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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22 AM

柳實冬貴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七】逆襲的紅蓮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5-10-22 09:49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在一個身懷魔力的人類瀕臨滅絕的世界──武力的顛峰地位由刀劍換成魔法,再變為槍械。

而就讀於培訓取締殘存之魔力威脅的『異端審問官』之專門機關,通稱『對魔導學園』的草薙哮,是個完全不會用槍,只靠一口刀與敵人交鋒的異類。

而尊所率領的第35試驗小隊,又名『蝦兵蟹將小隊』,是由一群劣等生拼湊而成的隊伍。

但某一天,擁有『魔女獵人(Dullahan)』資格的超精英槍械高手.鳳櫻花竟加入了這支隊伍。身為隊長的哮,帶領櫻花等隊員動身執行回收魔導遺產的任務,豈料──

能讓甦醒的『英雄』回歸塵土的,究竟是少女的槍、還是少年的劍呢!?學園動作奇幻大作在此粉墨登場!!
【原日文書名】: 対魔導學園35試験小隊 7 逆襲の紅蓮
【原所屬文庫】: 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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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23 AM

序章

在哮被轉送至內側世界經過四天后。

在外側世界這邊,異端審問會召開了一場調查委員會。

法庭上只有被告席被燈光照亮,擔任審判官的干部們全都藏身在黑暗之中,無法窺見他們的容貌。

審問會干部群的座位設置于高處,彷佛要團團包圍住被告席似地,被告則戴著手銬佇立不動。

被告是鳳櫻花。

她涉嫌逃獄、妨礙公務,以及協助犯人逃亡等罪行。

「那麼,意思就是說這一連串騷動,全都是因為你的武斷行為所引發的嗎?」

其中一名干部開口詢問櫻花,櫻花隨即挺直背脊作出回應。

「是的。逃獄的提案是我提出來的。隊長原本持反對意見,但或許可以說是我半强迫地執行了這個方案。35試驗小隊的其他隊員也只不過是聽從我的命令采取行動罷了。」

「自己身為主犯……你打算如此聲稱嗎?」

「是。我的意思就是我該負起全責。」

櫻花明確地如此陳述,卻聽見其中一名干部發出訕笑聲,對她的說法感到不以為然。

「別鬧了。隊長是草薙哮,你沒有下達這種命令的權限。更何況,想也知道部下們根本不可能服從你的指揮。」

「如各位所知,35試驗小隊是在我加入之后,成績才獲得大幅成長。身為部下的我或許不該講這種話,但即便刻意奉承,草薙哮也稱不上是一名優秀的學生。如今應該可以說,我反而比他還更受部下信賴吧。」

即使面對著眾位干部,櫻花也毫不畏懼,大膽直言。

「你還真是大膽呢,竟敢表現出這種明顯反抗隊長的言行舉止。」

「試驗小隊是由學生所組成,沒有階級之分。所謂的上下關系也只不過是表面形式罷了,因此並不算侮辱罪。」

面對櫻花的態度,其中一名干部發出了響徹現場的嘆息聲。

「注意你的口氣,否則可不單只是判處徒刑就沒事了。本來照理而言,你應該是要被判處極刑才對喔?」

「這點我自然清楚。無論何種判決我都欣然接受,各位無需擔心。」

「……我們明白你企圖獨自扛起所有罪責,我們也不會講出要未成年的你以死謝罪的話。但是呢,正如世上存在著所謂『連帶責任』這句話一般——」

「你們之所以不處死我,是因為我身為會長女儿的緣故吧。」

櫻花的無禮發言使得干部群頓時議論紛紛。

櫻花毫不退讓。真正的調查會氣氛絕不會如此輕松愜意,她早就看穿這只不過是一場鬧劇。結果說穿了,干部們只是一群傀儡罷了。即便稱不上反体制份子,但直到不久前,干部群當中也還是有一些立場比較偏向倫理委員會的人士。

可是那群危險份子已在這几個月的期間全數被肅清出局。

如今在場的,通通都是會長·鳳颯月的跟班。

不管這場調查委員會如何運作,最后的決定權都在颯月手上。無論是關于草薙樹夕的一切,或是試驗小隊跟幻想教團之間的戰斗,他們企圖暗地湮滅事跡的如意算盤簡直顯而易見。櫻花能做的,頂多就是盡可能設法避免隊友們遭到秋后算帳罷了。

「會長千金還真是一位能言善道的大小姐呢。」

其中一名干部轉眼望向調查席的中央。

只見手捂著嘴角,拚命强忍著笑意的颯月身影端坐于其上。

櫻花雙眼瞬間透射出一道如同利刃般尖銳的目光,定睛直瞪颯月。

「大概是我的教育方式出錯了吧……真是夠了,原來『眼中釘』這個詞彙,指的就是這麼回事啊。」

颯月一邊蹺起雙腳擱在桌面上,一邊豎起手肘抵著椅子扶手,托住腮幫子說道。

他宛如眺望著在自己腳下掙扎的螻蟻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視櫻花。

「櫻花,他們的說詞也很有道理。別再講出那種太過壞心眼的話羅。」

颯月這番話,就如同表達出「他們是衝著你身為會長千金才對你這麼溫和」的事實一般。

聽見干部群清嗓子干咳的聲音此起彼落,櫻花旋即不屑地輕輕哼了一聲。

「正如同櫻花所言,事實上我的確不想判處自己女儿死刑。但若就此判你無罪當庭開釋,那我這個作會長的也無法為人表率。因為是自家人而湮滅犯罪行徑——我身為審問官的尊嚴實在容不下這種作法啊。」

跟尊嚴一詞的形容相去甚遠的人哪有資格講這種話,櫻花惱怒地皺起眉頭。

見到她臉上的表情,颯月頓時揚起嘴角,勾勒出一道令人厭惡的弧線。

「話雖如此,我們現在倒也沒空理會區區一支試驗小隊。櫻花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敵人已經開始侵略我們的領域。」

自從哮消失之后,櫻花就被關進單人牢房長達數天,根本沒辦法探知現下的情勢。

直到距今數小時前,她才獲知這樁驚人的事實。

颯月收起笑容,慎重地陳述現況。

「現在,灰色都市及境界線處于暫時落入魔女軍團掌握的狀態。魔女獵人及騎士團也專注于防守市區,因此能夠派往前線支援的戰力並不多。」

「……敵軍戰力達到什麼程度?」

「超過兩千人以上,另外也確認到魔導兵器的蹤影。就數量而言或許只是小規模軍團,但倘若個個都是魔女,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可以說相當具威脅性吧。」

「如果只是這種等級的戰力,我方的士兵數量應足以完成鎮壓行動才對。用不著觀望局勢,理應趁敵軍完成布局之前,發動人海戰术一舉進行殲滅。我個人判斷現在不是該擔心會造成過多犧牲的時候。」

「敵方開發了轉送魔法,能宛如自遠距離直接傳送過來似地瞬間移動。若考慮到敵人傳送部隊前來突襲禁忌區域或審問會設施之時的狀況,你應該就能明白了吧。我不能減少駐防市區及學園的兵力。」

颯月所言聽起來煞有其事,但櫻花卻不禁認為他心中另有盤算。護送樹夕的作戰失敗一事,大概可以視為打一開始就安排好的結果。首先,光是拔擢霧谷京夜擔任樹夕的護送人員這一點就大有蹊蹺了。以颯月來說,要事先預想到京夜會采取那種行動絕非難事,而且他勢必也早就料到幻想教團會派人發動襲擊。

盡管櫻花還搞不清楚他在市區引發那麼大規模破壞的理由為何,不過自稱『純血之徒』的部隊隨即現身襲擊,時機未免也太過湊巧。

颯月必定是趁著魔女軍隊剛好來襲,而把樹夕護送作戰失敗一事,當作敵軍的恐怖攻擊加以處理掉了。名為恐怖攻擊的敵軍行徑,可以成為審問會出手制裁的正當理由,同時贏得公眾支持認同。

(不盡快鎮壓敵軍的目的是為了拉長戰線嗎?還是企圖從某件事上引開社會輿論的目光呢……?總之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台面下必然另有圖謀。)

她緊握的雙拳微微軋吱作響。

愈是深入思考,鳳颯月此人的真實面貌就愈是顯得模糊不清。

每次都這樣。愈是伸長手臂想要一探究竟,就愈是搞不清楚在他那張陰森笑容的背后,到底隱藏了何種意圖。

仔細回想起來,自從以養女身分被他收容的那一刻開始,櫻花就覺得百思不解。

她不明白颯月究竟是基于何種理由,要收養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孤儿。

櫻花很感謝颯月賜給她復仇的機會與力量。

然而她卻也不禁認為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暗藏玄機。

「目前狀況非比尋常,我們調查委員會現在也沒那種從容心態,講出該判你几年徒刑之類的話。」

颯月向前探出身子,露出燦爛微笑以手抵著下巴。

「所以呢,我們決定讓你們35試驗小隊接受特殊一點的懲罰。」

「特殊懲罰……?」

「哎呀,用不著那麼警戒啦。個人認為這會是一次對你們的成長相當有幫助的懲罰喔。畢竟俗話說,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櫻花一邊瞪視颯月,一邊側耳聆聽他的判決。

颯月則是面帶微笑,靜靜地開口說道。

「從明天起,我想請你們几個——跟騎士團及魔女獵人們一同,啟程至最前線參與鎮壓敵軍的行動。」

「……什麼……!」

這項命令完全超乎櫻花的想像。

「我會解除掉試驗小隊在裝備及彈藥上所受的限制。喜歡用什麼款式的武器隨你們高興,你們要求的物品也會一應俱全地准備給你們。」

「太扯了!簡直匪夷所思!由學生組成的試驗小隊被派往前線作戰,根本就是前所未見的決定!」

「那倒未必喔?英雄恐怖攻擊事件爆發時,學生也協助了防御學園的作戰,這次也有安排志願報名的學生參與防守市區的工作。」

「我方戰力應該相當充足,根本不需要派學生上陣才對吧!」

「那是當然羅。所以我一開始不就聲明了嗎,這是給你們的懲罰。如此一來就可以抵銷你的罪過……同時也能抵銷掉草薙同學的罪過,這決定已經夠划算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宣布讓櫻花簡直無言以對。對于她的質疑發言,颯月也以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作出回應。

「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好好努力活下去吧。一方面也是為了草薙同學著想,懂了嗎?」

燈光熄滅,颯月的身影沒入黑暗之中。

櫻花一邊緊握拳頭强忍悔恨之意,一邊想像接下來小隊可能面臨的危機,同時下定決心。

在草薙哮回來之前……我一定會,全力守護35小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25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5-10-24 04:25 PM 編輯

1.戰場

在聖誕節即將來臨的12月中旬,因護送草薙樹夕作戰失敗的緣故,導致市區的某個區塊被百鬼夜行吞噬,造成了莫大的損害。

遭到污染的區塊如今仍處于封鎖狀態,只有審問會相關人士,以及Alchemist公司特定員工才明了內部的狀況。

傷亡人數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有將近三千位民眾下落不明。其中也包含了樹夕的哥哥·草薙哮在內。

斑鳩與小兔攙扶著失去意識的櫻花,一路閃躲百鬼夜行的肉泥惡浪,好不容易抵達了用來封鎖區塊的隔牆旁邊。就在眼看即將被扑面而至的肉泥浪潮吞噬之際,肉塊突然停止活動,如同灰燼一般煙消霧散,小隊成員這才總算是撿回一命。

只不過之后審問會將櫻花收押禁見。同時也以進行檢查為名目,把小兔與斑鳩軟禁在藥師醫院。

直到哮失蹤屆滿一星期之后,三人才重獲自由。

而在35試驗小隊確定參與純血之徒殲滅作戰的兩天后——

櫻花等人置身于境界線·灰色都市東北方,第五防衛線第七中隊預備處的帳篷內。

雖因位在聖域附近的緣故,原本灰色都市便已相當荒涼,如今卻變得比先前更加荒廢。建筑物倒塌的情況日益惡化,隨處都可聽見槍聲響起。

此地早已化為一座殺戮戰場。

「游擊隊……嗎?」

出席簡報會議的櫻花,從指揮官口中得知了35試驗小隊在參與作戰期間將被賦予的任務。

對方是負責指揮第七中隊的男子。

「沒錯。你們無須聽從我的命令,上頭交代要你們隨意采取行動。」

「但我收到的指令,是要我們35試驗小隊接受中隊長指揮……再說,漫無目的進行突襲的游擊隊有什麼意義可言嗎?」

「我們的企圖是殲滅敵軍。你們只需遵從這個終極目標,在外圍隨意行動即可。但是記得千万不可强出頭,否則會妨礙到中隊的行動。」

「……可是。」

「我的報告到此為止。」

中隊長抄起桌上的書面資料夾在腋下,側目瞪了櫻花一眼才步出帳篷。被獨自遺留在現場的櫻花轉眼望向寫有作戰概要的白板,深深地嘆了口大氣。

「……意思就是別當絆腳石嗎……」

中隊長想要表達的八成就是這個意思吧。

因會長親令而無可奈何地安插35試驗小隊加入陣容也就算了,實際上也難怪中隊長拿她們沒轍。因為直屬于會長的學生部隊,想也知道不可能被縱橫沙場的部隊所接納。

面對這種經驗豐富的老兵,只能設法展現實力贏取他們的認同。

「…………」

敵軍展開境界線侵略,審問會因遭受突襲,導致灰色都市淪陷。

但在那之后,審問會的反應就很快。他們宛如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似地派遣騎士團出擊,設置起防衛線,成功阻止了敵軍入侵市區及重要設施。

審問會雖然疏散了一般民眾,不過市區几乎沒有受到任何損害。而由其他境界線並未傳出災情的事實來看,顯見敵軍所策動的目標大概是僅限于關東地區的局部作戰。

關于敵軍,審問會所能得到的情報不多。縱使試圖擒拿戰俘,他們也會當場自盡。

然而,社會輿論並非對這種異常事態毫無危機意識。

雖說尚未正式公開發表,不過這個世界已漸漸對此產生自覺。

世人開始警覺到……戰爭早已揭開序幕。

——追擊魔彈在眼前引爆,西園寺兔連忙閃身躲到建筑物后方。

當凝聚魔力所組成的魔彈碎屑掠過臉頰之后,遭强大衝擊力震垮的瓦礫堆旋即把小兔的身体壓個正著。

她的意識瞬間飛散。身体雖然一點也不覺得疼痛,但矗隆巨響及衝擊卻引發了難以忍受的耳鳴症狀。

《——園寺!西園寺!你不要緊吧!?》

小兔聽見櫻花從無線電傳來的聲音而清醒過來,掙扎著從瓦礫堆中爬了出來。自瓦礫堆鑽出來之后,小兔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被沙塵嗆得不停地咳嗽。

「咳咳……我、我沒事。」

《幸虧你平安無事……!》

「因遮蔽物太多無法進行狙擊,導致我太過靠近目標……以后我會小心一點。」

《剛剛那是最后一波轟炸,敵軍已開始撤退。倘若還能行動的話,西園寺就負責掩護騎士團吧。我這邊會繼續殲滅上空的敵人!》

小兔打起精神,以衣袖擦拭被灰塵染白的臉龐,迅速確認完狙擊步槍的狀況后,才舉起槍口對准前方。

此時,小兔陷入愕然。

在被鋪上一層雪白的道路前方,有好几處紅紅的地方。

那是小兔負責掩護的騎士團部隊成員遺骸。那些已經化作肉塊的殘骸,宛如紅色斑點一般散布在被水泥灰塵籠罩而變白的道路上。而這些斑點則逐漸擴散開來,將雪白的世界渲染成血紅色。

「……嗚……」

小兔目睹在眼前流逝的生命,神情僵硬地緊緊抱住槍身,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

「不、要緊……不要緊……我、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軟弱的我……這點小事根本……!」

盡管試圖鼓舞自己打起精神,身体卻是不聽使喚,她的視野也隨著噙在眼眶的淚水而扭曲變形。

雖然勉强壓制住呼吸過度的症狀,卻是怎麼也無法站起來。

「為什麼……我應該已經完全克服了才對啊……」

小兔一邊用力咬著下嘴唇,一邊緊緊閉上雙眼。

「草、薙……」

在這几乎快要嚎啕大哭的狀況下,小兔輕聲呼喚著他的姓名,呼喚著那個拯救了自己的人。

透過魔女獵人化,把鮮紅色披風當作翅膀一般張開,翱翔于天際的櫻花,察覺到小兔的樣子不太對勁,因此暫時降落在朽壞的大廈頂樓。

「西園寺……?你受傷了嗎!?」

聽見無線電傳來啜泣聲的櫻花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小兔沒有作出回應。就在櫻花准備調頭前往救援之際,一陣從無線電傳來的聲響撼動了她的耳膜。

《……不必管小兔,我已拜托后援部隊帶她回來。就算鳳趕往她身邊,也只會導致事態更加惡化罷了。》

「杉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西園寺她搞不好受了傷耶!」

《倘若聽不懂我在講些什麼,那就真的沒救了。你只要負責驅逐殘存的敵方勢力就好。》

「可是!」

櫻花對著無線電發出怒吼,斑鳩則深深地嘆了口大氣。

《盡管還沒收到聯絡,但方才那波迫擊魔彈的掃射已造成中隊的第4與第5小隊几近全軍覆沒。我方八成不會主動展開追擊吧,總部會視重整部隊態勢為首要之務。》

「……」

櫻花不禁屏住呼吸。第5小隊正是她指派小兔掩護的部隊。雖說遭受那麼大量的迫擊炮轟炸還能保住一命,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部隊已經完全瓦解。

大概是因為死傷慘重,而導致小兔精神萎靡不振吧。

這也不能怪她。縱使擁有多次出生入死的實戰經驗,但她唯一一次對上大隊人馬的狀況,就只有攻略Alchemist公司第五研究所的那場戰役而已。

當時敵我雙方人馬均搭乘龍騎兵出擊,不過這次由于密閉處所較多,不方便行動,導致大多數人員都是肉身出戰。因此這大概是小兔頭一次親眼目睹許多人命喪黃泉的凄慘光景吧。

要她別怕反而才是强人所難。

(我一開始真該陪她一同行動才對。為了締造戰果贏得認同的我,太過急功躁進了。試圖激發出每個隊員最大潛力的作法實在過于輕率……)

雖說實力值得信賴,但小兔仍欠缺足夠在戰場上單獨行動的堅韌精神力。就連櫻花自己也是頭一次面對這種狀況的戰斗。

更何況她並沒有擔任過隊長的經驗。試驗小隊原本是由6名隊員組成,而且就連審問會部隊中的分隊都是采行10人編制。要她只靠4名隊員立下戰功,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只是話雖如此,仍無法構成害隊員身陷喪命險境的藉口。

(倘若換成草薙的話……是否有辦法作出更妥善的調度呢?)

櫻花回想起哮這名正牌隊長的本領。

他除了近身肉搏戰以外的戰技簡直糟到極點,也稱不上是個優秀的指揮官,不過在隊員精神面的輔助倒是做得相當到位。35小隊的隊員們個個能力都很優異,而激發出隊員潛力的最大關鍵並非作戰指示,而是精神層面的聯系。

若換作他的話,無論是在何種狀況底下,必定都能讓小兔重拾斗志才對。

(我真不中用……更對當初聲稱草薙沒資格擔任隊長的自己感到可恥。)

我才是那個沒資格當隊長的人……櫻花頓時垂頭喪氣。

就在此時,附近路面響起爆炸聲,濃煙直竄天際。

櫻花一邊告誡憂心忡忡的自己,一邊再度張開背部那件有如羽翼的披風,舉起雙槍准備應戰。

「弗拉德,你能偵查敵人行蹤嗎?」

《余雖非偵測型噬魔聖物……呵,別小看余了。偵測鮮血氣味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余。》

「少在那邊自誇!還不趕快執行!」

《明明都已經正式訂定契約了,汝的嘴巴還是一樣得理不饒人呢……》

弗拉德邊發牢騷邊啟動索敵機能。

櫻花的嗅覺瞬間捕捉到半徑1公里內的鮮血氣味。

《魔女的血液氣味格外特殊,混雜于血液之中的魔力氣味與眾不同。聞了應該就知道才對……若是强敵就更不用說了。當然啦,前提是敵人如果有流血的話。》

櫻花依弗拉德所言深呼吸一口氣,一股差點害她嗆到的鮮血氣味扑鼻而來。

這是灰色都市血流成河的鐵證。傷亡不分魔女或審問官,這里充斥著死亡的陰影。

櫻花先區分出死者與生者的氣味差異,接著再進一步分析活著的敵人氣味特質。

在殘留于這一帶附近的敵人當中,櫻花感應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對方並非身懷普通魔力的魔女。

「古代屬性持有者……!」

《大概是部隊被殲滅,就這麼遭到孤立而沒能及時逃離戰火的波及。于是抱著赴死的覺悟,展開抓審問官一同上路的自殺式特攻……八成就是這麼回事吧。》

櫻花一邊聆聽弗拉德的推測,一邊透過無線電聯絡斑鳩。

「你那邊能操縱無人偵查機進行偵查嗎?我想掌握敵人的確切位置。」

《那早就壞掉了。以配給品的品質而言,强度本就相當有限,而且它的速度又慢到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也太不像你的作風了吧……」

《我在出擊前就只有兩天的時間可以作准備,拜托你饒了我好不好。我甚至也只能提供官方配給的武器給小兔使用,即便是我動作也沒那麼快啊。》

也不能怪她啦,櫻花如此心想。

即便可以任意運用物資,要她在短短兩天內完成改良作業也是强人所難吧。

櫻花放棄索敵,縱身飛向發生爆炸的地點。

就在她起飛離開大廈頂樓之后,一記魔彈立刻從她臉頰旁邊飛掠而過。

原來是搭乘飛行觸媒的魔法師,自遠方運使狙擊用的法杖展開攻擊。

櫻花左右搖擺飛行,舉起槍口瞄准魔法師。就在第二發魔彈以毫厘之差掠過櫻花頭部的瞬間,櫻花發射出一束附加强化對物理攻擊效果的光柱。盡管因處于飛行狀態而導致彈道有所偏差,但這種程度的誤差早在她預料之中。

魔力光柱直擊飛行觸媒,魔法師應聲往地面墜落。

再轉眼環顧周遭一圈,櫻花發現敵軍余黨全都往古代屬性持有者大開殺戒的方向集中。

這是最后的抵抗,他們打算發動自殺式攻擊。

「弗拉德!有辦法對敵人發送魔力通訊嗎!?」

《敵方設有干擾障壁,若不破解暗號术式就無法發送。》

「嘖!」

《對方只會充耳不聞,汝還是放棄勸他們投降的念頭吧。對于一開始就打算戰死沙場的人,豈有同情他們的必要。》

櫻花當然也明白這項道理。

主力部隊明明已經撤退了,繼續交戰根本毫無意義可言,但他們為何就是不能理解這點呢?既然審問會這邊也犧牲慘重,那就代表這對雙方而言都是毫無益處的行為。

令人懊惱不已。櫻花噴射魔力,接連擊墜朝爆炸中心集結的魔法師們。在地面上的騎士團隊員則動用對空炮火展開迎擊,戰場再度陷入混戰狀態。

「那家伙人咧!?在哪里搞什麼鬼啊!?」

櫻花彷佛破口大罵似地詢問斑鳩。

《天曉得。打從作戰開始時,無線電就一直處于關機狀態。反正大概只顧著走自己的行動路線吧,就像以前的你那樣。》

被形容成像是以前的自己,櫻花完全無從反駁。

地面又竄出另一陣新的爆炎。櫻花見狀急速下降,追尋敵人的蹤影。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條大概是黑市擺攤區域的道路上,有一名身穿紅色法袍,一顆眼睛受創的男子發出咆哮聲。他腳底下的天藍色魔法陣劇烈回轉,發動魔法。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包裹住躲在攤位后面開槍射擊男子的兩名騎士團隊員周遭空間。身陷薄膜內側的騎士團員一時驚慌失措,開槍射擊薄膜。槍彈卻在薄膜內反彈,貫穿騎士團隊員的軀体。

面對氣若游絲地在薄膜內伸直手臂,仍舊試圖以手槍應戰的騎士團隊員,古代屬性持有者憤怒地攤平手掌,接著彷佛要捏碎空氣似地緊握成拳頭狀。

只見包覆住兩人的薄膜旋即遭到壓縮,身困其中的騎士團隊員立即被擠壓成宛如高爾夫球般的大小。

最后在解除魔法的瞬間,薄膜應聲爆裂,當中的鮮血及肉塊跟著飛濺四散。

「是『壓縮』屬性嗎……!」

躲在建筑物后方窺視戰局的另一名騎士團隊員,准備透過無線電將敵方魔力屬性轉告給全体部隊知曉。

但就在下一瞬間,他用來藏身的建筑物表面也出現一層薄膜。

薄膜一鼓作氣地壓縮建筑物,建筑物主体被擠壓成宛如皮球一般的大小。

失去藏身之處的騎士團隊員雖試圖退離現場,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古代屬性持有者張開緊握之拳頭的那一瞬間,遭壓縮的建筑物因失去壓力而瞬間爆開。

爆裂的建筑物碎片,挾帶形同炮彈般的凶猛勁勢擊倒周遭障礙物及騎士團隊員。附近一帶彷佛遭到密集轟炸一般,轉眼化作廢墟。

在場只剩下一名幸存者,是鮮血不斷自破損的盔甲縫隙之間流出的騎士團隊員。

彷佛求救似地伸長手臂的他,卻被古代屬性持有者擋住去路。

「呼……呼……你們的中隊總部在哪里……!」

呼吸急促的古代屬性持有者轉動布滿血絲的眼珠直瞪騎士團隊員,同時開口詰問。

「救……命……」

「說!你們的總部到底在哪里!」

「……我還不……想……死……」

古代屬性持有者對出聲求救的騎士團隊員咂了下舌頭,隨后毫不留情地以薄膜裹住他的身体,一手將之捏爆。

連濺到臉上的血花都懶得擦拭,古代屬性持有者逕自沿著道路行走。

此時,身穿鮮紅盔甲及一襲披風的櫻花從天而降。

櫻花在著地的同時便舉起弗拉德,與敵人針鋒相對。

「現在立刻停止戰斗!再繼續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

「還搞不懂嗎!?你已經被我們包圍!其他余黨遭到鎮壓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用不著在這里白費寶貴的性命吧!」

「…………你剛剛說鬧費是不是?」

面對櫻花的竭力說服,身為古代屬性持有者的男子頓時氣得全身發抖。

「你說我等的斗爭、我等的憾恨……我等的復仇全都只是白費力氣嗎!」

男子那雙被憎恨污染的眼神,讓櫻花竄起一絲寒意。

並非對他的怒火心生畏懼,而是櫻花過去曾在鏡子里看過與那雙眼神相同的目光。

「嘖,現在立刻取消魔法陣!我的噬魔聖物能夠貫穿任何魔法!在這種距離下絕對不會失手!」

「仿冒版的噬魔聖物根本不足為懼!只要能帶一個EXE上路就回本了!瞧我如何證明我等的斗爭絕非白費力氣!」

天藍色魔法陣呼應男子的怒吼急速回轉,逐漸巨大化。

一看就知道他企圖發動某種大型魔法。

櫻花瞬間遲疑了一下,但最后她舉起弗拉德槍口對准的不是男子頭部,而是向他的腳部開了一槍。

弗拉德的光柱貫穿男子事先設下的防護障壁,炸斷男子的左腳。

失去平衡的男子應聲倒地。

但魔法陣仍舊沒有消失。男子强忍痛楚,持續構筑术式。

(只能殺了他……!)

即便狠下心來挪移槍口指向男子頭部,櫻花的准星仍有所偏差。

(別那麼沒出息,鳳櫻花!這是戰爭,這種事情你以往不是也已經做過很多次了嗎!)

櫻花自我砥礪,豎指輕扣扳機。

此時,一道突然從天而降的綠色身影,伸手猛然攫住倒臥在地的男子頭顱。

綠影就這麼抓起男子的頭顱高高舉向天際,同時露出一臉無趣的神情看著櫻花。

「面對敵人還心生猶豫啊?跟我從EXE那幫家伙口中打聽到的情報還真是相差甚遠呢。你也變成一尾軟腳蝦了嗎,鳳。」

「霧谷……你先前都跑哪去了?」

「我為何非得回答你不可?你又不是我的上司。」

「……我可是隊長喔。」

「只是代理,沒錯吧?再說我也沒有要加入什麼蝦兵蟹將小隊的意思。」

「根據會長命令,你必須聽從我的指揮才對。我不准你擅自采取行動。」

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聽見櫻花的發言,霧谷京夜使勁地擠壓扣在掌中的男子頭顱。

男子因頭蓋骨的劇痛而發出苦悶呻吟,腳下的魔法陣隨之消失。

「术式是用腦袋思考的東西沒錯吧?那只要對頭顱施加痛楚不就可以了。」

京夜開始嘲笑因疼痛不堪而發出悲鳴的男子。

「如今已無殺死他的理由……只需將他逮捕歸案就行了。」

京夜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望向拚命試圖阻止他的櫻花。

「……這算哪門子歪理?這幫家伙也是抱著必死的覺悟前來襲擊。我猜比起被逮捕,他們反而情願戰死算了。」

「濫殺俘虜是禁止事項,現在立刻放開他。」

「…………哼。好啊,送給你。」

京夜一臉怔然,彷佛丟棄垃圾似地放開男子的頭顱。

男子頹然跪倒在地,低頭默然不語。就在櫻花解除魔女獵人化术式快步接近他身邊,准備給男子戴上逮捕用的縛狼鎖的那一瞬間——

或許是事先准備好的吧,男子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張符咒。

「——我要淨化你們這幫人的污穢血統!」

櫻花雖連忙試圖狙擊男子的手臂,然而京夜的大型霰彈槍·尼祿已搶先一步開火。男子的軀体伴隨槍響,在眼前化作一陣血霧。櫻花一屁股跌坐在地,抬頭看著京夜的臉。

京夜一臉傻眼地將槍管扛在盾上,低頭俯視櫻花。

「……真不中用。害你落魄至這種地步的禍首是草薙嗎?以前被冠上『紅蓮公主』這麼一個嚇人綽號的你,究竟跑哪去了呢?」

「…………」

「……無聊透頂。對你有所期待的我簡直就是個笨蛋。」

側目投射一道侮辱的視線后,京夜就這麼扛著槍管轉身背對她。

懊悔之情雖令櫻花眼神閃爍,但她旋即深吸一口氣,抬頭仰望天際。

天空万里無云。而與這片藍天極不搭調的陣陣槍響,則在短短几分鐘內逐漸減少,最后完全歸于平靜。

這次若只看戰果的話,是審問會陣營獲得勝利。經過這一戰,審問會的前線得以稍稍往前推進,成功占領黑市會場。逐步將敵軍逼入絕境已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對方目前仍占有地利之便。境界線與灰色都市不單僅止于地面上,還包括地底下的路線。包括已經不再使用的地下鐵、地下道,以及在戰前開挖而成的補給物資搬運通道。長期遭到棄置的這些空間,就連審問會也沒能掌握其全貌。

來自地底的突襲,就造成了審問會陣營陣亡了將近百人。在開戰初期多達五千名的審問官,如今已剩不到三千人。

數小時后,中隊總部移動至位于境界線及灰色都市的中間地帶,在黑市會場附近搭建起審問會的營區。

櫻花抱著裝滿補給物資的紙箱走向營區。一聽見在救護所帳篷內接受治療的審問官們發出的哀嚎聲,櫻花旋即轉眼望向聲音來源。

帳篷里擠滿了正在接受治療的隊員。床墊上躺滿身上纏裹著滲出血水之繃帶的傷患們,而傷勢相對較輕的病患則坐在地上休息。大概是連藥師數量都不足吧,只見騎士團隊員們也得協助控制必須接受截肢或其他醫療處理的傷患。

(……援兵究竟何時才會抵達呢?)

來到這里已經過了整整三天,即便有立下戰功,但現場狀況卻是日益惡化。

聽說第五防衛線這邊的局勢已經算不錯了。總部收到第二、第三防衛線遭到魔導龍騎兵……英雄襲擊的報告。最后似乎是被EXE隊員所殲滅,不過根據櫻花打聽到的風聲,據說連最新型龍騎兵都抵擋不了。

一想到若是在目前這種狀態下遭到英雄襲擊的話,就不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第五防衛線沒有EXE隊員隨行。盡管有魔導遺產契約者在,但由于差點被銀檞之劍吸收殆盡的弗拉德機能低下,只靠櫻花獨撐大局實在令人不放心。

至于另一名契約者,就是獨斷專行傾向頗强烈的霧谷京夜。

他在日前那場護送作戰當中,因違反命令而遭到審問會追究責任,被處以降級處分下放至35試驗小隊。換句話說,他的境遇就跟剛加入35小隊之時的櫻花如出一轍。

(我以前也和那家伙一樣嗎……?)

櫻花回想起過去那個對敵人絲毫不留情面的自己。當時敵人要是不肯乖乖棄械投降,她就立刻當場槍決。如今則改變成「秉持盡力生擒敵人」的理念采取行動。與其說是注重倫理道德,倒不如說,因為改變作法所得到的收獲更大。

殺生等同于奪走其他所有選項,這是她在35小隊所學習到的事情。

(……傷腦筋啊。我真有辦法勝任隊長一職嗎……?)

非但無法在陌生的戰場上激發出隊員們的真正實力,還多了一名棘手的刺客加入小隊。

最要命的問題,就是哮的缺席。

就連櫻花本身,也一直受到彷佛胸中空了一個洞般的茫然情緒所困。

「……草薙……」

驚覺自己下意識地脫口喊出他的名字,櫻花立即緊閉雙眼,摒除掉內心的迷惘。

(現在必須只專心思考如何活著離開戰場。在草薙回來之前,就由我負責守護小隊!)

櫻花重新打起精神,動身回到隊友們的身邊。

多虧補給物資送抵前線,局面也變得較為穩定一些。

由于審問會戰線向前推進,因此原本預料敵人會趁我方搭建陣地前奪回領地,幸好敵人並未來犯。大概是彼此的人力損耗都很劇烈吧。雖不知敵軍有沒有進行補給,但既然是客場作戰,那照理說應該會是敵方陣營陷于絕境才對。

「唉……」

雖然衝著熱水澡,小兔卻是連身体都沒刷洗,只垂頭喪氣地發著呆。這是睽違數日之久的熱水澡,由于淋浴車與補給品一同趕赴前線,她便心懷感激地使用了。

小兔對于因目睹己方戰友身亡而嚇得無法動彈的自己感到可恥。主要職責為遠距離狙擊的她,還是第一次在這麼近距離的狀態下目擊他人身亡。

本以為已經完全克服的缺點再度發作。太丟臉了。再這樣下去,自己又將猛扯小隊的后腿。當然,失控的原因不單只是由于目睹他人喪命,這點小兔也有所自覺。

「……草薙。」

小兔一邊任由熱水衝洗臉龐,一邊遙想他的背影。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被他摸摸頭了,這過于强烈的落寞感害她差點掉下眼淚。

此時。

「多愁善感的少女情懷!」

一雙滿是肥皂泡沫的手掌,突然自背后用力抓住小兔的胸部。

「嗚哇啊!?」

「你又變回以前那個一覺得寂寞就好像快死掉似的小兔羅!好啊,為了讓你打起精神,我就好心揉一揉兼舔一舔你的胸部吧。」

「杉波!你也稍微顧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呀——!你在亂捏什麼地方啦!?」

斑鳩一邊將自己的雙峰緊貼在小兔背部,一邊又揉又捏又搓地不斷玩弄著小兔的胸部。

接著斑鳩嘴巴貼近雙頰紼紅、開始發出嬌喘聲的小兔耳邊,閉上眼睛輕聲說道。

「你的性感帶……不對,說錯了,你的心情是瞞不過我的。草薙不在讓你感到寂寞對吧?」

「才、才沒……!」

「在這種狀況下,就算再怎麼逞强也沒意義吧?其實我也很寂寞啊。」

胸部一直被搓揉這回事姑且撇開不談,斑鳩的嗓音倒是十分柔和。

「放心吧,那家伙鐵定還活著。跟他交情最深厚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斑鳩一伸手輕撫小兔那濕透的秀發,小兔的雙眼頓時涌現斗大的淚珠。

「可是……你根本無法得知他的生死不是嗎?」

「我當然知道。況且還有二階堂跟著,再說那個家伙哪有可能丟下我們及他妹妹自己死掉。他絕對會回來的。」

斑鳩的聲音毫無任何一絲不安。

「現在我們該做的,就是在他回來之前設法活下去。振作一點。倘若你在這種地方死掉,他絕對會認為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就算用爬的也要活下去。」

看見小兔點了點頭,斑鳩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反正啊,中隊不需要我們,而且又說我們可以自由行動,因此縱使不參加戰斗也——」

「——你想得美。」

從斑鳩與小兔抱在一起的淋浴間隔壁傳出一陣聲音。

隔牆高度只到肩膀附近,不知几時走到隔壁淋浴間開始淋浴的櫻花,其臉龐旋即映入兩人眼中。斑鳩發出了「嘖」的咂舌聲。

「……再怎麼不懂察言觀色也該有個限度吧。」

「在戰場上忙著性騷擾的你沒資格數落我……但不會看氣氛是我的本性,原諒我吧。」

「都到了這種時候,你可別再講什麼審問官職責所在之類的鬼話喔?受過那些苦頭,以及得知草薙他妹的事情之后,你還打算繼續當理事長的走狗嗎?」

面對斑鳩帶刺的這句發言,櫻花有點難過地垂下視線。

「我完全沒那種意思。現在的審問會絲毫不值得效忠,這點道理我遺是很清楚的。但既然有監視員跟著我們,那就無法任意行動。」

「……你是指霧谷對吧?」

「嗯。他跟草薙好像是老朋友的樣子,杉波你知道關于他的詳細情報嗎?」

經櫻花這麼一問,只見斑鳩撩高淋濕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

「他國中部時跟我讀同一班,草薙當然也是同班同學。個性嘛……我想想看,雖然很想說他只是個愛講大話的凡人,但實際上他算是那種試圖靠著努力按部就班地磨練平庸才華的類型吧。盡管有時會得意忘形,故意不提自己努力的過程,但表現還算優秀啦。」

「……不過自從模擬戰錦標賽的那場慘劇之后,他就性情大變了嗎……」

「決定性的轉變是從那起事件開始。但起碼在那之前,他並不是像現在這樣會隨意遷怒並傷害他人的家伙。以往雖會沒來由地找草薙的碴,可是起初那兩人的感情其實是很要好的。」

「是這樣嗎……?真難以想像。」

櫻花回想起模擬戰錦標賽第二回合開打時,他把身為對手的哮批評得一無是處的光景,如此說道。

「草薙是個只能在劍术上力求精進,令人感到遺憾的天才;而霧谷大概就是個想盡辦法要克服樣樣不精通之弱點的凡人。無論是好是壞,他們兩個在國中時期都相當拚命,所以才很合得來吧。可是自從草薙個性產生轉變之后,霧谷就單方面地開始厭惡他。八成是對于變得輕易就能向他人低頭的草薙感到很不爽吧。話雖如此,從前的他也不是那種會如此殘忍地向草薙小妹痛下殺手的家伙。」

在緬懷往事一般遙望著遠處的斑鳩旁邊,櫻花邊洗著頭邊微眯雙眼說道。

「為了替35試驗小隊報仇……嗎?」

「聽說志願成為藥師的吉水跟他是儿時玩伴。那麼他與噬魔聖物訂定契約,將治療能力分給吉水使用的傳聞是確有其事嗎?」

櫻花回想起京夜那雙充滿復仇怒火的眼神,同時動手關掉水龍頭。

「沒辦法拉攏霧谷加入我們這邊嗎?」

「……你喔,這話是講真的嗎?」

斑鳩驚訝地睜大雙眼注視著櫻花。櫻花則手扶下巴陳述自己的想法。

「既然他是理事長派來的眼線,那只要拉攏他,我們就可以隨意行動了吧。倘若他的目的是報仇雪恨,那他就算留在理事長身旁也于事無補。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

「……霧谷的目的,跟半年前的我一模一樣。」

櫻花也同樣曾被復仇的心蒙蔽,企圖為了這個目的獻上人生。但哮融解了她那冰封的心靈。既然自己有辦法懸崖勒馬,她不認為京夜辦不到。

被斑鳩抱在懷中的小兔使勁地猛搖頭。

「那個人先前還企圖殺死樹夕耶?要不是因為他攪局,我們根本就不致于落到這種地步……!鳳,你當真想拉攏那種人成為同伴嗎!?」

小兔說得一點也沒錯,櫻花其實也持相同意見。

然而,這樣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雖不認為他能成為同伴,但只要利害關系一致的話,雙方起碼還能相互合作才對。」

況且——櫻花又補上一句話。

「換成草薙的話,我想他應該也會這樣做吧。」

「……真不敢相信……」

無法否定櫻花發言的小兔,逕自轉身走出淋浴車。

斑鳩則對櫻花回以一抹苦笑。

「坦白講我也反對。就算拉攏那種小人也沒什麼幫助。」

「……或許、吧……」

「不過現在的隊長是你,我聽你的就是了。」

斑鳩這番話令櫻花詫異地抬起頭來。斑鳩則是聳聳肩膀,拿起浴巾蓋在頭上。

「只不過你最起碼也得擬定作戰方針才行喔。傾向與對策,是團隊合作的基礎沒錯吧。丑話說在前頭,我認為說服他是行不通的,你就朝這方向去思考吧。畢竟要破壞人際關系很簡單,但想建立起來就是艱難的任務了。」

「嗚……我在這方面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櫻花十分清楚,自己是整支小隊內最不擅長溝通的人。對她而言,說服別人是個天大的難題。

「是你開口拋出這個主意,你就自己好好思考說服他的方法吧~」

斑鳩也像是追著小兔一般步出淋浴車,另外一名隊員立刻接著入內開始淋浴。

現在還是先好好放松一下再說吧——如此切換思緒的櫻花開始清洗身体。畢竟不曉得下一次淋浴車何時才會再來,自然應該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奢侈服務。

櫻花也是個女孩子,當然希望身体隨時隨地保持清潔干淨,而且也會在意是否有体味。

自從加入小隊之后,她就更加注重個人清潔方面的事情。

先洗洗手臂,再來換腋下,接著以肥皂泡輕搓胸口附近的部位之際,突然——

「好好喔……年輕真好……各個部位都充滿活力呢。」

只見斑鳩她們方才利用過的淋浴間,有一名面露羨慕神情的神秘女性探出頭來如此說道。櫻花嚇得整個人往后一仰。

這名女性竟突然探頭偷窺初次見面之人淋浴!面對她,櫻花展現出明顯的警戒心。

頂著黑發的妹妹頭造型,雙眼又大又圓,是一名有著娃娃臉的女性。

自己絕對沒見過她。這名女性到底是誰啊?

