
老姐露出沒趣的表情。
“其實我啊,只是相信她們一定能成功,想看到那些清純可愛的美少女站上舞台的樣子而已。”
“呃,抱歉。”
我先插個嘴。
“……那個,東加也算?”
“法蘭索瓦當然算!”
老姐果斷地說,我跟著微冒冷汗。既然專業的她都這麼肯定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只是那畫面有點難以想像……
“對了,東加好像也沒什麼意願,是跟摔角日程有關嗎?”
老姐聽了輕笑。
“……你觀察力不錯嘛。”
她放下馬克杯,說:
“就是那樣。她們公司最近走了幾個人氣選手,讓她負擔重了很多。”
原來如此。
所以她才會那樣啊。
我胸口悶了起來。東加拿票給我時講得輕描淡寫,然而年資尚淺的她會成為頭號挑戰者,背後果然有些原因。
“不過呢,東加那方面我想是不成問題。既然她最大的問題就是時間不好軋,就不用拘泥於一定要五個人,可以讓她在部分演唱會出場,像特別來賓一樣。”
啊,還能這樣。
眼前開始有點輪廓了。
基本上就是以永遠、小舞、春香和千秋為固定班底,在特別場合才讓東加獻唱。
“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我問。
“嗯,畢竟法蘭索瓦身兼二職,很難讓她每次都露臉。這幾天我有打電話跟她聊過,幸好她的想法也挺積極的。”
“喔!”
“可是問題——!”
老姐大嘆一聲。
“是出在春香和小舞身上,我還以為她們會高興得跳起來一口答應。”
並說得垂頭喪氣。
“正午啊,你知道小舞最近怎麼了嗎?”
“小舞?”
出人意表的問題使我歪了頭。為什麼是小舞?
“嗯,我是信得過你才跟你講的喔。”
老姐一面攪動杯中湯匙一面說。
“其實名古地先生最近來找我談了些事。”
“名古地先生?”
這名字真令人意外。
“談什麼?”
“他說小舞有種進入反抗期的味道,彼此在溝通上好像不太順利的樣子。”
我隨即想起他們在工作室中爭執的情景。
可是我決定暫時不說。
“是喔,不太清楚耶。”
“嗯,沒關係。連名古地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了嘛。”
老姐輕笑道。
“他整個人就像是女兒進入青春期後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爸爸呢。”
老姐似乎認為小舞的變化只是暫時性的,沒和她提議的事作太多聯想。
“……”
我心裡或許有個底,但全無根據,便選擇沉默。這時,老姐上半身癱在桌上說:
“唉,我實在搞不懂她們在想些什麼~正午,你可以找機會幫我稍微問問她們嗎?在你這個朋友面前,有些話應該比較容易說出口吧。”
“嗯,這個嘛……”
我還是答得不乾不脆。
“好啦,有機會我就問問看。”
“這樣就夠了,謝謝。”
老姐笑嘻嘻地說。吃完炒蛋的我把盤子端去流理台時,她又開口:
“我問你喔。”
那是個唐突的問題。
“你對永遠或春香有意思嗎?”
我心裡猛然一怔。
“咦?”
我不禁回頭,老姐正用奇妙的眼神打量著我。
她的眼睛。
正在對自己的弟弟。
打分數。
“其實……”
她以冷得令人發毛的口吻說:
“我不會說‘絶對不能和她們交往’喔?”
“咦?”
我又嚇得驚呼一聲,老姐跟著笑了起來。
“不過有個條件。無論是粉絲、其他人還是我,絶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知道了嗎,正午?”
她的語氣又和緩下來——
“我想你也很清楚,永遠、春香跟小舞都有很多支持者。她們要走的路還很長,還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崇愛,特別是來自異性的,因此絶不能被戀愛拖垮。她們也是偶像明星,換個難聽一點的說法——”
並突然變得哀傷。
“就是商品。”
“……”
“所以你不能讓她們的演藝生涯沾上污點。還有,絶不能擾亂她們的情緒,更不能莫名其妙甩了她們,也不能吵大架。要是發生那些事,我真的會喂你吃拳頭喔。”
老姐繼續嚴肅地說下去。
“可是啊,假如你和永遠交往,能讓她乖乖聽你的話,並將她的精神導向更安定的境地……正午,我想你不是辦不到。但正常來說,寄望一個高中生來做這種事太誇張了,而且你又是我的弟弟,事情會很敏咸。如果——”
她接著做出結論。
“你真的能遵守我說的那些條件,讓你和永遠交往也行,春香也可以。”
我聽得動也不動。
只有重重嘆了口氣。
“什麼也行也可以……還真隨便。”
起先還被老姐嚇得背脊發涼,現在卻有點不悅和無力,同時有些咸慨。
老姐果然受了豐國大哥的陶冶。
或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吧。
沒想到我會在家人身上咸到那種難以言喻的深沉。我笑著問:
“反過來,就是說如果要和永遠或春香交往,就不能讓你在內的任何人知道,還要有娶進門的覺悟,外遇或吵架就更別提了。如果做不到,一定要放棄這個念頭,對不對?”
“就是這樣,說得好!”
老姐又笑開了嘴。
“我會記在心裡,認真想一想的。”
聽我嚴肅地這麼說,她吃吃笑了幾聲。之後——
“雖然我是你姐,可是我還真猜不透你呢。”
說出了和我一樣的感想。
出門複診前,永遠還從錄音室那兒——
‘小心點喔,特別是車子。’
傳了這麼一通短短的簡訊。如果前往醫院治療車禍所受的傷卻被車撞了,的確是挺諷刺的。由於不是不可能,我便小心翼翼地拄著從醫院租的枴杖走在人行道上。上了公車還有位好心的小姐讓座,我也道謝並接受她的好意。
路上,腦子裡全是春香的事。
儘管到最後我依然沒有明確回答,但春香還是向我告白了。我該答應嗎?
該怎麼辦才好呢?
事實上,似乎任誰都看得出來春香對我懷有好感,老姐上午才會說那些話。然而這麼來——
我想了想。
永遠她,也和春香一樣嗎?
老姐已經嗅到了這種氣息嗎……
臉有點發燙。
嗯~
這可不是自作多情。永遠是不是也對我有點好感,或者說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呢?
不知道。我實在無法確定永遠心裡怎麼想。我知道她很黏我,也很重視我,偶爾還好像會吃我的醋。
然而,那些也可能發生在感情很好的兄妹之間。
話說回來——
“那就是我喜歡的你的力量。”
我想起永遠之前說過的話。
春香是個勤勉踏實的好女孩,永遠是個勇於逐夢、為我付出很多的女生。兩人都是的可遇不可求的美少女,跟我又合得來,無論和誰交往,都一定能過得非常愉快。
和永遠或春香在一起,我想我應該能守住老姐定下的制約和規矩。我會不會太樂觀啦?
可是——
“咸覺還是有點,怪怪的……”
不是不願意和她們交往。
只是覺得不太對勁。
為什麼呢?
想著想著,我差點沒發現公車已經到站,趕緊下了車。
候了將近一小時的診,治療本身卻不到五分鐘。爾後,我決定到醫院附設的餐廳稍作休息。
想喝點飲料潤潤喉的我,到自動販賣機買咖啡找個位子坐下,開了罐後腦袋放空地喝。
“?”
突然間,我的視線停在前座的少女上。
(咦?)
輪廓有點面熟。
(千秋?)
她正在吃烏龍麵。我拿著咖啡移師到她前方桌位看個清楚,果然是友阪千秋沒錯。(插花:謎之音,您開啟了新的支線)
穿的是袖子略長的黑衣,端正的白色側臉專心地吸著麵條。嚼嚼嚼。
嘴部的動作……還真是可愛。
我原本想“嗨,千秋”地單純打招呼,但見到她吃麵吃得這麼認真,我就沒出聲了。我站著盯了她一會兒,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慢慢抬頭——
“……”
並僵在原位,嘴上還掛了條烏龍麵。
“真、真巧啊,千秋。”
我終於對她說話。
“唔。”
她似乎想回答,卻說不出話來。
“唔。”
又一個哼聲後,她急忙將麵條吸進嘴裡。
“嗯咳咳……”
結果嗆到了。千秋對不起……
“你有看女性吃東西的變態癖好嗎?”
千秋終於理順呼吸,紅著臉忿忿地說。
“這癖好實在不太好,趕快戒掉吧!”
“呃,對不起啦。”
我老實地道歉,但嘴角還是兩邊翹。
“看你吃麵吃得那麼專心,我就不好意思喊你了嘛。”
此話一出——
“唔。”
害她兩頰漲紅低下頭去,難為情地說:
“因為我最愛吃烏龍麵了。”
啊,慘了。
我現在可以確定,千秋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精神成熟穩重的女性,如果能無意間表現點少女情懷,那更是再好不過。平時冷靜的她吃相被人盯著看,也會害羞得像個普通女孩。糟糕,好可愛。
“可以坐你旁邊嗎?”
千秋點點頭。
“請坐。”
並伸手指指椅子,我便拿著咖啡坐下。
“後來感覺怎麼樣了?”
