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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1:52 PM

水城水城 -【戀獄劇場.四】與殺人忌共度裡盆會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5-3-8 02:14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我老家那邊代代都以殺人──以暗殺為業。」

    暑假即將到來,銳利老家的人約京輔過去見面。

    學院方面也二話不說就准許他外出,這下要跟銳利一起回老家了!

    原本以為整趟行程只有他們兩個,沒想到期末考後成功獲得假釋的煉子、綾花也跟著加入返鄉行列。

    然而紅羽家可是暗殺一族,搞得京輔提心吊膽。

    不料,抵達紅羽家後意外受到熱情款待,大家盡情享受獄外氛圍之餘,銳利卻始終擺著一張臭臉……

    LOVE=KILL!

    越愛越危險的硬派愛情喜劇第四彈,盛夏生活HIGH翻天!

【原日文書名】: サイコメ 4 殺人忌と裏盆會を

【原所屬文庫】: ファミ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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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1:56 PM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5-3-8 02:11 PM 編輯

開幕

    距離暑假只剩一星期左右,那天是學期快要結束前的星期一。

    當天,在『煉獄更生學院』的舊校舍穿堂里,大清早就擠了一堆學生嘰嘰喳喳。現場滿是刑務勞動後流了一身臭汗的汗味。

    「……該來的、還是會來。」

    脫掉運動鞋、換上室內鞋,京輔吞下一口口水。出汗的原因不單只有熱跟大量運動,這些汗水自背脊滑落。

    「沒問題的,哥哥!別擔心。」

    「嗯、好……說得也是。該做的都做了,應該沒問題吧?」

    最疼愛的妹妹——綾花替京輔加油打氣,他則下定決心並邁開步伐。朝著鞋櫃前方、擠得水泄不通的公布欄前進。

    就在那塊公布欄上,有張巨大的紙幾乎把整個版面蓋住,大剌剌地貼在上頭,害他內心的緊張感硬是節節升高。

    「啊。京輔同學,綾花妹妹!」

    處在最後一排的女學生註意到京輔他們兄妹倆後轉過頭來,睜大亞麻色雙眼。那女孩像在祈禱般交握雙手於胸前,京輔朝她「哦」了一聲並舉起手——

    「早啊,舞那。」

    「草、草安……啊嗚啊嗚。」

    「「…………?」」

    感覺舞那說起話來支支吾吾的,京輔跟綾花彼此互望了一眼。

    「你怎麼啦,小愛。結果跟自己想像的有落差嗎?」

    「不、不是!出來的結果不好也不壞,應該說我已經覺得很棒了,過程中也很努力——」

    舞那難以啟齒地止住話語,朝左邊看過去。京輔兄妹倆順著她的視線一瞄,動作不約而同定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有個女學生呆呆地仰望著紙面,全身細胞都抽空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張著空洞的雙眼,除了乾笑還是乾笑,腳邊躺著掉落的學生書包。

    「銳利、銳利!快回神啊,銳利————!」

    女學生已經進入失魂落魄的境界——有人站在另一邊狂搖她的肩膀,是天天戴著黑色防毒面具的煉子。不管她怎麼搖,銳利就是沒反應。

    她臉上掛著傻楞楞的癡笑,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狀態。平常總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酷樣,現在那副酷樣完全消失無蹤。

    綾花說著「好、好慘……」舉起雙手搗嘴,舞那則語帶哽咽地說「銳利……」最後是煉子「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哭著懇求她回神。

    看銳利的樣子只剩慘不忍睹四個字能形容,京輔心中突然竄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餵餵。我只是猜測喔,這家夥該不會——」

    「嗚嗚。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銳利!我明明教得那麼用心,為什麼……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不再看大哭特哭的煉子,他做了個深呼吸。

    然後看向引發這起悲劇的可疑元兇——布告欄。

    那里貼出一個禮拜前考過的『期末考』結果。

    煉獄更生學院第一學期期末考排名(十科加總)

    第一名 一年B班冰河煉子 一〇〇〇分

    第二名 一年A班早乙女神士 九八九分

    第三名 一年A班神谷綾花 九八二分

    第四名 一年B班阿久津真理 九二〇分

    第五名 一年B班剛力殺女 八六八分

    第六名 一年A班神谷京輔 八五五分

    ~~~~~~~~~~~~~~~~~~~~~~~中間省略~~~~~~~~~~~~~

    第十五名一年A班五十嵐舞那 七九四分

    第十五名一年B班安藤千尋 七九四分

    ~~~~~~~~~~~~~~~~~~~~~~~中間省略~~~~~~~~~~~~~

    第三十二名一年A班紅羽銳利 三〇五分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第三十三名一年A班逆神鬥真 〇分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喔,努力考還是有第六名嘛!前三名就不可能了。」

    「奇怪……咦,第三名?不會吧」

    面對出乎意料的好成績與壞成績,兩人各自感到震驚。兄妹倆的反應恰恰相反,過沒多久又盯在同個地方上。

    「話說回來,能考第一名……好強啊。會拿一〇〇〇分滿分的根本不是正常腦袋吧。」

    「煉子姊姊,你好棒唷?!不愧是哥哥的老婆!」

    「就跟你說不是老婆了——」

    「呼啉——」

    「跟她比起來…………」

    「————」

    銳利遭綾花白眼,她還在用空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成績。

    在三十三名考生中名列第三十二名。十科總分共三〇五分。

    寫在分數下方的『死』字是不及格科目數。

    「哈哇哇。銳利她,不、不不不不、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舞那考到中段名次,她一臉不安地說著。