「干、干嘛!?」

「唉……而且又很雄偉。頭發也很漂亮,這種完美的身材著實令人嫉妒啊。可惡……要是能夠再年輕一點的話,我自認起碼也能跟你一較高下就是了。無論多硬派的男人,終究還是偏愛巨乳嗎……真是可嘆啊。」

縱使櫻花開口提問,神秘女性始終只顧著噘起嘴巴,不斷嚷著十分羨慕之類的話。然后就這麼重新轉身向前,開始清洗自己的身体。

「請問……你是中隊的隊員沒錯吧?我們曾在哪里見過面嗎?」

全身包裹著肥皂泡的女性並未回應。居然對櫻花視若無睹。

(這個女人是怎樣……非但愛裝熟,而且再怎麼我行我素也該有個限度吧。)

或許自己沒資格講這種話,然而櫻花內心就是忍不住冒出這個念頭。

打算趕緊洗完澡閃人的櫻花也重新集中精神繼續淋浴。

但猛一回神才發現周遭的淋浴間全都淨空了。

跟這名女子單獨待在淋浴車內,感覺特別不自在。

正當櫻花准備先行步出淋浴間時——

「——哪,你跟鐵隊長是什麼關系?」

突然聽見女子開口講出這句話,櫻花頓時有點訝然地望向隔壁。

女性則是連視線都沒移動,依舊忙著刷洗自己的身子。

「……什麼?鐵隊長嗎?為何問這種問題……難不成你是EXE的……?」

「回答我的問題,鳳櫻花同學。」

「就算你問我跟鐵隊長之間有何關系……我也只能回答他是在我隸屬EXE時關照過我,或者該說是狠狠操練過我的長官……」

話講到一半,櫻花才驚覺這位女性方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櫻花頓時面露嚴肅神情。

「我不是會長的棋子,你大可放心。但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那個扑克臉會如此在意只不過是前任部下的你呢?」

女性吐露出令人費解的字句,側目瞄了櫻花一眼。

「我叫大野木彼方。是取代你加入EXE,前身為密探的魔女獵人。」

「果然是EXE的……你為何出現在這?是來支援第七中隊的嗎?」

「我只是受鐵隊長之托前來看看35試驗小隊的狀況罷了。隊長他忙著在戰場上來回奔波,無法親自前來視察,因此才吩咐我這個跑腿的來此關心一下。」

即便得知真相,櫻花仍覺得有點難以接受。

鐵隼人擔心小隊隊員們的安危。為什麼?

「就算你問我為什麼,沒有得到任何解釋的我也無從回答。我個人則認為與其說是關心整支小隊的狀況,倒不如說聽起來比較像是要我前來關注你就是了。」

被彼方這麼一瞪,櫻花不禁倒退數步。

「……盡管摸不著頭緒,但我與鐵隊長之間的交集就僅止于前任上司與部下的立場罷了。隊長雖然向來都很愛護部下,但我聯想不到隊長堅持關注我的理由。」

櫻花定晴回瞪,彼方或許是判斷櫻花並沒有說謊吧,隨即乖乖地收回氣焰。

「嗯,好吧。反正有確認到你們平安無事,應該就沒問題了。」

「……你只為了這件事而來嗎?」

「不。基本上隊長還交代我捎個口信要給你,我要說了喔。」

一聽說有口信,櫻花隨即轉頭望向彼方。

淋浴車里沒有第三者在場,恐怕是動用EXE的權限清空閑雜人等了吧。

彼方小聲地清了清嗓子,接著開口說出隼人交代給她的口信。

「『對審問會而言,你們只不過是為利用草薙哮而存在的人質罷了。擺脫霧谷京夜的監視逃往指定地點,那邊有個協助逃亡的專家。再來就隨你們高興了。』」

「…………」

「……大概就這樣羅。」

彼方刻意模仿隼人的聲調轉達完口信。

附帶一提,模仿得一點都不像。

「那個……我完全無法理解。請你解釋一下個中緣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只需聽懂『逃』這個詞彙就足夠了。喏,這是寫有指定地點的便條紙。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唰地舉手道別的彼方,一手拿著浴巾准備步出淋浴室。

櫻花雖連忙試圖拉住她,彼方卻先停下腳步。

「你們還是別再繼續介入這場戰爭比較好……就連身為成年人的我都這麼認為。只要活著,總有一天能作個了結吧。雖不知到時候會是由審問會獲勝,還是幻想教團勝出,但你們都應該要躲藏到世界局勢塵埃落定為止。」

「…………」

「倘若有心守護隊友的生命安全,那就更該這樣做。畢竟作戰可是大人的職責啊。」

彼方只講完這段話,便憑空消失了。

她如同字面所述一般,在櫻花眨眼的瞬間就突然消失不見了。而被遺留下來的櫻花則是緊握拳頭,垂下視線,思考身為隊長的自己究竟該為了隊友們采取何種行動才對。



離開淋浴車,櫻花任由干燥的風吹拂著濕漉漉的頭發,步行于營區。

就在櫻花順道繞至有人負責分配糧食的廣場之際,她聽見數名騎士團隊員圍繞在篝火旁邊交談的聲音,停下腳步。

「敵軍抵抗得相當激烈……單靠現在的戰力,能夠順利完成鎮壓的機率大概只有五成左右吧。」

「不,那是因為這邊還沒見到英雄出沒,而且連古代屬性持有者都還隱而未現啊。你有見識到白天那個『壓縮』屬性的家伙了吧……假使對方全力出擊的話,我們鐵定完蛋啊。」

「上頭的高層只顧自保,根本不肯派遣援軍過來。就算再怎麼害怕轉送魔法,只有這點兵力的我們哪還打得下去啊……!也稍微替我們這些基層小兵著想一下好不好……!」

櫻花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一邊側耳聆聽騎士團隊員們的對話內容。

不安情緒在中隊內部擴散開來,這是一種不好的傾向。戰場上的士氣,會對戰況造成直接影響。正當三名騎士團隊員忙著抨擊上司之際,一名窩在旁邊緊抱著狙擊步槍縮成一團的隊員,發出挾帶顫抖的嗓音說道。

「……我從擔任密探的隊員那邊打聽到一則不祥的風聲。據說昨晚前往敵區偵察的友軍全數陣亡了……」

「?分隊全滅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吧。而且假如是密探的話,那就更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不對,等一下。這件事我也有聽說。我記得好像只剩下一個幸存者對吧……?」

兩名騎士團隊員頗感詫異地如此說道之后,縮成一團的男子更加用力地抱緊步槍。

「現場似乎慘不忍睹。血肉橫飛四濺,充斥著難聞的氣味。依照幸存者的說法,他們好像是遭到敵人伏擊的樣子。」

那又如何?周遭的隊員們全都露出百思不解的詫異表情。

「聽說啦,敵方部隊好像是不分敵我地胡亂開殺。」

「在戰場上陷入精神錯亂的狀態嗎?好不舒服的話題……」

「不對,八成不是那樣。聽說敵人是在昏暗無光的地下道當中一字排開,所有人都露出淚流滿面的燦爛笑容。」

「…………」

「據傳他們全部又哭又笑地說『不要……我還不想死』。無論中了多少槍,還是會如同野獸般扑來。縱使指甲被掰斷、手臂被折斷、牙齒被打斷,仍舊無法阻止他們襲擊。」

聆聽此事的騎士團隊員們個個都聽到出神,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等到敵我雙方都死光了,那一名僥幸保住性命的家伙……說他看見一道宛如幽靈般的女性身影,佇立在慘劇現場的正中央。那個女人來到幸存者身旁,在他耳邊輕輕呢喃了一聲。」

「……她說了什麼……?」

周圍屏住呼吸的隊員們異口同聲地提問,只見緊抱著槍身的隊員抬起頭,嘴角僵硬地說道:

「『給我笑』」

低調地站在一旁聆聽對話的櫻花,臉上表情瞬間消失。

「據傳那名幸存者在笑著將這件事情描述給救援部隊聽之后,便當場咬舌自盡了。就跟敵人一樣,不斷嚷著『不要、不要』……」

顫抖不止地講完這件事情之后,緊抱著槍身的隊員逕自咬著下嘴唇陷入沉默。

而聽得出神的隊員們則是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氣,彷佛掩飾恐懼感似地相視而笑。

「……那、那應該只是常見的都市傳說而已吧?」

「俗話也說,在戰場上總是不缺這類傳聞。」

他們雖試圖趕緊改變話題,但其中一人卻是神情嚴肅地眯起雙眼說道。

「……我曾經聽說過喔。我記得在審問會的資料庫里面,應該有那名魔女的相關紀錄才對。那是大約從10年前起就定期犯案的獵奇殺人狂……」

緊接著,他說出那個名字。

「通稱粗制濫造。她是擅長使用精神污染魔法的A級危險指定要犯……手法也確實與分隊所遭遇的狀況十分雷同。」

「那家伙……還沒被逮捕到案嗎?」

「不,原本曾經一度落網……但卻在關進鐵處女之前逃獄了。之后,魔女獵人就一直在追查粗制濫造的行蹤——」

此時,櫻花突然從背后扣住騎士團隊員的肩頭。

櫻花猛然揪住騎士團隊員的衣襟,强制讓他轉身面向自己。

「——說出有關那家伙的詳細情報。」

「你、你莫名其妙地突然干嘛!?」

「廢話少說,快告訴我。分隊遇襲的場所在哪?說!」

「……你是奉會長命令而參戰的試驗小隊隊員沒錯吧?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長官——」

對方露出不悅神情之后,櫻花定睛直瞪騎士團隊員。她的雙眼不帶任何一絲怒氣,只蘊含著宛如從地獄深淵伸出手臂之死者一般的昏暗火光。

長年來經歷過大小陣仗的騎士團隊員們,都曾數度見識過這種眼神。

失去同伴的友軍、策動自殺式攻擊的魔女、在境界線抱著膝蓋瞪視人們的小孩。

這些人全都喪失了某種事物,眼神當中也蘊含著相同的決心。

——只為了實現「復仇」這項目的而活下去的決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28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5-10-24 04:27 PM 編輯

2.選擇同伴,還是選擇復仇?

Alchemist公司第一研究所設置在遠離市區的山岳地區,附近一帶除了相關人士以外一律禁止進入。

不同于其他研究所,這個地方以開發等級5以上的兵器為主,並且進行著危險又不人道的實驗。

但是卻又跟接受杉波伊砂武斷管理的第五研究所不一樣,是審問會公認的研究設施。

「你的動作果然很快呢,朱雀小姐。」

鳳颯月觀看著呈現在玻璃帷幕另一端的光景,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身旁的灰發女性則是笑咪咪地抬頭挺胸作出回應。

「這是當然羅?既然收到正當報酬,Alchemist公司就絕對不會讓委托人失望。目前已開始著手量產,相信應該能在境界線的小規模衝突分出勝負之前投入戰場。」

多誇几句、多誇几句嘛~Alchemist公司董事長·杉波朱雀,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頻頻磨蹭颯月。

颯月則伸手推開朱雀的額頭,冷冰冰地俯瞰著下方的光景。

「居然開出以提供完成品為交換條件,為了希望我方能給予作為燃料的物質……你依舊是瘋狂科學家的最佳典范啊。」

「相信您早已明白杉波的理念了吧?我等之所以采行企業体制,完全只是為了籌措資金來滿足我們的研究欲望,而之所以保持不投靠任何組織的中立立場,則是為了避免權力斗爭或無聊的政治衝突,妨礙了我們的自由研究精神。對杉波而言,資金只不過是用來進行研究的燃料罷了。」

「……從翻臉如翻書似地成為我方專屬研究機構的現況看來,這可真是個毫無說服力的理念啊。」

颯月此話一出,朱雀立刻回了句「沒禮貌!」並鼓起腮幫子。

「我之所以答應全面協助你們,是因為可以掌握百鬼夜行的研究大權!這場戰爭的勝敗我絲毫不感興趣!」

氣呼呼地不斷比手划腳的朱雀,令颯月內心的厭惡感逐漸膨脹。

她那因為自身理念遭到輕視而鬧別扭的模樣,真的像極了小孩。

建立了Alchemist公司此一危險組織的杉波一族本就異于常人。特別是在Alchemist公司當中身為領頭羊的杉波朱雀這名女子,在杉波一族之中更是特異的存在。

朱雀是在身懷杉波遺傳基因的『人造天才』當中,唯一一名擁有魔力的異端。

「……百鬼夜行的研究有進展嗎?」

颯月一提問,朱雀隨即雙眼發亮。

「當然有羅!詛咒這東西實在太有趣了!即使尚未解開投胎轉世的機制,不過已經分析出控制方法了。我雖然認為只要斬斷肉体與魂魄之間的連結,就能順利加以掌控,但百鬼夜行之詛咒的徹底程度著實令人驚嘆。要是斬斷與魂魄之間的連結,鬼怪的肉身也會隨之死絕喔。」

「那麼,意思就是你打算在維持住草薙樹夕魂魄的狀態下,設法控制其肉体羅。百鬼夜行的身体主導權應該是在草薙樹夕手中才對,就連我的英諾森都無法奪走主導權。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朱雀「嘖嘖嘖」地輕輕擺動食指。

「要將其控制,所需的既非魔法,亦非高超的機械技术。反倒該說這些東西根本就拿那頭怪物沒轍。真要說有機可趁的地方,那就是草薙樹夕的心靈。」

「是心靈……並非魂魄,嗎?」

「人類的心靈,其實有點像是機械產品。只要給予電氣信號(刺激)就會產生反應,既能療愈傷口、亦能掀起波瀾。在控制人心這方面,您應該最是得心應手才對吧?」

「…………」

「提示是夢。以及最心愛的哥哥與情敵。」

朱雀送出一道秋波,開始裝起可愛。颯月則是很受不了地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真是下流的興趣啊。」

「哎呀,這應該很合您的胃口吧?」

「不,我確實是個邪魔歪道,但我這人並不愛撒謊。」

「您竟然能那麼自然地說出違心之論呢。您的一舉一動都是謊言不是嗎?首先,就連您到底是不是人類都還有待商榷啊。」

「最起碼這是我的真心話。能夠摧折人心的向來都是實話,而非謊言。倘若會被我所說的謊言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你終究承受不了真相。」

颯月交疊雙手置于腰杆后方,悄然轉身背對朱雀。

「總之比起百鬼夜行,現在請你先加快那項裝備的量產化速度吧。敵軍的抵抗出人意表地激烈。即便是為了讓人民感到安心,我們也需要那股應急的力量。」

「遵命。量產型魔導遺產……只要交由我們辦理,一定馬上就能問世。」

颯月一度轉身,凝視面露得意笑容佇立在眼前的朱雀背影。

只見宛如地獄般的光景,在玻璃帷幕的另一側擴展開來。

在朱雀的背后,培養器工整地排列至遙遠彼端的工廠。而每一根裝滿淡綠色液体,形似試管的容器里面,都塞了一具全身上下插滿管線的赤裸人体。

這些全都是過去遭審問會逮捕的魔女及魔法師。

「感謝您提供燃料。要靠人工手段創造出具備人格的魔導遺產,需要透過降靈术與耗費長久歲月方能完成。不過只要有魔力源及新鮮腦袋,就可以打造出比過往任何一款魔導遺產都還要容易運用的兵器,再也不需要像過去那樣讓精靈或人類靈魂寄宿于物質之中。因為活生生的人類就可以用來當作替代品羅。」

刺穿試管之中那些軀体的管線,直接串連至培養器的上方。

而與培養器上方合為一体的,是一只只漆黑的盒子。盒子表面附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Production Model"Guillotine"》這麼一排文字。

「接下來的正式試驗真令人拭目以待呢。」

只見朱雀一臉興高采烈,對自己的研究成果發出得意洋洋的笑聲。

雖然一再詰問騎士團隊員,結果櫻花還是沒能得到什麼有力線報。

櫻花啃咬著指甲,雙眼無神地盯著地面往前走。

——粗制濫造,是殺害櫻花全家人的仇敵。

她是過去犯下多起案件,使市區陷入恐慌之中的獵奇殺人犯。雖然一度被逮捕到案,卻在押送過程中逃逸無蹤,櫻花的家人就是在當時不幸遇害。

她是長年來被列為通緝要犯並遭到審問會持續追緝的魔女。櫻花也打從成為魔女獵人的時候開始就不斷追查,然而無論再怎麼拚命試圖收集情報,始終掌握不到她的行蹤。

「鳳?」

聽見一陣耳熟的聲音,櫻花這才霍然抬起頭來。

小兔坐在營火旁邊,抬頭望著她的身影,映入櫻花眼中。

看樣子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走回35小隊的帳篷旁邊了。用營火燒著開水的小兔,面帶畏懼神情凝視著櫻花。

斑鳩也坐在附近,露出瞪視般的目光窺探櫻花的樣子。

「……抱歉,我在想事情。我去領了糧食回來。雖說几乎都是軍用口糧,但另外還有清湯、豆子及肉罐頭。全部加在一起應該就能煮成一鍋湯才對。」

「鳳……發生了什麼事嗎?」

櫻花忙著動手從背包里取出食糧,小兔卻是一臉擔心地窺視她的臉。

見櫻花感到詫異不解,一旁的斑鳩喝著咖啡微眯雙眼說道:

「你喔……有注意到自己現在臉上帶著什麼樣的表情嗎?」

「……?」

「你臉上掛著彷佛接下來要准備去殺人的可怕神情喔。」

櫻花試著觸摸自己的臉頰,這才首度驚覺自己板著一張臉。

對于被自身表情嚇到的櫻花,斑鳩露出傻眼神情。

「簡直就像看到半年前的你啊。小兔都被你嚇壞了,別鬧了好不好。」

「抱、抱歉。我在思考關于今后的種種方針,導致表情自然而然地變僵硬了。」

櫻花蹲在水泥磚塊上,伸出雙手烤火取暖。

「西園寺,你有辦法用我收集到的這些食材作點料理嗎?今天動了一整天,我都快餓死了。」

櫻花面帶淡淡微笑拜托小兔,小兔總算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小兔一邊確認櫻花收集回來的食材,一邊沉吟著思考食譜。

「……只有這些食材果然還是有困難嗎……」

櫻花有點沮喪地垂下雙肩,卻見小兔抬頭挺胸說道。

「請別小看我好嗎?依靠食材是二流料理人會作的事。祖母大人曾經教導過我,無論什麼樣的食材都要能夠發揮出最大限度的風味,這才是成為賢妻的鐵則!」

況且啊——小兔補了這句話之后,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高麗菜及蕃茄。

「在占領黑市之后,我就順手保管被棄置在攤位上的蔬菜羅。反正就算擺著不管那些東西也只會腐爛罷了。」

「哦哦,真是太了不起了。你立下大功了啊!」

受到誇獎的小兔,邊哼著歌邊開始動手做料理。

先把兩只大飯鍋倒滿水掛在營火上,其中一個准備用來煮湯,另一個則是用來給罐頭加熱。小兔又利用煮開水的期間,在木板上開始切蔬菜。

她的表情雖然比戰斗中來得像話許多,但就連櫻花也看得出她仍在勉强自己。大概是為了彌補自己因目睹有人死在眼前而無法動彈的失誤,才努力地試圖大展身手,煮几道拿手料理給眾人品嘗吧。

小兔不輕易說泄氣話的態度實在很了不起——櫻花如此心想。

她原本想針對安排小兔單獨行動一事表達歉意,但最后還是決定作罷。一方面是覺得不能辜負小兔的堅毅表現,另一方面則是認為,正如斑鳩所說,像自己這種不擅言詞的人,話一出口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或許是疲憊不堪的緣故吧,三人均悶不吭聲。

櫻花眺望著旺盛的營火,竭力試圖壓抑住眼看就快決堤的情緒。

(……我到底有多自私自利啊……)

櫻花任由十指陷入環抱住膝蓋的雙臂,在心中如此告誡自己。

(現在並不是能為了自己采取行動的時候。我還有必須守護的同伴……在草薙回歸之前,我……)

縱使心里這麼想,翻騰的憤恨之火卻未隨之消散。她甚至很想現在就追查到粗制濫造的下落,以自己所能聯想到最為殘虐的處決手段送她下地獄。妹妹臨死之前的神情,始終烙印在腦海當中。宛如詛咒一般,侵蝕著櫻花原本即將愈合的心靈創傷。

「……我不曉得你獨自一人在煩惱些什麼,但你的模樣令人看了就靜不下心耶。」

斑鳩突然拋出這句話。

櫻花霍然抬頭,這才發現斑鳩露出刺探般的目光觀察著自己。

連小兔也一邊動手作料理,一邊擔憂地凝視著櫻花。

櫻花連忙粉飾自己的表情。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疲累罷了。」

「你說謊的技巧真不是普通地差耶。好歹我們跟你也已經相處整整半年了,要不發現也難啊。」

「……這真不像你呢。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櫻花半開玩笑地如此反問,斑鳩竟面露嚴肅神情,明確地作出回應。

「這不是廢話嗎。我不能擔心你嗎?」

櫻花頓時目瞪口呆,連小兔也同樣張大嘴巴,還差點松開手中用來攪拌高湯的湯匙。

「……你們這是什麼反應啊?」

「呃,沒什麼……抱歉,謝謝你。我很高興。」

「對、對不起啦。那真的是一句跟你超不搭調的台詞……」

「丑話說在前頭,我不是擔心你們個人的安危,而是擔心整支蝦兵蟹將小隊才講出那句話。要是繼續維持這種七零八落的狀態,我們不可能活著離開戰場。」

面對反射性地開口道歉的兩人,斑鳩露出略感不滿的神情,伸手撩高秀發。

「開場白太麻煩了。我肯定是那種前戲若太過拖拖拉拉就會發火的類型。」

突然開起黃腔的斑鳩則令櫻花感到百思不解。

斑鳩夾雜著嘆息如此說道。

「我就趁這個機會坦白吧。」

「……什麼事?」

「就是關于我的過去。」

櫻花倒抽一口大氣。

「先前嘗試解救草薙他妹時,我不是答應過你們了嗎?等事情落幕后我就會全部說明給你們聽。」

「……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因為發生太多事,我都忘記了。」

「我就把關于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訴你們吧。」

斑鳩手搗胸口,一臉慵懶地說道。

向來几乎絕口不提私事的斑鳩,想不到居然會主動講出這種話。

「我並不會强迫你們也抖出自己的過往,盡管放心吧。我只不過是想要一吐為快而已。」

語畢,斑鳩開始游說關于自己身世的所有一切。

自己是因為Alchemist公司實驗而被創造出來的『人造天才』之一。有一個名叫伊砂的摯友,與她一同負責精靈方面的實驗。后來創造出一個名叫金絲雀的精靈幼儿,並因內心萌生道德觀念而設法逃離設施。

接著在數個月前爆發的那場第五研究所騷動當中,造成伊砂不幸喪命,以及獲知金絲雀還活在人世的事實。

加上運用鏈金术制作出被視為禁忌的『賢者之石』,並將之嵌入自己体內的事情。

這過于慘烈的往事,令櫻花及小兔均無言以對。

「在過去,我對自己人生以外的事物絲毫不感興趣。總覺得只要能夠顧好自己的棲身之處就足夠了。可是,我還有一股不小心遺留在過去的情感,還剩下非得背負不可的事物。」

「…………」

「所以我如今才會置身于此。我有個實實在在的戰斗理由。就連這一戰也是一樣,既然選擇參戰,我就不打算白白浪費這次機會。我一定會抓住敵人,設法查明金絲雀的下落。」

語畢,斑鳩輕輕嘆了口氣。

「你可以盡量怪罪我。我是鳳打從心底厭惡的犯罪者之一,同時又是個体內嵌有魔導產物的異端份子。想逮捕我的話就動手沒關系,不過我會拿出全力抵抗就是了。」

聽完斑鳩這席話,櫻花輕輕搖了搖頭。

「……我並不打算那樣做。賢者之石固然危險,但我們以往頻頻受到這股力量幫助,卻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仔細回想起來,斑鳩截至目前為止的研發成果都很不自然。她總是可以運用几近無法取得的貴重抗魔素材打造武器,為擊退敵人貢獻一份心力。

相信那些素材鐵定都是透過賢者之石所創造出來的東西吧。

「一旦制裁你,那麼使用噬魔聖物的我也等于同罪。魔導之力是由使用者來決定其善惡傾向。杉波你並未將其用來為非作歹,我認為那是一股理應由你擁有的力量。」

若換作過去的自己,是絕對不會講出這種話的。

這一切全都是拜哮所賜……或者該說是拜真理所賜。

是真理對魔導的心態改變了櫻花的想法。

「總之,這些就是全部羅。我該說的秘密全都交代完了,感覺還真是出乎意料地舒暢呢。」

這麼說的同時,斑鳩卻彷佛突然想起某事似地輕拍雙手。

「啊,我忘記還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秘密沒講。」

「「?」」

「——我呢,可是把草薙視為異性抱有好感喔。」

小兔及櫻花雖然瞬間差點充耳不聞,但卻立刻大吃一驚地霍然起身。

「「騙人的吧!?」」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面對頗感詫異的斑鳩,櫻花邊游移目光邊微微抽動嘴角作出回應。

「我、我還以為杉波你……那個……對男生絲毫不感興趣。」

「我男女通吃喔?」

實在是有夠討人厭的告白。

「雖、雖然得以確信你平日對我的親昵行動純粹只是在開玩笑……但想不到你竟然喜歡草薙……!?」

「沒禮貌!我對你的親昵行動才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好嗎!?」

「就算你全力加以否定,那也很令人感到不舒服就是了!」

「只不過視為異性喜歡的對象是草薙啦。很抱歉,但我已强行奪走他的初吻,麻煩兩位千万別忘記這點羅。」

「「什麼!?」」

說完「我吃飽羅。」之后,斑鳩端起擺在一旁已經冷掉的咖啡送至嘴邊。

小兔及櫻花內心雖然忐忑不安,卻仍很想相信既是强行奪走,那就代表並非哮所自願。

((……不過,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嘻嘻嘻,感覺好像有點變成參加畢業旅行的氣氛羅!」

斑鳩面帶奸笑,觀看著難以完全消除掉內心疑惑的兩人。

而或許是斑鳩的告白成了引信吧,只見小兔在片刻過后也緩緩抬起頭來。

「……我、我也要自白。相信你們都已經知道我家的情形,但我當時並未詳細說明關于自己心靈創傷的來龍去脈。」

小兔在坐墊上擺出正襟危座的姿勢,聳起肩頭並結結巴巴地開始游說。

自己是情婦的女儿,承受著來自西園寺家的冷淡待遇。引發導致哥哥不幸身亡的意外事故,因此而不斷被指責都是自己的錯,同時在精神層面也持續被天明路禮真逼入絕境。

「后來婚約由于天明路禮真下落不明而宣告取消了。或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西園寺家的衰敗……但我覺得這樣也好。反正那個家本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倘若有朝一日我能好好獨立成為審問官的話,我會抬頭挺胸回去報仇雪恨。讓那個家的成員們見識到我已變得如此强悍的事實。」

報仇——縱使字詞的意義完全相同,然而小兔的報仇與櫻花的報仇,在本質上卻是南轅北轍。

試圖以正經方式完成復仇計划的小兔,看在櫻花眼中顯得格外光彩奪目。

「為……為了能達到這個目的,我絕不能再鬧出像今天那樣的失態表現。」

小兔收起原本怯懦的神情,拿起鋁杯分裝煮好的熱湯。

但拿在手上的鋁杯卻突然發出哢噠哢噠的震動聲響。

「另、另另、另外啊,我、我!將、將將將將來,預定要成為草薙的太太!請兩位牢牢記住這件事吧!」

小兔滿臉通紅、支吾其詞地表明最重要的一件事。

斑鳩及櫻花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吃驚的反應。

「你、你們為什麼都不覺得驚訝啊!?」

見小兔因兩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而不知所措,櫻花只能輕搔臉頰面露苦笑作出回應。

「呃……這個嘛……就以往發生過的事情來看,大致上就能察覺了啊。」

「那程度可不止完全穿幫而已喔?只不過我還真沒料到你居然會發表下嫁宣言就是了。」

斑鳩一開口附和櫻花的發言,小兔頓時眼泛淚光。

「什麼~~~~~~!?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啊!?」

「從一開始就知道羅。好了好了別緊張,否則熱湯會濺出杯子喔。」

斑鳩從小兔手中接過裝有熱湯的鋁杯。

櫻花也從整個人微微顫抖不止的小兔手上接過杯子,用雙手輕輕捧住杯身。

好暖和。喝了一口之后,發現滋味簡直鮮美到令人無法相信這真是臨場做出來的料理。從昨天開始就什麼都沒吃的櫻花,直到現在才有點為時已晚地想起自己空腹的事實。

在不知不覺之間恢復平靜的自身心靈,令櫻花感到相當不爭氣。

得到幫助的反倒是自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垢小隊,但實際上本身才是那個被救了一把的人。

然而自己卻是滿腦子只想到要報過去的血海深仇……

窩囊到令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苦笑神情。

(或許杉波才是那個最替小隊著想的人也說不定……)

她大概十分清楚隊友們的精神狀態吧。

就連斑鳩都不惜坦承自己過往的經歷,只希望能更進一步了解關于櫻花的事情。

此時此刻若再保持緘默,那自己就真的會變成一個不懂察言觀色的白目了。

「……我是個孤儿。在被理事長收養之前,我的名字叫作峰城櫻花。」

面對開始吐露自己過去身世的櫻花,斑鳩微微側頭感到疑惑。

「峰城……?我是曉得你與理事長之間算是沒有血緣交集的親子關系啦……」

「話雖如此,峰城也不是我原本的姓氏。峰城是頭一個領養我的家族姓氏,鳳則是第二個姓氏。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親究竟是誰。我在懂事以前就被送進孤儿院,長久以來都被當成無名氏撫養長大。」

這是她自從向哮吐露以來,第二次開口述說自己的事情。

隨后,小兔及斑鳩只是默默聆聽著櫻花的聲音。

「櫻花是峰城家的家人們替我取的名字。」

櫻花雖然有些迷惘,卻仍抬頭仰望著烏云密布的天際,述說自己的回憶。

——那璀璨亮麗的美好日子,以及心靈几近崩潰的絕望。

——迫使自己親手奪走家人性命的可憎仇敵之事。

聽聞櫻花的慘烈過往,小兔及斑鳩均默然不語。

櫻花則是面露苦笑,將喝完的湯杯擺回地面上。

「抱歉……這並非適合在用餐時提起的話題啊。」

櫻花拿起毀損的建筑物木料丟進營火當中,隨之抱住自己的雙膝。

感覺很奇妙。但難為情或神清氣爽之類的情緒並不多。

內心反而覺得相當過意不去。有點擔心在得知了自己這種人的過去后,是否只會給她們造成困擾罷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導致你今天表現不太對勁的主因是吧……」

面對斑鳩彷佛恍然大悟般的這句發言,櫻花不禁露出不解神情。

「你的仇人——在這座戰場之中對不對?」

聽斑鳩說出正中紅心的預測,櫻花頓時低頭不語。

真的敵不過這名少女啊——她如此心想。

「粗制濫造……我也知道几樁由那家伙所犯下的案件,同時也聽到那家伙有可能身在此地的風聲。」

「……只是風聲,沒有確切證據。」

當櫻花靜靜闔上雙眼如此說道,斑鳩隨即伸手輕抵自己的胸口作出回應。

「你很想找那家伙報仇對吧?」

「…………」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行喔。」

櫻花詫異地霍然抬頭。

「反正繼續留在這里也得不到什麼正當待遇,上頭也吩咐我們可以隨意行動,那麼就算為了討伐粗制濫造而采取行動也沒關系吧。」

「可是……沒人曉得她是否真的在這座戰場之中喔。」

「不知道的話只要找找看不就得了。反正再這樣下去,你的心情也只會維持在一團亂的狀態。明知仇敵就在附近卻無法采取行動,簡直就是虎頭蛇尾到極點嘛。」

斑鳩微眯雙眼,在胸前緊握雙拳。

「其實我也一樣……假使曉得金絲雀人就在這附近,我絕對會不惜借用你們的力量去尋找她的行蹤。草薙他不也是為了解救自己的妹妹而向我們尋求幫助嗎?」

「…………」

「總之,你自己決定吧。」

決定權被交托到自己手上,櫻花緊緊咬著下嘴唇。

「我、我也可以幫忙喔!聽完剛剛那段往事,我覺得要你別報仇反而才是强人所難!就讓我們想盡辦法聯手收拾掉那個神經病吧!」

小兔拭去盈眶的眼淚,語調堅定地如此說道。

櫻花內心卻不禁認為,自己果然還是不該告訴她們才對。博取同感,讓她們參與自己的復仇計划絕非好事。

她的確很開心。見到兩人情願為了自己而表現出如此積極的態度,她簡直差點喜極而泣。對沒有朋友的櫻花而言,她們倆早已成為無法取代的重要存在。

但也正因為這樣,櫻花才——

「——這件事也算我一份。」

聲音來自倒塌的建筑物后方。

轉眼一看,只見霧谷京夜以背靠著半毀圍牆的姿勢站在建筑物旁邊。

臉上表情既無笑意、亦無嘲諷的色彩。

只有跟過去的櫻花極為相似,蘊含著憎恨之火的雙眼綻放出熾盛光芒。

「……霧谷京夜!居然躲在暗處竊聽,你這人的興趣未免也太過低俗了吧!」

小兔霍然起身,怒聲威嚇京夜。

「吵死了,小動物給我退一邊去。」

「你、你、你說什麼——!」

京夜完全不屑理睬火冒三丈的小兔,逕自移開貼著牆壁的背部。隨后面無表情地來到櫻花身旁,順手丟開彈帶,並把輕機關槍當作刀劍似地猛然插入地面。

「你想干掉你的仇敵對吧?若是那樣的話,我也可以協助你。」

這項出人意表的提案,令櫻花頓時心生疑慮。

「……現在是刮起什麼風了?你應該是我們的監視員才對吧。」

「那個臭理事長只命令我監視你們,他根本沒提到不准我協助你們之類的話。」

「話雖如此,這也不構成你協助我報仇雪恨的理由。」

櫻花投射出一道帶刺的目光,只見京夜以更加凶狠的視線作為回應。

「復仇就是我的生存意義。既然你對魔導抱持恨意,那我就沒有不幫你的理由。反正目的相同,聯手出擊就能更快收拾掉敵人。」

「我並不像你那樣憎恨與魔導有關的一切。」

「那種事完全無所謂。只要憎恨的對象相同,對我而言根本沒差。」

京夜像是表明自己句句屬實毫無虛假一般,目不轉睛地筆直凝視著櫻花。

「我能理解你的恨意。因為我也跟你一樣。」

此時一旦拒絕,京夜恐怕會對櫻花感到失望吧。那麼試圖拉攏他成為同伴的計划也會隨之付諸流水。櫻花閉上雙眼,沉思了片刻。

結論立刻出爐。

「……抱歉。我雖然十分感激眾人的心意,但我還是希望避免小隊單獨展開行動。」

小兔大吃一驚,不過斑鳩及京夜卻是毫不訝異。櫻花繼續說道。

「只有我們几個孤軍深入敵營,未免太過魯莽。我不想為了個人的復仇計划,而害你們身陷險境。」

「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你以往不是也在我們面對私事時幫了忙嗎?你該不會是想說你無法信任我們吧?」

小兔攤開雙臂如此說道。

櫻花輕輕地搖了搖頭。

「西園寺……你誤會了。我不僅發自內心信任你們,而且在需要你們的幫助時也絕不會有所遲疑。」

「既然如此……」

「我的復仇……就算實現了,能夠獲救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啊。」

小兔頓時啞口無言,陷入沉默。

「我投身戰斗的意義,與你們截然不同。既不是像西園寺那樣為了未來而戰,也不是像杉波那樣因為有想拯救的對象,更不是如同草薙那樣還有個應當解救的妹妹活在人世。」

「……可是。」

「當然,我還是打算復仇。為了洗刷家人的慽恨,以及我自己內心那股含糊不清的想法,我絲毫沒有放棄復仇的意思。只不過,在目前這種狀況下把你們拖下水……未免太過不值。我不希望只為了實現報仇雪恨這項目的而失去你們。我的首要之務,就是守護這支小隊。」

小兔理解了櫻花的心情,就這麼低頭乖乖坐回營火旁邊。斑鳩也沒表達任何意見,只是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這就是櫻花的真心話。倘若有該解救的對象,就會借用隊友們的力量。假使仇敵近在眼前,也會與隊友同心協力報仇雪恨。

但現在並不是時候。守護小隊才是如今的優先事項。

「——我無法認同。你跟草薙也是一丘之貉嗎?」

京夜露出夾帶殺意的凶狠目光怒瞪櫻花。

「你打算就這樣抱著滿腔恨意,戴上假面具活下去嗎?你為何搞不清楚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憎恨明明就是一把潛伏在体內的烈火,它是會燒毀五髒六腑、灼燙筋骨肌肉再溢出体外的情緒才對吧。若不一吐為快,它將吞噬掉屬于你自己的所有一切喔!」

「我只說現在不是適當的時機,復仇並非我目前應當優先處理的事情。」

「開什麼玩笑啊!你跟我不一樣,仇人就近在咫尺耶!?現在不撇下一切去干掉對方,那遺像話嗎!無論再怎麼粉飾、再怎麼佯裝平靜,你自己內心顯然都無法妥協啦!」

怒火中燒的京夜破口大罵。站在京夜的立場來看,他必然相當羨慕櫻花的狀況。他的仇人,凶煞並不在此。也正因為這樣,他才無法接受櫻花的判斷。

櫻花也十分能夠理解他的感受。並且基于理解他的狀況下,搖頭加以回絕。

「霧谷,我跟你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無論再怎麼逞强,人類都是這樣才對吧!」

「錯了。並不是我跟你不一樣,而是你跟我不一樣。」

搞不清楚話中含義,京夜頓時皺起眉頭。

「你想拯救的對象,如今還活在人世。」

「——!」

京夜瞬間怒發衝冠,發出咬牙切齒的聲音。

「吉水還活著。你不該為了報仇雪恨而戰,而是該為了拯救她而戰才對。」

「……那個明是復制人!真正的她已經死掉了啦!復制人這東西就算身体構造及記憶相同,但靈魂卻截然不同!那家伙是另一個人!」

京夜猛然揮動手臂,極力否定櫻花的說詞。

櫻花卻是不為所動,靜靜地戳破京夜回應的矛盾之處。

「那你為什麼做出將噬魔聖物的療傷能力轉移到吉水身上的舉動?」

「關、關你什麼事啊……!」

「比起復仇,你更應該把吉水擺在第一位不是嗎?難道拯救她並不是你的首要之務嗎?」

京夜神情變得益發凶狠,緊握的拳頭更是微微顫抖不止。

「必定還有辦法能夠解救吉水。假使你有心尋找的話,我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羅嗦……」

「畢竟你現在好歹也是35試驗小隊的隊員啊。」

「——少瞧不起我!」

京夜大聲咆哮,拔出插在地面的輕機槍扛回肩上。

「我才懶得照顧你們這支惡心透頂的家家酒小隊……!你們這群天真的家伙就等著慘死在戰場上吧,一群爛貨……!」

京夜轉身背對三人,逕自邁步離開現場。

櫻花雖定睛凝視著他的背影,卻又立刻沮喪地嘆了口大氣。

「……鳳,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小兔神情不安地詢問櫻花。此時只見櫻花堅定地點了點頭。

「當然。對我而言,你們的安全遠比復仇來得重要許多。我之所以與弗拉德訂定正式契約,也並非為了一逞復仇私欲,而是為了守護同伴。」

然而櫻花卻補上一句「不過」,同時伸手輕抵下巴。

「……要拉攏霧谷成為同伴果然還是有困難嗎……」

「你也真愛搞怪呢。居然想拉攏那種家伙成為同伴,你果然不太對勁啊。」

斑鳩話一出口,櫻花隨即交抱雙臂作出回應。

「我自己也有同感。站在個人立場而言,我實在不想說服那麼粗暴的人成為同伴。話雖如此,我卻也能理解他想拯救吉水的心情。盡管企圖殺死樹夕的舉動不可饒恕……但要針對此事給予他何種懲罰的決定權是在草薙手上。」

斑鳩對冷靜的櫻花露出一抹苦笑。

「附帶一提,你認為草薙他會怎麼做呢?」

被她這麼一問,櫻花「唔——」地邊仰望天際邊思索答案。

「我猜啦……大概會狠狠揍他一頓,把他打到只剩三分之一條命的地步吧?」

「……只剩三分之一條命,那几乎就等于是死透了嘛。」

面對斑鳩的吐槽,櫻花笑咪咪地說道。

「但我相信他絕不會殺死霧谷。那家伙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是個好好先生、又愛逞强,而且比別人更懂得替小隊著想,是個總把自己的事擺在第二位的大傻瓜。要是殺了霧谷,吉水會很傷心……總覺得他八成會搬出這類台詞,選擇原諒那家伙吧。」

櫻花有點懷念地眺望著天空,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明明才分開沒多久,如今卻是這麼地懷念哮。其他兩人大概也是一樣的想法吧——櫻花如此心想。

這個缺少他的狀況,在眾人心中都埋下了一顆名為落寞的種子。

(那家伙對隊友而言既是同伴,亦是隊長,更是恩人。對我也一樣……)

想到這里,櫻花忽然覺得一股刺痛掠過胸膛。

這股痛楚是寂寞。

櫻花察覺到自己比原先所想像的還要寂寞,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潮紅。

斑鳩浮現出有點壞心眼的奸笑。

「……臉上表情最充滿少女情懷的,其實是鳳呢。」

「!?你、你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連小兔也對邊破音大喊邊霍然起身的櫻花投出一道冰冷視線。

「……你露出情敵特有的神色了喔。」

「連西園寺都這樣!?基、基本上我又不像你們,我對草薙根本就沒有……」

「「是是是。」」

「~~~~!你們到底是怎樣啦——!」

櫻花大聲反嗆神情啞然的兩人。

戰場的夜色愈見深邃。這一天,在受到恐懼、疲憊及寒氣交擊而戰栗,闋靜的審問會營區中,只有蝦兵蟹將小隊的帳篷宛如畢業旅行一般吵翻天,反倒讓騎士團成員們對她們留下更糟糕的印象。