她看向我的腳問。
“哈哈哈,放心放心,完全沒問題。”
我用受傷的腳輕輕——真的很輕地點點地板做個樣子,但仍痛得我滲出淚水,只好拿出男子氣概咬牙忍過,死撐面子。
“哈哈哈,下個月大概就能跑了吧~”
千秋笑眯了眼。
“那就好。”
語氣卻像有所保留。
她有心事嗎。
現在的眼神還有點低垂。
我窺視著千秋的臉色,並問:
“多虧有你,我才能好得這麼快。這陣子,你真的幫了我姐跟我很多呢。”
直到此刻,我才察覺我看漏了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麼——
千秋會在這裡?
這裡,是醫院。
“啊,那個——”
我遲疑了一下,最後儘量保持爽朗笑臉問:
“你感冒啦?”
說不定——
我突然有個預感。
“還是來探病呀?”
說不定,沒在這裡遇見千秋反而比較好。
和她說話,或許是種錯誤。
“……”
千秋淺笑道:
“感冒不會來這種大醫院啦,而且我認識的人也都平安無恙,真是萬幸。”
接著她輕輕嘆息。
“我跟你和你姐好像很有緣呢。我在送你上救護車時比起擔心,對這種巧合的咸嘆還更多一點。不過呢,這一帶會出救護車的醫院只有這間,也算是必然的結果吧。”
我從這些話中推敲出了一件事。
除了送我和老姐就醫之外,千秋還來了這間醫院很多很多次。
“……”
千秋忽然直視我的面孔。她的眼眸澄透得教人詫異,表情卻有點淘氣。
而聲音則透著神秘——
“花澤。”
“啊,叫我正午就行了。”
“那正午,‘熱血’是我的座右銘。”
沒錯。
她帶著沉著無比的微笑如此說道。
“熱血?”
唐突的對話發展使我傻眼地眨了眨。千秋說“說來話長,先等我一下”後,從販賣機買了兩罐茶回來,造成一段坐立難安的空白。
“給你。”
千秋遞給我一罐茶,但在我掏出零錢時——
“我請客。就當作是同樣有著‘熱血’的我們,向彼此接近一步的象徵吧。”
“啊,謝謝。”
“看在我們這麼有緣的份上,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可是——”
千秋眼神霎時鋭化,我立刻點了頭。
“那當然,我絶不會說出去。”
“謝謝。”
千秋微微笑,說:
“我不喜歡被人用有色眼鏡看待,也不喜歡被同情。我想你不是那種人,才決定告訴你的。”
“嗯。啊,可是——”
我伸手要她停下。現在開口或有點晚,被認為“怕了”也不奇怪,我還是想確定她的意願。
“你不用勉強告訴我。今天在這裡碰見你的事,我也絶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放心吧。”
“……”
千秋默默地看著我,搖頭說:
“不勉強,而且我也想讓你知道。我想今天在這裡巧遇,一定是神明的安排,命運的牽引……說得這麼誇張,會不會很好笑啊?”
“不會啦。老實說——”
我靦腆地笑了笑。
“我也覺得我跟你很有緣。我還蠻高興能這樣的。”
我雖厚著臉皮這麼說,但那是我的真心話。千秋聽了——
“……”
又展現微笑。我不禁覺得,我和千秋一定能成為意氣相投的“夥伴”。比起對春香或永遠的那種感覺,更接近剛認識裕之助或赤澤這些男性友人的感覺。
“我就直說了。”
千秋不改其色地說:
“我有心臟病,而且是比較麻煩的那種。”
“!”
我訝異地瞪大眼睛,引來千秋淺笑。
“嗯,難怪你會驚訝。我十三歲那年聽到報告時也很錯愕。”
接下來,千秋簡單扼要地為我說明她的病況。
僧帽瓣閉鎖不全症。
國一某天體育課,她曾兩度因目眩跌坐下來。當時她沒吃早餐,又處於身體劇烈變化的青春期,以致她本身和接到通知的家長,都以為只是一時不舒服,沒有多想。
然而,有位老師(不是班上教師)不斷勸她到醫院作精密檢查,說到她耳朵幾乎都要長繭了。
那是個有點不一樣的老師,自稱有感應能力。當時個性就是如此沉靜的千秋,也不太懂得該如何應付那樣的怪人。到最後,千秋還是敗給了老師的異常熱心(甚至直接打電話到她家裡勸她父親),被父母帶進大學醫院。
檢驗結果,就是心臟病。
“請問,那是怎樣的病?”
“……”
千秋靜了一下,為我簡單說明。
“那是心臟中一個名為僧帽瓣的部位發生障礙,導致送出大動脈的部分血液流回心臟的病。簡單來說,就像閘門關不緊的幫浦那樣。”
“那麼……”
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很危險嗎?”
“不會,逆流本身其實還好。只要左心室功能正常,即使是功能障礙比較嚴重的,也可能不會發病,過正常生活,作輕度運動。”
“那你呢?”
“我就是比較糟的那種,左心室機能有衰竭的傾向。所以我要定期上醫院,用強心劑ACE抑制劑之類的藥來治療。”
“所以就,不能運動了嗎?”
千秋搖搖頭。
“不要過度就好。但是大部分運動對我而言都是過度,只能作伸展操或健行,所以我每天都會花一定時間在那上面。問題就是——”
千秋表情平淡地說:
“感冒或拔牙造成的病毒咸染反而危險。由於病毒若進入心臟則可能咸染僧帽瓣,必須服用抗生素來預防,這部分就比較累人。”
“這樣啊。”
“不過——”
千秋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出驚人的話。
“由於藥物治療的成效不彰,所以明年可能必須進行根本性的外科治療,也就是動手術。我今天就是來和主治醫師談這件事的。”
“!”
“啊,沒什麼啦。成功率有八成以上,我不是很擔心。”
我有些錯愕,千秋說得倒是很悠哉,嘴邊仍有著平時那般沉著的微笑。
“可是死亡率也不是零,也可能活不到二十歲就是了。”
“……”
“正午,你有思考過‘死’這件事嗎?”
“死?”
“對,就是自己的死。”
“不算有吧。”
“看過報告後,我就想了很久。還想起國中幾乎沒上體育課、和同學唱卡拉OK時發病、校外教學時因為頭暈而全都待在旅館裡、被以為是朋友的女生在背地裡說‘身體這麼差就不要硬跟嘛’……看來我真的給人添了不少麻煩。”
我為她感到痛心。千秋她——
與永遠或春香有著決定性的差異。
“大概是個性使然吧。”
千秋微笑道:
“我沒有‘為什麼是我’之類的想法,也不太會怨天尤人。與其把時間花在沮喪上,我寧可專心接受治療,讓我早點有能力實現未來的夢想。可是——”
她視線一垂。
“我還是花了三年,才總算接受自己的身體。”
“如果是我,說不定還——”
我覺得我想說的話太過表面,沒再說下去。千秋看著這樣的我,說:
“嗯。請不要誤會,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我知道……”
我表情凝重地點點頭,而千秋不知為何伸指戳了戳我的肩膀,讓我有點吃驚。接著她平淡地說:
“我常在想,人會不會因為擁有負麵條件而產生某種優越感。”
“?”
見我面露疑惑,她解釋道:
“假設我跟你吵架了,我只要說‘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沒有受過心臟病的苦,不知道自己過得多輕鬆,你才不知道什麼叫做苦’,絶大多數的人,包括你在內,應該都不會繼續爭執下去。就像有些人也會倚老賣老那樣,說什麼我那個年代多苦,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所以我比較偉大,你要乖乖聽我的話之類的。”
千秋點點頭。
“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定會,可是我並不想成為那種利用別人的同情心來強迫別人順從的人。”
“……”
我吞了一口氣。要經歷過多少苦才能培養出這種堅強心智啊?
“你一定體會不到患有心臟病的痛苦,相對的,我也體會不了健康的你作何感想,你也會有屬於你自己的苦和慘痛回憶。”
千秋笑了笑,繼續說:
“所以比較彼此的痛苦不會有所進步,只會羨慕健康的身體也沒用,更不用說詛咒自己了。我這個人,只想前進再前進。我的心臟的確比人差,容易疲勞、沒什麼活動力,但也是,僅此而已。這些就像跑得快不快、頭腦好不好一樣,只是個人差異罷了。”
她的眼中忽然燃起強烈光芒。
“這些缺陷,沒有一項能夠妨礙我為生存而戰。”
這句話深深刺進我的心坎。
令我為之一顫。
(原來啊。)
心裡悸動起來。
(原來啊……)
千秋的神情又沉靜下來,並且微笑。
“我會不會說太多啦?”
我搖搖頭。
“一點也不。很高興你肯跟我說這些,讓我又多瞭解你一點了。”
之前好像有聽老姐還是誰說過。
千秋有個“武士刀”的綽號。
我想我知道是為什麼了。
聽我那麼說,千秋自然流露出欣喜的神采。
“那個……”
我喝完罐裝咖啡,並喝了點千秋請我的茶,慢慢整理思緒後問道:
“你怎麼會想當聲優呀?”
“……”
“其實原因還挺難為情的。”
千秋臉頰突然發紅。
“嗯,說起來也很讓人不好意思。你應該聽說過,有些女性藝人或模特兒,是因為朋友擅自幫她們報名試鏡才出道的吧?”