    舉行期末考前,班導師曾經說過這段話——

    『可別以為染紅答題紙就沒事了。』

    ……就是這樣,不知道是否能平安無事。

    煉獄更生學院,這里是所專門讓殺人犯學生上課的超常學圜。

    一旦撂狠話動手就有可能不擇手段,會被幹掉——不及格數多成那樣的銳利將遭到血祭,這件事幾乎可以確定。

    「銳、銳利——」

    「抱歉。」

    正當京輔忍不住攀談時,銳利就出聲道歉了。

    她終於從虛脫狀態下回神,將京輔等人看過一遍——

    「對不起……看樣子,我的人生就要在這結束了。這些日子多謝大家照顧。來這邊上課的時間雖然只有四個月,但還滿開心的。很高興能跟你們幾個一起過。真的很感激。然後,在這說聲再見……連我的分一起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平安畢業喔?”我會在陰間替你們加油的。」

    銳利臉上浮現一抹萬念倶灰的微笑。

    「「「………………」」」

    那笑容太令人心痛了,在場每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映才好。

    「——好了,該走了。」

    輕輕推開抱住自己、一動也不動的煉子,銳利動手拎起學生書包。

    接著以極度不自然的清新嗓音開口——

    「一直呆站在這也不是辦法,我們快點回去教室吧?要好好享受最後那點時間才行!趁暑假還沒到,我想留些愉快的回憶……等補習開始,我就只剩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整個人狂笑起來,鐵銹色雙眸不帶半點光芒。京輔不敢正視一臉慘樣的銳利,他忍無可忍地別過臉去。

    「……我們不是說好了,所有人都不能送死嗎!」

    「銳利姊姊已經壞掉了……」綾花邊說邊顫抖,舞那則說「銳、銳利……」大量淚水無法克制。煉子則當場癱坐在原地。

    「哼哼哼?哼?」

    銳利將京輔他們全拋在腦後,一個人走向教室。嘴里邊哼著歌,腳步輕盈地一蹦一跳、越走越遠,看著那抹背影,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X X X

    ——放學後。

    教室里只剩小貓兩三只,京輔他們還是很擔心銳利。

    「那家夥,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擡頭看向框在鐵格外的天空,嘴里小聲說著。在那之後——銳利上課時收到發回來的考卷,她的表現一直很開朗。

    除了道德倫理外,其他全都不及格。銳利的爛成績緊追在雞冠頭後面,班導師久琉宮飆了一堆像是『笨蛋』『白癡』『腦殘』『智障』『一年A班之恥』『貧乳』『奶子跟腦只有小學生等級』『胸部AAA(Triple A)成績F』『去死吧!』之類的臭罵,銳利卻始終面帶微笑。那種感覺太不舒服了,連久琉宮都罵不下去,直到早上的課結束都沒再說半句話。

    不過,久塯宮當然不會這樣就算了……

    『——紅羽銳利。你給我過來!』

    第五節課結束時,銳利遭久琉宮掐住後頸,硬是帶到教職員室去。

    已經被抓去將近一個小時了,人還是沒回來。

    銳利被抓去後不知道下場會怎樣,光想就坐立難安。京輔在教室內轉來轉去,煉子看了「嘶咕——……」地嘆了口氣。

    「別擔心嘛。你冷靜點,京輔。」

    「沒錯沒錯。你冷靜點啦,哥哥。」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剛才似乎一直興致勃勃地聊著某種話題。綾花將椅子轉過去,跟後面的煉子面對面,拿筆在筆記本上寫啊寫。

    「逛街、唱卡拉OK,去遊樂園、水族館、動物園、電子遊樂場、女僕咖啡廳,吃燒烤、看電影、參觀美術館、參加夏日慶典、海水浴場、逛同人誌即賣會、防毒面具展……你還有哪些地方想去的,煉子姊姊?」

    「我想想喔,唔?嗯……啊,我想去參加夏日音樂祭!SUMPANI!聽說,之前報了好幾場音樂祭、每次都臨時取消的謎之樂團『AND MORE』,今年總算要現出真面目了。」

    「咦,真的嗎!?可是,票早就賣光了吧?」

    「別擔心,綾花妹妹。我可是有門路的。」

    「有門路!?難道說,你是……」

    「呼咻——沒錯。我也不打算瞞下去了,其實我是『GMK48』的——」

    「難道你是賣黃牛票的!?」

    「才不是!」

    「…………你們兩個,一直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麼啊?」

    「我們在排暑假的預定行程啦,哥哥。」

    「在聊約會計畫啰。」

    「約會!?」

    某人聲音好激動。

    舞那也跟著大叫「唔耶耶耶耶!?」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嗯。綾花跟煉子姊姊,既然已經考進學年前三名了,就會得到假釋許可不是嗎?所以啰,機會那麼難得,就先來討論一下之後的計畫——」

