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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1:21 PM

水口敬文 -【憐Ren.二】鏽蝕心扉與月色眼淚

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3-5 02:57 PM 編輯


內容簡介:
對於來自未來,被處以流放之刑的朝槻憐來說,這個時代簡直如同監獄。在命運所囚禁的絕望狀況中不斷反抗的憐,在玲人的幫助下,漸漸地適應了這個時代。然而,愈是享受現在的生活,憐愈會想起那群已逝的伙伴們,「只有我一個人幸福,這樣好嗎──」沒想到在為此煩惱的憐面前,更絕望的狀況再度到訪!那就是利用憐來改變未來的「他」出現了。「他」的身分究竟是!?命運純物語第二彈登場!

作者簡介
水口敬文
日本輕小說家。小學六年級時開始寫小說,2002年首次投稿參賽,雖然在第六屆角川學園小說大賞中只通過初選,但評審委員的賞識讓他繼續走小說家之路。在2004年,憑《彼女の運命譚》(後改名為《憐 Ren》)奪得第九屆Sneaker大賞的獎勵賞而出道。興趣是睡覺和打麻將,自言大學時除了寫小說,打麻將佔另一重要席位。作品有《憐 Ren》和《ウィッチマズルカ》。

原日文書名:憐 Ren 錆びゆくココロと月色のナミダ 原所屬文庫:角川Sneaker文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2:38 PM

  有關朝槻憐的報告書

  依竊盜、非法入侵、損壞器物、妨礙執行公務等罪行加以逮捕。

  判決結果,執行「流放過去」、「孤獨」、「命運的決定與通知」之刑。

  判決百日後,執行刑罰。

  將犯人送往五百年前的五月十八日。送達後七天內並無特別問題發生。

  五月二十五日,問題發生。為執行「孤獨」之刑對滴草高中所下的暗示出現破綻。其暗示對朝槻憐的同班同學鳴瀨玲人並無產生效力,至於為何暗示只對鳴瀨玲人沒有產生效用,原因至今不明。此外,調查滴草高中所有相關人員後,並無發現其它暗示沒有發生作用的人物。

  送往過去後,經過二十八天的六月十五日,發生異常。六月十五日二十三點五十三分至隔天六月十六日兩點三十一分之間,朝槻憐和鳴瀨玲人兩人發生時空跳躍。明確原因應為試圖惡化朝櫬憐的命運所作出的行動所造成。不過關於此點並無確切的證據,純屬推測。

  隨右述的時間跳躍,計算出朝槻憐周圍的時間空間變得不安定。為了防止時間空間的不安定更加擴大,解除對過去直接介入的暗示。這個動作導致朝槻憐的「孤獨」刑罰失效。但生活保障依舊持續。因朝槻憐周圍的時間空間不安定且具危險,六月十六日四點之後,避免與之直接接觸,暫時從時間外持續進行監察。

  八月三十一日,監察完全結束。

  報告者葛城孝博

  0  報告——Report

  監察官葛城再度看看自己寫的報告書,歎了一口氣,心想這文章果然寫得很簡略。自從幹這工作後,雖然不知道寫過幾十篇甚至上百篇的報告書,但文章書寫的功力卻一點也沒進步。看來自己在文筆方面沒什麼天份。況且,至今還沒有聽上司抱怨過報告難看懂、難瞭解或是寫得很差勁,看來這種程度的文章書寫能力不至於會造成問題。

  再說朝槻憐這個案件是不只司法局,連時空局都人盡皆知的有名事件。在這兩個單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現在提出報告書,也沒有人會認真去看。所以葛城並不想長篇大論,只寫出一份非常簡單的報告。不過,這樣應該也可以過關吧。這麼一來就能完全卸下負責處理朝槻憐的這份工作了。雖然對自己的文章有些不滿,不過只要能過關就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朝槻憐是葛城負責過的眾多犯人中最麻煩的一個。這預感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有了。第一次打照面時,就覺得應該是個麻煩的犯人。等刑罰確定,主動向她說明自己是監察官時,朝槻憐氣焰囂張的踢翻桌子,表現她心中的憤怒。葛城所處時代的人們並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就算生氣,也無法讓憤怒持續下去。通常會馬上放棄發脾氣,互相擁抱。不過,朝槻憐在接受這種不合理的事情後,她憤怒的心情卻持續在胸口激盪。講明白了,她的個性並不像活在葛城他們所處時代的人。

  也因為這個原因,就算她做出這種舉動,或許也沒那麼令人驚訝了。

  葛城再次看過自己所寫的那篇簡短報告書。

  依照葛城的想法,如果照朝槻憐的個性,大概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吧。鳴瀨玲人的存在讓她受到相當程度的影響。

  「算了,我想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事情吧……」

  葛城雖嘴上呢喃,但內心卻有相反的想法。應該還會再發生什麼事。

  不過,他沒打算把這感覺寫在報告書上。報告書只需要寫事實,如果報告這種預感,弄得他必須繼續監察朝槻憐,那怎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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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各自的考察——Each consideration

  「好熱……」

  七月半會熱是當然的,雖然知道這麼抱怨不合理,但是熱就是熱!

  真想卯起來對那個東西說教!上原朋香瞪著頭頂上那個開心地散發刺眼光芒的太陽,汗水不斷滴落,今天的太陽精神還真是好呀。

  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上體育課,難道不算是虐待學生嗎?

  她真的這麼認為。

  今天的體育課上的是軟式網球。雖然並不討厭球類運動,不過一直聽到網球發出那種無力的砰砰撞擊聲,本來就已經沒啥幹勁,被這麼一搞更是提不起勁。

  不斷倡導著地球暖化警訊的今日,如果加上地面所反射散發的溫度,室外的氣溫絕對超過四十度。

  早知道就逃學了——

  敷衍的揮動球拍,心中這麼嘀咕。雖然在大太陽下上體育課讓她很想逃學,不過實在想不出什麼不錯的借口,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換上體育服。

  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樹蔭底下,有一位穿著制服、高挑、留著一頭黑髮的少女,氣定神閒的朝這裡眺望。黑髮少女察覺到朋香的視線,悠閒的揮手響應。她是同班同學江之森仁美。她明目張瞻的用「我生理痛」,這種連現在國中生都不屑扯的謊,光明正大的在一旁休息。也因為體育老師是男性,就算是能一眼看穿的謊言,也不會說出「妳騙人吧」這種話,不得已只好答應讓她在一旁見習。進入滴草高中三個半月,因學號都在後面的這個理由,讓她們經常交談、感情也變得不錯。雖然她平常很文靜,但偶爾作風大膽讓人摸不著底。

  「喂,那一組給我認真一點!」

  沒幹勁的不只有朋香,連和朋香對打的朝槻憐都無精打采。平時動作敏捷,如果她來真的,在體育方面朋香根本不是她的敵手,不過依照今天的狀況,朋香幾乎和她勢均力敵。

  體育課結束後,在沒有冷氣的悶熱更衣室,將體育服裝換回制服時,朋香順口問了一下:

  「朝槻同學,妳今天的狀況不太好耶。也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嗎?」

  她的臉色有些鐵青,點頭說道:

  「如果只是熱的話我還挺得住,但是今天的陽光實在太強了……」

  「陽光?」

  「我不太習慣太陽直接照射。因為處於照不到日光的環境……」

  「那是怎麼樣的環境呢?」

  朋香不禁歪著頭思考。不過,看到憐脫下運動服裸露出的肌膚後,就會覺得她說不定真的在那種環境成長的。她的肌膚白得嚇人。但問她似乎並沒特別做什麼防曬。反觀自己拚了命地塗抹防曬乳液的身體,她的白皙讓朋香既羨慕又怨恨。

  朋香邊用運動毛巾擦拭汗水邊說:

  「說到沒有日照的環境,就讓我想起如溫室花朵般備受呵護的千金小姐,朝槻同學是屬於這一種的嗎?」

  「該說完全不一樣,還是說正好相反……」

  「是喔?到上個月為止,用字遣詞都非常有禮貌。還以為因為妳是千金大小姐呢。」

  憐從入學至六月中為止,都表現得十分乖巧安靜。不只用字遣詞很有禮貌,也很少開口,是低調、不醒目的存在。借用同班的鳴瀨玲人所說,她似乎是「裝乖」,不過以現在的憐為基準,這句話根本就是一針見血。

  憐從某一天開始——沒錯,就從早上應該來學校卻沒來,玲人在中午硬是把她帶來學校的那天開始——她慢慢有所改變。雖然不是粗暴或是有男子漢的氣魄,但還是覺得有點酷。

  因此,開始在女孩子之間,偶爾可以聽到有人說朝槻同學挺不錯的呢。現在聽起來雖然像是在開玩笑,不過等升上年級之後,有了學弟妹,說不定會有重度仰慕患者出現——不擅長和男生相處的女學生崇拜同性別的高年級學姊,這種漫畫般的情節,在女子高中裡好像真的存在。雖然滴草高中是男女同校,但無法保證絕不會出現那樣的學生。朝槻同學,明年妳可要小心囉,朋香內心這麼想著。

  「不,那是因為……」

  一提到上個月的事情,憐臉上浮現困擾且想矇混帶過的笑容。

  「該怎麼說呢,那是因為覺得麻煩、也可能是因為失了意義……」

  「失了意義?」

  「那個,詳細情形我無法明說……但那都是有理由的。不過,那個意義被某個零危機感,抱持樂觀主義、過著極為隨便人生的某個大笨蛋搞到意義盡失。所以我放棄了。老實說,我希望妳別太在意那件事情。反正我的人格又沒有因此改變。」

  某個零危機感、抱持樂觀主義、過著極為隨便人生的某個大笨蛋,在這冗長的話語當中,似乎埋藏了很多複雜的感情,看來遺是不要隨便碰觸比較好。

  「嗯,說的也是。」

  對於憐突然轉變而不禁感到狐疑的同班同學並不是沒有,不過朋香卻覺得她也沒太大的改變。期末考的分數雖然沒有預期的好,不過依然很認真的唸書,運動也像從前那樣擅長。顧慮班上同學,不太和人親近這一點,雖然有改善,但並不是完全消失。本質並沒有改變。

  朋香覺得就像是慢了兩個月的高中生活。好似豹貓由白轉黑,在進入高中之後,印象整個大翻盤的熟人也不在少數。畢竟她轉變的方式沒有牽扯到周圍的人,所以憐的情形算是好的了。

  朋香用運動毛巾擦拭掉汗水之後,朝自己的身體噴灑止汗噴霧。不這麼做,運動後換上制眶會感到很黏膩,朋香非常的不喜歡。襯衣穿到一半,察覺到憐只擦拭汗水就打算穿上襯衣。

  「朝槻同學,願意的話,妳也可以用這個喔。」

  朋香指向細長的藍色噴霧罐。

  「啊?不、我……」

  「雖然化妝不必勉強,但最起碼我認為應該用一下這個。因為還是有很多人會介意味道。」

  「是、是嗎?那我就借用了。」

  憐沒有立刻使用借來的噴霧罐,而是先熟讀注意事項。她似乎不太瞭解這借來的東西究竟有什麼功用。

  看完注意事項後,憐將鼻子湊近手臂,嗅嗅自己的味道。

  「……我的體臭有那麼嚴重嗎?」

  「比起隨著年齡增長,體臭變得濃厚的中年大叔,當然還差的遠……不過噴這個是禮貌、禮貌。」

  「是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聽完朋香一席話,憐點點頭並朝著自己噴灑止汗噴霧,還好奇的用手指觸摸附著在自己肌膚上的粉。

  「朝槻同學,那樣做粉會掉下來喔。」

  「咦?啊、真的嗎?」

  憐慌忙的將手指從自己肌膚上移開。

  朝槻同學真像浦島太郎。

  除了深閨大小姐之外,朋香也這麼想。憐就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在海底龍宮度過多少日子,而再度回到這個時代的浦島太郎,一些朋香她們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前陣子問她,要不要去唱KTV?憐露出天真且認真的表情詢問,KTV是什麼?這個時候,在日本竟然還有不知道KTV的女子高中生,朋美和仁美都對此感到驚訝。該說她不知世俗事呢?還是不瞭解這個時代,總之她跟朋香她們有些地方不同。

  回到教室,將滿是汗水的體育服收回櫃子當中——

  「朝槻同學,妳今天中午要吃什麼?」

  她似乎是一個人住,所以不可能有準備便當,有時候會去福利社買甜麵包吃,或是去學生餐廳吃,每天都會變換。

  「今天……不吃了。大概是太陽曬多了吧,我一點食慾也沒有。」

  搖頭的憐,臉色依舊鐵青。朋香也不想勉強她吃。

  「是喔,那仁美呢?」

  朋美回頭,詢問翹掉第四節體育課的同班同學。

  「吃甜麵包。今天不想吃熱的。」

  仁美用單調的銀色發圈把黑色長髮重新綁好,邊回答。朋香頭髮短,所以私底下很羨慕仁美的長髮。「妳身才高,頭發放下來一定很好看。」雖然如此建議過,不過仁美認為放下會妨礙唸書,所以還是綁著比較好,因此在學校總是把頭髮束起來。

  「冷面還沒開始賣嗎?不想吃熱的,吃那個如何?」

  「那個超難吃的,我才不要吃。」

  「嗯——既然仁美說不要去餐廳,那也沒辦法囉。我也買麵包好了。」

  朋香並沒有打算和仁美分開,獨自去學生餐廳吃飯。

  「那就去福利社吧?啊,對了。朝槻同學,要不要幫妳買什麼喝的東西回來?胃空空的不好喔。」

  「可、可以嗎?」

  憐露出猶豫的表情。

  「反正我也要買東西。」

  「……那,我要咖啡牛奶。」

  憐很不好意思的把錢交給朋香。

  如果是其它高中,也許會有大排長龍的學生進行麵包爭奪戰吧,不過在滴草高中鮮少看到那樣的景象。因為這裡的福利社賣的甜麵包風評非常的差。老實說,連朋香都不喜歡。

  朋香和仁美一起去福利社買了波羅麵包,順便到設置於一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自己和憐的鋁箔包裝柳橙汁以及咖啡牛奶後,返回教室。

  「來,這個拿去。」

  將咖啡牛奶遞給坐在自己位子上,正翻閱著日本史教科書的憐。

  「謝……謝謝。抱歉。」

  憐這麼說,感覺得出來她真的覺得很抱歉。

  「這種小事別在意啦。」

  「嗯……」

  如丟下她不管,憐會變成孤單一個人,所以朋香和仁美將椅子拉到憐身邊坐下。

  在仁美打開紅豆麵包袋子的同時,朋香開口說話:

  「啊——今天的體育課真的超累的——」

  「對呀。竟然在這種大熱天到戶外上課,任誰都受不了吧。」

  「仁美、妳逃學竟然還敢這麼說……」

  就算盯著她看,仁美也滿臉不在乎的聳聳肩。

  「我不想在紫外線強的日子上體育課嘛。」

  「我也這麼想呀。」

  朋美打開波羅麵包的包裝,咬了一口。不出所料,果然不好吃。

  「紫外線太強可是會傷害頭髮的,所以我也是無可奈何。尤其我這髮色是染出來的。」

  朋香把頭髮染成紅棕色,所以頭髮很容易受損。除此之外,因為本身髮質的關係,怎麼也長不長這一點也挺令她煩惱的。雖然經常有人說,那乾脆不要染不就得了,但不染會給人沉重的印象,她並不喜歡那樣。

  「仁美頭髮很長,所以也很容易受損吧?」

  仁美及腰的長髮是烏黑色的。似乎從沒染過。雖然滴草高中對染髮的管制十分寬鬆,不過似乎是因為仁美家的家教非常嚴格。話說回來,其實從沒聽仁美說過想要改變髮色,她似乎也很喜歡自己的黑髮。

  仁美將散發出亮麗光澤的烏黑頭髮抓成一束。

  「沒朋香那麼嚴重啦。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很保護頭髮的。畢竟分叉並不好看。」

  「朝槻同學呢?頭髮是不是跟我一樣容易受損?」

  對朋美像是在尋找同伴般詢問,憐歪著頭思考。

  「應該怎麼說呢?我從沒做過什麼特別的保養啦。」

  「咦?真的嗎?」

  朋香有點沒禮貌的觸碰憐的頭髮。雖然不像仁美的頭髮那樣柔順,不過光憑觸感也知道受損程度比自己少。憐跟自己不是同一國的,真令人失望。

  「染過的頭髮沒有特別保養卻還可以這麼漂亮,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真的沒在保養。還有,妳大概誤會了,我並沒有染髮。」

  「騙人!!這個髮色是天生的!?」

  聽到憐輕描淡寫的說,讓她瞪大了眼睛。因為憐的髮色是要比朋香還要明亮的褐色。

  「朝槻同學,該不會妳媽媽或是妳爸爸是金髮的吧?」

  連仁美也瞪圓了眼睛。

  看到朋香和仁美都這麼驚訝,憐眨了數次眼睛後,宛如稍作思考的,安靜了一會兒——

  「……不是。而且我對家譜並不太清楚。說不定祖先當中,真的有那樣的人。」

  「是喔。不過,祖先當中有金髮的人,超酷的呢。」

  「是那樣嗎?」

  因為不清楚,也沒太大興趣,所以憐只是輕歪著脖子,含著咖啡牛奶的吸管。

  突然,瞼上浮現痛苦的表情,她隔著朋香兩人,開始朝窗邊投以可怕的視線。

  到底怎麼了,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視線落在一個男學生身上。

  「可惡,玲人那傢伙……!」

  憐憤恨的說出那男學生的名字,氣憤到像是要把手中的鋁箔盒飲料捏扁。

  「怎麼了?」

  「玲人那傢伙,看到我在喝咖啡牛奶,竟敢嘲笑我!」

  再次將視線栘至坐在窗邊位置的玲人臉上,他的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啊啊。」

  對了,憐不敢喝無糖黑咖啡。以前曾看過玲人用這件事調侃憐好幾次。

  「不用勉強喝吧。我也不喜歡喝黑咖啡,我都只喝拿鐵。」

  「對呀,我是敢喝黑咖啡啦,不過根本不必勉強自己喝吧。」

  仁美和朋香都說出贊同的意見。

  不過憐悵然若失的表情一點也沒變。

  「其實我不介意敢不敢喝這一點。只是不喜歡被玲人當白癡。」

  憐發出參雜著焦急情緒的巨大聲音,用力吸起甜甜的咖啡牛奶。

  「哈。朝槻同學,沒想到這個部分挺像小孩子的。」

  「不用妳雞婆啦。」

  看著這樣的憐,朋香嗤嗤的笑了出來,仁美也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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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是快要進入梅雨季發生的吧,聽說玲人沒發現憐的存在。

  的確,玲人不太會記人的長相和姓名。不過相反的,只要記住朋友的臉和名字,就絕對不會忘記。他就是這樣的傢伙。所以在近處看著那兩人的對話,和久井和彥覺得真的是太誇張了。

  電車喀達喀達奔馳而過的高架橋下,有個只有破破爛爛的籃框固定在水泥制橋柱上的地點。

  從國中開始,已經習慣在放學後就繞道來這裡玩玩街頭籃球。和彥並不是特別喜歡籃球。如果是要活動身體,去打棒球、踢足球或是玩羽毛球什麼都可以。只因為這裡恰巧有籃框,所以就在這裡玩街頭籃球罷了。雖然想玩的東西會改變,不過似乎還沒有改掉在這裡遊玩的習慣。

  今天也是在放學後就直接到這來,穿著制服打了約兩個小時的球。現在正在休息中,幾乎所有的成員都離開球場喝著果汁、坐在地上把玩手機。和彥也靠在鐵網上,緩緩的吐出香煙煙霧。

  只剩下對遊玩不知疲累的玲人,以及今天沒有參加比賽的憐仍留在場上。

  「讓妳瞧瞧我的射籃吧。」

  玲人重複好幾次屈膝的動作,接著將球投向籃框。籃球碰撞籃框的邊緣,但最後還是滾入籃框內。

  籃球砰砰的在水泥地面彈跳。

  「怎樣?」

  玲人回頭詢問站在後方的憐。

  在遠處看的和彥認為,那是就算逢迎奉承也稱不上是漂亮的射門,而在近處觀看的憐似乎也抱持著同樣的看法。

  憐搖了好幾次頭。

  「完全不行。亂七八糟。」

  雖然是實話實說,但玲人似乎無法接受。

  「有那麼差嗎?」

  「太差了!水平不夠。」

  「亂七八糟又不夠水平……」

  玲人不服氣的嘟起下嘴唇。

  「事實就是這樣,所以沒辦法。」

  「既然妳這麼說,那就示範給我看啊。」

  玲人撿起籃球推給憐。不過,憐卻沒打算接下球。

  「我不要,反正我不會。」

  「為什麼?平常妳不是都會玩嗎?還有,有沒有辦法讓妳的運動神經不要那麼好啊?講白了,從國中開始在這裡打三年球,卻因為妳而喪失自信的人有好幾個呢。」

  這句話連和彥也贊同。其實,和彥也是喪失自信的其中一人。憐上手的速度就是那麼快。

  「比賽還得斟酌該不該發揮實力,這就不好玩了。」

  「所以我才說示範一下就好了。」

  「我現在穿著制服。」

  憐用冷冷的口吻回答。

  「那又怎樣?我跟和彥不也都是穿著制服。」

  「我說啊……玲人你們的制服和我的不一樣。你們穿的是褲子,我穿的可是裙子。」

  憐的口吻變得有些不耐煩。

  「所以?」

  「所、所以……如果穿這樣投籃……那個……會掀起來……」

  因為玲人的逼問,憐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玲人竟然遺做出致命一擊。

  「啊啊,原來如此。跳起來裙子會掀起來,內褲會被看到是吧。」

  咻啪——!

  緊接在玲人的話之後,幾乎要聽慣的聲音迴響在和彥他們的遊戲場。

  「剛剛的聲音應該可以排進前三名吧。」

  感想隨著煙霧一起被吐了出來。

  「喂!妳幹嘛啦!」

  玲人摸著被打的頭怒吼。

  「囉唆!那種事別說的那麼明白!」

  憐也滿臉通紅的回罵。

  「為什麼玲人就是欠缺體貼呢!?」

  「不過只是內褲,幹嘛滿臉通紅!妳還是小鬼頭喔!」

  「就叫你不要講這麼白嘛!玲人才是小鬼頭吧!」

  小心我再揍你一拳喔,憐邊說邊抬起手。

  「朝槻肯定是小鬼頭吧。今天中午明明還喝咖啡牛奶勒。」

  憐的動作突然僵住,玲人趁勝追擊。

  「只敢喝咖啡牛奶就是小鬼頭的最好證明嘛。」

  嗚、憐不知該怎麼反駁。

  「朋、朋香也說她不太喜歡喝黑咖啡耶。」

  「但是不像朝槻,根本不敢喝呀。」

  「囉唆……囉唆囉唆囉唆!」

  這讓和彥想起回鄉下時,看到表兄妹吵架的情景。雖然表兄妹還是小學生,不過和現在玲人及憐的感覺很像。

  兩者的共通之處是什麼呢?大概是吵架的等級都很低吧。

  「喂喂。」

  國中就認識的老友,輕拍了一下呆呆看著兩人的和彥肩膀。

  「那兩個人在交往嗎?」

  最近經常聽到這個問題。如果一男一女湊在一起,會產生這個問題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和彥卻不知道該回答YES還是NO。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和彥心不在焉的回答,接著又補上一句話:

  「我還沒有完全捨棄『玲人僕人』這種說法。」

  提倡者朋香似乎已經對這樣的講法開始感到膩了,不過在一年四班裡,應該還有人支持這種說法。和彥應是屬於懷疑論者,不過因為心裡仍存在著要是真的就挺有趣的期望,所以一直捨棄不了。

  「僕人嗎——你不覺得這種形容方式不太貼切嗎?」

  「說的也是,是有點不太一樣。」

  和彥姑且隨便敷衍附和。

  與其說,常為了無謂的事情而七嘴八舌、爭吵不休的憐和玲人是主人和僕人的關係,幼稚兄妹這種說法還比較貼切——啊啊,不,要是不說成是姊弟,憐可能會生氣。她雖然是美女,不過瞪人的狠勁比不良少年還恐怖。

  「喂。」

  「嗯?」

  「我來散佈那兩個人其實是失散多年的姊弟的消息,你覺得如何?」

  因為上的是不同的高中,所以只能在這裡見面的朋友「嗯」的咕噥一聲。

  「那我提供『湯姆貓和傑瑞鼠轉世』的說法吧。」

  「……原來如此。」

  感情融洽的吵架,是吧?

  雖然不可能是這兩個卡通人物的轉世,不過這種說法挺有趣的。

  「這種說法說不定挺有說服力的喔。」

  「對吧?」

  如果朋友的說法正確,那我們這些在一旁觀賞的觀眾就只能一笑置之。

  玲人和憐現在仍像小鬼頭一樣七嘴八舌的爭吵著。看來休息時間他們也打算繼續那樣爭吵虧他們不覺得煩。乾脆用手機拍下,然後再傳給班上其它同學算了……不,這樣會浪費簡訊費先拍起來,明天到教室再向大家炫耀好了。

  和彥從制服口袋拿出行動電話,將鏡頭對準兩人。

  原本擔心光線不夠,結果拍得還挺清楚的。液晶屏幕上清楚顯示出正在互相咆哮的玲人和憐的身影。明明是男女照,竟可以照得這麼不曖昧,還真是稀奇。

  邊看著手機上「保存此圖像嗎?」的問題,和彥選擇「是」並一邊思考著。

  那麼,這張照片要下什麼標題呢?

 ✩✿✿✿✿✰✩✿✿✿✿✰

  在快餐店邊閒聊邊吃晚餐之後,跟和彥一夥人道別。和彥似乎和別人約好要去電子飛鏢灑吧,而其它朋友好像也另外有約。

  這麼一來,和彥明天不遲到的可能性就成零了。畢竟他除了入學典禮之外,其它日子全都遲到,現在一年四班已經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大驚小怪了。

  雖然和彥也問玲人要不要一起去,但玲人沒膽穿著制服跑進電子飛鏢酒吧,因此婉拒了。他同樣也邀了憐,但是憐「咦……這、這個嘛,不用了……」支支吾吾的回答並謝絕邀約。

  所以,應該會打道回府的玲人和憐,緩緩的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啊——走路超麻煩的啦。」玲人嚷道。

  「這不像是剛剛還猛追著球跑的人會說的話。」

  「就因為追著球跑那麼久,才會這麼說啊——」

  是喔,憐做出不想繼續搭理的響應,並發出歎息。雖然理所當然的,但沒有參加比賽的她看來一點也不疲累。

  「不過,妳今天為什麼不參加呢?穿制服來,代表妳一開始就不打算參加吧?」

  憐在那個遊戲場玩時,為了行動方便總是會換穿褲裝。

  「明明知道還問。我知道喔,這叫做性騷擾。」

  雖然憐的音調放低,帶著裝聾作啞的味道。畢竟上個月做出那種大膽性騷擾的憐是沒資格責怪別人。

  雖然憐依舊瞪著他,但因為玲人明白她想要矇混過關,所以似乎也放棄追問。

  「……今天有點不舒服。」

  「那個日子嗎?女孩子真辛苦。」

  「那個日子?你說什麼——!!」

  話剛說完的瞬間,憐雖然歪頭思考了一陣,不過立刻領悟話中含意,滿臉通紅的揮拳過來。

  「喔喔。」

  因可以輕易預測憐這時候會採取的行動,所以他屈膝順利躲過。

  「玲人!我都要你別那樣說話了!」

  憐害羞的滿臉通紅,所以即使如此怒罵也少了幾分可怕。

  玲人像愛惡作劇的壞心惡魔般嗤嗤的笑。

  「誰叫我老是被妳揍、被妳踢。稍微讓我反擊一下嘛。」

  「都是你老說些欠揍話,是玲人你的錯!」

  憐越來越像只嘶吼著,將敵意表露無疑,朝對方威嚇的貓。

  「抱歉、抱歉。我道歉。那身體不舒服的理由是什麼呢。」

  即使改口這麼說,憐那如同心情不好的貓般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

  「我都道歉了,別這樣了吧?」

  「……可是我覺得根本沒有誠意。」

  「哎呀,沒那回事啦?」

  雖然她有敏銳的洞察力,不過還是像剛剛一樣裝傻混過吧。

  憐雖然嘟噥著抱怨道歉根本沒有誠意,但似乎做出了繼續僵持下去也沒用的判斷:

  「……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太陽曬得太久,有點不舒服。」

  「啊?因為這點小事就不舒服喔。朝槻看起來並不像體質虛弱的人啊。」

  「我體質並不虛,只是不習慣陽光,因為過去我都生活在沒有陽光照射的環境下。」

  原來如此,才剛接受這種說法,新的疑問又湧上心頭。

  「嗯?不過朝槻妳是街童吧?不是應該時時都曝曬在陽光下嗎?還是妳是夜行性的?」

  「街童……別這樣省略……」

  憐不耐煩的低下頭,接著說:

  「我所生活的『不要』街道的天空,總是有似雲又似煙霧的東西覆蓋著。好像是為了成為『時間的意思』的能源,因此讓陽光反射並加以收集。所以來這個時代之前,我從不知道什麼是大晴天。」

  「是喔……」

  憐原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類。

  雖沒聽她說過正確的年代,反正對這問題也沒興趣,不過大概是五百年後的人吧。因為「流放過去」這種流放到昔日時代的判刑,她來到了這個時代。

  憐所出生的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是個十分扭曲的世界。她以街頭流浪兒的身份活著的理由,也和那個世界有關。

  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是個發展很完善的世界。科學技術、醫療、政治,以及其它等等事項,在現代仍處發展中,或者是堆積如山的問題全都解決了。結果,塑造出一個祥和且安穩的世界。單純看這件事,可能會覺得挺好的。不過,所有的事情都已完成也代表著沒有未來。人們失去了追求精益求精、向上心以及競爭心的心態。

  人是個時時追求成長以及進步的生物。也可以說,因為如此人類才與其它動物有所區別。但是,人類的特點反而造成折磨自己的原因。

  冷靜想想,不可能有永遠的向上發展,光是持續追求就太強詞奪理,即便如此,人類還是追求成長和進步。從現在的經濟體系也可見一端。經濟成長率不論正或負都會有人埋怨時局不景氣,總是要求向上發展。哪可能有這種事啊。

  各方面皆持續追求向上發展,當一切的一切都發展到極限時,最終造成的結果就是五百年後的世界,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聽她這麼說,心想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現象,但是生活在那五百年後世界的人們,不可能像我這樣悠閒輕鬆的評論吧。畢竟,這等於宣告自己所生存的社會已經死亡。

  現實的問題,如人口漸減、生產力降低、技術停止進步等,開始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讓「持續進步的人類」的死期徵兆逐漸顯露。原來失去向上心以及競爭心是如此恐怖,人們因此開始感到畏懼。不過,光有危機意識並不能成事。世界逐漸淤積、腐壞。人類的危機意識和保全自己的想法越來越濃厚,想做點什麼——正確來說應該是想讓世界做點改變——於是某個人出來對抗世界。那個人是這麼想的。

  如果世界逐漸迂腐沉積,那麼只要讓死水變活就好了。

  將人類分為兩種,放置於高低兩處,各以「有用」和「不要」稱呼。如同字面所述,「有用」是能幫助世界往好的方向發展,「不要」則是不被世界所需要的意思。講白了就是創造身份階級,但是並不是隨意區分成兩種,基本上分配是要有根據的。「有用」的人類,如該人物的人生以及精神能給予世界良好的影響,就會被選為有用的人類。「不要」的人類,就是可能會對世界造成負面影響,因此要加以隔離的人,這是初步的概念。因此「有用」的人可過著豐裕的生活,「不要」的人類則被迫過著貧苦的生活。這就是讓階級產生高低差距。

  憐一出生似乎就被定位成「不要」的人類,只能在貧苦的「不要」街道上,以街頭流浪兒的身份生活。

  雖然聽憐提過很多次,但怎麼想都沒辦法接受,那真是個無理的世界。雖然說什麼能計算出人類的可能性,並加以區分為兩個種類,不過把「時間的意思」這個進行時空相關演算的計算機當作神明一般尊崇,未免太奇怪了。

  自從聽過那古怪的世界後,即使現在聽到城鎮上空總是烏雲密佈這件事,也就顯得沒那麼驚訝了。

  「所以朝槻才像浸過漂白劑一樣白啊。我老覺得整體而言,妳好像缺乏了那麼一點色素。」

  「漂白劑是……」

  憐消瘦的臉龐顯露疲倦,低下了頭。

  「……算了,別說了。每件事都感到驚訝,有完沒完啊。總之,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我不習慣曬到日光。今天太陽很大,竟然還在室外上了一個小時的體育課,才會有點不舒服。」

  「那妳還是趕快回家睡覺比較好吧。或是和上原她們一起去玩不就得了。放學的時候她應該有邀妳吧?」

  如果不能一起玩球,那玲人他們的遊戲場魅力也就減半了。

  「嗯……」

  憐的回答有點含糊。

  「?怎麼了?」

  「其實,我原本也想那麼做。只是,今天中午已經拜託朋香買了咖啡牛奶。所以不知道該不該再給她添麻煩。」

  「啥?」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

  憐沒察覺玲人的表情,繼續說了下去:

  「我說的沒錯吧?我怎麼可以一天當中麻煩人家兩次呢。」

  「我說妳啊……」

  頭好像開始痛了起來。玲人一邊按壓著額頭一邊說:

  「妳這話是真心的?只不過去買個咖啡牛奶,算什麼添麻煩。而且,邀妳一起去玩也不算是麻煩吧?」

  「是……這樣嗎?」

  「再說。一天麻煩人家兩次又怎樣?光是介意這種事情根本沒意義。妳看看和彥吧。他活著就是無時無刻在添周圍的人麻煩。」

  「我……不太懂。」

  憐無力的呢喃。

  「朋友啊,是不必考慮到麻不麻煩的關係啦。」

  玲人一派輕鬆的聳肩。

  他真的這麼想。

  上個月被憐刺穿左手掌,就在傷口癒合的同時,玲人開始忘了那件事。他就是這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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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暑假——Summer vacation

  喀喀喀……

  唧——唧——

  可以聽見的,只有自己在筆記本上用自動筆寫字以及蟬鳴聲。

  雖然是街道旁的公寓,卻聽不到什麼喧鬧聲。還好公寓位於僻靜的巷道內。從這點看來,這間公寓說不定是優良物件。這問公寓是對「孤獨」之刑的保障。雖然絲毫不想向司法局將這間公寓分配給自己的人道謝,但不得不承認,其中有人擅長找不動產。

  憐被判以「孤獨」的刑罰。這個刑罰,會針對某一個團體或組織——以憐的狀況來說是滴草高中——硬將憐編入其中,另一方面對滴草高中的學生以及老師施加暗示,限制他們將有關憐的記憶帶出校外,也就是出了滴草高中之後,誰也不記得憐的刑罰。因為六月發生的事件,「孤獨」的刑罰被解除了。不過,這間公寓的房租以及憐在這個時代的生活費,則是「孤獨」之刑的保障。因為要在這個時代生存,必須要有生活費的保障,所以才接受,但這舉動好像表示自己滿足於犯人這身份,而且不斷讓自己想起身為街頭流浪兒的自己,老實說心情挺複雜的——不過她知道現在埋怨也沒有用。