“啊,對啊。”
“我就是那樣。我小時候還以為那都是騙人,其實是她們自己去報的,直到發生在我身上為止。”
“呃,該不會——”
“是我父親。”
千秋垂著眼,極為害羞地說。我愣了一拍才——
“……咦?”
“我父親是所謂的御宅族,而且是重度的。從早期特攝到現在的動漫畫、輕小說都有深入涉獵,現任的超標準御宅族。”
“喔、喔……”
我不禁泄出呻吟般的悶聲,並將名古地先生與她父親聯想在一塊兒。
“我很早就受到父親的影響,所以也挺宅的。”
她小聲含糊地說:
“我對動漫畫雖也有點研究,可是提到特攝就比較囉嗦。每個星期天早上播映的戰隊、變身英雄節目我都會收看,我出生前的作品也幾乎都看過了。”
“那你……”
“嗯,都是跟父親一起看。”
又是一陣深深的感觸。千秋果然和永遠或春香有許多不同。永遠和造成她男性恐懼症的父親幾乎斷絶關係,而春香與父親的關係有些複雜。春香雖深愛她的父親,但身為有婦之夫卻與她母親有染這點,我想她絶對不會輕易原諒。
千秋和父親之間,則有著非常良好的父女關係。
“我小時候就常常被父親從床上挖起來看電視,現在換我挖他。母親雖對那方面沒什麼興趣,也會和我們一起看……”
她的表情雖然害羞,語氣裡卻帶了點驕傲。
“就這樣,我變得很喜歡超級英雄。所以我很高興能幫‘Sixteen’的理子配音,因為她也是超級英雄般的角色。”
“嗯?超級英雄?”
我讀原作時好像沒那種感覺啊。
“嗯~”
千秋稍作思考,笑著說:
“應該說是黑暗英雄。不是超人或蜘蛛人那樣,而是有黑暗過去的再生俠那種。不過她不是主角,立場也比較偏反派,所以是哈凱達或影月那種吧。”
“再生俠?哈凱達?影月?”
“別在意。”
遵命。千秋重整思緒,繼續說下去。
“我父親在我國中時,私自為我報名了一部外國動畫的公開聲優選秀。動機單純得很好笑,只是希望生病而無法運動的我能夠更活潑一點而已。還說什麼‘放心,千秋有這種資質,聽我的準沒錯’之類毫無根據的話。”
我想——
那雖然多半是她父親自己的期望,但若他真是看出千秋有資質才報的名,那可真是慧眼獨具。
“最後我還是去了。”
“你不打算拒絶嗎?”
“……”
千秋歪歪脖子,說:
“該怎麼說呢?其實我不太記得當時的心情了,只是老師……啊,就是我剛講的,有點怪怪的國中老師。”
“喔,就是勸你去檢查的那位?”
“對。儘管我們認識的經過挺怪的,但我畢業之後還是常有聯絡。他會定期傳簡訊來關心我的健康,我也會向他報告近況。”
“是喔。”
千秋不禁苦笑。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懂那位老師。他說他有感應力,有時預測起來準確得嚇死人,卻也有差得很遠的時候。他告老退休之後時間一多,那方面的古怪能力又更上層樓,讓我有時還真的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話。不過,他總歸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關心我健康的恩師。”
“這樣啊。”
我也好想見見他喔。
“……說不定你跟他很合得來喔?”
千秋忽然竊笑著說我。
“你、你是什麼意思啊?”
“那個老師啊——”
千秋沒回答,繼續說:
“他曾經跟我說,如果咸到自己掉進了命運的洪流,就要盡全力去游。他大概是命運論者吧。他還說不要任惰性漂流,而是順應天命活下去。”
“……”
“對接受了自己的身體狀況,與心臟病共存的我而言,那是相當淺顯易懂的想法。而且——”
她淺淺一笑。
“我想我當年還沒有想得這麼深入。再說我根本沒想過會被選上,所以是抱著輕鬆的心情,當作去長見識的吧。”
“結果你就中選了嗎?”
千秋頷首,靦腆地說:
“想不到我好像還蠻適合這行的。”
“那麼,大概有多少人報名啊?”
“我只聽說規模相當龐大,所以包含書面初審人數的話,大概有五千人吧。”
“太猛了……”
永遠也是以圈外人的身份在選拔中獲得優勝,被老姐等人相中才正式出道的。無論是永遠還是千秋,這些一流才能光輝四散的女孩真是耀眼極了,與常人的層次完全不同。
“我自己來說的話嘛,好像有點厚臉皮。不過比較起來,我的經歷是比較順遂的,所以我決心繼續走下去。演技和發聲基礎全是進公司之後才開始學的,但我學得很快,老師也常常誇我。”
“那你——”
我一時起意,問:
“後來身體還好嗎?”
“嗯。”
她點頭回答:
“偶爾也會有不方便的時候,而公司也理解我的苦處,會儘量視我的需要排案子。我們公司規模不大,就像大家庭一樣,社長又是女性,很照顧自己旗下的藝人呢。”
“是喔。”
“還有,我們的一般藝人比聲優多很多,其中也有一個身體比較虛弱的。所以對那方面,公司已經有一套自己的辦法了。”
“這樣啊。那你對這份工作是很認真的吧。”我不經意地說。
“沒錯。”
她臉上突然有些遲疑,旋即點個頭說: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也不確定明年手術能不能完全治好我的病,所以我想對我現在每一份工作付諸全力,挑戰自己的極限。”
我又輕輕一顫。這個人真的很熱血,沉靜的外表下,隱藏著遠勝於我的熱魂。
之後她微苦笑地說:
“當然,那也只是在不過於勉強自己的範圍,病倒了一切就毀了嘛。關於這方面,我已經取得真弓姐的理解了。”
“咦?我姐也知道啊?”
千秋點頭答覆驚訝的我。
“我在很久之前就告訴她了。”
“是喔。”
無所謂,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咦?那我姐是明知你身體狀況這樣,還邀你組成團體的囉?”
“是啊,這應該可以講吧。”
千秋歪著頭說:
“其實之前真弓姐私底下就找我談過,說可能不好答應,但還是希望我能參加。關於這件事,她好像已經跟我公司溝通過了。”
“嗯,這也是啦。”
我點點頭。
“畢竟只有你是不同公司的嘛。”
不管老姐手腕有多強,也不可能沒經過一點交涉就要其他公司的千秋簽自己的約。既然老姐甘願為網羅千秋嘗試跨越公司間的高牆,就表示……
“看來老姐對你的評價非常高嘛!”
我咸佩地說。
就某方面而言,可能比永遠她們還高。千秋又有點害羞起來——
“……嗯。我想真弓姐是太看得起我了。大概兩年前,我在她製作的動畫唱過主題曲,當時她就對我的歌讚譽有加。”
唔喔!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回家後得上網查查才行。
“好好喔。我也想聽你唱歌呢。”
“說起來,我並不討厭唱歌。”
她難為情地說:
“為特攝片唱片頭曲,算是我的——夢想吧?”
“喔喔!”
“雖然開演唱會,我就會有不能跑動或必須儘量減少巡迴演唱等限制,但我對真弓姐想創造的團體,還是抱有不少期望。”
千秋落寞的神情令我感到訝異。
“只可惜,這個構想似乎難以實現了。”
“……”
我無言以對,千秋也默默不語。我們喝著自己的茶,這時千秋看看手機——
“啊,我該去錄音了。正午,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
“那個——”
我對準備離座的干秋問道:
“你說難以實現,是因為永遠她們不打算參加嗎?”
“……”
見千秋沒回答,我又跟著問:
“你覺得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們意願會這麼低呢?”
“……”
千秋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才——
“我不知道。從同是聲優的角度看來,我對她們的立場表示尊重。她們會作出這樣的結論,一定有她們自己的理由。”
“這樣啊。”
我笑了笑。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呢,我想再問問春香和小舞的意願,永遠就晚一點好了。”
“咦?”
千秋的臉上浮出了疑惑。
“嗯。我突然很想看千秋跟大家一起在舞台上唱歌的畫面,所以我想知道她們為何猶豫。小舞和春香的反應有些反常,說不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可是你……”
她對我的決定似乎有所疑慮。
“別擔心,我不會勉強她們決定什麼的,單純以朋友身份問問看而已。她們都是跟我聊得起來的人,應該會把心事告訴我吧。如果能因此替她們解決問題,那不是兩全其美嗎?”
“……”
千秋又不說話了,一會兒後才淺淺苦笑。
“你啊……”
一拍過後——
“還真是個怪人呢。”
“常有人這麼說。”
我也咧嘴一笑。
“如果她們其實心裡也想參加,只是有所苦衷,那你的做法可能會有幫助。但是——”
“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優先尊重小舞和春香的意願,絶不會為難她們。”
我已在春香身上失敗過一次。
這次我不想重蹈覆轍。
於是千秋終於拾回微笑。
“很高興今天能在這裡遇見你。”
“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然後給了我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果然很喜歡這個女生……
當晚。
永遠為我做了一盤份量滿點的豬排咖哩。炸得金黃酥脆的豬排上,淋上了濃稠的歐式咖哩醬。面衣脆而不膩、豬排肉汁滿溢、咖哩口感層次多元、番紅花為米飯增添了點點色彩。好吃啊!絶對有開店賣錢的資格。
我大口大口掃光盤中物,請永遠再添一盤。
永遠也喜孜孜地為我盛飯淋醬。永遠的用心之處,就在於她會為愛吃辣的我在盤上多加特製的番椒辣醬,且完全不會破壞整體風味。她自己吃的則是普通辣度。
桌上還有海草沙拉、水煮蛋跟醃小番茄。
這一切使我不禁——
‘和永遠交往到步入禮堂的人一定是人生的超勝利組……’
有這樣的想法。她外型可愛到極點不說,個性乖巧柔順又肯無私奉獻,料理洗衣灑掃樣樣精通,還有一項或許會讓人說我沒用的優點——
就是會賺錢!