遠離35小隊成員的京夜,獨自一人漫步于昏暗的灰色都市巷道內。

他低著頭,念念有詞地自言自語個不停。

「我當然知道……用不著別人提醒,這點小事我自己再清楚不過。」

櫻花所說的那段話始終在京夜腦海中盤旋不去。

首要之務是解救明。京夜老早就明白這點。

延長身体虛弱、生命短暫的復制人的壽命,是有其限度的。若是從胚胎開始培育出來的復制人也就算了,强行施加急速成長處理的復制人更為脆弱。縱使利用審問會的現代裝置,也無法讓她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想在找到方法之前延長她的壽命,就只能借助尼祿的力量。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方法了啊……」

京夜面露難過的扭曲神情,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

那是35試驗小隊成員們一起拍的大合照。

前排是擺出不良少年蹲姿,對著相機鏡頭耍狠的四人組,以及后面一臉佣懶地將突擊步槍扛在肩上的京夜。

加上摟住他的手臂,擺出V字勝利手勢的明。

京夜為了避免遺忘復仇之心,總是習慣拿出這張照片端詳。

先回想起往日的歡樂時光,接著再回想起失去笑容的那一天。回想起奪走一切的宿敵身影。京夜藉此便能再次確認自己內心的滿腔恨意。

然而,這次卻無法像以往那樣了。櫻花的言詞掠過腦海,致使他一看見映在照片上的明,復仇心隨即煙消霧散,只獨留一股焦躁感占據心房。現在不是報仇雪恨的時候,再不趕緊找到解救明的方法,就要來不及了。

即便是復制人——她仍然還活著。

「——不可以唷,隊長。你若不好好報仇雪恨的話,我可饒不了你喔。」

京夜霍然拾起頭來。

在昏暗的巷弄里頭,有一道身穿深綠色洋裝的影子佇立在前方。

服裝雖然不太尋常,那張臉卻是他眼熟的容貌。

「……開玩笑的啦。我只是看主人的心好像搖擺不定,想說非得幫主人回憶一下,這才特地趕過來的唷♪」

臉部五官雖然與明一模一樣,神情卻是截然不同。

她並非吉水明,而是噬魔聖物『尼祿』。

「……不准給我用那種姿態出現,究竟是要我說几次你才聽得懂……!擅自模仿別人的青梅竹馬,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啊!」

京夜一厲聲斥責,尼祿隨即翩然起舞似地移動到他身旁。

接著以魄力十足的嗓音在他耳邊呢喃。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這是我該說的台詞唷,主人。」

「……!」

「為什麼打算把解救復制人擺在復仇前頭呢?尼祿有聲明過對吧?若主人不繼續抱持復仇心,就不協助延長復制人的壽命,尼祿很明確地這樣講過沒錯吧?」

面對尼祿這番近似威脅的話語,京夜頓時低頭不語。

看穿他內心糾葛的尼祿,伸出小巧的舌頭輕舔嘴唇。

「我知道唷~無論主人再怎麼逞强,內心其實根本就不想殺害仇敵以外的魔女。就是因為你心腸太軟,才會少了尼祿的煽動就無法好好作戰不是嗎?若不這樣做,你就無法憎恨他人對不對?」

「……閉嘴。」

「可是總有一天,主人必須要讓這股不分對象的復仇心態常駐心中,否則人家會很傷腦筋說?就如同弗拉德渴求血液一樣,我想要的是復仇心。尼祿很討厭那種每次都必須下毒刺激才能起反應的主人喔?」

「……給我閉嘴……!」

「若想延長復制人的壽命,那就更應該乖乖聽話好嗎?主人的復仇心一旦消失,尼祿的治療能力也會跟著消失……所以羅?啊哈哈哈哈哈!」

「不要再……用明的嗓音在我耳邊講話!」

京夜以抓起輕機關槍使勁掃向尼祿的舉動來取代搗耳朵。但手中機關槍卻揮空,被甩向空無一物的地方。尼祿的身影早已消逝無蹤。

《知道的話就振作一點吧~主人~這也是為了你最最心愛的復制人好唷~》

「……嘖……!」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愛主人愛得要死唷?可是沒辦法啊,尼祿天生就是被打造成這種個性,還請主人務必牢記這一點唷少》

「立刻給我滾!你這把破銅爛鐵!」

京夜一破口大罵,尼祿的笑聲總算才從腦海中消失不見。

京夜氣呼呼地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照片,掃視了眾人的容貌一眼之后,立刻收回懷中。

然后一臉辛酸地低下頭,雙手插在口袋里,開始往前走。

過去抬頭挺胸與隊友們並肩前行的英姿,如今在他身上已不復見。

他那弓著背,獨自一人行走于昏暗巷道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30 AM

3.粗制濫造

在櫻花等人吃完晚餐的同一時刻。

幻想教團·純血之徒在地鐵車站設置營區,占領了灰色都市的中央區域。在境界線侵略作戰過程中,幻想教團只有在一開始時占盡優勢。灰色都市原本就是審問會鞭長莫及的無法地帶,因此十分輕松就完成鎮壓,但從境界線一帶開始就沒那麼容易了。審問會陣營安排士兵進駐的方式相當迅速,彷佛早就事先預料到敵人即將來犯一般。雖說可以利用地下廢棄通道,但兵力方面是審問會占了上風。除此之外,街道戰也是審問會陣營的拿手絕活。

幻想教團陣營的人數逐漸減少,殘存兵力已剩不到一半。

在地下鐵的營區,只見純血之徒們擁擠地互相依偎在一起。

現在,他們的兵糧將瀕臨見底,再也沒有任何救援物資透過轉送裝置傳送到他們手上。眾人都在謠傳會不會是內側世界——也就是將純血之徒送至外側世界的伊莉莎白出了什麼狀況。

此時只見一名女性靜靜穿梭于意氣消沉的士兵們之間。

她年紀尚輕。任由乳黃色秀發微微晃動的她,挺直了背脊,臉上浮現出彷佛心系士兵們身上傷勢的沉痛神情。

即便身披純血之徒的長袍,她仍是一名與周遭眾人大不相同,饒富人情味的女性。

「……密姆拉絲小姐……」

「是密姆拉絲小姐啊……!」

士兵們稱這名女性為密姆拉絲,拉開披在身上的毛毯紛紛站了起來。

密姆拉絲挨近身心俱疲的士兵們身旁,一一為他們治療傷勢。

雖然只是簡單的治療魔法,但是在她獨自改良過的术式加成下,效果變得格外强大。受傷的士兵光是感受到撕裂的傷口部位被她手掌觸摸著的溫暖,就忍不住熱淚盈眶。

「相信一定只是轉送裝置故障罷了。等物資送抵之后,你們就能接受妥善治療。現在暫且委屈一下吧。」

「真……真對不起……居然得勞動密姆拉絲小姐大駕……自己實在太不中用了。」

還很年輕的士兵擦去淚水,密姆拉絲則對他露出溫柔笑容。

「只能憑藉短缺物資及薄弱戰力奮斗的你們表現已經夠好了。該道歉的是我們這些古代屬性持有者……我們在准備魔導龍騎兵的事上耗費太多時間,沒能好好陪同你們一起奮戰啊。」

密姆拉絲話一出口,只見似乎感到惶恐的士兵頻頻低頭淚流不止。

密姆拉絲輕輕撫摸他的頭,隨即緩緩起身。

接著再次環顧疲憊不堪的眾士兵一眼,同時放聲發言。

「兵器已在方才准備就緒!我們將在這几天內對敵軍發動總攻擊!各位,再多一點耐心……!只要下一波攻勢順利奏效,我們就能完全鎮壓灰色都市……如此一來必能充分讓那群無能者們体認到我們的威脅性!」

士兵們紛紛發出贊嘆聲,臉上都浮現出滿懷希望的神情。

密姆拉絲雙手擦腰,英姿煥發地對眾人宣布。

「伊莉莎白承諾會從歐洲庇護所那邊派遣更大規模的部隊前來。等灰色都市的戰斗告一段落之后,各位應該就能回家才對。勝利的日子近在咫尺了!」

歡呼聲此起彼落,士兵們全都重新打起精神。

密姆拉絲緩步穿行于歡呼聲之中。

「密姆拉絲小姐……借一步說話。」

此時,一名下士挨近密姆拉絲,對她講起悄悄話。

「怎麼了嗎?」

「雖然屬下認為這並非必須找密姆拉絲小姐商量的小事,但心想仍該向您報告一番……」

見下士的神色有異,密姆拉絲頓時露出略顯嚴肅的神情。

「說來聽聽。」

「是,正如您所見,年輕士兵的身心疲憊度逐漸提升,超越其他年齡層的士兵。其中也有人罹患了※PTSD症狀群。」(譯注: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眾人都缺少參與戰爭的經驗,而且雖說對手是無能者,但殺人也不是一件能夠習慣的事情……就由我親自與這些士兵們談談吧。」

「不……您誤會了。其實是……」

聽完下士的描述后,密姆拉絲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加凝重。

在地下鐵的站務員辦公室內,只聽到一陣陣摧心裂肺的毆打聲不斷響起。

帶著三名士兵同行的密姆拉絲走到站務員辦公室門口,猛然推開門扉。

「你們在做什麼……!」

氣得發抖的密姆拉絲厲聲詰問,在里頭的士兵們全都抬起頭來。

站務員辦公室內充斥著鮮血的氣味。

一看就知道,是四名精銳正在對年輕士兵施暴。

密姆拉絲快步逼近正揪住少年兵衣襟,高舉拳頭准備動粗的男子。

「密、密姆拉絲小姐……您有什麼事嗎?」

「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請您冷靜下來……我等只不過是在懲戒臨陣脫逃的戰犯……」

精銳份子放開少年兵,露出相當狼狽的神情。

「像這幫家伙一樣的膽小鬼會散播恐懼感給周遭同袍。本來應該是要依照軍規就地正法才對吧……?」

「削弱己方戰力有何意義!?殺死內心抱持恐懼感的士兵!?別開玩笑了!」

「可、可是身為純血之徒的我等絕不允許臨陣脫逃!這群小子可是撇下戰友逃離戰場耶!?這幫家伙的血已不再純淨,污濁掉了!」

面對拚命辯解的男子,密姆拉絲投射出一道輕蔑般的憤怒目光。

「那種事情根本無所謂。立刻給我拋棄掉什麼純血不純血的成見。」

「……這、怎麼可以……」

「在戰場上人人平等。流出的鮮血相互混雜,再也分不清楚純度高低。難道你不曉得我們現在沒有本錢浪費任何一名寶貴戰力嗎?」

密姆拉絲轉身遠離精銳,來到縮成一團躲在站務員辦公室角落的士兵們面前,單膝跪地安撫他們。

「密姆……拉絲……小姐……非常抱……」

「不必講話,我這就立刻替你們療傷。希望你們今后仍能與我們並肩作戰。」

當密姆拉絲開始替士兵們施展治療魔法,其中一名士兵臉部表情扭曲、嘴唇微微顫抖不止。

「……我、我……不想再,戰斗了……」

士兵一開口示弱,背后的精銳馬上大聲怒斥。

密姆拉絲轉眼瞪視精銳加以制止,隨后面露微笑地看著士兵。

「我也有同感。任何人都希望這場戰役能夠愈快結束愈好。」

「……唔……嗚嗚……」

「可是,若想活著重返故鄉,就必須借助你們的力量。所以試著將你們的遭遇說給我聽聽看吧。」

密姆拉絲語調平穩地曉諭他一番之后,逃兵們這才支吾其詞地開始述說。

主因多半都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敵兵那混濁的眼神盤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入睡后仍聽見槍響縈繞在耳際,以及忘不了周遭友軍全滅、獨自被敵軍包圍時的情景……等等典型的戰場心靈創傷。

聽完之后,密姆拉絲以言詞逐一治療他們受創的心靈。

士兵們的臉色及渾身顫抖的症狀,在她的柔聲撫慰下逐漸恢復平穩。

精銳們似乎也被她的言詞打動心房,全都默默地側耳聆聽。

士兵們一窩蜂地擠到密姆拉絲身旁,淚流滿面地向她低頭。

「自己真是太不爭氣了……!我不會再迷惘!為了密姆拉絲小姐,無論是最前線或任何地方,我都願意前往!」

「我也清醒過來了……我發誓不管遇到什麼狀況,都絕不會再逃避!」

將近十名逃兵,全都向密姆拉絲低頭表示忠誠。

密姆拉絲用力點了點頭,起身雙手擦腰說道。

「你們的心意固然令人欣慰,但心靈創傷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痊愈的症狀。你們就留在這里好好休息吧。如今雙方戰局仍陷入膠著狀態,短期間內並不會爆發大規模的戰役。」

這段慈悲為懷的發言,促使士兵們更加熱淚盈眶。

密姆拉絲一邊展露笑容看著他們,一邊開口說道。

「心懷恐懼是很正常的事。無須為此感到可恥。但至少在跟戰友相處時要記得微笑。無論身陷多麼絕望的狀況,只要面帶笑容——」

就在密姆拉絲提及『笑容』一詞的瞬間——

「咿、咿……嗚……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躲在房間一角的男子發出奇異叫聲,試圖拉開與密姆拉絲之間的距離。

男子使勁抓頭,彷佛想趕緊逃離房間似地滿地打滾。

密姆拉絲忍不住大吃一驚,接著只見在場其中一名已經重振斗志的士兵面露同情神色。

「那家伙大概已經沒救了。他的心靈完全崩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聽說好像是粗制濫造前去支援了他所屬的那支部隊。」

一聽見粗制濫造這個名字,密姆拉絲頓時皺起眉頭。而滿地打滾的男子在胡亂撞翻現場桌椅等家俱之后,整個人縮成一團,並緊咬著自己的手臂不放。

「她、她、她、她說、給我……給我笑,不、不、不僅對我們……她、她她根本敵我不分……命令所有人笑……大大、大大大大家都笑了……邊笑邊哭邊吐邊捉、捉對廝殺……邊笑邊哭、邊、邊笑、笑、哈、呃哈、呃哈哈哈哈哈哈哈……」

密姆拉絲見男子開始放聲大笑,頓時啞口無言。

「呃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啊哈哈哈我不想再笑、不想再笑、呃哈、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不忍觀看男子如同人偶般笑個不停的模樣,密姆拉絲轉身別開視線。

「……沒能掌握到粗制濫造的行蹤嗎?」

密姆拉絲開口詢問帶她前來站務員辦公室的下士。

「她是本次作戰唯一獲准單獨行動的魔女。實際上甚至沒任何人見過她的身影。既然有伊莉莎白大人作為靠山,無論我們再怎麼勸說,她大概也不會改變作戰方式吧。」

「一旦查明她的下落就立刻向我報告。真搞不懂為何伊莉莎白大人要派那種人與我們同行……」

密姆拉絲一臉懊惱地咬著指甲,開門步出站務員辦公室,跳上沿著鐵軌行進的簡易礦車。

「你們几個回營區去吧,只是拜托你們切勿對其他士兵提起任何有關粗制濫造的事情。」

「「遵命。」」

密姆拉絲對向她敬禮的兩名士兵及下士露出莞爾微笑。

「很抱歉增添你們的重擔。一旦發生事情記得立刻向我回報,只是我並不一定能幫上太多忙就是了。」

留下這句話之后,密姆拉絲便搭乘礦車離開現場。

而被遺留在原地的士兵們,則目送密姆拉絲的背影逐漸遠去。

其中一名士兵眺望著她緩緩遠去的身影,臉上同時浮現松弛的笑容。

「聖母一詞大概就是用來形容像她那樣的人吧……這樣講或許很輕率,但密姆拉絲小姐能取代前任副隊長真是太好了啊。」

「嗯……溫柔、和藹可親、帥氣十足,而且最重要的還是個大美女……不曉得她今年几歲了?看起來好像比我來得年輕呢。」

面對表現出害羞態度的兩名士兵,目送密姆拉絲離去的下士刻意清了清嗓子。

兩名士兵連忙立正站好。

「我好像發現有几個對長官起了色心的笨蛋是吧……?」

「「在、在下絕對沒有起所謂的色心!」」

「不同于你們這些悠哉的小兵,密姆拉絲內心可是沉痛不已啊……在上一次的戰斗中,密姆拉絲小姐失去了她所率領的小隊。我們明明非得在背后支持密姆拉絲小姐不可,但你們這几個毛頭小子卻……」

下士雖然如此說道,但他臉上卻掛著一張不同于其他純血之徒的寧靜神情。

下士凝視著密姆拉絲遠去的方位,靜靜闔上雙眼。

(本以為這是場可笑的戰役……但或許我們真能活著離開戰場也說不定。在很多人都積極地想掌握統制權的純血之徒當中,唯獨她仍保持著冷靜清醒的思緒。真是位了不起的將領。)

雖說是純血之徒,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像伊莉莎白那樣渴望淘汰掉混血種及無能者。即使絕大多數人都衝著魔女狩獵戰爭的緣故而對無能者懷恨在心,但亦存在懷著『唯有高貴的純血之徒能夠扶弱濟貧,將世界導向正軌。』信念的異類。盡管為數不多,但也有人對這場戰爭的意義存疑。甚至還有人受限自身血統的緣故,只能選擇棲身于西側陣營。

這名下士也是其中一人。

(若是由她出馬的話,縱使最后不幸落敗,或許也會采取能夠保護戰友的最佳方案也說不定。)

下士懷著一絲淡淡的期望,率領士兵們回到營區。

而在這段期間,遭遇粗制濫造襲擊的士兵慘叫聲,仍舊持續不斷地回響于地下鐵區域。

***

一星期后,櫻花等蝦兵蟹將小隊成員很流暢地掩護騎士團進行作戰。盡管一開始七零八落,不過如今已恢復正常狀態,也能夠與騎士團執行適當的合作戰术。

「鳳!三點鐘方向的鐘塔上頭有一名狙擊手鎖定你了!」

小兔邊奔跑邊對著無線電發話。她所指出的鐘塔為己方的視線死角,原本照理說是絕對不可能捕捉到敵人身影,然而她的指示卻極其正確。

《了解!》

櫻花霍然翻身,以弗拉德發射光柱直擊鐘塔。縱使沒有瞄准狙擊手,櫻花也透過連續發射物理特化光柱·瓦拉几亞的方式,直接摧毀掉整座鐘塔。

鐘塔殘骸席卷敵方部隊。雖因對方有使用防護魔法,因此八成不致喪命,但大概也無法重返戰場才對。

《干得好,小兔。》

小兔一邊聽著斑鳩的誇獎聲,一邊豎指推高透明護目鏡,同時受到突然涌現的反胃感干嘔了几下。

「一下子多出三個視野……還滿令人感到頭昏腦脹的。」

《也沒辦法,這需要花點時間才能適應。我是因為以前玩線上※FPS游戲時都擔任操作員的角色,所以早就習慣了。》(譯注:第一人稱視角射擊。)

「電、電玩……」

《最近的電玩很厲害的唷?完全不容小覷哦。》

就在小兔臉色慘白,感到很不舒服的時候,突然有三顆嗡嗡振翅的球体飛抵她身邊。球体宛如妖精一般在小兔周遭來回盤旋。

乍看之下,它們是具備飛行能力,不過只有眼珠的機械生命体。外表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這是斑鳩制作出來的無人偵查機。雖然缺少戰斗機能,不過体積也隨著機身强度減低而縮小,變得較不易映入敵人視野之中,再加上操作方式是與斑鳩的腦部直接連結,會依照她的想法采取行動。斑鳩正做著同時操縱三具機器人這種不像人類辦得到的事。

《這是我參考二階堂的『愚者之火』所開發的唷……嘻嘻,很可愛對不對?》

三架小機器人發出振翅聲,騷擾著小兔。

主要是針對胸部下手。

「住手啦!這几台性騷擾機器人是怎麼回事啊,去去去!」

《啊,它們都很不堪一擊,別真的出手拍打啦。它們其實還滿敏感的說……別欺負它們好不好?》

「什麼……連觸感都跟你的腦部連線了嗎!?」

《那種事情根本辦不到好嗎?想也知道只是開玩笑嘛。》

「天啊——!」

無線電響起了遭到捉弄而火冒三丈的小兔叫罵聲。

《你們兩個!目前正在戰斗中,正經一點好不好!》

耳麥傳來櫻花的怒斥聲,促使小兔連忙集中精神重新投入戰場。

在空中應戰的櫻花,對搬出往常那副模樣的斑鳩及小兔嘆了口大氣。

習慣戰場氣氛固然是好事,但太過習以為常的話是否適當也就有待商榷了。雖是為了贏得第七中隊的信賴而努力作戰,不過她們最近卻開始漸漸冒出以往在小隊室時常上演的耍寶行徑,令她不禁有種被人暗地嘲笑的感覺。

總而言之,這種氣氛最適合35小隊發揮實力也的確是事實。

不主動涉入險境,只負責掩護騎士團的作戰方針,也能確保某種程度的安全。彼此都保持著不致太過遙遠的間距,前鋒·櫻花、后衛·小兔、偵察,斑鳩的分工合作完美無缺。即便單靠她們三人也還應付得來。

盡管審問會遲早都會為了殲滅敵軍而發動總攻擊,不過等到那時,敵人的數量鐵定比現在來得更少。另外,雖說很難想像身為不安要素的京夜有在認真監視她們,但反正鵑小隊目前都很盡責地參與戰斗,就算近況被彙報上去,她們應該也不會遭到理事長數落才對。

(……或許可以活著撐過這場戰役也說不定,已經看到一絲希望之光了。)

但這一抹希望卻立刻化作風中殘燭。

全体通訊頻道捎來令人戰栗的消息。

《確認敵方機動兵器類型——是英雄……!重覆,作戰點D3有英雄出現!》

耳邊聽見方才還很悠閑地講起相聲的小兔及斑鳩倒抽一口大氣的聲音,櫻花在確保制空權的同時,立即定睛凝視下方的廢墟地帶。

正當她覺得下方過度安靜,甚至連一聲槍響都沒聽見的瞬間——

一整排勉强維持矗立狀態的廢棄大廈群,發出轟隆巨響應聲倒塌。

櫻花霎時臉色鐵青。因為大廈群倒塌的地帶相當靠近小兔所在位置。

「弗拉德!」

《這股異樣的魔力波動……是英雄。由對方單槍匹馬出擊的狀況來看,應該與上次護送作戰時出現的那群消耗品截然不同。應該可以認定對方是與以前曾交鋒過的亞瑟王相同等級。》

櫻花翻動披風噴射魔力,火遠趕往小兔所在的位置。

由于駐守的街道大廈接連倒塌,讓負責掩護騎士團的小兔頓時悵然若失。

——又死掉了,在轉瞬之間就被奪走了……

上一秒鐘還在眼前的騎士團隊員們,如今都被大廈殘骸淹沒了。

一股恐懼及自責的念頭,緩緩自小兔的腳底往上竄升。

此時,從原以為全軍覆沒的己方部隊所在位置,傳出了一陣微弱聲音。

「可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喂,你們還活著嗎!?有辦法行動嗎!?」

「……沒辦法……腳被壓斷了……」

「我也是,手被壓斷了……」

幸存的三名騎士團隊員拖著傷軀躲藏到瓦礫堆后面。

就在沒有受傷的其中一名隊員試圖攙扶腳受創的同伴之際——

哢鏘……一道沉重的腳步聲傳入他們耳中。

前方,只見一具宛如巨人般的龐然大軀,跨越大廈殘骸現出身影。漆黑裝甲毫無生氣,看起來彷佛一塊表面粗糙的墓碑。而在那有如墓碑的裝甲表面,則布滿了顯然為魔力侵蝕痕跡的赤紅色圖紋。

英雄——被稱作魔導龍騎兵的敵軍新兵器。

那是缺乏自我意識,過去曾在這世界名震天下的勇者殘骸。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站在堆砌成一座小山丘的瓦礫堆頂端,英雄發出震天咆哮。

過往的榮光與威武英姿已不復見,其身影只具現出怒火中燒的憎恨。

這不單只是尋常的咆哮。英雄發出的强烈音波,為現場所有人帶來了難以測度的恐懼感。

「……咿……」

小兔整個人縮成一團。騎士團的三名隊員也喪失戰意,放棄繼續作戰的念頭。英雄那雙綻放血紅光芒的機械眼珠,浮現出令人聯想到血管的經絡,筆直捕捉到三名騎士團隊員的身影。

「我得……趕緊……逃走……」

小兔脫口流露出畏懼之情,開始往后倒退。

此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自己先前說過的話。

要揚眉吐氣地向家族報仇雪恨。自己已有辦法獨當一面了,再也不讓家人戲稱是個不中用的東西。不是發誓要抬頭挺胸,給西園寺家的人們一點顏色瞧瞧嗎?

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向家人報仇——甚至根本無顏面對哮。

「啊……唔!」

小兔咬緊牙關,向前邁出原本准備后退的腳步。

小兔就這麼手持反物質狙擊步槍,拔腿朝英雄直衝而去。

《小、小兔等一下!?你在想什——》

小兔不顧斑鳩的制止,逕自扣下扳機。盡管遭到伴隨后座力上揚的槍身擺布,小兔仍强行壓制手中兵器,立刻透過准星鎖定目標。

再次開槍射擊。就在合計總共開了三槍的同時,小兔快步滑行至三名騎士團隊員的身邊。

接著在瓦礫堆上方架設戰术腳架,固定槍身之后,再次開槍射擊。

目睹趕來救援的嬌小少女身影,三名騎士團隊員都不禁面露傻眼神情。

「你、你這是……」

「請趕緊帶同伴逃離此地!這邊由我負責接手對付!」

面對這名突然趕來開槍迎擊敵人的少女,騎士團隊員完全無言以對,只能依照她的吩咐扶起失去腿部的同伴。

「抱歉了……感激不盡啊!」

小兔則是背對著說了聲謝謝便趕緊離開的騎士團,重新確認敵人的受創狀況。

屹立在大廈瓦礫堆上的英雄,身上裝甲不見任何傷痕。

非但如此,子彈命中時的衝擊甚至沒能對它的軀体造成任何影響,徹底排除了所有外力干涉。

「嘖,居然完全起不了功效……!」

《……雖說新兵器再過一天就大功告成,但對手的防御力當真非同小可呢。現在你手上的槍即便只是配給品,起碼也都遺具備能夠貫穿戰車裝甲的威力啊。》

斑鳩根據發出振翅聲,盤旋在小兔身邊的小型機器人回傳之影像進行分析。

而小兔則判斷再繼續攻擊也只是徒勞無功,于是打算盡快撤離現場。

但敵人卻也在同一時刻挪動磁軌炮對准她。

恐懼、危機,再怎麼逃都沒用的想法等等……就算多想這些也沒有意義。既然都已經干了蠢事,再來也只能繼續采取行動。

小兔提腳全力蹴地,縱身逃離原地。

不要緊的,絕對會有救兵趕來馳援。

只要盡可能地拉開雙方間距,相信如此一來,必定——

「《伯爵之牙》!」

——值得信賴的隊友必定會及時趕抵現場才對。

只見一根巨大的鮮紅光柱彷佛貫穿腦門一般,在英雄的頭頂引發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

强烈衝擊波導致周遭一帶的瓦礫紛飛四散,連同拔腿就跑的小兔也差點被這陣風暴震飛。

發動《伯爵之牙》直擊敵人之后,櫻花拉開與英雄的間距降落至地面上。

「趕上了嗎!待在這附近果然是正確選擇啊……!」

《汝可沒空感到安心,自己看看狀況吧。》

弗拉德說得一點也沒錯——敵人毫發無傷。

縱使承受了那麼强大的破壞勁勢,敵人仍舊不動如山。

「防御能力如此驚人的魔法應該是少之又少才對……」

《不,那比較接近詛咒而非魔法……是一種類似草薙樹夕之特性的東西。》

世上雖有不少號稱不死的英雄名留青史,然而身具療傷能力也就算了,具備如此强悍之絕對防御能力的英雄可就少之又少。

倘若它的防御並非拜魔法所賜,那麼弗拉德的對魔導特化光柱『采佩什』就無用武之地。

(絕對防御是不可能實現的狀態……它身上必然存在著某種弱點才對。)

英雄是過去被喻為天下無敵的人物,但他們全都已經喪命了。

正如亞瑟王一樣,這名敵人的不死身也鐵定有一個致命罩門。

(——首先必須揭開它的真面目!)

櫻花運使雙手手肘展開光柱,猛然襲向與她對峙的英雄。

背部與小腿放射出魔力推進,彷佛騰空懸浮一般,一鼓作氣沿著地面快速滑行,轉瞬欺近英雄的懷中。

接著再揮動光牙給予敵人腹部一記重擊。盡管刺耳衝擊聲及橫掃瓦礫堆的强力余波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但不僅沒能損害裝甲,敵人甚至絲毫沒有后退的跡象。

櫻花接連不斷地發射光牙。她以格斗要領連續擊發突剃光柱,試圖確認對手身上有沒有較為脆弱的部位。

敵人的行動速度並不算太快。雖說是魔導龍騎兵,但終究是頂著一具機械組成的軀体。

櫻花在速度方面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

察覺到明確殺氣的櫻花連忙壓低身子,一道利刃瞬間自櫻花頭頂上方數公分的位置呼嘯而過。一小撮晚霞色的秀發被利刃斬斷,輕飄飄地在半空中飛舞。

隨后,連位在遠處的廢棄大廈也被一刀兩斷,應聲崩塌。

「……什麼?」

就連櫻花也忍不住發出干笑聲。這是一記彷佛無視目標遠近的斬擊。

從櫻花所在位置到倒塌的大廈之間,兩地足足相隔將近一百公尺遠。

《別放松戒心,蠢蛋!這家伙不僅實力高强,武器的攻擊涵蓋領域,也遠比肉眼所見的范圍來得更為寬廣!》

再加上那種鋒利的程度,一擊就宛如切豆腐似地將大廈砍成兩半。

一旦不慎被那東西砍中,下場絕對會很慘。

《造型雖與磁軌炮無異,不過作為刀劍運用的機能卻有所提升。性能鐵定比先前交過手的那家伙更加優異。換句話說,那是一把劈砍、射擊皆可的兵器。》

斑鳩語調輕松地講出這段分析。

「嘖,不但有那種射程的斬擊,居然還有辦法進行遠距離射擊,開什麼玩笑啊!」

櫻花再次体認到英雄的威脅性。

敵人展開斬擊與射擊,櫻花則是邊閃躲邊同時進行反擊。

方才認為敵人動作遲鈍的判斷完全大錯特錯。雖然是機械打造的軀体,敵人仍發揮出相當快的速度不斷攻擊櫻花。而櫻花無論再怎麼攻擊,對方始終沒有受到損傷,甚至沒有受到任何衝擊。

只不過,櫻花卻也冷靜地分析著對手的行動模式與特性。

《射擊大概只是虛有其表吧。雖是單點集中型且魔力濃度頗高,但破壞力與攻擊范圍都不如斬鐵劍。斬擊的射程與鋒利度才稱得上是其最大利器吧。》

(再加上絕對防御……)

櫻花整理腦海中的情報,開始搜尋可能符合條件的英雄。

她提高嗅覺敏銳度,調查從英雄身上散發出來的魔力氣味。

(雖然微弱,但有一抹鮮血氣味。)

《這不是人血的味道。而是——龍。》

聽見耳邊響起弗拉德的分析結果,櫻花終于識破敵人的真面目。

斬擊鋒利度、無敵的防御,加上龍血的氣味。符合上述條件的英雄只有一人。

「《齊格菲……!」(編注:甲世紀中古高地德語史詩《尼伯龍根之歌》的英雄,以屠龍聞名。)

手中兵器為S級魔導遺產『※巴爾蒙克』,恐怕錯不了。(編注:《尼伯龍根之歌》中所記載的寶劍,原型為北歐神話中的寶劍格拉墨(Gram)。)

雖說世上並未留下其斬擊曾經發揮出如此驚人射程的紀錄,但假使敵人的真實身分是齊格菲的話——那要擊敗這名英雄就很簡單了。

「西園寺,你聽得到嗎?」

《嗯,我已看見你那邊的情況。請下指示。》

耳邊聽見准備接收指示的回應聲。

櫻花在施放光柱攻擊敵人的同時,簡潔地開口說道。

「——瞄准背部狙擊。」

《了解。》

當聽見小兔冷靜回應的瞬間,只見位在敵人背后,也就是瓦礫堆陰影處的槍口綻放出一道光芒。

擊發的對物質狙擊步槍專用彈壓縮著空氣,火速逼近敵人背后。

大概是察覺到小兔殺氣的英雄只回轉過上半身,獨立驅動腰部以上的部位,彈開小兔所擊發的槍彈。

保護背部時的反應速度非比尋常,這就是代表英雄的弱點位在背后的鐵證。

據傳英雄齊格菲是因為討伐邪龍法夫納,全身浴血而變得刀槍不入。然而傳說卻也指出由于龍血並未淋中他的背部,導致他日后被貫穿背部而不幸喪命。

它在保護背部罩門,光是能確認這點就足夠了。

就在英雄轉移目標鎖定小兔,准備連同障礙物將她一刀兩斷之時——

展開鮮紅魔法陣的櫻花,叉開雙腳瞄准英雄背部的單一焦點。

「——喝啊啊啊……!」

櫻花藉由加快体內血液流動速度來提升反射速度及運動速度。由于此舉對心髒會造成莫大負擔,因此不像哮的掃魔刀那樣能夠接連發動,但僅僅一瞬間就足以達到效果。

左腳在前,右腳挪往后方。鎖定目標,以整個上半身帶動右臂高舉過頭。

原本裝備在雙臂的炮擊構造轉瞬煙消霧散,只在右臂重新凝聚成型。

最后出現在右臂的,是一管体積龐大的衝擊錐發射器。

集中至一點的魔力在手肘部位衍生出一根巨大光柱。

到了下一瞬間,櫻花運用炮擊裝置擊發一支由『赤夜』屬性之魔力,所濃縮而成的魔力炮擊光柱。

光柱直接命中英雄的背部中央。

起碼50公尺長的巨大光柱一鼓作氣貫穿英雄的軀体。

櫻花就這麼順勢將被光柱貫穿后,仍拚命掙扎的英雄抬至半空中。

「《逆十字磔刑》!」

櫻花高聲詠唱魔法名的瞬間,數不清的光柱自英雄体內飛竄而出。

被高舉至半空中的英雄殘骸應聲爆開,不留原型地紛飛四散。

櫻花佇立在灑落的英雄殘骸之中,橫揮手臂解除魔女獵人化术式。

「……唔!」

她忍不住單膝跪倒在地,頭暈目眩地輕輕搖了搖頭。

《精彩……不過,即便訂定正式契約,只用自身血液變換魔力也很吃不消吧。幸好此地是血流成河的戰場,血液要多少有多少喔?》

弗拉德對体力消耗甚劇的櫻花提出一個殘酷建議,她卻是搖頭加以否決。

「我拒絕……唯獨這種舉動,我的尊嚴絕對無法容許。」

《…………》

面對櫻花堅持不肯讓步的態度,弗拉德不發一語。

平常總是會口出「汝真倔强」或「這是什麼反抗態度啊」等等惡言的弗拉德,今天卻顯得格外安分。果然是因先前遭銀檞之劍重創而導致元氣大傷嗎?就在櫻花多多少少開始擔心起弗拉德的狀況之際,小兔從背后趕來攙扶櫻花的肩頭。

「……抱歉啊,總是勞煩西園寺你救我。」

「講那什麼話,單憑我自己根本就聯想不到擊敗英雄的方法啊。」

櫻花面露虛弱微笑,整個人無力地靠在小兔身上。

櫻花看見自遠處趕來的騎士團大部隊,其中也包含了小兔方才挺身相救的騎士團隊員。大概是中隊動員了全体兵力前來救援吧。

小兔向他們說明事情原委,並告知他們英雄已被擊敗的事實之后,眾人皆發出歡呼聲。櫻花則坐上救護車,眺望著對小兔贊不絕口的中隊隊員們。

(如此一來,他們應該就比較能夠接納我們了吧……)

如此心想的櫻花靜靜闔上雙眼。

擊敗齊格菲經過三天后。

蝦兵蟹將小隊在中隊里頭的處境確實有所好轉。主要是多虧小隊單獨完成了討伐英雄的任務,成功證明小隊實力並非受到審問會會長偏袒。

「小兔啊,你個子那麼嬌小,得多吃一點才行喔。」

打飯班隊員將看起來實在不怎麼美味的熱湯及燕麥粥盛滿整個餐盤再遞給小兔。

「我才吃不了那麼多難吃的食物!」

見小兔在打飯班面前大發脾氣,周遭的騎士團隊員們紛紛笑了起來。

「不愧是出身名門世家的千金大小姐,在飲食方面果然特別講究啊。」

「小兔雖跟戰場不怎麼搭調,但射擊實力之所以那麼高竿,會不會是因為吃慣山珍海味呢?你到底是吃了什麼好料才有辦法駕馭那支怪物般的步槍啊?」

「不吃飯會撐不下去喔~這些餐點很有營養,就別奢求多好吃羅。」

在背后排成一列等著領餐的騎士團員們一開口調侃,小兔隨即用力哼了一聲,繞到簡易廚房的櫃台后面。

接著緩緩從打飯班身上剝下圍裙。

「縱使有營養,料理一旦難吃就無法生出力氣。我受夠了。接下來就由我利用現有食材煮些美味料理請大家享用吧!」

以小兔為中心的周圍響起陣陣笑聲與歡呼聲。面對紛紛起哄的圍觀群眾,小兔則是嘟嚷了一聲「真受不了」,同時面露干勁十足的表情開始動手做料理。

櫻花則遠眺著小兔開心的模樣,露出淡淡微笑。

緊接著櫻花轉頭望向維修班所在的帳篷。

只見斑鳩站在堆積如山的槍械前面,與鍛冶師們商討魔改造的相關事宜。

「——這款※PDW有缺陷。彈匣的構造很粗糙,相當容易引發送彈不順的狀況。雖因能夠擊發最新型的特殊加工彈而獲得重用,再加上威力及貫透力也凌駕于舊式之上,但若不加以改良根本就派不上用場。」(譯注:個人防衛武器。)

斑鳩坐在作業桌前方,一手拿著槍械,對鍛冶師們講解這款槍械的缺點。

鍛冶師們全都帶著認真神情聆聽斑鳩的說詞。

「畢竟是在這場戰役首度投入實戰的產品啊。聽說連測試都沒有做得很到位,還真虧上級肯采用呢。其實只要撇開可笑的自尊心,乖乖把研發工程外包給Alchemist公司不就行了嗎……開發部到底在搞什麼啊?」

「送彈不順的問題沒得解決,必須從彈匣的構造設計開始著手修改才行。光是投入這場戰役的PDW總數就將近200支左右,加工彈也剩下很多……果然只是一堆廢物嗎?明明反作用力不大,威力也相當可觀。再加上外觀設計也很性感……」

兩名鍛冶師分別開口發言,斑鳩聽完隨即豎起食指。

「境界線哨站才剛汰換掉一批槍械,我猜應該有留下相當大量的舊式槍械才對。要是你們能把那些舊槍械送過來,或許就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意思是說要改用舊式槍械羅?」

「沿用舊式槍械的話,會因為槍管强度太過不足,一旦擊發特殊加工彈可能會造成危險或是子彈分解,因而對付不了敵人的最新防護魔法。因此就請哨站只把舊式槍械的彈匣送過來這里吧。舊式槍械只有槍身無法適應加工彈,已確認彈匣能夠裝填加工彈。舊式彈匣本身也只要稍微磨掉那個目的不明的突出部位,就可以安裝在新型槍械上頭羅。」

「真、真的假的……?這樣會不會因太過急就章而造成危險啊?」

「加工彈本身在我來看也是一項划時代的產品,就這樣棄置實在太過可惜。喏,這是經過加工的舊式彈匣。把它裝到新型槍械上試射看看吧。」

鍛冶師接過舊式彈匣,裝到新型PDW上頭試開了几槍。

槍支毫無問題地擊發了彈匣內的加工彈。

「……一切正常,而且反倒更加順手。」

「既然只要請哨站送舊式彈匣過來,再稍微研磨一下就能擊發加工彈,那再不善加利用實在說不過去吧?另外壓簧杆也只需手指能勾到的長度就足夠了,因此再截掉三分之一的長度或許比較妥當。壓簧杆太長的話,在擊發時只會造成哢鏘哢鏘的噪音啊。」

「說真的,斑鳩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明明只是學生,為何就對審問會才剛采用的新型PDW的缺陷,甚至連解決方案都了若指掌啊?」

「這是企業機密唷。」

斑鳩以她的方式為中隊的兵器問題貢獻心力。對于依靠不太充足的物資及缺陷兵器勉强撐住戰線的中隊而言,斑鳩的想法雖然稍微誇張了點,但似乎還滿有幫助的。

櫻花獨自坐在帳篷旁邊的燈油桶上面,一邊啜飲著用鋁杯裝的咖啡,一邊溫熱凍僵的手心。

「……聽說你們好像出手救了我的屬下一命。」

當櫻花在休息時,中隊長來到她身邊說道。

櫻花試圖起身敬禮,卻被中隊長制止。

「好好休息,我只是想道個謝罷了。」

「救了他們的不是我,是人在另一頭的西園寺兔。」

「……這樣啊,那我等一下再去向她道聲謝。但若少了你,我們就無法擊退英雄。謝謝,是你救了我們整支中隊。」

聽中隊長開口道謝,櫻花頓時露出有點尷尬的神情。

「我只不過是使用噬魔聖物罷了……更何況我是因為得到隊友們的協助,才得以發揮應有的力量。」

這跟謙虛一點關系都沒有,櫻花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被噬魔聖物選上的人是你,而你則正確地運用了這股力量。我認為你可以為此感到自豪。」

看似沉默寡言的中隊長定睛凝視櫻花的臉龐。

「我記得你的噬魔聖物……叫作弗拉德對吧?」

「您知道嗎?」

「……嗯。以前曾經受過一些關照。」

以前……意思就是說,前任契約者是跟中隊長有交情的人物嗎?

中隊長嘆了口氣,靜靜闔上雙眼。

「假使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讓你們這樣的孩子參與戰斗。必須仰賴你們的戰力,正是代表我等正規部隊不中用的鐵證啊……」

中隊長感到有點過意不去地嘀咕著說道。

中隊長會不會是為了避免未成年的小隊成員們卷入血腥斗爭之中,才指派35試驗小隊擔任游擊隊,並下達不准接近前線的命令呢?