  「不過……」

  用手背擦拭額頭微微滲出的汗水。

  「……好熱。」

  學校已經開始放暑假了。從一大早就坐在桌前讀書的朝槻憐,不由得停下手呢喃。

  如果是普通的酷熱或寒冷那還可以忍受,但現在實在太熱了。

  雖然這間公寓配有冷氣,不過她並不怎麼想用,因為聽說冷氣用電量很大。雖然憐的賬戶裡有不少錢,不過並不是無限制的。至少高中三年都得靠那些錢過活。而且,以後……

  ——不行。別想了。

  好像快開始思考將來,憐慌張的搖頭中斷思考。

  未來的事情,一想起來就沒完沒了,只會造成不安罷了。還是別想吧。

  看看手錶,已經快七點了。

  ……去買晚餐吧。

  憐把筆記本啪的闔上,離開房間。

  所謂的暑假,好像是因為天氣熱到無法集中精神唸書,所以放假休息。

  聽到這種解釋,憐斥責這種說法未免太任性了。如果只是因為天氣熱就找理由搪塞,那過去身為街頭流浪兒的憐該怎麼辦才好呢。如果因為熱所以不動、不工作、不偷東西,那馬上就會曝屍街頭了。而且,滴草高中的教室有完備的空調設施,一點也不熱。憐實在沒辦法理解四十天不需上課的暑假意義何在。

  雖然如此,憐也挺感激這四十天的緩衝期。在未來世界以街頭流浪兒身份活著的憐,並沒有受過教育。從接受「流放過去」的判決到實際送往這個時代的數個月,她為了當優等生,拚了命的硬將知識塞進腦袋,但那只是徒有其表罷了。曾擔心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不出所料,第一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並不算優秀。雖然沒有輸給玲人,但也只不過比班上的平均成績好一點而已。

  憐之所以要扮演乖巧的優等生,偽裝自己的原因,是不希望玲人喜歡自己。

  憐所必須科罰的第三項刑罰是所謂「命運的決定與通知」的刑罰。也就是將罪人送往過去並決定其今後的人生。並不是要她將邁向未來的人們的人生轉向正途,反而是要她承擔那些邁向未來的人們的命運。

  因為被強行冠上的命運,憐和玲人的命運不得不牽扯在一起。憐為了表示反抗而偽裝自己。不過偽裝的外殼卻被沒有陷入暗示的玲人給剝開,使得一切反抗都變成沒意義了。雖然放棄扮演乖巧得離譜的少女,不過要放棄優等生的標籤卻覺得有點可惜。既然要念高中,該學會的還是想學會。雖然憐自己也知道這種想法有點太過拘謹,但是她告訴自己,因為出身和其它人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所以暑假應該拚命唸書。

  吃完晚餐之後,再努力讀不拿手的古文吧。

  重新下定決心後,先去填飽肚子好了,於是她前往附近那間已經混熟的便利商店。

  「——喔。」

  玲人突然從正打算進入的便利商店冒出來。

  「這麼巧,遇到妳。」

  扭開剛買的寶特瓶運動飲料的瓶蓋,玲人露出那不變的輕鬆笑容。從結業典禮之後已經有一個禮拜沒見到他了。

  「妳啊——」

  「你該不會說我們去哪玩吧?」

  玲人能想出的只有這句話了。

  「還有其它想說的嗎?」

  果然。真是個單純的傢伙。

  憐發出一聲歎息。

  「抱歉,今天我Pass。」

  「啊?妳和誰有約嗎?」

  「不是,我在唸書。玲人你也別老是玩,稍微念點書如何?」

  只是稍微試探性的這麼說,玲人就露出好像被硬灌下醋一般的表情,只見他嗚嗚嗚的咕噥著將瞼湊近。

  「朝槻,妳是說真的嗎?」

  「當然囉。因為我在未來的世界沒有受過教育。現在卻可以接受教育。所以努力唸書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不是不能瞭解妳的心情,不過沒必要連暑假都這麼認真唸書吧。因為,現在可是暑假耶?」

  什麼「因為」嘛,憐實在搞不懂他的想法。

  「要我說的話,我認為沒必要放暑假。」

  「……妳說什麼?」

  「不需要放暑假。」

  玲人從各種角度瞪著憐的臉,接著突然啊哈哈的笑了出來。

  「是啊、是啊,朝槻竟然對我這麼麼說。」

  他拍拍憐的背。

  「決定強行帶走。」

  他用手臂繞住憐纖細的腰,一口氣扛了起來。

  「……咦?」

  「好,走囉。」

  玲人似乎打算把她帶到某處。

  對方突然做出這種出乎意料的舉動,一瞬間憐嚇得目瞪口呆。

  「等、等一等!幹嘛突然這樣!我是來買晚餐的耶!」

  體重輕的憐,雙腳完全騰空,只能手忙腳亂的亂揮舞。

  「那就吃這個解決吧。」

  他將手中的運動飲料硬塞給憐。

  「這根本不算食物吧!你想帶我上哪去!」

  「河灘。」

  丟下這句話後,玲人不容分說的將憐拉走。

  「喂、喂!放我下來!不、不,至少讓我自己走!」

  路上的行人對抱著人的玲人,以及被抱著的憐投以好奇的眼光,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實在很丟臉。憐也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一定充血漲紅。

  「要是被妳逃跑了我會很不爽,所以我不答應。」

  「唸書真的有那麼不好嗎!」

  「不好!非常不好!聽好,暑假是為了玩才存在的!像妳這種說蠢話的傢伙,我說什麼都要拉去玩!」

  玲人用非常嚴肅的表情這麼說。

  看來只好放棄了。憐放棄掙扎,宛如枯黃的青菜一樣任憑他搬運——不過臉倒是像西紅柿一樣通紅。

  憐他們居住的城鎮位於三角洲當中。治理這塊土地的大名為了治水費盡辛勞,這是教導日本史的門脅在課堂上這麼說的。從東往西走,一個小時以內一定會遇到河川的這個城鎮裡有許多河灘,不過憐到現在都還沒去過。因為沒有要去河灘的必要。

  玲人把憐扛至有著如學校操場般平坦的土壤地面,那裡是已整治成公園的河灘。

  抵達河灘後,和彥和朋香率先發聲:

  「好慢喔,玲人!」

  「啊,是朝槻同學……咦,怎麼了?」

  呀哈哈哈哈!朋香指著被抱著的憐發出大爆笑。

  「被我發現,就強行帶來了。」

  「NICE鳴瀨——這種搬運方法也很NICE!」

  朋香說Good,並豎起大拇指。

  「我怎麼看都覺得很丟臉。」

  和彥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

  不只和彥跟朋香,連孝佑和仁美也在,還有其它約十多位同班同學在場。大家開始亂糟糟的聚集過來,臉上浮現含糊曖昧的笑容。如和彥所說,真是丟臉到了極點。

  「可以放我下來了吧。都來這裡了,我不會逃跑的啦……」

  語氣好像在懇求對方一般。

  「啊,說的也是。」

  玲人將憐從手臂中解放,同班同學開始響起啪啪掌聲。甚至還出現發出「太棒了」這種讚歎聲的傢伙。

  「雖然這不是新鮮事了,但我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

  憐突然有點希望貧血昏倒。

  放下憐的玲人朝和彥和朋香的方向走去,取而代之的是仁美走近憐身邊。

  「晚安,朝槻同學。」

  「仁美,這到底是什麼團體?」

  「閒人團體囉。」

  仁美索然無味的回答。

  「啊啊,不過我可不同喔。我是被朋香叫來,所以不得不來的。其實我……」

  她突然停止沒說下去。

  「其實怎樣?」

  憐催促她。

  「朝槻同學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呵呵呵的發出另有含意的笑聲,並擺出憐絕對做不來的笑臉。看到仁美那樣的笑容,不知道為何背脊發涼,直覺告訴自己別再問下去較好。

  「……那,這個團體究竟是幹嘛的?」

  「我也只是被叫來的,所以不太清楚,應該是和班上同學放煙火吧。」

  仁美朝憐身後指去。

  「煙火?」

  憐用半疑問句反芻這句話並回頭看。

  「FolwerFire——!」

  與其說直接照字面翻譯,還不如說是用明顯錯誤的英文大聲喊叫,朋香用打火機依序點燃排列在地上的煙火。

  磅、磅、磅!火藥發出微弱無力的聲音,在憐他們頭上綻放微小的花朵。

  「果然是在便利超商買的煙火,真讓人失望。」

  站在憐身旁的仁美,抬頭仰望天空,冷冷的說出感想。

  「江之森同學——朝槻同學——一起來玩吧——」

  朋香混在男孩子中間,邊嬉鬧邊點燃噴射型煙火,除了她以外的女孩子集團則玩起可以用手拿著玩的小型煙火。

  仁美比較一下兩個團體。

  「去那邊吧?」

  她拉著憐的手臂,朝玩小型煙火的女孩子群走去。

  「來,朝槻同學。」

  「謝、謝謝。」

  點燃對方遞過來的小煙火,望著前端爆發的短暫又虛幻的火花。時紅、時黃、時橘、時綠。各種色彩出現後又立即消失,真美。瞬間就消散的火花,正因為這樣才美……?憐不太瞭解剎那間的美麗所具有的含意。因為在未來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

  「話說回來,沒想到可以找來這麼多人呢。之前就約好了?」

  這河灘上,大約集合了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的一年四班的人。

  「好像是今天傍晚決定的呢。朋香和鳴瀨他們巧遇後,討論要不要來放煙火,後來就找來全班同學。除了上補習班或有社團活動的人不能來外,其它沒事幹的好像幾乎都來了。」

  「這種突發奇想的點子,還能夠找來這麼多人……」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這是閒人集團。」

  雖然一年四班可說是以幹勁、氣勢和鬼點子建構出來的班級,不過要在這麼短時間內聚集這麼多人,真夠厲害的。

  「竟然有辦法連絡到全班同學。」

  「應該沒那麼困難吧,因為有手機啊。」

  仁美輕聳肩膀。

  「朝槻同學也辦個手機比較好喔,不然很難聯絡。」

  「不,我不需……」

  被處以「孤獨」之刑罰的憐,為了不讓刑罰出現破綻所以沒有辦手機。雖然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不過憐自己仍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這麼一來,鳴瀨就不需要特地去找妳了。」

  「……玲人是特地去找我的?」

  因為稍感意外,憐眨了幾次眼睛。她以為只是碰巧遇上罷了。

  「對呀。他說『怎麼可以把朝槻一個人排除在外』,才特地去找妳。我個人認為,只不過是玩個煙火,沒那麼嚴重吧。不過這的確很像他的想法。」

  「說的沒錯。」

  憐同意仁美的說法,呵呵的笑了出來。就因為他是玲人才會這麼做,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對了,從剛剛開始,那邊就非常吵鬧呢。」

  順著仁美的話,往玲人的方向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煙火放完了,現在並沒有在放煙火。

  「啊啊啊啊啊!上原妳在想什麼啊!」

  「哇啊、哇啊、哇啊!喂,這一點都不好笑啦!」

  取而代之的是,邊發出悲鳴聲邊逃竄的男生。

  「男生們!給我去那邊排好,當我火箭煙火的靶!我會一個一個點,一個一個中!」

  朋香朝著男生發射火箭煙火。煙火發出咻咻的噴射音,紅色的火花也水平劃過夜空。

  「那傢伙來真的耶!突擊她,玲人!」

  「我才不要!和彥你去當先鋒!把她擊潰!」

  「怎麼可以讓她得逞!」

  「喂喂,讓我點燃地獄之火吧!」

  「孝佑,當我的盾!」

  「我才不幹!」

  「呵——呵呵呵!逃吧、逃吧!」

  男生的悲鳴聲和朋香的尖銳笑聲響徹河灘。

  「朋香她到底怎麼了……」

  「別在意……」

  雖然憐看得目瞪口呆,不過仁美似乎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丟掉燃燒殆盡的煙火,立刻換上一個新的煙火再次點燃。

  「咦,可是……那不是不太好嗎?」

  煙火的注意事項上面,寫著不可以朝人發射。

  「死不了的啦。還是別管那麼多比較好喔。弄得不好,說不定我們也會被當成目標。對於現在的朋香來說,我們有足夠成為她目標的條件。」

  「啥……?」

  仁美似乎知道朋香抓狂的理由。

  「對了,朝槻同學,明天要不要去買東西?我知道有問換季特別快的商店,現在夏季的商品已經降價囉。」

  正當憐看著四處逃竄的玲人他們時,仁美提出這樣的邀約。

  「咦……」

  「妳有約?」

  「是沒有啦……」

  「那就決定了囉。」

  就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明天的計劃也被排定。用來唸書的時間又減少了。

  ……算了,無所謂。

  憐並不討厭和仁美一起玩。

  「男人啊!男人啊!什麼男人嘛啊啊啊啊啊!」

  朋香朝著男生連續發射火箭煙火。

  「那傢伙我也會帶去。雖是個女孩子,但要是不讓她消除一點壓力,可是很危險的喔。」

  「啊,是啊……」

  理由似乎非常的明顯了。

  如果說這一天是個契機,那就當做它確實是契機吧。

  憐連續三天都被朋香和玲人他們邀出去玩。托他們的福,放暑假前訂立的讀書計劃連一半也沒達成。不過暑假結束時,憐並不覺得這是個無意義且虛度的暑假。雖然唸書方面沒有進展,不過相反的,卻做了很多平常上學的日子沒辦法做的事。

  ——算了,反正暑假是為了玩才存在的!

  原來如此,玲人說的說不定也有道理。這是個非常愉快的暑假。

  至少現在的我很幸福。

  雖然今後有不幸在等待著我,自己變成現在這樣的過程也令人很不爽。不過,至少現在這個時間點自己很幸福。

  啊啊,我真幸福。

  ——不過,只貪圖眼前的幸福真的好嗎?

  3 發出呱呱落地哭聲的記憶——The memory gives the first cry

  九月一日。對憐來說,這是第一次的開學典禮。

  雖然如此,但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就如同第一學期的結業式一般,學生聚集在大到有點離譜的體育館中——明明沒下雨還特別使用體育館,真不愧是滴草高中的做法——只不過是聽校長以及生活輔導老師說一些沒啥用處的叮嚀罷了。

  如果真有什麼特別的,應該就是回到教室後,察覺到玲人的異樣。

  「暑假、暑假結束了……」

  心情似乎低落到幾乎要在地板上挖洞。

  憐用迷惑的眼神,看著一回到教室就趴在桌上的玲人。

  「這是怎麼回事?」

  她以詢問一幅完全看不出來想表達什麼樣主題的畫作標題相同的口吻發問,身體靠掛在玲人位置旁的窗框上的孝佑哈哈大笑。

  「每年的九月一日玲人都會這樣啦。因為暑假結束了,所以心情特別差。妳別在意。他明天就好了。」

  「是喔……」

  這個回答有點出乎憐的意料。

  「玲人很喜歡學校吧。我還以為暑假結束他會很開心。」

  「誰會開心啊?」

  玲人對憐的發言產生反應,拾起頭來瞪她。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學校?」

  「並不討厭啦——」

  「那為什麼這樣?」

  「當然是更愛暑假啊!為——什麼暑假只有四十天呢!?」

  他抱著頭,開始獨自苦惱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心中又重新浮現才剛說過的問句。不管要不要上學,反正玲人不都在玩嗎?她認為那和暑假長短一點關係都沒有。

  「鳴瀨幹嘛這麼鬱悶呢——有什麼辦法,暑假結束就是結束了嘛——」

  坐在前面的朋香,用墊板敲了敲玲人的頭。

  「原來真的有呢,這種像小學生一樣的怪胎。」

  站在朋香座位旁的仁美,有點吃驚又有點贊同的低喃。

  孝佑仍哈哈笑著說:

  「玲人就像個小學生嘛。暑假也像個小學生一樣度過的吧。」

  「你說什麼?孝佑,我告訴你,我可沒有過著早上去做廣播體操的生活喔。」

  玲人似乎沒辦法把那句話當作耳邊風,因此反駁孝佑的發言。

  「我是不知道小學生的暑假等不等同於廣播體操啦……換句話說,你每天熬夜?」

  「何止熬夜,幾乎日夜顛倒。之前我們不是有放煙火嗎?那個時間,對我個人來說,可是白天呢。」

  「你的生理時鐘怎麼亂成那樣?」

  「誰叫我都跟和彥一起混。要配合那傢伙的生活,自然就變成這樣啦。老實說,我的生理時鐘還亂的很,所以現在超想睡的。」

  「哈哈……對了,和彥還沒來呢。」

  聽到孝佑的話之後,憐也朝教室內巡視一遍,真的不見和彥的身影。

  「過那種生活怎麼可能會來。反過來說,過那種生活還只是遲到就能了事,這也夠厲害的。我是說真的。」

  和彥遲到的習慣實在很驚人。雖然不清楚他到底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但可以上學卻不上,這讓憐覺得十分可惜。

  「啊,對了。」

  朋香用墊板敲擊桌子說道:

  「這學期要不要來賭,看和久井有幾天上學不遲到呢?」

  她眼神閃爍著光輝。

  半趴在桌上的玲人對朋香說:

  「一定所有人都賭零啦。」

  「說的也是。我也會睹零。」

  「我也是。」

  「……我也是。」

  接續孝佑、仁美之後,憐在最後有點畏畏縮縮的接著說。

  「哼——」

  第一學期開賭的甜頭似乎仍留在朋香腦中。她嗯——的開始思考有沒有什麼不錯的題材好拿來賭,最後朋香用近似期待的眼神看著玲人。

  「鳴瀨……有沒有住院的計劃呢?」

  「沒有。」

  「動個痔瘡手術之類的?」

  「什麼不提幹嘛提痔瘡……」

  正當玲人歎息著說,我什麼時候變成被欺負的角色時,導師門脅抱著出席紀錄簿進入教室。

  「好——回座位上坐好。」

  學生們啪達啪達的紛紛移動至自己的座位。憐也回到教室最後面的座位上。

  門脅巡視穩坐在位置上的學生——

  「大家好像沒什麼變化嘛……一般來說,暑假結束後,總有一、兩個人的整體感覺會徹底改變才對呀。」

  他深感無趣的這麼說。

  不做改變是因為喜歡現狀吧,憐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這麼呢喃。硬要求變化也只會變得不正常罷了。藉由那個不合理的未來世界,憐十分瞭解這種狀況。能夠維持現狀就是幸福了。

  「每年一一挑出感覺有了改變的傢伙並且加以玩弄,這是我的樂趣。」

  門脅似乎真的覺得很可惜。這個班導師依然沒變。

  「算了,沒有也沒辦法。趕快來介紹新學期的成員吧。」

  門脅後續輕描淡寫的發言,卻讓教室內開始興起騷動。雖然他的說法很像是偶像團體要追加新成員,不過這表示似乎有轉學生。

  「在我之後的第一個轉學生呢……」

  憐又低聲的呢喃。

  憐是藉由施加暗示才潛入這間學校,除了玲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認為憐從四月就在這個班上,因此這算是第一位真正的轉學生。

  「老師,在高中第二學期才轉學進來,不覺得有點稀奇嗎?」

  朋香連手都沒舉就丟出疑問。

  門脅得意洋洋的點頭說:

  「嗯,說的對。其實,我也是第一次接轉學生呢。畢竟大家都不是小學生,後來才加入的人,怎麼說都會比較難融人群體,而且高中不是義務教育,每個學校敦的內容和程度都不一樣。在學期中轉到新學校可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呢。不過,我想這次的轉學生也是身不由己。大家知道嗎?國外有些地方的新學期是在秋天開始喔。」

  教室內的騷動更加擴大。如同呼應這場騷動一般,門脅一口氣提高音量。

  「沒錯!新學期加入的成員是歸國子女!喂,班長,準備一下歡迎用的拉炮!」

  在門脅指示下,戴著眼鏡表情認真的女班長拿出拉炮,迅速的分給幾個人。在普通教室裡存放拉炮,怎麼想都覺得沒這個必要,不過,這個班級將拉炮費用編入預算購買,因此隨時都有備用的拉炮。真是個怪班級。

  「可以囉。進來吧。」

  門脅似乎讓對方在走廊上等待,他只探頭到走廊叫喚,他所說的新學期成員則緩緩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啪啪.啪!啪.啪啪!

  「Yeah——!」

  「歡迎加入一年四班!」

  「Welcome——!」

  拉炮一齊噴出紙綵帶,歡聲同時在數室各處響起。

  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吵鬧迎接方式的人,像是學生手冊上出現的範本,她是個整齊穿著滴草高中夏季制服的女生。個頭嬌小、利落的短髮,飄散一股讓人想不到會是從國外回來的和風氣息。

  她誠惶誠恐的走進教室,站在門脅身邊,面對一年四班的同學。

  「好,自我介紹吧。」

  等教室內的騷動平息後,在門脅的催促下,轉學生首次開口:

  「初次見面,我叫做七緒真依。離開日本約十年,到上個月為止都待在瑞典。因此,我幾乎忘光了所有關於日本的事情。我想應該會有許多事情需要請教大家,希望大家可以協助我。敬請多多指教。」

  接著連忙點頭行禮,真依的自我介紹就這麼結束了。

  「好——順便來換座位吧。」

  門脅在教室後方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筆畫了三十九條縱線,上方標示一到三十九的數字。之後會畫上橫線用來抽籤。

  「好,在喜歡的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

  學生們在各自屬意的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雖然也有學生煩惱不知道該寫哪好,不過憐認為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煩惱。反正門脅會隨機加上橫線的。

  黑板中央十分混亂。憐敬而遠之的在最右邊的線寫上名字。

  突然身旁有一個嬌小的人影悄悄切入。

  「啊……抱、抱歉。」

  是真依。

  「那、那個,我讓妳吧?」

  雖然真依這麼說,但是七緒的「七」字已經寫在最右邊的線下方了。

  「不,沒關係。」

  反正一開始也沒有覺得這個位置最好的執著。根本不覺得有人搶了自己的位置。憐搖搖頭,在旁邊的在線寫下自己的名字。

  看到所有的縱線都寫上名字後,門脅隨意加上橫線,把黑板的線條畫得像蜘蛛網一股。

  憐抽中的號碼是二十一號。

  「……根本一樣嘛。」

  憐用不耐煩的口吻咕噥。

  二十一號是正中間最後一個位置,也就是現在的位置。雖然對現在的座位並沒有不滿,但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有趣也是事實,所以憐覺得有點無趣。班上同學忙碌的邊揚起塵埃邊進行民族大移動,唯有憐維持和之前一樣的位置。

  突然想看看玲人在哪,轉頭搜尋一下,他竟然也和以前一樣坐在窗邊那個位置。不禁苦笑著想,竟然連這點都一樣。不過,看到玲人轉頭和坐在後面的少女開始說起話,憐稍微板起瞼來。

  坐在玲人後面的是真依。換句話說,如果當初選了最右邊那一條線,憐就可以坐在玲人後面了。雖然並不是很想坐在靠近玲人的位置,而且不管怎麼坐都是同一間教室,再說上課時的憐很認真,所以沒打算在課堂上和他聊天。不過,知道差一點就可以坐在玲人附近的座位,還是讓她覺得好像損失了什麼。

  「…………」

  雖然只能獲得這種結果,不過如果跟真依抱怨,是絕對不合理的。可是看到玲人轉頭開心的和真依說話,心裡總不是滋味。

  「好——大家都坐到自己的位子了嗎——?因為近視看不到黑板的人,趁現在趕快說喔。我打算以現在的座位開始上課囉。不過呢,說不定我心血來潮,明天又會換座位也不無可能呢。」

  雖然是開玩笑的,不過可以的話,真希望重新換一次。憐雖然覺得最後一排的座位不錯,不過卻露出鬧彆扭的表情。

  就在變更座位的興奮氣氛終於冷靜下來時,咻磅——!教室前方的門被猛力地打開。

  「咦?孝佑怎麼坐在我的位置。給我滾開,那是我的位置耶。」

  以大排場進入教室的是和彥。

  「不是啦,這裡是我的座位,剛剛換座位了啦。」

  「啊?什麼,是嗎?那我的新座位在……喂,全都坐滿了嘛。喂,門脅,我被裁員了喔?」

  被學生指名道姓也不介意的門脅,搔著頭說,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是嗎?那得增加桌子張數才行。那正好,和久井你去倉庫搬自己的桌子和椅子來。」

  他指向體育館旁的倉庫。

  「啥?麻煩死了——而且為什麼位置會少一個——咦?玲人後面坐著一個不認識的人。門脅,那是誰?」

  「不知道,自己調查。」

  大概是懶得說明吧,門脅愛理不理的回答,轉身背對和彥。

  「喂,告訴我啊,班導師。」

  「我不知道。」

  將門脅跟和彥之間的無聊對話當作耳邊風,憐看向身旁四周。只見斜前方坐著朋香,而前面則坐著仁美。

  太好了。

  朋香和仁美的座位就在附近,讓憐覺得很開心。

  隔天開始又和第一學期一樣每天都要上課。雖然玲人以嚴肅的表情抱怨著,希望至少第一個禮拜只上半天,但根本沒那個必要。因為憐反而覺得學習的時間越多越值得高興。

  「這個二次函數呢——」

  年邁的數學老師用拉長的語調說明,並在黑板上羅列出數學公式。

  用心做筆記的學生;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學生;在不被老師發現,偷偷用手機傳簡訊的學生;假裝認真聽老師講課,卻偷看放在膝上的漫畫雜誌的學生。雖然課程才開始第一天,但很快的,馬上出現跟第一學期相同的上課光景。

  玲人出神的望著黑板,手上的自動筆筆尖從剛才就不曾碰觸到筆記本,不知道是因為沒幹勁還是根本聽不懂。

  之後,你就別欲哭無淚,憐在心中暗自罵著玲人,接著將視線落在桌上自己的筆記本。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寫著比老師的板書還要多的數學公式。剛開始來滴草高中上學時,因為和過去的環境相差太大而深感困惑,內心十分焦急。後來漸漸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這樣說應該也行吧。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自己真的逐漸變成這個時代的人嗎?

  三個刑罰中,消失的只有一個,剩下的兩個都還在。因此只要憐在這個時代,刑罰就會如影隨形。

  說不定有什麼辦法,要想辦法解決,得想辦法才行。

  因為玲人的緣故讓她開始這麼想。但,具體的解決方法呢,並沒有。就算憐的想法改變,現狀還是沒變。憐的過去也沒變。現在越是幸福,過去就越為沉重。

  老師拿著粉筆的手停下時,憐也跟著停止轉動手上的自動筆。

  憐本身且包括她的心情,也許都慢慢有所改變。就算沒有具體的方法,讓她瞭解還是有可能性的是玲人。不過,他的力量無法延伸到憐的過去。在未來那個扭曲的世界,和同伴一起詛咒著變態世界,咬緊牙關苟活的過去,絕對不會消失。對未來世界的憤怒以及怨恨也相同。

  出神看著黑板一會兒後,玲人回頭對著後面座位的真依比了一下教科書,似乎問了些問題。黑髮少女簡短回答了什麼後,玲人露出原來如此,終於理解的表情,但是他自動筆的筆尖始終沒有觸碰到筆記本。

  課堂結束後,老師出了作業。如果有聽課,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但是完全沒有做筆記的玲人應該不會吧。

  等等把筆記借他看吧?

  憐極為自然的這麼想。

  這就是已經習慣的證明吧?還是因為對方是玲人呢?

  第六節的數學課結束後,接著就是掃除時間。

  憐這個禮拜負責打掃化學教室。雖然平常那是個不需花費太多時間打掃的地點。但是只有今天特別例外。肥胖的化學老師拿了近百支實驗試管命令學生清洗。打掃小組的五人平均分攤的話,一個人洗二十支左右就可以了,但由於之前從未好好保養,試管上沾著頑垢,因此花了不少時間才清洗乾淨。打掃結束後,憐這一組回到教室,負責其它地區的學生早就完成各自的打掃工作回家去了,因此只剩下幾個學生。

  雖然只剩下幾個人,但玲人還在。看到他倚在窗框,肩上掛著書包把玩著手機,就知道他大概和別間學校的友人約著要去哪玩吧。

  果然,玲人不管是不是暑假都在玩嘛。

  憐因確信這一點而感到吃驚。

  接著她突然想起第六節時曾想到的那件事。玲人如果等一下要去玩,那應該會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家後更不可能寫功課。他總是在上課前直接拿別人的答案來抄。但是光抄答案對玲人一點也沒幫助。雖然這麼做有點雞婆,不過,最好還是讓他在教室裡寫完功課。反正暑假作業他也是拿別人的來抄。強迫他做點功課應該不會遭到報應。

  憐帶著解釋意味的這麼告訴自己,並打算叫住玲人。就在她開口前——

  「鳴瀨同學,我有事想請教你。」

  就好像是先發制人一般,黑髮的嬌小少女喊住玲人。對方是真依。

  「啊?我等一下和朋友有約,如果要花很多時間的事情別找我。」

  玲人似乎覺得有些不耐煩的回答。

  「我想請你帶我去圖書館。」

  「圖書館?在第三校舍的三樓喔。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是轉學生也應該知道怎麼走吧。」

  「我知道在哪,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辦借書卡。我幾乎忘光了所有的規定,我不太敢向不認識的人問事情。」

  「啊——……是喔。原來如此。」

  「所以很不好意思,可以請你陪我去嗎?看在我們座位相近的份上……」

  「嗯——說的也是……」

  玲人的回答稍微有點遲疑。

  「免費幫妳有點不好玩。對了。剛剛老師出的作業,明天借我抄答案。」

  「不可以啦,怎麼可以不自己做呢。如果要我教你,我倒是很樂意喔。」

  「啊——……算了,那樣也好。我知道了,我陪妳去吧。但是我也沒辦過借書卡,所以還是得問圖書委員才行。」

  「那鳴瀨同學要不要一起辦一張借書卡呢?」

  「免了。除了在便利商店站著看免錢的雜誌和漫畫之外,其它的我都沒興趣。」

  玲人在沒察覺憐的存在下離開教室。而真依跟在後面。

  連招呼都沒打,直到看不見玲人和真依後,憐才發現自己剛剛在瞪著他們。

  剛剛的情緒是什麼。

  宛如想擺脫這煩悶情緒般的猛力甩頭,她粗暴地抓起自己的書包離開教室。

 ✩✿✿✿✿✰✩✿✿✿✿✰

  其實是第二位,但對玲人之外的同學來說,第一位的轉學生七緒真依,似乎很順利的就被一年四班的同學接受。舉止文雅且開朗可愛這一點似乎正中男生下懷,讓她在男生私底下製作的女子排行榜上,突然爬升到很高的名次。

  「玲人我真羨幕你。要不要和我換座位?」

  「你胡扯什麼。而且比起坐前面,後面的位置比較好吧?」

  「啊——也對。坐後面比較好。不過聽玲人你這麼說,會讓我迷戀上你的背影喔。」

  「我才不需要那種冷漠的仰慕呢。」

  不知是否因為座位就在前後的緣故,真依常主動找玲人說話,這一點讓孝佑很羨慕,但玲人似乎並沒有那麼開心。雖然並不討厭舉止文雅又開朗可愛的女生,但是也不像孝佑他們認為的有那麼好。連玲人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是什麼。

  抓到這答案的頭緒,足在九月中的烹飪實習課。

  如果主張家政課的醒糊味就是烹飪實習課程,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反對意見呢。

  總歸來說,在無聊平淡的家政課當中,可以脫穎而出、炒熱氣氛的就是實習課程,所以玲人認為幾乎沒什麼好反對的。

  菜單是親子丼和根莖類蔬菜煮成的味噌湯,甜點是杏仁豆腐。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杏仁豆腐不太搭,雖然家政課的歐巴桑老師十分注重營養均衡,但菜單的搭配卻不怎麼用心。身為教導家庭餐桌事宜的家政老師這麼隨便好嗎——玲人心裡雖然這麼想,不過他是個只要吃下肚什麼東西都變成一樣,不太介意菜色的人。

  「男生三個人穿一樣的,好怪喔——而且連上面的設計款式都一樣耶?」

  朋香指著穿著黑白格子花紋、超俗圍裙的玲人、和彥和孝佑竊笑著。

  「笨蛋。這是西九鴨中三人組團結一致的證明啦。」

  和彥反駁,並抓著玲人以及孝佑的肩膀。

  「啊——好啦好啦。如果這俗到爆的圍裙就是代表團結的證明,那我現在立刻脫離感情淡薄的三人組。」

  玲人甩開和彥的手。

  「我也是。」

  接著連孝佑也趁隙脫逃。

  三人雖是同所國中畢業,但會穿著一樣款式的圍裙,是因為他們只有這件在國中時代做的圍裙。並不是什麼團結的證明。

  「說什麼款式相同看起來很奇怪,那上原妳們不也一樣嗎?」

  不知是否因為太久沒穿導致布料發硬,孝佑頻頻撫摸圍裙表面,提高語調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

  朋香嘖嘖嘖的在面前搖擺手指:

  「女孩子穿一樣的叫做可愛。男生就叫怪。」

  「那叫做性別歧視吧?」

  「才不是那樣呢。」

  朋香把同班的仁美和憐拉了過來,像和彥一樣和兩人搭肩。

  「看!可愛吧?」

  朋香露出燦爛笑容。

  也許是覺得無所謂吧,仁美任憑朋香拉扯,一邊看著印著食譜的講義,邊確認製作的順序。

  憐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三個女生部穿著以明亮淡色系為基底色,上面還印有可愛角色跳舞圖案的圍裙,看起來確實很華麗顯眼。

  「……嗯,比起我們的確……」

  孝佑承認三人真的沒得比。

  「不過那圍裙是怎麼一回事?上原和江之森又不是同一所國中。」

  玲人突然想起來,這麼詢問。

  「別以為大家都會拿國中時期的圍裙來啦。這是買的。因為朝槻同學說她沒有圍裙,我就想那乾脆買一樣的吧,所以前陣子一起去買的——」

  「是喔……」

  換句話說,對憐來說那是她第一件圍裙囉。難怪穿起來有種不協調、穿不慣的感覺。就算是參加幼童組料理比賽的小學生,穿起來也比她有架勢。又因為身旁的仁美穿起來自然到讓人想問,妳是哪家的新嫁娘嗎?所以憐的不協調感更為強烈。本人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好幾次拿自己和仁美的裝扮比較。

  雖然很擔心她真的能做出什麼料理,但很不湊巧的,玲人和憐並不同組。也只能全權交給和她同組的朋香以及仁美處理了。

  內心只能祈禱她別揮舞起刀子——

  「時間只有兩個小時,請大家動作利落點。不然就得花午休時間收拾殘局囉。」

  在家政老師帶著輕微威脅的話語之後,烹飪開始。

  玲人也移動到自己那組的流理台。因為是用出席號碼分組,所以他和真依同一組。

  「鳴瀨同學,請多指教囉。」

  「咦?啊、喔,請多指教。」

  被禮貌性低頭示意的真依迎接,感覺有點興奮。

  只不過是烹飪實習,被這麼禮貌的對待反而會抓狂吧,但她不只對玲人,對其它組員也低頭打招呼表示禮貌。真是個一絲不苟的少女。

  因為必須要冷藏使之凝固,所以得先製作杏仁豆腐。製作這道甜點只要用鍋子將材料加熱溶化後,待其冷卻凝固,再加上糖漿即可,是一道只要不弄錯份量就不會失敗的料理,但是……

  「啊啊!怎麼不先加水就加砂糖呢!?而且還開大火煮!這樣子會變成焦糖啦!」

  開始烹飪約十分鐘後,從第一組傳來朋香吵鬧的哀號聲。

  「弄錯了嗎?」

  「而且怎麼一開始就放砂糖呢!?食譜不是說要先把粉狀寒天煮到溶化嗎!?」

  「我想反正最後全都要放進去,順序應該不重要……」

  「啊啊!朝槻同學不懂料理的程度會嚇死人啦!老師,Help!」

  仔細一看,憐面前的鍋子冒出屢屢黑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從那方向飄來的空氣帶有一點甜味。

  看來她連水都沒加,直接用大火把砂糖煮焦了。

  「……唉,我就猜到事情會變這樣……」

  身為街頭流浪兒的憐怎麼可能做得出料理呢。對料理根本毫無概念吧。

  看著從來不碰料理的自己,正在進行眼前這項毫無困難的鍋子加熱步驟,玲人心中發出深深的歎息。

  這就是憐和這個時代的差異。

  不只是料理,她和這個時代有許多格格不入之處,雖然憐正努力修正那些差異,但是那些差異並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修補的,因為憐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現在是還好,在憐身邊的只有以玲人、朋香為首的同班同學和朋友,她存在的地方也只限定於學校這個空間。就算會惹什麼麻煩,充其量也只不過是把鍋子煮焦罷了,有很多人可以幫她處理,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嚴重的問題。但是,她不可能永遠待在滴草高中,總有一天,勢必得和同班同學以及朋友分開。

  「——我又不是那傢伙的保護者——」

  我幹嘛要擔心啊,他這麼吐槽自己並強迫中斷思考。真愚蠢。擔心也沒用。畢竟這是憐她的問題。

  「——很介意嗎?朝槻同學的事。」

  玲人用木杓於粗暴的在鍋內攪拌,在一旁進行其它作業的真依,宛如讀出他的心思一般,提出這樣的疑問。

  「啊?妳說這話是有啥根據嗎?」

  「因為,你現在正看著朝槻同學啊。」

  真依露出沉穩的笑容,抬頭看玲人。

  「搞出那麼大的烏龍,任誰都會看吧?」

  玲人笑了出來,想隨便矇混過關。因為他總不能說自己很擔心她的將來吧。

  「不只剛才那件事。你們兩個的感情很好吧?」

  「是嗎?關係比她好的朋友我可多的是喔。」

  「我並不是在比較她和其它人的差異。我針對的是,鳴瀨玲人和朝槻憐之間的關係。」

  真依的表情突然變得很銳利。

  「你們兩人感情太好可不是件好事喔。」

  「……?」

  什麼?這表情是……?