嗯。我是不知道永遠目前收入多少,至少高中生的零用錢是比不上的。而且她前程看好,絶對能躋身大將之列,戲路也會越來越廣吧。
縱然我什麼也沒做,永遠這樣勤奮的女孩依然開開心心地服侍我……啊,不行啊。
想不到永遠這麼適合養軟飯男。
突然間——
“……你在想什麼?”
永遠半沉著眼,對我投以懷疑的目光,我趕緊搖頭否認。
“沒、沒事,我什麼都沒想!”
看來我一直保持著虧欠於她的表情。
吃飽喝足後,我在永遠家觀賞用硬碟式錄放影機預錄的深夜動畫。那是描述擁有特異能力、成為部族之王的少年及其族人的故事。瞄準的雖是女性觀眾,但在我這個男性看來也頗為有趣。
我偷瞄永遠一眼。
“~”
她已經看到出神,手拿著沖了咖啡的馬克杯動也不動,好像連呼吸都忘了,令我失笑。
永遠對劇情的專注力,就是她吸收力、那深具魅力的演技的泉源。人在年幼時,都擁有這樣的專注力,可是成長到一定年紀後要繼續維持,就得靠天份了。就某方面而言,或許這真是她的天命。
演技之神賦與她的天命。
但如此才色兼備,溫柔婉約的永遠,還是有項缺點。
那就是……
“……”
全神貫注於電視上的她,讓防禦力本來就低的裙下完全放空。飯後稍微更動一下襬設後,她就一屁股直接坐在地毯上看電視,直到現在。而永遠有個壞習慣,就是沉思或投入於眼前畫面時,會下意識地屈腿抱起,無論穿的是不是迷你裙。
附帶一提,永遠衣櫃裡夏裝下半身部分八成是迷你裙,幾乎找不到褲子,宛如是某種堅持。恐怕和烹飪成為她拿手絶活的原因一樣,是受到動畫的影響。
也就是穿迷你裙不是因為好看,只是為了重現動畫畫面。她那兩鬢略長的短髮,好像也是來自同樣道理。
換言之,“重現動畫”在永遠心裡的比重絶對比“美觀”還大。幸好到了最近,她的服裝就像春香和小舞誇的那樣,開始有那麼點講究,外出時常會換上令我暗自“喔!”地讚歎的可愛流行服飾。
所以她以前的土樣子只是懶得打扮,一旦花起心思,還是能穿得又搭又可愛。
不過,看來她在家裡不會管那麼多,總是穿著迷你裙趴趴走,又會習慣性地抱膝而坐。遮也不遮,有多少露多少,連這年頭的小學生都沒這麼鬆懈。
黃綠色的絲質內褲……
這可以說明她有多容易陷入忘我,且有多不在意男性的眼光。這真的不太妙啊,花紋跟小皺褶都看得一清二楚,讓我紅著臉別過頭去。
可是——
我還是想糾正她這個壞習慣。要是不趁現在想點辦法,恐將釀成大禍。往後永遠的曝光率會逐漸提高(無論有沒有參加老姐的企劃),自然會吸引男性目光,也會在各種場合出現在支持者面前。
倘若到了那時仍不知防備……
我的臉綠了起來。
那已經不是所謂的“走光”了。
“……”
我左想右想。
“……”
最後默默地躺下。不再避開視線,堂堂正正地凝視永遠的內褲。
小短裙內的空間。
永遠完全沒察覺我的怪異舉動,我也一臉理所當然地凝視她的內褲。
終於——
“……”
在動畫切換場景時,永遠看了看我原來的位置卻沒發現我,因而降下視線。
終於找到躺在地上的我。
“?”
儘管如此,永遠仍舊沒看出我在做些什麼,歪著頭順我的視線看來,發現那停在她纖纖玉腿之間後才恍然大悟。
“!”
她兩腿“啪”地壓下,神色驚惶地按住裙襬看我。
“?????”
我慢慢坐起,拿遙控暫停動畫,雙手搭上永遠瘦弱的肩膀。
永遠因此顫了一下。
“我——”
我鄭重宣告:
“從今以後,我會不斷偷看你的內褲。”
永遠的眼神簡直像看到瘋子一樣,而我繼續說下去: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會隨時隨地設法偷看你的內褲。嗯,就是這樣!沒錯!”(插花:你是變態麼==)
“那個……”
但在這種狀況下,永遠還是為我擔心。
“還好嗎?”
那指的多半是腦袋吧。
她還把小手貼在我額頭上,想看我有沒有發燒。我撥開她的手,加重語氣地說:
“知道了嗎?所以你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加強戒備!”
今後,她必須時時留意男性的視線。男人都是餓狼,而她的內褲就是餓狼最愛的美食。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我花了段時間,針對她的缺失將這些話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遍。老實說演技有點過剩,讓我羞在心裡。
“……”
永遠面對旁邊卷著頭髮,一臉失措尷尬,然後抬眼看我。
“我真的有那樣嗎?”
“是啊。”
我斬釘截鐵地說:
“那已經不是走光,而是大放送了。每天都是。”
永遠的臉“澎”地漲紅,兩手按著臉頰低下頭去,並保持這個姿勢一段時間。
“……好丟人喔。”
唔,真可愛。
“那個,其實最近,小舞跟春香也跟我講過。”
她對著地板,用細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喔?她們也講過?”
會幫她顧慮這點,感情不錯嘛。
“我會注意的。”
見永遠點頭答應,我才放心地說:
“那就好。你一定要隨時注意男人眼睛亂飄喔,包括我在內。”
“你不喜歡?”
“咦?”
永遠抬起頭。
“就是我,那個……”
捧著紅通通的臉問:
“你不喜歡我的內褲被人看見嗎?”
之後她改口——
“你不喜歡我的內褲被其他男生看見嗎?”
“唔。”
我一時啞口,但最後仍清楚地——
“嗯,不喜歡。”
這是真心話。心裡不知怎地有點火氣,為什麼啊?
“這樣喔。”
永遠小妹妹的表情“嘿”地放鬆下來,像只小貓似的。
“其實,我也不喜歡。我不想被不認識的人看見內褲。”
“正常啦。”
喜歡就慘了,但永遠下一句話卻是——
“我不喜歡被其他不認識的人看見內褲。嗯,所以我會小心的。”
“要小心喔。”
永遠靦腆地笑了笑,接著難得裝模作樣地——
“奴婢遵命~”
用錄音時才有的聲音這麼說。好可愛喔……
之後我們又尷尬了一陣子,於是永遠起身泡點咖啡化解氣氛。幾杯下肚後,彼此心情也的確安定了不少。電視螢幕仍是暫停狀態。
“……”
永遠還是紅著臉,但表情不知道在高興什麼。這時我——
“嗯、嗯……”
將憋了很久的問題說出了口。
“我問你喔。”
由於不知從何開口,我便直問道:
“那個,關於老姐之前講的事。”
“?”
“你打算重新考慮嗎?你不想和大家一起唱歌嗎?”
說起來還真有些難為情。原本想來個開門見山,說到一半膽子就縮起來,變得不上不下。畢竟故意要帥,回答她“如果你不想做就不應該去做(正色)”的就是我自己。
果不其然——
“……”
永遠的表情複雜起來。
“為什麼——”
眼中帶著懷疑。
“你會突然問我這個?”
我想她不解的是我為何短時間內有此轉變,而不是為何問她是否重新考慮。
“哈哈,因為我後來想了很多。”
永遠的眼皮垮下一半,直直瞪著我看。
“……”
她看得我冷汗直流,但我是不可能說出我跟千秋見過面的。
這、這可不是因為怕對不起永遠喔!
我已經答應千秋保密她的病情了。然而,我也沒有跳過這部分,還能對永遠解釋清楚的自信。我不是因為喜歡千秋才幫她的,只是單純想為她靜靜點燃的意志做點貢獻……
呃,雖然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但我喜歡千秋那樣的女生的事實讓我有點心虛,說話完全沒有平時的力道。
特別是在永遠面前。
“怎、怎樣啦?這個,我的確是說過照你意思做就好,可是這也代表你想參加就參加啊。真的。”
“……”
“所以才問你想不想嘛。”
這時候,我還沒想過永遠會給我肯定的答覆。一如我向千秋承諾的,我不打算直接說服春香和小舞,只會先聽聽她們的想法。她們那天消極的態度,在我心裡留下了一點陰影。為了驅散陰影,我想問個仔細。至於永遠,無論她怎麼決定,我都會同意。
因此——
“嗯,我開始覺得……其實沒關係。”
“也對啦,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勉強自己。”
即使她這麼回我,我也在傻傻點頭之後才——
“咦?”