他恐怕是對試驗小隊這項制度本身抱持著疑慮吧。

中隊長睜開雙眼,深深地嘆了口大氣。

「但如今卻演變成無法顧及這些的局面……我希望你們能夠正式參與今后的作戰。」

櫻花起身向中隊長敬禮。

「密探部隊捎來發現敵軍據點的報告。看樣子他們似乎是以地下鐵月台作為據點,我預計明天發動攻擊。」

「地下……有點棘手呢。」

「明天早上,我會派遣精銳部隊算准敵方哨兵交接的時間潛入地下,在支柱安裝C4炸彈后立刻撤退。」

「您要引爆炸彈摧毀整座地下鐵車站嗎?」

聽見作戰內容的櫻花表情瞬間為之一僵。由于灰色都市的地下鐵是大戰前所建立,如今已變得非常脆弱。只要在支柱上安裝炸彈,大概輕易就能炸掉整座車站吧。

然而,這不僅是伴隨高風險的作戰,同時也是很不人道的方法。

「……沒辦法。我收到敵軍據點有危險的古代屬性持有者駐守,以及擁有魔導龍騎兵倉庫的情報……現在只好不擇手段。」

聽見有關危險的古代屬性持有者訊息,粗制濫造的存在立刻自櫻花腦海中一閃而過。

櫻花强行壓下差點衝上腦門的血氣,勉强保持住冷靜理智。

「簡報會議于今晚凌晨0點舉行,今天就早點休息吧。」

櫻花一邊對逐漸遠去的中隊長背影敬禮,一邊緊緊握住拳頭。明天的作戰里或許會對上粗制濫造的可能性,在櫻花的心海掀起陣陣波瀾。

她硬是壓制住這股既非焦躁,亦非喜悅的莫名情緒。

億起小兔、斑鳩,以及哮與真理的樣貌,櫻花深深吐出一口大氣。

「…………沒問題的。」

自言自語的櫻花重新坐回燈油桶上,啜飲著咖啡抬頭仰望夜空。

突然——

《……上一名契約者也時常如此仰望著天際,嘀咕著「沒問題」,試圖藉此維持住自我。盡管與汝同樣是一名軟弱的人類,但卻擁有一身真材實料的射擊技术。》

腦海中響起弗拉德的聲音。換作是平常的話,櫻花大概早已搬出「區區魔導遺產還敢給我任意發言」之類的字句開罵,但不可思議的是,此時她卻沒那種心情。

盡管弗拉德的嗓音既粗獷又低沉,卻有一股能讓人平心靜氣的奇特魅力。

要是不加排斥地靜靜聆聽,反而會帶給她一股莫名的懷念感受。

基本上,櫻花到目前為止都還不太清楚,魔導遺產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弗拉德的聲調聽起來是男性,而哮的拉碧絲,以及京夜的尼祿好像都是女性人格。鐵隼人的卡利古拉據傳好像也是女性人格,但卻沒人知道它到底會不會講話。

坦白講,她對魔導遺產的人格成形原理一無所知。

並不像從前那般厭惡弗拉德的櫻花,不經意地開口詢問。

「……弗拉德,說些關于你的過往經歷給我聽聽。」

《哦,今天是突然刮起什麼風了?》

「單純消磨時間罷了,陪我聊聊吧。」

《……打算把余當作鎮定劑嗎?無妨,汝想問什麼?》

雖對自己的精神狀態都被看透一事感到不太高興,但現在她甚至提不起勁大發脾氣。

「這個嘛……我對前任契約者滿有興趣的。」

櫻花話一出口,弗拉德旋即在她腦海中嘆了口大氣。

《……汝想聊那家伙的話題啊……》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無妨。只是有部分情報被列為不能提及的禁止事項罷了。》

雖然感覺有點為難,弗拉德卻仍乖乖地接受了主人的要求。

《那家伙……我想想。是個死腦筋、不擅長與人交際、口才拙劣、話還沒說完就搶先采取行動、相當容易被誤解的人。》

明明是在描述前任契約者,櫻花卻莫名覺得像被說了一頓。

《……但卻抱持著極為堅定的信念。同時也因為被那份信念牽著鼻子走而自取滅亡,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說穿了就是個跟汝十分相似的男子。》

「我感受到惡意了,你的口氣顯然對我充滿惡意。死腦筋且不擅言詞有什麼不好?要是缺乏信念的話,根本就無法勝任異端審問官!」

《那應該要知道,信念並非是用來隱藏復仇心的道具。不像汝這樣,前任契約者起碼還很清楚這一點。》

弗拉德的回應令櫻花無言以對。

怎麼搞的?這算是在發泄自己平常沒給它好臉色看的怨氣嗎?

《哼……總之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成天只會拐彎抹角思考著諸如:何謂異端審問官?魔導是什麼?敵對又是什麼……等等問題且自尋煩惱的人。》

「……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呢。」

《但也正因為這樣,他並不適合成為組織的一份子。》

察覺到弗拉德聲調產生變化的櫻花頓時默然不語。

《那家伙曾經是第零殲滅機動隊·EXE的前任隊長。》

「!?原來你曾是EXE隊長的噬魔聖物啊!? I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跟余這種等級的槍械比較起來,其他噬魔聖物簡直就像嬰儿一樣啊。》

非但所需動力量偏高,而且反作用力又太過强大,難以靈活運用的東西在那邊講什麼大話啊。

雖然刻意不說出口,但聽見弗拉德自誇的櫻花,雙眼仍忍不住眯成一直線。

《那家伙在同伴圈內被稱作『Red Glare』。跟汝那個『紅蓮公主』的綽號同樣,都帶有强烈的不光彩意涵。》

「……禁忌紅閃嗎……」

櫻花開始幻想他的形影。不可思議的是,櫻花竟能明確地想像到男子手持兩把巨大手槍,屹立在火光之中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但既然是如此著名的異端審問官,那麼櫻花就算聽說過他的事跡應該也不足為奇才對。

《那家伙對魔導抱持著强烈的排斥感,但在經歷過某起事件后便完全改觀,反過來對現在的異端審問會產生疑慮。汝知道『紅蝶蟲籠』這個組織的事吧?》

「?嗯,當然。」

紅蝶蟲籠是個以販賣擁有体內幻器之人類為營利手段的組織。由于法律明文禁止魔女生儿育女,因此稀有價值較高的魔女若能生下后代,便可賣得相當高的價碼。

該組織在數年前被EXE所殲滅。

《那家伙為了搗毀蟲籠而潛入組織內部,在那邊結識了一名魔女。那名魔女已經懷有身孕,然而小孩卻不具備魔力,沒辦法成為商品,被冠上了一出生就會慘遭殺害的命運。》

「…………」

《那家伙……向那名魔女許下一定會救她的承諾。但審問會下達的命令卻是『消滅蟲籠』以及銷毀商品』。》

「……他該不會是接到了連同被利用的魔女也要一並殺死的命令吧?」

《答對了。蟲籠會對商品……特別是魔女生下的小孩進行洗腦教育。因此審問會上級作出了「若不當場誅殺,勢必后患無窮」的判斷。可是那家伙卻違背指令,選擇搶救魔女。》

櫻花內心相當欽佩弗拉德的前任主人。

對于他不單只是違背命令,甚至還采取搶救行動一事,櫻花著實銘感五內。

《只不過為時已晚。當那家伙趕抵現場時,蟲籠的成員們早已為了湮滅證據而處分掉所有商品。就連他原先答應要保護的魔女也已經氣絕身亡。》

「…………」

《那家伙只身搗毀了整個組織,甚至還不得不痛下毒手……殺死數名身為商品的小孩。當然啦,由于蟲籠的規模相當龐大,因此他頂多只是毀了其中一個分部……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原先試圖挽救的魔女之后代僥幸逃過了一劫。》

『紅蝶蟲籠』與審問會抗衡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雙方足足花了加年的歲月,直到鐵隼人擔任EXE隊長的這一代才完全分出勝負。

由于櫻花也參加過這場戰役,對蟲籠的殘忍行徑可說是了若指掌。

《從那時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努力設法從內部改變審問會……》

審問會有時會作出令人無法接受的決斷。英雄襲擊事件之時也好、模擬戰錦標賽之時也罷。他們擁有不惜犧牲無辜生命,也要利用魔導力量的一面。

審問會確實有著不可告人的黑暗面。

《仰慕那家伙的人雖然不少,但若持續違抗上級命令的話,遲早都會被孤立。最后那家伙不僅遭到高層排擠,更因出手調查審問會的黑暗面而被迫辭職。》

「……之后他怎麼了呢?」

《死了。在辭掉審問官職務后沒多久就遭不明人士殺害,恐怕是蟲籠的余黨所為吧……蟲籠成員對那家伙心懷怨恨也是很理所當然的。》

弗拉德的聲調雖然極其平淡,櫻花卻無法確定當中是否真不帶任何一絲傷感。

《或許感到遺憾,但余可斷言他內心絕沒絲毫懊悔之情。因為他是余所選定的契約者。》

既然審問官的資格遭到剝奪,那麼照理說應該就會解除契約才對。

從弗拉德的言談之中,可以瞥見它對已沒有任何關系之前任契約者抱持著何種感情。

魔導遺產也有心靈的說法大概屬實吧——櫻花如此心想。

《吾主·櫻花啊。》

弗拉德突然喚出櫻花的名字。

《余選擇契約者的基准——在于其人之志氣。余所渴求的,是志氣崇高之血。孰善孰惡並不是問題。而是能夠堅持自身信念,貫徹到底的意志……這才是余所追求的志氣。那家伙好歹也貫徹了自身的意志,汝辦得到嗎?》

「…………」

《汝敢起誓不會被名喚復仇的執念所惑,貫徹自身信念到底嗎?汝身為除魔者的信念是真的嗎?》

「…………」

《汝的『沒問題』……當真值得余相信嗎?》

被這麼一問,櫻花垂頭起身回應。

「僥幸逃過一劫的魔女后裔,如今仍活在這世上嗎?」

《……嗯,還活著。幸福與否雖不得而知,但應該是很健康地被撫養長大了吧。》

「是嗎……那就並非徒勞無功了。那位前輩的心願已然成真了。」

櫻花仰望天際,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在万里無云的夜空中,只見一輪孤獨的滿月綻放著光輝。

「形態雖異,但我認為前輩的本質與我相同。對審問會存疑,孤軍奮戰不懈的前輩……我十分尊敬他。」

《…………》

「弗拉德。」

櫻花對著滿月舉起手掌,彷佛要抓住月亮似地握緊拳頭。

「我……沒問題的。」

櫻花臉上浮現出充滿自信的笑容,明確地對弗拉德說道。

「還有遺志尚未完成,前輩內心必定十分遺憾。他的憾恨、他的信念……他那紅蓮般的意志,就由我加以繼承。」

《…………》

「因此希望你能如同信賴前任契約者一般……同樣地信任我。」

面對櫻花的要求,弗拉德頓時默然不語。只是櫻花無從分辨這短短几秒的空白是出于迷惘,抑或出于感嘆。

結果,弗拉德選擇應允主人的心願。

《余便賭上尊嚴……相信汝的志氣吧,吾主啊。》

聽見他的回答,櫻花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笑容。

這對過去的自己而言是難以想像的事,但既然訂定契約,事實上弗拉德與自己便成了一心同体的存在。與其否定,不如先深入認識對方才重要——這是櫻花從哮及真理身上學到的道理。

縱使身為魔導產物,弗拉德仍是值得交托性命的可靠伙伴……此時,櫻花首度接納了弗拉德的存在。

***

雖是陪伴著櫻花的魂魄,弗拉德卻對自身所受的規戒感嘆不已。

它對櫻花說的話全無虛假。它說願意相信她的志氣,這句話也是出自真心。

一言一語可說是句句屬實。

然而,弗拉德並未對她坦承一切。

(主人,原諒余。余終究只是王的傀儡罷了,絕對無法向汝吐露所有的事實真相。)

在毫不遲疑地邁步前行的櫻花心中,弗拉德將前任契約者與櫻花的身影疊合在一起。

(造化弄人啊。想不到繼承那人意志的對象居然偏偏會是汝……)

弗拉德守護著年紀尚輕的主人,不禁露出苦笑。

同時暗自祈禱,但願自己不必踏上背叛這名少女的絕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33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5-10-24 04:24 PM 編輯

4.復仇鬼

幻想教團『純血之徒』第二魔導中隊副隊長——密姆拉絲·瓦倫泰,面帶愁容來到中隊指揮所。

雖然為了安撫部下們的心情而聲稱會有援兵前來,但那全都是謊言。盡管有向聯隊總部申請一只具備實名的英雄,卻在頭一次出擊就遭對方的EXE隊員擊毀。

如今仍未收到來自內側世界的通訊,密姆拉絲中隊陷入被孤立于地下鐵車站的狀況。

聯隊總部的指揮系統也處于一團亂的狀態,此戰的敗色可說是相當濃厚。

「……打擾了。」

密姆拉絲一邊嘆氣,一邊打開中隊長辦公室的門扉。

門一打開,隨即看見負責指揮中隊的男子背對著她,坐在燈光底下。或許是在寫信吧,他以一枝古色古香的毛筆蘸著墨水寫下文字。

「密姆拉絲,目前狀況如何呢?」

即便被稱作老人也不為過的年邁男性出聲詢問密姆拉絲。

「……您用不著問我應該也很清楚吧?兵力耗損早已超過極限,縱使以絕望來加以形容也絕不為過吧。」

密姆拉絲嘆息著回應,老人則是一邊繼續寫信,一邊輕撫端整的胡須。

「換言之,就是已無法再命令他們上場作戰了嗎?」

「是的,應當盡快遣送他們回去,讓他們接受妥善治療及休養才對。以這麼一點兵力持續抗衡多達數千名的審問會部隊至此,他們理應獲得相當程度的犒賞。目前仍舊聯絡不上伊莉莎白大人嗎?要是連物資補給都無法確保的話,根本就無法再……」

「狀況有變。內側爆發抗爭,伊莉莎白大人似乎已經戰死了。」

即便耳聞伊莉莎白喪命的消息,密姆拉絲仍舊面不改色。

臉上反而還浮現出神清氣爽的表情。

「在接替的理事長就任之前,援軍及補給物資大概都沒指望了。」

「……那麼,接下來您打算怎麼做呢?」

「我打算提前發動結界。盡可能驅逐結界范圍內的敵人,以便在外側建立屬于我們的領土。為了遲早會被傳送過來的后續部隊,我們非得死守住灰色都市不可。」

密姆拉絲微眯雙眼,陷入沉思似地伸手輕掩嘴角。

當初的原訂計划,是火速攻占灰色都市及境界線全境,並設下與存在于聖域之中的庇護所相同的超强力防護結界,藉以阻止敵人反攻,在外側世界打造出屬于魔女們的領土——這才是這場侵略作戰的真正目的。

誰知審問會的抵抗比原先預料來得激烈,搭建陣地的動作也很迅速。

在防護結界的术式構筑完成之前,陣地几乎全部重新落入審問會手中。

「偵察部隊傳來回報,說敵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這支中隊。對方遲早也會揮動大軍攻進此地吧……高層已經決定棄守了。」

「棄守地下鐵車站?那是要將部隊移轉至他處嗎……?但現在缺乏人手搬送傷兵啊。」

「不……高層的意思是要放棄整支中隊。」

在理解老人這句話的含義之際,密姆拉絲忍不住發出怒吼。

「意思是要撇下他們不管嗎!?」

「就撇下吧。利用敵軍戰力集中至此地的期間,趁機啟動所有英雄及機械龍,摧毀設置于作戰范圍內的敵軍營區。」

「要拿部下當作誘餌嗎……!您的意思是要對部下見死不救,只剩我們兩人逃回總部嗎!?我無論如何都絕不能認同這種決定!」

「這是西側的全体意見,無從反抗。」

「嘖,那您自己逃回總部就好……!我要留在營區!我情願與同伴一起戰死沙場……!」

密姆拉絲口氣激動地反駁老人。老人緩緩轉動椅子回頭看著她,並摘下老花眼鏡放在桌面上。他眼角皺紋深邃,宛如疲憊所凝成的結晶一般。由雙頰消瘦的程度及土黃色的肌膚,則可明顯看出他身染重病的事實。

老人神情悲感地凝視著密姆拉絲。

彷佛憐惜親生子女的父親一般。

「雖然長年來奉上級指令將你帶在身邊撫養長大……但一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未來,我的內心就感到憾恨不已啊。」

老人緊緊靠著椅背,抬頭仰望著天花板。聽老人突然開始發表莫名其妙的言詞,密姆拉絲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您在說什麼啊?」

「就是現在的你啊。假使有依循正軌好好教導的話,明明就能將你教育成品性如此高尚……心地善良的正派純血之徒……」

愈講愈令人摸不著頭緒,密姆拉絲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終于得了老人痴呆症。

老人與密姆拉絲的關系匪淺。他收養了身為孤儿的密姆拉絲,將她拉拔成能夠獨當一面的魔女。雖說老人跟不拘泥純血之徒身分的密姆拉絲常常發生衝突,但他卻不是樂見這類卑劣命令的人物。

「多虧有你,我才得以成為這樣的人……!我是看著你的背影長大的!所以求求你……請不要背叛我的理想!」

面對密姆拉絲的竭力勸阻,老人再也難以忍受地豎起雙手遮住臉龐。

「我好恨。恨那群毀掉你的心靈、把你培養成怪物的蟲籠份子,以及滿腦子只想利用你的西側高層……還有完全不敢違抗,只能乖乖聽命行事的自己……」

「中隊長,您到底是怎麼了……!從剛剛開始就在胡言亂語什麼啊!?」

「結果,我的所作所為全都徒勞無功……試圖讓你忘掉一切,安排你走上平凡人生的我,只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

老人緩緩打開辦公室的抽屜,從里頭取出一把手槍。

接著舉起槍口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像我這種程度的魔法師,已無力再繼續壓制你了。」

理解到他企圖自殺的密姆拉絲,連忙向前伸長手臂且頻頻搖頭。

「難不成……請快住手……為什麼?是我的錯嗎?如果是的話,請告訴我理由!一旦失去您的指揮,我們今后究竟該何去何從呢!?我又該如何是好啊!?」

「高層的要求是解放你。在本次作戰期間,我曾數度暫時解放你的本性,但我再也承受不了目睹女儿變成那種德性的壓力。密姆拉絲,請你原諒我這個軟弱的父親……這是我最后一次運用你了。」

老人彎曲手指扣住扳機,同時緩緩加强力道。

「爸!住手啊!」

密姆拉絲連忙衝向老人身邊試圖制止。

卻見老人微微蠕動乾癟的嘴唇,拋下一句話。

「給我笑——粗制濫造。」

在槍彈擊發前所聽見的這句言靈,令密姆拉絲腳步為之一頓。

子彈伴隨著槍聲貫穿頭部之后,老人跌落椅子的聲音響徹房間。

血花濺濕了密姆拉絲的臉頰。

她神情依舊僵硬,也沒伸手擦拭血花。

「…………」

密姆拉絲睜大雙眼,低頭俯視老人的屍体。他被子彈貫穿腦部,腦漿與鮮血濺滿一地,這幕光景呈現出養育自己長大的父親之死。

然而密姆拉絲透過這幕理解到的,卻非父親已死之事,而只是自己枷鎖被解開的事實。

記憶與經驗宛如濁流一般,在腦海中重新涌現。

回想起自已是誰,憶起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密姆拉絲頓時眼泛淚光。

而透明的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最后與老人的血跡混合,同樣被染成血紅色。

這成了一道信號。

她回想起所有一切。如今的自己只是個偽造人格、眼前這具屍体並非自己的父親、以及密姆拉絲這號人物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于世上的真相。

体悟到自己原來只是活在虛構記憶之中,以及回想起所有事情之后,密姆拉絲——

「啊……原來,如此。我是……」

——粗制濫造露出了一抹凄厲微笑。

***

鐵隼人佇立在廢棄大廈屋頂,冷眼俯瞰著化作瓦礫的下方景象。

魔女獵人化的隼人身影,與其他EXE截然不同。

他擁有『卡利古拉』及『馬克西米利安』等兩款噬魔聖物。在EXE的歷史當中,並沒有同時獲得兩款噬魔聖物青睞的前例。

漆黑與白銀的裝甲,同時兼具駭人及神聖氣息,彷佛象征著兩者的魔力屬性分別為『暴君』及『革命』一般。

隼人解除魔女獵人化术式,轉動著槍械將其收回腰際的槍套。

「……無論看多少次,這種太過誇張的大量破壞都令人不禁退避三舍啊,鐵隊長。」

即便背后傳來講話聲,隼人依然沒有回頭察看。他只是淡淡地出聲回應。

「大野木,我不是命令你立刻回來報到嗎?你給我造成了無謂的麻煩。」

「吩咐我當跑腿還講這種話啊?口信已確實轉告給櫻花聽了。」

彼方噘起嘴唇,走到隼人身旁。眼下只見英雄殘骸及古代屬性持有者的屍体散落一地,不過此地顯然爆發過一場與眼見數量不符的大屠殺,讓原本就已經瀕臨自然崩塌邊緣的灰色都市街景徹底變了樣。

「你也差不多可以透露一下了吧?鳳櫻花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你知道了又怎樣?」

「我個人固然對她頗感興趣,但我好歹也是組織的一份子。盡管只是領養,不過我無法信任冠上『鳳』這個姓氏的人物。畢竟她也有可能對我們反体制派造成危害……」

脫口說出反体制派一詞的彼方等待隼人會作何反應。

隼人依然俯視著下方的廢墟,靜靜開口說道。

「你們反体制派的內情不關我的事。」

「過去明明都幫過你那麼多次,不覺得這種回答太過冷漠了點嗎?」

「我只委托你們協助35試驗小隊逃亡。假使你們企圖拉攏他們的話,就算是你我也不會輕易放過。」

「姑且不論星白同學的想法為何,我個人最想拉攏的對象可是隊長你喔?」

「我無意與反体制派之類的恐怖份子同流合污。」

面對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答,彼方不禁嘆了口大氣。

「……你為什麼如此冥頑不靈呢?你自己明明也想背叛現在的異端審問會不是嗎?」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采取行動,我並不打算舍棄掉魔女獵人的身分。」

「我也無意辭掉魔女獵人啊。可是再這樣下去,你就只能終其一生淪為鳳颯月的傀儡。這個世界可是差點因那人的緣故而步上滅亡耶?」

「…………」

「你堅守審問官崗位的理由為何?跟鳳櫻花也脫不了關系對不對?」

彼方探頭窺視隼人的臉龐。

截至方才為止始終面不改色的隼人,只霍然轉動眼珠望向彼方。

「——少給我裝蒜,小心我擰斷你的脖子。若是純粹轉告口信未免也花費太多時間。你早已徹底調查過關于鳳櫻花的所有情報了吧?」

隼人此時的語氣相當凶狠。平常縱使會以指導為名出手教訓表現不佳的部下,但隼人的語氣及眼神向來都十分平穩。

如今他的怒意卻是一目了然。即便是密探部隊的王牌,經歷過無數次戰陣及地獄的彼方,也被他的殺氣逼得心生畏懼。

要是再繼續說謊的話,他絕對會說到做到。

此人是一旦說要擰斷脖子,就絕對言出必行的男子。

「……關于櫻花的雙親,過去我無論再怎麼搜尋情報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可是星白同學提醒我針對某人進行調查之后,我就立刻發現端倪了。」

「…………」

「——禁忌紅閃,此人過去曾經是你的頂頭上司。是一名任期雖短,卻曾一度晉升為EXE隊長的魔女獵人,后來因反覆采取背叛審問會的行動,導致被迫引咎辭職。之后過沒多久,便慘遭『紅蝶蟲籠』的余黨殺害……」

隼人面不改色,只是冷冰冰地凝視著彼方。

彼方則不以為意地繼續說道。

「在審問會的資料庫內,有關他的紀錄全被刪除殆盡。而傾向支持他的EXE隊員也在同一時期被開除,之后更與他同樣慘遭毒手。因此審問會內部知道他綽號的人少之又少。」

「…………」

「要找到知情的人還真是費了我一番苦功呢。因為即便知情,絕大多數的人都堅持不肯吐露相關情報啊。」

彼方從懷里取出資料,遞至隼人胸前。

並未接下她手中資料的隼人仍舊不發一言。

「他的本名——峰城和真。有妻子及一名獨生女,不過似乎對家人絕口不提工作上的事。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因為我也跟他一樣。」

「…………」

「他在離開審問會之后認領了一名養子,是他襲擊『紅蝶蟲籠』時僥幸逃過一劫,天生就缺乏魔力的小嬰孩……」

彼方收起資料,伴隨著嘆息窺視隼人的臉龐。

「被他從蟲籠救出后又經過將近9年的時光……那名小嬰孩就是櫻花對吧?」

耳聞彼方的推測,隼人靜靜闔上雙眼。

彼方將隼人的反應視為肯定。

「峰城先生好像對鳳颯月存疑,四處打探他的情報,因此才被審問會高層盯上……最后不僅被開除,還落得慘遭殺害的下場。我說得沒錯吧?」

隼人並未回應,甚至看不出他心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情緒。

「峰城先生恐怕是掌握到某種決定性的證據了吧。鳳颯月為了湮滅證據而殺害峰城先生,只留下沒有血緣關系的櫻花一命。」

「…………」

「再接下來並非星白同學的預測,而是我自己的推論……鳳颯月之所以收櫻花為養女,目的是為了防止你背叛對吧?峰城先生是不是囑托鐵隊長……說若自己有什麼万一的話,希望你能代他保護女儿?」

面對神情認真地凝視著自己的彼方,隼人只回以一道冷冰冰的視線。

接著脫口發出模糊不清的竊笑聲。

「假設真是這樣……那又與你有何關系?」

「當、當然有關系。如果是基于這種隱情的話,那對我們反体制派而言,櫻花與你都是應當保護的對——」

「——別瞧不起我,大野木。」

隱藏在隼人那雙圓睜的眼睛之中的情緒,既非憤怒亦非焦躁。

硬要形容的話就是使命感。他的眼神蘊含著一股如假包換的信念。

「我既沒落魄到需要接受你們反体制派勢力保護,也不是為守護峰城和真的養女才服從鳳颯月指揮。心靈更沒脆弱到——如同禁忌紅閃那般,會為了自己的行動而煩惱不已的地步。」

「……雖、雖說你與峰城先生確實稱不上私交甚篤,但你仍對他身為審問官的——」

「他灌輸魔女獵人的應有心得給我,這一點的確是不爭的事實,我也很感謝他。鳳颯月為了避免我反叛而將櫻花收為養女一事,八成也是真的吧。實際上,我有試著保護她沒錯。這就是我不違抗鳳颯月的原因,你的推測是正確的。」

隼人淡淡地陳述自身立場。

「但我之所以會想要設法保護鳳櫻花,其實就跟保護一般民眾的概念沒什麼不同。既未投入什麼特殊情感,也不是為了報答峰城的提拔之恩。我只不過是以審問官的身分守護應當守護的對象,全力驅逐必須驅逐的目標罷了。」

受到隼人的目光震懾,彼方忍不住倒抽一口大氣。

「作為一名審問官,我只是不能看她白鬧送死罷了。這樣你懂了嗎,大野木?」

「……你終究只是貫徹自己身為審問官的立場、遵守法律規定……自己的所有行動都並未摻雜任何私情……是這個意思嗎?」

「我只奉行我心中的法律。我無意與你們反体制派之類的違法組織同流合污。因為身為審問官,那樣做簡直錯得離譜。」

所謂毫無陰翳的眼神,指的大概就是他現在這種眼神吧……彼方如此心想。

那是堅定不移的信念。彷佛大理石像一般穩固的審問官理想形象,在他心中凝聚成形,無論是誰恐怕都沒辦法撼動分毫吧。他的內心並沒有所謂的自我中心想法,有的只是身為第零殲滅機動隊隊長——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的概念而已。

真是誇張過頭的審問官理想型態。他心里既無正義、亦無邪惡,只有一個名喚『法律』的系統。一個人只能作為系統運作而發揮機能……根本就是有病。

「…………」

彼方切換思緒更改目的,要把鐵隼人拉進反体制派陣營已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他或許容不下鳳颯月的存在,但也不會容忍反体制派。他目前雖然放任星自流及自己隨意行動,不過一旦作出違法行徑,隼人就會以審問官立場給予她們正當的制裁。

盡管確定無法成為同伴,但若任由他扮演敵對角色的話,將會成為一個極端危險的存在。

無論如何,都必須設法建立起能夠與他展開雙贏合作的關系不可。

縱使沒有噬魔聖物在手,此人仍舊是個危險因子。

(既然星白同學遭到審問會通緝,那就代表我也沒辦法再長期潛伏下去。最起碼也得以協助櫻花逃亡作為交換條件,要求與他進行情報交換——)

正當彼方准備做出決定之際,隼人突然睜大雙眼,定睛瞪視遠方的巨蛋型建筑物。就在彼方感到莫名其妙時,腳底開始發生震動。

「唔,地震……?」

地面確實有在搖晃。地震愈來愈劇烈,最后甚至讓她站立不穩。

「大野木,取出信長。」

「咦?」

「來了,掩護我。」

隼人自槍套里掏出噬魔聖物,從大廈頂樓一躍而下。

「稍等一……——!?那是什麼啊……!」

當彼方試圖攔阻隼人時,怱見巨蛋狀建筑物迸現數道裂痕。可能是運動競技觀戰場的那棟建筑物外殼,宛如雞蛋裂開似地逐漸崩塌。

就在一股寒意竄上彼方背脊的瞬間,彷佛金屬摩擦一般的刺耳咆哮響徹現場。這陣不僅刺耳又直穿心房的吼叫聲,喚醒了彼方身為人類的本能恐懼。

共有三個威脅現出身影。揚起鐮首朝向天際發出嘶吼聲的那姿態,無疑就是……

「……龍……!?難道是第五研究所的成品被量產化了嗎……!?」

《裝甲並非采用藍水晶材質打造,因此防御力較低,但穩定性大概也相對有所提升吧。》

耳聞隼人冷靜分析情報的聲音,彼方頓時臉色鐵青。

敵軍不僅推出英雄,甚至還增派機械龍出擊。

《盡可能拉開距離,運用信長掩護我。鎖定位于背骨的浮游機關,那就是它們的弱點。由我們單獨收拾掉它們吧。》

「……唔。」

《給我回應。既然你還是異端審問官,那身為我部下的事實就不會有所改變。》

彼方咬緊牙關,遲疑了一下。

她把不能葬身此地的心情,以及駐留于后方待命的騎士團隊員們的性命,擺在天秤上衡量輕重。作為由星自流率領的反体制派成員,她只背負著游說鐵隼人及協助35試驗小隊逃亡等兩項任務。能夠撇下不管的就直接扔下。該把任務擺在第一位。

但此時倘若放棄身為審問官的責任,隼人的槍口將很有可能轉過來瞄准自己。

坦白講——后者遠比前者來得可怕不知几倍。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真是夠了!」

彼方發動魔女獵人化术式,裹上一襲鉛色裝甲,舉起狙擊槍『信長』准備迎戰。

對手是經由擬似幻想召喚所衍生出來的三只偽龍。盡管身陷壓倒性的不利局面,彼方仍半自暴自棄地扣下信長的扳機。

離中隊營區約十公里遠的地點,就是此行目的地——地下鐵車站的所在位置。

包含35試驗小隊在內的精銳部隊,目前已潛入可以經由地下通道進入的地下鐵車站。櫻花等人突破鐵柵欄及籬笆等障礙物,沿著昏暗無光的地下道推進。戴著夜視鏡的櫻花,躲在電話亭后方窺視設有剪票口的地下鐵入口大廳。

雖然留下曾經有人待過的痕跡,卻沒能發現關鍵的敵軍行蹤。

「……安全。」

櫻花以無線電回報,包括小兔在內的數名騎士團隊員才壓低身子,陸續自后方趕來會合。

「奇怪……居然連哨兵都沒有。」

櫻花一邊看著小兔臉上的不安神情,一邊接近設置在大廳的帳篷附近。她伸手觸摸擺在運用魔力啟動的加熱器上頭的咖啡壺,察覺還留有余溫。

轉眼環伺周遭一圈,也沒發現有人連忙脫逃的形跡。

現場只呈現出有人突然消失不見的狀態。

負責其他路線的部隊也傳來遭遇相同狀況的回報。並非逃亡,而是躲往更地底的位置,或者潛伏于暗處的可能性頗高。

《會不會是陷阱呢?個人認為中止作戰似乎比較妥當就是了。》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但我可以徵詢一下上級的意見。」

斑鳩的推測十分合理。櫻花也聯想不到不惜置同伴于險境,也要繼續進行計划的好處。

正當櫻花准備聯系中隊長之際,突然有人從背后扣住她的肩頭。

「別多事。只要這場作戰結束,我們就等于獲勝了耶?我真搞不懂你臨陣抽退的用意。」

霧谷京夜將尼祿扛在肩上,雙眼直瞪櫻花說道。

平常總是武斷地獨自行動的京夜,這次不知為何竟與35小隊一同行動。

櫻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大多數兵力都投注在這次作戰。要是我們在此落敗,到時不僅營區不保,就連第五防衛線都會失守啊。」

「哈,既然擔心同伴安危的話,那就更應該速戰速決吧。虛弱的兵員在精神及肉体層面都已經瀕臨極限……此時再不作個了結,接下來就沒有指望了。」

有道理。在明明有物資補給,卻不見援兵來到的現狀下,從開戰初期幸存至今的審問官們,已在前線堅持了足足一個半月之久。生活在這種無法放松戒心的地方,只會不斷損耗身心活力,心理層面出了問題的士兵更是多不勝數。第七中隊的兵員總數也已剩下不到兩百人。

到了這種地步,眾人應該都希望速戰速決,盡快活著回家才對。

「…………好吧,但接下來就由你我兩人單獨推進。」

「嗄?」

「怎麼?怕了嗎?」

櫻花一出言挑釁,京夜隨即臉頰抽搐、額冒青筋。

「你在對誰講什麼鬼話啊你……討打嗎……!」

「不是的話就證明給我看。我負責月台,連絡通道交給你處理。」

「少在那邊發號施令,我——」

「害怕的話盡管留下沒關系。就算由我獨自解決月台及連絡通道,也綽綽有余。」

「……嘖…………去你的!」

雖然發出咂舌聲,京夜仍然一臉不耐煩地從騎士團隊員手上搶走裝滿C4炸彈的背包,接著逕自邁步走向連絡通道。

「……你不覺得他意外地是個滿容易打發的男人嗎?」

櫻花聳聳肩,並對著在背后預備的騎士團隊員們舉起雙手,小兔忍不住將臉撇向一旁笑了出來。盡管自己也是個單純的人,但櫻花卻覺得京夜在她之上。

個性固然火爆粗魯,不過卻也因此而很容易控制他的行為。

「我想麻煩其他人留在此地確保退路暢通。要是收到其他路線的通訊或我們兩人的報告,而判斷情況危急時,你們千万不要猶豫,立刻撤退。」

如此囑咐騎士團及小兔之后,櫻花便往前飛奔而出。

「鳳……!」

背后的小兔彷佛想挽留她似地出聲道。

櫻花只短暫回頭望向背后。

「放心吧,西園寺。在草薙回來之前,身為代理隊長的我絕不能輕易喪命。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櫻花露出柔和微笑,小兔頓時面紅耳赤地將頭轉向一旁。

「……知、知道就……就好羅?你好歹也是臨危受命的代理隊長……要、要是隨便死掉的話,我們會很傷腦筋的。」

「嗯,我明白。我不會丟下你們獨自送死的。」

櫻花自信滿滿地如此回應,小兔也感到放心似地對她輕輕點了點頭。

櫻花再度背對眾人,穿越剪票口飛奔下樓。

***

與騎士團們留在車站大廳的小兔,心想最起碼也要做些自己辦得到的事情,于是針對周邊環境展開調查。

逐一清查完帳篷內部之后,她得知一項事實——就是遺留在此地的東西,全都是普通人會隨身攜帶及使用的物品。有鋁制馬克杯及飯鍋、被用舊的睡袋、牙刷及洗面乳,也有可能是帶來娛樂消遣用的吉他、陳年老唱片、口琴、從泳裝雜志剪下的內頁,以及拿空彈殼充當棋子的西洋棋盤。

與戰友一同拍下的大合照、家人的照片、寫給情人的信。

所有一切,在在都證明了——先前駐守于此的必殺對象只是普通人們。

「……看到了令人討厭的東西啊。」

懷著想哭的心情步出帳篷之際,小兔發現站務員辦公室的門扉。

考慮到敵人有可能潛伏在內的情形,她貼在門扉旁邊,手持PDW以防万一。

她一手握著門把,霍然開門並立刻舉起槍口瞄准室內。

「……………這………」

闖進站務員辦公室的小兔,被眼前的光景嚇得無言以對。

並不是發現了敵人的蹤影。正確而言,是原本身為敵人的人物躺在里頭。

只見一具身穿純血之徒軍服的老人屍体,橫倒于辦公桌旁邊。

小兔單膝跪地,確認屍体狀態及掉落在一旁的手槍。

「大概是指揮官等級的人士吧……是自殺身亡。」

小兔抱持著不忍卒睹的心情起身,開始詳細調查室內。

情報資料類的物品已全部處分完畢,不過辦公桌上還擺著一枝毛筆及一封信。

一眼便可看出這是遺書。盡管不太想觸碰自殺身亡者所遺留下來的物品,但一想到這封遺書永遠無法交到收信人手上,她內心便不禁感到悶悶不樂。

小兔拿起信紙。她覺得它若就這樣在沒被讀過的情況下,便被當作垃圾處理掉的話,未免也太過可憐了。這是一封寫給女儿的遺書。

「……密姆拉絲?是花的名字。」

花語為『展露笑容』。

小兔率直地覺得是個好名字。因此她才更無法理解,這名老人為何要留下女儿飲彈自盡。縱使兵敗,只要成為審問會的俘虜保住一命,或許有朝一日就能再次重逢也說不定……

小兔內心雖感到哀感,卻仍不禁開始閱讀遺書。

致我最心愛的女儿——密姆拉絲·瓦倫泰。

你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讀到這封信,但考量到你就此幸存下來的可能性,我還是決定留下一封遺書給你。

密姆拉絲。我收養你至今已屆滿六年。也許你並不記得,但我與你的首度相遇,是發生在你十四歲的時候。我還鮮明地記得——自己因為突然收留一名青春期的小女孩,不由得手忙腳亂的光景。盡管與你之間,時常因身為西側人士所持的意見相左而起衝突,可是就連那樣的爭吵過程都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縱使毫無血緣關系,但你具有滿腔正義感及一顆純真之心,能夠成為你的父親,是我最引以為傲的事。你長大成這麼正直的女孩了,真的……很謝謝你。

遺書上寫滿了對女儿的愛。縱使並非親生父女,仍明確地記下了老人究竟有多疼愛女儿。

「……?」

可是,在讀完第一張信紙的內容之后,小兔發現這封遺書還有后文。

被捏皺的信紙共有三張,小兔接著翻開第二張信紙。

騙人的。這一切都只是幌子。

換作過去的我,大概還能夠直接對你傾訴與這封遺書相同的內容吧。

可是我辦不到了。我已經不曉得自己究竟還疼不疼你。

為什麼中你明明都已經脫胎換骨了,為什麼啊?

結果我的所作所為全都只是徒勞無功嗎?我所養育的密姆拉絲,全都只是一則謊言嗎?你是否會在暗地里嘲笑著,純粹試圖把妮當作親生女儿撫養的我呢?

回答我啊,密姆拉絲。我過去是那麼地疼愛你,就如同疼愛我的親生儿子一般。

可是……你……我不懂。我已經再也搞不懂你了。

字句被划上線條,留有連忙試圖涂抹掉的痕跡。盡管勉强還有辦法閱讀,但內容卻是亂無章法。與其說是遺書,倒不如說比較像是一篇自白。潦草的字跡排列成行。

小兔神情為之一僵。盡管從文面上完全分辨不出到底在講述些什麼樣的內容,但小兔卻明確感受到字里行間滲透出來的瘋狂氣息。

我恨。恨那群對你施暴、調教你、把你改造成人造殺人魔的蟲籠份子。

我恨扣住我的家人作為人質,命令我解放你真實面貌的西側高層。

啊啊,密姆拉絲,我好怕你。你的笑容令我驚恐不已。我再也不想見到淪落成那種模樣的女儿。你的笑容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不去啊。你那發自內心深處尊崇、敬重對手,仿佛聖母沉浸在安息當中的微笑,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里啊……就連在寫這封遺書的當下,你的笑容也同時浮現在我眼前!

你為什麼笑?明明都做了天理不容的殘忍行徑,你為何還能展露出如此純真無邪的笑容?

回答我啊,密姆拉絲,你到底是什麼?

我究竟養育什麼東西長大成人啊?