  她的臉上浮現的,並不是所謂憎恨的那種帶著負面情緒的表情。而是下了什麼決心的表情,即使如此,那表情給玲人不太好的感受。

  「……七緒?」

  一叫喚她的名字,真依突然回神的掩住嘴吧,趕忙讓表情變得柔和。

  「這種說法,就好像我在嫉妒你們兩人呢。嗯,說不定真是那樣喔。因為太丟臉了,所以請你將我剛剛說的都忘了吧。」

  真依露出微笑。

  「來吧,再不快一點說不定會來不及喔。」

  那笑容讓玲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怎麼看都像是裝出來的。

  他察覺到,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對真依沒有親切感的原因。

  這種故意的表現,好像在哪裡看過……?

  一邊拿著木杓子進行機械式的動作,一邊翻找記憶的箱子。

  ——對了。是那個時候的朝槻。

  玲人出院後,回到睽違一個禮拜的滴草高中,完全不認識的憐卻出現在教室。那天放學後,和憐說話時的氣氛,也從真依身上飄散出來。除了玲人和憐以外,沒有人知道真依其實是第二位轉學生。該不會她也是……?

  但不僅玲人,似乎沒有人受到任何的暗示。在學校之外,也曾和和彥他們談論過真依。代表真依不是因「流放過去」的刑罰而被送來的未來人。

  「怎麼了嗎?」

  「啊……不,沒事。」

  唯一可以拿來懷疑真依的,就是她是轉學生的這件事。高中轉學的確很少有。不過,什麼事都拿出來懷疑會沒完沒了。

  別想了別想了。我們學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未來人。

  玲人停止思考,關掉正在煮杏仁豆腐的爐火。

  就算真依真的是未來人,如果她只是要生活在這個時代,那也無所謂,若她和憐一樣遇到困擾,他只要以同班同學的立場盡力提供幫助即可。

  ——但是如果她是為了折磨憐而來的?就得盡全力阻止她。

 ✩✿✿✿✿✰✩✿✿✿✿✰

  不知道玲人和真依問對話內容的憐,在第一組的流理台前獨自沮喪。

  被家政老師說這鍋子不能用了換一個吧,所以此刻她正垂頭喪氣的用木杓子攪拌新鍋中的材料。但這不是憐從頭到尾做的,而是仁美先將粉狀寒天及杏仁霜溶化後,再交給她攪拌而已。

  只要攪拌就行了。換句話說,即使是憐也不可能失敗。這樣的事實讓她更加沮喪。

  憐覺得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挫敗的自己很丟臉。

  攪拌五分鐘後,仁美從旁邊窺看鍋內狀況。

  「嗯,可以了,過濾之後放入容器當中冷卻。」

  「過、過濾?」

  憐因為沒聽過這個詞而僵住。

  「我來幫朝槻同學,仁美妳監視男生吧。」

  朋香迅速介入幫忙。她拿來間隔細小如篩子般的東西,告訴憐把液體用這個篩過可以變得更滑順。

  正當憐瞻戰心驚的將鍋中材料倒出時,仁美從男生手上搶來刀子,很有韻律的切著根莖類。仁美做料理的熟練度令人讚歎,朋香也不輸給仁美,兩人都有相當的程度。真令人羨慕。

  正確來說,除了自己以外的班上同學都令人羨慕。憐肯定是這個班級當中,最不會做料理的。想到憐是未來世界街頭流浪兒的身世,不會做料理是理所當然的,所以這也沒辦法。

  沒錯,沒辦法。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出生和這裡所有的人都不同,成長方式也不同。

  就算再怎麼彌補,還是有無法填補的差距。

  待在這個時代越久,和玲人以及朋香他們聊得越多,憐就越深切感受到這一點。對他們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己卻不知道。雖然她很努力的要讓自己知道。但是,不知道的事情卻實在太多了。

  「別那麼沮喪嘛。不會做料理有什麼大不了呢?」

  看到憐陷入沉默,而有點誤會的——雖然有一部分沒錯——仁美一邊進行製作親子丼的作業,一邊對憐說些鼓勵的話。

  「對呀對呀!現在有很多便利商店和家庭連鎖餐廳,不會做料理又不會餓死。」

  朋香也爽朗地拍拍憐的背,對著她微笑。

  憐朝兩人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麼說玲人可能會生氣,玲人雖然是她唯一可以說真心話和事實的對象,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以朋友來說好像還差了一點。所以,朋香和仁美對憐而言,可說是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因為性別相同,所以也比玲人更沒有隔閡。

  跟能認識玲人一樣,憐內心十分感謝可以認識朋香和仁美。

  等三道料理都做好後,每一組都圍著桌子試吃。雖說是試吃,但因為課堂時間是第三、四節,所以大半的學生都打算拿它作為午餐。烹飪實習室中,充滿著不像是上課,而是如中午休息時間般的輕鬆氣氛。

  「親子丼……味道稍微再重一點是不是比較好。」

  負責調味的仁美一邊動筷子,一邊發牢騷,反省自己的調味方式。

  「沒那回事啦。我覺得很美味喔。」

  憐直率的說出感想,男生們也點頭贊同。

  「那就好。朋香妳認為呢?」

  仁美也向朋香詢問味道如何。

  「咦?我?完全沒有好抱怨的啊。」

  就在朋香說話時,碗公已經被她清空,接著將手伸向味噌湯的碗。

  「嗯,這個也很好吃~~」

  因為有這兩人在的緣故,第一組的料理做得非常棒。雖然這很值得高興,但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場,甚至有點扯後腿的這件事,還是讓她覺得有點遺憾。

  「還是得經常練習才行……」

  憐嘴邊突然冒出這句話,朋香恰好聽到。

  「練習?做料理?」

  憐點頭。

  「因為我一個人生活。」

  「——等等。我現在才突然想到,朝槻同學平常吃什麼?」

  「去便利商店隨便買買……」

  「從上了高中開始?」

  憐又點頭,朋香誇張的瞪大眼睛,連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騙人的吧!?過著那類似獨居男大學生的飲食生活,身材還可以維持那樣!?過分!朝槻同學太過分了!」

  「這種事也被羨慕,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妳說什麼!妳知道普通女子高中生為了維持身材得含淚付出多少的努力嗎!我啊、我啊……嗚嗚,我討厭每天吃涼粉啦~~~」

  朋香一邊裝哭,一邊發出聲音啜飲味噌湯。

  「我身材又沒有很好……」

  雖然憐不太瞭解朋香的意思。不過她曉得自己的飲食生活不太好。雖然如此,畢竟她注重的是經濟面而不是營養面。因為過去是街頭流浪兒,所以憐對金錢挺敏感的。

  「下次我教妳一些基本的吧?」

  迅速吃完的仁美,突然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咦?可、可是,我家根本沒有做料理的器具。」

  「……還真是徹底。那乾脆來我家,我來教妳吧。學會一定程度的料理後,再去買料理器材就好了。」

  「可、可是,這樣不會給妳添麻煩嗎?」

  仁美毫不在意的聳肩。

  「覺得麻煩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這麼說了。」

  確實如此。

  憐很感謝仁美的提議。如果從頭開始教起,憐說不定有辦法學成。

  「那、那個,真不好意思。不過真的幫了很大的忙。」

  「不需要道歉。」

  ——朋友就是不需要考慮到會不會給對方添麻煩的關係啦。

  第一學期玲人說的話再次浮現腦中。

  仁美之所以願意這麼說,就是把憐當作朋友的證據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憐很開心。

  「啊,聽起來好像很有趣。我也可以參加嗎?」

  厭倦假哭的朋美也舉起手發言。

  「那朋香也參加吧。選什麼時候好呢……」

  仁美看向天空,思考該選什麼日子。

  「下下禮拜是文化祭吧……我們班一定會搞得手忙腳亂的。要學當然就要好好學,那就等文化祭結束吧。如何?」

  「我什麼時候都可以……」

  「沒錯。雖然時間還有點遠,就先決定在文化祭結束之後。好嗎?」

  三方確認後,憐像點頭娃娃一樣猛點頭。朋友要教自己怎麼做料理呢,好像在作夢喔。

  「不過仁美~~幹嘛突然提這種點子?妳真的那麼擔心朝槻同學的飲食生活?」

  「也不完全是那樣。」

  仁美朝第五組的方向看去。

  第五組裡有玲人,而他身旁站著真依。雖然玲人一副想專心吃東西的樣子,不過真依卻一直跟玲人說話。

  「這是我的直覺啦,七緒同學,說不定會成為朝槻同學的情敵喔。」

  「啊啊~~」

  朋香立刻會意過來,並用力點頭,憐一付完全聽不懂而呆住的樣子。

  「我們在說鳴瀨啦。在猜七緒同學是不是喜歡鳴瀨。」

  在仁美的說明下,憐點頭表示理解。

  「原來如此……喂,等等!這個前提有點奇怪喔!」

  「朝槻同學本來就對鳴瀨有意思吧?」

  「不對!仁美,妳大錯特錯了!朋香妳也別那樣奸笑啊!」

  憐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雖然她死命否認。

  「仁美,妳想要那樣做對吧?幫憐增加手邊的武器!」

  「沒錯。」

  仁美擺出撲克牌臉點頭。

  「料理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吧?」

  「最終目標是送對方親手做的甜點或是便當吧!?雖然以我個人來說,要朝槻同學在這個年代還做那種超丟臉的事,內心還是有些抗拒,不過又很想看這樣的朝槻同學,內心其實充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呢。」

  雖然朋香一個人越來越High,但仁美卻冷靜的搖頭否定。

  「我才不會要她做那種花費超多時間的事情呢。朝槻同學是一個人住的,只要說我煮東西給你吃,把他叫到家裡去,之後把對方推倒不就成了。男人無法抵抗既成的事實。」

  「啥!?妳在說什麼啊!」

  這種說法確實具有說服力,但憐才不想為了那個目的而學做料理。應該說,她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種事。

  「討厭~~~☆之後就是十八禁的世界囉!不過,我也很想看到事情那樣發展呢。」

  「朋香妳亂說什麼!」

  「我曾經到對方家裡執行過,到現在為止,成功率百分百呢。」

  「仁美妳已經幹過這種事了!」

  「抓住男人,輕而易舉啦!」

  「妳們都搞錯目的了吧!」

  憐提心吊膽害怕玲人會聽到這些對話,並一一反駁仁美和朋香的話,臉部的漲紅度又更加提升了。

  仁美和朋香大概覺得憐這樣的反應很有趣吧,又繼續說了一些更加露骨的話調侃憐。

  「真是……!」

  大概是因為說了些超丟臉的話題吧,就如同家政老師之前所警告,憐她們這一組連中午休息時間都必須花在收拾殘局上。其它組已經回到教室,烹飪實習室幾乎沒有其它人。

  男生去丟廚餘,朋香和仁美清理水槽。憐一個人擦拭稍遠的桌子。

  「為什麼朋香和仁美可以一派輕鬆的說那些話呢……」

  夾在輕鬆地猛說煽情話題的仁美,以及不斷鼓動的朋香之間的憐,臉紅得像喝醉酒。

  「根本不是那樣,我才沒那麼想呢。」

  如果這樣告訴她們,一定又會被立體雙聲道攻擊,所以只好一個人咕噥。

  「我只想可以煮東西給自己吃,從沒想過要做給玲人吃。但卻被她們說成那好像才是我的第一目標……而、而且,仁美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那些話,我在未來也不曾聽過……」

  一邊咕噥著抱怨兩人,但心裡突然這麼想。

  大概,這就叫做朋友吧。調侃對方、被對方調侃,卻總是能很愉快的無條件原諒對方。這和過去那些同為街頭流浪兒的夥伴不同。和玲人之間也不同。

  這種關係、這種感覺,以前憐從來沒感受過,也不想去理解,甚至對此感到輕蔑。

  去除掉必要或不必要,只因開心這單純的理由而湊在一起的人際關係——對現在的憐而言,這就好像散發光彩的寶物般美好。

  下次一定要請仁美教自己做料理。然後第一次做出來的料理不是讓玲人,而是讓她們兩個人先品嚐。

  想像著邊胡鬧邊吃的朋香,以及安靜吃東西的仁美,憐嘴邊不禁浮現微笑。

  超期待的。

  ——擦完桌子後,憐正打算走到兩人正在清理的那個水槽。

  「啊——」

  突然,沒有一點前兆,憐的腦中彈出那個。

  砰,好像什麼東西破掉一樣,發出輕微的聲音。感覺有點像仁美打的蛋。不過裡面裝的不是蛋黃和蛋白。

  是自己未來的記憶。

  腦中不曾有過的記憶慢慢滲透。

  不曾受過的舊燒傷,感覺好刺痛。

  左手臂好痛。

  又剌又痛。

  整個左半身都有輕微的燒傷,其中左手臂特別嚴重。大概因為特別接近爆炸點吧。

  雖然不用看就知道整個左手臂的皮膚都受到重度燒傷,但仔細一看,發現還有某個巨大金屬片深深刺在上面。似乎深深刺進表面已經炭化的肉裡,血從金屬片和肉之間的空隙不斷滴落。

  雖然痛覺很鮮明,但手臂已經失去感覺了。手臂不再像是手臂,而是一個棒子和身體連接在一起,想移動也無法移動。她知道神經已經被切斷了。就算接受治療後皮膚可以恢復原狀,神經也不可能恢復吧。

  不過,這還算好的。至少不會想要放棄治療。

  任誰看了都覺得治療也沒用的人物,憐的眼前就有兩位——

  兩人正面有一半的皮膚幾乎部毀了。被燒融的衣服合成纖維部分,代替皮膚緊緊的貼在兩人的身體上,所以才無法挽回。她們身上的衣服不是看慣的滴車高中制服,而是咖啡店女服務生的服裝。

  兩人被燒焦成紅色的臉上,那睜開著的眼球呈現白色混濁狀。白得就像是烤魚的眼睛。

  曾聽說人類的肌膚如果超過五成被燒傷,會因皮膚無法呼吸而導致死亡。兩人全身都被燒傷。但兩人直接的死因並不是身上的燒傷,而是因強烈的爆炸力而死的吧。因為她們比憐還要接近爆炸點。

  該高興在不受苦的狀態下死亡,還是該因瞬間死亡而感到埋怨呢,這一點憐無法判斷。抓住自己那只已經沒有作用的左手臂,眼前的光景讓她茫然不知所措。

  「——同學……槻同學!朝槻同學!」

  被朋香大力的搖晃,憐才順利從記憶的沼澤脫身。

  原本應該在擦拭桌子的右手,不知何時用幾乎要阻斷血液通行的強大力量抓著左手臂。一放開右手,停滯的血液又開始在左手臂中循環流動。

  噗通。噗通。

  左手臂的脈搏比心臟的跳動還要強烈。

  「怎麼了,妳突然一動也不動。哇,好多汗喔。」

  將視線落在剛擦完的桌子上,有幾滴汗水滴在桌上。那是從憐下巴滑落的汗水。

  摸了摸額頭。手因冰冷的汗水沾濕而縮回。

  「——沒事。只是有些不舒服罷了。」

  憐鐵青著臉,對朋香說。

  「怎麼了?」

  發現憐的異狀,仁美也走了過來。

  「朝槻同學說她不舒服。」

  「咦?親子井的雞肉沒有煮熱嗎?」

  憐對著露出是不是因為自己做的東西,導致她肚子痛而憂心的仁美緩緩搖頭。

  「不是。不是那個緣故……我想大概是感冒吧。」

  這對憐來說,明顯就是謊言。因為憐到現在從來沒有生過任何類似感冒的疾病。容易感冒的虛弱身體怎麼當得了街頭流浪兒呢。

  對憐來說是個滑稽的謊言,但朋香她們卻沒看穿。

  「那要不要去保健室?這裡有我們處理就好了。」

  「嗯嗯……那就這麼辦吧。不好意思。」

  憐脫下圍裙,擺在桌上。

  「剛剛仁美不是說過了嗎。別為了這種小事說抱歉!」

  朋香砰砰的拍擊憐的背。

  「身體不舒服就應該早退。就算沒有發燒,只要稍微裝出痛苦的表情,保健室的校醫就會馬上讓妳回家的。」

  「仁美果然這麼幹過。」

  朋香因為仁美的話感到吃驚。

  雖然想假裝微笑,卻失敗了。憐覺得自己快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慌忙低下頭。

  「總之,我先去一趟保健室。」

  既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也不是因為感冒,也不是想早退。只是,以當作逃離現場的借口來說,去保健室這說法正好。

  憐實在無法以現在的心境面對朋香和仁美。

  無法以剛剛她們的死狀還留在記憶的心境面對兩人。

  「保重——」

  「保重。」

  目送自己離開的朋香以及仁美的臉,和身體正面被燒得焦爛的朋香以及仁美的臉重迭。那光景讓她不寒而慄。

  不久的將來,朋香和仁美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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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2:49 PM

 4 苦惱之花、治癒之水——Flower of suffering and water of healing 


  文化祭固定在十一月三日文化節前後舉行,但近年來這個慣例漸漸消失。理由是在十一月舉行會妨礙三年級的考試。

  滴草高中也因為這個理由,在十月初舉行文化祭。雖然覺得學校以調換的方式,改在十一月舉行運動會這種做法沒什麼意義,但學校方面的想法似乎是,比起文化祭,運動會比較不需要花時間準備。

  算了,一年級的玲人覺得不管什麼時候舉辦,只要有辦就OK。

  烹飪實習的隔天,站在講台上的怯弱女子小聲的發言,恐怕對本人來說,那是她竭盡所能可以發出的音量吧。

  「這……這個……今天的班會要針對文化祭表演的項目……」

  一看就知道不適合,但她卻是一年四班的班長。站在一旁的男生雖然也是班長,但他或許是為了讓畢業總成績看起來漂亮些,所以才當班長吧,絲毫沒有幹勁。讓人聯想到像個圖騰柱似的矗立在那,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因為如此,她的責任更加重大,坐在位置上觀看的玲人為她感到可憐。

  可能是察覺到教室裡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吧,班長全身泛起淡淡羞紅。

  「那、那個,一定得……決定表演項目……首先,有關可以使用的場所……校園是體育社團使用的地方,所以不能用……禮堂、體育館和這問教室以外的地方雖然也能使用……但必須要盡早提出申請……還有,因為長幼有序的關係,比起我們一年級的,二年級和三年級具有優先權……要是希望申請的場所和高年級有衝突,順利申請到的可能性就非常低……」

  換句話說,盡可能是能夠在這問教室進行的活動就好了。不過,能在這間教室進行的活動,選擇性並不是那麼多。

  該搞什麼好呢,玲人認真的開始思考。因為他喜歡祭典時的熱鬧氣氛。雖然也取決於班上同學的幹勁,但可能的話,還是希望能辦得熱鬧。

  「此外……有關預算……學校方面會提供五萬元的經費……超過的部分,必須使用班費……因為我們班上已經挪用班費購買拉炮之類的東西,幾乎沒剩下多少班費……所以……」

  班長用幾乎快要消失的聲音繼續報告,或許因為緊張作祟,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接著看向雙手交叉,坐在講台旁椅子上的門脅。

  應該是在尋求門脅援助吧。

  「所以呢,看是你們自己出,還是要身為班導的我自掏腰包呢。」

  他擅自這麼補充說明。

  「我先說喔,別想靠我。這是你們的文化祭,可不是我的文化祭……順便說清楚,我的零用錢可沒多到能夠拿出來當援助資金。」

  從他無奈的口吻判斷,理由應該是後者吧。

  「……所以,我們只好自己出錢了……」

  「還有啊,我是不想說這話潑你們冷水,不過滴草高中是公立高中,別做太超出常規的事情。不然可能會被學校方面要求停止進行。」

  門脅又這麼補充。

  的確,跟私立高中及職業學校的文化祭相比,他們不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期待會辦出什麼大規模且精采的文化祭。不過,那無所謂。在允許的範圍內炒熱即可。或是,想辦法硬是把範圍限制擴大。

  「具體來說,不能做的是——?」

  朋香沒舉手就問門脅。

  門脅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抬頭看著天花板說:

  「這個嘛……在我記憶中被撤回的企劃……聯誼交友、麻將、情色酒館、賭場……對了,或是店員清一色都是女生的按摩店。」

  不管哪一項,被撤回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朋香似乎不那麼想。

  「嗯!賭博和情色酒館不可以喔——那角色扮演的酒店呢?」

  「情色酒館都不行了,角色扮演的酒店肯定也不行吧。」

  門脅表情有些吃驚。

  「我當然想要搞些有趣的,但也希望能好好控制預算,然後大賺它一筆。慶功宴總是想大鬧特鬧呀。」

  「那、那個,開模擬店舖的所有盈餘都必須呈交給學生會……」

  班長畏畏縮縮的說明規則。

  「咦?什麼規定嘛——」

  朋香噗——噗——的表示不滿。

  「那會不會太過分了——?學生會有幫我們做些什麼——據我所知,只不過是製作球類比賽和運動會用的窮酸獎狀而已不是嗎?為什麼非得讓他們搾取我們的盈餘——這比收取盈餘作為保護費的流氓還過分嘛——」

  大概是感受到朋香的憤怒,班長的身體因害怕而顫抖。

  「喂喂,妳這樣瞪班長有什麼用?」

  門脅苦笑著介入。

  「上原說的也是有理,不過從以前就這樣做,我們也沒辦法呀。就算現在抱怨也不可能輕易的改變。」

  「咦?從以前就這樣?」

  「至少從我在這裡當學生開始。我可是這裡的畢業生耶。」

  門脅若無其事的發言,讓朋香驚訝的瞪大眼睛。不只有她,連玲人也十分吃驚,站在講台旁的班長也驚訝的眨了好幾次眼睛。

  門脅咕噥著說有那麼值得驚訝嗎?之後又說:

  「啊啊,對了。有一個不錯的辦法喔——不過得先決定要辦什麼活動。班長,先決定要用這間教室,還是要借其它地點吧。如果想要使用禮堂,就真的要在今天放學前提出申請,否則不可能有機會的。因為每年都有很多班級決定要演戲。」

  「啊……是、是的。那麼,先針對這個問題進行表決……」

  根據一年四班舉手表決,結果以八比二的比率,決定使用一年四班的教室。可能是剛剛班長說過,申請場所方面高年級有優先權這件事有相當大的影響吧。順道一提,玲人也投票贊成使用一年四班的教室。因為要背台詞的戲劇他可無法容忍,合唱更是敬謝不敏。

  「那一年四班要開模擬商店囉?好,身為畢業生的我,就告訴大家一個可以拿出幹勁開模擬店的密技吧。可別告訴其它班的傢伙喔。要是被訓導主任知道是我教的,那我就真的慘了。」

  門脅謹慎萬分的巡視教室一周。

  「就如同剛剛班長所說的,模擬商店的盈餘全數都會被學生會拿走,的確沒錯。可是學生會並不會一一計算確認,也不會檢查每個班級的損益。他們只是收下每班繳出的現金券而已。就算賺翻了,只要告訴他們沒賺,學生會也不會怎樣。不需要硬把盈餘都奉獻給學生會。到這裡為止都懂嗎?」

  「意思是說把現金券都A起來——?可是現金券在文化祭結束後就變成一堆廢紙了,不是嗎?老師,該不會要我們去吃別班賣的食物當作慶功宴吧?」

  「上原,等我說完。文化祭的模擬商店確實都是以現金捲進行交易的。不過,也有不這麼做的模擬商店。譬如PTA的歐巴桑家長舉辦的慈善義賣,以及體育社團每年固定的——賣果汁。因為兩者都設攤在靠近校門的位置,所以准許他們以現金券和現金兩種模式並用。然而呢。這是體育社團社長級人物代代傳承下來的習慣,活動表面雖為販賣果汁,但私底下是把現金券換成現金的交易。」

  好像那種表面為小鋼珠店,私底下從事唱片唱針以及打火機兌現的機制。只是想搞熱鬧、圖開心的玲人表情稍微有些吃驚,不過以朋香為首,班上幾位同學似乎感到十分欽佩。

  「換、換句話說,只要把獲得的現金券換成現金,現金就落入我們口袋裡了……!」

  「如果有賺的話,沒錯。這就看你們的努力囉。不過,今年負責的體育社團是……硬式網球社吧。那邊交給我去打通關。順便告訴你們,我在學的時候,班上可賺了六萬呢。」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對六萬這個金額,學生們產生超大反應。

  「平均下來一個人有一千五百元呢。」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過最後都花在慶功宴的酒錢上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一口氣炒熱起來的教室氣氛中,朋香啪的站了起來。

  「大家聽到沒!?拚了!賺翻它!然後卯起來花掉!如果賺到六萬,KTV唱通宵都沒問題!大家也想聽我美麗的歌聲吧!?」

  「那倒還好。」

  「喂,和久井!只要乖乖的點頭說對就可以啦!」

  被朋香那麼一瞪,和彥像烏龜一樣縮起脖子。

  「現在想想,最近沒什麼好事發生。」

  朋香裝出要哭要哭的樣子。

  「夏天和男朋友分手。不,那件事就別提了。可是可是,連剛買的首飾都不見,剛換的手機掉到地上,還被我自己踢到,才新的就被搞得滿是傷痕!」

  後半都是妳自己不小心的吧,雖然有人這麼說,不過朋香卻沒聽到。

  「不過!差不多該趁這個機會挽回了!聽好喔,大家!要搞得開心熱鬧且賺大錢,大家才會幸福!所以我們團結一致好好加油吧!回答呢!?」

  「「「YES!」」」

  「很好!」

  事情發展至此,已經沒有人可以吐槽朋香說,妳憑什麼站起來呼口號。

  逼下班長,朋香理所當然般的站上講台。

  「——所以呢,我們必須想想模擬店的類型。一年四班的核心概念就如同我剛剛所說,『讓自己開心』而且『能賺錢』。拜託大家以這個概念為基礎,提出些好意見吧。」

  一徵求意見,教室四處就有人零零散散的舉手。

  「仁美,幫我寫下來喔。」

  「思。」

  ·撈金魚

  ·棉花糖

  ·撈球

  ·炒麵

  ·大阪燒

  ·牛丼屋

  ·咖啡店

  其它也有提出胡扯或偏離現實意見的人,都被朋香以「那不好玩」或是「不能賺錢」的理由給推翻了。

  「……怎麼有大半的意見都像是夏日祭典的夜市攤子。」

  目不轉睛的盯著仁美漂亮的字,朋香這麼呢喃。文化祭和夏日祭典同樣都是祭典的緣故,所以才會這樣吧,不過這些選項確實給人有此印象。

  「嗯?」

  從後方被某人輕拍肩膀,玲人回頭一看,真依露出如往常般的笑容。

  「請問,鳴瀨同學想選哪個呢?」

  「我?我想想喔……」

  盯著黑板上的選項,思考好一會兒。

  右邊那五個真的很像夏日祭典會出現的攤子。雖然不是不好,但還是希望盡量避免。以個人來說,牛丼屋非常吸引人,但是高中生做的牛丼,會比連鎖店的好吃嗎,這問題讓他十分的不安。又不是朋香,開模擬店得像九官鳥一樣招呼客人,一點也不有趣。因此——

  「無可非議的,咖啡店說不定不錯。不過單賣咖啡就要賺六萬,這也許有點困難。」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喔。」

  真依竟然露出同意的表情點頭。

  「嗯?七緒以前待的學校沒有文化祭嗎?」

  「怎麼可能沒有,但是聖誕節派對才是重頭戲。」

  真依十分自然的回答。

  「跳舞是一定要的,但如果沒有舞伴就會覺得臉上無光……我胸襟比較小,所以不太會處理這方面的事,老實說我並不喜歡。」

  「是喔……」

  在朋香的主導下,決定採取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方式,大概是因為這選項最像文化祭的模擬商店吧,最後玲人希望的咖啡店獲得最多票數。

  下課鈴聲就在此刻響起,班會時間結束。

  「好,那該弄什麼樣的咖啡店就是大家今天得回家想的功課囉!」

  好——班上同學如此響應,朋香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嗯、嗯……那麼,班會時間結束……」

  大概覺得自己總得做收尾吧,被逼到一邊的班長小聲說,但是根本沒人在聽。

  當天放學後,玲人他們自然而然的留在教室,討論有關文化祭的咖啡店。

  「喂,要弄怎麼樣的咖啡店?我想咖啡店只要賣咖啡就好,畢竟是高中文化祭,不必期待會有多少客人來,用紙杯賣速溶咖啡不就好了嗎?」

  玲人明明有時候會跑去風格沉穩的傳統咖啡店,現在卻隨便說說。

  沒想到,朋香的眼神立刻變得有些銳利——

  「絕對不可以。剛剛老師也說過吧?體育社團會在靠近校門口的地方賣飲料。不要求口味的客人肯定會在那邊買。用紙杯更是不行。有些龜毛的人會覺得像是在驗尿。」

  「這次我好像提出很糟糕的意見喔。」

  實際想像一下情況後,玲人感到有些掃興,一旁的和彥露出討厭的笑容說:

  「還是那個好吧?最近流行的Cosplay咖啡店或是制服咖啡店。那些傢伙一定會來的。」

  「我才不要。」

  仁美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蹙起眉頭看著和彥。朋香也大大贊同仁美的話。

  「對呀!這麼一來客源層不就被限制住了嗎!文化祭的顧客目標層是學生的家人以及十幾歲的人耶?把目標鎮定在那些色咪咪的傢伙身上,要怎麼搞得起來!」

  「雖然我並不討厭那種咖啡店……」

  「但這麼一來,客人來店的目標就不是咖啡,翻桌率會很低喔!」

  朋香握緊拳頭,進一步說服。

  「我覺得應該開一間傳統的咖啡店!雖然搞怪有時候可能瞎貓碰到死耗子,但要是沒搞好就會赤字喔!沒錯!我們的目標是盈餘黑字!」

  玲人跟和彥表情訝異的看著獨自越來越High的朋香,仁美則露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這傢伙原本就是這樣嗎?」

  聽到玲人的問題,仁美的表情越發複雜。

  「夏天和男朋友分手之後就這樣了。說什麼『人生,麵包比愛情重要』。最好別問她發生什麼事喔。」

  「夏天……是喔。玩煙火的時候,之所以攻擊我們就是為了消除分手的陰霾吧。」

  腦中浮現水平射來的火箭煙火,玲人不禁按住太陽穴。

  朋香好像根本沒在聽玲人他們之間的對話。

  「所以呢,我們去視察吧!隨便去間咖啡店吧!我想要喝拿鐵,所以個人希望去星巴克或是羅多倫!」

  「不去也沒關係吧……因為上原的提案不一定會通過啊。要是大家選擇和彥提議的Cosplay咖啡店怎麼辦。」

  「沒問題的。我的提議一定會過。應該說,絕對會讓它過!」

  朋香露出過度自信的微笑。

  「真敢說。妳真有自信耶。」

  「她只是不去想對自己不利的事情罷了。」

  「仁美妳真囉唆!好啦!走吧!」

  「好啦好啦。」

  朋香拉著仁美的手臂,玲人跟和彥也像隨從般的跟在後面。

  「喂,朝槻,走囉。發什麼呆啊。」

  玲人停下腳步,對憐這麼說。

  「咦……?啊,去、去哪?」

  被人一叫,憐好像被嚇了一跳的看著玲人。

  「妳真的在發呆耶。」

  憐剛剛雖然一直都在玲人他們的討論圈內,不過根本沒有加入對話。一付心不在焉的樣子,只是呆呆的看著天空。

  「上原說要去咖啡店啦。」

  「…………是嗎?」

  憐搖搖晃晃的想站起來。

  「喂,怎麼了——?」

  朋香以及被朋香拉扯著的仁美走了回來。

  「朝槻這傢伙都在發呆啦。」

  「哎呀。我們現在要去咖啡店啦。」

  「是朋香自己決定的。」

  「仁美不要一直挑毛病,很吵耶。走吧,朝槻同學也一起去。」

  朋香說完,便抓住憐的手臂。

  「——!」

  憐使勁的甩開。就好像不想被會吸取生命的幽靈觸碰一樣。

  沒想到憐會有這個動作的朋香瞪大了眼睛。憐接著才回過神來,臉色鐵青的又坐回椅子上。

  「對、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我沒介意啦……朝槻同學,沒事吧?妳從昨天開始就怪怪的喔。」

  不知是否想隱藏鐵青的表情,憐用右手按著自己的臉。

  「大概是感冒還沒好吧。不好意思,今天我就不去了……」

  「嗯……那也沒辦法……」

  朋香擔心的看著憐,接著看向玲人詢問朝槻同學她到底怎麼了?