“咦?”
錯愕地和她對看。
“咦?你說什麼?你想參加嗎?”
我不可置信地問,而永遠猶疑地揪著臉說:
“算起來應該是有點想……呃,剛才,你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參加吧?”
“我……對。”
永遠說得沒錯,但我在意的不是這方面。
“怎麼啦,永遠?是老姐給你什麼壓力嗎?”
永遠用力搖頭。
接著一言難盡似的說:
“我也想了很多。”
“真的?”
“真的。”
她點點頭。
“雖然說有點想,但我的意思還沒有明確到能答應真弓姐。我沒有站在別人面前的自信。”
接著不改其色地說:
“因為那和我想做的不太一樣。”
這傢伙,平常總是猶豫不決、缺乏自信的樣子。
但她的眼睛——
卻總是直視著她的目標。
啊。
我看清了心裡某個被遺忘的感受。這時,永遠慢慢地說:
“我想,如果是要我一個人唱歌,我一定會直接拒絶。因為那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事。”
“嗯。”
“會讓我改變心意的原因之一,就是你說的話。”
永遠抬起羞紅的臉,微笑著對我說:
“因為你說你想看我在舞台上唱歌的樣子。我也,想讓你看一下。”
想讓我看……
我不禁跟著臉紅。
“呃,你這樣講我是很高興啦,不過——”
永遠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可是那還是最後的結果。我——”
她邊想邊說: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因為我怕人,所以也沒上過多少學。”
這也難怪,因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溝通障礙者,之前還得經過特別安排才能錄音呢。
“可是前陣子,春香說她拿到角色時我真的超開心的。和我被選上那時不一樣,咸覺狠奇妙。”
永遠。
我想那是……
“我不知道春香為什麼會讓我那樣,可是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假如——”
永遠停下來看我一眼,又說:
“假如是跟大家一起唱……就是和舞學姐、春香、法蘭索瓦和我還不太認識的友阪小姐一起唱。”
她點點頭。
“那我願意試試看。我不太會解釋,可是我覺得好像可以從那裡找到現在的我沒有的東西。”
之後又縮起脖子。
“不過我還在考慮就是了。”
“……”
我心裡暗暗詫異,我真的沒想過永遠會有這種想法。其實她已經有所準備,好讓自己跳得更高,只是拙於表達而已。
吐了一口氣,我說:
“嗯,你就慢慢考慮吧。”
永遠也開心地笑了。
和永遠聊完後,我回到自己房間,整理滿腦子打轉的思緒。
我沒來由地將扭傷的腳伸向天花板,然後放下舉起另一隻腳。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恍恍惚惚地想著。
突然間,手機響了兩次收件聲。我隨手拿起來一看,卻嚇得把魂都收回來了。那是春香的簡訊。
‘給正午學長。’
這標題之下有著一長串文字,我在心跳的伴奏下打開了它。
‘哇,用寫的好輕鬆喔。當面說不出口的事,傳簡訊就簡單多了。首先我要說的是,正午學長,我喜歡你,超愛你的~’
竟然開篇就是這種句子。
她直截了當的示愛,看得我臉都紅了。還有啊春香,那些話你明明當著面也說得很順啊……
在心裡吐槽的我繼續讀下去。
‘應該不用多作解釋了吧?你竟然那樣子做了那種事,只要是女生都會對你投懷送抱的。一定要負責喔。’
這、這會讓人誤會吧。
‘玩笑話就到此為止。我對正午學長的正直、氣魄、包容力,還有女孩子可能會比較在意的發展性,都非常地喜歡。’
發展性?
那是啥啊?
‘話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只是有點害怕答案。’
我緊張得吞吞口水。
那就是春香沒當面問我,我也還沒回答她的問題。
‘你也喜歡我嗎?’
我閉眼喘了口氣,再繼續讀下去。
‘……其實我已經有點咸覺了。你對我的喜歡,應該還沒到想和我交往吧?’
胸口抽了一下。
‘不過,我想你對千秋和永遠也是一樣的咸覺,也就是你每個人都喜歡。你這個愛情騙子!’
咦?
呃,我只是——
一滴冷汗滑下額角。
‘開玩笑的。’
春香一寫起簡訊,話就變多了。文字在這裡結束,我跟著開啟第二通簡訊。
‘我猜,正午學長現在一定不把我和其他人當女生看。我沒別的意思,我知道比起和我、交往來享受“男女朋友的樂趣”,你更想幫助我們。就算幫不了,你也想親眼目睹我們的“光輝時刻”。我沒說錯吧?我想你對舞學姐、新島和友阪小姐都抱著一樣的心態。’
我吐了口好深的氣。
這幾天煩擾我的重重心結,好像就這麼自動解開了。
‘換個話題。其實我現在不能跟你交往。’
咦?
我忍不住連按幾次“下”。
‘遺憾嗎?後悔嗎?不能和我這麼可愛的女生交往,讓你很哀傷嗎?’
她真的很S……
‘很可惜,我的咸受也和你一樣。現在的我,還不能談戀愛。’
這時第三通簡訊傳到。我看著收訊動畫輕嘆,想像表情認真的春香嘴角帶笑地輸入簡訊的模樣。
‘抱歉,不管怎麼想,我的結論都是一樣。要是我現在開始和正午學長交往,一定會拚命撒嬌,變成一個處處依賴的女生。我已在心中許下承諾,要對得起身邊許許多多的人,還有我自己。所以為了長遠的未來,我不能靠你太近。’
春香她——
真的把心底話都說出來了。
‘啊,還有個比較那個的原因。要是我和學長這種原始人交往的事曝光,我的形象就完了。’
即使是如此戲謔的話語中,也藏著她的真心。
我很脆弱。
所以必須保持距離。
‘所以就這麼做吧,請你這麼做。不,請你務必這麼做。’
這命令是怎樣。
‘請你等我三年,就等三年吧,先等我三年比較好。’(插花:悲劇的既視感台詞)
竟然重複三次。
‘我現在十六歲,三年過後就是個十九歲的大人,也會是個成熟的聲優和女人。我想成為一個女強人,提高收入,好讓正午和我媽媽都能衣食無憂。’
呃,等等。
難道我長了一副吃軟飯的臉嗎?
然而最後一段話傳達了春香的不安,讓我幾乎為之一顫。
‘所以正午學長,請你等我三年,拜託你不要愛上其他女生。最愛你的任性春香上。’
看完她的簡訊,我心裡掀起一陣波濤。又辨明另一個心底深處的咸受後,我嘆了口氣。
首先——
‘我有問題。’
我回傳一通簡訊。
‘你說的我都懂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答應了,可是在這段期間出現了一個主動向我示好的奇特女性,你會怎麼辦?’
她很快就回了,標題是——
‘我會讓她死……’
本文是——
‘……心,好好和她談談的!’
我先是一愣,然後莞爾一笑。
‘那個——’
我繼續回訊。
‘其實我現在也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所以我會遵守約定,在這三年內不想戀愛或交女友的事,先努力一陣子再說。’
這次她回得久了點。
‘正午學長~’
本文是——
‘三年以後,我一定讓你只看我一個。耶~’
我又笑出聲來,心情一下子輕鬆很多。既然春香讓我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得好好成長一番。自己會不會在三年後將春香視為交往的對象,我並不知道。
春香也可能為更有魅力的男性傾心。
能確定的,只有春香一定在各方面都更會為成熟。屆時,我可不希望變成一個讓春香覺得“奇怪?他有這麼幼稚嗎?”的男人。
加油!
我將握起的手赫然一張。被千秋點燃的小小火苗又膨脹了一點,好久沒有想在夜裡奔跑的咸覺了。
更讓我高興的,是未來這段時間裡仍能待在春香身旁。
看著她為成長而努力。
‘再一個問題。’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繼續用簡訊聊下去。我想春香也覺得這樣比較好吧。
‘不回答也沒關係,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那天沒答應老姐的提議?’
這回,我遲遲等不到她回覆。但不知為何,我相信春香一定會告訴我。我茫然看了天花板一會兒,心血來潮地做點仰臥起坐消解時間。大約十分鐘後,答覆就來了。
‘無題。’
直接就是本文。
‘坦白說,因為我有點害怕。’
春香接著解釋:
‘如果是要我單獨錄歌,我一定不會拒絶。即使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夠深,也會欣然答應。’
我不禁苦笑。
她的想法和要單獨唱歌就絶對拒絶的永遠恰好相反。
然後——
‘我當然很清楚,就算是團體性的工作,像我這樣的新人說什麼都得立刻答應。要是拒絶,不但對不起真弓姐器重我的好意,也對不起沒被選上的人。然而——’
字裡行間微微透露出春香的苦惱。
‘在能夠靜心思考的現在,我也會忍不住自問,自己到底夠不夠資格。’
春香確實變得更積極了,但另一方面——不,應該說正因如此,她更能看清自己與他人的差距。
‘舞學姐、新島、友阪小姐和法蘭索瓦全部都是一次過關,而且是全場一致通過那種。反觀我……’
下半通簡訊傳到,我跟著切換過去。
‘我第二次參賽也是落選,直到有導演新增的角色才上,就像備取名額那樣。啊,抱歉我說得這麼卑微,我絶對沒看輕那個角色。畢竟那是我拿出實力爭取來的角色,對這點我依然自豪。’
我心裡有點刺痛。
春香是個聰明過人的女孩,想必她已經看出自己和永遠等人資質上的差距。
她的優勢,在於她先天的良好音質。
但就現在而言,整體看來仍是永遠或小舞等人高了兩階。
‘所以,我還不曉得自己適不適合或該不該和她們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如果用個自戀一點的說法,真弓姐之所以把聲優實力較低的我和新島她們擺在一起,是看上我比較會唱歌,以及——’
她語氣突然一變。
‘因為我是個超級美少女吧~’
我噗嗤一笑,不過事實無疑地就是如此。老姐也曾冷靜地考量過視覺上的效果。
再來的——
恐怕就是個性。我在第三通簡訊傳來前想了想,應該是春香的真摯和勤勉,獲得了老姐的青睞吧。
而第三通簡訊,只有短短一句話。
‘你會覺得我是個可悲的女人嗎?’