這封遺書宛如悲鳴一般。自責的念頭、對女儿付出的愛情、以及恐懼。分裂的自我、失去整合性的精神,原封不動地記錄在信紙上。

文章最后逐漸轉變成文字散列。子彈貫穿頭部時飛散的鮮血滲透信紙,導致下文几乎完全無法判讀。

商品調■人造殺■■妖■鬼■崩■的■容笑■笑■■容

■只是個小孩■已真■太殘■了不要再■了不要再■了不要再笑■求■你■不■再對我笑■我■趕緊逃■■得趕緊■跑我■也■想看■那■的你■我不■■笑■啊不要■不■現在,門■另一側有■聲腳步■逐漸接■■家伙來了來■這里了在這座地下鐵車站在這片黑■中在這座戰場上

——如今,她就站在我背后。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盡管從意義不明的字面上感受到癲狂氛圍,小兔仍動手翻開最后一張信紙。

在最后一頁,只有一行由滲透紙張之墨水寫成的巨大文字。

看見那個令人不禁懷疑到底是不是人名的名字,小兔頓時心生戰栗。

粗制濫造就在這里

一股彷佛被一桶冰水從背部澆灌的寒意,猛然襲向小兔。

小兔把信紙丟回地上,手捂嘴巴緩緩倒退。

「……我、我得……趕緊通知鳳才行……!」

這里太過危險。必須向騎士團說明來龍去脈,接著盡快帶櫻花逃出地下鐵車站。

在背部撞上門扉的瞬間,小兔火速奪門而出。

她手握門把,使勁打開生鏽的門板。

「——咿……!」

一張笑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櫻花一邊搜索敵人行蹤,一邊逐次調查伴隨鐵軌而衍生出諸多分支的站內月台。

還是一樣杏無人煙。

《我有操縱機器人偵察其他通路,結果不見任何人影。截自目前為止也沒捕捉到生体反應。不過這個地區的藏身之處多到數不清,因此我也無法妄下定論就是了。》

「先前應該有相當多敵軍駐守在此才對……畢竟幻想教團勢力的陣地几乎連一座也不剩了。」

《抱歉啊……車站太過狹窄,派出一架機器人已是極限了。》

「不要緊,你已經幫了大忙了。」

櫻花一邊仔細進行地毯式搜索,一邊步下通往月台的階梯。

盡管表面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但櫻花的內心卻是一點都不沉穩。

粗制濫造在這里的風聲,為櫻花的心海掀起陣陣波瀾。

《雖然對小兔那樣做了保證……不過實際上你心里相當慌亂對不對?》

對于斑鳩一針見血的指謫,櫻花停下腳步低頭不語。

「……果然還是被看穿了嗎?當真瞞不過你呢。」

《要是經歷過跟你一模一樣的体驗,任何人必定都會感同身受,所以你盡管放心吧。人類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看開的生物吧?沒什麼好難為情的啦。》

沒什麼好難為情的。經斑鳩這麼一說,櫻花轉眼凝視自己的手掌。

雙手彷佛痙攣發作似地劇烈顫抖不止。櫻花內心十分清楚,這股顫抖並非源自恐懼。

這是身為武人的興奮反應。是對于復仇對象可能在此的事實感到歡喜的表現。

「……我有一股她人就在這里的預感。」

《…………》

「那家伙在這里……一想到這點……我……!」

《…………》

「就覺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櫻花察覺到自己面露笑容,不禁豎起雙手搗臉。

掩飾不住的喜悅,透過笑容溢于言表。

一想到能夠報仇雪恨,整個人的內心就高興得難以自制。

全身血管沸騰、血液溫度更是一路竄升至沸點。

「哈、哈哈……我原本還以為……自己絕對沒問題的。笑我吧……其實自從踏進這個場所以來,我就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始終顫抖不止……難道身体真的是如此誠實的東西嗎?無論我再怎麼壓抑,這種情緒就是會不斷泉涌而出……」

《…………》

「就連我也預料不到自己竟會變得如此反常……更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脆弱。」

略帶自嘲地笑了出來的櫻花,緊緊握住自己發抖的雙手。

《——放心吧,有我陪著你。》

斑鳩一說出這句話,櫻花的顫抖瞬間止息。

櫻花就這麼帶著僵硬笑容,側耳傾聽無線電的聲音。

《我會在你耳邊細語提醒,以免你鑄下不可挽救的傻事。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淪為復仇的魔鬼。》

「……杉、波……」

《好歹我也輔助你們作戰很長一段時間了啊。雖然只能調度武器,透過無線電提供建議……但我自認比其他人更了解你們的想法。》

斑鳩强而有力的堅定語調,令櫻花的表情逐漸恢復正常。

《你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復仇怒火之中,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心並非機械。天底下沒有人可以依照邏輯或程式設定就過著稱心如意的生活。所以才需要別人的幫助。》

最后斑鳩輕聲一笑,有點淘氣地如此說道。

《需要我模仿草薙的口氣再說一次嗎?——因此你才需要同伴啊。》

「…………唔……」

《你就只管放寬心依靠本大小姐吧。》

這句台詞讓櫻花不禁聯想到在無線電的另一側,斑鳩正面露得意神色蹺起腿的身影。

櫻花深深吐出一口大氣,抬頭直視前方。

沒錯。我並不是單獨一個人。我還有同伴,我又不是只能在戰斗這件事上依靠他們。

我還有一群願意對我講這種溫馨話的同伴不是嗎?

「……真的,很、很謝謝你。當我快要失控的時候,你若可以及時制止就再好不過了。」

《了~~解。》

「我……真是太不中用了。總是得麻煩你們出手相助。」

《真的。跟某個不爭氣的隊長一樣,連代理隊長也都需要別人照顧呢。》

「抱歉。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再讓我請你們吃些好東西吧。」

《難得有此機會,與其請我吃飯,倒不如讓我盡情對你那雄偉的雙峰——》

「……?」

斑鳩的玩笑話戛然中斷,促使櫻花微微側首感到不解。

「……杉波?喂,你怎麼了?」

《————》

沒有回應。就連雜訊都沒有,無線電就這麼陷入沉默。

心想「大概是故障了吧」的櫻花摘掉耳麥,用手指頭輕敲几下。

只有手指頭敲擊耳麥的喀喀聲響回蕩于黑暗之中。

…………嘻……嘻嘻。

突然覺得好像聽見一陣笑聲夾雜在敲擊聲當中的櫻花猛然抬頭。

「嘖,什麼人!?」

她舉槍對准黑暗,扯開嗓門大吼。

但出自櫻花口中,如同山谷回音般在黑暗中反彈的詰問聲,卻與陣陣笑聲疊合在一起。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不是只有一個人的笑聲,而是好几個,是一大群人同時發出的笑聲。

櫻花凝神觀看,總算發現笑聲來源。

在車站月台的鐵軌上。赫見一群身穿紅色軍服,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隊的士兵。

(……!這里明明應該沒有人才對啊……!)

櫻花急忙發動魔女獵人化术式,警戒敵軍的動靜。對方毫無反應。敵軍只是維持著垂首向下的立正姿勢,同時身体左右微微晃動不止的奇特狀態。

詭異的光景。宛如組成隊伍的幽靈一般。

敵人連法杖也沒上手,就只是靜靜杵在原地不動。面對這種想開槍又無法開槍的狀況,櫻花內心的焦慮感逐漸攀升。

《……吾主……做好心理准備。》

弗拉德突然輕聲嘀咕。

「做什麼心理准備?」

《絕不可心慌意亂、不可失去理智。就讓余見識一下汝所說的崇高志氣吧。》

「……?」

面對這串難以理解的字句排列,櫻花不禁皺起眉頭。

弗拉德在櫻花的腦海中發出一陣沉重的嘆息聲。

《……………………是她。》

在弗拉德簡短講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敵軍隊列的中央也有了動靜。

敵軍那邊只剩下一個人的笑聲。是一陣美艷的女性笑聲。聽起來彷佛兼具少女般的天真無邪,以及毒蛇吐信的毛骨悚然特質之笑聲。

敵軍隊列往兩側分開,明顯可以看見一道黑影走了過來。

腳踩鐵軌的砂礫,緩緩往櫻花所在的位置接近。

來者全身上下散發出有如靈氣一般的扭曲魔力,在櫻花面前現身。

象征純血派的鮮紅軍服。一頭彷佛金黃色與淡淡血色混合而成的玫瑰金發,加上一雙布滿陰霾,毫無一絲生氣可言的灰色眼瞳。

嘴唇如同吸飽鮮血似地紅潤、勾勒出一道近似聖母微笑般的和藹曲線。

「晚安,真是個美好的夜晚呢。」

聲音既輕盈且柔和。奏響一陣與戰場極不搭調的澄澈音色。

相反的,櫻花內心頓時風浪大作。

「咦……?好一頭熟悉的亮麗晚霞色秀發。我認識你喔。」

笑咪咪的這名女子,聲稱她認識櫻花。

櫻花也知道她是什麼人。

「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五年多以前所承接的委托吧。沒錯……我記得一清二楚!真搞不懂我在胡扯什麼,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忘記你嘛!」

「————」

「你在一個看起來很幸福美滿的家庭之中。溫柔的父親、母親,以及十分要好的姊妹。你是那對姊妹的其中一人沒錯吧?」

「————」

「那項委托著實棒極了。是我身為紅蝶蟲籠成員的最后一項任務。如今仍舊歷歷在目,那一幕簡直美不勝收。」

女子豎指輕撫鮮紅嘴唇,微微側頭對櫻花展露微笑。

櫻花的視野如今只能看見女子的身影。弗拉德的聲音、遠處的悲鳴都無法傳入她的心房。櫻花當然知道她是誰。想也知道她絕不會遺忘掉這個刻划在記憶深處,不可能消失的存在。

女子笑了。樂不可支地、和藹可親地,就跟當時一模一樣——

「你在親手殺死家人的時候——露出了非常迷人的笑容唷。」

過去,女子命令櫻花笑。

命令櫻花邊笑邊虐殺妹妹。

帶著跟現在毫無差異的微笑,以如出一轍的輕聲呢喃,在她耳邊,在她眼前——奪走了所有一切。

粗制濫造。害櫻花人生徹底走樣的可憎仇人,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從車站月台上一躍而下,對准女子的笑容高舉右臂。

發動火力最强的《伯爵之牙》。櫻花不加思索地,准備祭出威力强大到極有可能摧毀整座地下鐵車站的凶猛一擊。

「真性急呢。」

粗制濫造依舊面帶微笑,豎指輕撫嘴唇。

瞬間,低著頭的周遭士兵們同時舉起法杖指向櫻花,發射巨大魔彈。

此時的櫻花完全沒有考慮到閃避這回事。魔彈全數命中櫻花的身体,形同大炮般的强烈衝擊將她震飛出去。

櫻花的身体猛然撞上牆壁,整個人深陷其中。

敵人的魔彈並非區區一介士兵所能凝聚出來的濃度。每一發都相當于英雄的一擊。一字排開的士兵們,分倒向左右兩側。

由于他們犧牲掉生命,一股作氣釋出体內所有魔力,導致這些人都在轉瞬之間命喪黃泉。

「辛苦了……你們表現得很好。我絕不會忘掉你們的笑容。」

粗制濫造帶著慈悲為懷的笑容,開口慰勞這些已死的士兵們。

死者們盡皆面露笑容。他們臉上甚至毫無苦悶神情,只有雙眼被懊悔的淚水沾濕,笑容滿面地離開人世。剩余的士兵們也全都笑個不停。他們個個都一邊口出哀嘆言詞,一邊面帶笑意。

——密姆拉絲小姐……為什麼?

——我不想死……我不想再笑了……好痛苦啊。

——我明明還很相信你……

——求求你……不要殺害我的部下們……

聲調明明悲痛万分,臉上卻是掛著燦爛笑容。

在崩塌的牆壁底下,櫻花目擊了這一幕光景。

「——粗制濫造啊啊啊!」

櫻花穿透塵沙,再次猛然襲向粗制濫造。

「好直截了當的孩子呢。你果然在生我的氣嗎?」

粗制濫造再次輕撫嘴唇,士兵們隨即聯手勾勒魔法陣,這次施展的不是魔彈,而是粗大的鎖鏈。鎖鏈纏繞住櫻花的身体,將她捆綁在半空中。

「嘖,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鎖鏈加身的櫻花掙扎著定睛怒瞪粗制濫造。

她發出野獸般的怒吼聲,目光緊盯她的身影不放,同時竭盡所能拚命掙扎。

《吾主,冷靜下來!櫻花!這種程度的鎖鏈,只要靠余的力量便可輕松斬斷不是嗎!》

連弗拉德的制止聲都起不了效用,櫻花對粗制濫造釋出濃烈殺意。

「你為何殺死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們跟你有什麼關系嗎!?回答我!」

《認清周遭狀況!難道汝還搞不清楚,此時一旦祭出最大火力的伯爵之牙,會造成地下坍方,連同友軍一並慘遭活埋嗎!》

「我妹她才五歲……!才五歲而已!年紀那麼小的孩子……你這混帳東西……偏偏操縱我動手殺了她……!我饒不了你……我絕對饒不了你啊啊啊啊!」

櫻花齜牙咧嘴,不斷使喚身体向前傾。但她愈是掙扎,鎖鏈就纏得愈緊。這條魔法鎖鏈具備連魔女獵人化的怪力都無法破壞之驚人强度。

粗制濫造輕靈地縱身躍上車站月台,降落在櫻花眼前。

她將臉伸向櫻花面前,與櫻花四目相交。

形成一幅宛如狂犬與飼主針鋒相對的構圖。

「那款噬魔聖物……我有印象。你,成了自己的父親……禁忌紅閃的后繼者嗎?縱使沒有血緣關系,你們依舊是父女檔呢。」

聽見粗制濫造這句意有所指的發言,處在盛怒狀態的櫻花瞬間頓了一下。

粗制濫造繼續說道。

「你是來替禁忌紅閃報仇的對不對?」

「你這話什麼意思……!禁忌紅閃跟我有什麼關系!?」

「哎呀?難道你不曉得嗎?你剛剛雖說我沒有殺害你家人的理由,但其實我可是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喔?」

粗制濫造露出不解神情,接著說道。

「你父親——峰城和真,他才不是什麼一般市民。他是異端審問官的魔女獵人,過去人稱禁忌紅閃的EXE隊長唷。他把我的舊家『紅蝶蟲籠』逼至瀕臨瓦解,同時逮捕了我。」

由粗制濫造口中迸出的真相,令櫻花頓時啞口無言。

禁忌紅閃是自己養父的事實,給她帶來極大衝擊。

但更令櫻花詫異的,是自己的家人只因為這個緣故便慘遭殺害的事實。

「你只為了報那件事的仇,就對連同我小妹在內的所有家人痛下毒手嗎……!?就只為了那種理由嗎!?」

「啊哈哈,錯羅錯羅。我其實並不恨他,反而還很感謝他呢。畢竟他是救我脫離苦海的英雄嘛。我才不會基于恨意隨便殺人。」

粗制濫造以雙手捧著櫻花的臉頰,溫柔地加以輕撫。

她露出充滿慈愛情懷的眼神,開始述說殺害櫻花一家的理由。

「我之所以殺了禁忌紅閃……是因為他煩惱不已啊。」

「…………什、麼……?」

「審問會命令他消滅紅蝶蟲籠,他乖乖奉命行事了。另外他也殺了好几名身為商品,卻尚未被處理掉的小孩對吧?在跟我對峙時……他顯得十分難受。我一眼就可看出他那身為審問官的自己,與另一個秉性溫柔的自己正在內心僵持不下。」

任由臉頰被淚水沾濕的粗制濫造,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氣。

「——因此我解救了他。讓他從痛苦煎熬當中獲得解放。只要帶著笑容喪命,死后就可以登上天堂唷。」

聽完這莫名其妙的殺人動機,櫻花內心火冒三丈。

她唯一明了的,就只有這個女人的精神已經崩壞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你……簡直是個瘋子……!」

面對滿懷恨意怒瞪自己的櫻花,粗制濫造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神情呢?你自己應該也很明白才對啊。畢竟你是個原本理應要跟我一同成為紅蝶的人唷。」

「少給我……胡扯……!我現在立刻就宰了你……!」

「櫻花,仔細聽我說好嗎?這才不是什麼胡扯。你的親生母親,跟我一樣都是蟲籠的商品啊。蟲籠原先預定殺死天生缺乏魔力的你,禁忌紅閃卻為了搶救你母親而四處奔波。后來你母親死在我手上沒能獲救,可是你卻僥幸保住小命。沒能救回你母親的他鐵定是為了贖罪才領養你。之所以活捉我,也必定是基于相同的理由……沒錯,就是為了贖罪。」

粗制濫造接連吐露櫻花全然不知的事實真相。

她所說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有許多地方能跟先前從弗拉德那邊聽來的情報串連在一起。假如禁忌紅閃試圖搶救的魔女真是櫻花的母親,那麼雙親收養毫無任何關系的櫻花之緣由也就不難理解。

——但那又怎樣?這項事實根本不能成為她殺害自己家人的理由。更撼動不了養父、養母、妹妹、親生母親全都死在此人手上的事實。

只是又增添數筆櫻花憎恨她的理由罷了。

粗制濫造語氣平淡,彷佛閑話家常似地談起往事。

「不要緊……大家都一臉幸福地笑著死掉了不是嗎?」

「…………!」

「你妹妹也確實笑了對吧?雖然因為奪走自己性命的凶手是姊姊而感到非常傷心,不過仍舊努力擠出笑容離開人世對吧?」

櫻花怒火爆發,一鼓作氣扯斷右臂鎖鏈,猛然揮拳轟向粗制濫造的面門。粗制濫造卻是只憑單手就輕松接下櫻花的攻擊。

「好驚人的力量呢!可是啊,我的古代屬性也很厲害唷。」

粗制濫造的魔法陣發出眩目白光綻放著光輝。

櫻花一眼便看出她的屬性。

古代屬性『輝』。那是一種針對讓人体强制發揮出極限力量,强化魔法的特化屬性,能把對象的生命力轉換成魔力。方才的魔彈及捆住櫻花的鎖鏈,全都是她讓背后士兵們發揮出最大極限所施展的魔法。

「吶……別這麼生氣好嗎?無論再怎麼難過都得面帶笑容才行唷。我就是被蟲籠這樣調教出來的。而你原本也是個應該跟我一樣成為紅蝶的人,不好好效法我這榜樣怎麼行呢?」

粗制濫造伸指輕撫怒不可遏的櫻花臉頰,同時浮現一抹隱含憂愁的笑容。

「我曾是蟲籠的商品。打從懂事以來就持續遭受虐待,直到精神徹底崩潰為止。我恐怕已經品嘗過這世上所有你能聯想到的痛苦、絕望及羞辱了吧。盡管難過到几乎想一死了之的地步,但我卻發現其實只要面帶笑容就沒什麼大不了的道理。」

「關我什麼事……我要殺了你……!」

「如今我倒是很感謝蟲籠的那群人。因為現在的我隨時隨地都能展露笑容,也能帶給世上所有人笑容與死亡。你不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嗎?」

「我要殺了你,粗制濫造……!我非殺了你不可!」

「哎呀,你要殺了我嗎?好啊,來殺我啊。死對我而言是救贖……但你必須面帶笑容才行唷?麻煩你笑著殺了我好嗎?我也很樂意笑容滿面地死在你手上。」

「你……這……瘋狂的殺人魔!」

面對雙眼布滿血絲,毫不客氣地開口咒罵的櫻花,粗制濫造難過地垂下視線。

「……連你也斷定我是個瘋子。在協助我逃出審問會之后,又拉攏我加入的幻想教團那群人也跟你一樣。他們擅自斷定我是個變態、怪物,動手封印了我的記憶。但當中也曾出現過試圖拿愛情等奇怪東西重新教導我的人唷?真搞不懂為什麼大家就是無法理解我呢……」

盡管瞬間露出落寞神情,不過她卻立刻換上笑容抬頭說道。

「可是沒關系!只要面帶笑容就能排除万難!為了讓全世界理解這點,我必須帶給更多人歡笑才行啊!」

粗制濫造雙眼有如少女般透射出興奮神色,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詞。

緊接著,她的背部冒出一對由魔力構筑而成的鮮紅蝶翼,包覆住櫻花臉頰的雙手也開始加重力道。

「喏,露出笑容給我瞧瞧吧?無論置身在多麼艱辛的狀況底下,人應該都能擠出幸福的笑容才對唷。放心,一點都不可怕。你只要像先前殺死妹妹那時一樣,帶著笑容殺了我就可以羅。」

預料到此舉可能是施展某種魔法之前兆的櫻花雖極力掙扎,身体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不妙……汝應付不了這門魔法!必須趕緊脫離!她已開始壓制余的力量!再這樣下去,身体的主導權將會被她奪走!》

「啊……唔……」

《汝應該記得鎖鏈拘束魔法的术式吧!快發動采佩什貫穿鎖鏈加以破壞!》

「……唔啊啊啊!」

想要已徹底失控的櫻花在腦海中構筑术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粗制濫造腳底下的魔法陣開始旋轉,蝶翼翩然起舞。

「來——我會在你臉上打造出一張最棒的笑容。」

淚水沿著粗制濫造的臉頰滑落,魔法隨之發動。再也沒有方法閃避。又要如同家族遇害的那時一樣,肉体主導權被奪,沉緬于非自願的笑容之中。

——就在粗制濫造的魔法即將發動的那一瞬間——

「Slugshot!」

深綠色的魔力結晶從旁邊准確擊中粗制濫造的側腹。

身体折彎成ㄑ字狀的粗制濫造被猛然震飛出去。鎖鏈同時應聲斷裂,櫻花的身体重獲自由。

救了櫻花一命之人正是霧谷京夜。

「嘖,威力完全不夠看……!」

《這都是說會害地下坍方而節制力道的主人不對——我們就算被壓扁也不會掛掉啊——》

「少羅嗦,給我閉嘴啦你這把破銅爛鐵!」

翻越剪票口奔下樓梯的京夜,手持霰彈槍趕抵現場。

不過粗制濫造早已運用她那對蝶翼飛進地下隧道。

京夜急踩煞車停在櫻花面前,相當不甘心地發出咂舌聲。

「可惡……!被她溜走了嗎……!」

《那樣鐵定追趕不上羅。因為現在的主人動作太過遲鈍了。》

「明明就是你性能低劣好不好!」

《是因為主人最近廢到極點才導致尼祿無法發揮出正常機能好嗎?不要把過錯賴到人家頭上啦~》

「嘖,區區一把無機物還那麼會耍嘴皮子是怎樣……!」

霧谷一邊惡狠狠地開口咒罵自己的噬魔聖物,一邊側目瞪視著跪倒在地板上的櫻花。

「哈,先前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自己一個人解決就行了,結果現在還真是一副落魄到不行的模樣呢,隊長大人。」

「…………」

「面對自己的仇人還被打趴在地,簡直丟人現眼啊。」

霧谷輕蔑地俯看櫻花並出言挑釁。

「我會去宰了那家伙。你就獨自窩在這里抱著膝蓋自怨自艾吧。」

「……閉嘴。」

「啥?」

「——閉嘴,小心我殺了你。」

京夜感受到一股令全身肌膚隱隱作痛的凶猛殺氣迎面襲來,頓時眯起雙眼。

從修長瀏海的縫隙之間,可以瞥見櫻花的眼中燃起一朵湛藍恨火。在紅蓮般的鮮紅秀發及濃烈殺氣之中,她的雙眼綻放出格外蒼藍的凜冽目光。

京夜看著她化作殺意結晶的那雙眼睛,臉上旋即浮現一抹扭曲笑容。

「這樣才對嘛……那張表情相當不錯嘛,鳳櫻花……!」

「……我要殺了她。她是只屬于我的獵物。」

「還滿起勁的嘛。那就來一較高下,看看先宰了那家伙的是我還是你吧。」

京夜舉起尼祿,櫻花也起身再度發動魔女獵人化术式。

兩只復仇魔鬼佇立在隧道入口。

兩人腳蹴地面,准備衝向黑暗追殺粗制濫造。

——櫻花的耳朵會捕捉到一陣微弱聲響,純粹只是偶然罷了。

在剎那的寂靜之中,她聽見一陣類似雜訊的聲音。感到納悶的櫻花轉眼望向聲音來源,隨即發現方才被魔彈震飛而掉落地面的耳麥。

聽見從揚聲器流泄出來的虛弱聲音,櫻花她——

《……鳳……救、救命……啊……》

——櫻花總算恢復理智。

她臉色鐵青地連忙撿起並戴上耳麥。

「——怎麼了嗎!」

《……是陷阱……敵人突然帶著笑容襲擊我們……然后……呼吸……敵人,不分敵我地施放了毒氣……!》

櫻花啞口無言地望向通往剪票口的階梯那邊,赫見一股類似暗紅色濃霧的氣体由樓上逐漸往下蔓延。

小兔猛咳不止的聲音,令櫻花全身頓時為之一涼。

「這……!」

至此她總算才意識到自己被復仇心衝昏頭,進而怠怱了與同伴保持聯系的要命事實。

「嘖,居然使用這種小人手段……喂,趕緊回——」

京夜話還沒說完,櫻花已蹴地飛奔而出。

她的目的地並非遁入黑暗的粗制濫造,而是同伴們所在的地點。

「…………哼。」

目睹櫻花著急的模樣,感到難以釋懷的京夜仍是隨后追了上去。

「西園寺!」

抵達車站大廳的櫻花,赫見該處早已布滿毒氣。

她很快便發現小兔的身影,只見攙扶著兩名騎士團隊員的她完全無法動彈。

周遭則有一群純血之徒們及數名騎士團隊員的屍体散落一地,大概是被粗制濫造操縱的敵軍帶著毒氣前來襲擊了吧。

「對、對不起……咳咳……我雖戴上防毒面具……可是這毒氣似乎也具有腐蝕性……」

小兔的模樣令櫻花說不出話。受到毒氣影響,她全身肌膚都冒出了類似黑痣的斑點,連面罩也遭到腐蝕而出現破洞。幸虧小兔戴的是斑鳩的特制品,還勉勉强强承受得了毒氣腐蝕,不過騎士團配給的防毒面罩已完全崩解。

「……必須……盡快離開此地才行!」

「不能撇下……騎士團的隊員們不管……最起碼也得帶這兩位一起離開……」

小兔十分關心身体雖然布滿黑色斑點,卻還勉强保住最后一口氣的兩名騎士團隊員的安危。

正當櫻花試圖攙扶兩人之際——

「閃一邊去。」

京夜推開櫻花的肩頭趨前視察。他蹲在騎士團隊員與小兔面前,分別伸手貼著他們的額頭,展開深綠色的魔法陣。

「尼祿的屬性是『毒』,好歹也還能創造出用來中和毒氣的毒素。」

小兔及兩名騎士團隊員身上的黑色斑點逐漸消退。治療一結束,京夜便將其中一名騎士團隊員扛在肩上,再揪住另一名騎士團隊員的脖子拖著走。

「其他人沒救了。快點扛起西園寺吧,該閃人了。」

「霧谷……我欠你一個人情。」

「羅嗉啊。該死,真是掃興。」

照一副不耐煩地轉身背對自己的京夜所說,櫻花以雙手抱起小兔。

「鳳……幸好你,平安無事……一直聯絡不上你,害我擔心死了……」

「…………真的……很抱歉……」

「……?你為什麼哭呢……?」

櫻花抱著一臉不明就里的小兔,不由自主地潸然淚下。

明知自己既沒資格道歉,也沒資格掉眼淚,櫻花仍被自己的脆弱心靈徹底擊垮。

自己對同伴及弗拉德說過的那些話,全都成了漫天大謊。

櫻花只能不斷地譴責那個受到復仇心擺布的自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35 AM

5.紅蓮的傳承

純血之徒的運送用轉送裝置,被安裝于舊軍事地下道。

自從救援物資的輸送中斷之后,已經呈現久無人煙的荒廢狀態。

几乎所有士兵都回到地面上參與確保領地的最后一戰,因此只在入口附近安排了5名哨兵負責看守。

頭戴鐧盔,個子矮小的士兵一邊打呵欠,一邊把法杖當作原子筆一樣不停轉動。其余士兵則都很認真在值勤。

就在哨兵闔上大打呵欠的嘴巴之際,轉送裝置同時有了反應。

先是迸射出陣陣電光,緊接著在轉送裝置的中心部位浮現魔法陣,綻放耀眼光芒。

光芒凝聚成球体,固定在裝置正上方並逐漸巨大化。

隨后有東西出現在那顆球体的中心。宛如從光芒當中重新誕生一般,只見狀似細胞的物体從腳趾頭開始構筑肉体。細胞如同拼圖一般排列組合,等到拼湊成一具人体的樣貌之后,一名少年就這麼從光球當中蹦了出來。

少年以出鞘的刀身刺入地表順利著陸。

斗大汗珠從被汗水沾濕的瀏海滴落,心跳速度過快的少年忍不住發出沉吟聲。

頭昏眼花的他搖了搖頭,對周遭環境提高警覺。確認現場並無他人之后,少年低頭凝視自己的手掌。

四肢俱全,心髒也沒停止跳動。確認自己完好如初的少年轉眼注視前方。

「我回來了。」

——在內側世界,也就是在魔導學園得到解救樹夕的手段之后,草薙哮正式重返故土。

為了完成自己當為的使命,哮回來了。

與魔導世界始料未及的邂逅與形形色色的相遇,以及跟恩師的重逢。

他在另一側也曾得到安息。他也可以遠離戰場,忘掉一切回歸平凡人的生活。

之所以沒那樣做,是因為他在外側世界還有太多尚未完成的事情。

他曾許下承諾。有非救不可的人,還有應當並肩作戰的同伴。

要他放棄這一切沉溺于安寧之中,哮說什麼都絕對辦不到。

因此草薙哮回來了。

為了挽救自己重視的所有事物。

哮以刺穿地面的劍身代替拐杖緩緩起身。

「哥哥現在就來救你了……樹夕!」

但就在他好不容易站穩腳步之際——

「「嗚哇啊啊啊!」」

才剛想說頭上怎麼傳來一陣聲音,突然就有不明物体壓垮哮的身子。

哮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淪為肉墊。

「好痛啊……!我說金絲雀……這跟你原先講的完全不一樣嘛!為什麼我們會被拋向半空中啊!」

「唔唔,別問金絲雀啦!要怪就怪座標設定偏差的裝置,這又不是金絲雀的錯!」

從正上方墜落的真理與金絲雀,就這樣在哮的身上開始大吵特吵起來。

真理的臀部壓著哮的后腦勺,金絲雀的胸部則是緊貼著哮的腰部。

坦白講,這並不是適合沉浸在邪情私欲的狀況。真理害他鼻子狠狠地撞上地面,金絲雀則差點壓扁他的男子漢象征。

「……兩位也差不多可以起身了吧?」

哮像只被汽車壓扁的青蛙似地出聲說道,這才驚覺自己一屁股坐在哮頭上的真理瞬間滿臉通紅地壓著裙擺跳開。金絲雀也緩緩起身整理自己的一頭亂發。

哮則是邊確認自己鼻子及胯下有沒有問題邊站了起來。

「你這大色狼!」

「這樣罵我再怎麼說都太不合理了吧……」

草薙哮彷佛發牢騷似地,說話同時轉眼環顧周遭一圈。

「轉送過程好像會產生時差對不對?」

「身体感覺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不過實際時間應該已經耗費掉整整半天才對。感覺特別平靜呢……該不會是戰事早就結束了吧?」

真理對周遭一帶鴉雀無聲的狀況感到不可思議地如此說道,金絲雀隨即反手握住背上的劍柄。

「我們使用了純血派的裝置,所以這里應該是敵人的陣地。要充分提高警覺。」

「可是一片漆黑耶?倘若真的還在交戰,這里可是提供補給的樞紐,理應會布下重兵嚴加防守才對吧?不見任何人影真的太離譜了。」

真理也豎指推高帽檐,開始四處搜尋敵人的蹤影。

另一方面,在場只有哮早已捕捉到第三者的氣息。

「不,此地確實有其他人。那邊的五個人,給我滾出來。只要棄械投降就饒你們一命。」

哮擺出拔刀术的架勢,對著入口處的士兵喊話。

原本早已覺悟可能得面對某種程度的抵抗,不料五名士兵居然高舉雙手走向他們。

就在哮對敵人特別聽話的態度感到疑惑之際——

「……哇喔,那是魔導學園的制服嗎?哦!原來那麼藍啊。」

哮一聽見帶頭士兵的溫吞語氣,頓時大感傻眼。五名士兵雖然全都身穿純血派的紅色軍服,不過臉部卻被頭盔遮住而無法辨識其長相。

「我知道你們無意抵抗,但還是得請各位乖乖束手就擒。可別怪我們啊。」

「哎呀~那樣我們會很傷腦筋,所以希望你別這麼做啦。當然,那對你而言也會造成困擾,所以真的沒關系嗎,草薙同學?」

被不知名的士兵喊出自己的名字,哮忍不住大吃一驚。

這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哮定睛凝視站在前頭的矮小士兵。那慢條斯理的含糊嗓音,以及矮小的身体,加上在頭盔底下若隱若現的紅色發絲。

「——好久不見羅,草薙同學及小真理。我等你們等超久的說!」

——眼前之人正是對魔導學園學生會長·星白流。

「會、會長?你怎會出現在這……」

哮一面露驚訝神色,流隨即拋下頭盔張開雙臂衝了過來。

「老公歡迎回來~~~~!要先吃飯嗎~~?或是先洗澡呢~~?還·是·說!呀哈☆」

哮面無表情地張開手掌,一把扣住笑容滿面地企圖扑向他懷里的流的那顆頭。流發出「噗呼」一聲,就這麼被哮扣住腦門,搖搖晃晃地倒掛在半空中。

「……你這是在干嘛?」

「吶吶,脖子,人家的脖子會斷掉耶?都雙腳離地了說,整個人搖來晃去的說。」

「為什麼學生會長你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哮放開扣住她腦門的手掌,極端冷靜地提出詢問。才剛回到外側世界,就面對如此莫名其妙的狀況,令哮完全來不及厘清思緒。

流則是邊按摩脖子邊噘起嘴唇抗議。

「唉,有夠冷淡耶。我可是一直待在這里等著你們耶?」

「等我們……這里是由純血之徒管理的場所沒錯吧?再說你為何穿著他們的軍服啊?」

哮提出直截了當的疑問。想也知道她絕不可能轉而向純血之徒投誠。都事先邀請哮加入反体制派陣營,還那樣做就太匪夷所思了。

應該不可能,當然哮也認為不可能。

(……大概吧?)

「這個嘛~其實我打算以純血派的身分對抗審問會!」

面對一臉難為情地露出燦爛笑容的流,哮迅速抽刀抵住她的頸項。

「是的,純粹開開玩笑罷了。做出這麼無聊透頂的事情,真是對不起。」

「……給我認真一點回答問題。」

「開不起玩笑的男人無法贏得女性青睞唷……其實啊,是我收到你即將回歸的報告啦。所以才潛入純血派陣營,留在這等待羅。」

「?為什麼學生會長會知道我要回來的這件事……」

流得意地挺起她那平坦的胸口。

「因為你師父,大蛇先生跟我們有那麼一丁點合作關系啊。雖說無論再怎麼游說他也不肯完全加入我方,但他仍特地通知我說要送你回歸喔。」

「原來師父跟學生會長早就認識了啊……!?」

如此說來,就代表那人是明知所有一切,卻仍決定放哮自由。

相信他鐵定也早就知道自己所承諾的對象是流,因此才進一步做出「即便把徒弟交托給她也沒關系」的判斷吧。

「在另一側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大致上也都從他口中聽說羅。」

「……這樣啊。」

「嗯,能見到你平安回歸真好……你是為了遵守約定而費盡千辛万苦趕回來的對不對?謝謝你。」

流率直地表達謝意,同時露出嫣然笑容。哮雖然認為她是個工于心計的人,此時卻不由自主地覺得她的笑容很可愛。

或許他的這番想法被看穿了吧,側腹冷不防挨了真理一記肘擊。真理轉眼瞪視流。

「就算聽完你的說詞,仍舊無法釋懷就是了……潛入純血之徒陣營的舉動未免太過魯莽,而且照常理推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嘛。你該不會還有什麼沒坦承的內幕吧?」

流苦笑著作出回應。

「哎呀~其實是我遭到審問會通緝了啦~當時放草薙同學及小櫻花越獄的主犯是我的事實穿幫了,而我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被他們逮捕到案,因此與審問會為敵的純血派剛好能幫助我隱藏行蹤羅。」

「這一點都算不上是答案好嗎……」

真理露出鄙視的目光看著流,接著又轉移視線望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在意的后面那四人。

就在真理准備以眼神對流拋出「他們是誰啊?」的疑問之際,后面四人同時取下頭盔,露出真實面貌。

「我等是幻想教團純血之徒·歐洲分部西側第八分隊的士兵。」

看似隊長的男子一臉正經地如此說道。

一聽見對方自稱純血之徒,當然就不可能毫無警戒。

哮及金絲雀均作出准備握劍迎擊的姿勢。

「啊——稍等一下稍等一下!他們是我們的幫手啦!」

「少騙人了,純血之徒里頭怎麼可能有我們的幫手……!他們在另一側可是動手襲擊了我們耶!?」

真理一破口大罵,流連忙拚命揮手制止殺氣騰騰的哮等人。

「他們也並非所有人都抱持著相同想法啊。我從很久以前就跟他們保持密切聯系,這次他們才趁著純血之徒的作戰來到外側這邊啊!」

流似乎是得到他們的協助,才順利躲過審問會的追緝。

成為顧守轉送裝置的哨兵很辛苦耶——她裝腔作勢地高舉雙手說道。

哮也跟真理一樣,內心有股難以置信的情緒占了感受的大部分。金絲雀則比哮等二人更加小心謹慎,甚至處于几時拔劍都不足為奇的狀態。

或許是察覺到三人的戒心了吧,看似隊長的男子來到哮面前立正站好。

「你們難以相信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彼此直到上一秒鐘都還是敵人啊。」

「……沒錯,你們支持審問會反体制派的用意令人不解。若是內側的人,那就應該要轉而投靠東側陣營比較合理吧?」

哮拋出一針見血的論述,隊長聞言靜靜闔上雙眼。

「你別搞錯了,我等並未放棄純血之徒的身分。我等無法認同東側的理念,同時也確信,建立及統治內側社會的職責,都非得由純血之徒來負責執行不可。」

「你也跟內側的純血派一樣,打從心底厭惡我們及混血種對吧……」

「我等並不厭惡,純粹只是由于他們的歷史並不如我等一般深奧及精湛罷了。血統是由歷史日積月累,且代代相傳所形成。魔法也可以說是相同的產物吧。純血優點比混血還多,這是明確的事實。由優秀的人推動這個世界,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他那高高在上的目光著實很討厭,不過身上卻感受不到任何傲慢氣息。

那是一種彷佛强調「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的口吻。

隊長臉上掠過一抹陰霾,接著繼續說道。

「……然而,西側陣營的路線有所偏差。我等奉行的純血主義,並不是以淘汰、傷害及驅逐混血或缺乏魔力的人類為目的。那是一種應當加以唾棄的惡質思想。如今的西側陣營,早已忘記守護及引導無力之人才是身為純血之徒的榮譽一事。這場侵略作戰只不過是火力展示罷了……非得盡快加以制止不可。」

「……因此才選擇與這邊的反体制派合作?」

「與其留在內側,還不如來到外側更能迅速阻止這場戰爭。盡管與星白小姐只是利害關系一致的合作伙伴,但賭上純血之徒的尊嚴,我可保證最起碼絕不會出手妨礙你們的行動。」

隊長筆直凝視著哮如此說道。

雖說想法南轅北轍且無法認同,但也沒有扭曲到需要全盤否定的地步。盡管對他的身世背景一無所知,不過哮卻在此人身上感受到跟自己相同的氣味。而在后面等待的士兵們,光看臉上神情就可以明了他們確實十分團結一致。

他們是一群竭盡所能試圖改變現狀的有志之士。

「好啦,總之雙方就是合作愉快的好伙伴~握手握手~」

强行拉哮與隊長握手的流笑咪咪地如此說道。盡管態度及語調都很溫吞,不過跟大蛇及純血派都有建立合作管道的流,其交涉實力深不可測的程度簡直非比尋常。

「總之艱深話題及未來的事就留待日后再詳談。首先必須設法阻止這次的侵略作戰才行。非得制止純血之徒在外倒世界拓展領地的行動不可,否則會形同給予審問會陣營一個全力展開報復的完美藉口。到時勢必免不了造成一般民眾的大量犧牲。絕對要阻止戰爭擴散開來。」

雖說當對方揮軍來犯時就為時已晚了,但仍必須盡快斬斷后顧之憂。

語畢,流又接著說道。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還是讓草薙同學你優先處理此事比較妥當。」

「……?」

「請你保持冷靜,仔細聽我接下來要說的事。」

哮內心有股不祥預感,臉上表情瞬間為之一僵。

流開口告知哮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你的隊友們都在這座戰場之中。她們——小櫻花有危險。我會把所有情報交代清楚,你聽完就趕緊去幫助她們吧。」

不祥預感遠遠超越了哮原先的想像。

***

攤在眼前的慘劇痕跡,足以徹底奪走櫻花等人心中的希望。

離開地下鐵車站,回到中隊營區的櫻花愕然失色。

營區早已遭受敵軍襲擊。

各個角落都不斷竄出黑煙,現場只彌漫著一股肉体被燒焦的氣味。

在帳篷及軍火庫的殘骸中央,只見大量屍体堆積如山。沸騰的鮮血從被烈火吞噬的屍山泉涌而出,為地面染上一片漆黑色彩。

目睹遭到藏青色烈焰焚燒的隊友屍骸,兩名幸存的騎士團隊員雙膝癱軟地跪倒在地。

「——杉波!」

小兔則呼喚著斑鳩的名字快步衝向35小隊的帳篷。

櫻花只能無言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嘖……那幫家伙居然派出所有英雄發動襲擊……尼祿,你有辦法分析出那團烈焰的魔力屬性嗎?」

京夜十分惱怒地,環顧著留下遍地襲擊痕跡的營區開口詢問。

《那種東西一看就知道了好嗎?就是魔力本身帶有强烈破壞效果的『龍』屬性啊。》

「就是傳說中的機械龍嗎……有夠令人不爽。」

京夜脫口咒罵著,同時側目瞥視櫻花。

櫻花臉色鐵青地低頭不語。

「…………都是我的錯。」

她只能這樣自責。

在斑鳩通訊中斷之時,她就應該推測營區發生意外而選擇回來探視才對。由于地下鐵那邊是陷阱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她若有呼吁中隊長取消作戰,或許就能換來另一個不同的結局……

誰知自己卻被復仇心衝昏理智,滿腦子只注意到眼前的仇敵,招致最糟的結局。

嘴上明明說很重視同伴的安危,櫻花卻做出了最糟糕的選擇。

這幕慘狀是自己造成的悲劇。

「……這也不是你的錯吧。少在那邊被無謂的責任感壓得垂頭喪氣。你也看到了吧?敵人連自己友軍的性命也不顧,企圖利用毒氣殺光我們。幕后黑手是利用他們作為誘餌,趁那段期間襲擊了我們的營區。」

《對對對——雖說完全掉入陷阱,那也只不過代表你跟我家笨主人一樣蠢到不行罷了~光是還活著就該偷笑羅~》

「你這破銅爛鐵給我閉嘴。」

就連京夜這番表現出關懷之意的言詞,也無法傳入櫻花耳中。

「…………當時……如果我有趕回來的話……」

「就現場慘狀看起來,敵人大概是鎖定了離灰色都市中央地帶最近的這處營區發動襲擊吧。就算我跟你都在場,能否擊退敵軍都還有待商榷啊。」

京夜壓低聲調,說出自己的推測。

櫻花卻仍無法停止自責的念頭。

「……真是個麻煩的女人啊……同伴被殺的話,只要回頭殺光敵人報仇不就得了嗎?我就打算這麼做。」

《沒錯沒錯——主人~來去報仇吧!去替中隊這群同伴出一口怨氣吧!去痛宰敵人一頓吧~!》

京夜無視尼祿的挑釁,只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垂頭喪氣的櫻花。

「…………」

《主人該不會是把自己失去同伴時的身影投射在這小丫頭身上了吧?少來少來少來人家不需要那種東西!尼祿不需要那種東西啦!》

「吵死了……給我閉嘴。」

京夜不知該對櫻花說些什麼才好。尼祿說得沒錯,他或許是在她身上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吧。