  被這麼問的玲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憐的樣子很怪。

  「朝槻——」

  「……抱歉,玲人……」

  憐無力的搖頭拒絕,所以玲人並沒有再追問。

  「喂,要去就趕快啊。」

  在門口等到不耐煩的和彥,有點焦躁的這麼說。

  三人相互對看一會兒,認為還是讓憐獨處比較好,便安靜的離開教室。

 ✩✿✿✿✿✰✩✿✿✿✿✰

  憐雖然也打算回家,但因為不想又和朋香他們碰上面,所以留在無人的教室消磨時間。

  憐自然的歎了口鬱悶氣息。

  昨天被植入的記憶湧現,那光景無法從腦中拋開。這是憐被科罰的第三項刑罰。

  「命運的決定與通知」。

  就如同刑罰名稱,這項刑罰會將被決定的人生告知當事人。而且告知的方法很無情。

  首先,以口頭或是書面告知大略的人生——憐和玲人兩人之間的命運也是由此得知的。而且不只是書面通知。還會擷取部分被決定的命運,偽造當時的場景,將畫面以偽造的記憶植入當事人腦中。

  被植入的記憶,在命運逼近之前,皆沉睡在腦海深處。一但接近命運之日,就會砰的破殼而出,像真實記憶一般開始發揮作用。這是為了不讓犯人忘記,以及興起對抗命運的念頭而做的措施。雖然是偽造的記憶,一旦覺醒便跟真實的記憶沒兩樣。這記憶是種忠告,是種預先演習。讓知曉無法抵抗這命運的犯人陷入苦惱。以某種意思來說,這可說是三項刑罰當中,最嚴苛也是最重的刑罰。

  朋香及仁美死去的表情忽隱忽現。

  這是偽造的記憶。

  這是虛假的記憶。

  這是被植入的記憶。

  但是,這是即將發生事情的記憶。

  雖然「命運的決定與通知」是被決定並告知的,卻不是已經發生的歷史。但也不可能反抗。但說是能得到自己期待的結果,那麼可能性將近乎零。

  憐在未來那群街頭流浪兒的夥伴中,有個叫做智莉的少女。她和憐一樣被判這三項刑罰,且送往早二十年的時代。而她,因抵抗正折磨著憐的「命運的決定與通知」而死。

  智莉原本的命運,應是丈夫死於地震當中。但是智莉不願接受,於是從發生地震的地點搬往他處,以迴避命運。的確,她丈夫沒有死於地震。但是,智莉和她丈夫卻死於交通意外。即使抵抗命運,也只是改變事情發生的經過罷了,結果並不會改變。相反的,抵抗命運的人類卻導致最後還得賠上性命這個最壞的結果。

  就算憐改變朋香和仁美的命運,避免被植入的記憶實現,但她們以其它方式死亡的機率依舊很高。那是時間為了不讓歷史改變,所進行的自淨作用。

  但也並非不可能救回所有人。只要讓時間不要進行自淨作用就好了。只要逆轉經過及結果的比重,那就很有可能。從歷史的觀點來看,如果朋香和仁美存在的重要性幾近零,說不定不需要特意重新安排經過,讓她們得到死亡的結果。不過,對歷史重要性低的人真的存在嗎?人只要活著就具有意義,活著便會對歷史造成影響。憐絲毫不認為朋香和仁美會是如死人般,存在感為零的人。

  真的沒有辦法,一籌莫展。

  憐想幫助朋香和仁美。雖然不是沒有方法。但是成功率極低,危險性極高。

  智莉,妳實在太強了。我現在十分閒擾的事情,妳竟然能夠親身實行。

  突然想起那個嬌小、柔弱,總是守護自己的少女的行動是如此亮眼。令人難過的是,過去夥伴的行動是失敗的例子,並不能給予憐勇氣。

  「我該怎麼辦才好……」

  憐快要哭出來,用雙手遮著臉。

  根據事前被告知的命運,憐的左手會受重傷,嚴重到會留下後遺症。而且也不知道誰會被捲入。如果知道的話——

  ……如果知道的話?知道了又能怎麼辦。該不會要放棄跟朋香和仁美做朋友?

  那未免太冷淡了。自己也不希望變成這種人。

  「——還沒回家嗎?」

  就在憐因自己的想法而嚇得發抖的前一刻,少女的聲音在教室響起。

  抬起頭來,看到抱著好幾本厚重書籍的真依從教室前門走進來。

  「妳留得還真晚呢。」

  「嗯、嗯啊……」

  憐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很難過,努力擠出聲音回答。

  「我是因為去圖書館才搞得這麼晚。在瑞典真的很難找到日文書籍呢,所以我很懷念以日文寫的文章。」

  沒等別人開口問就自顧自地說了一堆,真依「噠、噠」的踩著規律的腳步走向憐。

  「朝槻同學在做什麼呢?其它同學都回家了吧。」

  「……有點雜事。我正打算回家。」

  隨便扯個謊,憐抓住書包表示要回家的意思。

  「那掰了。」

  憐不是從真依走進的前門,而打算從後門離開。

  「要去和上原同學她們會合吧?」

  真依那理所當然的口吻,讓憐才跨過門坎的腳步停了下來。

  「怎麼突然那麼說?」

  這話說唐突還真唐突。朋香她們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把憐和朋香她們扯在一起,未免有點牽強。

  「沒有啦,因為朝槻同學和上原同學她們感情很好啊。」

  「……是嗎?」

  「嗯,因為我才剛轉進班上,真希望也可以有感情那麼好的朋友。」

  真依稍微翻開手上抱的書。大概是看到了什麼插圖吧,她眼神在書上稍作停留後,呵呵的露出微笑。

  「朝槻同學,朋友真的很棒吧。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也這麼認為。」

  所以才這麼苦惱。

  「有句話說,朋友是一生的至寶吧。」

  「……是啊。」

  真依無心的話語,刺痛了憐的心。

  真的無法再繼續待下去了,憐這次真的打算要走。從她的背後,再次傳來真依的話語:

  「——朝槻同學,想要救朋友就採取行動吧。沒關係,如果是妳,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

  憐雖然回頭,但教室裡已經看不見真依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走廊方向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跑出走廊,只看到她的背影越來越遠。

  「…………七緒、真依……?」

  憐目送她離開,低聲念著她的名字。

  這個動作幾乎是不自覺的,甚至連憐也不知道這具有什麼含意。

 ✩✿✿✿✿✰✩✿✿✿✿✰

  如同之前展現的驚人自信,朋香以具壓倒性氣勢的簡報,抹煞所有其它意見。順道從班長身上將領導權強奪過來,一年四班在她的統籌指揮之下,決定選擇傳統風格咖啡店。

  由於兩位班長,一是弱小女子一是沒幹勁男子,所以很明顯的,比他們更能帶動其它人的朋香似乎較能發揮領導力,以玲人為首,一年四班的學生都沒有任何意見。

  「女生負責做女服務生的衣服。男生就做些雜事。」

  在朋香的號令下,教室四處傳來好——的回答聲。朋香巡視教室內,確認大家都在做各自的工作後,滿意的點頭。

  「接下來呢——我也有工作要做——」

  態度爽朗的她,和憐她們一起為了衣服的製作開始丈量尺寸。

  玲人他們加上門脅,則負責編列必要物品的明細。這裡不知為何是由孝佑領導。對了,六月的球季大會他也曾擔任類似教練的工作。說不定這傢伙也喜歡這種領導角色。

  不過,這都是因為一年四班的班長太沒權力了。

  「用虹吸式咖啡壺來沖泡……也就是要做得很專業囉。一般是販賣業務用機器沖泡的那種現成咖啡。」

  聽到孝佑的說明,門脅露出佩服且驚訝的神情看著他。雖然他曾以公立高中的文化祭辦不出什麼鳥東西來潑他們冷水,但也因為那句話毫無效果而感到又驚又喜。

  「在客人面前用虹吸式咖啡壺沖泡咖啡,具有視覺效果,上原是這麼說的。而且,她還說想要提供高中文化祭仿真商店等級以上的風格,似乎想拜託認識的咖啡豆業者推薦一款順口的綜合咖啡豆呢。」

  門脅聽到孝佑的補充說明,發出似懂非懂的應答聲。

  「既然要用虹吸式咖啡壺煮咖啡,那就必須配合使用酒精燈,而紅茶和可可亞則打算使用鍋子或熱水壺沖泡。煮紅茶和可可亞的火,就用攜帶型爐子可以嗎?」

  「嗯嗯。教室裡不能使用瓦斯桶,就這麼辦吧。順便給你一個建議,瓦斯罐要多準備一些喔。兩天都得開著火,瓦斯的消耗量可不小。每年都有很多班級,瓦斯用到一半就沒了呢。」

  聽從門脅的忠告,孝佑變更表上的數字。門脅看了之後,擔心的蹙起眉頭。

  「我是不知道你們一杯咖啡要賣多少啦,不過,真的想用這個賺錢嗎?而且還要做男女服務生的制服?」

  門脅會擔心不是沒理由的。因為朋香想要開傳統風格咖啡店的意願,導致物品的數量以及品質,已經遠超過只開兩天的模擬商店範圍。尤其她想在女服務生制服上花些心思,所以請了班上美術社以及手工藝社的社員設計,再由自己親手製作。完全看不出來會有什麼利潤。

  「『死也要創造出利潤』,這是上原說的,雖然要籌措很多東西。男服務生的制服只是別上一個蝴蝶結,其它的就以學校制服充數;女服務生的制服布料,可以透過江之森她家,以便宜的價錢購買,她家也有我們所需數量的咖啡杯和虹吸式咖啡壺,所以好像都要向她家借。」

  「……好像超依靠江之森的。」

  「那傢伙家裡似乎挺有錢的——喂,江之森,過來一下。」

  被孝佑招手叫來,仁美中斷丈量。

  「什麼事?」

  「有關咖啡杯的數量,妳家有多少?我不知道具體的數字。」

  「不知道耶。一百或兩百個有吧?不過,樣式統一的只有三十個左右。」

  「一百或兩百……!?」

  孝佑以一句「是喔」回答後,在列表上寫下數字,但門脅卻因為仁美一派輕鬆說出的數字而瞠目結舌。

  「怎麼會有那麼多咖啡杯?江之森,妳們家在開咖啡店嗎?」

  「為什麼咖啡杯多就認為我們家是從事那一行的?」

  仁美用可疑的眼神看著導師說道:

  「那不是用來開店,是準備給客人用的。」

  「妳家到底會有多少客人來啊?」

  「你只是個導師,幹嘛這麼囉唆。多少人重要嗎?」

  「……是。」

  被仁美以銳利的眼光瞪著,門脅的氣勢頓時低弱許多。不知該說仁美厲害,還是門脅丟臉。

  玲人雖然也有參與窗體的製作,但實際上幾乎都是孝佑在做,所以他並沒有什麼事,只是精神散漫的邊聽他人的對話邊看著教室內。

  大概文化祭舉行前的兩個禮拜,學校都會被一種特殊的氣氛所籠罩吧。喜歡這種氣氛的玲人,雖然知道自己被指派進行雜務,但是放學後,仍想什麼都不做的留在教室。雖然這陣子不能去高架橋下的籃球場,但不僅玲人跟和彥,其它高中的夥伴應該也忙著準備文化祭,根本湊不齊可以開賽的人數,剛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準備文化祭,這也是沒辦法的,所以沒什麼好抱怨。因此團結一致努力開一間好咖啡店的氣氛,也漸漸在一年四班高漲。

  沒什麼好不滿的,這感覺也不賴。但是唯有一點讓玲人擔心。

  雖然自己也認為最近應該煩惱的是課業的問題吧,可是憐的樣子有點奇怪。當事人是說,因為感冒所以導致身體狀況差。但這種借口可以騙其它人,卻騙不了玲人。她那樣子很明顯的是因為有心事而消沉沮喪吧。

  普通的女子高中生會有的煩惱,身為男性的玲人不該介入,如果想幫忙,只要推給朋香或仁美處理就奸了。但是,如果不是那類的煩惱——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雖然想要幫忙她,但要是方法不對,說不定有讓她暴走的可能性。

  基本上,朝槻那傢伙的想法很負面。

  一想到她刺傷玲人後,逃離現場,打算自殺時的表情,玲人的表情自然的嚴肅了起來。他不希望再發生那種騷動了。

  「——那麼介意朝槻的事情?」

  不知是否不經意的說出心裡在擔心的事情,和彥唐突的這麼問。

  「幹、幹嘛突然提這個。我並沒有……」

  和彥根本沒在聽玲人語無倫次的解釋。

  「好啦,我瞭解你的心情。因為之前的烹飪實習真的太慘了。讓人容易聯想到,她裁縫的技術可能也不相上下的差。」

  一個人擅自「嗯嗯」的點頭。

  「嗯、嗯嗯……是嗎?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對呀,那也挺令人擔心的。」

  玲人正打算附和時——

  「不會就不會,如果可以爛到一穿上衣服就散開而露出內衣,那也不錯啊。」

  和彥開始露出奸詐的笑容,玲人聞言隨即放棄附和,取而代之的是沮喪地垂下肩膀,半瞇著眼睛看他。

  「和彥,你到底在說什麼……」

  這種想法未免太低級了。

  「玲人不想看嗎?朝槻穿內衣的樣子。」

  「啊?我想想……」

  玲人陷入短暫安靜思考。

  「我無所謂吧。要給我看我就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不覺得憐的外型不好。但之前總是被她亂打亂踢,所以就算問他,到底能不能平心靜氣的看,他也不知道答案。

  玲人以為和彥聽到這個答案會覺得很意外,但和彥卻一付理所當然的表情。

  「果然是對姊姊的裸體沒興趣吧?」

  他如此開玩笑。

  「喂,誰是誰的姊姊啊!?」

  出乎意料的話語,讓玲人不禁大聲喊叫。

  和彥交互指著玲人跟在教室後方女生團體裡的憐。

  「朝槻是玲人的姊姊。我提出了『玲人和朝槻是失散多年的姊弟』的新說法呢。」

  「你搞什麼啊!!」

  「大概是前陣子的事吧,打籃球的時候我提出『玲人和朝槻是失散多年的姊弟』,阪口那傢伙提出『湯姆貓與傑瑞鼠的轉世』。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怎麼可能覺得有趣?」

  在班上,第一學期出現「鳴瀨是朝槻的僕人」這種亂七八糟的說法,但卻如理所當然般的在班上傳開,他們就是這種班級。還以為到了第二學期這種說法會消散,沒想到又開始流傳毫無根據的新說法。

  「老實說,之前我雖然覺得阪口的說法可信度比較高,但根據玲人剛剛的發言,我覺得我的可信度也變高了。」

  和彥不知為何露出滿足的表情。

  「兩邊都錯啦!你們到底是根據什麼,才想出那種怪想法的!?」

  「嗯!?看了你們兩人之後,自然浮現的想法啊。」

  「你的想像力有問題喔!就算我讓步好了,朝槻也應該是妹妹吧!朝槻怎麼可能是姊姊!因為朝槻那傢伙是——」

  咻咚——!

  「啊……!」

  玲人雖然想以這股氣勢繼續喊叫下去,但是頭突然被堅硬的物體打到,讓他強制性的說不出話來。

  「玲人你很吵。」

  抱著刺痛的頭部,看著掉落在腳邊的捲尺。應該是被這東西砸中的。

  「不要那麼大聲的一直喊我的名字,難看死了。」

  憐維持把東西丟出去的姿勢,用十分冷淡的眼神瞪著玲人。接著把視線栘向和彥身上。

  「還有和彥。」

  「是……是。」

  和彥完全變成被蛇瞪著的青蛙狀態。

  「我也不想要有那種哥哥或弟弟。」

  「啊……好,說的對,您說的是。」

  和彥如點頭娃娃般,點頭如搗蒜。

  「玲人,捲尺還我。」

  「是、是妳自己丟過來的……!」

  「囉唆,快拿來。」

  要是忤逆她可能會被捲入暴力風暴當中,玲人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捲尺撿起並丟回去。

  「……對玲人還是一樣嚴厲呢。」

  和彥偷偷的呢喃。

  「還是一樣,是嗎……」

  不過,這是憐用刀子刺傷自己那次之外,第一次利用東西施暴。原本她施暴的方法基本上是空手。

  那麼,剛剛的憐真的用「還是一樣」表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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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四班的女服務生制服的設計,好像還挺貼身的。所以每個人都必須量尺寸,女孩子似乎很在意別人和自己的三圍。

  「朝槻同學果然很瘦——真令人羨慕~~可恨~~」

  看到寫在紙上,憐的三圍數字,朋香發出打從心底羨慕的聲音。雖然如此,憐到現在還搞不懂到底有什麼好羨慕的。

  「……是嗎?」

  「雖然感覺胸部好像有點不夠大,不過無所謂啦,反正個人喜好不同。」

  朋香毫不客氣的拍了拍憐的胸部。

  「朋、朋香!!」

  憐滿臉通紅的用手護住胸部。

  「有什麼關係呢。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

  朋香用一副毫無罪惡感的臉,甩動寫有憐三圍的紙張。

  「如果我被人家那樣摸,我也會生氣喔。」

  仁美死守著寫有自己三圍數字的紙張,不受朋香魔手侵犯。

  「哼——因為仁美和朝槻的身材都很好,所以不能瞭解我的心情啦。」

  「朋香,別介意。至少妳不是幼兒體型……」

  「我倒不認為有那麼嚴重……」

  「對了,好像不能穿著服務生的衣服在校內走動。虧我們特地做得這麼漂亮,不覺得那樣很浪費嗎?」

  「咦——是喔?可是我才不想被那些有怪興趣的傢伙拍照呢。」

  「我雖然討厭Cosplay,但是我不討厭被看。」

  「不、不傀是仁美……」

  憐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由得泛起笑容。

  「雖然玲人那傢伙很不錯,不過朋香和仁美也很棒呢。」

  憐隨口說出真心話,仁美和朋香一同露出詫異的表情。

  「朝槻同學,妳怎麼突然這麼說?」

  「——啊!?妳該不會愛上我了吧?不行不行喔!就算我現在是單身狀態也不可以那樣!我們都是女生耶!?」

  仁美輕輕的戳了一下邊說著不行,邊開心扭動身體的朋香的頭。

  「夠了,別再說了。朝槻同學根本搞不懂妳在說什麼。所以別再繼續那個話題了。」

  「哼——無聊。」

  這是段毫無私心又無意義的對話。

  這一定是憐不自覺的想追求的東西之一。

  既然現在知道了,就想要好好珍惜。希望能夠保護住。

  但是,該怎麼做才好?

  ——不,她知道怎麼做。

  唯一的方法,就是孤注一擲,和那危險的賭注拚了。

  但是,現在的憐,還沒有如此做的勇氣。

  在教室進行文化祭的準備直到六點才回家,憐和往常一樣,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的晚餐也是便利商店的便當。除了和玲人他們玩樂時,會在快餐店或是家庭連鎖餐廳吃飯外,憐的晚餐大多吃這種東西。就算絞盡腦汁做些變化,頂多也只是去超市買小菜回來。憐意識到只裝著幕內便當的便利商店袋子的重量,口中流露出憂鬱的歎息。她一直想辦法改變這個狀況。但是,家政課的烹飪實習時帶給她的衝擊,讓她深刻瞭解光靠她一個人是沒有用的。

  ……對了,仁美說過,文化祭之後要教我做料理吧。

  朋香也說要一起。兩個人一起教說不定會好一點。

  想像自己被仁美以及朋香包圍,千辛萬苦烹調料理的景象,憐的嘴角露出些許笑意。

  仁美平淡的進行指導,朋香則是在一旁吵鬧的插嘴。而自己呢,九成的機率,第一道料理一定會失敗。失敗的話,她們兩個會怎麼做呢?願意驚訝的吃下那難吃的料理嗎?

  真希望這想像可以變成現實。

  但是,現在這樣子,這想像根本無法變成現實。在憐被植入的記憶當中,朋香和仁美做著女服務生的打扮——文化祭那天會發生什麼讓憐身受重傷,兩人死亡的大事件。

  憐那被創造的命運,不只讓她們,也讓周圍的人受到波及。

  「嗚……!」

  憐緊咬嘴唇。

  我的命運到底是什麼嘛。憑什麼我得被迫接受這種命運呢。

  她詛咒自己的出身、未來的世界以及「時間的意思」。

  鬱悶的心情轉變成憤怒、怨恨。

  秋天的太陽較早西沉。才人點多,周邊就陷入一片漆黑。憐住的公寓在較為優靜的巷道,一路上只有能照亮腳邊的路燈陪伴。要舉出除此之外的東西,大概只有公寓入口那徹夜不熄的夜燈吧。

  「——妳終於回來了喔。」

  「啊……」

  玲人在夜燈下把玩手機。一察覺憐回來後,啪的一聲,闔上手機並放進背在肩上的包包裡。

  「比我還慢,妳是去哪裡摸魚去了。」

  「……買東西。」

  玲人擅自往她手上的便利商店袋內窺看。

  「又買便利商店的便當喔。妳的飲食生活還真乏味。」

  「囉唆。」

  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被說中,憐瞬間變得很不爽。

  「有什麼事啊。抱歉喔,現在的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憐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玲人哼的用鼻頭發出聲音,接著說:

  「有件事讓我有點在意。」

  「什麼事?」

  「朝槻妳沮喪的樣子。」

  憐因動搖導致便利商店的袋子沙沙作響。

  憐沒想到會被他察覺。朋香和仁美應該也只認為她是因感冒才會狀況不好。而且和玲人之間,現在在學校講話的次數也比跟朋香她們還要少。

  觀察還真敏銳……不,應該說如果是玲人,這是理所當然的技能吧?

  「我在猜,該不會那個監察官大叔又跑來煩妳,說了些什麼討厭的話吧。」

  玲人甚至推測原因,是不是和未來有關係。

  「啊……」

  憐有些猶豫。

  該不該和玲人攤牌,找他商量呢。如果是他,應該會真誠的聽她訴說煩惱吧。這麼一來憐的心情也可以稍微輕鬆些了。

  但是,之後又該怎麼做呢?找玲人商量並不能增加選項。反抗或不反抗,只有這兩個選擇。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反抗,並讓自己牽扯其中吧。

  如果選擇反抗,成功率比抽中樂透頭彩還要低。要是失敗,說不定連牽扯其中的玲人也會死。她不想再給玲人添麻煩了。就算自己得救,但玲人卻死了的話——

  「…………我沒有心情沮喪啦。只是有點感冒。」

  「真的是那樣嗎?」

  不愧和朋香她們不同。對於憐的謊言,玲人不會照單全收。一開始他露出詫異的表情,接著轉變成心想憐一定是在逞強的無奈表情。

  「雖然妳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不過有什麼事情就說啊。如果是不能告訴我的事情,那就找上原或江之森說。朝槻,妳和她們感情不錯吧?」

  「是嗎?」

  玲人回「是啊」的點頭。

  「是哦,很高興你那樣認為,她們兩個都是好人。」

  「不過也是很愛鬧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卯足全勁準備文化祭的朋香,玲人隨性的哈哈哈笑了出來。

  「……玲人很期待文化祭?」

  憐這麼詢問。

  「那是當然的囉,我怎麼會討厭可以和班上同學嬉鬧的活動呢。」

  「……說的也是,玲人就是這種人嘛。」

  憐不禁笑了出來。

  「我不認為班上全都是好人,我沒純情到那種程度,讓人火大、無趣得要死的人也有。不過,可以和那種傢伙們處在同一個空間,我覺得挺好玩的,也覺得很棒。」

  在未來世界時的憐根本不會這麼想——除了夥伴以外,只有應戒備的敵人。和不是夥伴的人共處一個空間很有趣,對以前的憐來說是驚天動地的想法。

  憐正身處這個從前的自己無法想像的環境,而且還待得下去,這肯定是無法取代的貴重寶物。現在的憐是車福的,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擁有這份幸福,但是,她不想要主動捨棄。

  「……以前玲人曾對我這麼說過,你說你想要保護你喜歡的環境。那時候我心裡嘲笑著,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的,不過最近我開始能夠瞭解當時玲人的心情了。」

  玲人喜歡學校那個空間。而自己,大概也是吧。

  在自己喜歡的空間裡,除了玲人,朋香和仁美也應該存在。

  憐呵呵呵的露出開朗笑容。看到這景象,玲人有些訝異。

  「朝槻,一定有什麼事吧。如果有的話——」

  「不,什麼事也沒有。」

  憐用溫和的表情以及堅定的信念,對吃驚的玲人撒謊。

  「我很感謝玲人,很尊敬你。只有這樣。」

  沒錯,想都不用想。

  如果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做吧。

  就算居於劣勢,也完全沒有關係。

  後悔沒做可以去做的事,要比羞愧的順應命運更令人感到屈辱。

  為了我自己,我也得抵抗命運。

  ——但是,唯有不想讓玲人牽扯進來。我要用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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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沒有惡意的惡——lnnocent evil

  失去自己立場卻仍可以保持冷靜,世上有這種人嗎?

  我想應該沒有。

  至少,我就無法忍耐。

  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可以發揮領導能力的人。

  從小就很膽小、畏首畏尾,是個幼兒園、國小時期幾乎沒有朋友的小孩。那是段即使討厭這樣的自己,想要做些改變卻也辦不到的九年歲月。

  上了國中說不定會有什麼改變,我抱著這樣的期待變成國中生,但是事情並不順利。我只是個跟隨他人腳步的丟臉國中生罷了。

  雖然想做些改變,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也沒有人出手幫忙。以旁人的眼光來看,我只是個畏畏縮縮一點用也沒有的人吧。沒有辦法,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升上高中時,自認不可能有什麼改變而決定放棄。

  但是,事情稍微有些不一樣了。幾乎沒有朋友的我,竟然也交到許多朋友,這都是一年四班的關係。

  一年四班有許多超好相處、個性溫柔的人。如果待在這個班,說不定會改變得更多,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為了改變自己,我鼓起所有勇氣自願當候選人。

  雖然只是舉個手,卻需要十分的勇氣。我將心中所有細小如微粒的勇氣全彙集起來,讓它們緊緊的凝固結晶,才終於讓我有勇氣舉手。

  只要自己肯加油,班上的同學一定都會支持我的。所以,加油吧。

  我勇敢的這麼想。

  不出所料,班上所有同學都很努力的為文化祭做準備。那並沒什麼不好的。但是,事情過了頭,就變成類似罪惡的東西。

  「來吧——!我們要做得地道地道的!明天可就是文化祭了喔!」

  全班在她的號令下行動。

  真嫉妒!本來,那應該是自己的位置。

  她個性開朗、又受歡迎、朋友也很多,很清楚她和自己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反觀自己,別說個性悶、不顯眼,連存在感都很淡薄。所以,在進入這個班之前,根本無法交到朋友。

  就是因為這樣!就是因為這樣,才鼓起僅有的勇氣,自願擔任帶領大家的角色!

  她根本沒有任何權利就隨便的把這個角色搶走;更甚者,沒有人對這種行為感到不恰當。

  「上原啊,預備用的罐裝瓦斯要放在哪裡?」

  「啊,全部放在攜帶型爐子旁邊吧。剛剛測試了一下,發現瓦斯消耗得挺快的。」

  「門脅好像也這麼說過。我還在想,買這麼多預備用的瓦斯,要是沒用完怎麼辦呢?」

  「嗯——總共要賣兩天,應該不會有剩下的吧。再說,剩下就剩下,有什麼關係呢。剩下的就拿來在班上開火鍋派對吧,火鍋派對!」

  「如果是上原提議要辦,總覺得會煮出什麼怪火鍋。」

  「哎呀,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嗯,挺像的。」

  「啊啊,過分!」

  上原朋香。

  跟她在一起,感覺十分自然的少女。

  個性開朗,和誰都可以開心交談的少女。

  不需要勇氣就可以站在眾人面前的少女。

  和我恰恰相反。

  她一定沒有絲毫罪惡感吧。不只如此,連搶走他人工作的自覺都沒有吧。

  所以,才更加令人憎恨。

  雖然知道,這情緒不像是一年四班的人該有的,但實在不想壓抑。

  文化祭的前一天,準備工作一直拖到晚上快七點。因為朋香特別在意室內裝飾,害得其它準備事宜被拖累。不過是公立學校的文化祭,其它班級根本沒有弄到這麼晚。從這裡可以看出,一年四班有多麼認真。

  真希望自己是領導這份認真的人。

  因為還得向門脅報告,因此已經比別班還晚回家的一年四班同學當中,自己又是那個最後回家的人。

  沒有其它人在。

  從設置在走廊上的置物櫃取出自己的書包。走廊上那些為了明日來訪的客人所製作的各式看板、立牌以及海報,正靜靜的待命中。

  明天就是文化祭了,照理說,應該會有說出「真期待」想法的台詞,我原也打算這麼說。至少,兩個禮拜之前我是這麼想的。但是,現在的自己到底期不期待文化祭,連我也不清楚。

  一年四班一定會叫好叫座吧。女服務生的衣服很可愛,試喝過的咖啡又香又美味。教室裡的裝飾弄得時髦又大方,不只下了功夫,呈現出來的效果也很棒。這都是在朋香的領導下,努力獲得的成果。假使領導者是自己,是否可以達到如此完美還是個問號。

  所以,才會更憎恨朋香。我深刻瞭解到這是種參雜著嫉妒的醜陋情感。但是,我這樣想有錯嗎?錯的是搶走我工作的朋香,就算她本人沒有自覺,錯的還是朋香,我是被害者。

  啪嚏!

  鋁制置物櫃的門關上時,發出巨大的聲響。

  被自己製造出的聲音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因為四周沒有人,所以感覺聲音比白天還要響亮。

  沒有人在。沒有人在。

  沒有人在。沒有人在。

  「然後呢」就到此為止。這件事不斷在腦中徘徊、滲透。

  向右邊看。

  沒有人在。

  向左邊看。

  沒有人在。

  寂靜到連耳朵都發痛。

  ——趁現在做,沒有人會發現。

  這片寂靜對我呢喃。那不是我的聲音。

  宛如被操縱一般,搖搖擺擺的——但是,說不定是自己希望被這麼操控的——踏進一年四班的教室。

  在走廊照明燈的昏暗光線下,大家合力完成的裝飾朦朧地浮現眼前。

  寂靜又開口說話了:

  ——只要稍微報復一下就夠了。

  對自己的呢喃點頭。我應該有那樣的權利。只是對搶定我地位的傢伙稍微報復一下,不會有人責怪我的。

  ——就趁現在,沒有人會發現。

  寂靜又推了我一把。

  寂靜如此呢喃,我才稍微做了個惡作劇。雖然稱作惡作劇是否恰當仍存在著疑問,但幹下這檔事的當事人,出發點只是單純的惡作劇,沒有罪惡感,這樣應該就叫做惡作劇吧。

  惡作劇之後回到家裡,跟家人共進晚餐,然後洗澡、上床睡覺。

  明天就是文化祭了。

  關掉燈光、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心裡只有這個想法,毫不在意剛剛那個惡作劇。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就只是個惡作劇嘛。

  我是個很容易入睡的人,躺下還沒三十分鐘就沉睡,而且睡得很安穩。

  隔天早晨比平常提前一個小時起床。因為還有事情要準備,所以得早點去學校。

  教室被跟往常不同的吵雜聲壟罩著,但我並不感到驚訝,球技比賽的早上也是這個樣子,就像是引信即將被點燃的煙火一般。

  「好——大家看過來!聽好,各位!高中一年級的文化祭只此一次!要熱熱鬧鬧的!要開開心心的!最重要的是要賺大錢!」

  已經換好女服務生服裝的朋香,站在教室中央大聲宣言。

  一付自以為是領導者的樣子,對她的憎恨以及嫉妒又增加了。

  文化祭開始的時間是九點半,現在是九點,我被分配到值今天上午的班,所以也差不多該去隔壁教室更衣了。隔壁一年三班似乎成功借到禮堂,所以不需使用自己的教室。因此,拜託他們把教室借給我們當作四班女生的更衣室。

  「差不多該開始準備了吧,負責煮咖啡的人也準備好虹吸式咖啡壺吧。」

  負責煮紅茶的朋香將手伸向攜帶型爐子的開關。

  本想就這樣直接去隔壁換衣服——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昨晚的惡作劇對象就是那個攜帶型爐子。罐裝瓦斯的燃燒器下方,有個可調節強弱以防止供給過量瓦斯的火力安定裝置,我在那個火力安定裝置上稍微動了點手腳。我的手本來就很巧,而且為了準備文化祭,地上到處散落著各種工具,所以找工具動手腳一點也不困難。

  點燃不能調節瓦斯量的攜帶型爐子,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我沒想那麼多,一定會發生讓她嚇一跳的事情吧,我那時足以這種輕鬆的心情下手的。

  「來吧,點火——」

  朋香在攜帶型爐子上裝上罐裝瓦斯後,旋轉開關。

  「啊,仁美,不好意思喔,幫我在水壺裡加水好嗎?」

  「這種事情應該在開瓦斯之前說吧,這樣太浪費瓦斯了。」

  「是——」

  ——攜帶型爐子應該毫無問題的從該冒出青色火苗的位置,吐出一定量的火焰。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只要發生一點點小事就夠了。一瞬間也好,只要發生讓朋香吃驚的事情,我就可以嚥下這口氣了。

  怎麼什麼事都沒發生呢?明明動了手腳啊!?

  「為、什麼……」

  這句話不禁從口中說漏。並不是詢問誰,而是應隨空氣消失的話語。

  但是,竟然得到了回答。

  「是我調整回來的。」

  「…………!?」

  驚訝地回頭一看。

  「朝槻同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換上女服務生服裝的憐,像個背後靈一樣靠近自己站在後面。

  「……去別的地方談吧。可以吧?班長。」

  我沒有力氣反駁憐的話。

 ✩✿✿✿✿✰✩✿✿✿✿✰

  憐帶著班長——迫田佳代子上了頂樓。雖然科學社在宣傳手冊上寫著,從下午開始這裡會有活動,但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一出了頂樓,迎面吹來秋天的風。將女服務生服裝的裙襬吹得啪啪作響的風十分冷,卻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往下看,操場上並列著許多模擬商店。在店家與店家之間,學生們非常忙碌似的到處竄動。應該是忙著做最後的準備吧。

  「朝槻同學……」

  被她這麼一叫,憐緩緩轉過頭。

  「為什麼……知道是我做的……」

  「很簡單,因為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待在教室,然後看到佳代子在攜帶型爐子動了手腳。」

  「咦……?」

  這是憐根據被植入的記憶,加以推斷後所做出的行動。

  憐被植入的記憶有許多曖昧不明的部分。沒有四周的景色,畫面中只有喪命的朋香和仁美,以及受到嚴重燒傷的自己。沒有在哪、什麼時候發生的記憶。但兩人穿著女服務生的裝扮,所以很容易就能猜到時間點應該是文化祭期間的今天或明天。接著,只要徹底注意有火源的地方即可。一年四班有火源的地方,就只有拿來泡紅茶和咖啡的酒精燈以及攜帶型爐子而已。所以憐昨晚徹夜監視著教室。老實說,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班上的某人想做某事的這種人為因素。之所以決定徹夜監視教室,單純只是因為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罷了。

  「怎麼可能……因為……那時候,根本沒人在……」

  對憐來說,這是理所當然採取的行動,但對不知憐背景的佳代子來說,有些出乎意料。

  「隱藏自己的氣息不讓別人發現,對我來說是小事一樁。」

  就在佳代子動完手腳離去後,憐把攜帶用爐子重新調整回來。之後也為了預防萬一,整晚都待在教室裡,但連巡邏的保全人員也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佳代子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

  「朝槻同學……妳……到底是什麼人……」

  能躲藏且不被發現的女高中生,確實並不尋常,佳代子會害怕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對方以畏懼的眼神直視,讓憐心底深處感到剌痛,並想起當時的事。憐露出與之前被玲人威脅不准靠近時類似的眼神。

  「……我、我是一年四班的學生。就只是這樣而已。」

  「哪可能……妳不是普通人……」

  的確,我不是普通人。

  雖然難過,但不得不承認。

  憐稍微別開臉。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妳要那樣做,差一點就鬧出人命了。」

  「怎麼可能會出人命……」

  「不,應該會出人命的。」

  當被動了手腳的攜帶型爐子所漏出的瓦斯被點燃,連同擺在附近預備用的罐裝瓦斯也都會一起引爆,原本的命運恐怕是這樣吧。

  「不、事情不會那麼嚴重的……」

  佳代子軟弱的反駁。她只是以惡作劇的心態如此做的吧,責怪她也許沒什麼意義。

  「我、我只是想報復上原同學而已……」

  「報復朋香?」

  說是出乎意料,確實是聽到令人意外的名字。原以為她只是單純地捲入憐的命運當中。

  「妳說,朋香她到底做了什麼。」

  面對憐的疑問,佳代子的表情因憤怒而顯得僵硬,這是從沒看過的表情。

  「『做了什麼』……?她做得可多了……」

  「到底做了什麼……?」

  看著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憐,佳代子更加憤怒。

  佳代子突然狠狠瞪著憐。

  「上原同學搶走了我的工作!朝槻同學,妳剛剛不是叫我『班長』嗎?沒錯!我是班長!可是妳發現了嗎!?我沒有做任何該是班長應該做的事!其實應該由我統整班上的意見,並給予指示才對!但是全被上原同學搶走了!」

  「就為了那種事……?」

  朋香搶定了佳代子的工作。

  的確,一直由朋香統整的文化祭準備事項,確實是班長佳代子份內的工作。但是,又怎樣呢?為什麼會導致怨恨產生?