我嘆了口氣,同樣只回一句話。
‘怎麼可能啊,笨蛋。’
回覆隨即送來。
‘嘿嘿嘿。不過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向真弓姐坦白說出我的煩惱。’
我在心裡“喔!”了一聲。
‘我再也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要相信真弓姐,和她談談。’
而這也是我希望她做的事。
原來春香她——
一個人也能找出答案啊……
‘好主意!’
我傳了通只有標題的簡訊,春香也回得相當快。
‘謝謝!’
而本文——
‘好了,我該睡了,好像能做個好夢呢。晚安,愛你喔~’
又是讓我面紅耳赤的內容……
接下來幾天,我儘可能地看了許許多多的書,尋找自己的方向。
該做些什麼。
想成為什麼。
應如何達成目標。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腳雖受了傷無法出門逍遙,卻得到了省思自己的機會。
我今年高中二年級。
這是個適合開始考慮未來路程的年紀。在這之前我未曾多想,以為會升上自己程度的大學,當個普通的上班族,然而最近種種體驗後,我改變了想法,並且上網挑了幾本咸興趣的書,請永遠工作回家時順道上書店替我買來。
我現在讀的是各界成功人士年輕時的經驗談。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打造當今最紅偶像團體的製作人。
那位製作人過去也是某個偶像團體的狂熱歌迷,曾為追隨每一場國內演唱會而瘋狂打工,據說還在因缺錢而野宿時看見怪物。全篇語氣詼諧,讓我讀得很輕鬆,不時邊翻邊笑。
我突然想起名古地先生的話。他曾因過分熱愛動畫而投注過多私人感情,在工作上屢吞敗果。想不到轉換跑道,成為聲優經紀人後反而一帆風順。
“幸好我熱愛的事不是我的工作。”
名古地先生是這麼告訴我的。可是,書中這位製作人則是毫不閃避地將自己所愛作為工作,想必永遠和《Sixteen》作者澤村老師也是如此。
做法因人而異。
或許埋首於自己熱愛的事物時,也會被它們遮蔽自己的雙眼。
然而,因為願意投入全部的愛,所以能付出更多努力,使自己不斷成長。
“好難選擇啊。”
我將書擺在一旁,呆望天花板,門鈴卻忽然響起。我慢慢爬起來,注意不對傷腳施加太多重量,小心走到門邊。
“來了來了~”
我已經能不撐枴杖走這點距離了。我扶著牆走下玄關,伸手開門。
結果——
“……”
門外的是——
“我來了~”
穿著洋裝的春香。
“……咦?”
我只有這點反應。
“你一個人在家嗎?”
春香抬眼問道,而我一點頭,她就一口氣貼了上來。
“我好想見你,所以就跑過來了~”
“咦?”
“噗!”
春香突然噴笑。
“騙你的啦。是真弓姐找我過來的,等等舞學姐、新島和友阪小姐都會來喔~”
我的緊張頓時轉為無力。
“怎、怎樣啦?”
春香嘟起嘴紅著臉說:
“至少我想見你是真的喔~”
同時故意用她嫩白的手扶上我的手臂,讓我一時慌了手腳,血液直往腦沖。怎麼幾天不見,春香就多了種成熟的感覺。
“唔。不、不要開大人的玩笑!”
“……把拔~”
“什麼把拔!現在又是演哪齣啊!”
“呵呵。”
春香終於退後。
“可以進去了嗎?”
然後用請求的眼神抬頭看著我,
“請進。”
我苦笑著招她進來,之後——
“奇怪?”
發現有點不對勁,並很快地找出哪裡有問題。
“你今天的鞋子怎麼不太一樣?”
我伸出手,指著她腳上明顯和她那身鮮艷洋裝不搭的破舊運動鞋問。儘管春香平常絶不會穿昂貴服飾,也會配合顏色和平衡咸,作最適合自己的打扮。“整潔的女性魅力”多半是她的主題吧。
但那雙鞋子卻是有點破損,平時沒什麼保養的樣子。春香難為情地哈哈笑著說:
“正午學長,我跟你說喔。”
“?”
“我來之前在一間要脫鞋的錄音室錄音,可是鞋櫃已經被塞得亂七八糟。”
“啊……”
“就~是啊,好像有人穿錯我的鞋子了,才剛買的說。”
“哎呀。”
“所以那邊的人就借我鞋子穿了,只是我還是有點不好的預咸。聽說好像也發生過幾次的樣子。”
“哈哈。”
我拍拍春香的肩膀說:
“搞錯的人發現以後,應該很快就會拿來還了吧。”
“是就好了。”
春香苦笑頷首。
並脫下破舊的運動鞋進屋裡來。
春香代腳不方便的我沖了兩人份的茶,和我在餐桌對面而坐。她悠然自得地啜飲,我卻坐立難安,扭來扭去。
“……正午學長。”
她輕眯著眼問:
“你是不是在怕我啊?”
“怕、怕你?”
“對呀,好像我隨時會偷襲你一樣。”
“啊?呃,哪有。”
“哎喲!我怎麼會做那種事啊!”
春香笑了,我也笑了。
“哈哈哈,說得也是。呃,我當然沒想過你會做那種事喔?”
可是——
春香冷不防低下頭,用不正經的口吻幽幽地說:
“何況現在還是大白天,而且舞學姐她們等等就來了嘛。”
“慢著!慢著!晚上你就會偷襲嗎!沒人你就會偷襲嗎!”
我忍不住吐槽,而春香食指點著下巴說:
“嗯~就性別上來看,其實我還比較希望你偷襲我呢。可是你的腳受傷了……”
“沒受傷也不會啦!”
我趕緊為維護名譽而吼。我可不是在自豪,就連和可愛成那樣的永遠朝夕相處,又看她露大腿露內褲的,我依然坐懷不亂。我對那方面的自製力還是有點信心的。只見春香吃吃竊笑起來。
“……開玩笑的啦?”
“呃,我當然知道……”
我最近已經分不清她話裡有多少真實成分了。
“可是正午學長,你絶對不能亂來喔?”
她又變了張臉,嬌中帶怒地這麼說。
“什麼?”
“就是偷襲女孩子呀。”
“喔,知道了。什麼啦,不要用容易被人誤會的說法好不好?”
“我……希望三年過後,你能第一個偷襲我,我會等你偷襲我的。我會好好加油,讓你想要偷襲我。”
“啊,嗚啊……你也拜託一點。”
臉好像變燙了。仔細一看,春香也滿臉通紅。儘管都是她在挑逗我,但那對她自己的殺傷力好像也不小。為了結束這沒營養的對話,我乾咳兩、三聲換個話題。
“那個,老姐為什麼要召集你們呀?雖然應該是為了組團的事啦。”
春香似乎對剛才的氣氛意猶未盡,仍老實回答:
“是的,你說的沒錯。她想集合我們全部,正式開一場誓師大會。不過正確來說,應該是為我、舞學姐跟新島開的勸降會。”
“怎麼會特地開這種東西……而且我在家耶,都沒說一聲。”
見我一臉無奈,春香吃吃竊笑。
“這很像真弓姐的作風呀。”
“這倒是啦。”
這時,我察覺她好像沒提到某個人。
“奇怪?那東加呢?”
“法蘭索瓦說她今天有事,不會來開會了。”
“哎呀,看來她的行程實在很滿。”
我有點失落,好久沒見到她了。接著春香搖搖頭說:
“她好像真的很忙,有時還需要單獨補錄呢。不過聽說她已經答應了,只是有附帶條件。畢竟她只有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我點點頭。
“嗯,老姐也跟我說過這件事了,所以她以後就是負責給觀眾驚喜的囉。所以成員就是你、小舞、永遠和千秋四個,東加偶爾當特別來賓這樣。”
“好像是。”
“那麼——”
我打消猶豫,壯起膽子間。
“你不是說要和老姐談談嗎?後來怎麼了?”
春香想了想。
“……我得到了一個很有男子氣概的答覆。”
“男子氣概?”
“對。”
她苦笑著說:
“她說‘傻丫頭,現在想那麼多做啥,沖就對了!相信我就對了!’”