    「也就是要先決定去哪玩啊。會放一個禮拜的假,可以安排好多行程,想去哪就去哪!」

    「嗯嗯!雖然哥哥不能去很可惜……但跟煉子姊姊來趟兩人約會感覺也很不錯。欸嘿嘿。真希望暑假快點來?」

    「對啊快等不及了?快點來吧,來吧暑假!」

    「餵慢著。」

    兩人面對面圍著一張桌子,突然間砰的一聲!有只手掌打在上面。

    「那種計畫,我可不記得有同意啊?」

    「「咦?」」

    綾花跟煉子紛紛看向京輔。

    「幹麼非要你同意不可?」

    「就是說嘛。有權力許可的是學院才對吧?又不是你。」

    「咦?」

    遭受到出乎意料的反擊,京輔整個人氣勢矮去半截。

    這時又被人用力補上一刀。

    「哥哥希望綾花能脫離你獨立吧?所以說,哥哥得先脫離綾花獨立才行!」

    「我知道你是妹控,但這樣會不會幹涉太多了?你做出那種行為,只會讓綾花妹妹的世界越來越狹隘喔?」

    「不對,我的意思是——」

    「難道說,哥哥你不相信煉子姊姊的為人嗎?你擔心綾花跟她兩人獨處嗎。該不會到現在還想說這種話吧?」

    「呼咻——討厭啦,綾花妹妹……京輔希望你能『跟大家和平共處』,應該不會說出這麼自私的話吧?」

    「唔——」

    被人講到痛處,京輔的目光開始飄移起來。

    接著硬逼自己擠出這段話:

    「可、可是……就那個啊。銳利正在水深火熱,你們兩個自己去逍遙也太沒同學愛了吧。難道都不擔心那家夥會怎樣嗎?」

    「會擔心啊,但擔心又能怎樣?考試考到不及格,還不是銳利姊姊自己搞出來的。」

    「嗯嗯。這就叫自作自受!她是考不及格沒錯,但我覺得應該不至於被殺啦。你跟舞那都擔心過頭了。銳利辛苦成那樣,我們要代替她好好享樂才行——就是這麼一回事,要去哪?」

    「……根本講不聽啊。」

    煉子也好、綾花也罷,看起來她們滿腦子只剩假釋約會。

    信賴歸信賴,煉子可是生化人等級的殺人狂。自家妹妹要跟那種人在視線範圍外獨處一星期,他實在很不願意。

    除了銳利還要擔心別的事,令京輔感到一陣無力。

    假釋期間會有戒護官跟著,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吧……

    「啊!?」

    就在這時,舞那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教室前面的門開了,有個學生進到教室里來。

    「銳利,你還好吧!?」

    「銳利~~~~~~~~~!你沒受桑八!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呀啊!?」

    舞那跑過去時跌了個狗吃屎,銳利趕緊避開那記擒抱。

    走廊上喀咚一聲!撞出很響亮的聲音。

    「嗯、嗯嗯……我很好。倒是舞那,你沒事吧?」

    「哈嗚嗚?堆、堆不起……」

    舞那按住撞到的頭,銳利則看到傻眼。

    她的樣子已經恢複正常,沒有之前那種不自然的開朗。身上也沒看到久琉宮留下的調教痕跡,各個部位都好好地接在原處。

    京輔繼舞那之後跑來,開始確認銳利的安危。

    「餵,銳利,久琉宮那家夥,那個……你有被她怎樣嗎?」

    「沒怎樣。不過——」

    銳利的目光從京輔等人身上挪開……

    「補習跟補考都免了。」

    「「「「…………咦?」」」」

    銳利淡淡地說著,其他人則一起發出疑惑的聲音。煉子跟綾花也不繼續討論了,她們紛紛看向銳利。

    銳利的樣子莫名不悅,京輔則朝她提問:

    「全免……真的假的?」

    「嗯。暑假期間的補習跟補考,我可以不用參加……不過她改出一堆功課給我做就是了。」

    「喔,這樣不是很好嗎。不會鬧出人命了!」

    「哈哇?這、這樣就放心了……恭喜你,銳利!」

    「唔?嗯。是喜事一樁沒錯,但還真稀奇呢。久琉宮老師居然通融得這麼乾脆。」「會不會是考太慘了引發惻隱之心?還是你出賣肉體?」

    「……蛤?怎麼可能出賣肉體啊。」

    銳利半垂著眼瞄過去。

    她先是斜眼看京輔等人,接著撩起頭發說:

    「其實是我被老家的人叫回去啦。」

    ——銳利不屑地丟下這句話。

    京輔、舞那、煉子,這三人同時「「「咦!?」」」了一聲。

    「老家……是那個老家嗎?不是已經斷絕關系了嗎?」

    「我也以為是啊。聽久琉宮講,好像一直都有在問我的近況……真夠衰的。我寧可選補習。」

    「哈哇哇。他們會叫你回去,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嗯。聽說是『想看看我的樣子』,誰知道……總之很可疑就對了。居然不惜跟學院施壓,硬要把我叫回去。」

    「……銳利姊姊的老家,聽起來好像很危險?是黑道之類的嗎?」

    綾花是這群人之中唯一不清楚銳利背景的,她歪過頭去。

    銳利苦笑著說「不是啦」——

    「我老家那邊代代都以殺人——以暗殺為業。是黑道還比較好一點。我親戚全都是『暗殺者』,大家都殺過人。」

    「咦!?你說什麼,聽起來好恐怖……」

    得知秘密後綾花嚇到了,整個人向後退去。

    煉子則「呼咻——」地笑著。

    「別擔心,綾花妹妹。銳利殺不死人。跟你還有京輔一樣,殺人數都掛零。雖然在表面上宣稱殺過六個人就是了。」

    「咦咦!?原、原來是這樣啊……?」

    綾花仔細盯著銳利瞧。她嘴里自言自語著「跟綾花一樣……」然後又鼓起臉頰嗔道:「……好不容易才配好對的!」

    鋭利則稍微聲了下肩膀。

    「……總之,就是這樣啰。暑假回老家的這段時間,我都沒辦法接受補習。對了,還有一件事——」

    下一秒,銳利的語氣變了。

    像刀刃般銳利的鐵銹色眼眸直直射向京輔。

    ——接著,她開口道。

    「除了我之外,他們還叫某人一起過去……京輔,就是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5-3-8 02:12 PM 編輯