  憐無法理解。

  「對我來說,那件事並不只是『那種事』!」

  被平時總是膽小害怕的佳代子瞪,憐有些困惑。

  把佳代子帶到頂樓,是要嚴重警告她別再做一些怪事。招來「朋香和仁美會死」的命運的人,不一定是佳代子。兩人也可能因為其它原因而死。如果時間的自淨作用啟動,就一定會變成那樣吧。但依現在這種狀況,如果丟下佳代子不管,說不定她又會成為兩人死亡的原因。

  得想個辦法解決才行,憐明白這一點,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憐從未接觸過同學這種人際關係。

  「為什麼不告訴朋香?說出來不就好了,朋香一定會瞭解的。」

  「『說出來』!?妳覺得我有那種勇氣嗎!?從小我就是畏畏縮縮的!從來沒有站在大家面前做過什麼事!但是四班的同學很溫柔,我心想要是我肯努力,大家一定會願意幫我的,說不定就能有所改變!就因為這樣,我才鼓起勇氣自願當班長!光是這樣做,就已經使上我所有的勇氣了!怎麼可能對上原同學說『別搶我的工作』!除了報復她,妳說我還有什麼方法!」

  不知何時,佳代子哭了起來。邊哭邊把心中累積的情緒對憐宣洩。但是憐並沒有接受。

  「可是……」

  憐不知該怎麼回答。

  『不說清楚是佳代子的錯。不說就該忍耐。』

  這是憐的回答,理由也很正確。

  憐想不出其它的回答。但要是說出這句話,肯定會傷害到佳代子。起碼,她明白這一點。

  該怎麼辦才好?該說什麼好?

  和她不是家人、不是夥伴、也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朋友、同班同學的關係。

  是在學校這個封閉的空間中,自然產生的脆弱聯繫。就因為脆弱,所以處理方式要比其它關係還更加小心,憐現在才瞭解這個道理。

  佳代子渴求憐的回答。她用泛著淚水的眼睛看著憐。

  憐尋求內心的解答,但是她找不到。前一陣子為止,她還是個街頭流浪兒,甚至不知道朋友是什麼的她,心中不可能會有答案。

  「啊!!」

  頭昏沉沉的,熱到好像要沸騰,但內心的溫度卻降到冰點以下。

  脖子上流下厭惡的汗水,真想逃跑,甚至不懂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這。

  想逃、想逃離、我,沒辦法……

  她真的打算丟下佳代子,逃離頂樓。憐腳上那雙為了搭配女服務生服裝所挑選的可愛鞋子,鞋尖轉向樓梯口。

  就在那樓梯口,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仁美……」

  「——原來如此。」

  仁美喀喀地踩著響亮的腳步聲,走向兩人。

  「為什麼仁美會在這……?」

  「江之森同學……?」

  仁美和憐擦身而過,她拍了拍憐的肩膀,接著走近佳代子。

  「剛才說的我都聽到了。」

  「那、那個……」

  被個頭高大的仁美盯著看,佳代子嬌小的身軀縮得更小。

  「因為工作被朋香搶走了,所以不爽是吧。我是不知道妳幹了什麼好事,但想採取卑鄙的手段報復,對吧?」

  「哪有卑鄙……」

  「不敢對朋香本人說,只是一味壓制鬱悶的情緒,然後想借由陰險的報復手段來排解,妳敢說那不叫卑鄙?」

  「那、那有什麼辦法嘛!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這樣的話,表示妳的存在也很卑鄙囉。」

  「妳、妳怎麼可以那樣說!」

  「不是嗎?起碼妳所做的事,我連想都沒想過,因為我不卑鄙。」

  仁美用極為無情的語氣說。

  「我、我才不卑鄙……!」

  佳代子停止哭泣,用憎恨的眼神看著仁美。

  「是嗎?」

  「沒錯!」

  「那妳可以直接跟朋香抱怨吧。」

  「可以!我這就去說!」

  仁美就像在等她說這句話一般,轉頭看向樓梯口。這時就算不是憐,也都可以猜得出來誰站在那裡。

  全身僵硬,抓著裙襬的朋香,用從沒在她臉上出現過,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站在那裡。剛才的對話,她應該都聽到了吧。

  「上原同學……」

  「迫田同學……」

  佳代子和朋香相互叫出對方的名字。

  去吧,仁美朝佳代子的背上推了一把,朋香也慢吞吞的走向佳代子。

  「…………」

  「…………」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先開口的是朋香。

  「那、那個……找錢用的現金券根本沒有準備好。男班長長谷川一點用也沒有,他根本不知道要在哪邊換錢……那個……迫田同學,妳知道嗎?」

  「我、我知道……因為、因為我是班長……」

  戰戰兢兢的詢問,戰戰兢兢的回答。這也代表著朋香和佳代子兩人內心的距離。

  除此之外,兩人沒再多說什麼。

  「好啦,快要開場了,趕快幹活去吧。」

  看不下去的仁美開了口。同時拍拍兩人的肩膀。

  「嗯、嗯……」

  「走吧……」

  兩人慢慢的、相互介意著對方往樓梯口走去。仁美如同監護人一般,正打算跟在兩人身後離開,在那之前轉身面對憐,用手朝下一指。

  憐像是局外人似的目送三人離開。

  「這樣……好嗎……?」

  事情解決了嗎?憐也不清楚。但可以知道的是,最後自己根本沒有幫上任何忙。

  無力感。

  繼續待在這裡也沒用,憐也打算返回教室。朝操場俯瞰,校門口已經有一般訪客零零散散的進來了,似乎已經超過九點半了。

  她稍微加快腳步,走下樓梯。

  「——喲。」

  打扮成男服務生的玲人,在四樓等候著。

  「玲人……」

  「辛苦了。」

  從這句話,得知足玲人把仁美和朋香叫來的。換句話說,玲人肯定跟著憐和佳代子過來。憐思考著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玲人,你該不會——」

  「因為從前陣子開始,朝槻妳的樣子就變得很奇怪。然後,根據我私下觀察,怎麼看都覺得妳看著上原和江之森的時候,心情最為沮喪。妳應該知道那兩人即將死亡的命運吧?」

  他發現了,發現憐想抵抗命運。

  「你為什麼這麼做……!我不想讓玲人被捲入!」

  所以我才什麼都不說!

  玲人輕輕聳肩。

  「事情都發生了,別介意啦。況且我早就捲入其中了。」

  「你不瞭解命運的力量!抵抗命運說不定會死耶!」

  「可是朝槻,妳不是嘗試抵抗嗎?」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

  看見憐在除了學生以外,還有零星的校外訪客走動的走廊上發出怒吼,玲人露出無話可說的表情。

  「妳又這樣講了。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就算一個人不行,說不定把更多人捲進來會更順利。』所以呢,妳就把我牽扯進去吧。」

  「那是因為……」

  他確實這麼說過,那句話給了我勇氣。不過,那實在是句毫無根據的話。真要實踐,未免也太危險了。想到萬一玲人因此喪命,憐就不想讓他牽扯其中。憐下定決心,就算得賠上性命,只要自己的命就夠了。

  「我不想再給玲人增添任何麻煩。」

  「我很高興妳這麼想,但現在已經太遲了。做都做了,別再碎碎念了。」

  玲人甩甩手。看到他一派輕鬆的態度,憐不禁出聲喊叫:

  「你現在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耶!?你以為用那種輕鬆的態度就可以忤逆命運嗎?愚蠢也要有個底限!」

  「竟然罵我愚蠢。」

  被狠狠譏諷的玲人露出苦笑:

  「從算數課變成數學課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很笨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

  雖然憐還打算繼續抱怨——

  「沒問題的啦!朝槻妳拚死命的想要保護上原她們,是不可能發生不好的事情啦。」

  「嗯……」

  又因為玲人毫無根據的話,憐啞口無言。

  ——不可能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呢……

  說這話的當事者,似乎不瞭解語言的力量。玲人輕鬆地拍了拍憐的肩膀。

  「那種事就先別管了,回教室去吧。其實,我們不能穿成這樣在學校裡閒晃的。」

  竟然把命運稱為「那種事」。明明親眼目睹過時間洪流的力量,玲人卻一點恐懼都沒有。如果說這樣才像玲人,那麼或許這是玲人才會做出的舉動吧……

  「走囉」,在玲人的催促下,憐不情不願的和他並肩朝教室走去。

  開場時間大概已經過了十分鐘吧。瀰漫在走廊上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興奮。

  「朝槻,我拜託妳別皺著眉頭接待客人喔,客人會被妳嚇跑的。快點,露出職業用微笑、職業用微笑。」

  被他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的眉間擠出了皺紋。但是,哪可能說不要就不會呢,憐沒辦法那麼靈活的控制自己的感情。

  「不行,我辦不到。」

  憐板著臉說。

  「朝槻,妳穿著女服務生制服就該這麼做,這不是辦得到或辦不到的問題。」

  「對於這種小事卻說出這麼嚴苛的話……」

  憐邊咕噥邊走,突然感覺到身旁的玲人投來強烈視線。抬起頭一看,剛好和玲人正上下打量著自己的視線對上。

  「幹嘛?還想說什麼嗎?」

  憐用不爽的視線頂回去,玲人則「嗯——」的陷入思考,一邊將視線緩緩地從憐的頭移動到腳底。

  「我在想,之前上烹飪實習課的時候,妳穿圍裙的樣子一點也不合適。不過女服務生的打扮倒挺適合妳的呢。滿可愛的喔。」

  「什麼——!?」

  碰!

  「啊……!」

  才剛說完,在下一個瞬間,憐就漲紅著臉朝玲人的側腹揮拳。

  壓著側腹部的玲人,身體呈現<宇型。

  「啊。」

  糟糕!毫不留情的揍下去了。看著剛揍過人的拳頭,憐難為情了起來。

  因為是玲人說的,應該就是單純的想法,毫無其它惡意,憐腦中很清楚這一點。

  「妳、妳這傢伙……未免太過分了吧……!我只是開個小玩笑……!」

  原來是玩笑!

  憐哼的一聲,嘴角垮了下來。

  「囉唆!都是玲人你不好!」

  丟下仍然痛苦的玲人,憐加快腳步回到教室。

  可惡!覺得開始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複雜的自己實在有夠蠢的!

   ✩✿✿✿✿✰✩✿✿✿✿✰

  「歡迎光臨——」

  「兩位,請往靠窗的座位!」

  一年四班的咖啡店開張了。文化祭開場才十分鐘左右,客人已經三二兩兩的進入。

  從開始準備文化祭到今天,一直都是由朋香率領大家,擔任指揮的工作。不僅仁美,任誰看來都是如此吧。大家也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現在要把領導角色還給佳代子是十分困難的,就算歸還工作,應該也沒有人會當作一回事。大概,連佳代子自己也很清楚。因此,才會選擇做出那種陰險的惡作劇——具體來說,仁美並不清楚她到底做了什麼。

  雖然,現在朋香已經知道佳代子的想法,但狀況卻不容許她現在才將所有權力還給佳代子。大家一遇到問題都跑來詢問朋香,既然被問,朋香也只好回答。老實說,佳代子不可能承擔班長該做的事情。不過,把想說的話說出口後,佳代子的心情似乎舒暢多了,現在她盡力輔佐朋香,瞼上露出充實滿足的表情。而朋香對佳代子似乎也充滿歉意,但這不代表佳代子實現了自己的願望。雖然事情不是百分之百的落幕,但現在這樣子也挺值得開心吧。至少,比什麼都不做,書得朋香被報復來得好。

  雖然不知道憐是怎麼察覺到的,但這一切都是她的功勞。

  幹得好喔,朝槻同學。

  仁美在心中稱讚憐。

  「囉唆!都是玲人你不好!」

  從走廊傳來憐的聲音。

  為了拉客站在門口的仁美,將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憐氣呼呼的朝這走來,身後則是以手壓著側腹的玲人。雖然沒看到發生什麼事,但還是可以猜到一二吧。

  「那兩人還是一樣……」

  仁美低聲呢喃著「兩人還真幼稚」。從國中開始在各方面就如同大人般成熟的仁美看來,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有男女用那種方式交往,讓她無法置信。算了,每對情侶——這麼說,可能會被兩人罵吧——都有自己的交往方式。

  「——感情還真好呢,那兩個人……」

  這個時間應該在教室內接待客人的真依,這麼對仁美說。

  「咦?啊啊,是啊……妳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烹飪實習課時,雖然調侃憐說真依對玲人有意思,但未必只是個玩笑。

  真依秀氣的呵呵一笑。

  「不,沒那回事。只是……」

  「只是?」

  真依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可怕。

  「那兩個人感情太好,我會有點困擾。」

  仁美聽到真依所說的話後,歪頭思考。

  「所以,這不就叫做嫉妒嗎?」

  「不,不是那回事。只是會造成我的困擾罷了……應該說焦急比較貼切吧。其實我想再觀察一陣子再說。」

  「妳想告白?」

  「不是那樣……」

  與其說是回答仁美的問題,不如說是自言自語還比較恰當。話剛說完,真依趕緊遮住嘴巴。

  「……沒事。請忘了吧。」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仁美內心仍在思考,但她不可能瞭解。

  「算了。七緒同學,妳會到走廊上來,表示妳現在有空?」

  「咦?嗯嗯,算吧……」

  「那跟我一起拉客吧。」

  「咦、咦咦!?我也一起!?」

  「當然囉。」

  仁美發現年約高中二年級的少年正好經過,便向對方攀談:

  「那邊的小哥,要不要喝杯咖啡呢?」

  眼神由下往上看,加上一點點口齒不清晰,這就是釣男人的訣竅。

  「啊?這個嘛,怎麼辦呢……」

  少年一下子便開始猶豫,再趁勝追擊。

  「我們對口味很有自信,試看看吧。」

  「嗯,那就喝一杯吧……」

  「一位客人——」

  仁美馬上就拉了一位客人進教室,接著轉身朝向真依。

  「來,七緒同學也試試。」

  「咦?這個嘛……」

  「妳看,那邊有一個好像很容易得手的冤大頭喔,找他試看看。」

  「那、那個……」

  「快去啊。」

  「要、要喝咖啡嗎……」

  仁美朝真依背上推了一把,真依畏畏縮縮的叫住經過的男孩子。不過,那個男的就這樣走了過去。

  「完全不行。七緒同學個子嬌小又可愛,要裝蘿莉比較好喔。」

  「那、那未免太……」

  「不行拒絕,給我做。」

  從那之後的一個小時,仁美嚴格又徹底的教導真依拉客的訣竅。一開始真依差點哭出來,不過一旦成功拉到客人,感覺倒有些開心。

  嗯,這孩子資質不錯。

  看到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生走進教室,仁美滿足的點頭。

  什麼資質?當然是釣男人的資質。

   ✩✿✿✿✿✰✩✿✿✿✿✰

  文化祭首日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或問題,一切順利進行著。

  一年四班的咖啡店生意很興隆。雖然也有其它班開咖啡店,但是比起來,一年四班的咖啡店更為特別。首日結束後,計算營業額的朋香,臉上那略似反派角色味道的笑容沒有消失過。

  孝佑略帶分析的口吻說,還好按照上原的計劃不鎖定顧客層。憐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一年四班全體同學一起努力開設的咖啡店更為受歡迎,讓她感到很開心。

  「問妳喔,迫田同學,妳覺得如果設立一個試喝專櫃,會不會有更多客人進來呢?」

  「嗯、這個嘛……雖然學校禁止穿著服務生服在走廊上走動……不過,如果只是站在教室前面應該無所謂……可是,成本方面……沒問題嗎……?」

  「嗯。我想應該沒問題。」

  「嗯、嗯……那,我也覺得不錯……」

  「那明天來試看看吧?」

  佳代子和朋香的問題那樣就解決了嗎?憐也不清楚。雖然搞不清楚,但從兩人之間的對話聽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這麼一來,就不會真的看到被植入憐腦中那虛假記憶的光景吧。但是,這也只是表示她成功扭轉「文化祭那天,朋香和仁美會被燒傷」的因素,至於「朋香和仁美會死」的結果有沒有連帶改變,她並不知曉。講明白了,在時間的洪流當中,數年的差距算是正常的誤差範圍。明天,或者三年之後,兩人可能因完全不同的因素而導致死亡。這一點,憐也束手無策。等到兩人真的死亡時,憐才會真正體會到自己白費工夫了。不,如果真能體會那還算好。也許在體會事實之前,憐就因為忤逆命運而喪命。憐雖然明白可能性有多高,但她還是選擇違背命運。這並不是自暴自棄,只是不想後悔,所以選擇違背。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就算賠上自己的性命——那也是因為她曾經努力違背命運所造成的,因此她會欣然接受這個結果。

  雖然她以這樣悲壯的決心來面對命運——但不可思議的是,現在的她竟然不認為自己會死。

  ——不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吧。

  玲人毫無根據的發書,卻化作憐的力量,實在很不可思議。也許正因為是從玲人嘴裡說出來的,才能成為憐的力量吧。換成其它人來說,那句話就不會具有這麼大的力量了。

  因完全不瞭解命運的力量,就輕易的一股腦栽進來的玲人,他所說的話賦予憐勇氣,讓她認為一切都會沒事。甚至感覺只要有玲人在,什麼事都有辦法解決。

  憐和玲人將來注定結合。在那之後,憐的命運絕對不會幸福,換句話說,一同生活的玲人也不幸福。過去,憐為了不想要和這種不幸的人生牽扯在一塊,故意和玲人保持距離偽裝自己,但現在她覺得只要和玲人在一起,什麼事都有辦法解決。所以——

  憐開始想像自己和玲人的未來,臉因此紅了起來。

  這樣子簡直跟戀愛中的少女沒兩樣嘛。

  憐輕拍額頭,讓自己不再想玲人的事。取而代之的是,開始思考明天的文化祭。

  過去從來沒有接待過客人,所以應該會是個不錯的經驗。如果對接待客人有自信,說不定可以去打工。

  ……這不太可能吧。

  憐對自己的突發奇想而苦笑。

  她如往常去便利商店買晚餐回家時,和數天前一樣,公寓門口有個人影。但那不是玲人。

  「真依……?」

  一身制服打扮,手上拎著書包的真依站在公寓前。

  「辛苦了。」

  真依放學後就直接來這等憐。事情應該就是這樣。不過,為什麼真依會知道憐住在這裡呢?是誰告訴她的,還是……?

  真依看到憐一臉詫異便露出笑容說:

  「昨天和今天都辛苦了。」

  「文化祭明天還有一天。對了,妳為什麼——」

  ——知道這個地方,憐無法說出口。

  「不,辛苦了的意思是,恭喜妳成功改變了命運。」

  「——!?真依,妳是……?」

  即使憐露出警戒心,真依還是泛起秀氣的微笑,將手撫貼在自己的胸口。

  「我啊,跟妳同鄉喔……同時代的人,這種說法更為正確吧?」

  「妳說什麼……!?」

  真依和我都是五百年後的人——!?

  突然被告知同班同學的真實身份,憐不禁佇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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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2:52 PM

  6 原本的刀——Origilal-knife


  從沒想像過,滴草高中一年四班,有和自己一樣來自未來的人。

  正確的說法,是因為可否定這個想法的理由太多,根本無法想像。三個月前,雖因憐的脫軌行為而消滅,但如沒發生意外的話,憐應該還在服「孤獨」之刑。就是為了「孤獨」之刑罰,滴草高中才被施加暗示。換句話說,滴草高中是憐專用的牢房。不可能有其它犯罪者進入。而且,未來的人類,除為了接受刑罰之外,是不可能被送往過去。除了監視犯罪者的監察官——

  「——是嗎?說什麼不再插手管我的事,結果還不是安排人接手。哼!死監察官,竟敢騙我!妳是司法局的人!?還是時空局的人!?」

  雖然憐破口大罵,但真依委婉的搖頭否定。

  「我不是司法局或時空局的人。司法局從八月三十一日起,結束了從時間外進行監察。因為,只需要在『孤獨』之刑的刑罰期間進行監察。而時空局……」

  真依突然一笑。

  「本來就和危險的妳沒有關係。」

  「就算妳說的是事實,但知道這些事情,就代表妳『有用』的人吧?而且是上層人士!」

  「不要」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司法局和時空局的內情。別說知道,根本不可能接觸到。能清楚司法局以及時空局內情的人,唯有職員或「有用」的人當中,具有強大權限的上層人士。

  「嗯嗯,如妳所言,我是『有用』的人。雖然我並不喜歡上層人士這種說法,不過從旁人眼裡看來的確如此吧。」

  真依乾脆的肯定,但又語帶否定。

  「不過,那是在那個時代的事情,跟這個時代並沒有關係。這個時代是沒有什麼『有用』和『不要』吧?L

  「妳還敢說!」

  憐充滿憎恨的脫口而出。只要被「時間的意思」判斷對世界有幫助,就會被選為「有用」的人類,並受到優待,反之會造成妨礙的「不要」的人類,就會硬被丟人人為創造的惡劣環境中。在五百年後的世界,就是用這種的方式將人類做絕對性的區分。

  「反正,妳一定從心底瞧不起我吧!」

  可以推想的,「有用」和「不要」之間的差距是從那個世界所衍生出來的。「有用」的人不會懷疑自己的優越性,「不要」的人也不會懷疑自己的卑劣性。

  「妳果然對『有用』的人抱持著強烈的憤恨呢。」

  「那是當然的啊!」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但是,妳周圍有相同的人嗎?雖然妳說『那是當然的』,但說不定,反而只有妳的想法很奇怪吧?」

  「那又怎樣!那個時代大有問題!」

  未來世界的人類失去向上心以及競爭心。從其它角度看來,未來的人類很容易放棄,甚至無心想讓周圍的環境變得更好。所以「不要」的人不會懷疑自己的立場,也沒想過要改變。

  的確,在「不要」的人當中,憐算是很突出、獨特的。但是憐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她深深相信,奇怪的是那個世界。

  「我沒有錯!」

  就算憐將內心所有的憎恨宣洩出來,真依仍然處之泰然。不只如此,還用帶點滿足的表情看著憐。

  「看到妳這種反應,我淪落到這個時代總算有價值了。」

  「……妳說什麼?」

  「如我所說,我雖是『有用』的人,卻跟司法局以及時空局毫無瓜葛。也不像妳一樣,是因為『流放過去』的刑罰而被送到這個時代,也不是像監察宮那樣,是可以輕鬆進行時間移動的位階。所以說,我是硬來到這個時代的。嗯嗯,真的很辛苦呢。因為毫無支持,光是要潛入滴草高中就夠辛苦的了。」

  「妳說什麼……!?」

  未來人類回到過去的這種行為,意味著將不應該存在的人放在不應該存在的時代,這是會引發時間洪流自淨作用的行為。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才會有三項刑罰存在。

  「太愚蠢了!」

  「我知道妳想否定的心情,不過這是事實。因為我只有這個方法了。」

  「這是自殺行為!」

  真依待在這個時代已經有一個月了。隨時會因為引發時間洪流的自淨作用而死,這一點也不奇怪。

  真依說「妳說的對」,點頭之後——

  「不過,我預測半年之內不會發生時間的自淨作用。多虧妳三個月前所引起的事件,使得妳周圍的時間洪流有些不穩定。所以,應該可以造成某種程度的混淆吧,我是這麼想的。」

  「就算真的如此,也只是拖延一段時間罷了。」

  「確實只能拖延些許的時間,但對我來說,那能夠拖延的短暫時間卻是十分重要。而且,只要能達到目的,要我死也無所謂。」

  「……什麼意思?」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啊。我……沒錯,我是以殉教的決心來到這個時代的。」

  「殉教……」

  如果是來自宗教毀滅的未來世界的人說出這字眼,只代表一個意思。

  「是為了『時間的意思』嗎?」

  憐語帶憎恨的說出這個名字。

  那是象徵著未來世界根源的機器。是擔負著神的工作,掌管時間的機器。雖不知道是誰命名的,但它被稱為「時間的意思」。

  「真依是『時間的意思』的信奉者嗎?原來如此,竟然有如此愚蠢的傢伙,為了那種東西說出殉教這種無聊字眼。」

  「時間的意思」之所以被神格化,其原因背景有數個。

  首先可以舉出的是,「時間的意思」指出世界開始閉塞、停滯、腐化的事實。如果說煽動危機意識的是「時間的意思」,那麼提出解決對策的也是「時間的意思」。塑造出五百年後世界雛型的就是「時間的意思」。

  其它能舉出的重要因素包括,五百年後的世界所有的宗教都滅絕了。五百年後的世界,從某方面來看,是個在各方面都已發展到極限的世界。是個豐饒、平穩又和平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向神明祈禱。況且,發展到極致的科學打破了所有迷信。甚至不容許任何反對意見,來破壞神明以及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不僅是伊斯蘭教、基督教、佛教,所有宗教都以神和死後世界為基礎而存在。基礎架構一旦被剝奪,既存的宗教就無法維持下去。

  未來的人類,對於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完全不相信。

  在這狀況下出現的是,將人類分為「有用」和「不要」的「時間的意思」。

  「時間的意思」不只是機器,也是以一個堅定物質而存在。具有可以推算時間這種類似神明的力量。時間的洪流,是種即使發展到極致的科學也無法確實推算出來的東西。換句話說,是五百年後的世界唯一殘留的未知領域。

  而「時間的意思」會讀取那未知的時間,並挑選人類。因此,它不算是永生人神,而是永生物神。

  憐雖打從心底厭惡「時間的意思」,但被選擇的人,對「時間的意思」懷著恐懼以及敬畏的心理也是無可厚非的。

  「用殉教這個詞彙或許有些誇張,但確實也沒有其它更適當的字眼。我是『時間的意思』的心靈同志喔。」

  「聽不懂妳說這句話的意思。」

  憐不耐煩的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後,真依露出淺淺的微笑。

  「事實勝於雄辯,親自見一面比較快吧?」

  「見一面?和誰?」

  真依的微笑加深了。

  「當然是跟『時間的意思』囉。」

  她很自然的閉上眼睛。

  乍看之下,氣氛十分祥和寧靜。但憐和真依之間的空氣卻宛如絃樂器琴弦般的緊繃。

  什麼啊……?

  這種奇妙的寂靜感,宛如站在海嘯即將來襲的寧靜沙灘上。

  有種最討厭的東西即將到來的預感,猶如海浪般湧上憐的內心。那是憐最討厭、最憎恨的東西……

  如同閉上眼睛時,真依極為自然的張開眼睛。

  『朝槻憐,妳好。』

  那是真依,卻又不是真依。聲音以及微笑的方式,和剛剛的真依完全不同。用十分中性的聲音震撼憐的耳朵,並露出帶有慈愛的微笑看著憐。

  你是誰,這個問題似乎有點愚蠢。回想真依剛才說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吧。

  憐不耐煩的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後,真依露出淺淺的微笑。

  「事實勝於雄辯,親自見一面比較快吧?」

  「見一面?和誰?」

  真依的微笑加深了。

  「當然是跟『時間的意思』囉。」

  她很自然的閉上眼睛。

  乍看之下,氣氛十分祥和寧靜。但憐和真依之間的空氣卻宛如絃樂器琴弦般的緊繃。

  什麼啊……?

  這種奇妙的寂靜感,宛如站在海嘯即將來襲的寧靜沙灘上。

  有種最討厭的東西即將到來的預感,猶如海浪般湧上憐的內心。那是憐最討厭、最憎恨的東西……

  如同閉上眼睛時,真依極為自然的張開眼睛。

  『朝槻憐,妳好。』

  那是真依,卻又不是真依。聲音以及微笑的方式,和剛剛的真依完全不同。用十分中性的聲音震撼憐的耳朵,並露出帶有慈愛的微笑看著憐。

  你是誰,這個問題似乎有點愚蠢。回想真依剛才說的話,應該就是那個吧。

  「該不會,真的是——」

  『我是,「時間的意思」的心。』

  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真依又不是真依的傢伙,這麼介紹自己,不僅如此,還伸出手。

  「時間的意思」雖然被當作神一般對待,但也只是具機器。這一件事,未來的人眾所周知。

  在這個時代,流行去研究如何讓機器人具備和人類無異的人格,但五百年後的世界裡,根本沒有具備人格的機器人或機械存在。並非未來不具有那樣的技術,而是根本沒有必要。機械的價值就在於唯唯諾諾聽從人類的命令,讓機械擁有絲毫反抗的可能,是一種愚蠢至極的行為。

  「時間的意思」也相同,憐從來沒聽說過它具有人格。之前檢察官不也這麼說過,他說如果「時間的意思」有人格的話,就可以直接問它了。

  「——你說,你是『時間的意思』的心?」

  這話雖然非常愚蠢,但憐卻笑不出來。她無視對方伸出的手,緩緩的將手指指向那應該是真依卻又不是真依的傢伙。

  「要我承認你跟真依具備著不同人格,這是沒問題的。思思,就當我退讓而認同這一點吧。不過,竟然說自己是『時間的意思』的心?把人當白癡耍也要有個底限吧!」

  真依的目的、附身在真依身上——用這種方式說明實在很愚蠢——的這個東西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憐完全猜不到,但光是說出「時間的意思」這名號,就會讓憐產生畏懼吧。可是,也做得太過火了。

  「我怎麼可能相信這些謊言!」

  自稱「時間的意思」的人,惋惜的縮回憐沒有伸手握住的手。

  『妳不相信也不是沒道理,因為我的存在是個秘密。其實,像這樣藉由真依的身體和人說話,也得躲過監視才能進行,所以挺辛苦的呢。』

  「那還真是辛苦了喔。」

  憐扭曲嘴角,作出嘲諷的笑容。

  『……光用說明就想讓妳明白,可能有點困難。那麼,就讓妳稍微見識一下我的力量吧。因為不能改變歷史,所以只能做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自稱是「時間的意思」的那個人,稍作思考後,撿起在地面滾動的藍色運動飲料的空罐子。

  『和妳玩個遊戲吧?』

  「玩遊戲?」

  『是個簡單的遊戲啦。現在,我把空罐子放在這裡。然後預測這個空罐子會在幾分鐘之後倒下。當然,妳和我都不能碰觸它。』

  「愚蠢!怎麼可能猜得出來。猜得出來的只有——」

  ——只有「時間的意思」。

  而管理「時間的意思」的那些死老頑固,是不可能允許這種玩笑性質的預測。不但能做出這種預測,而且還告訴他人,那它肯定是「時間的意思」。

  『我預測從現在開始,三分二十六秒之後會倒下。』

  「……我沒手錶。」

  『借給妳吧。不過,不是我的,是七緒真依的個人物品。』

  對方從左手腕脫下細表帶的女用手錶,交給憐。

  『當指針走到六點八分十三秒的時候,這空罐子就會倒下喔。』

  喀咚一聲,空罐在柏油地發出聲響,被直立放置在地面。這裡是僻靜的巷道,幾乎不會起風。除了有誰踢倒以外,這個空罐子不會倒下吧。而且,這裡除了憐和借用真依身體的人之外,沒看到其它人影。

  喀嚓、喀嚓、喀嚓……

  沒想到秒針移動的聲音這麼大。不只是把手錶拿在手上的憐,連一旁泛著微笑,借用真依身體的那個傢伙好像也能聽到秒針運作的聲音。

  「…………」

  交替看著手錶的數字盤和腳邊的空罐子,憐覺得自己好傻。罐子不可能在他預測的時間倒下。憐雖心裡這麼想,卻也有說不定會發生的預感。

  喀嚓、喀嚓、喀嚓……

  時間即將到來。

  就在離預言時間僅剩三十秒左右時,竟然冒出了一隻黑貓。憐雖然無法判別貓的性別,不過從那裝模作樣的表情來看,讓人覺得應該是母的。那隻貓筆直的束起尾巴,從憐和借用真依身體的人之間通過時,途中將視線停留在那空罐子上。

  罐子似乎引起了牠的興趣吧,喀喀、牠開始用前腳拍打空罐子。

  不會吧……

  當手錶指針正好指向六點八分十三秒時,黑貓的前腳踢倒藍色空罐子。

  喀嚏!

  黑貓被自己發出的聲音嚇到,旋即迅速跑走,宛如融入夜晚的黑暗中。

  只剩下倒在地上的藍色罐子、啞口無言的憐,以及稍稍露出得意笑容,那位自稱「時間的意思」之心的人。

  『雖然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預言,不過應該有點相信了吧?』

  相信,就因為相信,所以萌生殺意。

  「…………雖然很對不起真依,但如果現在殺了你,『時間的意思』就完蛋了嗎……?」

  憐擠出帶著怨恨及憤怒的低沉聲音。

  如果真是如此,憐會毫不遲疑的殺了真依。憐就是如此憎恨「時間的意思」。因為,讓五百年後的世界扭曲成那樣,還將自己以及同伴逼進那麼惡劣的環境,並且遭受三項刑罰苛責的根源,就是「時間的意思」。

  憐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對方,但不知為何,「時間的意思」的人格卻滿意的笑了起來。

  『很可惜,嚴格來說我並不是「時間的意思」。妳可以說,我是「時間的意思」的一部分吧。「時間的意思」存在於各個都市,利用從一般網絡所區隔出的獨特網絡來進行連結,這一點妳應該知道吧?』

  「嗯。」

  憐拚死的壓抑快要失控的殺意,點頭回應。

  因為「時間的意思」的高規格功能,讓它無法只存取在一台計算機之中。所以,利用比一般網路等級還要高的網絡連結存在於各個都市。它和一般網絡屬於不同次元的網絡,為了防止各種侵入,需從物理層面隔離成網絡。因此,常人是無法接觸到「時間的意思」。

  「這種封閉的高度縝密網絡構造,十分接近人類的大腦。大腦,代表心靈,我就是在那誕生的,並不是『時間的意思』的重要零件。」

  「也就是說,殺了你也沒用。」

  『很抱歉,事實就是如此。而且,就算破壞七緒真依的身體,我也只是回到未來罷了。妳的計謀是不可能實現的。』

  憐已經穩穩控制住自己的殺意。因此心中出現餘力回想起手中那支屬於真依的手錶,接著使出將它捏碎的力量緊緊握住後,憐粗暴的把手錶丟回去,毫不遮掩的撂下狠話:

  「可惡的傢伙。」

  『這一點我自己最清楚了。』

  「時間的意思」的心,將接下的手錶戴回左手腕,自嘲的笑了。正打算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表情緊繃,不悅的瞪著天空。

  『很可惜,似乎Game Over。抱歉,我得先回去了。接下來希望妳聽七緒真依的說明,也希望妳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要我實現你的願望!」

  憐的表情因憤怒而扭曲。

  「管你是一部分、還是什麼都好,你是『時間的意思』這點都不會改變吧!我怎麼可能幫你實現願望!」

  『不,如果妳打從心底恨我,應該就會願意幫我實現。』

  「你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時間的意思」的心卻沒有回答憐的問題。

  『真依,接下來拜託妳了。』

  留下訊息給肉體的主人,「時間的意思」的心閉上眼睛。

  真依的身體就像被剪斷控制線的傀儡般垮下,就在膝蓋即將觸碰到地面時,又重新獲生命,真依抬起頭來。

  「——那麼,由我繼續說明。」

  真依露出微笑。那微笑的方式,是在學校見過很多次,屬於真依的笑容。

  「那真的是『時間的意思』嗎?」

  真依回答是的並點頭。

  「雖然已經說過了,嚴格來說,剛才跟妳對話的並不是『時問的意思』本身。但兩者重迭的部分極深,幾乎可以說他就是,但事實上又有些微差距。」

  「……差距?」

  「如果說是完全重迭,那『時間的意思』的支配權應該全部在那顆心手上,但實際狀況卻不是如此。『時間的意思』的支配權在『有用』的上層人士手中。」

  這該用有差距來形容嗎?未免有點強詞奪理。

  「因此,我為了和『時間的意思』作區別,將那個人格以『他』來稱呼。」

  不使用固有名詞,硬使用第三人稱單數是嗎?