最后,櫻花踩著蹣跚步伐,搖搖晃晃地走向35小隊的帳篷。

***

蝦兵蟹將小隊的帳篷,也跟其他帳篷同樣慘不忍睹。

行李被拋到外面,與帳篷一同遭到祝融吞噬。

到處都找不到斑鳩的蹤影。

小兔拚命强忍著想大聲哭喊的衝動,不斷在附近尋找斑鳩的下落。

「杉波——!如果你遺活著的話,請快回答我好嗎——!」

完全沒考慮到敵人還在附近的可能性,小兔放聲大喊。

沒有回應。只有遺体與殘骸遭到燃燒,迸出陣陣火花的聲音回蕩于耳邊。

「……唔,嗚……」

她擦掉眼淚,任憑臉蛋被煤煙熏黑,動手翻挖著瓦礫堆。

結果挖到的就只有屍体,以及被高熱燒得扭曲變形的槍械殘骸。

「……嗚、嗚……嗚。」

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小兔跪倒在地,准備放聲大哭。

此時……她聽見一陣類似鬧鈐的微弱聲響。雖然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陣聲音確實是從35小隊的帳篷殘骸當中傳出。

「…………?」

小兔手持燒剩的木材,設法撥開灰燼。

聲音來源立刻破土而出。是一只加裝了抗魔鍍膜,呈長方型的大型盒子。這是斑鳩所攜帶,用來收放武器的盒子。小兔知道放在這盒子里面的,是斑鳩每晚熬夜趕工的新武器。

小兔睜大雙眼,連忙試圖打開盒子。

「好燙……!」

由于先前被遺留在烈火之中,盒子外殼當然吸收了相當多的熱能。

小兔淚眼汪汪地將手收了回去。

不料——

【西園寺兔 DNA辨識完畢——Hello my master】

盒子響起一陣機械語音,突然自行開封。

從霍然開殷的盒子里頭映入眼中的,是一把狙擊槍。不同于小兔過往使用的半自動步槍或反物質彈狙擊步槍,槍身呈現出近未來式的線條。造型則有點類似英雄所使用的磁軌炮。

其他還有一個看似裝滿子彈的彈匣,以及三發透明彈頭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子彈。還有一發在相同造型的外殼當中,綻放出格外眩目之灰色光彩的子彈。

小兔默默地觸摸過這些槍彈之后,伸手抓住槍身。

剎那間,彷佛一陣電流貫穿身体。

《——、——兔、——小兔,你聽得到嗎?》

在這陣微弱痛楚消失后,腦海中突然響起斑鳩的聲音。

小兔相當驚訝地睜大雙眼。

「杉波!?你沒事嗎!」

《太好了……你還真找到了它呢,不愧是我心愛的小兔。》

「你、你人躲在什麼地方啊?不要只顧著出聲,趕緊出現啦!」

大概是很高興得知斑鳩還活著吧,小兔用往常的語調大聲嚷嚷起來。

《我無能為力啊……這聲音只是透過我打造的那把槍,直接將電氣信號傳送至你腦中罷了。那把槍的槍身之中,嵌有一小部分的『賢者之石』,就把它當作是我的分身吧。》

小兔看著拿在手上的槍,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難、難道說……你的本尊該不會是已經死掉了吧!?」

《……你怎麼會產生這種聯想?放心啦,我還活著。目前跟其他騎士團隊員一起被敵人抓走了。》

「地點在哪……!?」

《這里八成是Alchemist公司第五研究所的遺址吧。外牆構造看起來很眼熟。但說也諷刺……想不到我居然又會被帶進這個地方。》

對舊窩的想法,似乎導致斑鳩的聲調變得較為低沉一些。

第五研究所。正是35小隊過去為了阻止精靈復原實驗而引爆戰役的場所。

「我們立刻就去救你!」

《我當然也想要你們過來救援,但在這之前我先說明狀況給你聽。敵人打算盡可能殲滅周遭的審問會兵力,進而設下結界。大概是那種一旦設置之后,除非從內側破壞制造裝置,否則永遠不可能消失的强力結界。若不能搶在發動前加以破壞,就別指望來自審問會的援兵有辦法消滅對方羅。》

「了解,我會原封不動轉告給鳳。」

小兔精神抖擻地如此說道,卻聽見斑鳩輕輕嘆了口氣。

《幫我轉告鳳一聲……說不能與她並肩作戰,真的很抱歉。》

「?杉波向來不是都以助手身分陪我們一同戰斗嗎?」

《…………感覺超難為情的,我不能透露給你聽。》

雖然聽見斑鳩脫口說出「難為情」的小兔頗感意外,但卻也有種彷佛遭到排擠的感觸,因而顯得不太服氣。

《可以的話就盡快趕來吧。敵人好像並不打算放我們一條生路,大概等拷問完后就再也沒價值可言了吧。我剮剛聽到友軍的哀嚎聲了。》

盡管狀況不太樂觀,然而抓住一絲希望的小兔已不再輕易掉淚。

只要心中懷有一分希望,西園寺兔就會變得十分堅强。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去救你!」

《我現在教你如何使用那把槍。嗯,假使我的聲音在說明期間中斷的話,我大概不是被殺、便是被當作慰安婦了吧。》

「不要亂講些不吉利的話啦!」

在大聲斥責了開口講起黑色笑話的斑鳩之后,小兔才開始學習這把狙擊槍的使用方法。

隨后,小兔將會明白這把槍具備完全超乎她想像的驚異性能。

木**

走向鴉小隊帳篷的櫻花,被不明物体絆到而摔了一跤。她起身察看腳邊,只見一具化作焦炭的同伴屍体倒臥在地。

她抬起髒兮兮的臉,環顧彌漫著熱氣及屍臭的周遭。

只有死亡籠罩的光景。一股彷佛活生生被打進地獄的感覺,令她頓時喘不過氣。

「……對不起……」

櫻花以微微顫抖的嗓音道歉,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

「……真的,很對不起……」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因自己犯錯而導致他人賠上性命的感覺竟然如此難受。

對于那個實踐了最不該作的事情,也就是把復仇列為首要之務的自己,內心只有滿滿的恨意。櫻花持續不斷道歉,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若不這麼做,她的心靈根本支撐不住。

「…………你在向誰道歉啊?」

櫻花虛弱地抬起頭來,發現小兔正一臉憤怒地俯視著自己。

櫻花忍受不了小兔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將頭撇向一旁。

「這種狀況不是鳳的錯。我們只不過是盡了自己應盡的責任罷了。當時縱使發現是陷阱而返回營區,仍舊改變不了為時已晚的結果。」

「……可是,我感情用事了。當西園寺你飽受毒氣折磨的時候……當同伴慘遭殺害的時候,我……卻被復仇心衝昏理智。」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這回事……我向你們許下的承諾全都成了謊言。我搞錯了使用力量的方式……我不該為了復仇,而是應該為了同伴運用這股力量才對啊……!」

見櫻花不斷譴責自己,小兔的視線變得愈來愈冰冷。

小兔似乎對不聽旁人聲音,打算獨自這樣悶悶不樂下去的櫻花感到很火大。

「……就算,這種狀況是你失策所招致的結果好了。然后……你就只會因為錯在自己,而悶悶不樂地抱著膝蓋坐在這里裝死嗎?」

面對小兔的詰問,櫻花並無法立刻作出回應。

縱使想要激勵自己振作起來,身体卻是不聽使喚。

因為如今她所憎恨的對象,就是她自己。

「——鳳櫻花!」

小兔突然一把揪住櫻花的衣襟,使勁將她拉到自己面前。

小兔雖是眼眶泛淚,卻仍用强而有力的堅定目光直視櫻花。

「難道你雖然戰斗力高强,心靈卻比我還要脆弱嗎……?不是吧?你應該比我更為堅强才對吧!你忍受著几乎快要逼瘋自己的絕望,一直咬緊牙關堅持到現在不是嗎!」

「……西園寺。」

「你一定是對失敗或后悔完全沒有耐性可言吧。區區一次失敗算什麼,區區一次后悔又如何?你應該相信自己無論遭受多少挫折都能重新站起才對啊!」

這是經歷過無數次失敗的小兔才有資格說出口的話。

小兔十分清楚自己對小隊而言只是顆絆腳石。盡管目前總算有辦法發揮正常本事,但過去她可曾經是個會誤射隊友的三腳貓狙擊手。就算到現在也仍舊沒什麼值得誇獎的優點。才剛踏上戰場的那段期間,有人在眼前喪命的光景甚至令她嚇得全身直打寒顫。

縱使這樣,小兔仍振作起來了。她並未就這麼抱著膝蓋自甘墮落。

小兔難過地皺起眉頭,大聲斥責櫻花。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要是孤單一人的話,也絕對沒辦法重新振作起來。倘若少了草薙、杉波、二階堂……以及你的幫助,我必然還維持著獨自窩在一邊垂頭喪氣的狀態吧。我之所以能成為現在的我,全都多虧了大家。」

小兔對櫻花傾訴這股無論怎麼樣都感謝不完的心意。

小兔放開抓著櫻花衣襟的雙手,輕輕捧住櫻花的臉頰。

「鳳……拜托你了,請你不要自己一個人被挫折擊倒好嗎?雖說草薙、杉波及二階堂都不在這里……但還有我在。或許你會覺得我不可靠,然而我也是能守護別人的啊。」

表達出還有自己陪伴著她的意思之后,小兔輕輕推了櫻花的背部一下。

「杉波人還活著。好像被敵人抓走,跟其他騎士團隊員在一塊的樣子。我們得盡快趕去救援。至于該如何采取行動,就交給你決定了。」

「…………」

「忘記了嗎?你現在可是我們的隊長喔!」

這句話帶有一股直透心湖深處的份量。

也是足夠讓她完全恢復清醒的一句話。

腦海中浮現出哮的容貌。她發過誓,要代他守護小隊直到他回來為止。

背叛了這個誓言的自己,還有守護小隊的資格嗎?

不對,正因一度背叛了誓言,自己才更必須挺身出來守護才行。

杉波還活著,也有不少審問官還沒喪命。

無論再怎麼艱難、再怎麼重蹈覆轍,都非得救回他們不可。

必須振作起來、必須作出決定、必須采取行動。

所謂的隊長,就是這樣的身分。

洗刷污名,現在正是該一雪前恥的時候。

「……那孩子說得沒錯……鳳同學。」

瓦礫堆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櫻花及小兔同時轉眼望向聲音來源,只見腹部受了重創的中隊長站在瓦礫堆旁邊。

兩人連忙趕過去,攙扶他背靠著瓦礫堆坐下休息。

「中隊長……!」

「你無需感到自責……這一切,都是絲毫不懷疑上級判斷的我該負起全責。」

「請您別再說話了……我立刻幫您止血……!」

櫻花用力按著中隊長的腹部裂傷,准備取出醫藥箱進行急救,但中隊長卻抓住她的手。

隨后緩緩搖了搖頭。

「我已經沒救了。把醫療道具用在其他幸存者身上吧。倒是……我有件事情非得告訴你不可。」

中隊長勉强控制顫抖不止的身体,伸手搭著櫻花的肩頭。

接著,宛如父親凝視女儿似地看著櫻花說道。

「……我以前,曾與你父親……峰城和真一同行動。我也以騎士團隊員的身分參與了當時那場蟲籠殲滅戰。」

父親。峰城和真。粗制濫造與中隊長都提及了同一件事。

「弗拉德……我父親真的是禁忌紅閃嗎?粗制濫造所說的並不是謊話對不對?」

櫻花微微低頭詢問弗拉德。

《…………這是禁止事項。余無話可說。》

櫻花可以体諒弗拉德的心理。雖不知有關禁忌紅閃的情報被列為禁止事項的理由為何,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鳳颯月企圖隱瞞某些事情。

「……審問會企圖湮滅那人的情報是事實。恐怕是因為那將深入觸及審問會見不得人的黑暗面吧。千万別信任審問會……鳳颯月對你們……」

中隊長痛苦地喘著大氣說道。

櫻花憶起父親溫柔的樣貌。他雖是個沉默寡言且不擅表達情感的人,但身上卻沒有那種身經百戰的威嚴氣度。櫻花最愛他那溫柔的寬大手掌。她完全無法想像有著一雙溫柔手掌的父親擔任審問官之時,究竟是何種姿態。

「我沒時間了……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可以麻煩你們救出受我牽連而被抓走的部下們嗎……?」

中隊長擠出最后一絲力氣,握住櫻花的手。

從中隊長那雙手掌所傳遞過來的,是一份殷切的願望。

櫻花緊緊回握中隊長的手,抬頭作出回應。

「接下來我們會整頓裝備,邊與其他防衛線取得聯系邊進攻敵方陣地。我們絕對會把同伴們救回來。」

「……抱歉啊。讓你踏上戰場,等同于辜負了峰城先生的期盼……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不中用的老人家。」

中隊長也跟櫻花一樣開口賠罪。

中隊長的手再也握不住櫻花的手,就這麼無力地滑落至地面。

「……你持有的噬魔聖物……弗拉德,還沒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在瞳孔逐漸失去生命光輝之際,他留下最后一句遺言。

「利用……我們的鮮血……不要辜負了葬身此地的……同伴們的……心……意……」

最后吐出一口大氣,交托完遺願的男子彷佛入睡一般安詳離世。

櫻花目不轉睛地看著長眠的他,片刻過后才緩緩起身。

接著對他致上審問官的敬禮,隨后放下手臂昂首望天。

「弗拉德,父親……峰城和真是個强悍的人嗎?」

《余不認識汝的父親。但禁忌紅閃並非汝所想的那種人。》

「…………」

《他是個極其軟弱的男子。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煩惱、懊悔,甚至數度被擊垮。一次又一次地脫口說出他已經受夠了之類的話。》

「……這樣啊。」

櫻花聯想不到手持鮮紅雙槍的父親身影。

她覺得和藹可親的父親跟手槍果然還是不搭。

《但是櫻花啊,志氣並不是用來形容實力的言詞。所謂的志氣,是將軟弱化作堅强后才能大放異彩的特質。》

弗拉德以既嚴肅又强而有力的語調,如此評論禁忌紅閃。

《因此——余從沒見過第二名像他那般志氣崇高的人物。》

在聽見這句評語之際,只有那麼一瞬間——

在櫻花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雙手握槍的父親背影。

櫻花從前也曾看過類似的背影。除了劍术以外一無是處,縱使被人取笑跟不上時代,仍舊為了同伴、為了妹妹,以及為了自己拚命奮戰的男子背影。

一道百折不撓,率領同伴奮戰不懈的偉大背影。

櫻花將拯救過自己的那兩人的背影牢記在心中。

「弗拉德……只要吸收鮮血,你的力量就能獲得提升嗎?」

《吸收契約者血液的提升程度有限,然而獲得外來血液便可解放余真正的力量。》

只告知必要的情報后,弗拉德便默然不語。

櫻花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過去她一直認為奪取他人鮮血轉化成自身力量,是邪魔歪道的行徑,也是罪孽深重的舉動。

然而弗拉德說過,它所追求的是志氣崇高的鮮血。

命喪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堅持到最后一刻才勇敢地戰死沙場。

就此白白浪費掉這滿地的尊貴鮮血……難道不是罪過嗎?

「我絕不會讓你們的鮮血自流。」

櫻花霍然睜開雙眼,伸手探向前方。

「弗拉德。」

《…………》

「吸光所有鮮血,連一滴都不可浪費。」

櫻花決定繼承長眠此地的所有同伴們之憾恨,以及遺志。

《——————拜領。》

當弗拉德接受主人要求的瞬間,腳底下應聲浮現出一座巨大魔法陣。

魔法陣逐漸擴大,最后涵蓋了整個中隊營區。

緊接著,遍布現場的所有血液全都滲入魔法陣,彙聚至櫻花身邊。

同伴們的血液彷佛勾勒著螺旋一般,緩緩纏繞至櫻花身上。

《鮮血是一個人曾經活過的鐵證……形同一個人在世上走過一遭的歷史。接下來,這一切都將由汝加以繼承。》

「……正如我繼承了原本是父親配槍的你一樣。」

《誠然。但汝必須有所覺悟——因為志氣崇高的鮮血十分沉重。》

弗拉德出聲忠告之后,一陣彷佛背脊結凍般的劇痛猛然襲向櫻花的身体。他人的血液正逐漸入侵体內。這種宛如身体强行遭到改造般的感覺,令她几乎快要崩潰。

那是記憶。內含于死者血液當中的人生歷練,全數落在櫻花身上。

「原來如此,這確實……很沉重……!」

櫻花雖是面露痛苦的扭曲神情,卻仍咬緊牙關極力承受。

「……我會背負起來……!要是我在此時此刻被擊垮,那這一切就全部白費了!」

《誠然。只要汝敢于背負,他們就永遠與汝同在。與眾人的崇高鮮血一同出征吧!》

大量鮮血與櫻花的身体同化,宛如盔甲一般覆蓋住她的軀体。

就在痛楚達到最高點,得到位于盡頭的那股力量之瞬間——

死者們的記憶全數注入櫻花的腦海當中。

所有人都有他們心愛的對象。

有家人、有情人、有親友、有值得互相信賴的同伴。

每個人的幸福時光、回憶,全都漸漸流入櫻花体內。

當大量記憶彷佛一道閃光掠過腦海的瞬間,透過弗拉德執行的强化也隨之大功告成。

經過濃縮的同伴們之鮮血,在体內化作力量,與櫻花合而為一。

櫻花口腔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以舌頭確認一番,發現有一小部分的牙齒變得較為尖銳。

她的視覺也變得格外敏銳,現在單憑肉眼就能夠確認他人体內的血液流動及心跳狀況。

那形態與魔女獵人化术式截然不同,如今包裹住櫻花軀体的,是一層既非礦物亦非血肉的輕薄盔甲。背后的披風則完全幻化成翅膀,看起來簡直就跟惡魔沒有兩樣。

但縱使外表像極惡魔,卻感受不到一絲邪惡氣息,只有一股無與倫比的崇高志氣。

鮮血凝聚而成的鮮紅翅膀,在黑暗中仍舊綻放著高貴的光芒。

弗拉德的固有魔法之一。

《吸血鬼》。

這是一門將他人鮮血轉換成魔力,再運用這股莫大力量强制改造契約者肉体結構的異端魔法。效果正如字面所述一般,能讓契約者化身為吸血鬼。

《如今汝擁有與真祖吸血鬼不相上下的力量。使用魔法時無需再吝惜魔力,肉体更是凌駕于一般常人之上。盡情運用這股……崇高之血的力量吧。》

面對自己搖身變成異端一事,櫻花內心沒有任何一絲厭惡感。

她甚至覺得十分自在。這股力量,是命喪此地之全体同伴們的力量。

櫻花細細領受自己吸收的所有一切,雙手交錯置于胸前。

「西園寺,出征吧。去救回我們的同伴!」

「——了解!」

在聽見小兔回答的同時,櫻花猛然張開雙臂。

從手肘的衝擊錐及鮮紅翅膀噴射出血紅色魔力。

隨著余波搖擺的晚霞色秀發夾帶魔力光輝,綻放出庄嚴肅穆的光彩。

其身影——確確實實配得上紅蓮公主的名號。

「到第五研究所的路線由我與霧谷負責引導!騎士團與西園寺隨后跟上!」

《了解!》

櫻花張開鮮紅翅膀,低空飛行趕往研究所。

她確認著霧谷與自己並行,同時也留心背后的吉普車是否有確實跟上。

在完成吸血鬼化之后,櫻花透過無線電聯絡鐵隼人。隼人回覆審問會陣營還有其他部隊仍在抵抗敵軍攻勢,另外也有好几名已經瓦解的部隊幸存者願意前往研究所會合。

如今非但沒有時間集結戰力,能夠成功會合的機率也偏低,因此才不得不采取各自分頭趕往研究所的下策。

《鳳櫻花。》

櫻花集中聽覺接收隼人捎來的通訊。

《敵軍已派遣英雄及機械龍進駐戰場。盡量避免與它們正面交鋒,那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了解。」

《離研究所最近的是你們。敵軍尚未察覺到我們打算破壞結界裝置,防線應該不致太過森嚴才對。你們抵達后先設法確保入口暢通,等我到了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鐵隊長,請恕我直言。目前狀況分秒必爭,請允許我們先行展開突擊好嗎?」

櫻花如此提議,隼人頓時沉默不語。

在對他表述意見時,無論何種狀況都會令人感到緊張不已。有種EXE時期的感觸重新涌上心頭的錯覺。

《……你有能夠完成使命的自信嗎?》

隼人語氣尖銳地提問。

突破敵軍防線、破壞結界生成裝置。此外還必須營救受困的俘虜才行。

但櫻花卻是自信滿滿地作出回應。

「憑現在的我們……絕對辦得到。」

《好。那我就先削弱敵軍戰力再趕往研究所那邊,你們可以先行展開作戰。》

盡管感受不到情緒變化,但隼人采納部下意見本身就是很罕見的特例。

《鳳櫻花。》

「是。」

《——千万別死。》

這句簡短的關心,令櫻花的干勁竄升至最高點。鐵隼人這名隊長從以前就是這樣。雖給人一種既嚴厲又冷徹的印象,實際上卻比任何人更加關心部下的安危。

盡管是個不冷不熱的人,但他對部下的態度卻毫無虛假,向來一視同仁。

正因如此,他的言詞才能提升部下的干勁。

「了解!」

櫻花語氣堅定地回答,結束雙方通訊。

速度飛快地通過轉角處的櫻花,確認到有敵影出現在前方。

「——停……!」

霧谷與吉普車均遵照櫻花的指示踩了煞車。

小兔從吉普車的副駕駛席探出頭來,以望遠鏡確認敵人。

「10名士兵、5只英雄……加上一頭飛龍型的機械龍。局勢很不妙啊。」

「我想避免掉無謂的戰斗,繞道前進吧。」

就在櫻花如此提案之時,京夜主動趨前說道。

「從這里繞道的話,會損失掉10分鐘以上的寶貴時間……交給我處理。你們先走一步吧。」

聽見這出人意表的提案,小兔忍不住睜大雙眼。

櫻花則瞬間遲疑了一下。因為在此騰出京夜這股戰力並非上策。

「就算你發號施令我也不會當一回事喔,那群家伙是我的獵物。」

京夜將尼祿扛在肩上,定睛瞪視敵人。

「看了也知道吧……襲擊我們所屬中隊的就是那幫家伙。如今居然還從容不迫地准備返回陣地咧。」

「…………」

「我跟你不一樣,我絕不會猶豫該不該復仇。我要在此解決他們,替同伴們報仇雪恨。」

那雙露出凶光的眼神之中,几乎已經完全失去理智。

感覺就像是看著過去的自己一樣,櫻花內心頓時隱隱作痛。

「快走吧。你們沒時間了不是嗎?」

櫻花對著准備走向敵軍的京夜背影喊話。

「……霧谷,你還記得我的建議嗎?」

「…………」

「那並不是謊話。只要你有心一試,我們都願意傾盡全力幫助你救治吉水。待在理事長手下鐵定救不了她……那個人絕不會為了救人而采取行動。」

京夜一度停下腳步,深深地嘆了口大氣。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可以讓明延長壽命的方法啊。我只剩下戰斗這條路可走……縱使淪為那家伙豢養的羊也在所不辭。」

面對不肯回心轉意的京夜,櫻花不加修飾地吐露出她心中的焦躁之情。

「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永遠被利用到死為止嗎!?沒有辦法的話,只要另尋他法不就得了嗎!」

「…………」

「跟我們一起走!你應該還有其他道路可選才對!」

聽完櫻花的勸說,京夜側著臉露出一抹干笑。

「那意思是你認為我跟草薙有辦法並肩作戰羅?我可不願意,相信那家伙必定也不肯吧。丑話說在前頭,我從沒對試圖殺死他妹妹一事感到后悔。那時沒有當場宰了那只怪物才是最糟糕的選擇……尤其是對他妹妹而言,被殺反而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京夜自嘲似地哼了一聲,同時將頭撇向一旁。

「這些都只是漂亮的場面話罷了。我只不過是基于對異端的復仇心而企圖殺死他妹妹而已……這點我根本就不打算隱瞞。」

京夜結束雙方對話,拖著沉重步伐走向敵人所在的位置。

「離開吧。倘若不想失去同伴而變成像我這副德性的話,那就趕緊去救他們脫困吧。」

櫻花怎麼也不認為在京夜心中只充斥著所謂的復仇意念。

然而,現在卻無暇與他爭論。從這里筆直前進,就可以抄最短捷徑抵達研究所。櫻花找不到再繼續拒絕京夜提案的理由。

于是櫻花對小兔等人送出信號,旋即振翅騰空。

接著速度飛快地與京夜擦身而過,雙眼筆直凝視前方。

「——由我負責引開敵人的注意力,西園寺等人趁霧谷開炮后便盡快突破敵陣!」

櫻花緊貼著地面飛行,逐漸逼近敵人。

正當英雄們即將轉身察看的瞬間,櫻花急速轉往上空攀升。

就在敵人目光受到櫻花牽引,吉普車油門全開向前衝的瞬間——

「三重炮管陣列——Slugshot!」

京夜將霰彈槍變換成大炮,對准敵軍猛然開火。

高濃度魔彈挾著機關槍般的勁勢襲向敵人。

櫻花等人趁隙突破敵軍防線,確保了通往研究所的最短捷徑。

***

把轉動的炮管變回原狀之后,京夜闔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

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櫻花只對京夜簡短嘀咕了一聲。

——不要輕言放棄。

「…………」

他仰望天際,以一雙疲憊不堪的眼凝視著伴隨朝霞開始泛白的星空。

搞不好——

或許曾經有機會迎向那樣的未來也說不定。

當時若拒絕颯月的邀約,那麼縱使擁有與草薙哮、鳳櫻花等人一同聯手尋找救治吉水明之方法的未來,也絕對不足為奇。

也許就不必墜入邪道,可以光明正大地為了解救明而奮戰也說不定。

然而,自己已經握住颯月的手。為了延長明的壽命而與尼祿訂定契約,換來的是永無止境的復仇人生。這股復仇心一旦消失,明的性命恐怕就會立刻煙消霧散吧。

而一旦背叛颯月,自己與尼祿的契約極有可能遭到强制解除。

打從作出第一個選擇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如今只剩超越一切的這條路可走。

但是內心卻有點……

對于也許曾有機會擁有的未來,感到那麼一點點心痛。

「——……好啦!」

等到炮擊的硝煙散盡之后,京夜開始確認剩下的敵人。

三只英雄、五名士兵,以及一頭機械龍。

「很好。還真是頗令人熱血沸騰的陣容呢……破銅爛鐵,你說是不是啊?」

《嗯嗯。可是主人,您該不會以為缺少治療能力的我可以發揮出完整實力吧?要是被龍氣术轟中的話,即便是尼祿我,也會想哭著跟主人說聲對不起唷?》

「少羅嗦啦,只要通通躲開不就沒事了嗎!」

揚起嘴角的京夜正面朝著敵人直衝而去。

他將魔力集中至與右手融合的大炮,邊蓄力邊沿著地面飛奔。

穿越敵人的凶猛彈幕,宛如鎖定獵物的野狼一般,縱身躍向機械龍的喉頭。

「給我徹底消失吧,該死的異端!」

大炮擊發的瞬間,深綠色魔力應聲覆蓋住周遭一帶。

復仇魔鬼永不止步,堅持走他自己的路。

縱使前方只有絕望在等待著也一樣。

留下京夜的櫻花等人加快腳步趕往研究所。

爆炸與槍擊戰的聲音宛如回響一般,自遠處傳入耳中。也許是拜隼人及京夜大展身手所賜吧,敵人紛紛被引向他們的位置,使得櫻花等人所走的路線防守格外薄弱。

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可以看見第五研究所了!」

轉眼望向小兔所指的方位,確實可以看見在阻止精靈復原實驗之際遭到破壞的中央控制塔映入眼中。

「杉波還平安無事嗎?」

「嗯……不過魔女似乎透過拷問,强制逼迫友軍招出我方的情報。一旦輪到杉波,那我們的奇襲行動也會跟著穿幫。」

魔女……照推測一定是粗制濫造。

憑她的魔法,要讓同伴們說出情報簡直易如反掌。

「加緊腳步吧!」

櫻花將魔力移轉給翅膀加快飛行速度,吉普車也是油門全開沿著道路向前疾駛。

雖不知當地究竟還有多少敵人,但現在只能一路向前衝。通過彎彎曲曲的小巷弄,來到大馬路再右轉。順著工業區道路往前進,總算看見研究所的入口出現在前方。半毀的崩塌外牆就跟過去來訪時一模一樣。這里原本應該在審問會調查完畢之后就被關閉,不過卻在敵人來襲的同時遭到占領。

呈現出一幕讓灰色都市變得更加暗淡無光的荒廢風景。

而坐鎮于中央地帶的——是一頭巨龍。

「那是一頭大型的……機械龍!」

起碼有三十公尺長的軀体,即使從櫻花等人所在的位置看過去也很龐大。

倘若再靠近的話,那大概就跟一座小山丘沒什麼兩樣了吧。

雖然樣貌如蛇,不過粗壯的軀干卻與鯨魚不相上下。

《那種身形,是龍鰻嗎……盡管缺少翅膀,卻有點難纏。它們除了龍氣术之外,也會使用魔法。》

歷史上留有龍族理解人類言語,並且使用過魔法的相關紀錄。以龍氣术展開攻擊,詠唱魔法施加輔助效果,再加上龍鱗所具備的强大防御力,據說即便是動用最先進的現代武器,大概也很難擊殺它們。

不過,組成其軀体的元素是機械。在它身上並沒有任何一片龍鱗的蹤影。

《……哦,吾主打算出手嗎?》

「當然。假使魔法是它唯一的防御手段,那就絕不是我們的敵手。」

龍族會使用的防護魔法只有一種。

《王者領域》。

那是只有『龍』屬性魔力才能施展,人類絕對無法使用的魔法。利用魔力組成模擬龍鱗,再藉由大范圍展開的方式架設結界的龍魔法。

但縱使强度與龍鱗不相上下,終究也只不過是魔法罷了。

只要明白术式結構為何,無論是多麼堅固的魔法,弗拉德都有辦法加以貫穿。

「我們沒時間在這里停下腳步——一鼓作氣突圍!」

《了解!》

櫻花在右臂集中展開衝擊錐,背后同時浮現出一座巨大魔法陣。

而由多重术式組成的巨大魔法陣,則在周邊接連衍生出相同圖紋的小型魔法陣。

速度維持不變的櫻花發動突擊。

機械龍先是抬起頭來,隨即張開它那血盆大口。

筆直前進。櫻花伴隨著紅色雷光,强而有力地振翅疾飛。

緊接著——

「——《血界霸者》!」

她揮動手臂的同時,發動自己布下的所有魔法。

魔法陣綻放出一陣格外耀眼的光華,機械龍的上空及正下方的空間同時扭曲。

伴隨地震涌現的,是尖銳的光柱暴雨及無數針氈。光柱與利針輕易突破機械龍的防護魔法,刺透其龐大軀体,使它牢牢地被固定在原地。

緊接著遍布周遭一帶的無數個小型魔法陣,彷佛交織彈幕似地發射光柱襲向機械龍。

避無可避的全方位攻擊。体積愈是龐大,就愈難逃火網罩身。

等到機械龍全身上下体無完膚地遭到光柱刺透之后,櫻花急速欺近它懷中。

沒想到機械龍並未闔上它那身為王者之證的血盆大口,而是直接發動龍氣术。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則朝向筆直噴射而來的龍氣术射出一道暗紅光柱。

針鋒相對的魔力與魔力,這場對決甚至不見任何勢均力敵的跡象。傾盡全力的《伯爵之牙》,彷佛視龍屬性之魔力波為無物一般刺向龍鰻的口腔。

《好好品嘗余之獠牙吧!》

就在弗拉德發出咆哮的同時,櫻花也不偏不倚地衝進龍鰻的嘴里。

櫻花直接貫穿機械龍的頭顱——再順勢飛出它的体外。

現場響起一陣驚爆,機械龍停止一切動作。櫻花則是拍動翅膀震散纏裹在身上的龍屬性魔力之后,才緩緩降回地面。

頭部被貫穿的機械龍無聲無息地抖動身子,一度昂首仰天,最后癱軟無力地倒落塵埃。

即便收拾掉機械龍,她也沒空停下來喘口氣。隨后趕抵的吉普車急踩煞車停在研究所入口處,兩名騎士團隊員及小兔連忙跳下吉普車。

「這邊由我們負責顧守!營救俘虜及破壞結界裝置的事就交給你了!」

小兔手持新型狙擊槍,將希望交托在櫻花身上。

「我沒問題的。只要有杉波替我量身打造的這把槍,縱使敵人集結來犯,應該也還有辦法支撐一段時間才對。」

櫻花凝視著小兔轉身背對自己的身影,點了點頭。

「……那就拜托你們了。若發生什麼狀況的話,記得立刻聯絡我。」

「嗯,也祝你一切順利!」

「另外,掩護西園寺的工作就有勞兩位了!」

櫻花話一出口,兩名騎士團隊員立刻豎起拳頭敲擊胸部裝甲。

「包在我們身上。我這條命是被你們救回來的……自然也會賭上這條性命回報這份恩情。」

「能夠保護這麼可愛的小姐,簡直就是擔任騎士團最大的榮幸。同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以點頭回應兩人的激勵之后,櫻花定睛直視自己接下來該走的道路。

目的為破壞結界制造裝置及營救俘虜,而非討伐敵人。

(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犯錯!)

擁有可靠同伴的難能可貴,以及存在應當守護之人的喜悅。

自己已不再是只為復仇而活的惡鬼。

縱使恨之入骨的仇敵出現在眼前,也絕不會再心有旁騖。

為自己的靈魂打氣之后,櫻花縱身飛入自己的戰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40 AM

6.最終章並肩前行

「真理!走這邊真的沒錯嗎!?」

哮在灰色都市境內奔跑的同時詢問真理。

金絲雀緊跟在他身邊,真理則享受著被哮公主抱的待遇。

由于走空中路線很有可能被敵人發現蹤影,因此才無可奈何地像這樣將她抱在懷中。

滿臉傻笑個不停的真理對問題充耳不聞,沉浸于將臉埋在哮胸口的喜悅之中。

「嘻嘻、嘻嘻嘻……原本抱著在魔導學園搞不好可以領先一步的淡淡期待,結果卻被小女孩反客為主,苦吞了一整個月的悶氣……想不到回來的時候居然有機會嘗到這麼天大的甜頭——嘻嘻嘻嘻嘻嘻嘻,好幸福——」

緊跟在哮身旁的金絲雀,使盡全力彈了真理的鼻頭一下。

「咕喔——!你干什麼啊……!」

「少在那邊耍嬌羞。考慮一下現狀好不好,你當向導真的沒問題嗎?」

金絲雀雙眼眯成一條直線,對淚眼汪汪兼氣呼呼地捂著鼻子的真理提出了跟哮一模一樣的疑問。真理感到不太服氣地噘起嘴回答。

「哼……第五研究所對吧?沒錯啦,相信對這一帶再熟悉不過的我好不好。」

「上次來時都迷路了,你這句話實在是一點都不可靠啊……」

哮一臉不安地如此說道,真理頓時露出再明顯不過的狼狽神色。

「真、真的沒問題啦!當時是因為走地下道才迷路好嗎!?只要沿著這條路直走就一定能看到目的地啦!」

真理這份有點難以采信的自信心,反而更增添了哮的不安之情。

從流口中聽說35小隊的現況之后,哮內心感到相當焦慮。

(敵人若是鳳的仇人……我希望可以及時趕到她身邊。畢竟我說過要與她並肩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獨自應戰。)

至今已經共度一段不算短暫的時光,好不容易才融解掉凍住櫻花心靈的寒冰。也答應過會替她背起一半的重擔,與她並肩同行。

當她實現復仇心願時,自己必須要是那名陪伴在櫻花身邊的人才行。

就在焦躁感逐漸增强之際,金絲雀側目瞥了哮一眼。

「雖然有點摸不著頭緒,但等到殺出重圍之后要怎麼辦?我們要選擇投靠哪個陣營呢?」

「拜托!現在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嗎!?」

「真理你沒資格講金絲雀好不好。」

金絲雀接二連三甩吐槽真理。

哮則維持著面向前方的姿勢,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等找齊所有隊友之后,先跟學生會長她們會合。據傳好像有個反体制派的專用安全避難所,就先一同前往該處再說。」

「她們的規模多大?」

「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有各種組織的反体制派齊眾一堂。例如幻想教團啦、倫理委員會啦、以及異端審問會等等。我打算先聽完學生會長的說詞,再決定今后我們該采取何種行動。」

「換句話說就是毫無計划……算了,反正金絲雀只要能接觸到杉波斑鳩就好。」

將頭撇向一旁的金絲雀,神情復雜地壓低視線。哮勸金絲雀應該跟斑鳩好好談一談,她才決定跟著來到外側世界。因此哮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幫她實現心願。

只不過在那之前,哮非先向她們確認一件事情不可。

「我有些話想趁現在跟你們說清楚。」

他嚴肅地開口,兩人同時轉眼望向哮。

「接下來,我們勢必會陷入四面楚歌的劣勢。該處理的事情堆積如山,而且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我的問題。」

「「…………」」

「既然要營救樹夕,我想大概就免不了與審問會陣營開戰。換句話說……」

一度停下腳步的哮如此說道。

「——就是與整個世界為敵。」

換上有所覺悟的神情,哮繼續說道。

「我很高興你們願意出手相助,同時也十分信賴你們。可是,倘若真的碰到生死交關的場面……麻煩你們務必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擺在第一位。」

「「…………」」

「你們有你們自己的目的,在實現目的前絕對不准死。卑鄙也好、冷酷也罷,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活下去。」

語畢,哮重新集中精神向前奔馳。

金絲雀及真理凝視著哮的臉龐,嘆了口大氣。

「金絲雀又沒說過要幫助哮,也沒那個意思。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金絲雀能說的就只有一句話——」

「我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也認為哮難得能講出這麼正經八百的台詞。只不過我也可以回你一句話嗎?」

見哮面露詫異神情,兩人均冷眼相向,並且異口同聲地如此說道。

「「你也一樣。」」

這句話還真是說得一點也沒錯。

***

第五研究所入口處是一片開闊的腹地。此地為求方便起見而兼具抗魔素材采掘場的功能,于是才拆毀原有建筑物並整頓成現在的模樣。

小兔挑了個視野良好的位置,把吉普車上的行李搬下車,聆聽同伴的報告。

《南南西小巷道這邊……發現敵人蹤影。共有三只英雄,朝你那邊去了。》

《東南方舊國道上也冒出來了……這邊有五只。大概再過一分鐘左右,你那邊應該也就能目測到敵影才對。》

「……了解。」

即便接收到外出偵察的兩名騎士團隊員回傳的報告,小兔依舊平心靜氣。

她卸下堆放在吉普車上的大量彈藥,接著將斑鳩開發的新型狙擊槍裝上彈匣。

小兔再次觀看槍身表面,只見上頭刻有『Rabbit Fang』這麼一行英文名字。

《小兔,我再說明一次……一旦缺少我的輔助,你手上那把槍便無法發揮出正常機能,這點千万要記得。現在雖然還活著,但連我也不清楚自己在下一分鐘是否還能平安無事……等到那把槍失靈的時候,你就趕緊逃命去吧。》

斑鳩透過槍身提醒小兔。

「知道了……話又說回來,這把槍真的能把一般子彈當作抗魔加工彈擊發嗎?」

小兔一提問,斑鳩旋即輕笑著作出回應。

《當然可以羅。無論子彈材質為何,賢者之石都有辦法改造成其他物質。不管是鐵、鉛或黃金,都能變換成秘銀彈或WC(白水晶)彈唷。》

「盡管感到難以置信……但既然杉波你都這麼說了,那大概就是真的吧。」

《身為人造魔導遺產的那把槍本來並不需要火藥,但我把它打造成當魔力見底時,即便改用火藥也能擊發子彈。只不過槍身也因此變得容易熱失控,要小心一點喔。》

嵌入賢者之石的人造魔導遺產……還真是一款光聽描述就令人感到頭痛不已的東西。一旦被審問會發現,鐵定會立刻被打人大牢。

再加上除了一般子彈之外……另有几顆存放在槍盒內,綻放著七彩及灰色光華的子彈。

小兔在聽完這几顆特殊子彈的說明之后,整個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彩虹色子彈也就算了,假使可以的話,她實在不想動用到灰色子彈。她正是考慮到如果面臨必須使用這顆灰色子彈的狀況,才把兩名騎士團隊員安排在遠處大廈的屋頂。

《敵人再過不久就會抵達你那邊!你就趁我們展開牽制行動之際收拾掉它們喔!》

在接收到報告的瞬間,內心開始緊張起來。小兔輕輕吸了口氣,暫停呼吸。

接著她趴在地上架設戰术腳架。水平橫擺槍身,定睛窺視狙擊鏡。

在大馬路中央,左右兩條分岔道路彙合的地點,共計八只英雄同時現出身影。

《看得出敵人的裝甲材質是什麼嗎?》

「是亞德曼金屬。」

《了解。轉化素材,藍玉合金。》

槍身呼應斑鳩的言靈產生微弱震動。此時此刻,一般彈藥大概正在轉變成對亞德曼金屬特別有效的藍玉合金制彈藥吧。

目前還不是開槍的好時機。必須引誘敵人抵達三百公尺處,等成功牽制后再一網打盡。

(再過5秒。)

開始倒數計時的小兔,冷靜地等待敵人的到來。

(4、3、2、1——就是現在!)