第一幕 染血的牢籠

    8月12日(星期一)雨

    今天很早就起來了,去幫大家送行。

    一個人真的好害怕,好寂寞。

    但我還是強顏歡笑……

    今天開始要孤孤單單一陣子了。

    不止這樣,放眼望去全都是些很可怕的人。

    不知道會遇到多麼可怕的事。

    真的好害怕。

    所以我一整天都關在房間里,呆在里面寫作業。

    出去外面好可怕,我不敢去餐廳也不敢去福利社。

    肚子會餓就喝臭掉的水。

    用這種方式墊墊肚子。

    要素我也考進前三名就好了……

    一想到這,眼淚就停不下來。

    大家現在怎麼樣了呢?

    希望他們能連同我的分一起開心一下。

    說到煉獄更生學院的暑假,從八月十二日起至十九日止為期一個禮拜。

    由於十號跟十一號是周末,所以會變成九天連休。

    京輔他們上課上到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先在學院打發時間,星期二早就離開學院。之後坐戒護車去到島的邊緣,接著又搭很久的船。

    搭乘小型渡輪在海上搖來晃去,搖了半天以上。過了一晚後來到日本本土,再次搭戒護車移動。此時在車內——

    「…………唉。」

    銳利出聲嘆了口氣。這不知道是第幾次,感覺快破百了。

    特別是離開學院後,銳利看起來憂郁到不行。

    「我說你,這麼不想回老家啊?」

    「不想啊。看也知道吧……去死一死。」

    她無力地靠到椅背上——

    「……真的很鳥。各方面。」

    「各方面?」

    「對啊。光是回老家就很煩了,多余物體還跟過來。」

    「用多、多余物體形容也太……」

    「好過分喔,我們是擔心銳利才來的耶!嘶咕——!」

    「沒錯沒錯,太過分了!我們可是取消預定行程跟來的喔!?應該對我們說聲謝謝才對吧?傲嬌什麼。」

    有人對銳利的發言大聲抗議,正是原本對約會超興奮、樂到偷笑的煉子跟綾花。跟京輔他們面對面,兩人並排坐在另一端的椅子上。

    銳利「……唉」了一聲並按住額頭。

    「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還不是不爽我跟京輔兩人同行才硬要當跟屁蟲的。在想什麼有夠明顯,你們兩個。」

    「啊……難道說,已經寫在臉上了?」

    「討厭——你要振作點啦,煉子姊姊。這樣不就泄底了嗎?」

    「不,戴防毒面具根本看不到吧。」

    ——你也吐個槽好嗎,老妹。

    自從那件事過後,感覺綾花就很黏煉子,到了十分誇張的地步。

    『暗殺者之家』——明明要去那種極度不正常的地方,她們兩個興致卻很高昂,一路上呈現興奮狀態。

    這兩人利用可以離開學院的假釋期,硬是跟著拜訪不請自去的銳利老家。京輔不希望綾花遭遇什麼危險,一度強烈反對,不過……

    『你打算丟下綾花嗎,哥哥?』

    被人這樣含淚地擡眼哀求,他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除此之外——

    「各位同學,還有兩、三個小時就到啰?在那之前會停靠一次便利商店,想買什麼請跟我說。要吃午餐了。」

    駕駛座隔在鐵籠外,一名男性坐在上頭問話。他是煉獄更生學院一年B班的班導師,擔任京輔他們的戒護觀察官。跟久琉宮同屬超一流殺手的『毒物使』化身同伴陪同,應該多多少少能放心一些。

    聽到毒島的話後,綾花睜著閃亮亮的眼睛叫道:「便利商店!」

    「總算要從每日吃廚余的餿水生活中解放了!?」

    昨天的午餐、晚餐,甚至是今天的早餐,全都是『剩飯便當』(過期品)。京輔等人平時根本吃不到像樣的食物,就連便利商店的便當都變成珍饈美饌。

    車內頓時充滿活力,大家紛紛出聲點餐。

    「我要鹽味肋排便當!」

    「綾花要最貴的便當!」

    「我要充電十秒就可以頂兩小時的東西!」

    「……那不就跟平常一樣嗎。」

    「嗯?對耶,說得也是。那我要菠蘿面包!」

    「吸不動吧。」

    「嘶咕——……」

    「神谷同學是肋排便當,神谷妹妹是最貴的便當,冰河同學是果凍飮料,沒錯吧?我知道了。紅羽同學要吃什麼?」

    「隨便。吃什麼都可以。」

    「這樣啊。那麼,我就隨自己的眼光挑啰。」

    「毒、毒島老師的眼光……」

    綾花表情微妙地看著毒島。

    毒島穿的不是平常那種破舊西裝,而是便服——色彩看起來很毒的夏威夷襯衫。戴著一副墨鏡、頭上頂著草帽。

    毒島察覺綾花在看自己,一臉詫異地問她。

    「我的眼光有什麼可疑之處嗎?啊……會不會是,我替你們選的衣服不合兩位的意?」

    「……嗯。」

    綾花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看看她身上穿的,是以淡紫色為基調的花朵連身洋裝,配上有透明感的白色針織衫、駝色的及踝編織涼鞋。