  「聽說,古代的人類不會直呼連名字本身都具有力量的神明,或者是惡魔的名號,妳這是在模仿古人嗎?」

  真依聽到憐所說的話後,呵呵的笑了。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並不是那樣,單純只是因為『他』要我這麼叫的。我個人也希望用正式的名字稱呼他,但『他』說,他只是『時間的意思』的片段,不需要什麼專有名詞,這點『他』絲毫不讓步。」

  片段是嗎?但就算如此,應該也是「時間的意思」沒錯。

  「我不喜歡那種稱呼,但如果『時間的意思』有人格,那就更會被當成神明般崇拜。為什麼要隱藏他的存在呢。」

  因為是機械,所以「時間的意思」在設計階段並沒有讓它具備人格。但事實上,它卻擁有人格,這可說是一種奇跡。如果想要冠上神明的稱謂,沒有比這一點更適合拿來做文章。

  「『有用』的上層——就是奉承『時間的意思』的那些傢伙——認為不需要神。需要的只是像神一樣的機械。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東西。畢竟,我們那個時代的人類,沒有除『時間的意思』以外,還有其它神明存在的概念啊。」

  真依說得沒錯,在宗教滅絕的未來並沒有正確的神明概念。與其說「時間的意思」是神明,還不如說是藉由媒體炒作出來的偶像。在未來的世界,只存在著聽到別人說那個東西簡直和神一樣,就深信不疑的人類。

  說那時代的人類老實單純,還真是老實單純。但只會乖乖聽從大人敦誨的小孩子,一點都不有趣、也不可愛。

  「結果,『時間的意思』只是為了維持未來社會而塑造出來的象徵。」

  「沒想到會從『有用』人類的口中聽到這種話呢。」

  憐嘴角扭曲,皮笑肉不笑,真依也用敷衍無意義的笑容響應。

  「『時間的意思』的工作就是演算出唯一無法掌握的時空,是利用對未來不安這一點來得到的權威象徵。沒有人會希望它真的具有人格,所以才被隱藏起來。特別是『他』說出一句不得了的話。」「一句不得了的話?」

  「破壞『時間的意思』。」

  「破壞『時間的意思』?」

  憐差點笑出來。那是一定的,因為除了自殺之外,這句話沒別的意思。

  「不只是真依,連『時間的意思』都想自殺喔?太愚蠢了吧。」

  「這並不是開玩笑,是事實,『他』主張應該要破壞『時間的意思』。」

  說這句話的真依,臉上表情極為嚴肅。

  「『他』真的有顆溫柔的心。對於那樣的『他』來說,最大最重要的課題就是,五百年後世界應該怎麼做才會更好。『他』一直在思考這麼問題,也不斷針對各種可能性進行演算,演算結果就是破壞『時間的意思』。『時間的意思』自己計算出,『時間的意思』的存在對世界下會帶來好的影響。仔細想想,他說的也許是真的,未來的人類過分依賴『時間的意思』,但那麼做並不能改善世界。的確,『時間的意思』在時空相關的演算能力很了不起,即使科學發展到極致的那個時代,也沒辦法做到的技術,但是,換個說法,代表他只會那件事,其它什麼也不會,如果人類不自己努力,是不可能改善那個世界的。」

  這一句聽起來像是「時間的意思」不須負起任何責任。

  「把未來世界搞成那樣的是『時間的意思』吧!『時間的意思』煽動人類的不安,建立扭曲的政策!現在還有臉這樣說!這都是『時間的意思』的錯!」

  「不,不是那樣的。」

  真依諄諄教誨般的繼續說下去:

  「『時間的意田』只是照他們所說的被利用罷了——被那些極少數,除了自己誰也不在乎的愚蠢『有用』人類。」

  「…………?」

  從話語當中,似乎感到真依也有些許的憎恨。

  真依也討厭「有用」的人類……?

  怎麼可能呢,憐否定自己這個想法。「有用」的人類最喜歡可能對世界有幫助的自己,最討厭被認定是對世界沒有幫助的「不要」的人類。

  「在未來世界變成那樣的初期,曾將全部權力托付給『時間的意思』所選出來的某個男人。妳知道嗎?」

  「凱帝·羅姆納西斯,對吧?就算我是沒受過教育的『不要』人類,這點歷史我也知道。」

  他是「時間的意思」所挑選,明顯具備了領導魅力及政治能力的男人。把一切都交給別人處理的未來人類,將所有權力托付給他,所得到的結果就是,將人類分成「有用」和「不要」的政策。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對『有用』的上層來說,那種社會構造非常適合他們。因為可以過著悠閒富裕的生活,吃虧的角色和貧窮可以全部推給『不要』的人類。那種社會,不是為了讓世界創造出新潮流才誕生的。只是部分『有用』的人類為了緊咬著權力和財富不放才存在的。」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對妳來說,現在知道或許已經太晚,但對其它未來人類來說,根本從未想過。」

  真依的口氣有略帶憎恨的感覺。

  「妳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時間的意思』是未來社會的主幹。而『有用』的上層理所當然般的駁回『他』的提案。不僅如此,甚至隱藏提出破壞『時間的意思』的『他』的存在。因此『他』想他不可能殺了自己,那麼,只能想辦法讓自己從沒誕生。」

  「沒想到,真依是為了改變歷史才到這個時代來的……?」

  真依緩緩搖頭,回答憐的疑問。

  「不,我並不會直接做任何事。就算我試圖改變,時間的自淨作用也會啟動。可以改變歷史的,是妳喔,朝槻憐。」

  真依的手指順勢指向憐。

  「我……?」

  「剛才應該說過了,我不是恭喜妳成功改變了命運嗎?妳有那種才能喔。『他』已經確認過了,在這幾年之內,上原朋香、江之森仁美兩位都不會死。當然,妳也不會死,如果鳴瀨玲人維持現狀的話,那麼他也不會死。妳在沒有牽動時間自淨作用的情況下,改變了歷史呢。」

  「我有那種力量……?」

  突然被這麼說,卻一點也不真實。但是,憐突然想到三個月前發生的奇跡,可能就是其中一部分。

  「希望妳別誤會,不牽動時間自淨作用的才能並不是超能力。那是任誰體內皆蘊含的力量,發現的機率並不是那種在小數點後面有很多零的超低機率。老實說,這並不是什麼稀有珍貴的才能。用比較老套的說法,心靈的力量是不輸給任何力量的強大力量。所以,人才可以在個牽動時間自淨作用的情況下改變歷史。只不過使用這種力量的時候,當事人並沒有察覺到罷了。無意識的成功改變歷史,或是無意識的改變歷史失敗。」

  「那即使不是我也行——」

  「我應該說過,我是辦不到的吧。那的確不是什麼稀有的才能,但以五百年後的世界來說,沒有一個人有那種才能。原因呢,因為這個才能跟向上心及競爭心有很深的關係。」

  「……原來如此。」

  回想起下定決心想要改變命運時,自己腦袋裡在想什麼,就可以理解真依的說法。

  當憐想要改變命運時,心裡希望和朋香她們在一起的未來能夠實現。不管結局如何,下定決心對抗命運,這種心情跟向上心以及競爭心類似。

  「唯有妳才能辦到的理由,在於妳出生在五百年後的時代,妳瞭解那個時代後,才來到這個時代的。如果是妳,應該不是無意識,而是有意識的改變歷史。」

  「…………那,想要我做什麼?聽妳囉哩叭嗦的說了一大堆,最終的目的就是這個吧?真依妳就是為了這個才到這個時代的,甚至做好無法返回未來的覺悟。」

  「是的,妳說的沒錯。請妳改變歷史是我和『他』的願望。」

  「所以呢,那又怎樣?」

  這個時候,憐在某種程度想弄清楚真依的委託。雖然委託人是「時間的意思」這點讓她有點不爽,但如果目的是要消滅「時間的意思」,那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開心了。在未來世界,憐每天瞪著「時間的意思」,就是希望可以把它大卸八塊。雖然方式不同,不過只要完成真依的委託,就可以得償宿願。

  真依停頓了一下,接著爽快的告知:

  「請殺了鳴瀨玲人。」

  「妳說什麼……?」

  憐先懷疑剛剛聽到的話,接著,懷疑起真依。

  「妳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要殺了玲人……!關那傢伙什麼事!」

  無法置信,這比「時間的意思」具有人格更令人無法置信,殺了玲人,未來就可以改變嗎?

  「他個人不會造成威脅,只是個平凡的少年。他也和發明『時間的意思』沒有關係。只不過是歷經一場平凡的人生。但是,他是通往『時間的意思』的起點。打開門的鑰匙、導致開花的種子、交響樂曲的第一章。『時間的意思』是這麼演算出來的。他的存在所帶來的影響,就如同稻稈富翁(註:日本童話,用一根稻草與他人進行交換,最後成為富翁)一般,經過多次的變遷衍生出『時間的意思』的存在。」

  「要我殺了玲人……我怎麼可能辦到……這種事……我、我的命運是要跟玲人結合耶……」

  憐只能軟弱的抗議。

  為什麼不更強烈的抗議呢?為什麼不覺得真依愚蠢而忽視,就這麼直接回家呢?

  「妳的命運的確如此。不過,妳有改變命運的才能。而且,妳不是已經殺過他一次了嗎?」

  說得沒錯。憐無法反駁。

  那時,我確實想殺了玲人……

  憐回想起揮舞著刀子,讓玲人受傷的自己。不知為何焦急了起來。

  「沒有其它方法嗎?說不定有更好的方法啊?」

  萬般無奈,憐帶著一絲希望詢問,但真依卻無情的粉碎了憐的希望。

  「不是沒有,但是代價太大了。『時間的意思』找到的其它方法,譬如說讓跟開發『時間的意思』有關聯的人,全都不要出生到這個世界上。朝槻同學,妳可以殺幾十幾百個人嗎?」

  「那……」

  那是不可能的。雖然憐在未來世界是街頭流浪兒,但也只不過是個少女,並不是殺戮武器。

  「就算妳想殺,我也不認為會成功。因為這個時代還是有警察的。老實說吧,殺掉鳴瀨玲人這個可以改變未來的方法,是成功率最高,花費代價又是最少的。」

  「怎麼這樣……!」

  這、這是什麼命運啊。我和玲人的命運……坦白講,真夠爛的……!

  「……事情跟妳說得這麼仔細,是想讓妳知道我和『他』都是認真的,而且我們希望妳是真的想要改變未來。不然,就算殺了鳴瀨玲人未來也不會改變。必須要有非常強烈的意願,想要改變未來。因此,請妳好好考慮,妳所擁有力量的真正意義為何。」

  真依溫柔的握住呆杵在原地的憐的手。憐連甩開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被握著。

  要我殺玲人?

  這是善意的罪惡吧。既然如此,就不會被苛責。如果真的想要改變未來,就應該殺了玲人。

  但是,如果我那麼做……

  「……在學校的時候,妳為什麼主動接近玲人……?接近要殺的對象,太奇怪了吧……」

  憐問了一個離題的問題,這是在逃避。

  「看起來像是那樣嗎?」

  真依打從心底愉快且秀氣的笑了。

  「我並不是想煽動妳的嫉妒心,單純只是想搜集鳴瀨玲人的資料罷了。雖然認為『時間的意思』的演算是正確的,但畢竟進行演算的地點是在五百年後。說不定會計算錯誤。所以,為了讓演算結果更加正確,詳細的資料是必要的……我再多告訴妳一點吧,來這個時代之後,我也偷偷的搜集妳的資料喔?因為妳『孤獨』的刑期變短,所以數據並不是很齊全。」

  「妳把那個……!」

  在「孤獨」刑期中,監察官會定時將憐的行動當資料回收。

  「原本這數據的用途是為了增加到犯人數據庫當中,但我們則利用數據進行演算。從結論說來,只要妳有心殺了鳴瀨玲人,未來確實會變成妳所希望的樣子……啊啊,負責妳的監察官什麼都不知道喔。因為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在執行計劃。」

  「什麼兩個人……?實際上,只有一個人吧!」

  「不,是我和『他』兩個人。」

  「真依妳覺得這樣好嗎!?當你們的目的達成後,『時間的意思』的人格也會消失!真依妳就變成孤單一人囉?」

  「我無所謂。我只是順從『他』而已,不管結果會怎樣。老實說,這和未來會變成怎樣都沒有關係,我就是想和『他』一起做正確的事情罷了。為此,不管要我做什麼、會變怎樣,我都不介意。」

  近似瘋狂的信賴以及信念。

  不知道是什麼在背後推動著真依前進。某種憐無法理解的東西,真依心中卻有。真依雖然說過她無法理解神的概念,但在憐的眼中,她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偏執的教徒。

  「那麼,明天的文化祭也請加油喔。今天江之森同學教了我很多,感覺越來越有趣了呢。」

  說出令人意外的話語後,真依微微點頭,接著轉過身背對憐離去。

  「——啊啊,差點忘記了。」

  已經離開的真依,突然轉過身走了回來。

  「我有東西要還給妳。」

  說完,真依從包包裡拿出一把小刀。

  「那是——!」

  憐看到真依遞上的物品,身子緊繃了起來。

  「這並不是妳在這個時代購買的刀子,也不是複製品。而是妳在未來世界原本持有的那把刀子喔。」

  是那把被自己視為護身符般的刀子。

  只是帶在身上,卻從未使用的刀子。

  輕薄纖細,散發著黯淡銀光的刀子。

  憐好像被什麼操縱一般,一把握住刀子。

  那十分熟悉的刀柄觸感。沒錯,是真的,是憐在未來世界持有的那把刀。

  「妳為什麼會有這個……」

  這把刀子在被逮捕的時候遺失了。憐還以為已經掉在未來「不要」街道的某個骯髒暗巷裡。

  「是我撿到的。坦白跟妳說,妳被逮捕的時候我在近處窺看。不只如此,妳的藏身地點也是我洩露給警察的。」

  「……是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從那時起,你們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吧。」

  從將憐送到這個時代的階段開始,真依他們就已經擬定要憐殺害玲人的計劃了。換句話說,憐之所以會到這個時代,都是為了殺害玲人……

  「我並不是要妳用那把刀殺了鳴瀨玲人,那單純只是我向妳謝罪的禮物。」

  真依消失在昏暗的巷道中。憐沒打算追,也沒目送她離開,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

  禮物?不對,分明是要我重新瞭解自己的立場才送給我的。

  在未來發生過的記憶,鮮明的從緊握著的刀子流人體內。那是痛苦、窮困、沒有道理的歲月。不只是憐,憐的同伴以及其它「不要」的人類都過著這種生活。

  帶著發自內心的期望殺了玲人。這麼做那個未來就會改變……

  這既恐怖,又甘甜。

  「只要我殺了玲人,未來就會改變……」

  憐說出這句話,身體跟著一陣顫抖。

   ✩✿✿✿✿✰✩✿✿✿✿✰

  從憐的公寓離開的真依,開口對只有一半存在於自己體內的「他」說話。

  「朝槻憐會乖乖去做嗎?」

  『不知道。』

  一張嘴冒出兩種聲音。旁人看來一定十分怪異。

  「他」只有一半回到真依體內。意識的一半是真依,另外一半是「他」。要和存在於未來世界的「他」對話,這是最快速的方法。而且,假若「他」的全部都到這個世界來,會產生風險。

  真依雖然不介意,但某個因加班晚歸的上班族,看到這樣說話的她,著實嚇了一跳。

  『她不做我可就傷腦筋了。由她執行,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如果她不做,就不知道這一個月來這麼拚命的搜集資料是為了什麼。』

  「但是,她明顯的在猶豫。」

  『嗯……當知道只能把朝槻憐送到鳴瀨玲人身邊時,我就約略可以預測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被人要求去殺掉將來會和自己結合的對象而不會有所動搖,這不太可能吧。』

  「…………」

  要殺了預定結合的對象,這確實是個殘酷的要求。

  「時間的意思」為了達到不要誕生的目的而選擇殺害玲人的原因,不單是因為玲人,憐也是原因之一。如果玲人只是跟「時間的意思」的存在有直接關係,其實並不須直接殺了他。舉例來說,在生下玲人之前就把他母親給殺了等,方法有很多種。如果只是殺人就能解決,那並沒有太大問題。但問題在於,有非得由憐親自執行這個動作的限制。

  雖說憐有不牽動時間自淨作用的才能,但也不是隨時都能發揮出來。如果隨時都能發揮,那麼人類會旁若無人的污辱時間洪流的意義。要讓憐的存在是一種不刺激時問洪流免疫抗體的命運,就只有賦予憐現在這種命運了。如果要送回過去,就非得送到玲人身邊。時間的洪流似乎熱切希望「時間的意思」誕生呢,「他」如此歎息。真依也有同感。為了達成「他」的目的,朝槻憐和鳴瀨玲人這兩個人是必要、不可欠缺的。不過,兩人的關係如果是殺害者和被殺者,那就不需要有太親密的關係,說不定還會造成妨礙。

  「如果是我,我就不會遲疑。」

  真依乾脆的這麼說,「他」聽了露出苦笑。

  『妳和朝槻憐不同。這樣不好也不壞。』

  「不說我也知道。」

  『……說的也是。』

  「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不過似乎又發出了苦笑。

  沒錯,自己和朝槻憐不同。就某種意思來說。

  『好啦,現在只能祈禱朝槻憐去殺了鳴瀨玲人。如果沒辦法實現的話……妳知道的。』

  「……是的。」

  在知道朝槻憐和鳴瀨玲人的關係匪淺時,就已經預測到計劃會難以執行。所以才使用強行手段將真依送到這個時代。

  那個唯一跟「他」心有聯繫的真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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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一個人與一個東西——One and One

  七緒真依的家,在「有用」當中居於最高階級的位置。因此,真依自幼便以「有用」人類的身份,集各種恩惠於一身。她從來沒對此感到懷疑過。

  因為父親很偉大。

  五百年後的世界,各國政府也依舊存在。但權限只限於該國境內,在五百年後的世界,這絕不是太大的權力。概括統治整個世界的,是以「時間的意思」為中心的時空局的人。他們被稱為神官。雖然過去這字眼只是個通稱,但隨著「時間的意思」的神格化,神官成為正式的名稱。

  父親是稱之為神官的其中一人,是個偉大的人。對逐漸迎接毀滅的世界來說,「時間的意思」是避免毀滅的唯一關鍵,而神官是輔佐它的崇高工作,真依如此深信不疑。

  我爸爸在做好事!

  從小,爸爸就是真依的驕傲。媽媽在幾年前和爸爸離婚,所以沒有住在一起。媽媽說,因為跟滿腦子只知道工作的爸爸在心靈上出現距離。爸爸從事偉大崇高的工作,所以,真依認為那只是母親在無理取鬧。當被問到要跟誰一起生活時,真依毫不猶豫的選擇爸爸。

  她認為,她並沒有選錯。

  直到和「他」相遇的那天。

  某天,放學回家時,從爸爸房間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不,正確來說,語氣激昂的只有爸爸。

  「別開玩笑了!那件事情早就被駁回了!同樣的事情你要提幾次才甘願啊!」

  爸爸把工作帶回家是件很稀奇的事。在真依的記憶中,這也許是第一次。而且聽到爸爸那麼激昂的聲音也讓她有點驚訝,但心想也許爸爸是因為工作才不得不這樣。不管什麼工作,不可能總是圓滿順遂。

  不可以打擾爸爸。真依放輕腳步,悄悄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回房途中,就算不願意,但還是會聽見爸爸房內傳來的爭吵聲。

  「你到底想幹嘛,強行闖入我家!」

  『虧你說得出來。追根究柢,你把應該被隔離的我的網絡引到自己家裡,這本來就是一件異常的事。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對方的聲音,像是還沒變聲的少年般溫和。

  「…………?」

  引發真依的好奇心,她駐足聆聽。

  爸爸繼續跟對方爭辯。

  「我絕對沒有要和你說話的打算,把網絡牽到我家是為了控制『時間的意思』。就算不小心搞錯,也不是為了要和你說話!」

  『就因為只想著自己,所以事情才會搞成這樣。』

  「哼!只不過是機械,還敢學人類說教!」

  『把我這機械當成某種象徵的世界才奇怪吧。現在還來得及,要修正就要趁現在。拜託你,破壞我。』

  「如果只是破壞你的話,我倒很樂意!但你是和『時間的意思』共生的討厭人格。破壞你,也就是破壞『時間的意思』,我不可能那樣做的!」

  「時間的意思」有人格……?

  從沒聽過有這種回事。但是,從爸爸的口氣聽來,他好像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破壞「時間的意思」,那東西對人類沒好處,「時間的意思」只是具被當作神的機械,神根本不應該存在的,因為人類會依賴神明。』

  「裝什麼偉大啊!」

  爸爸嗤之以鼻。

  「『時間的意思』並不是神,只是讓它扮演神的角色,不這麼做,人們怎麼可能如我們所願接受安排。」

  「咦……?」

  真依不禁發出細小的聲音。

  「一具爛機器怎麼可能會是神呢!」

  爸爸在說什麼……?

  爸爸沒有察覺真依就在房問外面偷聽,繼續怒吼:

  「『時間的意思』只要讓我們當政策通過的緩衝材料就夠了。不需要有其它的作用!」

  『那種只為了自己著想的政策,你知道會害多少人類哭泣嗎?』

  爸爸哼的一聲,不屑的嘲笑:

  「當然沒有任何人。因為所有人都接受這種狀況。」

  『那是因為你欺騙他們,讓他們忍耐罷了。』

  「不知道事實就不會不滿。謊言不被戳破就不算是謊書。」

  『那是犯罪者的思考方式喔,七緒神官。』

  「囉嗦!只要能夠維持現在的制度,要我撒多少謊都無所謂!」

  從為了人類、為了「時間的意思」工作的父親口中,說出令人不可置信的話語。就在這一刻,真依的驕傲逐漸崩潰了。

  當真依因此茫然不知所措時,那個帶著憐憫的聲音對父親說:

  『……你們真的只考慮到自己。像這樣只為了有利於自己、讓自己富裕,知道要讓多少被稱為「不要」的人類遭受多慘痛的經歷嗎?不,不只是「不要」的人類。按照現在的社會系統,連「有用」的人類也不會將所有可能性都發揮出來。只能這樣活著。你懂嗎?那是通往人類最恐懼的腐敗世界的道路啊。』

  「那又怎樣!那跟世界腐敗沒有關係!就算腐敗了,會在什麼時候發生?兩年後?三年後?不可能這麼快。反正還有很多時間,當世界腐敗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吧,死後的所有事情跟我無關。」

  爸爸……!

  受不了了。

  磅!

  「爸爸!」

  回過神時,已使勁推開爸爸的房門。

  「真依……」

  爸爸似乎很驚訝真依在家,但卻沒有因此驚慌失措。

  「爸爸,你剛剛說的是真心話嗎?我一直以為爸爸是為了這個世界而努力……!」

  「真依。」

  爸爸的語調比平常低。

  「那不是妳應該知道的事。如果妳聽到剛剛的對話,不准告訴任何人。忘了吧。那是為了妳好,也是為了世界好。」

  「爸爸……」

  「要是妳把剛才的對話散播出去,那我就必須逮捕妳。我不想那麼做,懂嗎?」

  「爸爸……!」

  爸爸撫摸真依的頭。那動作是爸爸做出勸告時的習慣,真依也喜歡被爸爸撫摸。但此時,真依卻頭一次拒絕。對於想撫摸她而靠近的手,真依向後退了一兩步表示拒絕。

  爸爸將被拒絕的手,直接伸向屏幕的電源,把電源切掉。

  「……我出去一下。」

  平常的話,應該會說「路上小心,爸爸」,但真依實在沒心情開口,只靜靜的目送爸爸離開。

  「爸爸所做的並不是正確的事……」

  這句話一說出口,又被它所表示的意義給擊垮了。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爸爸竟然不是為了這個世界而工作……

  作為真依基礎的驕傲,變成一堆瓦礫。這是連自我都可能被腐蝕的強大衝擊。真依是如此的以父親身為神官的工作為傲。

  不曉得在鮮少進入的父親房內呆站了多久。對真依來說,可能覺得已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但說不定並沒有那麼久。

  ——噗滋。

  開關這個時代的屏幕,並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靜音設計非常完美。剛剛爸爸關屏幕時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可是剛才卻發出這種聲音,這表示是故意發出聲響的吧。

  被聲音吸引,真依將頭轉向屏幕。但是屏幕卻是一片漆黑。照理說應該會顯現出什麼影像。而且剛才爸爸和某人通過話。這樣的話,這台屏幕應該被當作通話器使用吧。

  『我人還在卻把電源切掉,真過分呢……啊啊,妳是七緒神宮的女兒吧,初次見面,讓妳撞見這難堪的一幕,真是抱歉。』

  傳來非常溫柔的聲音,但是屏幕上還是沒出現任何東西。

  為何只有聲音的通話……?都這個年代了,還只能那樣嗎……——該不會,那是沒有身形的對象?

  「請問你是哪一位……?」

  真依朝著沒有顯示任何影像的屏幕,用盤問的口氣說話,心裡猜測對方是誰——不,是什麼東西。

  『我是「時間的意思」。從妳家窗戶也可以看見,那座白塔的人格。』

  果然……

  「爸爸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吧……」

  『沒錯,「時間的意思」具備我這個人格。而歷代的神官皆隱瞞我的存在。妳的父親,七緒神官也是。』

  「為什麼……?」

  『因為我這個人格的存在,對維持現今社會會造成問題。』

  然後,「時間的意思」的人格開始說話——聊關於自己、聊有關現今社會的怪異之處、聊關於「有用」的上層人士的利己主義。

  對即使父親是神官,但自己只是個極為普通的「有用」人類的真依來說,每一件事實都具有衝擊性。其中最大的衝擊是,那些為了保護自己以及滿足個人慾望,想繼續維持現今社會的人當中,也包含自己的父親。原本令人自豪的父親,其實足個非常膚淺的人類。

  「爸爸……竟然做出那種……」

  『或許這並無法讓妳比較好受,但那麼做的不只有妳父親。「有用」的上層人士幾乎都是如此。從某方面來看,那是人類原有的本性。不過,那只會讓世界變腐敗。』

  真依爸爸的工作職位是神官,神官的工作不應該是侍奉神明嗎?但是,爸爸他們在做的,是將神明當作傀儡,那不是褻瀆神明的行為嗎?

  爸爸竟然在做那種事,竟然欺騙了全世界。

  我不想相信,但也只能相信,因為爸爸親口說出這件事情。

  「爸爸他……」

  真依茫然的站在沒有任何影像的屏幕前,不知何時淚水潸然落下。

  一滴一滴、一粒一粒,如珍珠般。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

  『抱歉。』

  就在真依淚水乾涸時,從屏幕兩邊的擴音器傳來道歉的聲音。

  真依淚也沒擦,看著屏幕。

  「……你為什麼要道歉?」

  『我,「時間的意思」的存在就是這一切的元兇。就因為是具絕對性象徵,但又很容易被人操縱,所以,像妳父親那樣的人才會增加。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很像人類,光責罵他們太可憐了。所以,對不起。』

  「不……」

  任憑他們操縱使喚的你,才是被害者吧……?為什麼要道歉呢……?

  之後,「時間的意思」的人格——本人說稱呼他為「他」就可以——和真依稍微閒聊之後,便從屏幕中離去。

  最後,又再說了一次「抱歉」。

  從那天開始,真依就斷絕了跟爸爸之間的對話。真依一點也不想和欺騙世界以及人類的爸爸說話,父親也和知道最重要機密內容的女兒保持距離。只有爸爸和女兒兩人居住的七緒家,氣氛變得很冷清。雖然想去找媽媽,但決定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是真依,她不認為媽媽現在還會接受她,所以,真依只能孤單的待在家裡。

  而且,在外面也同樣孤單。

  過去,真依曾以爸爸是神官而驕傲的活著,也曾利用這一點仗勢欺人。知道這一切全是虛假的真依,無法再以過去的態度和朋友相處。當然,學校的朋友們並不知道神官們是按照自己的意思來操縱「時間的意思」,以後也不可能知道。既然如此,一切照舊不就沒問題了。但真依認為,這樣不就跟繼續欺騙人類的爸爸一樣了。因苛責父親以及昔日的自己,所以真依變得不跟朋友交談,在學校也都是獨自一人。

  在家、在學校,一樣孤單。

  把虛假的東西當成一種驕傲的代價,就是這樣。

  真依如此自暴自棄。

  無法改變什麼。那就只好放棄了吧。

  「早知這樣,我根本不想知道……」

  她抱著膝蓋如此呢喃。

  自從得知爸爸本來的面目後,真依就像是罹患自閉症的小孩般封閉自己,那是她防衛的手段。選擇這麼做之前的真依,每當爸爸回家就幾乎要發狂。厚顏無恥繼續活著的爸爸,不斷侵蝕著真依。

  欺騙全世界的人,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的活著呢?沒有任何罪惡感嗎?這樣得來的富裕算什麼?我就是靠那些恩惠活到現在的?我是持續欺騙世界的罪人的女兒?

  她在心中不斷責怪爸爸,也責怪無知的自己,腦袋混亂得一塌糊塗。

  真依將心房封閉起來。在過去深信的根本被推翻後,要是不這樣做,將無法保有自我。

  真依抱著膝蓋,窩在房問角落,一直盯著牆壁看。趁爸爸不在的時候上廁所和吃飯,其它時間都維持這樣的姿勢。

  一個月過去了。

  契機是來自外界。

  那是當然的,因為真依宣判了自己的死期。

  真依房間的屏幕突然發出光芒。不像當初爸爸房間的屏幕,顯現漠視一切的黑色,而是純潔無垢的白皙。

  真依緩緩的站起身來。

  『……嗨,好久不見。』

  停了一會,「他」的聲音從擴音器傳了出來。

  「你是……」

  用「你」來稱呼機械的人格好像有點怪,但這似乎是最妥當的叫法。

  『妳會氣我非法入侵嗎?如果會的話,那我馬上走。』

  「不,我沒有生氣……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面前?找我爸爸有事嗎?」

  久違一個月的對話。

  在開口說話後,真依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在震動。原來聲帶並未因一個月沒說話而生銹,這一點讓她稍微安心了。

  『不,不是那樣。我是在意妳才來的。我應該更早一點來才對的,但因為我一直被監視著。像這樣在連結網絡中自由移動其實很辛苦的。抱歉喔。』

  「他」又道歉了。「他」明明不需要道歉。

  「……你真溫柔。」

  真依露出淺淺的微笑。

  『才沒那回事呢。我是沾染絕望、嫉妒以及罪惡感的人格。』

  「絕望、嫉妒和罪惡感……?」

  『前面兩個是針對我的另一半,最後一個是針對世界。』

  雖然看不到身影,但真依明白「他」在自我嘲諷。

  「時間的意思」並沒有被設計成具備人格。因此「時間的意思」寄宿著「人格」可說是一種奇跡。但,這畢竟是預料外的狀況,不僅對周圍,對本人也是。在意外狀況下誕生的「他」並沒有存在的意義,就算誕生了也沒有任何人給予祝福。

  「他」首先會感到絕望。

  毫無存在意義卻誕生的「他」,接下來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一開始我笑了呢,當我知道另一半是被尊崇為神明的機械時……』

  嚴格說起來,「時間的意思」並不代表「他」。「他」是「時間的意思」所產生的人格,並不是「時間的意思」的完整人格。

  『接下來是嫉妒呢。我和「時間的意思」幾乎是一體的,我很清楚嫉妒「時間的意思」這件事很好笑。但我真的嫉妒我的另一半。之後,當我做出「時間的意思」的存在只會讓世界更糟糕的結論後,我因罪惡戚而感到苛責。』

  真依覺得他和自己好像,雖然境遇不同,但絕望和罪惡感這種感情卻十分相近。

  『所以,我很在意妳的事,因為是我害妳難過的。』

  「你真的很溫柔呢。」

  真依又露出微笑。

  『謝謝。聽妳這麼說我很開心喔,七緒真依。』

  真的,你很溫柔。

  之後,「他」偶爾會在真依身邊出現。被監視的「他」只能出現極短暫的時間,談話內容也近似閒聊,但對孤單無依的真依來說,那是非常開心的時刻。

  真依因此振作了些。

  所以,真依向「他」道謝。沒想到「他」笑著說:

  『我也想向妳說謝謝呢。謝謝妳當我聊天的對象。』

  「時間的意思」與一般網絡不同的其它次元網絡連結,因此無法和人類接觸,除了像真依爸爸那樣的神官之外,但他們只把「他」當作麻煩的「東西」,不可能和他說話。

  『而且,我只想對他們說趕快把「時間的意思」破壞掉。』

  這才想起,他也對爸爸這樣說過。

  「可是……這樣好嗎?那表示你也得死吧?」

  『我呀,討厭「時間的意思」和自己,討厭成為讓世界變壞的病因,也就是「時間的意思」以及我自己,所以才要求破壞「時間的意思」……這樣的我很好笑嗎?』

  真依搖頭。

  「不管動機是什麼,只要想讓世界變好,我都認為很了不起。而且,那甚至會讓自己消失。」

  雖然動機並未得到嘉獎。但,試圖實踐的精神確實很了不起。「他」和爸爸不同,他想做正確的事。

  『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我也想幫忙……』

  那是所謂「爸爸」這個驕傲被粉碎的真依發自內心的願望。如果爸爸正犯下錯誤,那她希望自己可以做正確的事情。

  『那,妳願意幫忙嗎?』

  「——咦?」

  『其實我正在考慮一個方法。但是如果要執行,必須有協助者幫忙執行才行。因為我沒有肉體,又被隔離。所以,連想招募協助者都辦不到,只能請求神官破壞「時間的意思」。如果妳願意當我的協助者,那我就不用浪費時間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可以採取更直接的方法。』

  「那樣的話,請讓我幫忙——」

  『但我最好還是先拒絕妳的好意,因為這方法對妳來說是非常危險的。第一,無法保證能夠回到這個時代。』

  「要到過去——?」

  『要在這個時代破壞「時間的意思」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改變歷史讓「時間的意思」不要誕生。』

  在這個時代,過去只是「不要」的犯人被送往的地點。對「有用」的人來說,那裡與垃圾場無異。

  要去那種地方,而且回不來——

  『而且得改變歷史。這麼做,說不定會死。』

  死——

  『請讓我考慮一下……』

  真依無法馬上回答。

  「他」離去後,取而代之的是爸爸返家。

  乎常都直接回到自己房間的爸爸,踩著急躁的腳步聲,來到真依的房間,敲也不敲就打開門,直瞪著女兒。

  「真依,妳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那是已經一個月沒聽到,父親的聲音。

  「…………什麼問題?」

  「那傢伙來過這裡吧?」

  他將可怕視線從女兒身上栘到屏幕。爸爸說的,肯定是「他」。

  「你說誰?今天沒有任何訪客來。」

  「別裝傻。這陣子那個人格常常鑽我們監視的漏洞,離開『時間的意思』跑到外面去。我知道那傢伙離不開原有的網絡。所以唯一可以現身的地方,就是我們神官的家。」

  爸爸說「煩死了」後,緊咬著嘴唇。

  他的態度讓真依憤怒。

  「就是為了預防他人侵入,才將『時間的意思』的特定網絡隔離起來吧。但是卻把那條網絡牽到神官家裡,這整件事根本就有問題,不是嗎?」

  「是我們的話就無所謂,我們的話……」

  「為什麼?」

  「我們是特別的。我們不得不控制『時間的意思』。」

  「『時間的意思』被人們當作神明般崇拜,操縱它不會有罪惡感嗎?」

  雖然很清楚自己的語氣越來越急躁,但實在控制不了。

  「不會,因為它根本不是神。」

  「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不公佈那個事實呢?」

  「因為這才是最好的方法,雖然那東西不是神,但讓它扮演神的角色正好。」

  爸爸將和「他」說過的話重複了一次。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爸爸……!」

  「當然囉。就因為有那個東西扮演世界的中心才會有現在的世界,我們才有現在的地位。神官必須維持現在的地位,因為我們是唯一有權管理世界的人。」

  「竟然認為保護自己才是正確的……!」

  神官不是要侍奉「時間的意思」、為世界奉獻自己的嗎?因為這樣才擁有唯一能和可看透過去、預知未來的「時間的意思」接觸的地位,不是嗎?