“哈哈……”
我不禁乾笑,這的確很像她。
“所以——”
春香直截了當地說:
“我也下定決心了,我要相信真弓姐,一路向前衝。”
“喔、喔喔喔!”
這就表示她要參加吧。縱使語氣半開玩笑,但既然她肯說出來,即代表那是經過苦思後定下的結論。
“這樣啊。”
我“嗯嗯”地點頭。
“你要參加啊……”
原本就有這種預鹹的我,還是深深咸慨了一下。
春香輕笑著說:
“我還沒向真弓姐表明這個決心,所以我打算當著大家的面大聲講出來。”
“原來如此。”
“所以這是我‘第一次’說,可以的話,也請正午學長把我其他的‘第一次’——”
“喂喂喂……”
眼看話題又要歪曲,我立刻打斷春香。
“所以說,現在同意的有你、東加和千秋了,嗯。”
我折著指頭說:
“只剩小舞和永遠啦。”
春香略有不滿似的噘起嘴,不過——
“……算了,那沒什麼。我大概知道新島為什麼沒答應,可是舞學姐那方面我也不太清楚。”
連春香也不知道啊。
在我們不經意對看時,門鈴尖鋭地響起。
春香還沒離席門就開了。一陣輕快的足音後,嘹喨的招呼聲響徹客廳。
“午安!正午,你還好吧?腳好點沒呀~?”
那正是話題的主角,山川舞是也。
手上提了個印有貓咪圖案的塑膠袋。
“來,一點小禮物。這是喵丸點子鋪的動物蛋糕喔~”
“喔、喔喔,謝啦。”
“舞學姐,你還特地去那裡排隊呀?”
春香有些訝異,看來那是間頗有知名度的店。小舞笑嘻嘻地說:
“嗯,因為我也想吃嘛。”
她從袋中拿出紙盒打開蓋子,裡頭有許多個貓狗等動物造型的蛋糕,色彩繽紛。
“怎樣怎樣?很可愛吧?”
“喔喔~”
春香看得雀躍起來。
“看起來好好吃喔!”
“先放冰箱,等等大家到了再一起吃吧?”
說完,小舞就熟門熟路地將蛋糕盒拿進廚房,而我和春香四目相交——
“她心情好像不錯耶。”
“就是啊。”
說出對小舞的第一眼咸想。
小舞也在桌邊坐下,加入聊天行列。我想起老姐的話和小舞與名古地先生的爭執,話不自覺地少了很多,春香也一直觀察著小舞的臉色。
“……春香,請問一下。”
而重點話題,卻是由小舞自己起的頭。
她瞄了我一眼再對春香說:
“可以先告訴我,你怎麼決定嗎?”
這指的當然是組團吧。我想對她而言,即使要繳出否定答案也一定是件極為苦惱的事,自然會好奇春香和其他女生的動向。
會提早上門,說不定就是想先打探眾人的意願。
而春香——
“……”
表情曖昧起來,也看了看我。
“啊—我知道了。如果我不在場比較好,我就先進房間等你們說完怎麼樣?”
小舞立刻搖頭。
“啊,不用不用,正午你就留著吧。老實說,我也是為了聽你的想法才早來的……有件事我很想在正式答覆真弓姐之前,先和你談一下。”
“我?”
我意外地指著自己。
“對。因為我有種‘這個問題找正午就對了’的咸覺。”
“是喔?”
什麼問題啊?
春香也看著我的眼睛默默點頭,所以我就留下了。
接著春香主動開口:
“我已經決定參加了,只是還沒跟真弓姐說。”
“……那能不能——”
小舞客氣地問:
“告訴我原因?可以把你猶豫跟決定參加的原因告訴我嗎?”
“嗯,可以呀。”
春香微笑道:
“我的原因很單純,簡單來說就是有所顧忌。接近備取上來的我,好像不太適合和正取的你和新島等人一起成為節目的招牌團體。”
“哪會!”
“可是。”
春香要小舞先別急,和緩地說:
“我想那是事實。儘管我也不太想這麼說,我的實力的確比不上你和新島。”
“……”
“但話說回來——”
春香有如審視自己般閉上眼說:
“同時我也這麼想。如果有差距,努力彌補就好。只要盡一切努力,讓自己和你們齊肩並立就好。真正的問題,在於自己是否能找出哪裡需要彌補,而我也做得到。所以——”
她抬起頭開朗地笑。
“我只需要努力就行了。”
“……啊,嗚嗚。”
“舞學姐,我一定會更努力的喔?”
“嗚~”
小舞眼眶泛淚,噘起了唇。
“會覺得比不上人的不是只有你,我自己也是呀。說到唱歌,我絶對比不上你和永遠的嘛!”
她抽抽鼻子說:
“連千秋也是職業級的說。”
“就是說啊,千秋真的好厲害喔!”
我不識好歹地胡亂搭腔。
那天見面後,我上網抓了幾首歌到播放器上反覆地聽,千秋的聲音果然超讚的!
“……”
春香將我瞪得趕緊遮嘴轉向旁邊後,她嘆了口氣。
“嗯,總之我決定參加了,而且要做就會做得徹底……所以,呃——”
春香遲疑了一下——
“總歸一句話,我想跟舞學姐一起努力。我們一起唱吧。”
之後直視小舞的雙眼如此說道。
“……”
小舞就像被她的視線壓倒般低下頭。
“其實我……”
並喃喃地說:
“也是想參加,只是有點害怕。”
“……”
“……”
我和春香都默默靜待小舞的下一句話,只見她“啊”地吐口氣,說:
“之前,我在唱歌這件事上有過不愉快的經驗。”
“唱歌?”
我和春香面面相覷。提起唱歌,我只想得到她在卡拉oK唱得手舞足蹈的模樣。春香更詫異地問:
“可是舞學姐,你不是也錄了很多歌嗎?很難想像耶。”
“嗯,那是在錄音室的部分~”
小舞縮起肩膀。
“不過我說的是在舞台上唱歌,而且是很多次。”
“?”
春香不解地側首,而我問:
“……難道你,以前曾經參加過歌唱團體之類的?”
“哈哈……”
小舞抬起頭,擠出無力的微笑。
“正午果然厲害,夠敏鋭。就是那樣。”
“啊、啊啊~我好像有印象。”
春香眯起眼睛,回憶往事般點了點頭。
“以前好像有看過的樣子,那是我出道之前的事吧?”
“對。”
與春香相比,小舞的資歷壓倒性地長。
就一般標準看來,春香已是個相當年輕的職業聲優,但小舞是國小就出道了。
“當時有個受歡迎的電視節目,也像現在這樣想組一個少女團體。那時候——”
小舞點著下巴抬頭說:
“……我大概是十二歲吧?”
“真厲害。”
“所以身邊每個人年紀都比我大。而且找來的全是人氣聲優,製作公司可說是卯足了全力。”
她的表情越說越黯淡,看來那的確是段灰暗的回憶。
“可是——名字我就不說了,她們都很難相處,彼此之間沒有人際關係可言,讓我待得很難過。”
“嗚哇……”
“……那真的很不好受呢。”
我和春香也沉下臉來,小舞“哈哈”乾笑。
“受不了~她們還各分派系互相中傷、扯後腿。因為她們都長得很漂亮,做起那些事來感覺更是喔~我還親眼看到有人把咖啡潑在別人的表演服上耶,後來就真的打起來了。”
“喔、喔喔。”
我不禁驚呼。若我是現場目擊者,恐怕會再也無法信任任何女性吧。春香也聽得繃緊了神經。
“所以呢,我那時壓力大到很誇張,才小學就開始吞胃藥了呢。”
“……”
接著我突然有個問題:
“等等,那是老姐組織的團嗎?”
小舞笑著回答:
“真弓姐怎麼可能會把合不來的人擺一起嘛。那是另一家公司不太懂女性的男製作人創立的,我只是被請去軋一腳。”
原來如此。
有點像這次的千秋。
“而且——”
小舞繼續說下去。
“我當時的經紀人能力也沒多好,所以我也沒把苦惱說出來,自己一個人悶著。”
我頓了一下才問:
“……那時還沒有名古地先生嗎?”
“沒有啊。如果有他在,事情大概就不太一樣了。”
小舞不假思索地這麼說,其中咸覺不到感情的起伏,之後她重重嘆了一聲——
“我大概在那種戰場般的環境下過了半年吧,在一次活動最後一晚的表演上,我的壓力終於到達頂點了。”
她眼神哀傷地自嘲似的說:
“雖然她們是兩個陣營在互鬥,跟我這個小孩子沒什麼關係。可是在那前幾天的綵排上,有一個人不知道在火大什麼,連我都被牽扯進去,狂罵我唱得很難聽什麼的。”
“真過分……”
春香一語不發。
“唉,所以人美不代表心美。說起來,正午、春香跟永遠就很特別了。”
小舞無力地淺笑,接著說:
“到了正式表演當天,我幾乎沒睡就上台了,結果——”
她現在已經看開了吧。
小舞誇張地擺個姿勢,然後——
“‘嘔~’在舞台上喔。”
“……”
“……”
我啞口無言,春香的表情則有些嚇人。
“還好我站的位置不太明顯,知道的人大概沒幾個吧。後來我就衝回後台休息,而我也因為這件事被她們罵得很慘,讓我對組成女子團體這種事有很大的陰影。”
“唔、嗯……我大概能瞭解你為什麼不答應了……”
“啊,不要誤會喔!”