    「坦白說,並不是不好看。可是——」

    「就是因為好看才惡心啊。」

    綾花講得吞吞吐吐,銳利接著把話說完順便酸了幾句。

    「……還有啊,這算什麼?新的性騷擾手法嗎。」

    銳利抓住身上衣服的衣襬,擺出一張臭臉。她跟綾花一樣都穿便服,身上穿的是露肩T恤,外加超短熱褲。

    毒島「啊——……」了一聲並摸摸胡碴。

    「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紅羽同學有雙美腿對吧?我想在搭配上盡可能活用這項優點。但下半身露很多,為了講求整體平衡,才讓上半身也跟著露一些!至於神谷妹妹,因為你的名字有『花』,我才選搭那種圖案——」

    「「惡心。」」

    銳利跟綾花的意見完全一致。

    「說我惡心!?」毒島受到打擊之余還被兩人狠瞪……

    「幹麼想那麼深入啊,真惡……明明是個臭酸的中年大叔。是想怎樣?自以為造型師嗎?平常穿的西裝又很不優,惡斃了!」

    「私底下妄想我們穿什麼衣服合適,一邊盯著造型指南,光想就讓人發毛,好惡心……綾花的衣服也好、銳利姊姊的衣服也是,尺寸完全吻合就更惡心了。你到底選得多投入啊,好惡!」

    「咦咦咦……」

    被人左惡心來右惡心去的,毒島已經快哭了。

    這種反應又讓惡心指數加倍。

    「用不著說得這麼難聽嘛?我花了整整一天構思呢,好過分……基本上,只要穿起來合適就好了嘛。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可可愛愛、漂漂亮亮才對!神谷同學你也這麼認為吧?」

    「咦?啊,呃……」

    京輔突然被人問到,一時之間有點困擾,他身上穿著簡單的POLO衫搭牛仔褲。

    樸素的樣子跟女孩子們形成強烈對比。毒島那時說「男生穿這樣就好了」,隨便找了件衣服給他穿,他也心知肚明。不過——

    「是啊。我個人覺得很棒喔,毒島老師!」

    「……京輔?」

    「……哥哥?」

    回看銳利和綾花的白眼,京輔說道:

    「仔細瞧瞧,你們的打扮都很不錯不是嗎?銳利看起來非常漂亮,綾花又很可愛。跟你們的氣質都很搭,光看就很舒服呢。」

    話一說完,兩人的臉都紅了起來。

    「什……說什、說什麼漂不漂亮的很蠢欸?別露出色色的表情啦,大變態!你也是惡心鬼!在說什麼蠢話啊!?」

    銳利手忙腳亂地遮掩外露的肌膚,另一邊——

    「欸嘿嘿。謝謝誇獎,哥哥!聽哥哥這樣誇獎綾花,討厭的感覺都不見啰!」綾花笑容滿面地沈浸在開心氛圍里。

    「……你們兩位,對待我的態度怎麼差那麼多啊。雖然已經習慣了。」

    毒島一副陰郁樣,繼續專心開車。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在旁邊靜觀其變的煉子說「換我換我換——我!」一股腦地站起——

    「問你問你!我打扮起來怎樣,京輔?」

    「嗯?啊啊——」

    被人這麼一問,京輔朝煉子看過去。

    煉子跟大家不一樣,穿的是自家便服,並不是毒島搭配的衣服。

    她上半身穿著背心一件。不過,兩只手都剌著密密麻麻的民族風圖騰,脖子上還掛著皮繩項煉,再加上那對豐滿過頭的胸部,看起來實在很震撼。

    煉子下半身穿著刻意刷破的牛仔褲,腰上綁著連帽衫。

    「嗯。還好,看起來挺不賴的啊?」

    「就這樣?」

    「對。」

    「……………………」

    煉子不繼續擺她的模特兒POSE了。

    她默默地坐下,拉拉綾花的衣角。

    「吶吶。京輔好冷淡喔。」

    「對、對啊。你怎麼了,哥哥?」

    感覺有視線往自己別開的臉上射來,京輔依然選擇無視。

    在他心里,有種感覺在流竄。

    (啊啊,可惡……不行,沒辦法保持平常心。怎麼會這樣啊……)

    他咬著牙回想。

    前幾天,在煉獄更生學院里發生了某件事。

    綾花特別嫉妒煉子她們幾個女學生,還去教職員室里偷東西——原本就這麼計畫——拿走了那把獵槍,打算射殺她們。

    就在那時,阻止脫韁野馬綾花的人正是煉子。

    後來,綾花就很中意煉子,企圖讓煉子跟京輔的關系更進一步。

    ——到這都還好。算是圓滿收場,不過……

    (為什麼一看到那家夥,我就……這麼慌亂啊。)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京輔內心對煉子就有『某種』改觀。

    雖然他並不知道具體而言是什麼樣的感情,但就是冷靜不下來。

    言談、一舉一動、外貌——對煉子的點點滴滴越來越在意,開始變得心神不寧。這真是太令人反感了。明明很反感卻又覺得開心。

    兩相背離的情感在體內交戰……

    (一旦兩情相悅就會被殺的。你要振作點啊,神谷京輔!)