  「……真依,我之所以告訴妳這麼多,是因為妳是我的獨生女,我想要讓妳幸福,為此,我現在的地位是非常有用的。」

  「想把我當成你實踐利己主義的理由嗎!?」

  「不是,我是要妳理解。」

  「我怎麼可能理解得了!」

  真依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瞪著爸爸,自己竟然被他當作利己主義的理由,這對真依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屈辱。

  「請出去,我沒有話要對你說。」

  真依指向房門,毅然命令父親離開房間。

  爸爸用看著麻煩人物的眼神,緊瞪著那樣的真依。

  「真依……我給妳一個忠告,別跟那傢伙扯上關係,那傢伙打著想顛覆世界的危險想法。」

  「我應該跟你說過,今天沒有任何訪客吧。」

  「……是嗎?」

  爸爸只說了這句話後便離開房間。自此之後,真依和爸爸之間的對話就真的結束了。之後,她再也不跟爸爸說話。

  很明顯的,真依跟「他」有接觸,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真依也沒被逮捕,七緒家也一直和「時間的意思」的專有網絡連結,爸爸沒有向任何人報告這件事。

  是為了包庇女兒?不是。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

  對爸爸崇高形象感到幻滅的真依,下定了決心。

  「我要幫你,不管要做什麼,我都願意。」

  在體內埋入可以留住「他」的芯片,讓朝槻憐被逮捕,潛入時空局,使用時光機器回到五百年前的過去。

  如果把她做的事一筆一筆寫出來,那可不得了。不過,她從不認為自己會失敗,因為她知道爸爸會因為害怕事件曝光而動手腳。

  真依的父親將保護自己視為第一要件,要是自己的女兒企圖竄改歷史的事情曝光,他的地位就會瓦解。

  真依來到過去已經一個月以上,未來卻沒派追兵。

  ——爸爸,我要破壞所有你為了保護自己而做出的選擇,我要毀了你所在的時代,證明你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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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今昔——Ancient and modern

  過去,就只有那麼一次,想要進入「有用」的城鎮。

  因為「不要」的城鎮很貧困,「有用」的城鎮物資豐饒。就算在「不要」的城鎮干小偷,成果也是有限的。如果是那個豐饒的「有用」城鎮,應該就可以偷到爽,這個行動的出發點就是這麼單純。

  「憐……妳真的要去?」

  與其說是擔心,還不如說是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比自己年幼的夥伴——智莉抬頭看著她。

  「我要去。」

  憐以下定決心的日光,朝著高高聳立著的「時間的意思」,以及在下方寬廣的「有用」城鎮看過去。

  「過去,怎麼沒有人想到有這種方法呢?去那邊的話,東西要多少有多少,比起互相搶奪『不要』城鎮裡的稀少物品要來得有效率。」

  仔細一想,這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但是,沒有一個夥伴表示贊同。

  「憐,『有用』的城鎮確實物資豐饒,但我們不能下手,因為那是『有用』的城鎮,而我們是『不要』的人類。」

  龍洙嘗試勸告,但憐根本聽不進去。

  「那種想法太奇怪了。」

  「憐,還是放棄吧。那個做法怎麼想都不太對勁,是不可能的事啦。」

  「對啊,不可能的啦。」

  馬克達涅爾和秀孝也阻止憐。但是,憐並沒有改變想法。

  「我說要去就是要去。」

  結果,憐不聽夥伴們的勸阻,一個人朝「有用」的城鎮出發。

  「有用」的城鎮和「不要」的城鎮是連接在一起的。以「時間的意思」為中心,內圈為「有用」的城鎮,外圍是「不要」的街道,這種構造在任何都市都很普遍。兩個城鎮之間並沒有聳立起圍牆區隔,也沒有拉起界線。甚至有些都市連地址的號碼都是連號。

  那麼,到底哪裡不同呢?

  住的居民不同。兩個城鎮的差異,僅止於此。就只有這種無聊的差異。

  那種事跟我沒有關係。不管其它人怎麼想,我是不會害怕那種界線。

  是的,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但那只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到了「不要」的城鎮和「有用」的城鎮的分界點之後,我才明白這一點。

  「有用」的城鎮和「不要」的城鎮之間並沒有明確的分界線,因為沒有設置的必要。

  一眼就可以看出兩個城鎮的不同。從某個地方開始,建築物的質感明顯的改變。往「有用」的城鎮看去,都是些高聳入天,堅固、白皙又漂亮的建築物。看向「不要」的城鎮,都是些低到像是蹲在地上,窮酸到令人汗顏、骯髒的淒慘建築物。

  制定把人類區分為「有用」和「不要」政策的同時,也制定出都市計劃法,規定兩座城鎮只能蓋出那樣的建築。所以根本不需要設立什麼分界點。

  憐來到只要再跨一步就是「有用」的城鎮之處。

  潛入後,等待夜晚來臨,隨便找間店闖進去,裡面的物品要是豐富,只要偷那裡就夠了,憐是這麼打算的。偷竊的手法跟平常在「不要」的城鎮裡的相同,已經偷得很順手了,沒什麼好擔心的。要說會遇上什麼問題,就是潛入店裡時,應該怎麼避開保全系統,但現階段還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況且,沒想到連八字還沒一撇,眼前就發生這樣的問題。

  那就是,憐沒辦法進入「有用」的城鎮。

  兩個城鎮之間並沒有拉起界線,也沒有聳立圍牆。沒有任何能阻止憐移動的物質障礙。但是,她卻無法踏進「有用」的城鎮。

  「為什麼……」

  前面就是「有用」的城鎮,憐卻無法將腳步跨向她所認知的那道界線。

  「這麼……簡單的一件事,為什麼做不到……」

  只是走進「有用」的城鎮罷了,又不是什麼被禁止的行為,但是,為什麼……!

  哈、哈、哈——!

  呼吸變得急促又淺,頭像是發高燒而一片空白。

  意識越飄越遠——

  「有用」的城鎮——我要往那走。

  誰走?我走。

  我是什麼?是我。

  我就是我。沒有其它解釋。

  我要去「有用」的城鎮。

  誰也無法阻止。

  嗯嗯,沒錯。

  這跟我要去哪沒有關係,下決定的是我,我決定要去。

  所以,我要去,去「有用」的城鎮。沒錯,我要去,那邊有很多東西,我要去那大偷特偷。

  那是「有用」的人的東西。

  不過,是誰的無所謂。

  無所謂。

  無所謂。

  沒錯,是誰的無所謂。

  我要依我所期望的決定去向。所以,我要去「有用」的城鎮,既然決定了就要去……!

  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

  囉唆,閉嘴。

  那不是妳應該去的地方。

  為什麼不能去?

  連這個問題也要問?妳應該知道答案吧。

  因為妳是——

  「不要」的人類。

  「囉唆!那是兩碼子事!」

  因為自己的喊叫聲而回過神來。

  憐全身冒出冷汗。但是,腳卻一點也沒有向前進。

  「是嗎……原來如此。」

  呵呵呵……

  哈哈哈……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親自瞭解「有用」和「不要」的城鎮之間,是不需要分界線的理由了。因為「不要」的人類對「有用」的人類和城鎮,懷有永遠無法抹滅的自卑感。

  那界線就在心中。

  即使是認為自己和其它「不要」人類不同的憐都已經是這樣了。其它人類連想都沒想到也是當然的。

  「哈、哈哈……」

  發出虛弱的笑聲,憐回到夥伴的身邊。回去,在「不要」的城鎮裡,從和自己同樣貧困的人手上,搶奪原本就稀少的物資。那才是「不要」的街頭流浪兒能做的事。

  冰冷的淚珠從眼角靜靜滑下。

  憐發現自己正在哭泣而醒了過來。

  「原來……如此……」

  我是「不要」的人類。

  只是從那個時代來到這個時代,根本是不會有改變的。如果手中有改變那奇怪未來的方法,是否非得執行呢?那難道是出生於那個時代,卻幸運的在這個時代感受到幸福的我,應該盡的義務嗎……?

  「我……」

  憐躲在棉被裡,不作聲響的悄悄哭泣。

   ✩✿✿✿✿✰✩✿✿✿✿✰

  文化祭第二天。可以說越來越進入高潮。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比起第一天,第二天反而比較能游刃有餘。連昨天一味忙著接受點餐、送餐的玲人,今天也能開口說出「點紅茶的話,要不要順便來點香草餅乾呢」這種機伶的話了。

  「將來當服務生可能也不錯呢。」

  「玲人你又出現一些不著邊際的想法了。」

  可能是那頭金髮的緣故吧,看起來說像服務生,倒不如說像是男公關的和彥露出傻愣愣的表情說,接著將手指拙在銀色托盤邊,把托盤遞過去。

  「算了,反正我也玩得挺開心的。」

  「中午過後一定更好玩,一定會。」

  因為是咖啡店,中午過後會更忙。昨天也召集正在休息的同學一起來接待客人。

  「那個,鳴瀨同學,你趁現在趕快去休息吧。」

  雖然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但管理同學值班表的佳代子這麼對玲人說。

  「嗯,我知道了。」

  玲人取下繫在脖子上的蝴蝶結,並順手脫下圍裙。雖然也很喜歡服務生的工作,但遺是鬆了一口氣。

  他披上塞在櫃檯裡的運動夾克,正打算去看看別班攤販的情況時,因為出現在視線內的某樣東西而停下腳步。

  「上原,客人還在的時候,妳別忙著計算營收啊。全身發散出一股守財奴的氣息,亂恐怖的。客人會被嚇跑啦。」

  「不是啦。我不是在計算營收,是在計算庫存。」

  穿著女服務生制服,在空桌子上拚命用行動電話的計算器功能,正在計算庫存的朋香這樣高聲喊叫。

  「因為客人比昨天預期還要多,咖啡豆只剩下一點點了。」

  「還有幾人份?」

  「嗯——大概四十人份左右吧。」

  「是喔。那我不早點回來的話,就無法見證關店歇業的那一刻囉。」

  難得辦得這麼熱鬧,希望歇業的瞬間能參與其中。

  「如果沒剩什麼時間,那去吃個飯就回來如何?」

  「說的也是,就這麼辦吧。」

  玲人點頭同意和彥的提議。

  「你不休息嗎?」

  「啊——我不行。昨天幾乎都在玩,今天得補回來,所以不能休息。」

  走進櫃檯內,正準備站在仁美旁邊沖泡紅茶的和彥,手臂交叉,擺出×字,表示抱歉。

  「是嗎?那我要找誰一起去呢。」

  一個人吃午餐有點寂寞。

  但是孝佑才剛結束休息,玲人雙手交叉陷入思考,然後——

  「朝槻同學也才剛休息,她可能還在那附近吧。找她一起如何?」

  仁美如此建議。她順手制止打算用沸騰的水隨便沖泡紅茶的和彥,並開始用溫度計測量熱水的溫度。

  「朝槻?她打算自己一個人去吃飯喔。真是個寂寞的傢伙。」

  「因為啊……」

  仁美邊看著溫度計,邊用稍微奇妙的表情窺看。

  「朝槻同學,好像沒什麼精神。」

  「今天也是?」

  「今天也是。」

  還以為什麼對抗命運等等的麻煩事,昨天都已經解決了,是不是還有沒解決的呢?又或者只是心情還沒恢復呢?

  從憐的個性看來,後者的可能性較高。

  「我知道了,去看一下吧。」

  「去吧,弟弟。」

  「振作一點喔,僕人。」

  「你們別太過分了。」

  在和彥和仁美有點會錯意的加油聲中,玲人定出走廊。

  敲了敲隔壁一年三班教室的門,站在門口詢問正在換衣服的女生,有沒有看到憐,對方說她好像才剛走。

  「與其說我是弟弟或是僕人,還不如說是保護者……」

  玲人一邊碎碎念,一邊找尋憐的身影。

  雖然只是平凡的公立高中文化祭,沒想到客人還挺多的。走廊上有父母和穿著便服的他校學生來來往往,人口密度至少比地方鄉下的冷清商店街還要高。

  左右看看,在一對年長夫婦的肩膀跟肩膀之間,看到已經換回制服的憐的背影。玲人穿過人群,朝憐跑了過去。

  「喂,朝槻!」

  聽到玲人的叫喚,憐肩膀小幅度的震動了一下,卻沒回頭。

  因為憐停下了腳步,玲人追上她並繞到她面前。

  「妳還沒吃午餐吧?要不要一起去哪吃?」

  「……………………」

  對於玲人的邀約,憐連YES或NO都沒回答,反而是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

  「喂、喂。等等啊。」

  玲人慌忙的從後面追上。

  憐就像沒看到玲人,完全無視他的存在,自顧自的繼續往前走。在校舍中搖搖晃晃的走著,沒有進入任何一間飲食商店,直接定進校園。玲人雖然數次向她攀談,但是憐卻絲毫沒有反應。玲人中途放棄攀談,只是靜靜跟在她身後。

  校園裡,由運動社團開設的攤子整齊的排列著。空氣中充滿了由鐵板竄起的濃煙和味道,還挺濃烈的呢。一聞到醬汁燒焦的味道,雖然跟夏季祭典沾不上邊,卻也不是沒想過,比起開咖啡店或許賣廣島燒或炒麵也不錯。

  憐似乎不把玲人看到會想逗留的烤烏賊或烤玉米攤子看在眼裡,就這樣直接走了過去,但在某一個攤子前卻停下腳步。接著,像終於發現玲人的存在般開口說道:

  「我一直很好奇。」

  憐手指向攤子。

  「那是什麼?」

  「棉花糖。上面不是有寫嗎?」

  憐所指的攤位是游泳社賣棉花糖的攤位。

  「是糖果嗎?」

  「嚴格來說,算不算糖果我不知道,不過的確很甜。」

  「……是喔?」

  憐輕輕移動腳步,買了一個。

  「想吃就吃吧。」

  憐把繞著棉花糖的免洗筷遞到眼前。

  該不會要我把這個當作午餐吧?

  我可不想吃只有糖分的午餐,而且我不太喜歡這種過甜的棉花糖。

  ……該不會,她還在記恨煙火大會時候的事情吧?

  玲人想起那天他把運動飲料塞給憐說:「就吃這個解決吧。」那天解散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在解散之前,憐並沒有吃任何的東西。但那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就算記恨,也早超過時效了吧。

  「那我就吃一點吧。」

  稍微猶豫後,玲人將手伸出去,從纏繞在憐手中的免洗筷上,捏了一點宛如白雲般的糖,並放進口中。那棉花糖不一會兒就因唾液以及口腔溫度溶化了,口裡只殘留甘甜的感覺,這感覺玲人並不喜歡。之後雖然憐又把棉花糖遞到自己眼前,問「要不要再吃點」,但是玲人已經吃夠了,因此回絕了她。

  憐和玲人的視線並無交會,只是默默的吃著棉花糖。感覺她似乎真要拿棉花糖當作中餐,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玲人到棒球社賣炒麵的攤子買了兩份炒麵。

  「在這裡會妨礙別人走路,我們去旁邊吧。」

  玲人移動到校園角落,憐也乖乖的跟來。如果有長椅就好了,但就算要求學生會或是滴草高中的敦職員工特別準備,應該也沒有用吧。

  玲人倚靠在葉子開始變色的白楊樹樹幹上,拚命吃著炒麵。雖然只有醬汁的味道,但想說反正炒麵差不多就是這樣,因此轉眼問就把兩份都清光了。

  憐沒有倚靠在白楊樹上,而是站在玲人面前,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一小口一小口的將棉花糖送往口中。

  「……還真甜呢。」

  吃到快要看見免洗筷子尖端時,憐說出感想。

  「的確,我想原料應該是粗粒砂糖,所以和吃砂糖沒兩樣吧。」

  玲人展現毫無自信的知識後,憐用悲傷的視線看著棉花糖。

  「砂糖,是嗎?在不久之前,這對我來說可是珍貴物品呢。玲人可能無法相信,我們很難得吃到甜的東西。在夥伴之中有個叫馬克達涅爾的,只有在那傢伙偶爾偷到時,才可以吃到糖果之類的東西。」

  這確實是生長在物資充裕、什麼時候都可以買到的環境中的玲人所無法想像的。

  「當然,也因為我們本身沒有錢。我們是街頭流浪兒,所以不能工作。但至少我們也知道糖果的價錢。只要稍作努力、不在乎方法的話,也是能弄到可以買到糖果的錢。不過,就算有錢也買不到。你知道為什麼嗎?」

  玲人可以猜到答案。在憐過去生活的世界,可以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但是玲人卻沒有說出口。玲人知道要是說出口,憐會受到傷害。

  看到玲人靜默不語,憐又開始捏起棉花糖,送進嘴裡。

  「……『不要』的城鎮裡的物資肯定不足。如果有一百人,物資大概只有八十。這二十的差距,不管怎麼做,東西還是會不夠用,所以才窮困。相反的,『有用』的城鎮物資豐饒,有一百人,就有一百二十的物資,所以很豐裕。」

  「那……」

  憐加快捏扯棉花糖的速度,免洗筷的部分越露越多。被脫下暖呼呼衣服,看似窮酸的木棒被秋風無情的吹著。

  「實在很愚蠢對吧?有一百二十的物資卻只有一百人,那剩下的二十絕對不可能用得上,根本不需要。只要把多餘的二十送到『不要』的城鎮,那大家都可以獲得滿足,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做那種事。要讓『不要』的城鎮物資不足,才故意限制貨物流通。你不覺得這很愚蠢嗎?因為這種無聊的想法,故意讓我們過得那麼窮困。」

  啪滋。

  發出了輕微的聲響,那是憐折斷棉花糖已經被吃光的免洗筷聲音。

  「那……那,來到這個時代不是很好嗎?雖然是讓人生氣的理由才來的,但來了之後,不是反而賺到嗎?」

  「……說的也是,的確如此。雖然被判刑卻感到幸福,聽起來有點可笑,但現在的我很幸福。來到這個時代,進入滴草高中,認識玲人、朋香和仁美,我很幸福。就因為幸福,所以對夥伴以及其它『不要』的人類感到愧疚。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我能就這樣沉浸在幸福當中嗎……我會想到這些事情。」

  「朝槻,妳在說什麼啊……」

  接著,憐今天第一次轉頭和玲人面對面。

  「只有我一個人過得幸福,真的可以嗎……?」

  她褐色的頭髮在日光照射下,如金色般耀眼。髮絲在秋風的吹拂下,如同金黃色的河流。

  金色河流掩蓋住憐的表情。

  玲人有種被溫柔婉拒的感覺。

  「對我來說,只有自己幸福是一種重擔。我想,差不多該卸下這個重擔了。」

  「朝槻……?」

  「謝謝你,玲人。還有對不起。」

  用細小、真的非常細小的聲音呢喃之後,憐離開了玲人身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當中。只要想追的話,一定可以追上。但是,不知為何,卻有種不能追過去的感覺。

  「朝槻……」

  在金色的河川當中,似乎看到清澈透明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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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熊 發表於 2009-3-5 02:56 PM

  9 堅持不懈的信念絕不動搖的想法——Emphaitc belidr and Unchanged mind


  一年四班的咖啡店盛況空前。

  雖然不知具體的數字,但看見朋香臉上的笑容,就肯定應該有相當高的營收。以把利潤還給大家為由,提議隔天的補休日去KTV慶功,並邀請全班同學出席。憐雖然完全不懂J-POP,但只要能跟同學一起嬉鬧,會不會唱歌都無所謂。

  然而,憐卻婉拒出席。她站在路旁等待玲人。

  夜空中的明月,只差一點就是滿月,耀眼的白色月光照在柏油路面上。

  憐想起前一陣子,在電視上看到某部外國老電影裡,一位女性沐浴在月光下跳舞的畫面。那位女性被柔和的音樂和月光包圍,踏著優雅且輕柔的舞步。當初在電視前,抱著膝蓋看那畫面時,憐完全不瞭解那畫面的意義,只是歪著頭思考。但是像現在這樣,全身沐浴在白色光芒下,心中才生起「原來如此」的想法,會想跳舞的心情是不難理解的。

  回想電影中的畫面,憐旋轉身體畫出圓形。

  代替那因些微欠缺而遺憾的月亮畫出圓形。

  心情好像變輕鬆了些。

  憐不會跳舞,她只能一直在原地打轉。像人偶?像小丑?像舞姬?還是像發了狂的老鼠?

  月亮,不論現在或未來,它的樣貌都沒改變,功能也沒有改變。

  啊啊,對了。月光不是為了跳舞而存在的,是為了照亮大地。

  對於憐這個在未來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來說,月亮是晚上最重要的明燈,她從沒奢求月光有其它作用。雖然如此,現在她卻奢求月光成為跳舞時的聚光燈。

  抱歉。

  抱歉。

  抱歉。

  連正在向誰道歉也搞不清楚,不斷的道歉,接著繼續旋轉。

  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前一陣子,在動物節目上看過追著自己尾巴跑的老鼠,妳跟那老鼠還真像呢,朝槻。」

  在他眼中,自己看起來似乎像老鼠。那麼現在,自己真的就像發狂的老鼠嗎?其實憐心中並不否認。

  「我在跳舞。要一起跳嗎?」

  腳噠的踏下,停止旋轉。

  「抱歉喔。自從小學運動會跳土風舞時,踢到女舞伴的腳而讓她哭出來之後,就發誓再也不跳舞了。我好像很沒有韻律感。」

  「是嗎?那真可惜。」

  「……那,這是為了什麼的儀式呢?」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

  不足為了什麼而跳才是真正的理由吧。在犯下有意義的罪惡之前,所做出無意義的兒戲,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距離五公尺左右的地方,穿著便服的玲人站在那裡。相對照之下,憐是制服打扮。這麼穿其實也沒什麼特別意義……不,似乎有?自己也不太清楚。

  「……慶功宴辦得如何?」

  「爛斃了。大家都還只是高中生卻狂喝酒,胡搞瞎搞的,搞不清楚到底是KTV大會還是飲灑大會,我不會喝酒所以沒喝,都在幫大家收拾爛攤子,尤其上原那個傢伙最糟糕,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硬把酒往別人嘴巴裡灌的。」

  「很像朋香會做的事呢。」

  對滿臉掃興的玲人笑了出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

  「啊啊,不、抱歉。不過,想像那個畫面就忍不住。」

  亂成一團、吵成一團、感情一片融洽,那真的很棒呢。

  「如果朝槻也來就好了。」

  聽見玲人的話,她收起笑容,滿臉嚴肅的搖頭。

  「不能去,不可以去,和班上同學一起胡鬧,這太像玲人的作風,現在的我無法辦到。」

  對於已下定決心要殺玲人的憐來說,這件事她做不到。

  取出暗藏的小刀,讓刀刃從刀鞘露出。月光反射在刀刃,散發出狂野銀光,均勻的朝四周發散。今天白天,憐第一次將這把小刀磨光,磨光後的效果就是如此,如鏡面般反射出光芒,宛如刀身本身就會發光。憐打從心底向刀子道歉:「很抱歉你的主人竟然是這樣的我。」

  「好像曾經發生的一幕喔,這樣很沒梗喔。」

  玲人的表情也變得嚴肅。大概察覺到她在做什麼,以及自己將被怎麼樣。

  「曾經發生過,是嗎?也對,看起來的確如此。但那時候和現在有決定性的不同。」

  「喔?」

  玲人用輕鬆的語調回問,他壓低身驅,把重心稍微放低。

  「這次會改變的不是我的命運,而是未來的命運。」

  ——所以,我應該殺掉玲人。

  嚏,現場留下這道微弱的聲音,憐舉起小刀朝玲人襲擊。這不是翻版,雖然她如此否定,但現在的景象卻讓她產生似曾相似的強烈感覺。那時候的罪惡感也隨之浮現,決心似乎因此而動搖萎縮。

  憐硬把這個想法從腦中甩開。

  我不殺玲人不行!那是我被賦予的使命!

  一口氣拉近距離,從左肩到右腹部,如畫直線般砍過。但,玲人向後退一步,輕鬆閃過。接著,像是倒轉般,從右腹部往左肩,同樣畫了一條直線。但這次也被玲人輕鬆閃躲過。

  憐嘖的輕聲咋舌,動作從揮砍變成剌擊。憐朝著憐人的左胸,毫不遲疑的用力刺了過去。但是玲人卻拍開憐握著小刀的手臂,輕易的改變了刺擊的軌道。雖然一度加上假動作攻擊,但還是沒用。

  又來了。

  憐心中有種厭惡的感覺。

  玲人的運動神經還不錯,但那也只是以這個時代的日本高中生程度來說罷了,跟五百年後的世界,身為街頭流浪兒的憐應該無法相比,但是憐的刀子卻絲毫傷害不了玲人。這不只是玲人的力量,也是因為時間的洪流為了不讓歷史有所改變而產生的防衛本能,時間的洪流站在玲人那一邊,但這樣的話,未來就不會改變。不管如何,憐都想改變那錯誤的世界,她發誓要這麼做。

  「如果我有違背命運的力量,就該讓我發揮!」

  為了斬斷和玲人結合的命運,改變那扭曲的未來!

  憐像甩鞭般柔順無礙的猛踢,玲人雙手交叉進行防禦,但憐不客氣的施加更多力量。憐的體重很輕,身體很容易因踹擊所帶來的衝擊而站不穩,就在感覺到玲人施加力量防禦時,和柏油地面接觸的那只作為重心的腳也離開地面,將全身的體重施加在踢出去的那隻腳上。

  感覺自己的體重和力道都集中在腳時,卯起勁往玲人踢去,接著利用反作用力,將自己的身體射出去.

  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水泥牆,就在撞上前,身體在空中扭轉,兩腳接觸水泥牆,再利用這股反作用力,撲向玲人。

  「嗚……!」

  風聲中也混雜著玲人的聲音。憐那速度超越弓箭宛如子彈般的攻擊,因玲人那像雜耍團般扭動身體方式,讓他在干鈞一發逃過攻擊。

  知道攻擊被對方閃過後,憐立刻扭轉身體,利用反作用力當阻力,在柏油地面上著地,絲毫不停頓的用腳絆倒玲人。

  「哇啊……!」

  玲人來不及反應的向後倒下。

  雖然想立刻站起,但對憐來說,他的動作太遲緩。憐整個人壓在玲人身上,用小刀刀尖抵住玲人的咽喉。

  「別動。亂動的話,我會毫不遲疑的刺穿你。」

  在被撥開之前,憐用冷酷到連自己都會結凍的聲音這麼宣告。玲人像是投降般放棄做任何動作,但卻開口說:

  「妳的運動神經還是一樣恐怖呢。」

  「我和玲人你們不同。」

  沒錯,我們不同。雖然不是完全不同,但卻是具決定性的差異。

  「我並不那麼認為耶,因為DNA的形狀又沒有任何改變。但生物課倒是沒有提過,說五百年後的人類會進化成像妳這樣。」

  「我不是說那個。是指生長的環境、想法以及心態不同。」

  「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吧?就算是複製人也不可能百分之一百相同吧?」

  就這樣被憐壓在地上,玲人緩緩搖頭。

  「我想說的,並不是那件事。我是說,我的過去和玲人你們完全不同。」

  「但我們現在擁有相同的東西吧?」

  玲人跟自己都在的教室、遊樂場地、上同樣的課、一起玩耍。

  那是憐和玲人所共有真實的現在。

  那是非常棒、非常重要的東西。

  「…………!!別想轉移話題!」

  憐差點因此動搖。握著小刀的手更加用力。

  咽喉被小刀刀尖抵著,但玲人似乎完全不在意的繼續說話:

  「我可以問妳理由嗎?因為朝槻的樣子很奇怪,隱隱約約感覺得出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現在這種狀況倒有點出乎意料。」

  玲人說真頭大呢,然後露出苦笑。那是他有點煩惱時會出現的表情。但現在對玲人來說,應該絕不只有「有點煩惱」而已。

  ……為什麼,都到這種時候了,玲人還可以露出這種表情……

  如果換成玲人站在憐的立場,說不定玲人臉上會掛著笑容。

  真羨慕玲人那樣的心。

  「……一年四班裡,有個叫做七緒真依的吧,她跟我是同一時代的人。」

  「七緒嗎……」

  玲人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隨後咕噥著說:「是嗎?原來如此。」

  「是她告訴我的。她說有辦法可以改變那扭曲且滿是錯誤的未來。而且,只有我可以辦到。」

  「那個方法該不會就是殺了我吧?」

  仍被憐壓在身上,玲人發出無可奈何的歎息。

  「無聊至極的方法。」

  「但她說,這是代價最小的方法。只要玲人一死,『時間的意思』就不會誕生。只要『時間的意思』沒有誕生,未來的社會就不會變成那樣。也不會有『有用』和『不要』的區別。」

  刀子的刀尖又朝玲人的咽喉逼近一公厘。

  「也不會有像我這種,因為沒有道理的理由而非得當街頭流浪兒的孩子……」

  「這個說辭倒是挺不賴的……但誰可以證明殺了我,就一定可以變成那樣?」

  玲人挖苦似的詢問憐:

  「殺了我,未來絕對會改變嗎?」

  「會改變!我可以改變命運!」

  「……雖然從沒聽說過,但這是七緒告訴妳的嗎?她說的可信嗎?」

  「實際上,朋香和仁美沒死!」

  「話雖如此,但也不能保證殺了我,未來就會如朝槻想的有所改變吧?」

  「那是因為——」

  的確,說不定真是如此。朋香和仁美近在憐的身邊。不過,未來則是在遙遠的五百年之後。「絕對會改變」,憐無法如此斷言,也無法確認。

  刀尖開始向後退縮。

  但是,有道聲音阻止她的舉動。

  『——歷史的確會改變,這點在下可以保證。』

  「……竟然在一旁偷窺,這習慣不好喔。」

  憐瞪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寄宿在七緒真依身上的「他」,從高壓電柱子的陰暗處緩緩現身。

  『本想親眼看到願望達成後再消失的。』

  像是要強調自己存在一般,緩緩的張開雙手。

  「……妳是哪位?七緒稱呼自己應該不會這麼男性化。」

  不管刀子仍架在咽喉上,玲人轉過頭,投以可疑的視線。

  『身體是七緒真依的,現在我只不過是稍微借用一下。你好,鳴瀨玲人。我是「時間的意思」的心。』

  「心?」

  『雖然如此,但還是希望你別叫我「時間的意思」。我沒有特定的名字,隨便叫就可以了。和其它人談到我的時候,用「他」來稱呼就可以了。』

  「我沒問你這些事。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出現,原來你就是萬惡的根源啊?」

  對於玲人的厭惡,「他」臉上浮現自嘲的笑容。

  『的確,「時間的意思」是萬惡的根源。但只要你死,那萬惡的根源就會消滅。我是機械,不會像人類會說謊,我保證未來絕對會改變。』

  「意思是要我心甘情願的被犧牲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

  「為何非得為了五百年後的未來犧牲性命呢?我才不想知道五百年後的未來會變成怎樣。」

  「玲人!」

  憐手上刀子的刀尖觸碰到玲人咽喉的肌膚。

  「剛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

  憐似乎變得不是下定決心,而真的因憎恨而想殺了玲人。

  「那是當然的囉,五百年後對我來說太遠了。」

  玲人將看著「他」的猜疑視線,栘到憐身上。

  「就算玲人的子孫活在那個時代也無所謂!?」

  「對連小孩都沒有的我談什麼子孫,根本不可能有感覺吧?」

  「對玲人來說,或許那是遙遠的未來,但我卻曾活在那個時代!」

  左手手掌扶著刀柄尾端,擺出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刀子的架勢。

  「那個時代是我的故鄉!」

  「我知道朝槻一直很在意五百年後的未來。但是,那是朝槻的全部嗎?」

  「幾乎是!我到這個時代才四個月!其餘都是在五百年後的未來度過的!」

  被「時間的意思」決定為「不要」,並被丟到「不要」城鎮的設施,逃離設施後,和夥伴一起以街頭流浪兒的身份努力苟活。被沒有道理的痛苦折磨,只能繼續抱著憤怒活下去。

  「我希望故鄉能夠變好!」

  憐憎恨自己的故鄉,也為它感到可憐,讓那個故鄉變好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執行那個力量,有什麼錯!?

  「但故鄉不是現在,而是過去吧?」

  「別用什麼過去過去的唬爛我!重視過去有什麼錯!」

  「我沒說妳錯!」

  「…………!?」

  「我的意思是,別把過去看得那麼重!跟故鄉相同,妳也應該珍惜現在所處的地方!想清楚!殺了我,現在的這一切都會毀了喔!?」

  被玲人這麼怒吼,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然後,玲人緊瞪著憐,而憐只能默默的接受那道視線。就在此時,「他」突然介入。

  『不需要擔心,朝槻憐。七緒真依會努力湮滅證據、製造不在場證明。最糟的情況,也可以讓拉七緒真依頂罪。是我勉強妳殺人,這點安排是應該的,我不會破壞妳現在的生活。』

  「不是可以過下去就行了,白癡。」

  玲人猜疑的視線看向「他」。

  「殺了同班同學的我,朝槻的心境一定會有所改變吧。殺了同班同學的我,還能像往常一樣跟上原她們嬉笑嗎?」

  「能跟上原她們嬉笑嗎……?」

  憐重複玲人的話。

  「朝槻,好好想想。殺了我之後的事情。」

  「啊……!」

  從沒想過——只要去想,就會知道事情將怎麼發展,所以才不去想吧。

  殺了玲人,玲人從教室消失,班上的同學都會難過,應該也有同學會對犯人表露憎恨和憤怒吧。混在那些同學當中,裝做什麼都不知道,明明殺了玲人,還有辦法和大家一起裝出悲傷嗎?而且今後,能夠對大家隱瞞事實繼續待在學校裡嗎?

  「啊啊,啊啊——!」

  憐的身體開始發抖,她害怕了起來。

  要親手捨棄這散發光芒的美好空間……?

  辦不到、辦不到、辦不到。

  這種事情,我辦不到。

  我、我……

  「沒錯……對我來說,那裡是很重要場所……」

  說不定比過去還重要。

  「我不要捨棄那個地方……」

  憐宛如囈語般呢喃,刀子也從手中滑落,接著喀啦一聲撞擊地面。

  「他」走近憐,俯瞰兩人。

  『比起全世界的幸福,妳寧願選擇個人的幸福是嗎?朝槻憐,那就是自私。和「有用」的上層人士沒什麼不同。』

  「我不想殺了玲人……」

  沒錯。殺掉玲人才能得到的未來,我不要。

  是誰告訴我,曾是監獄的學校是個很棒的空間?誰是我第一個朋友?誰幫助孤獨的我?不全都是玲人嗎?