在小兔倒數結束的同時,大量機關槍子彈自道路兩側的大廈頂樓掃向英雄。正當敵人停止騰空懸浮,企圖舉槍反擊之際,小兔也隨之展開狙擊。

小兔將槍口瞄准靜止的敵人身体中心部位,毅然扣下扳機。

剎那間,子彈伴隨著打雷般的轟然巨響疾射而出。

槍彈呈一直線命中且貫穿了一只英雄的右肩。

雖然失了准頭,小兔卻毫不在意。

《抱歉啊,我還沒完成射擊的微調作業。》

「沒問題啦。」

簡短回應后,小兔接連開槍攻擊八只英雄。

有四槍擊中敵人。解決掉八只英雄當中的五只,並打斷了第六只英雄的腳。

(由中心再下修兩公厘。)

調整刻度鏡片配合槍身特色,同時判讀風速、計算彈道。

(——就是這里。)

敵人瞄准她的位置發射磁軌炮。

魔彈從頭頂呼嘯而過,擊毀她背后的牆壁。在碎石飛濺四散之中,即便整個人几乎快被大量瓦礫掩埋,小兔仍舊不動如山地持續瞄准敵人。

接著——

「——……哼,」

屏住呼吸,完成精准射擊。發射出去的子彈,全數直擊敵人頭部。

小兔微微壓低視線確認槍身狀態。槍身雖不會往上彈跳,但后座力卻大得驚人,肩膀都差點被撞到脫臼。以魔力擊發子彈會衍生出如此强大的后座力,反倒令她覺得有點意外。

威力無從挑剔。全世界大概唯獨這把狙擊步槍,有辦法發揮出命中軀体后,便能一擊破壞掉魔導龍騎兵的威力吧。可以隨意變換抗魔加工彈的性能,對狙擊手而言更是最頂尖的夢幻精品。

「雖然有點狂野,不過確實是把好槍呢。」

《那還用說,它可是我配合你的身手所打造的東西耶。》

《只可惜后座力及槍聲都太大了點……》

如此一來將會吸引周遭的敵人集結來犯。果然不出所料,大馬路的兩側小巷道立刻又出現新的敵影。

共計五只。

《等敵人集結成群時再使用極光彈。》

小兔依言直接換上極光彈,鎖定中央的敵人扣下扳機。

七彩子彈夾帶耀眼光芒命中敵人胸口。

就在中彈的英雄即將向后仰倒的瞬間,裝甲內部突然竄出一陣極光色魔力,連帶引爆其余四只英雄,順利完成了一擊屠殺三只英雄的壯舉。

「不愧是二階堂的魔法。」

極光彈。正如其名所示,是利用吸魔素材吸收真理的極光魔力再加以符咒化的成品。據說真理在與哮一同離開對魔導學園之前,曾被斑鳩找去協助研發新兵器。

排出威力驚天動地的極光彈彈殼之后,小兔繼續展開迎擊。由于兩名騎士團隊員成功地扮演誘敵角色,小兔才得以一擊便精准地命中目標。

但敵人也沒那麼蠢。聽見戰斗聲的它們逐漸蜂擁而至。

敵人無視兩名騎士團隊員的牽制,共有三只敵機發動防護魔法並朝向小兔這邊直衝而來。

《使用附掛的榴彈炮。》

小兔依照斑鳩的指示,裝上附掛于槍身下方的榴彈炮。雖說只是普通的煙霧彈,然而賢者之石已開始變換槍管內的榴彈炮材質。

接著等敵人來到離自己約五十公尺遠的位置,小兔立刻隨意對兩側建筑物發射榴彈炮。

瞬間,光彩奪目的暗紅色煙霧應聲擴散開來。

雖然現場煙霧彌漫,英雄仍不顧一切地迎面直衝而來。

小兔改用藍玉合金彈展開追擊,子彈直接貫穿了原本應已發動了防護魔法的英雄軀体。原來是斑鳩將榴彈炮的材質轉換成具備高抗魔效果的紼紼色金,當作魔力干擾塵加以散布,藉此抵消敵人的防護魔法效用。

小兔等人順利地持續堅守著研究所入口處的防線。

(好!照這情況來看——!)

應該是可以勉强支撐到櫻花回來為止。

就在她如此心想之際——

《——是龍!小兔你快逃啊!》

耳麥傳來騎士團的吶喊聲,他所在的那棟大廈如同玩具一般被掃倒。

目睹同伴瞬間被奪走寶貴性命,小兔頓時說不出話。

而從崩塌的大廈另一側現出身影的,是一只巨大的三頭機械龍。

頭的數量雖然較少,不過其姿態就跟出現在神話當中的多頭龍一模一樣。

此時此刻無暇感到害怕。多頭龍擺動機械材質的軀体往這邊直扑而來。

小兔以微微顫抖的手裝上極光彈,一鼓作氣祭出剩余的所有子彈。

但對上敵人那過于龐大的軀体,簡直形同杯水車薪。想擊敗多頭龍的話,子彈數量可說是壓倒性不足。

《快使用反物質彈!》

「……可、可是那樣做會害同伴也跟著遭殃啊!」

目前還有另一名騎士團隊員在敵人附近的大廈頂樓。

此時一旦動用那發子彈,勢必會連同附近的大廈也一並煙消霧散吧。

說什麼都不能擊發反物質彈,如此下定決心的小兔准備換上一般子彈應戰,不料多頭龍的后腦勺突然傳出一陣爆響。

多頭龍的注意力轉向背后。

《小兔……開槍吧。》

在多頭龍的背后,只見一名衝出大廈的騎士團隊員丟下拋棄式火箭炮的身影映入眼中。

緊接著,他為了將敵人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而舉起機關槍攻擊多頭龍。

《快開槍!此時此地若阻止不了這幫家伙,所有一切都白費了啊!》

看著子彈見底,接著改用手槍應戰的騎士團隊員身影,小兔不禁心生遲疑。

但猛一回神才赫然發現,不僅多頭龍,連隨后趕來的英雄們也全都加速衝向騎士團隊員。

《同伴們的事就拜托你了!》

聽見這句吶喊,小兔抬起神情悲痛的臉龐。

她迅速自背包取出漾著灰色光華的槍彈將之上膛。

挪動微微顫抖的手指搭住扳機,接著……

「……了、了解!」

淚水奪眶而出,她將几乎快要失焦的准星鎖定多頭龍背部,使勁扣下扳機。

子彈在龍氣术即將發動的前一秒命中目標。

而在多頭龍中彈的同時,小兔眼前的風景瞬間遭到强光吞噬。

那是名喚消滅的光之洪流。隨后小兔整個人被衝擊波震飛出去。

這是斑鳩為了阻止精靈復原實驗,運用精靈細胞所施展的魔法,『對消滅』。是保存了一小部分精靈細胞的斑鳩,透過賢者之石化身精靈,再將極少量反物質以真空固定于彈頭所制成的子彈。

受到彷佛轟炸般的衝擊勁勢波及,小兔重重地撞上牆壁,導致她差點失去意識。

「……唔……我還,不能倒下……!」

小兔打起精神,以槍身代替拐杖支撐身体站了起來。

在爆煙彌漫的現場,小兔提高警覺掃視化作瓦礫堆的建筑物。並未發現漏網之魚。斑鳩的《對消滅》破壞威力,無論何種裝甲材質都難櫻其鋒。

——但這並非敵人最后一波的增援火力。從瓦礫堆另一側直扑而來的兩頭飛龍型機械龍,以其冰冷的機械眼鎖定小兔。

「……極光彈與反物質彈都用罄了!敵人的裝甲材質為山銅!麻煩你變換子彈材質!」

《…………》

「杉波……你怎麼了!?」

《抱歉,小兔。看樣子我似乎到此為止了。》

聽見斑鳩這緊張的聲音,小兔的心跳頓時加速。

《……如今,敵人就站在我的眼前,而且面帶微笑。》

斑鳩十分冷靜,她不管面對何種狀況都是那麼地超然。

小兔向來都對斑鳩這種彷佛早已勘破世上万事一般的氣質非常沒轍。

《你要給我活下去喔。最起碼也得好好向草薙表明——》

聲音戛然中斷,握在手上的槍身也停止震動。

「杉波……?杉波!」

再怎麼呼叫都得不到回應。獨留一把冰冷的槍身擺在眼前。

絕望的局面狠狠衝擊了她的心靈。

「……唔……我才不會……輕易認輸!」

但小兔仍重新裝上彈匣,緊緊握住槍柄。

兩名騎士團隊員都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了,說什麼都不能輕言放棄。櫻花必定能在斑鳩『遇害之前救她脫離魔掌才對。自己該做的事,就是死守入口防線。

只要子彈還有剩,只要手上還有這把槍。

只要這具身体還完好如初——我才不會放棄作戰。

在哮回來之前,我絕不會隨隨便便賠上性命。

「我……要守護隊友!」

小兔咬緊牙關,接連開槍迎擊。

單憑山銅加工彈根本無法傷及機械龍分毫。這種事情小兔自然也心知肚明。但她依舊不能

離開這個場所。機械龍怒張血盆大口,展翅飛向天際,從上空俯瞰小兔的身影,口腔綻放出准備發動龍氣术的光芒。

緊接著——

「草薙諸刃流——八歧大蛇!」

一道琉璃色的身影將飛龍從頭到腳大卸八塊。

「《極光炮彈》!」

彩虹色魔炮彈轟中另一頭企圖發動龍氣术的飛龍側腹。

飛龍軀体大受震撼,龍氣术隨之失准噴向截然不同的方位。

「草薙諸刃流——螳螂坂!」

緊接著,從上空飛來的藍發身影一刀粉碎飛龍頭部。

機械龍排放著龍屬性的魔力,同時應聲爆炸。目睹兩頭機械龍在轉眼之間被消滅的光景,小兔忍不住呆若木雞。

自己會不會是在作夢呢?

在爆炎及濃煙中,小兔確實看見了那道身影。

「……難、難道說……騙人的吧……?」

目泛淚光的小兔將槍支擺在地上,踩著蹣跚不穩的步伐向前走。

步調逐漸加快,最后跑了起來。

「——嗚……好慢!動作太慢了啦!」

位于她奔跑的方向前頭,那個連生死都不得而知、也沒捎來任何聯絡就這麼憑空消失的他出現了。

面對將琉璃色刀身收回刀鞘,威風凜凜地轉身面向小兔的這名少年,小兔她——

「看樣子總算是趕上了呢。你沒事吧,小兔——嗚喔!?」

——從距離超過五公尺以上的位置縱身一跳,緊緊抱住他的身子。

哮連忙解除魔女獵人化术式,牢牢地接住她。

「哇喔……小、小兔?」

哮輕撫埋首在自己胸口的小兔頭發,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小兔則是滿臉通紅、雙眼噙著淚光,親昵地用臉頰頻頻磨蹭哮。

「……歡迎回來……草薙……」

小兔以完全放下心中大石的聲調,為哮的平安歸來表達祝福之意。

盡管感到不知所措,哮仍露出溫柔笑容,緩緩輕撫小兔的頭。

「……我回來了。抱歉害你久等了。」

也差點掉下眼淚的哮,拚命壓抑住內心那股激動的情緒。

見兩人抱在一塊,一名頭戴帽子的少女也模仿小兔,一股腦儿地從旁扑到哮身上。

「哮~~!我回來了——!」

面對明明一直在一起行動,卻莫名其妙抱住自己的真理,哮頓時露出瞠目結舌的傻眼神情。

「……咦?」

「……怪了!?」

「不是啊,干嘛連你也……」

「嗄——!這個時候應該要一視同仁地也摸摸人家的頭才對吧!?」

由于真理理直氣壯地提出要求,哮也只好在無法接受的情況下,勉為其難地摸摸她的頭。

真理心滿意足地笑著回了一聲「這樣才對嘛!」,同時挺起她那平坦的胸部。

哮則是換上一張「這家伙在搞什麼鬼啊?」的不解神情。

小兔放開哮,邊擦拭淚水邊看著真理。

「二階堂,也幸虧你能平安無事回來……真是太好了……」

繼哮之后,小兔也張開雙臂抱住真理。真理雖然好像有點吃驚,不過卻立刻笑逐顏開地回抱小兔。

「嗯,小兔,我回來了。我有遵守約定唷!」

小兔並未拒絕主動磨蹭自己臉頰的真理,臉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在和樂融融地歡慶重逢的三人身旁,只見金絲雀射出一道冰冷的視線。

「……這算什麼?齊人之福嗎?」

「別、別講那麼不堪入耳的話啦!這只不過是同伴之間彼此慶祝久別重逢罷了。」

「無所謂啊,但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金絲雀將臉撇向一旁表達意見,小兔這才微微側頭看著她。

「請問……這位是?」

「日后再解釋。總之,金絲雀和你們同一陣線。只要記住這點就好。哮,得趕緊行動。」

聽見金絲雀開口催促,哮輕輕點頭並伸手搭住小兔的肩膀。

「我已從學生會長那邊得知情況。杉波及鳳在哪?」

「……杉波被敵人抓走了。鳳則為了營救俘虜及破壞結界生成裝置,而獨自潛入研究所。」

哮瞬間眯起雙眼,卻仍冷靜地傾聽小兔的說明。

「拉碧絲。」

哮呼喚搭檔之名,拉碧絲隨即如同憑空浮現似地出現在他身旁。

「麻煩你幫忙搜尋鳳及杉波的位置。」

「已經查明相關情報。杉波小姐與數名俘虜一同被關在第五研究所中央管制塔的地下,鳳小姐目前似乎已進入地下區域。」

「果然厲害。手腳這麼快真是幫了大忙啊!」

「還有一件事。敵方援軍自后方快速逼近中。受到審問會陣營突襲仍幸存的所有敵軍,似乎全數將目標切換成第五研究所……也就是我們這邊。敵人好像已經得知我們的目的。雖說鐵隼人大人已收拾掉大部分敵人,不過剩下的數量依舊相當可觀。」

聽見拉碧絲的報告,小兔頓時低頭不語。

敵人必定是從斑鳩口中逼問出情報了。也許是察覺到小兔內心快被不安給壓垮了吧,哮伸手輕輕搭在小兔頭上。

「不要緊的,我一定會救她們脫困。」

「……草薙。」

「放心吧。真理、金絲雀,不好意思……」

當哮開口叫她們的時候,兩人早已轉身背對哮。

「早就知道了啦,我們要負責在此牽制敵人對不對?你就趕緊去帶她們回來吧。」

「嗯。只要死守住這個地方就可以了吧?真理,別扯后腿喔。」

「廢柴精靈還敢說大話。」

「廢、廢柴!?你剛剛說金絲雀是廢柴嗎!?為什麼說金絲雀是廢柴!?」

兩人爭論的同時,真理展開魔法陣,金絲雀則拔出雷瓦汀。

確認兩人准備妥當之后,哮重新轉眼望向小兔。

「小兔,麻煩你掩護她們。這邊就拜托你們了。」

盡管小兔顯得有些依依不舍,卻還是輕咬著下唇,用力點頭應允哮的要求。

「櫻花與杉波兩人麻煩你了。」

「嗯,包在我身上。」

哮如此說道,隨即轉動身子對准第五研究所。

接著伸手探向前方,閉上雙眼。

「出征吧……拉碧絲。」

「是,宿主。」

緩緩吐出一口氣,哮詠唱出那段言靈。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

為了點燃戰斗的狼煙。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槌!」

看著穿上琉璃色裝甲的那道背影,小兔也再次投入屬于自己的戰場。

***

第五研究所的地下設施,是用來調查幻想生物耐久度的實驗場地。

外觀簡直跟斗技場沒什麼兩樣,周遭牆上均布滿了爪痕及血跡。

在實驗場地的中央,設有一顆巨大水晶。表面有如同墨水般的黑色文字列川流不息,一眼便可看出是魔導產物。

「~~♪」

而在響著重低音的水晶旁邊,則有一名彷佛小孩子似地邊哼著歌邊不停擺動雙腳的女性。她坐在椅子上,開開心心地閱讀著攤開在膝蓋上的老舊畫冊。

畫冊的標題是『金絲雀的家』。

「……好棒的故事。這只叫作金絲雀的小鳥,就這麼幸福地上天堂去了呢。」

女性闔上畫冊,疼惜地輕撫書皮。

「我最喜歡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了……人果然還是希望能夠笑著離開人世呢。你們也有同感對不對?」

面露嫣然微笑的她——粗制濫造轉眼環視周遭。

只見周遭滿是髒器及鮮血。宛如遭到野獸撕裂吞噬般的人類殘骸散落一地。雖然分辨不出哪個是誰的器官,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原本身為人類的兩派人馬在此互相殘殺、互相吞噬。

其中不僅審問官,純血之徒也占了相當大的比例。

他們几乎都是先前身為粗制濫造,也就是密姆拉絲·瓦倫泰部下的人們。

眾人全都帶著毫無任何一絲扭曲的滿面笑容死于非命。

「你們都能笑著死掉……很幸福對不對?」

即便以充滿慈愛的柔聲提問,死者也不會有所回應。

——粗制濫造這名獵奇殺人犯之所以殺人,全是基于善意的行動。身心都在『紅蝶蟲籠』徹底遭到摧毀的她,只被灌輸了一個概念——

『無論再怎麼痛苦難受也非得面帶笑容不可,否則以后會無法上天堂喔。』

調教師們用彷佛教導小孩般的溫柔語氣如此說道,同時想盡辦法凌虐她。

『不管遭受多麼殘酷的對待,都只有笑著死掉的人才能獲得神明稱贊。對人類而言,能夠笑著死掉是人生當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調教師們一邊如此說道,一邊傳授殺人术法給她。

蟲籠的調教師們十分清楚她的魔力屬性,以及小孩子般的思考模式。

『輝』屬性主要擅長使用不適合暗殺的强化支援魔法。

但强化魔法使用過頭也能要人命。蟲籠將她訓練成一名能讓目標宛如風中殘燭般,發揮出最后潛力而自取滅亡的殺手。另外又為了避免她對殺人行為做出消極的負面解讀,便利用「笑容」這個關鍵字在她腦海中植入積極的正面印象,再透過教育防止她產生自己是在為非作歹的認知。

結果創造出來的,是一個連蟲籠都傷透腦筋的變態殺人狂。

盡管再三吩咐她除非接到任務,否則絕對不可動手殺人,不過在失去蟲籠這道枷鎖的現在,再也沒人能夠阻止她的慈善活動。因此幻想教團才為了妥善運用她的特異性能而封印其記憶,將她重新培訓成一名身為純血之徒的魔女。

伊莉莎白之所以派遣她出戰,其實有點像是要趁機擺脫這顆燙手山芋。

對西側而言,粗制濫造也是一架無法控制的兵器。

希望人們能夠邊受罪邊笑著死掉。倘若身陷痛苦漩渦之中還能面帶笑容離世,對人類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幸福,那麼她會由衷希望能將這份幸福分享給所有人。只基于如此純真之心願而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肆開殺的她,對幻想教團來說,簡直就是個比凶煞更棘手的存在。

「等這場戰役結束之后,我想我大概也能像你們那樣離開人世吧。要是可以邊品嘗絕望滋味邊笑著死掉……相信到時我必定也能上天堂對不對?應該就能前往那個再無任何痛苦憂傷的樂園對不對?」

察覺到自己流下眼淚,粗制濫造努力擠出笑容。

「不可以哭……能夠為我帶來死亡的人總算出現了……到時若能面帶笑容,我必定就能上天堂去了。」

即將到來的希望,為雙眼重新帶來光芒。收起淚水,她的眼眸綻放出燦爛的光輝。

「……只要再忍耐一會儿就好了,喏……那孩子就快到了。」

粗制濫造朝天花板張開雙臂,彷佛迎接希望到來似地抬頭仰望。

置身大量屍首與血海當中的她,向著救贖伸長手臂之后——

——引頸期盼的她總算就此登場。

***

侵入地下的櫻花,一得知腳底下有個大空洞,便祭出獠牙擊碎地面。

櫻花的身子往下掉進實驗場,如同隕石一般著陸。盡管屍橫遍野的光景令她察覺這一場慘劇,櫻花仍抬頭鎖定自己的仇敵。

鎖定那名笑咪咪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可憎仇敵。

「我等你很久羅,櫻花。」

一張毫無陰霾的笑容就在眼前。

櫻花站了起來,緩緩邁步走向她。

第二次的對峙。雖然恨意依舊令她心亂如麻,櫻花卻毫不遲疑地開口詰問。

「……俘虜在哪?」

「不就在你的腳下嗎?」

「遺体數量不合。人在哪里?」

櫻花無視粗制濫造的挑釁,只透射出尖銳目光要求自己想要的情報。

粗制濫造則是以笑容擁抱櫻花的殺意,同時緩緩起身離開座位。

「再怎麼掩飾都沒用唷,你的恨意如今仍令我全身肌膚隱隱作痛。你想報仇的心志可說是再明顯不過啊。」

「…………」

「可是你為什麼沒笑呢?明明可以親手殺死憎恨的對象,你為什麼沒有露出笑容?能夠見到我,你應該很開心才對吧?」

「…………」

「我啊,原本就預定被當作這場戰役的棄子唷。所以啊?難得有這機會,我才想說要讓你殺了我。所以你必須笑著殺死我才行唷?要是你面帶充滿恨意的扭曲神情,那我可不願死在你手上唷。喏,笑一下好嗎?」

粗制濫造張開雙臂,彷佛歡迎客人一般走到櫻花身旁。

一張令人作嘔的微笑出現在咫尺之遙的眼前。好想現在立刻動手殺了她、好想現在馬上將她大卸八塊,讓她飽嘗比已死的家人們更加凄慘的痛苦之后,再賞她個痛快。

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她還有營救同伴的目的尚未達成,以及一股不太對勁的感覺所致。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有件事我搞不懂。」

「什麼事呢?」

「——你……真的是粗制濫造嗎?」

自身存在遭到懷疑的粗制濫造,忍不住猛眨了好几次眼睛。

「你忘記仇人的長相了嗎?」

「沒有,你是殺害我家人的可憎仇敵。」

「既然如此,這個問題又有何意義可言呢?」

「我所質疑的,並非你是否為我的仇敵。我在問你當真是那個名叫粗制濫造的變態殺人狂嗎?」

粗制濫造不解其意地露出微微側頭的疑惑神情。

櫻花語調平淡地繼續說道。

「我所知道的粗制濫造早就瘋了,只是個瘋子罷了。」

「我才沒瘋。我只不過是希望全世界的人們都能面帶笑容死掉而已。因為只要笑著死掉就可以上天堂啊,我由衷期盼大家可以明了這項真理呢。」

她的殺人動機簡直既瘋狂又荒謬,不過櫻花只能肯定她這句話的其中一小段。

基于自己與許多凶惡罪犯及變態殺人狂對峙過,進而將他們殲滅的經驗給予肯定。

「沒錯。現在的你一點也沒瘋。因為有明確目的的瘋子,並不會主動求死。」

粗制濫造的臉頰瞬間痙攣了一下,櫻花亦未錯放那稍縱即逝的變化。

「你說你的目的是讓人們帶著笑容死在你手上對吧?那麼,你為何企圖尋死?為何挑釁我,企圖被我所殺?天底下還有許許多多痛苦掙扎、在絕望中仍拚命地活在這世上的可悲羔羊。作為一個不去拯救他們,反而期盼自己能夠先行離世的瘋子,你不覺得未免太奇怪了點嗎?」

櫻花一語戳中粗制濫造的弱點。

挖開原本是個瘋子,如今卻已產生某種轉變的她之心靈創傷。

櫻花把拿在手上的一封書信塞到粗制濫造的胸口。

遭到櫻花一推而倒退數步的粗制濫造打開書信閱讀。

「那是我隊友回收的某人之遺書。由遺書的內容看來,該名人物封印了你的記憶,並且從白紙狀態的人格開始認真地重新教育你。沒錯吧?」

「…………」

「……然后,對無法消除掉你体內那個名喚粗制濫造的黑暗面一事心生絕望,又覺得心愛養女的未來慘不忍睹而自殺身亡。」

見低頭掃視遺書內容的粗制濫造整個人為之一僵,櫻花又繼續窮追猛打。

「然而,他的善意並非徒勞無功。因為在賦予你正確價值觀及平凡幸福的這件事上,其實算是成功的。」

粗制濫造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櫻花。

櫻花則是定睛直瞪粗制濫造,指著她撂下一句重話。

「你之所以想死,是因為你承受不了身為粗制濫造的記憶。那也難怪,假使你瘋了也就另當別論,但那絕非一般人能夠忍受的記憶。悲傷、痛苦、罪惡感、后悔……現在的你具備這些情緒,因此你渴望一死了之。」

「…………」

「你已不再是過去那個粗制濫造。而是一個有著身為粗制濫造的過往,如今名叫密姆拉絲·瓦倫泰的可悲罪人。」

櫻花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線,冷嘲熱諷似地鄙視粗制濫造——密姆拉絲。

「少在那邊裝瘋賣傻了,那只會害我失去殺你的興致。」

聽見彷佛將自己逼到懸崖邊的這句話,密姆拉絲頓時低頭不語、臉色為之一沉。

握在手上的遺書,發出沙沙聲響被捏成紙團。粗制濫造雙肩微微顫抖,嘴唇也流泄出一陣近似嗚咽的微弱聲響。

但雖說只是殘骸,卻仍舊改變不了她身為粗制濫造的事實。

只見她旋即扭曲嘴角,發出高亢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傻女孩……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我可是粗制濫造喔。你若不想殺我,那我就如你所願活下去。我也會賦予你笑容,再帶你一起上天堂!因為你說得沒錯,那就是我的使命啊!」

粗制濫造往后倒退,拉開與櫻花之間的距離,背后生出紅蝶羽翼。

就在櫻花感覺腳下開始震動的瞬間,位于實驗場牆邊的鐵門霍然開放。

現身的是魔導龍騎兵,總數多達10只。

而且它們每只身上均散發出駭人的强大魔力。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令人背脊發涼的了亮咆哮,若要稱作機械語音,似乎也太過具有生命感。裝甲表面浮現出類似血管的組織,持續脈動不止。人工肌肉顯得特別膨脹,几乎就快要從內側擠破裝甲一般。

那是它們接受了『輝』屬性强化魔法的鐵證。

雖然看似一群名不見經傳的英雄,但若獲得强化魔法加持,那它們便帶有極大的威脅性。

《强化魔法『進擊榮光』嗎……想貫穿魔法核心就先破壞掉裝甲吧。》

櫻花亮出獠牙,雙臂化出衝擊錐。

而在同一時刻,英雄也挾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四面八方發動襲擊。

其速度與草薙哮的掃魔刀不相上下。

只是短暫移開目光,敵人便已逼近眼前。

《不用怕。現在的汝是幻想生物之王·真祖的吸血鬼。》

沒錯。誠如弗拉德所言,現在的櫻花不僅肉体,就連腦部也已凌駕于人類之上。

吸血鬼之所以能與龍族同樣被稱作幻想生物之王,除了單純的威脅性之外,還包含了其過人的繁殖能力。

但是,使徒與真祖的層級當然相差甚遠。

對于在魔女狩獵戰爭之前,曾經一度差點造成人類滅絕的噬血種族而言——像英雄這種等級的存在,其實就跟主動扑向名喚「吸血鬼」這道烈火的飛蛾沒什麼兩樣。

櫻花輕輕松松地豎起雙肘衝擊錐,擋下兩只英雄迎面直劈而下的磁軌劍。

雖然又有一只英雄趁櫻花雙手都被堵住之際高舉利劍直扑而來,櫻花卻只用一腳就將它踢飛出去。

另有兩只英雄因位在被踹飛的英雄背后而遭受波及,一並重重地撞上遠方的牆壁。

其余五只英雄自背后逼近。對于包括嗅覺在內的五感全都凌駕普通人的櫻花來說,敵人的攻擊除了看起來有如靜止畫面一般之外,甚至連它們下一步的行動也都盡在掌握之中。

櫻花震開兩把磁軌劍,緊接著轉身朝向背后五只英雄射出雙臂的衝擊錐。

——嘎喀!伴隨軋吱聲響,滑動的同時自上臂部位疾射而出的巨大光柱,應聲貫穿並摧毀掉兩只英雄的軀体。

「喝——!」

櫻花把自上臂延伸而出的衝擊錐當作刀劍一般揮舞,擊退剩余的三只英雄。

《真是夠了,根本無需貫穿魔法嘛。》

弗拉德在櫻花腦海中頗感傻眼地說著。

即便事實如他所說一般,櫻花仍未就此放松戒心。

剛剛的攻擊只確實破壞掉兩只英雄罷了。

「俘虜們應該是被關在這附近才對,我不能使用大范圍魔法。」

《沒錯,運用獠牙擊潰它們吧。》

「我正有此意。」

《然而汝需注意一事。鮮血一旦用罄,吸血鬼化狀態便會自行解除。頂多只能再撐10分鐘。》

「嗯——我會速戰速決!」

聽完弗拉德的忠告,櫻花隨即豎起衝擊錐開始攻擊身陷牆中的英雄。她振翅飛向上空,輕蹴天花板借勢急速下降。挾著流星般的勁勢高舉手臂,使出《伯爵之牙》。

但英雄也並未坐以待斃。

它們發出足以令人心生戰栗的可怕咆哮,自瓦礫堆中發射魔彈。

論到其威力,可說與弗拉德的伯爵之牙平分秋色。但當然,前提是能夠擊中目標的話。

「嘖!」

櫻花扭轉身子,在空中改變飛行軌道避開魔彈。

在與魔彈擦身而過的同時,櫻花以手中和牙粉碎掉兩只敵人。

落空的魔彈擊中天花板引起爆炸,大量瓦礫掉進實驗場。再這樣僵持下去只會造成局面變得更加不妙。英雄一旦失控暴衝,極有可能導致這個場所就此深埋地底。

櫻花迅速翻轉身体,再次拔地飛向上空,捕捉位于下方的敵人蹤影。

剩余的六只英雄全都舉起磁軌炮的炮口對准櫻花。

(——我要阻止你們!)

櫻花連忙將衝擊錐換回手槍型態,對眼前的敵人連續發射物理特化光柱·瓦拉几亞。

縱使換回手槍型態,光柱威力仍暴增高達平常的五倍。櫻花精准擊中六只英雄手上的磁軌炮,成功引爆了凝聚于槍管內部的魔力。

櫻花任由爆風吹拂著發絲,同時聚精會神地凝視著濃煙密布的實驗場。

當櫻花霍然睜大雙眼的瞬間,六只英雄發動噴射氣流,一起從濃煙當中跳了出來。

它們手無寸鐵,只猛然揮舞機械式手臂,企圖在半空中與櫻花展開近身肉搏戰。

櫻花立刻把手槍換回衝擊錐正面迎戰。

先以伯爵之牙收拾掉頭一只英雄,緊接著面對自背后來襲的另外三只英雄——

「《嗜血賦法》……!」

將魔力彙聚至腳部,賞了它們一記附加魔法效果的回旋踢。這雖是一門攻擊范圍較為狹窄的肉搏戰專用魔法,不過櫻花的踢腿有如雷射一般鋒利,一鼓作氣將三只英雄的身体剖成兩截。

(剩下最后兩只!)

受到回旋踢勁勢牽引而轉了半圈的櫻花,就此張開雙翼准備對付剩下的敵人。

此時,其中一只英雄噴出魔力急速攀升至天花板附近。而在櫻花被其舉動吸引住目光之際,另一只則從正下方伸長左手,企圖抓住櫻花的腳。

櫻花祭出戰斧踢試圖粉碎自正下方伸出魔手的敵人頭顱,只可惜略失准頭的腳跟只命中敵人肩頭。這一腳雖然撕裂了敵人的軀体,卻沒能致它于死地。

敵人抓住櫻花的腳,發揮出驚人怪力將櫻花拉近自己,再以右臂緊緊扣住她的身体。櫻花與英雄失去平衡雙雙往下掉,呈仰躺狀態墜回地面。

「嘖……!」

英雄在落地后仍堅持不肯松手,依然緊緊勒住掙扎不止的櫻花身体。英雄任由經過强化的人造肌肉爆出斷裂聲響,發出近似笑聲的怒吼。

櫻花留心提防急速飛向天花板的英雄動靜。

英雄運用噴射氣流滯留在天花板附近,同時令半空中浮現出巨大魔法陣。

而在看見魔法陣圖紋的瞬間,櫻花便理解到它的意欲為何。

那是在体內濃縮剩余的所有魔力,再加以引爆的魔法。

《散華》。

敵人企圖自爆,好讓聳立于地表的管制塔塌陷壓毀實驗場。

「……休想……得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加快全身血液的流動速度,雙眼由湛藍轉變成血紅色。

扣住身体不放的英雄裝甲迸現裂痕。裂痕瞬間擴散開來,櫻花連同人工肌肉一並將英雄的金屬骨架扯斷。

接著運使伯爵之牙收拾手臂遭粉碎的英雄,旋即張開羽翼縱身飛向天花板。

她解除雙手的裝備,只在右臂構筑出一支巨大的衝擊錐。

櫻花放射出巨大光柱轟中企圖自爆的敵人。

「《逆十字磔刑》!」

光柱貫穿英雄的軀体。英雄瞬間粉身碎骨,化作殘骸灑落在地面上的粗制濫造周遭。

「…………」

坐在木椅上的粗制濫造面帶微笑,靜靜觀賞著櫻花的奮戰身影。

縱使英雄的殘骸灑落在自己附近仍不為所動,目光持續鎖定在櫻花身上。

櫻花則是威風凜凜地張開鮮紅羽翼,翩然降落在粗制濫造面前。

接著舉起手槍瞄准粗制濫造的額頭。

「不管你想出什麼花招都沒用,區區强化魔法對現在的我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櫻花說得一點也沒錯。無論强化魔法具備多麼强悍的性能,終究只是提供支援罷了,並非適合用來戰斗的魔法。更何況現在的櫻花是另一種不同次元的高階生物。

一般量產型魔導龍騎兵分明就不是她的對手。

「沒錯……你很厲害。這點我承認。」

「…………」

「然后?你想怎樣?要殺了我嗎?」

被她這麼一問,櫻花雖然咬牙切齒,卻仍閉上雙眼保持鎮靜。

手刀仇人,是她長久以來的目標。

但她捫心自問,不惜放棄目標也要饒這女人一命的作法是否真有意義可言?

「……………………不。」

櫻花撇棄私情,選擇了同時可以營救同伴及實現復仇心願的手段。

「釋放俘虜、乖乖束手就擒。我不會殺你,因為殺你等于讓你坐享勝利。」

「…………」

「即便殺了一心尋死的家伙,也稱不上是實現復仇心願。你就等著被送進位于禁忌區域的終極監獄,接受活生生地被關到死為止的刑罰吧。」

面對櫻花的決斷,粗制濫造發出數聲輕笑。

簡直就像是小孩子見到玩具而開心地笑了出來的反應。

「這樣啊……你終究不肯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是吧。明明只要殺死我就能坦率地展現笑容,真是太浪費了啊。」

粗制濫造緩緩抬起頭來,露出宛如被銼刀刨削過的暗淡目光望向櫻花。

「那我就讓你回想起你的心靈創傷吧!」

那張實在難以稱作笑容的扭曲相貌,與過去的粗制濫造如出一轍——導致櫻花沒能察覺到接踵而至的偷襲。

腰部傳來一陣劇痛,櫻花頓時失聲。她神情茫然地轉頭望向背后,赫見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站在后面。那是一名兩眼無神的黑發少女。手持銀色匕首,深深地刺透櫻花腰際的這名少女——竟是身為同伴的杉波斑鳩。

「杉……波……?」

斑鳩臉色蒼白地看著櫻花。

然后——

「給我笑」

與當時一模一樣,粗制濫造對斑鳩下了一道最惡劣的命令。

斑鳩就這麼神情僵硬地對櫻花展露出笑容。

一抽出匕首,只見灰燼取代鮮血自傷口傾泄而出。

櫻花渾身使不上力,頹然跪倒在地。

《是靈銀嗎……!》

弗拉德十分懊惱地沉吟道,粗制濫造則是一臉笑咪咪地接著說。

「沒錯,正是吸血鬼的克星。你同伴真不簡單呢。居然有辦法把任何物質轉換成其他物質,簡直就是一股夢幻特異功能啊。」

粗制濫造起身離開椅子,來到雙膝跪地的櫻花身旁。

接著以雙手捧著她的臉頰,背上冒出一對紅色蝶翼。

「你似乎對强化魔法有所誤解喔。雖說事實上的確比較偏向支援效果,但若能徹底鑽研的話,强化魔法就可以變成無所不能的万用魔法羅。」

「……咕……唔……」

「消除聲音的效果也能强化、消除氣味的效果也可以强化。就連氣息都可以透過强化魔法加以掩蓋。然后若再更進一步鑽研到底的話……」

放開捧住櫻花臉頰的雙手,粗制濫造繞到斑鳩背后緊緊抱住她,面露微笑繼續說道。

「古代魔法《强制執行》……甚至還能隨心所欲地控制他人的身体唷。」

《强制執行》是在太古戰爭期間,因發展强化魔法而衍生出來的正統支援魔法。雖然有一說指稱這是以前梅菲斯特費雷斯企圖發動的《奴隸之歌》的原型魔法,但嚴格說來效果並不一樣。這門魔法並非掌握精神,而是控制肉体,只需耗費極微弱的魔力便可達到目的。

這是强迫在戰場上受傷、再也無法動彈的士兵們繼續作戰的殘酷魔法。過去,身懷『輝』屬性魔力的獨裁者曾使用這門魔法奪走許多人的自由,藉以建立國家。就跟《附身》同樣,是一種被視為禁术,並未留下术式紀錄傳承給后世的魔法。

甚至連審問會的資料庫也找不到相關情報。既非誘惑、亦非附身,就只是很單純地針對他人肉体執行命令。是一股剝奪自由,迫使對方任憑擺布的凶惡力量。

而這個女人,則是在絕望及痛苦當中,自行開發出這門失傳的禁术。

「現在呢,這名小女孩把你看成了她那已經離世的姊妹。即便是腦袋,只要稍微强化再動點小小手腳,就可以把肉眼所見的事物替換成其他東西喔。」

「…………你!」

「這種魔法呢,不會改變目標的心靈感受喔。很棒對不對?因為要是解放了目標的心靈,那對方就不會感到難受了吧?人就是該在痛苦的狀況下展露笑容才有意義啊。」

粗制濫造神情興奮地講解斑鳩的絕望狀態。

「伊……砂……」

斑鳩緊握沾滿灰燼的匕首,淚流滿面地呼喚著已經喪命的姊妹之名。

看在她的眼中,自己用匕首刺傷的對象並非櫻花,而是伊砂。

面對企圖害同伴承受與自己相同痛楚的仇敵,櫻花內心殺意陡升。

倘若換作一般人的話,挨了腰部這一刀必死無疑。她体內一顆腎髒已徹底化作灰燼,然而櫻花仍不得不鞭策自己起身對抗。她說什麼都饒不了眼前這個女人。

目睹櫻花的神色,粗制濫造雙眼閃閃發亮。

「很好,這樣就對了。只不過事情還沒完喔?」

就在粗制濫造喜孜孜地豎指輕撫嘴唇的瞬間,櫻花雙眼所見的世界倏然為之一變。

原先呈現在眼前的實驗場景色,宛如鐵鏽剝落似地崩塌,逐漸被汰換成另一幕新的光景,變成一間平淡無奇的獨棟民宅。猛一回神,櫻花發現自己站在有桌子、沙發椅及電視機的客廳當中。

那是一幕想忘也忘不了的風景。

倒臥在地上的兩具屍体、遭鮮血染紅的地毯。

以及——被粗制濫造從背后抱住的妹妹映入眼中。

「……為什麼……!」

面對櫻花茫然若失的疑問,粗制濫造如此回答。

「因為你已經中了我的魔法羅。」

大概是遭斑鳩刺傷而倒地之后,被她以雙手觸及臉頰之時吧。當時,粗制濫造對櫻花施展了《强制執行》。

如今在櫻花眼中,斑鳩的身影已轉變成她最心愛的小妹。

簡直形同心靈創傷的重現。為這一切揭開序幕的事件,再次呈現于眼前。櫻花因再次來訪的絕望瞬間而啞口無言,粗制濫造則對她露出與當時如出一轍的笑容。

「……住手……」

理解到粗制濫造有何企圖的櫻花,不禁顫抖地脫口而出。

「……住手啊……!」

「辦不到。」

粗制濫造一口回絕掉櫻花的哀求,臉上浮現出頗感為難的苦笑。

緊接著,櫻花握著手槍的手臂違反自身意志動了起來。

槍口——瞄准了化作妹妹姿態的斑鳩。

「只要再對你做出相同的事,你就會徹底打消想要活捉我的念頭了吧?」

「…………!」

「只要殺死這女孩,相信你也會明確地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粗制濫造一旦繼續存在,對這世界而言就是個天大的悲劇。」

在櫻花心中,過去的那股感覺重新涌現。當時也是這樣。無論她再怎麼哀求,對方始終充耳不聞。不管內心如何抗拒,身体依舊不聽使喚。透過魔法下達的命令將會被確實履行。

粗制濫造最后如此宣告——

「給我笑」

心靈好像快被黑暗吞噬一般,逐漸墜入絕望深淵。

自己又必須再度品嘗那種滋味嗎?喪失生存意義,緊抓著復仇念頭不放,勉為其難地活了下來。直到遇見一名改變了自己舊有生存方式的少年,以及一群可以稱作朋友的同伴們。就像過去曾有几個人讓孤苦無依的她得享家庭的溫暖一樣,如今她也有一群主動撬開其冰封心門的好隊友。

難道自己又必須被迫親手重現悲劇嗎?

絕對不要!

「……唔……啊啊啊啊……!」

櫻花露出獠牙,開始抗拒粗制濫造的命令。她將吸血鬼之力發揮至最大極限,繃緊全身肌肉組織。

「我……!絕不會……再度失去……!」

休想要我笑!休想要我殺人!我會賭上所有一切抗拒到底。在對上梅菲斯特時不也是一樣嗎?我的身体是歸自己所有,絕不會交給任何人處置!是死是活、殺或不殺、笑與不笑,一切都操之在己!

「……你……居然如此竭盡所能地抵抗我……」

粗制濫造對櫻花的抵抗感到相當驚訝。過去無人有辦法抗拒《强制執行》的命令。因為策動身体作出反應的不是心靈而是腦部,不是靈魂而是神經。

但顛覆這項事實的人物出現在眼前,令粗制濫造十分難以置信。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羨慕的光芒。既然能夠成為品行如此崇高、擁有如此純粹之堅强心靈的人,那麼自己的命運豈不是也可能有所改觀嗎?