    事實上,他隱約感覺得到。自己對那個造來殺人的殺戮機關——冰河煉子已經開始有意思了。

    京輔極力想否定那種感覺,出手拍拍自己的雙頰。

    X  X  X

    「目的地到啰,各位同學。麻煩大家下車。」

    半路上停靠便利商店後,他們又開了兩個小時多——喀鏗,一記重裝解鎖聲響起,戒護車的後廂門開啟。

    剌眼的陽光及蟬叫、酷似浪潮的樹葉沙沙聲迎面而來。

    「哇?是外面的世界耶!」

    「自由的空氣聞起來好清新!」

    門一開啟,綾花跟煉子就往外沖,京輔也跟在她們後面離開車子。涼爽的微風吹來,讓滾燙的肌膚降溫。

    一面伸懶腰一面仰望夏日晴空,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的竹葉映入眼簾。

    「這里是哪啊……」

    由於戒護車的車窗上貼著不透光膠布、設有鐵柵,沒辦法確定一路上走過哪、經過哪些路線,所以無從斷定目前所在。

    「……有山?」

    先朝四周環視一圈後——

    ——『某樣』東西立刻竄入眼中。

    「這是什麼玩意?」

    「看起來很像神社的門……」

    「感覺……好大喔。」

    並排站在呆杵原地的煉子和綾花身旁,京輔也擡頭看起『那樣』東西。

    在一片綠油油的竹林里,屋頂鋪著瓦片的門格格不入地聳立在那。

    成對的門是木造材質,足足有十公尺長。金屬物件上都施了細致的裝飾,上頭有銹蝕痕跡及苔蘚,還有陳年汙漬,給人一種歷史淵源深遠的感覺。

    而這些東西全都是紅色的。

    鋪在屋頂上的瓦片、巧奪天工的金屬裝飾、經年累月下劣化的門扉,全都染得一片赤紅。看起來就像用血塗過一遍……

    「……哼。門的品味還是一樣低俗。」

    一行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銳利在他們背後不屑地吐槽道。

    京輔問話時滿腦子不敢置信。

    「吶,銳利。這里該不會是……你的老家?」

    「……很遺憾是。雖然沒有掛門牌就是了。你看那個,那是我們家的家徽。」

    銳利擡手指向某處,左右門扉上各有一個圓形裝飾。同是一只鳥折起翅膀的花紋,每根羽毛都像刀刃般、磨得銳利光滑。

    聽完不帶情緒的說明,煉子跟綾花發出興奮的叫聲。

    「好厲害,太厲害了!原來你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啊,銳利!?」

    「里面不知道是怎樣耶,這整片都是!?感覺已經超越住宅等級了啊!」

    「……不怎樣。沒那麼誇張啦。」

    「呼咻——裝謙虛出,又來了?」

    「又來了?要表現謙卑留給胸部就好了嘛。」

    「啊啊好煩,嘰嘰喳喳的!」

    銳利嫌她們煩,煉子跟綾花則處於興奮狀態,這時毒島走向她們。

    他摘下太陽眼鏡並將它掛在胸前——

    「唔哇,這大門還真氣派……該怎麼進去才好?」

    他轉轉頭環視周邊。

    門板關得密不透風,連在左右兩側的高聳石垣看不到盡頭,一路延伸到竹林里去。也沒看到對講機之類的設備。

    「紅羽同學,你知道怎麼進去嗎?」

    銳利接收到疑問後「……嘖」地咂了下舌說:

    「等一下門自己就會打開吧。反正,我們的行蹤早就被發現了……用不著大聲嚷嚷也會放人進去,閉嘴等它開就是了。」

    銳利說完還賞毒島一記白眼。

    毒島則怯怯地「咦」了一聲。

    「你態度怎麼那麼兇呢!?話說回來,現在講可能有點晚,但對老師應該使用敬語才對吧。跟久琉宮老師講話明明都用敬語,這是差別待遇嗎?霸淩嗎?我雖然心胸寬大但不是M,太囂張的話小心我調教——」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就在毒島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時,事情發生了。門發出嘰嘰嘰的聲音,開始朝內側敞開。

    所有人全都陷入僵直狀態,緊盯著逐漸敞開的門不放。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石板路。先是一條平緩的步道,之後連向不可能出現在家中庭院的特長階梯。階梯外側則有一大片豐沛綠意蔓延。

    除此之外——

    還有一條長長的紅色人墻。

    「「「「…………!?」」」」

    京輔他們就甭提了,連銳利都屏住呼吸。

    位於階梯兩端,在那條石道上,有好幾十名身著唐紅色和服的男女老少排排站著,擺出迎接來訪賓客的陣仗。所有人都低著頭,雙唇緊抿。

    ——鴉雀無聲。

    京輔他們嚇到不敢動彈,就在眼前……

    「歡迎蒞臨。」

    突然從門後竄出一張慘白的能面。

    「呀啊!?」「咿啊!?」「嗚哇啊啊啊啊!?」

    綾花和煉子嚇到跳開,京輔也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位女子戴著能樂面具遮住臉,就站在庭院的入口處。她穿著像乾涸血色的茶紅作務衣。

    「歡迎你們來到紅羽家。」

    飄忽的聲音不帶情緒起伏,那名女子前來迎接京輔一行人。

    京輔等人反應不過來,銳利則代替他們「……嘖」了一聲。

    她將包包甩到肩膀上,穿過門扉時說:

    「……讓人不爽的接風陣仗就免了,快點帶我們回家里去。」

    銳利語氣不快地放話。

    女子將雙手置於身前,畢恭畢敬地一鞠躬。

    「小的遵命。歡迎您回來,銳利小姐。」

    「好啦好啦,我回來了。」

    銳利一臉不耐煩地對女子的問候做出回應,接著就轉頭看向後方。眼神看起來是前所未有的不悅——

    「你們幾個,還楞在那邊幹什麼?」

    「……喔、好。」

    被人催促後,京輔他們便怕怕地走進紅羽家大門。

    「打擾——了……」

    「不、不好意思……」

    「交給你啰~~~!」

    「冰河同學。請你不要激怒對方。」

    「……哼。」

    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銳利轉向前方。那名女子移動到樓梯前面,像在引導京輔一行人般伸出手示意。