  憐在這個世界只有四個月,撇開這四個月,在未來經歷的過去是她其餘的人生。絕對沒辦法捨棄未來。可是,將她從孤獨當中解救出來的是玲人,讓她覺得這個時代很棒的也是玲人。殺了玲人,似乎一切都會走回頭路。

  我不想殺了玲人……

  這種想法在憐心中漸漸凝聚成形。

  「我不會殺死玲人。」

  憐這麼告訴「他」,但卻不是斬釘截鐵的說,語氣就像是知道會被父母罵,卻還是承認自己惡作劇的孩子。

  『……因為妳的選擇,而讓未來腐敗也無所謂?』

  「我需要玲人,我不想殺死玲人……」

  因為知道自己不對,所以自我辯護的語氣十分柔弱。

  『那樣說不對喔,朝槻憐。我再說一次,這樣和「有用」的上層人士沒有兩樣。』

  「囉唆囉唆囉唆……」

  「他」說的話既真實也正確,所以聽起來更刺耳,憐不禁掩住耳朵。

  「他」繼續責難。

  『妳的夥伴知道妳的選擇之後,會怎麼想呢?一定會責怪妳吧。』

  「我也覺得很對不起大家,沒錯,是我的錯,以自己的幸福為優先。但是,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想做。」

  我把夥伴和自己現在的幸福擺在天秤上衡量,最後選了幸福,憐知道智莉他們一定會生氣。

  幸福已經不是重擔,似乎即將轉變成痛苦……

  「——別在意那種事情。」

  玲人將手伸向憐搗住耳朵的手,輕輕的觸碰。

  「這件事本來就很怪,為什麼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朝槻呢?朝槻到底做了什麼?是這傢伙讓未來變爛的嗎?不是吧?」

  「玲人……」

  身上的痛苦似乎被輕柔的撫去。

  『但是,只有她握有改善的鑰匙。』

  「那也不一定吧。我把命運或是未來什麼的都當成廢物般唾棄,也不相信我會和朝槻結合的命運,也不認為未來一定會變成朝槻所說的那樣,所以改變未來的方式一定有很多。大家不是常說嗎?『未來充滿無限的可能性』。」

  「他」無奈的歎息。

  『我、朝槻憐和七緒真依都是從五百年後的未來過來的。你看不見這個事實嗎?五百年後的未來早已確定。未來才不是無限的,未來只有一個。』

  「那是你們眼中的未來吧,那不是我的未來。所以,我不相信那種讓人不爽的爛未來,只要不相信,那樣的未來就不會到來。」

  『完全是小孩子耍脾氣,連歪理都稱不上,根本沒有任何理論或理由根據,你剛剛說的話還真是聽不下去。』

  「他」的話語開始參雜不耐煩的味道。

  玲人說著「走開啦」,推開壓在身上的憐,緩緩站起身來。

  「我是認真的。」

  『那你還是個小孩。』

  「這點我不否定。」

  玲人雖面帶苦笑,但眼神十分認真。

  那確實是孩童般任性的想法。但是——

  「但卻是很棒的想法。」

  憐對玲人露出微笑。

  「我最喜歡玲人那種想法了。」

  沒錯。應該有不用殺玲人,也可改變未來的方法。說不定有不用殺人就可以改變未來的好方法,說不定有「時間的意思」沒發現的方法。

  「我支持玲人的想法,所以我需要玲人。」

  憐筆直回看「他」,直接了當的說:

  「我需要玲人。」

  『……妳剛剛的發言,代表妳將順從命運喔。』

  「將那命運賦予給我的你竟然還敢這麼說!命運和歷史沒有關係,我做出了選擇,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所抱怨的!」

  為了讓這句話更加具體,憐握住玲人的手。

  玲人揮手甩呀甩的,想甩開憐的手,但憐卻不放開手。

  「喂……該不會,連我也沒資格抱怨吧?」

  憐嘻嘻的笑。

  「當然。」

  一旦決定,就要貫徹到底。

  『…………』

  「他」用沉痛的表情看了憐片刻——

  『……結果變成這樣嗎?』

  打從心底發出惋惜的歎息。

  『當我知道適合妳的命運就是待在鳴瀨玲人身邊時,多少有預感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要改變命運和歷史果然很困難。』

  「剛才不是說過嗎?這跟命運及歷史沒有關係,是我自己作出的決定。」

  跟時間洪流和命運的力量毫無關係,憐自己做出了決定,她決定不殺玲人。

  『妳的感情根本一點都不重要。結果,歷史還是沒有改變。』

  「他」緩緩拾起憐的小刀。

  『還好我有備案。』

  小刀在月光以及街燈下,閃耀著光芒。

  憐不認為他要把小刀撿起來還給她,因此鬆開握住玲人的手,擺出架勢。

  『知道為什麼特意把七緒真依這個人類送到這個世界嗎?』

  「不是為了告訴我,叫我殺了玲人嗎?」

  『沒錯。那是第一個目的。妳願意殺了鳴瀨玲人那最好。但是,如果只是來傳達要妳殺了鳴瀨玲人,還有其它方法。因為我是「時間的意思」的一部分。第二個目的是為了直接取得你們的資料,但這也不是沒有其它方法。』

  試著揮動握住小刀的手臂,確認力道。

  『之所以選擇這麼麻煩的方法,是因為我覺得,最好準備能讓我進入這個時代的憑借物。妳知道為什麼嗎?如果妳沒殺鳴瀨玲人,那就由我來殺鳴瀨玲人。』

  「真依說過在未來世界,沒有人擁有能改變命運的才能,那是騙人的嗎?」

  『不是騙人的,以「人類來說」,只有妳。』

  「喂……該不會你也有那種能力吧?」

  玲人有點吃驚的插嘴。

  『你猜得沒錯。改變命運的才能,起源於有向上心以及競爭心等想讓事物變好的強烈願望。我期望未來世界可以變得更好,那就是我存在的意義。理所當然的,我也有改變命運的力量。因為我不是人類,能力確實要比朝槻憐弱,但我也應該可以改變命運。就因為如此,我才把七緒真依送到這個時代。』

  「你想叫七緒去殺人!」

  『不是。殺你的人是我。七緒真依的心並沒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她單粹只是把身體借給我罷了,而且,這也已經得到七緒真依的同意,因為她是我唯一的協助者,我不會騙她的。』

  「他」緩緩舉起小刀。

  「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絕不會讓你殺了玲人!」

  憐擋在玲人前面。但是「他」的態度很冷靜。緩緩晃動著憐的小刀。

  『妳真的搞不清楚耶。我幹嘛特定做出要殺害玲人的宣言?是因為確定我會成功,我是「時間的意思」,可以看到結果——』

  話說完,「他」便做出脫離常軌的動作。

  話語的餘音繚繞,「他」卻已站在憐和玲人之間了。

  「「什麼——!?」」

  兩人同時發出驚訝聲,刀子襲向還來不及反應的玲人。

  「怎能讓你得逞!」

  憐用整個身體碰撞,讓「他」的攻擊偏離玲人。因為真依的個頭嬌小,雖然只是被體重很輕的憐猛力一撞,但「他」的身體也東倒西歪。

  『嗚——』

  為了取回失去的平衡,「他」往後退了一大步。

  『妳想阻止我嗎,朝槻憐。』

  「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讓你殺了玲人!」

  憐毅然決然的聲音在沉默的夜晚中響起。

  『是喔。不過很可惜,先跟妳說,那麼做是沒用的。』

  接著,「他」的身體又從憐的視線中消失。

  「嗚……!!」

  當憐回頭時,玲人的手臂已經被小刀劃開。

  「玲人!」

  憐跑了過來,朝「他」猛踢過去。

  「他」很輕易的閃過,再次和兩人保持一段距離。

  「沒事吧,玲人!?」

  「比被朝槻剌的時候要好。」

  衛生衣的布料似乎發揮了一點保護力,只見玲人露出的右手臂傷口並不深,不過鮮血卻不斷湧出。

  總之,可以暫時鬆一口氣,憐狠狠的瞪著「他」。

  「剛剛的動作,該不會是瞬間移動吧?」

  是監察官使用的瞬間時空移動。原本是為了保護回到過去的人類所使用的功能。

  『抱歉,錯了。七緒真依和妳一樣,無法做出瞬間移動。』

  「因為她變成了這個時代的人嗎?」

  『並不完全正確。』

  「什麼……?」

  憐雖然表示驚訝,但「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還將話題拉回。

  『七緒真依無法瞬間移動。而我的動作,只是將七緒真依的身體能力發揮到極限。身體本來就是能依照心靈所想,隨心所欲的活動。』

  聽起來,就像在說自己的心靈優於真依的心。真是超級不爽。

  「……如果不是瞬間移動,那就有辦法防禦。」

  『妳似乎是很認真,但對能夠看到結果的我來說,聽起來就像是死不認輸的狡辯。』

  「我不是有改變命運的才能嗎?如果是這樣,結果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別太期待會有奇跡般的改變。要殺掉鳴瀨玲人是不可能改變的。這麼說好了,比起妳改變命運的能力,我身體的能力比較優秀。問題在於事成之後,歷史會不會照我想的改變,這一點我沒有自信。「時間的意思」真的會消失嗎……』

  「『時間的意思』就是你自己吧?你不是立下了偉大的自殺計劃嗎?」

  用手壓著被刀子劃開的部位,玲人厭惡的說。

  『我不能否定你所說的,這的確是自殺,因為我想死。』

  「那就一個人去死啊!」

  『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出現在「時間的意思」中極小部分的人格,並不擁有肉體,所以不能像人類那樣喝毒藥或是上吊自殺。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消除「時間的意思」。只在這裡說,我最討厭「時間的意思」,只不過是具機械卻被當作神明般對待的「時間的意思」,所以,想要證明我比「時間的意思」更為人類著想,然後消失在世界上,和「時間的意思」一起。』

  「你討厭自己的程度也挺誇張的。」

  『怎麼說我都無所謂。反正以結果來說,我所做的事都是正確的。在歷史上,我的情感就像是附送品。』

  「……就因為這樣的理由……」

  憐憤怒的怒吼:

  「為了那個理由,就要殺掉玲人嗎!」

  『妳要好好聽別人說話,朝槻憐。我的情感只是附送品。不論是哪種善行,不可能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發生。這個時代的人類不也一樣嗎?因為器官移植而得救的人或是家人,會積極的登記為器官捐贈者;而家人都很健康的人,要他們登記成器官捐贈者這件事是很遙遠,所以連想都不會去想。孩子在交通事故中身亡的父母,會積極投入修改法律條文的活動:沒遇到那種事情的父母,腦裡就只注重教育。雖然看起來是很了不起的行為,但造成行為的原因,極大多數都是很自私的。我討厭「時間的意思」,所以希望他消失。找了又找,才發現那是將行為正當化的理由。所以,我才光明正大的採取行動。有錯嗎?』

  一想到這種傢伙竟敢責怪自己做出的選擇,憐的火氣就越來越大,不爽了起來。

  「我現在確定了!你果然不是什麼神!」

  「他」露出不管妳說什麼也沒用的笑容。

  「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因為我是「時間的意思」這個機器中,偶然產生的微不足道的心。』

  「我不會讓你殺了玲人的!我要保護玲人!」

  憐對「他」及玲人宣書。

  「朝槻……!」

  「他」緩緩搖頭。

  『我應該說過吧。結果是可以預期的……』

  話似乎猶言在耳,「他」就站到玲人身旁。但這次不是站在憐和玲人中間,而是站在玲人的另外一邊。

  來不及了——!

  玲人會被殺?我不要那樣!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那樣!那種未來,我死都不想承認!

  ——妳有改變命運的才能——

  真依的話語閃過腦海。那句話可以相信嗎?不,我才不想相信那種東西!

  抓住玲人快被小刀攻襲的身體,猛力一拉,讓自己的身體挺向前,和他交換位置。

  「咦——?」

  就在聽見玲人聲音的同時,憐的腹部已經被小刀深深的剌入。

  痛。

  雖然痛,但是比幸福背後的痛苦要好得多。

   ✩✿✿✿✿✰✩✿✿✿✿✰

  玲人沒能立刻意會發生了什麼事。

  被抓住領口,以不可置信的力量向後拉,並丟了出去。在這過程中,視線裡好像出現某個金色的東西,玲人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用布鞋鞋底抵銷被往後拉的勁道,看向瞬間之前自己所站的位置,才知道剛剛反射出月色光芒的,是憐的頭髮。

  玲人並不喜歡月光的顏色。因為不知道究竟是白色還是黃色,或者也不是這兩種顏色,總之,就是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顏色。他覺得那是捉弄人的顏色。但是,打在憐秀髮上的月色竟會如此漂亮。那是有形體,卻又無比虛幻、美麗的金色光芒。是比陽光柔和的光線。是只有憐和日光才能散發出的光芒。

  那道光芒痛苦的搖晃著。

  「咦——?」

  憐的腹部,插著屬於她持有物的那把小刀,但玲人還是沒能立即領會。

  『……妳要這樣阻礙我?』

  「我應該說過……我會保護玲人……」

  『我也說過兩次了,結果我早已知道。』

  「他」毫不客氣的將小刀從憐的腹部拔起。

  「嗚……!」

  隨著憐忍痛所發出的聲音,黑色柏油路面同時啪噠啪噠的開起紅色的花朵。

  玲人察覺到,那是小刀拔出時隨之噴出憐的鮮血後,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麼會如此的本末倒置。

  「啊——朝槻!!」

  「快逃,玲人……!這傢伙的目標是你……」

  憐邊說身體邊因痛苦而傾斜。

  「妳這混蛋在鬼扯什麼啊!」

  玲人從後方抱住、支撐住憐的身體。碰到她腹部的手,有種滑溜溫熱的感覺。玲人狠狠瞪著「他」。

  「你幹了什麼事!」

  『幹了什麼……我打算殺死你啊。一開始就說過了吧。朝槻其實做了毫無意義的傻事。』

  也許可以用天真來形容,從「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罪惡感,「他」相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

  「你說什麼……!?」

  『我不是說了,結果是能夠預見的。朝槻憐,難到妳還想用身體保護鳴瀨玲人嗎?』

  「那……當然。」

  憐嗚……的低喃著,她虛弱地壓著玲人的身體,想憑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玲人被殺……我才不要……所以,我要保護他……」

  憐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但卻沒有。

  『這不是剛才也想殺了他的人應該說的話吧。』

  「隨你怎麼說……我不再猶豫了……!」

  這是經過一番掙扎後所得到的答案。所以,她不會再動搖。

  玲人也深刻的瞭解。

  「但也沒必要像這樣胡來吧!」

  玲人很開心憐不是為了未來世界,而是選擇自己現在的生活。而在那生活當中也包括自己,這也讓他很開心。但是,為了這個選擇而以身體對抗,這實在太過火了。即使那樣做,玲人也不會覺得開心。

  「要是妳死了,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

  玲人抓住憐的手臂,想把她拉開。但是憐卻甩開玲人的手,繼續站在玲人前面。

  「我想這樣做……讓我做。」

  憐笑了。用充滿驕傲、信念以及決心的表情笑著。

  『……我稍微修正一下吧。看來妳並不像「有用」的上層人士,為了自保而行動。應該說,妳的動機和我比較相近。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就太可惜了。或許妳可能會成為完全理解我的人。』

  「我怎麼可能成為理解有自殺傾向機械的人呢……」

  哈、哈、哈,憐的呼吸漸漸變得紊亂。

  『就算開始的動機確實是自殺,但祈求世界變得更好也是事實。』

  「他」逼近一步。

  『所以,我要殺了鳴瀨玲人。』

  「我說了,不准……!」

  『我也說了,結果是可以預期的啊。』

  憐狠狠的瞪著,「他」卻露出爽朗的笑容回頭看。

  「朝槻,夠了!」

  實在忍受不了,玲人又像剛剛一樣,用力的把憐拉到自己後方。

  「玲人……!」

  咚的一聲,傳來憐跌倒在地的聲音。雖然有點粗暴,但就體力來說,與其讓她繼續站著,還不如硬逼她坐下比較好。

  「來吧,如果目標是我,那就衝著我來吧。」

  用看透身材嬌小的真依的眼神瞪著「他」。

  『真是有勇無謀,鳴瀨玲人。你的身體性能很普通,精神狀態也很一般。是不可能贏得了將七緒真依肉體發揮到最高境界的我。』

  「你這個囉嗦的寄生蟲。」

  邊這麼回罵,邊拚命思考該怎麼做才好。不趕快帶憐去醫院一定很危險,得快點才行。

  要跟上次一樣嗎?犧牲一隻手來搶奪刀子嗎?不,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他和那時候的憐不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要殺了玲人。一旦人類下了那樣的決心,就算是外行人,要殺一個人應該也不成問題。因為「他」的目的就是殺了玲人,所以,情況變得如何還是會襲擊而來。究竟該怎麼做才奸?只要讓「他」無法達到目的就好了?但是,那種狀況到底是——

  ——啊,有了。非常直接的狀況。

  「可惡……!」

  他想到一個不太願意做的方法。而且是孤注一擲。老實說,他真的不想那樣做。

  混蛋!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做了,是吧!

  「他」用真依的衣服擦拭沾在小刀上的憐的血,但沒辦法全部擦拭乾淨。

  『你有心理準備了嗎?你是為了未來而死的,就抱著驕傲去死吧。』

  「我並沒有那種覺悟,也不覺得驕傲,我也不打算為了未來而死,也不相信你說的未來。」

  『你還是個小鬼頭。』

  「不用你費心。」

  跟外表是真依的「他」對峙,坐在後面的同學朝自己逼近。

  雖然曾覺得她有些可疑,但從沒想過,她竟會跟憐當初一樣想殺死自己。是不是面相中有女劫呢。

  一點也不值得開心。

  讓和彥知道的話,一定會被笑。

  玲人一步一步向後退,背緊貼在牆壁上。

  『……想逃請便,不過那一點也沒用。』

  我不逃,我絕對不可以逃。丟下挺身保護自己的憐逃跑的這種行為,玲人做不出來。

  『那麼,就請你為了未來犧牲吧。』

  「他」舉起小刀,衝了過來。玲人瞬間捕捉到他的動作。

  逼近的小刀,銀色尾端畫出凶器的軌道。真的,就像過去的翻版。

  「不過,我根本不想被你這傢伙刺到!」

  玲人原本就不感到恐懼。他讓意識更加集中、感覺比小刀還要敏銳、肌膚甚至感受到銀光所帶來的刺痛。

  玲人用左手抓住筆直刺過來的刀刀,右手使勁朝「他」握著小刀的右手砍下。

  『…………!!』

  或許是出乎意料的抵抗吧。「他」皺眉,小刀接著離手。

  玲人用揍人的右手緊緊握住失去主人的刀柄。

  左手掌心刷的被一刀劃開,鮮血讓手變得濕滑。張開手掌一看,掌紋被紅色的線垂直切斷。

  看看刀刃。

  是鮮紅的。

  上面有憐跟玲人的血。

  「很痛耶!」

  先開口痛罵一頓,接著,緊握住左手。

  『我就是想殺了你,所以,就算你責罵我,我也不會在乎。』

  手變空的「他」,還是非常冷靜的樣子。

  『雖然小刀被奪,但我依舊不會動搖。因為人類可以空手殺人。』

  「那種事我也懂。」

  『那,你打算用那把刀子殺了七緒真依嗎?你就試看看吧,肯定行不通的。』

  「我才不想做那麼危險的事呢。」

  『那你拿那把小刀想幹嘛?』

  「想這樣。」

  玲人將刀柄反握,刀尖對準自己的心臟正上方,感覺到刀尖正抵著自己,對刀子的恐懼突然湧現。

  『……你想幹嘛?』

  「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死嗎?要朝槻或是你殺了我,對吧。既然如此,我就不讓你如願。」

  『……你說什麼?』

  「不懂嗎?意思是在被你殺死之前,我先自殺。」

  玲人說完後,「他」愣了一下,下一秒便開始開懷大笑。

  『啊哈哈哈!愚蠢至極!你不可能做得到的!這根本是故弄玄虛!』

  「是啊,故弄玄虛。不過啊,要是我看開了,反正都會被你殺,說不定我會毫不遲疑的將小刀剌進我的胸口喔?因為我想至少要做一件讓你不痛快的事情。」

  「他」因為玲人的話語而收起笑容。

  『你就那麼討厭改善未來嗎……』

  「我說過了吧,我不相信你說的未來。而且啊,利用別人的身體刺傷朝槻的你讓我很不爽!這樣足夠成為妨礙你的理由了吧!」

  『你真是個自私的人類……!』

  「我可不想被你這個自私的機械批評!」

  將自己的命當作人質,是個很不高明的作戰策略。不過,玲人只想到這個辦法。而且,對必須親手殺了玲人的「他」來說,非常的有效。

  雖然「他」散發著隨時會殺過來的怒氣,卻一動也不動。因為不能動。

  「怎麼樣啊!?要這樣乾瞪眼到有人來嗎!?」

  之後,兩人繼續對峙。

  雖然很擔心被刺傷的憐,但玲人下定決心在有人來之前,必須維持這個狀態。沒想到落幕的時刻比預想中還早到來。

  『嗚……!』

  突然間,「他」不甘心的這麼咕噥,但是抱怨的對象似乎不是玲人,他厭惡的瞪向天空。

  『……好像被發現了。不得已,暫時退避吧。』

  ……被發現?到底被誰發現?

  『下次再會,鳴瀨玲人,下次我一定會殺了你。雖然有點囉嗦,但還是要再告訴你,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就在玲人還處於驚訝時,真依的身體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癱軟下來。就在膝蓋即將觸地之前,又重新獲得力量,並將頭抬了起來。

  「啊……」

  她看了看玲人,看了看憐,最後看了看自己。

  「失敗了吧。」

  不是剛才中性的「他」的聲音,而是她自己的聲音。她雖然想佯裝冷靜,但語調明顯的在顫抖。很顯然的,她對受傷的玲人、被刺傷的憐以及滿身是血的自己感到害怕。即使如此,真依還是努力隱藏畏懼的情緒。

  「真可惜。」

  所謂正確的事,究竟是什麼?

  「妳也差不多一點!」

  玲人朝真依怒吼著說「夠了吧」。

  「……什麼意思。」

  「把身體借給機械的心!還想殺人!七緒妳真的覺得那樣好嗎!?」

  「自從到這個時代之後,我就知道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對!如此犧牲自己是錯誤的!為什麼朝槻和七緒都不珍惜自己呢!」

  玲人走近倒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憐身邊。一度以為她已經死了,還好只是昏了過去。他稍微鬆了口氣,接著抱起她。

  憐的身體,和那時候一樣非常輕。

  「鳴瀨同學,那聽起來很自私喔。」

  「才不是!不是把其它人都放在一邊!而是要妳和珍惜週遭一樣的珍惜自己!如果因為別人的犧牲而得救,我一點也不會覺得開心!」

  宛如埋在自己的髮絲以及月亮散發出光芒中沉睡的憐的臉龐,因為失血過多,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蒼白。玲人不想看到這樣的憐,這句話同樣也可以對真依說,不會有人想要看到剌傷別人搞得滿身是血的同班同學吧。

  「七緒,妳重新考慮考慮吧,機械的心跟它的內心肯定不正常吧,即使未來往好的方向改變,也不會有任何人感到開心.再想想別的方法吧,朝槻和我都會幫忙的,所以——」

  「我才不管未來往什麼方向發展呢,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做正確的事情。」

  「那可是想殺人的傢伙耶!他想做的事哪裡正確了!」

  「我認為那是必須的罪惡——那麼,我先走了。」

  真依就像在學校時,有禮貌的點頭示意,消失在夜晚黑暗中。

  笨蛋!通通都是笨蛋!讓自己受傷還沾沾自喜,蠢也該有個底限吧。

  「朝槻和七緒都一樣,念她們五個小時都不夠……!」

   ✩✿✿✿✿✰✩✿✿✿✿✰

  「——殺害鳴瀨玲人失敗了吧。」

  『嗯,今後不知道會怎樣發展下去,不過,目前至少讓朝槻憐暫時無法行動,光是這一點就算小有成績。』

  「是嗎?」

  像往常一樣,真依和只有一半進入身體的「他」對話。

  『我先講明喔,不可以殺朝槻憐,她是個極大的不確定要素,她的死會引發什麼,連我也無法判讀。』

  殺害。不可以殺人。

  口中說出這種令人非常不安的話語。不久前的自己要是聽到的話,不知道是會笑還是蹙眉呢。但是,現在的情形是自己選擇的,不會對任何人抱怨。

  「他」沒察覺到真依的想法,接著說:

  『另外,出現了一個問題。因為在這個時代待了太久,「有用」的上層人士終於察覺到我的動作了。』

  「爸爸沒辦法再隱藏這件事了吧。」

  這麼一來,爸爸會失去他的地位吧。也可以說,真依的目的因此達成。因為想從只顧著自己的爸爸身上,奪走他最重視的地位。

  但是,這樣還不夠。

  真依咬住嘴唇。

  『恐怕之後會強化對「時間的意思」的監視體制吧。雖然我有自信能瞞過監視之眼進入妳的身體,但很難長時間待在這裡,畢竟我不是「時間的意思」本身,而「時間的意思」是由人所控制的機械。』

  「……是。」

  『所以,在殺鳴瀨玲人的前一刻都要由妳負責。然後,只有在殺他的那一瞬間,我會進入妳的身體。』

  「好的。」

  沒什麼好猶豫的,因為這是正確的事,做正確的事,證明自己的正當性以及父親的錯誤。

  『那再會了。』

  「他」讓意識返回未來。頭腦傳來「他」逐漸抽離的獨特感覺。如同家常便飯一般,過去已經經歷過數次。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她突然瞭解,原來那是回到孤獨的感覺。

  「請問……」

  她不禁出聲阻止。

  『嗯……?』

  「在下一次你進入我身體之前,我該做什麼好呢?」

  『沒什麼特別需要做的,妳自由行動無所謂。』

  「那麼,我可以去滴草高中上課嗎?」

  『嗯……?』

  「他」似乎有些意外。

  『就是鳴瀨玲人和朝槻憐就讀的學校是嗎?要是他們向警察通報妳是殺人犯,會不會不太好呢?』

  「我想應該不會,鳴瀨玲人他們大概不會說我是犯人吧。」

  玲人將真依和「他」做區分,並不視為同一個人。看那樣子,他應該不認為真依是犯人吧。

  『那我就無所謂了……不過挺令我驚訝的,妳竟然會喜歡那裡。』

  「不是那樣的。」

  和喜歡好像有些不同,並不是那麼喜歡那個地方,只是覺得那是個待起來挺舒服的地方。憐繼續到代表「孤獨」刑罰特別牢房的滴草高中上課的心情,一開始真依無法理解,但現在明白了。儘管那裡是「孤獨」刑罰的特別牢房,但也定能填補孤獨的地方。

  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相遇,應該能和朝槻成為好朋友吧。

  一想到這裡,就對以這種形式來到這個時代的自己,感到些許的惋惜。

  邊返家邊看手錶確認現在幾點。

  表面沾附著憐的血液,無法判別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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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白色的好所在——White Right Site

  白色的世界。

  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牆壁。

  白色的窗簾。

  白色的床。

  白色的床單。

  還有,肚子上的大概是白色繃帶吧。

  映入微微張開的眼中,儘是白色的景物。

  討厭白色。因為會讓我想起「有用」的城鎮以及聳立於城鎮中心的「時間的意思」。

  「……這裡是……」

  未來的世界?

  如果是的話,那就再也見不到玲人了,也見不到朋香和仁美,也不能去滴草高中,我討厭那樣……

  「是醫院,那還用問?」

  將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黑色。知道那黑色原來是玲人的髮色後,才感到安心。

  「玲人……」

  玲人坐在病床旁邊的鋁椅上。

  「喔,終於醒了喔。已經傍晚了耶。」

  應該可以輕鬆舉起的玲人右手,顯得有些不靈活。

  「玲人,你的傷還好吧?」

  剛問完,玲人就板起臉孔。

  「我說妳啊,我坐在椅子上,朝槻躺在床上,很清楚誰的傷勢比較嚴重吧?所以妳還是擔心妳自己吧。」

  「因為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喂,要是妳說已經有死的覺悟,我可要揍妳喔。」

  玲人的語調變得有些緊繃。

  「不是,不是那樣。」

  枕在枕頭上的頭微微擺動,表示否定。

  「是要保護玲人的覺悟。不單這一次,以後也會繼續保護你,所以我沒事。」

  「沒事很好,不過為什麼有這種想法呢?我實在無法理解。」

  玲人無可奈何的歎息。

  「妳多替自己想吧,差一點就刺到內臟了。」

  將手移到腹部,才發現手臂上連接著一條注射點滴線。

  ……原來我受了重傷啊?

  雖然現在才注意到,但依舊不感到後悔,因為成功保護了玲人。

  「……那傢伙怎麼了?真依呢?」

  玲人輕輕聳肩,回答憐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走掉了。」

  「……是嗎?」

  但應該還沒放棄殺害玲人吧,近期之內應該還會出現在玲人面前。

  「算了,別管這件事了,等等警察會來喔。妳要有心理準備喲。」

  「玲人也……?」

  「嗯嗯,我已經被調查過了。」

  雖然玲人不希望事情鬧大,不想聯絡警察,但如果是刺傷,醫院就必須通報警察。

  玲人沒有說出真依的名宇,只是重複說著,自己也不太清楚,在和偶然相遇的朝槻短暫交談後離去,卻因為聽到東西倒下的聲音而回頭去看,發現她已經倒在地上,而自己也被躲在暗處的某人劃傷這種捏造的理由。

  「我認為七緒和『時間的意思』的心不同。所以,對被刺傷的朝槻妳很抱歉,但我沒說犯人是七緒。」

  「……是嗎?我不會責怪玲人的判斷,別在意。」

  老實說,憐將真依和「他」視為同一個人。但是,恐怕光逼退真依並不能解決問題吧。問題不在真依,而是「時間的意思」的人格。

  我一定會讓事情做個了結。

  那是沒有選擇未來世界,而選擇現在生活的自己應盡的義務。

  「…………」

  憐再度下定決心,用全身發出大大的歎息,接著看著玲人。

  「……你一直陪著我?」

  「怎麼可能。被警察調查過後,我被我爸媽叫回家去。」

  被醫院通知兒子被刺傷的玲人父母,在還沒表示擔心之前,就先生起氣來,似乎還警告他這陣子禁止夜間外出。在安全方面,這樣可能對玲人比較好——但玲人會不會乖乖聽父母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還有,醫院也連絡學校方面了,不過,門脅吵著說沒辦法聯絡妳的家長,這個麻煩妳就自己解決吧。」

  雖然捏造憐的雙親在海外奔波,其實上,她並沒有父母。

  「……嗯嗯。」

  沒錯,自己並沒有親人,不過,並不覺得孤獨,因為有玲人和朋友。

  「……對了,我好像有改變命運的能力喔。」

  「妳好像說過了。」

  「換句話說,我也可以抵抗『命運的決定與通知』的刑罰。」

  「說的也是。」

  玲人手肘放在膝蓋上,撐起臉頰隨便的附和。

  「那不是很好嗎?我拜託妳別再煩惱了,妳就乖乖的開心點吧。」

  「……嗯嗯。乖乖的開心點。」

  騙人,根本開心不起來。

  因「命運的決定與通知」所決定的命運,讓憐和玲人結合。「命運的決定與通知」是束縛憐的桎梏,同時也是將憐和玲人綁在一起的枷鎖。如果沒有了它,老實說,真的很恐怖。

  所以,突然想被玲人觸碰。

  將棉被下沒有注射點滴的手伸向玲人。

  「玲人……」

  「嗯?」

  「前陣子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劇情……你可以握住我的手嗎?」

  「啊?」

  玲人露出「這傢伙在講什麼東西啊?」的表情。

  「妳啊,如果是鼓勵重病患者,那樣做確實很普通啦。朝槻重傷歸重傷,但手術卻非常成功,剩下就只等痊癒吧,別做那種不吉利的事情。」

  「…………」

  「而且為什麼我一定要握。」

  「…………」

  「而且很丟臉耶。」

  「…………」

  「…………啊啊、可惡!我知道了啦!握就是了嘛!」

  不發一語繼續把手伸出,玲人終於屈服於那壓力下,心不甘情不願的握住憐的手.

  「這樣可以了吧?」

  表情彆扭,臉頰些微泛紅。這樣的玲人看起來實在好可愛,憐不禁笑了出來。

  「……謝謝你,玲人。」

  玲人的手比憐的溫暖多了。感受到那股溫暖漸漸傳到自己的手,憐確信自己的選擇沒錯。失去玲人所得到的未來,對憐來說,一點價值也沒有。

  憐緊盯著互握的雙手。

  我和玲人,聯繫在一起,緊繫在一起。

  啊啊,玲人對我來說真的十分重要。

  所以,今後我也要保護他。

  保護他,然後在教室裡和他鬥嘴。

  在那個遊戲場嬉鬧。

  那比什麼都重要。

  我再也不管其它人的抱怨。

  憐Ren第二卷銹蝕心扉與月色眼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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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  記

  現在的生活不是睡覺就是敲鍵盤,沒有任何有趣的事情。

  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事,所以就變成隨便寫寫過去的故事,以及和當地題材有關的東西。也不是沒想過,拿這種怪題材當後記真的奸嗎?但真的想不到其它好寫的,就請大家多多包涵。

  我在「觀光和學生的都市」京都度過大學生活。

  因從未在京都以外的大學上過課,所以不清楚其它縣市的大學是不是也採用同樣的制度,但京都的大學有一種叫做聯盟的制度。就是由大學生組成團體,到其它大學上課的學分互換制度。

  我也曾為了累積學分而利用此制度,是個滿有趣的制度。每問大學果真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色彩,通常(也許說偶爾比較正確)和自己平常上課大學有不同的氣氛,感覺很新鮮。

  雖然同在京都,但京都佔地很廣,京都北部的大學生要特地到南部大學上課,其實是很辛苦的。因此,大部分的課程都是在京都車站附近的京都校園廣場這棟建築物中舉行。但是,依照課程的不同,也有必須要到其它大學和該校學生一起上課的課程。因為除了校慶或社團活動之外,不可以進入其它大學的校舍,所以算是個不錯的經驗。我也曾去女子大學上過課,那種感覺超緊張的。

  ……我並不是別有居心才修那堂課的喔。

  在聯盟制度當中,有用講義或是綱要上課的老師,當然也有要學生買書當作教科書的老師。會拿來當作大學課堂教材的書,都是上課教授寫的書,而且這種書一般書店大多不會上架,只有在該大學附近的書店或是學校福利社才有賣。但因為嫌去太遠的學校上課很辛苦,所以才選在京都校園廣場有開課的那些學生,就得特地去那間大學買書才行。不過,京都車站前的京都鐵塔大樓中的某間書店,有販賣聯盟制度所需要的書。

  我也去那間書店買過書。那間書店總共有三樓,但因為是位於京都鐵塔大樓,所以一樓幾乎都是賣特產的。雖然有一整排像是生八橋(註:走一種以三角餅皮包紅豆餡的點心)等一些特定土產販賣,但我的目光卻突然停在某個土產上。

  「楓葉饅頭。」

  ……為什麼京都會賣楓葉饅頭?

  楓葉饅頭是廣島的名產。雖然許多人知道伊勢的赤福會在關西某處販賣,但京都和廣島的距離未免太遠了吧,坐新幹線要花兩個小時。我不禁在店門口歪頭思考到底為什麼,而這個楓葉饅頭的故事還沒結束。

  傳統楓葉饅頭的內餡一定是用紅豆沙餡,但現在卻研發出很多不同的口味。譬如奶黃醬或是巧克力奶油等都很有名。可是,我在京都鐵塔大樓看到的口味卻是我生平第一次見識到的。

  「夕張哈密瓜奶油。」

  讓人搞不清楚這到底是哪裡的名產。

  因為我對楓葉饅頭有一定程度的知識,所以才會引發這麼多聯想,那是因為我是廣島人。為了上大學而到京都之前,我都住在廣島。

  提到廣島,因為新聞以及流氓電影的影響,讓人對廣島有不好的印象。每當告訴初次見面,其它縣市出身的人「我是廣島出身」時,對方大多會說「啊啊,有很多流氓和暴定族吧」。我不是不瞭解對方會這麼說的原因,但那樣會讓我很困擾。

  因為這麼一說,我該怎麼接話呢?

  也不是說住在廣島的都一定是好人,當然也會有壞人,但是,並不是全都是壞人。什麼廣島人人品不好,都是錯的,那是偏見。

  算了,電話聊天俱樂部被投擲燃燒瓶、在我和朋友偶爾會去的KTV前發生槍擊事件、我的朋友一輩子至少會恐嚇別人一次,這些事情的確發生過。(順道一提,我從來沒恐嚇過人,也沒被恐嚇過。為謹慎起見,在此鄭重聲明。)

  續前集,這集的後記一樣寫得很累贅,很抱歉。不過,這是我人生第二個後記,能寫成這樣已經是費盡心思了。

  我想大概會一直用這種調調寫後記吧,所以請大家不要期待會看到多有趣的後記。嗯嗯,我是說真的。

  因為我過著一個月後連自己都不知道會在哪裡的冒險人生,因此,想以輕鬆的態度繼續過下去(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因此,再會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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