小舞展開笑容,對春香說:
“我知道春香你們完全不一樣。我很清楚,她們的人品根本比不上你們,可是……”
“……”
春香仍舊默默凝視小舞,而小舞看看我,說:
“問題就出在,之後每當我上台唱歌時,喉嚨就像鎖住一樣出不了聲,或是覺得很反胃不舒服。”
“就是所謂的yips吧。”
我隨即應聲。
“Yips?”
我向對我投以疑惑目光的春香解釋道:
“這個嘛,那原來是高爾夫用詞,就是指運動選手因某些心裡因素導致無法順利動作,表現不出自己應有的水準。”
“運動選手?可是我是聲優,而且是唱不了歌耶?”
“是啊,現在這個詞涵蓋得比較廣,也被用在棋賽或演戲上。指的就是經歷嚴重失敗造成心理創傷,連極為平常的小事都做不好的現象。你不就是這樣子嗎?”
“啊,原來如此。”
春香點點頭。
“的確……遭遇了悲慘的經驗,讓我在台上唱不出歌……”
小舞也苦笑著這麼說。
“還真奇怪,明明在錄音室就沒問題的說。”
“完全是心理影響呢。”
我抱起胸說。
“因此治療起來也挺困難的。”
“就是這樣囉。”
小舞轉向春香。
“這樣你懂了嗎?要是我想都沒想就參加了,很可能會變成大家的困擾。我真的覺得這次是個大好機會,所以我說什麼也不想扯你們的後腿。”
“……”
“我就是這樣才苦惱了很久的。”
“……”
春香閉上乍開的口,想說什麼又難以啟齒似的。即使她說自己下定了決心,想必心裡仍有著相當的不安,而且小舞資歷比她更長,問題也更加嚴重。
春香轉而直視著我。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而我也知道該說些什麼,便將它大方說出。
“可是小舞,我只是說治療起來有困難,不是說治不好喔?”
小舞即刻詫異地看來。
“重大挫折的創傷是可以治療的,被yips危及職業生命的選手其實不計其數。例如突然連基本傳球都做不好的捕手,或是推不進洞邊球的高爾夫球手。儘管有些人因為無法走出創傷而退休,不過——”
我一面回想書上內容一面說。
“在經過適當的心理建設後,而重回戰場的人比那些放棄的人還要多。所以基本上,那是治得好的喔。”
“……”
小舞瞪大眼睛看著我,春香則是頻頻點頭附和。
“我想啊,站上舞台表演的你一定比平常更耀眼。要是躲避這樣的機會,不就是一種損失嗎?”
小舞大力點了個頭。
“所以我認為……不管你參不參加,都得想辦法治好這個症狀。若要讓自己的資歷更加豐富,就不能被過去的痛苦回憶困住,否則就誤了你、誤了你的天份,甚至你的將來。”
我誠摯地凝視著小舞的眼睛。
“放心吧,你是山川舞,一定能贏過那些爛人造成的創傷。現在——”
並由衷地說:
“……就好好加油吧?”
一抹嫣紅在小舞臉上暈開。
“……”
沉默之中,她神情恍惚地看著我。
然後突然慌亂起來。
“危險!”
“啊?”
“剛剛正午突然變得好帥!太危險了!”
還一臉感慨。
“果然男生不能只看臉呢。”
“……喂。”
“哎呀,你的說服力真是妖怪級的,難怪永遠和春香會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哪有!”
春香急忙抗議,我紅著臉清咳幾聲,小舞視線忽然一垂,之後抬眼看我。
“既然你這麼說,那你會幫我治好我的問題嗎?”
我苦笑回答:
“我當然會幫你,我們就先跟老姐或名古地先生談談,請他們找個專業的諮詢師怎麼樣?再來——”
我記起之前在哪本書上讀過的知識:
“……據說成功的經驗就是yips症狀的最佳療法,那就從沒有觀眾的舞台開始唱,再把觀眾慢慢增加,或是大家一起掩護你,讓你一開始不要在台上待太久之類的。”
小舞點頭如搗蒜,似乎對我有相當程度的信任。
“如果要真正克服,一定要和春香她們組成團隊,讓自己深深相信她們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樣,如此應該能找回‘我可以和大家一起努力’的自信吧?”
無論如何,在舞台上受的傷只能在舞台上痊癒。
全力奮戰的勇氣,只有在戰鬥中培養得出來。
“……舞學姐,我們一起加油吧!”
春香奮然說道,我默默等著思考中的小舞如何回答。
接著——
“……說得對。”
她這麼說。
“來吧!嗯,我要勇敢面對過去,治好給你們看!”
春香欣喜地點頭,小舞為自己握拳打氣。
永遠回家時,小舞和春香已經為組團後的計劃編織了許多夢想。我覺得腳不太舒服就先行告退,躺在沙發上看書。
“喔,你回來啦。”
我向永遠打聲招呼。她將一袋茶和果汁放在桌上,大概是從便利商店買來的。
“唔,嗯。”
她怯怯地看了看我。
“……”
用眼神問“她們怎麼了”。
因為——
“……”
“……”
小舞和春香都用星辰般閃耀的眼眸盯著永遠看,並且——
“新島——”
“永遠——”
同時向她招手。
“來聊聊嘛。”
“快過來呀~!”
見永遠一臉疑懼,我苦笑著說:
“怕什麼,她們又不會吃了你,快去和她們聊聊吧。”
聽我這麼一勸——
“……”
永遠才點點頭,小步小步接近春香和小舞。她們將永遠夾在中間,雀躍地聊了起來。
“永遠~”
“我們一起加油吧?”
而我——
欣慰地微微笑,將視線轉回書頁上。不用問,我也知道永遠會不會被說服。
永遠所追求的事物,無疑地就在春香和小舞身上。
在“夥伴”幫助下創造的未來。
那就是永遠的渴望。
老姐和千秋晚了點才一起現身,好像是在同一處工作的樣子。千秋的眼睛掃過客廳裡的三位女孩,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她們表現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氣焰都相當高漲。
小舞和永遠將她們帶來的蛋糕飲料全擺上桌,由於沒人趕我出門,我就留在沙發上繼續看書。不久,老姐集合大家,開始說話:
“謝謝大家都肯抽空過來。今天我召集你們,為的當然不是別的。”
這時,老姐還沒注意到——
永遠。
春香。
小舞。
臉上都有一絲尷尬。
“我知道你們現在的意願可能都不大,不過呢,這真的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老姐誠心誠意地試著說服她們。
而永遠、春香和小舞不斷互使眼色。怎麼辦?
怎麼辦?
三人之間的困惑越來越濃,我看得都想笑了。她們已都決心參加,不知情的老姐仍費煞心思滔滔不絶地勸說,只有千秋保持錯愕。
“你們聽好——”
的確。
見到她們態度一八O度大轉變,恐怕會白費老姐苦心準備的稿子,所以才決定聽她演講一段吧。
最後我還是笑了。
因為我看到未來就在眼前。
她們璀璨光明的未來。
我心目中描繪的,是這樣的未來——永遠在聲優路上大放異彩、春香讓自己的實力不斷精進、小舞克服精神上的恐懼、千秋完全治癒、東加有條不紊地兼顧聲優和摔角。
她們組成的團體,和動畫“Sixteen”都大為成功。
至於我——
將站在第一線上,為她們加油打氣。
那絶不是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想。
然而——
當時的我絲毫沒發現,自己究竟看漏了多少征端,以及它們會導致何種結果。
仔細想想,預兆其實不少。
永遠的勇氣為何提升得如此驚人。
小舞和名古地先生為何爭執。
春香的鞋為何失蹤,和她咸到不安的真正原因。
壯碩的東加身上扛了多少重擔。
還有千秋的身體和心臟。
我還不知道。
離別的季節,
已經迫在眉睫……
那一年,新島永遠離開了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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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成員召集篇 後記
很抱歉讓各位讀者等了這麼久。我是有澤まみず,這就是我為各位獻上的《Sweet☆Line甜蜜陣線》第四集。
《Sweet☆Line甜蜜陣線》將在下集,也就是第五集完結,敬請期待。屆時還請各位讀者不吝指教。
本系列創作途中,蒙受許許多多為拙作(犬神!)動畫版獻聲的聲優大哥大姊分享實際經驗,使我獲益良多。由於族系不及備載,在此不一一列舉,還請見諒。
採訪過程中令我感慨最深的,是他們的職業精神。
有些人為了改變發音方式而接受健身訓練,有些人談笑風生地聊過去的重大變故,讓我近距離地感受到他們強健的心智,以及對配音的熱情。
還有一群人,即使和聲優們不是站在同一個舞台上,也抱著同樣層次的意念,在背後支撐著他們。希望我能將這點確實地描寫出來,讓讀者們也感受到這份熱情。
最後,受我叨擾的各位聲優、製作人、責編佐藤先生、插畫家如月水老師,以及長久以來支持著我的所有讀者,請收下我最深的敬意,感謝各位。
故事的結局已經敲定。
有澤まみず撰於自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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