粗制濫造的眼神這麼傾訴著。她收起笑容,微眯雙眼俯視著自己的掌心。

「……假使你身懷魔力,而我是那個較晚出生的女嬰……我與你的立場是否就會徹底對調呢?」

「……唔唔!」

「我承認。你說得沒錯。我想死。記憶遭到封印,得以從白紙狀態重新出發的我……被教育成一名普通人。身為粗制濫造的自己與全新的自己並非兩個不同人格,即便遭封印的記憶蘇醒,也不會因此而失去作為密姆拉絲被拉拔長大的那段記憶。我現在的人格,是建立在普通人的基礎之上。」

粗制濫造面露扭曲神情,看著咬緊牙關竭力抵抗的櫻花。

嘴唇微顫,先前的燦爛笑容已經完全消失。

「所以我才承受不了。綜觀我以前的所作所為,除了殺人狂以外什麼都不是。即便推托是蟲籠造成的,我也不該無憂無慮地苟活于這世上。我好怕閉上眼睛。那有如地獄般的過去及扭曲的教育,總是會鮮明地涌上心頭。事到如今才要我痛改前非?事到如今才要我懺悔?想也知道我辦不到嘛。連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啊……!對賦予人們笑容及死亡一事感到喜悅的確是事實,相信有天國存在也是事實啊!但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以及認為那樣做大錯特錯等等也全都是如假包換的事實啊!這種痛苦你有辦法理解嗎!?你能明白在絕對不該矛盾的事情上陷入矛盾狀態的我,內心是怎麼想的嗎!?縈繞在我腦海中,怎麼樣也揮之不去啊!身為粗制濫造的記憶及教育,不允許我當個正常人啊!」

粗制濫造淚流滿面,彷佛發瘋似地吐露自己的心情。

「我只要能帶你再次重溫當時的情境,即便是你也很難不取我性命……是不是呢?拜托你回答『是』好嗎?算我求你了……!」

內心掙扎不已的粗制濫造拚命搖頭。

她的心情必然感到相當混亂吧。正義的自己與殺人狂的自己,絕不該身為同一人的兩面人格居然同時存在,對她而言大概除了地獄之外什麼也不是吧。密姆拉絲·瓦倫泰八成是接受了正常教育,在倍受關愛的環境下成長茁壯,因此才完全無法容許身為粗制濫造的自己活在人世吧。

然而櫻花卻懶得理會粗制濫造的發言,確信那毫無聆聽的價值。

著實無聊透頂。她在裝什麼受害人的嘴臉啊?普通人?簡直令人笑破肚皮,滑稽到不像話的地步。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教人火大的事情嗎?櫻花知道她在蟲籠受盡百般凌虐,以殺手身分接受了教育。也曉得她的心靈曾經一度徹底崩潰,但也不可能因此就說聲「我明白了」而原諒她。

她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已經不再喪心病狂了。

已經被變回白紙,重新領受養父的愛情長大成人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這個女人還要繼續當粗制濫造?

理由顯而易見,令人啞然失笑。

痛苦掙扎的櫻花漸漸揚起嘴角。

好啊。既然對方希望她笑,那就如她所願又何妨?

「你與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立場對調的可能性……!你說你很正經……?你只不過是怠惰罷了吧……!是個連懺悔的勇氣都沒有,滿腦子只想尋死的膽小鬼!」

身体明明不聽使喚,櫻花卻仍拚命擠出表情譴責粗制濫造。

「一個正經的人,會對自己以往犯下的過錯作出補償……!但是你呢!你既未嘗試彌補罪愆,也沒有試圖抵抗,反而遵守上級命令再次出手犯下凶殺案!你分明就是輸給身為粗制濫造的記憶及經驗!」

「……唔唔,羅嗦……不要再說了……!」

「結果你依然不敢踏出蟲籠……!假使認為自己有錯,那自首不就行了嗎!然而你卻更加無惡不作、期盼受到我的制裁!不是主動贖罪,而是希望被我制裁!我從沒見過如此卑鄙齷齪的小人!你只是個既無法完全扮演好粗制濫造,也無法徹底轉變成密姆拉絲——簡直就跟垃圾沒什麼兩樣的罪犯!!」

如同被冷不防刺中要害一般啞口無言的粗制濫造緩緩倒退。

她雙手掩面,隱藏住再也無法維持笑容的自己。

然后——

「——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給我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指縫間露出翻白眼珠的粗制濫造鼓動蝶翼,召喚出一座綻放雪白光芒的巨大魔法陣。

——噗滋……!

原本呈現在櫻花眼前的光景突然熄滅。

她的視野徹底陷入黑暗。宛如電視開關被關掉一樣,五感全部失靈。遭到一股連靈魂掙扎都無濟于事的强大力量所制伏。

在這片連自身呼吸聲都聽不見的黑暗之中,櫻花拚命掙扎。

還不能放棄抵抗,還不能墜入絕望深淵。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我還沒信守諾言,我明明都已經跟大家一同發誓,在他回來之前要一起活下去。

過去的記憶開始回溯。

自己重視的人們相貌一一浮現,又轉眼消逝無蹤。

小兔、斑鳩、真理、父母親與妹妹,以及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哮之身影。

櫻花對著漸行漸遠的哮之幻影伸長手臂,在黑暗中放聲大喊。盡管喉嚨發不出聲音、身体不聽使喚、甚至連心靈彷佛都快要受到侵犯,她仍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哮……!」

縱使失去感覺,櫻花依然感到有淚水自雙眼悄然滑落。

好想見他一面,好想再次與他並肩前行。

好想待在他身邊。冀望他不要離開自己。內心覺得孤單寂寞。

打從他不告而別,自己清醒過來之后,就一直都是這樣。即便再怎麼發奮圖强說要挺身守護同伴,但胸口彷佛被鑿出一個大洞,令她的心凄楚不已。她作夢也料想不到,少了他竟會讓自己如此寂寞難耐。

「哮…………!」

平常明明對自己也只會逞强,無法坦然吐露真情,此時此刻卻偏偏變得那麼老實。真是有夠不爭氣,但也無可奈何。

起碼在這最后一刻,希望這最后一刻能待在他的身邊。

因此這也不算求助,只能呼喚著他的名字。

「哮…………!」

只因希望他陪伴在自己身旁……而放聲呼喚他的名字。

「哮————!」

為求再見到那名曾允諾會與自己並肩同行的少年,櫻花竭力呼喚著他的名字。

于是——
  
「櫻花!」

少年回應了她的心願。

在這股聲音響起的瞬間,櫻花的五感恢復正常,眼前景色則遭黃昏色烈焰所包圍。

在那段應聲碎散,令人心痛不已的回憶中心,只見他的身影從天而降。

英姿煥發、虎虎生風,手持寶劍刺透地板魔法陣降臨現場。

他著地時的衝擊掠過臉頰,帶動發絲翩然起舞。

在轉瞬之間震散所有一切。不對,是吞噬了所有一切。

粗制濫造的魔法也好、一直令她感到無比痛苦的心靈創傷也罷,全數被琉璃色刀身吞噬殆盡。

一名琉璃色的裝甲騎士,凜然屹立在万物盡皆遭到吞噬的世界中心。

裝甲騎士拔起刺透地板的長劍,劍尖直指粗制濫造,同時轉頭對櫻花說道:

「……抱歉,我來遲了。」

這句簡短言語,總算讓櫻花產生眼前光景並非夢境的認知。

「是……哮嗎?」

「嗯,是我。我答應過你,當你復仇時會陪伴在你身旁啊。」

「…………」

「幸好趕上了。」

哮對櫻花露出笑容。

那是一種宛如肩頭重擔憑空消失般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有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一想到原來自己過去都一直置身在這種安寧之中,淚水便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在必須不時繃緊神經的戰場生活里,他所帶來的安心感就如同麻醉藥一般。

腦袋麻痹,無法發揮出正常思考力。每次都這樣。這人總是讓人苦候多時,然后只會趁緊要關頭現身,輕而易舉地救同伴脫離險境。

「……你……也太奸詐了吧……」

櫻花雙頰泛紅,低垂被眼淚弄得狼狽不堪的臉龐,輕聲嘀咕著說道。

「為什麼每次都只會那麼剛好挑人家虛弱的時候現身啊……」

難為情地擦乾眼淚的櫻花內心明明相當高興,卻仍撂下口是心非的譴責。

哮則是……

「那還用說嗎?你要是陷入困境,就算身在天涯海角,我也會立刻趕到你身邊。」

哮背對著她,以正經的聲音如此說道。櫻花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現在她只想把所有一切都寄托在他那寬大的背影上。

「……是你的同伴嗎?你也是來殺我的嗎?」

魔法效果遭吞噬殆盡的粗制濫造收手放開櫻花,一臉憔悴地詢問哮。

哮殺氣騰騰地怒瞪櫻花的仇人。

感受到他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意,粗制濫造神情恍惚地露出一抹笑容。

然而她的期待卻落了空,哮靜靜移開原本指著她的劍尖。

「雖不知你在期待些什麼,但殺你與否的決定權不在我身上。」

領悟到粗制濫造一心尋死的哮,悄然抽身退至櫻花背后。

櫻花相當詫異地看著哮的臉。

哮則毫不閃避地面對櫻花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由你下決定吧。」

「…………草薙。」

令人感受到沉重壓力的這句話,使得櫻花緊握手槍的手瞬間顫抖了一下。

同一時間,粗制濫造情緒急躁勃然大怒。

「別鬧了,那孩子根本就不打算取我性命!假使連你也不肯殺我的話,那我就讓你們兩人自相殘殺……!如此一來,獲勝的一方就會願意動手殺我了!」

粗制濫造一手捂住一只眼睛,豎指輕撫嘴唇。

魔法陣再度浮現,發動《强制執行》。

「你想得美。」

伴隨哮的冰冷話聲響起,黃昏色的烈焰瞬間遍布整個實驗場。

——《弒神賦法》——

一股能讓世上所有魔導失去功效,進而吸收殆盡的禁忌之力。

粗制濫造的魔法還來不及發動就被烈焰徹底焚毀,甚至連同結界制造裝置內的魔力一並吸收,火勢瞬間變得更加旺盛。

而大概是事先預料到哮會發動弒神賦法吧,弗拉德也連忙解除櫻花的吸血鬼化术式,同時收掉手槍。

《嘖……可恨的銀檞之劍,難道就不能事先通知一聲再發動嗎!》

對噬魔聖物而言,這股烈焰也是致命克星。一個月前曝露在那股烈焰之中的弗拉德,因此受了魔力几乎被吸收殆盡的重創。

在熾盛的火焰當中,哮露出被包覆在裝甲底下的琥珀色眼瞳鎖定粗制濫造。

「從現在起的10秒鐘內,你再也無法施展任何魔法。給我乖乖待在原地等候判決吧。」

遭到如此宣告的粗制濫造,被這股看似能夠燒毀魂魄的火焰嚇得肝膽俱裂。

「…………」

櫻花從腿部槍套抽出慣用的手槍,使勁握住槍柄。

她心里有著一絲遲疑。假設就這樣饒粗制濫造一命不死,真的能算是替家人們洗刷冤屈了嗎?真的可以給被她害死的騎士團與純血之徒,以及其他眾多無辜的犧牲者們一個交代嗎?他們吞下了這世上最窮凶惡極,名喚「死亡」的洗劫。那豈不是應當給予仇敵相同的死亡懲罰,才足以告慰眾人的在天之靈嗎?

不殺死她就只落得自我滿足的結局。不對,首先應該要想像在不殺她的狀況下,自己真有辦法得到滿足嗎?真能神清氣爽地繼續過生活嗎?

那樣的未來鐵定不會來臨吧。縱使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偶爾仍會隨著夢境隱隱作痛,且必然對仇敵仍舊活著一事難以釋懷。

(既然如此……還不如干脆……)

櫻花微側半身,試圖以顫抖不止的手挪動槍口對准粗制濫造。

此時,哮彷佛抱住她一般,將手輕輕疊在櫻花緊握槍柄的手上。

他以與櫻花相依偎似的姿態,陪著她握住手槍。

「這絕對沒有所謂的正確答案……我也曾面對過相同狀況。不管你做何選擇,結果勢必都很難過。但是,不要對自己的內心說謊。不是為了其他人,此時此刻就算自私自利也沒關系。櫻花,你想怎麼辦?」

「……我……」

「瞄准交給你負責。可是——」

哮筆直凝視著敵人,同時開口對櫻花說道。

「扳機由我扣下。」

疊合之手傳來的暖流,令櫻花不禁掉下眼淚。

哮打算在此履行「替她背負一半責任」的崇高約定。

櫻花只輕輕埋首在他胸口,臉上浮現出一抹辛酸笑容。

緊接著,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哮扣住扳機的手指上。

「一起比較好。」

「…………」

「我不要只有一半。全部都一起比較好。我希望從今以后……無論面對什麼事情,都能永遠與你一同承擔責任。」

「…………」

「全部……與哮你一起完成比較好。」

看著櫻花那噙著淚水的雙眼,哮點了點頭。

隨后兩人聯手瞄准目標——一同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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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42 AM

7.末章

防守第五研究所入口的真理、金絲雀及小兔,雖然很順利地持續擊退敵人,但由于原先分散的敵軍勢力几乎全數集中至此,導致她們根本沒時間休息。

「真是有夠沒完沒了耶!還沒收到哮的消息嗎!?」

《從剛剛就沒接收到任何魔力通訊。大概是因為研究所是用抗魔材質打造而成的緣故。》

《我這邊也沒收到鳳的聯絡……》

「真是夠了!而且敵人數量再怎麼說也未免太多了點吧……!」

真理邊發動《極光彈幕》邊大發怨言,金絲雀也對她的意見表示贊同。

《我聽說EXE的隊長正在奮戰,他應該正以很驚人的速度持續擊敗敵人。這些英雄的數量畢竟還比不上一個連隊的戰力,敵人應該還沒辦法量產那麼多龍騎兵及機械龍才對。》

耳聞金絲雀那段暗潮洶涌的說詞,真理發出咂舌聲,切換思緒專心應戰。

就在真理展開極光輪飛向天際,准備一鼓作氣解決掉地上所有敵人之際——

突然有好几道看似雷射的攻擊,自遙遠的彼方傾泄于英雄們身上。

「……咦?」

《!?真理,是你嗎!?喂,金絲雀差點也跟著遭殃耶!》

真理一臉呆滯,只聞無線電響起金絲雀的驚呼聲。

「不、不是。那不是我發動的攻擊啊!」

真理搖頭否定之后,金絲雀突然倒抽一口大氣。

《——嘖!小兔!真理!快躲到這邊來!》

金絲雀快步滑行似地躲到瓦礫堆后方,真理則堡百降落至她身邊。

過沒多久,小兔也趕來與她們會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現在是怎樣?用不著防守入口處也沒關系嗎?」

兩人面露納悶神情,金絲雀則是一臉厭惡地隔著瓦礫堆的縫隙仰望天際。

「討人厭的氣氛……雷瓦汀發出了哭泣聲……」

金絲雀抽動著她那對長耳,不太高興地如此說道。真理也試著集中精神捕捉周遭的魔力波動,隨即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遠處往這邊飛了過來。

「唔……這種魔力是怎麼回事……感覺好惡心……」

捕捉到一股令人作嘔的魔力波動,真理連忙伸手搗住嘴。

同一時間,耳邊也響起了似乎有東西從空中飛向這里的聲音。

金絲雀及小兔定睛凝視天際,看見了數架在空中飛行的人形機影。

那並非龍騎兵,而是人類。

數量變得愈來愈多。

于此同時,四面八方均開始爆出戰斗聲。

小兔探頭窺視槍枝的狙擊鏡,放大了人形機影的姿態。

「……那是……噬魔聖物?」

來者是一群身穿鐵灰色裝甲的人類。那是與哮、櫻花及京夜等人同樣發動了魔女獵人化术式的姿態。原本以為是EXE隊員,但實際上並不是。由于有數十名身穿同款裝甲的人在空中飛行,因此他們絕非個別擁有不同噬魔聖物的正規EXE成員。

他們運用手中的槍枝射擊英雄及機械龍,輕而易舉地殲滅敵軍。

再定睛察看槍身表面,只見上頭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Production Model“Guillotine"》這麼一排文字。

「……量產型噬魔聖物。金絲雀聽說過審問會正在研發這款噬魔聖物的風聲。幻想教團雖也針對此事進行過調查……想不到居然已經完成了。」

金絲雀聲調嚴肅地如此說道。

「量產型……那種東西真的做得出來嗎?」

「那不是依循正常方法打造而成的產物,你看真理的反應就知道。」

正如金絲雀所言,只見真理臉色鐵青地環抱雙臂。

「這是怎麼回事……那魔力的音色,簡直宛如許多人的慘叫聲……我從沒感受過這樣的魔力。」

「那必是幻想教團研發出來的東西。他們加入審問會陣營的傳聞,果然確有其事啊。」

金絲雀極不甘心地咬牙切齒。

在裝配量產型噬魔聖物的審問官當中,有几個人飛到真理等人附近並滯留于半空中。

捕捉到微弱交談聲的金絲雀集中精神聆聽對話。

「……有發現嗎?」

「沒有。可是35試驗小隊似乎是往這邊走沒錯。她們人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快找。」

「首要捉拿對象是草薙哮沒錯吧?那小隊的其他成員怎麼辦?」

「杉波斑鳩及二階堂真理的捉拿令也已經頒布,其他人好像就無關緊要了。」

「……可惡,加入EXE的頭一樁任務居然是擒拿叛徒。難得可以裝備噬魔聖物出擊……」

「少在那邊抱怨了,著手執行任務吧。」

結束對話后,審問官們各自解散飛往不同方向。

金絲雀則等到確認他們的身影消失之后,這才站了起來。

「跟哮會合——他們打算捉拿我們,必須趕緊逃亡。」

面對超乎想像的急迫局面,小兔及真理一面心懷不安,一面隨著金絲雀的吩咐采取行動。

櫻花靜靜佇立在塵埃落定的實驗場上。

「…………」

斑鳩平安無事,結界制造裝置也因受到哮的《弒神賦法》影響而完全失靈。

此地已經空無一物,她也已經完成復仇計划。

「…………」

沒錯,櫻花的復仇已經落幕了。

櫻花並未殺死粗制濫造,她還是選擇讓她繼續苟活下去。

粗制濫造的四肢遭子彈貫穿,宛如毛毛蟲一般在地上拚命掙扎。

櫻花只是冷冰冰地俯瞰著她那可悲的身影。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殺了我啊……」

「…………」

「我受夠了。我明明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為什麼……!快點讓我結束掉這一切啦……我究竟還得承受這種痛苦多久才行?」

被眼淚及鮮血沾濕的那張臉龐,實在悲哀至極。

她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自殺的理由,大概是因為她了解自殺是一種逃避手段吧。邪惡就該以邪惡的身分,死在受害人手上才對。她可能認為唯獨接受有權之人的制裁,自己的罪孽才能隨之消散。

櫻花無法認同這種想法。假如自殺是逃避,那麼尋求他人制裁也是另一種逃避的技倆。更過分的是,在這座戰場上有許多因為她想引發對方殺機,只為了換取對方恨意迫使其殺害自己而不幸喪命的犧牲者。

結果,這個女人只是為求贖罪就將他人拖下水,並且殘忍地殺害了他們。

那絕非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粗制濫造已經失去笑容,帶著一臉絕望失落的神情凝視著天花板。

隨后,她突然以兩排牙齒咬住舌頭。

事先預測到此舉的櫻花睜大雙眼,伸出手指塞入粗制濫造嘴里。

連自殺都遭到制止的粗制濫造不禁潸然淚下。手指被狠狠咬住的櫻花則是無視痛楚,面不改色地低頭蔑視粗制濫造。

接著,櫻花直接出聲對弗拉德提出一個要求。

「弗拉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說來聽聽。》

「只要一瞬間就好……希望你能讓我再次化作吸血鬼。」

面對櫻花的要求,弗拉德沉默了片刻。

因為弗拉德明白櫻花有何想法。

《確定?要是那樣做的話,汝等于用自己的軀体接納對方的污穢血液喔。》

「……無所謂。我認為自己本就該背負起這點苦楚,俗話說害人者終將自食惡果嘛。」

《……哼,不好笑。少在那邊講些違心之論。》

被弗拉德戳破心思的櫻花不禁面露苦笑。

《復仇就是如此丑陋的行徑啊……但余也認為這個女人有此下場也是剛好。》

再補上一句「好吧」之后,弗拉德便讓櫻花的身体化作吸血鬼。

暗紅色翅膀大大地展開,覆蓋住粗制濫造的身体。

此時映入粗制濫造視野的,就只有櫻花那雙隱藏于暗紅翅膀底下的湛藍眼瞳。

當粗制濫造嚇得渾身直打寒顫且差點發出悲鳴之際,櫻花早已張開嘴巴。在她那兩排美麗整齊的牙齒當中,另有一顆顯得特別尖銳的牙齒。

櫻花以那顆尖牙——抵住粗制濫造的頸項,往下剌破皮膚。

「啊、唔……嗚!」

在粗制濫造發出微弱悲鳴聲之時,櫻花吸取了她的鮮血。而當她的鮮血流進体內的瞬間,粗制濫造與密姆拉絲,雙方的記憶也隨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

那是一段極其辛酸的記憶。當中充斥著足以令心靈崩潰的痛苦與悲傷。

但櫻花卻心甘情願地承受了這陣痛楚。

縱使体驗到相同的記憶,櫻花的魂魄也不會受到傷害。

櫻花並不像粗制濫造那般脆弱。盡管本質不同,但櫻花一路走來早已嘗盡一樣强烈的痛楚。

櫻花透過吸血加入魔法干涉,與粗制濫造訂定契約。

這是只有吸血鬼方能使用的主仆契約。

被吸血鬼吸過血而活下來的人,同樣會變成吸血鬼。這是人盡皆知的傳說。真祖與使徒,建立絕對主仆關系的禁忌契約。這就是吸血鬼因其强大繁殖力而被尊稱為幻想生物之王的緣由。

而這份契約帶有更勝《强制執行》的嚴格强制力。

櫻花一松開獠牙,粗制濫造旋即飽受——原本身為人類的軀体,因逐漸被改造成吸血鬼所伴隨而來的痛楚折磨。櫻花再度低頭藐視粗制濫造。

「……你現在已經成為我的奴隸。你既無法反抗我,也無權自行選擇怎麼過生活及如何尋死。我讓你訂下一個再也不能奪走這世上任何一條生命的契約,而你自己的性命當然也包含在內。」

「……!?怎……怎麼可能!」

「同時我也已經給你下了暗示,万一你企圖忘記罪孽重新作人,你的腦袋將會反覆回想起過去的記憶及對我的恨意。你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的罪行了。」

所謂的陷入絕望深淵,大概就是在形容如今的粗制濫造吧。

她彷佛墜入死蔭幽谷一般,神情僵硬地任由臉頰不斷抽搐。

櫻花冷冰冰地眺望著她的絕望表情,靜靜轉身背對她。

解除吸血鬼化术式,伴隨規律腳步聲走向實驗場的出口處。

「長生不老吧……那就是我用來對付你的復仇手段。」

「………唔,唔啊啊啊——!」

「我隨時隨地都會監視著你的一舉一動——密姆拉絲·瓦倫泰。」

櫻花已不再稱她為粗制濫造。

留在原地的就只是一具殘骸。一個背負起即便遭到自身罪過壓垮,仍舊只能繼續活下去之命運的可悲罪人。粗制濫造已死,她已徹底消失了。

櫻花藉由賦予她永無止盡的痛苦,完成了自己的復仇心願。

「…………」

挺直背脊,無言地踏出堅定步伐往前走。

背后響起密姆拉絲的慘叫及痛哭聲。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喊,哀求櫻花殺了她。她大聲向以往死在自己手上的所有人道歉、向櫻花賠罪,以及……如同求助似地呼喚著已死的養父。

「…………」

櫻花緊握雙拳、咬緊牙關,甩掉背后的哭喊聲。

她朝向前方邁開腳步。拚命地抬高几乎快垂下的臉龐,一味地向前走。

哮說得一點也沒錯。殺或不殺,再怎麼選擇都很難過、很痛苦。

即便如此,她仍非得作出選擇不可。無論對手再怎麼可悲,也無法輕易饒恕。櫻花無法接受不完成報仇心願的結果。

因此,這股痛楚也好、這陣悲痛的哭叫聲也罷,她都願意全部加以承擔。

——櫻花選擇背負起這一切,繼續邁步前行。

將斑鳩安置在實驗場入口處旁地板上的哮,靜靜等待櫻花的歸來。

結果沒有殺死仇敵的櫻花,在開完槍之后,對哮說——希望能與那個女人獨處一段時間。哮雖要陪她一起面對,櫻花卻輕輕搖頭加以回絕。

她說「因為接下來我要采取相當齷齪丑陋的行動」。

『這是我最后一次……獨自背負重擔。』

見櫻花面露柔和微笑,哮再也講不出任何一句話。

他的內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等待櫻花。

經過几分鐘后,實驗場大門傳來一陣開啟的聲響。

哮抬頭奔向櫻花身旁。

「櫻花……」

櫻花視線朝下,微微點了點頭。

哮伸手輕搭櫻花的肩頭,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氣。

「……如此一來,終于結束了吧……」

他無法接著說出「真是太好了」。因為哮十分明白復仇的空虛感。

就在哮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噤聲不語之際,櫻花突然噗嗤地笑了出來。

「嘻嘻……櫻花櫻花的,我什麼時候准許你直接叫我名字啦?」

「……抱歉,我好像一緊張就會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沒關系,叫我櫻花就好。以后你若肯這樣稱呼我,我會感到很開心。」

櫻花短短吐出一口氣,雙手擦腰調整姿勢。

「好啦,西園寺還在替我們防守入口處呢。得趕緊去迎接她才行!」

以活力充沛的聲音如此說道的櫻花,自哮旁邊擦身而過。

「可以麻煩你背杉波嗎?我不像你那麼有力氣,況且由你負責背,應該也會讓杉波感到比較開心才對。」

櫻花豎起食指,背對著哮逕自這麼說道。

她的語調十分快活。

「對了,二階堂真理平安無事嗎?其實我很確定那個粗線條的女生一定不會出什麼狀況,我只是想確認她是否還是一樣那麼粗鄙罷了。」

聲調變得愈來愈輕快的櫻花持續對哮發問。

哮難過地低下視線,默默走到櫻花身旁。

「還有還有,西園寺及杉波在這邊的表現都很棒。其實啊,自從你離開對魔導學園后,我可是成了你的代理隊長喔!隊長這位置……還真不是人待的啊。雖說以前曾經擔任過審問官,不過我從沒有扮演領導者的經驗,真是吃足了苦頭。這次也讓我切身体會到你的辛苦——」

「——不必再說了。我全都明白。」

哮突然抓住櫻花的手,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櫻花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他胸口,任由他緊緊摟住自己。

「大傻瓜……你剛剛不是才說過,要我永遠與你一同承擔所有事情嗎?」

「…………」

「在這種節骨眼就別再逞强了……你雖說要我放你獨自一人與她相處,但我其實真的很想陪你一同面對啊。我就是抱著背負責任的打算而趕來此地的耶!」

「……………………」

「所以拜托了,你就別再硬撐了好嗎?」

哮使勁抱住她,櫻花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櫻花哭了。她雙眼噙滿淚水,彷佛迷路的小孩一般哭了。

比起以往見過的任何一個時刻的櫻花都還要弱不禁風的模樣,令哮感到心痛不已。

這就是卸下名喚「復仇心」的盔甲之后,櫻花的真實面貌。

「——……心情……一點都不舒坦……就算、報完仇…………也沒能得到,任何一絲成就感啊……」

櫻花語帶哽咽地開始吐露自己的心情。

「這明明是我夢寐以求的目標……但為何竟是如此空虛?為什麼心里變得這麼空洞?我明明一直都很努力地堅持過來了……我明明、明明都已經實現心願了……為什麼啊……?」

哮的臉上雖然浮現哀傷神色,卻仍持續緊抱著櫻花不放。

「為什麼還是……這麼難過啊……哮……!」

哮並不否定復仇,也不認為復仇是一種空虛的行為。

但復仇會留下空虛感,這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櫻花,那是因為……你就算報了仇,也不代表就能再次見到你的父母親及妹妹。因為即便替家人報仇雪恨,你仍然必須繼續活下去。」

縱使報完仇,逝者也不會因此復生。

可是,哮不允許任何人說報仇是毫無意義的行動。因為藉著完成復仇心願讓一切歸零,人才能不再受到憎恨所束縛,得以繼續向前邁進。

「放心吧。有我陪伴著你。我會一直與你並肩前行,直到你說不要為止。我就是為此而對你許下承諾。」

「……嗚……嗚嗚嗚。」

「其他隊友們通通都會與你同在。或許你已經沒有家人,但你還有我們。」

「……嗚啊……啊……」

「我——絕不會讓你的復仇只徒留空虛感作為結局!」

櫻花心中的堤防應聲崩潰。

過往縱使掉下眼淚,那也都是自我激勵的淚水。

如今,她再也沒有忍耐的必要。櫻花彷佛水壩決堤一般哭了出來。

她悲從中來地放聲大哭,像個小孩一樣毫不客氣地埋首于哮的胸膛。

哮只是緊緊摟住櫻花。

哭腫雙眼的櫻花抬起頭來看著哮的臉。

接著以嘶啞的聲音如此說道。

「哮……有你陪伴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留下一句令哮由衷感到欣慰的話語后,櫻花精疲力竭地當場陷入沉睡。

「哮——!」

聽見真理發出的呼叫聲,哮轉移視線望向走廊盡頭。

結果他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留在原地等待真理等人前來會合。

真理帶著金絲雀及小兔,快步穿越昏暗的走廊。

真理及小兔起初雖是笑容滿面,但隨著雙方距離逐漸拉近,她們也換上冷淡目光。

「「…………」」

「呃,唷。你們肯主動進來找我,真是太好了……畢竟魔力通訊傳遞不出去,害我很煩惱啊。你們都沒受傷吧?不要緊吧?」

「「……………………這是什麼狀況?」」

真理及小兔冷眼指著哮的雙手。

只見宛如貓咪一般縮成一團的櫻花,被面露苦笑的哮抱在懷中。

櫻花埋首于哮的胸口,發出平穩的睡眠呼吸聲。

「呃,這個嘛……那個……應該算是她戰到精疲力盡,等我抵達時就已經睡得很沉了,大概就這樣吧?」

哮作出含糊到極點的回應之后,真理及小兔不約而同地咂了下舌頭。

只有金絲雀神情嚴肅地站在一旁。

「倒、倒是我們不是必須趕緊開溜才行嗎?想前往與學生會長約好碰面的地點,就非得通過地下道不可。真理,麻煩你帶路好嗎?小兔就有勞你打先鋒提防敵人來襲。」

「……是沒關系啦,但等回去之后你就慘了。」

「同意。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極力追究到底,請先做好心理准備吧。」

兩人的視線及聲調都相當真實,睽違已久的胃痛感又發作了。

哮苦笑著,轉移視線望向神情險惡地杵在一旁的金絲雀。

只見金絲雀定睛怒瞪著失去意識倒臥在走廊一角的斑鳩。

「…………」

盤踞在她眼里的,八成是恨火吧。金絲雀必然恨透了撇下伊砂及自己不管,單獨逃離Alchemist公司的斑鳩。

可是哮相信在金絲雀的心中絕對不單只有恨意而已。

「……金絲雀,麻煩你背一下斑鳩好嗎?」

哮話一出口,金絲雀立刻對他投出一道厭惡的視線。

「要金絲雀背這個女人……?哮,你是認真的嗎?」

「嗯,拜托你了。」

哮正經地回應,金絲雀頓時柳眉倒豎,氣呼呼地將臉撇向一旁。

「有什麼話等平安逃離此地再問就好。現在逃亡才是我們的首要之務。目前現場只剩你是唯一有力氣背她離開的人。」

哮不加修飾地說出事實,金絲雀的眼神隨之產生些許動搖。

「…………金絲雀。」

哮再次叫出她的名字,金絲雀就這麼皺著眉頭閉上雙眼。

接著隔了几秒鐘之后,她心不甘情不願地猛抓頭發。

「……好啦……背就是了嘛,背就是了!」

金絲雀一邊魄力十足地如此說道,一邊粗魯地將斑鳩扛在肩上。該說不傀是精靈嗎?她居然輕輕松松地扛起了比自己還高的斑鳩。

總算松了口大氣的哮,開始向眾人說明今后的計划。

「好……我們走。第一件事是先確保我們自身的安全。接下來—」

就在哮准備向隊員們下達指示的那一刻——

「不准動——草薙哮。」

一道令人膽寒的低沉聲音,叫出了哮的名字。

哮與隊員們一同戰戰兢兢地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只見一名手持左輪手槍的男子,從昏暗的走廊另一端現出身影。

是鐵隼人。他彷佛阻擋小隊去路似地迎面走來。

「想往哪里逃?你現在是通緝犯。涉嫌罪名為逃獄、協助罪犯逃亡,以及背叛審問會。」

那是猶如法律守護神化身一般的台詞與聲調。

斗大冷汗沿著哮的臉頰滑落。

「……我承認逃獄及協助罪犯逃亡這兩項罪名。可是,我現在自認尚未背叛審問會就是了。」

「這我曉得。這一連串的罪名只是在胡扯,是一坨毫無意義可言的垃圾。」

聽見這段出人意表的發言,哮不禁皺起眉頭。

「既是如此……您為何要現身阻擋我們呢?」

「因為你若落入敵人或反体制派勢力的手中會很危險。」

「所以才決定逮捕我嗎?是打算以審問官的身分,將我押送回審問會嗎?」

「不,你錯了。我只會以審問官的身分保護你。」

聽隼人說要保護自己,一股更加意外的情緒頓時油然而生。

「我就實話實說了。舍棄銀檞之劍吧。縱使你試圖與那把劍建立羈絆,只要有人企圖利用它,那就依然改變不了它會帶來危險的事實。我以審問官的名義,要求你立刻解除武裝。」

隼人這一席話正確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然而哮卻明確地如此回答。

「我拒絕。我既無意舍棄拉碧絲,也不打算被任何人利用。」

「…………」

「我會依照我的想法采取行動,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哮認真地丟下這句回應之后,隼人靜靜閉上雙眼。

「……是嗎?那我只好竭盡全力阻止你了。」

就在一陣戰栗掠過現場的瞬間,隼人已然完成魔女獵人化。

哮也連忙將櫻花放回地面,抽出長劍當場發動魔女獵人化术式。

兩者針鋒相對,准備再次展開一場激戰。

此時實驗場的入口大門突然應聲開啟。

眾人視線均移向大門處,只見總數印名的騎士團隊員走了出來。

他們個個几乎都有傷在身,而且神情顯得十分憔悴。

「你們是……」

隼人開口提問,頭部包著繃帶的帶頭男子隨即敬禮致意。

「報告鐵隊長……我們全体均是隸屬于第五防衛線第七中隊的成員。」

加名騎士團隊員陸陸續續行經哮等人的身旁,介入35小隊與隼人之間。

騎士團隊員們彷佛袒護小隊成員們一般,挺身阻擋在隼人面前。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請鐵隊長放這群孩子們離開好嗎?這群孩子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帶頭的男子如此一說,其他隊員也接二連三地開始向隼人求情。

「她們是在這座戰場上,一直跟我們並肩作戰的同伴啊。」「她們救過我們好几次。」「我們是吃過同一鍋飯的伙伴,請鐵大人網開一面。」「想要通過這里,就請先開槍射殺我們再說吧!」「請逮捕我來取代他們吧。」「我們不想對戰友見死不救。」

眾人均表達出懇切的心意。

「各、各位……」

小兔淚眼汪汪地凝視著他們的背影。

哮對于小兔等人在這座戰場上結交到許多同伴一事感到驚訝,卻也同時十分引以為傲。不同于被揶揄成蝦兵蟹將小隊的學生生活,在戰場上,有只屬于沙場的另一種特殊情誼。

面對拚命低頭懇求的騎士團員,隼人仍舊紋風不動地維持著手握槍械的姿勢。

經過大約十几秒鐘之后,隼人終于輕輕嘆了口氣。

然后一度用力緊閉雙眼,旋即靜靜地放下槍口。

坦白說,接連目睹隼人意外一面的哮感到相當困惑。他倒也不是對櫻花先前說隼人很替部下著想的評價有所誤解,但他一直以為隼人是個——在這種攸關法律的事上絕對堅持己見的人物。

在感謝聲此起彼落之中,隼人再度睜開雙眼,不偏不倚地直視哮。

「草薙哮,記清楚了。離開審問會就代表將與整個世界為敵,日后甚至連我也有可能必須與你決一勝負。即便如此,你仍堅持要投靠反体制派嗎?」

「……這點我也還不清楚。但我已經無法繼續待在審問會。我想救我妹,也不希望隊友再繼續遭到理事長利用。」

「…………」

「能否獲勝並非重點。為了重視的人,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也在所不辭。」

開口表明自身決心的哮,再次將櫻花抱在懷中。

而凝視著哮那道凜然身影的隼人,臉上似乎浮現出一抹略感懷念的神色。

或許只是心理作用也說不定。向來不動聲色的隼人,從未曾顯露過如此充滿人情味的表情。那是一張宛如看著過去的自己一樣……好像强調「要是自己也能這樣不知該有多好」的表情。

隼人默然調轉腳步。

「——去吧。這是我能庇護你們的最后一次機會了。」

語畢,隼人便行經哮等人身旁逐漸遠去。

哮對著隼人的背影深深鞠躬行禮。

接著再向騎士團致謝與道別后,哮等人隨即快步趕往地下道。

未來有什麼挑戰在等待著他們,此時尚不得而知。

反体制派的實態究竟為何?幻想教團與審問會的戰爭又會划下什麼樣的句點?以及樹夕目前是否安好?

截至目前為止,前方仍舊籠罩在一片暗淡無光的黑霧之中。

然而……

「我們動身吧!——跑起來!」

哮不再迷惘。他已下定決心,要跟同伴們聯手抗戰到底。

縱使在這條道路的盡頭,將有多麼痛心疾首的悲劇在等待著他們,這份決心也不會改變。

***

鳳颯月難得踏著重重的腳步,沿著Alchemist公司第一研究所的走廊前進。

從他那粗野的腳步聲中所感受到的並非焦躁,而是興高采烈的喜悅之情。

杉波朱雀則是上氣不接下氣地緊跟在他身旁。

颯月側目看著她,露出得意笑容說道。

「喏,他回來了對不對?這次的賭注也是我贏羅!」

看見颯月那張得意洋洋的表情,朱雀像個小孩子一樣由衷懊惱不已,同時氣得猛跺腳。

「哼——!您太卑鄙了!上次的賭注也一樣,無論再怎麼選都是會長穩贏不輸吧?更何況草薙哮雖然確實回來了,但結果您還不是沒能逮到他嗎?」

「哈哈哈,那樣就足夠了。他無論是與我為伍或為敵,只要回到這邊,那他遲早都必定會主動前來找我。畢竟他最心愛的妹妹在我手上啊。」

朱雀冷眼看著開懷大笑的颯月,噘起嘴唇作出回應。

「連同這次的戰役,也全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嗎……一點都不有趣。您該不會是有辦法預知未來吧?」

「…………♪」

颯月臉上浮現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邊哼著歌邊豎起指尖代替指揮棒比划起來。

「關于粗制濫造一事已有報告回傳。即便是您,大概也對那個結果感到相當意外吧?實際上您應該很希望櫻花小姐可以殺死她才對。」

「嗯——?沒關系啊,反正那東西就算擺著不管也無法再造成任何妨礙羅。伊莉莎白鐵定是為了惡整我才派她上戰場,但想也知道那個廢物瘋子沒辦法吐露事實真相。因為除了已死的禁忌紅閃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夠說明事實真相的人羅。」

看著靈活地舞動指尖,平靜地如此說道的颯月側臉,朱雀忍不住一臉傻眼地搖了搖頭。

「您這人真可怕。您的乾女儿……要是得知故意放粗制濫造逃獄,讓她去殺光其家人的幕后黑手就是您的話,真不曉得她會浮現出何種表情呢?」

颯月微睜雙眼,揚起嘴角勾勒出一道如同新月般的弧線。

把這抹笑容視為回答的朱雀高舉雙手,輕輕聳了聳肩頭。

颯月邁步前行。毫不急躁地一步又一步,彷佛腳踏實地似地往前走。

如同指揮棒一般舞動的指尖描繪出流暢曲線,最后則是挾著垂直划破空間一般的勁勢直劈而下。

「那麼那麼——」

颯月如同渴望混沌降臨似地,綻放出炯炯有神的目光,佇立在眼前的一扇巨大門扉前面。

這扇門的另一側,是第一研究所的等級8實驗室。

這間實驗室的研究對象——則是百鬼夜行。

沉重的門扉自動開啟。

目睹另一側所呈現出來的光景,颯月臉上浮現出如同笑面貓一般的笑容。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elsper1137 發表於 2015-10-22 09:43 AM

本帖最後由 welsper1137 於 2015-10-22 09:45 AM 編輯

后記

好久不見,我是柳実冬貴。

不曉得第七集各位是否看得開心呢?由于劇情較為嚴肅,個人有點擔心各位讀者大人會不會感到消化不良。雖說捉對廝殺的激烈程度更勝以往,不過這回主要是描述被遺留在外側世界之小隊成員們的故事。

同時也是一篇以『復仇』為主軸的故事。

櫻花被迫面對與哮在第五集當中所遭遇到的同樣,似是而非之抉擇。這是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誅殺並不一定等于復仇。但若不殺死仇敵,就永遠消除不掉心中那股漆黑的負面情緒。而無論做出何種選擇,必然都改變不了最后的那個『空虛』結局。

可是,櫻花卻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不報仇』這個選項。

櫻花選擇背負起這份空虛,然而她再也不是孤單一人。相信從今以后,她必會與隊友們一同並肩向前邁進吧。

咦?但怎麼覺得某位白發大叔的樣子有點……剩余的就留待下一集再行揭曉。

話說,盡管接下來很想改聊一下胸部的話題,不過手邊還有几件事情得跟各位讀者大人報告一下。

第一件,是個人確定要在DRAGON MAGAZINE上刊登『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的短篇連載作品了。本系列整体而言,是一部殺伐氣息較重的作品,而覺得實在吃不消的你!以及認為「作者在后記總是左一句胸部右一句胸部,但這部作品根本就不像作者聲稱的那般常常露胸嘛!」的你!——

我將為了這樣抱怨的你!准備一份有泳裝、有打情罵俏、有愛情喜劇元素的小隊輕松日常生活情節,類似胃藥般的療愈小品!

敬請拭目以待!

接著是第二件事,這也是一項重大發表。

我想書腰那邊應該也有提到才對。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的動畫化企畫案正在進行中。

這不是什麼4月1日愚人節的玩笑。是來真的。

由于此事是我在寫這篇后記的兩天前才剛接獲通知,因此連我自己也大吃一驚。真的非常難能可貴,同時也由衷覺得這部作品能夠持續至今真是太好了。

只不過呢,目前還處在企畫進行中的階段,因此「還不到驚慌失措的時候」才是當下真正的實態。關于改編成動畫作品的這件事情,倘若各位讀者大人能夠耐心等候好消息,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我真的很開心!有機會欣賞到會動的哮及櫻花的可能性大幅提升了。

盡管這麼說無憑無據,但接下來我也會繼續努力創作,還請各位多多支持『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這部作品。

那麼,最后就是依照慣例致上謝詞。

每次總是精准地提供建議給我的責編S大人、這次需要設計的角色明明很多,卻仍聚精會神地繪制出精美成品的切符老師、總是格外細心地描繪漫畫版武打場景的華尾老師、還有在各方面都提供了相當多后援的富士見書房的各位工作同仁。

以及賞光拿起這部作品閱讀的各位讀者大人們,請容我在此向你們致上最大限度的感謝。

好戲還在后頭,敬請期待第八集!

柳実冬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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