    「請往這邊走。」

    至於那些列隊站在階梯兩側的人,自從京輔等人出現後,沒有半個人擡起頭過。也沒有開口。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彈跡象。

    就算女子踏上階梯、京輔等人跟在後頭前行時也是一樣。

    石階旁有一連串紅色和服綿延,京輔戰戰兢兢地爬著樓梯。

    「吶,哥哥。這些人是活人嗎?會不會是人偶啊?」

    「別問了,會被那些人聽到喔!?別說那麼失禮的話——」

    「我看看……喔?應該是活的沒錯!摸起來很軟,還熱熱的呢。而且這家夥的奶好大喔!京輔,你也來摸摸看嘛。我揉我揉……」

    「你在幹什麼啊,白癡喔!?快把手拿開啦!」

    「呵呵。話說回來,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欸!好?好玩喔!機會難得,綾花你也隨便挑個人揍一揍肚子紆解壓力——」

    「不準啊啊啊啊啊!你們兩個,活得不耐煩了嗎!?」

    「……被宰掉最好。」

    某人這句話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X  X  X

    一路上看管綾花跟煉子,一行人終於爬到上面了,一棟單層樓的氣派日式建築就在那迎接京輔等人到來。跟那扇門一樣,從瓦片到墻壁全都是紅色——隔著特別龐大的主屋,可以窺見幾棟別館屋頂。

    廣闊的庭院里有著水池,朱色鯉魚就在里頭遊來遊去。錦簇遍開的花朵也是紅色。雖然都是紅色系,顏色深淺還是有些微差別,搭上自然綠意形成背景,帶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對比。

    「請進。」

    一行人在能面女的招呼下進到屋子里。

    走在遮有房檐的屋緣通道上,大家很快就被帶到一間大和室。

    占地約有十五張榻榻米大。和室深處有個壁龕,里頭裝飾著掛軸及日本刀。榻榻米和薰香味融和在一起,房里飄散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請到這個房間來,在這稍待片刻。」

    那名女子跪地叩拜後就離開和室。坐在排成一橫列的紅色坐墊上,京輔他們張望起雅致的會客室。就在他們眼前,有個同款的紅色坐墊擱在那。

    「真、真厲害啊……好像時代劇里的場景。完全沒有真實感。」

    「那邊那把刀,應該是真刀吧?好想摸摸看?!」

    「我勸你別摸,綾花妹妹。如果是妖刀該怎麼辦?」

    「搞不好那把刀還砍過人呢。看起來大有來頭。」

    「………………」

    女子走後大家就開始說些有的沒的,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銳利卻始終保持沈默、不發一語。

    從房間里看出去可以看到中庭,鹿威的聲音在該處敲響。

    就在此時——

    「歡迎蒞臨府上,承蒙各位賞光。」

    一道高雅的聲音傳來。

    女子離開後換另一個人出現,是名年輕的女性。

    「…………?」

    瞬間,銳利的身體緊繃起來。

    京輔他們也閉上閑聊的嘴,紛紛凝視起該名女性。

    最引人註目的是那頭純白發絲。白發用發簪綰起,跟年輕女性的外貌極不協調,給人一種病入膏肓的感覺。

    接著是她的衣著。外頭披著紅色的長襬羽織,里頭穿著白如發色的喪服——又像死者裝束,是件薄薄的單衣。

    那名女性緩步進入屋內,在坐墊上落座並開口道:

    「初次見面。妾身是『紅羽本家』第二十九代當家——名喚紅羽芙蓉。就此會過幾位。」

    說完便行了個禮。她用宛如血色化妝的瞳眸看視京輔一行人。

    毒島惶恐地朝對方鞠躬。

    「初次見面,您好!我是煉獄更生學院的老師,名叫毒島霧都。按原定計畫並不是我,而是級任老師親自過來拜訪……」

    「妾身已經聽說了。據說,是因為校內有匹悍馬非久琉宮馴馭不可。」

    「……是的。實在拿他沒辦法,您說得沒錯。」

    悍馬是指雞冠頭吧。久琉宮一開始還在開心『這樣就不用幫那家夥補習了!』沒想到雞冠頭聽說後卻開始耍賴大鬧特鬧。

    他失控起來實在不是蓋的,所以戒護觀察官就很幸運地換成毒島了。而在變更人選後,這次換成久琉宮大暴走——最後傷亡慘重。

    具體來算,舊校舍已經呈現半毀狀態,一年級生里更出現十三名傷患。

    「呵呵。百忙之中,承蒙各位遠道而來,萬分感激。在此代表紅羽家致上謝意。接下來……」

    芙蓉轉眼看向銳利。以既柔且溫婉的聲音說道:

    「歡迎回家,銳利。久別一見令人備感欣喜呢。」

    「————」

    銳利依舊緊抿著唇瓣,視線盯住中庭一會兒——

    「……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安排那種陣仗?」

    她低聲問道。

    聽聞銳利詢問,芙蓉反倒答得充滿笑意。

    「原來是那件事。由於你時隔半年才回來,我想讓大家出去迎接你。為了接風,我把分家的人都叫來了。」

    「……拜托你別多管閑事,母親大人。」

    「「「母親大人——!?」」」

    京輔等人同時迸出高八度的驚呼。

    芙蓉說著「是的。」頷首後繼續說道:

    「小女平日受各位照顧了。能與大家見上一面實在欣喜。冰河煉子小姐、神谷綾花小姐……神谷京輔先生。」

    芙蓉擡眼將京輔等人依序巡過一遍。

    還沒自我介紹就被叫出全名,煉子「嘶咕!?」一聲並向後仰去。

    「怎麼會,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難道是讀心術!?」

    「不是的。只是事先打聽罷了,冰河小姐。至於您是何方神聖,妾身也有所耳聞喔?」

    「……啊,是。」

    直接帶過煉子的耍笨搞笑,芙蓉改看向綾花那邊。

    「聽說您是位非常仰慕哥哥的妹妹,真希望我家的孩子們能和您看齊。兄妹感情和睦,實在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欸嘿嘿。對吧對吧?綾花跟哥哥,我們兩個是世界上最相親相愛的兄妹!」

    對綾花的笑答報以微笑,芙蓉又將目光移至京輔身上。

    紅羽家當家——銳利的母親和他四目相交,讓京輔緊張起來。

    鮮紅的血色雙眸瞬間瞇起。

    「接下來,這位就是京輔先生吧?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

    「……母親大人。您為什麼把京輔叫過來?」

    芙蓉單手撐住下巴、仔細地觀察對方,銳利則朝她出聲詢問。那嚴肅語氣不像對親生母親該有的態度。

    「邀京輔這個外人回家作客,您究竟有什麼打算?」

    「問這什麼話呢,銳利……這種事,哪還需要問。」

    芙蓉的艷紅唇畔依舊笑意不減。

    她用余光朝京輔一瞥並說道:

    「愛女有了交好的男伴——聽到這種消息,為人母的難免都會掛心不是?再者,你是紅羽本家的長女。親眼評定銳利的未來夫婿,在族里可是件大事呢。」

    「…………唔——」

    芙蓉一席話不容他人置喙,銳利聽了不禁辭窮。

    「誰、誰說要選那家夥當老公了——」「話說回來,不是早就跟我斷絕親子關系了嗎?」「都過那麼久了,現在才插手管我的事……」當事人發完一堆牢騷後——

    「您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是想除掉京輔吧?」

    ——滿是不信任地回問對方。

    女兒直盯著母親看,眼神里帶著濃濃的猜忌。

    另一方面,芙蓉接下女兒的視線後,苦笑著說:「你啊……」

    「客人不是用來除的,該好好招待才是。別說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話好嗎?媽媽我啊,聽了好難過。」

    「………………」

    看母親「傷心難過」地舉起袖子掩拭眼角,銳利的臉色跟著難看起來。

    看樣子不像在說謊,但聽起來又不像真心話。

    總之對方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京輔在心中做下結論。

    鹿威的底端打在巖面上,敲出清新宜人的聲響。

    「至於款待的部分,各位。今天天氣非常炎熱,想必大家都口渴了吧?這就上些清涼的麥茶——神樂?」

    「——是,芙蓉大人。」

    有人回應了芙蓉的吩咐。

    來自敞開的拉門後側,一名少女現身在眾人面前。

    「失禮了。」

    聲如其人,是個散發透明感的美少女。

    她身上穿著緋色的和式華服,鐵銹色發絲束在頸邊。和發色相同的鐵銹色眼眸呈狹長鳳目,眼里盈滿跟那張稚氣臉孔不相襯的銳利光芒。

    那容貌凜然生姿,和京輔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某位人物極為神似。

    「……啊。」

    銳利嘴里不自覺發出慢半拍的聲音。

    少女——神樂端出紅漆盤並擱在榻榻米上,朝大家行了個禮。接著將盛滿麥茶和冰塊的玻璃杯一一端給客人。

    「請用。」「謝謝。」

    「請用。」「啊,感謝……」

    「請用。」「謝謝?」

    「請用。」「哇,謝謝你!」

    她依序將茶遞向毒島、京輔、綾花、煉子,最後才端給某人。

    「……請用。」

    「嗯,謝——」

    神樂將玻璃杯遞至銳利面前。

    銳利才剛要端住杯子——

    「去死吧。」

    神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手腕,直掃銳利的咽喉。

    X  X  X

    ——鑫。異常尖銳的聲音響起。

    銳利的玻璃杯被人從旁一分為二,麥茶自斷面湧出。

    「……唔!?」

    銳利迅速向後抽身,避開神樂的奪命兇器。同時間右腳一劃。

    裝在指甲尖上的五把刀——扁爪刀『朱裂』由下往上揮去,阻斷神樂的追擊。玻璃杯從銳利手中離去、飛舞在半空中,這次又被人筆直劈開。

    「還逞強!」

    神樂喊道,執拗地追殺過去。

    銳利重新穩住身體並跳開,對方則以猛烈之勢襲上。

    她手上握著某樣暗器,是開屏的鐵扇。那是把全長近三十公分的大型扇子,白銀色的扇骨迸發金屬光芒。

    跟銳利的指甲一樣,扇子前端應該裝有刀片——

    「受死吧。」

    ——斬!

    神樂揮出鐵扇,將銳利背後那道掛軸切裂。掛軸遭人一刀兩斷,下半部喀咚一聲掉在壁龕上。

    銳利的頭前一秒還在鐵扇軌道上,若是她慢點彎腰,或許早就人頭落地了也說不定。

    「嘖……殺氣挺旺的嘛,神樂!」

    「那還用說?」

    神樂拉回鐵扇,朝銳利頭頂劈下。銳利一把抓住裝飾在掛軸下方的日本刀,用刀鞘擋住扇骨。

    睜著殺氣騰騰的眼眸逼近,神樂出手更加用力。

    「看到你恬不知恥、活著丟人現眼,任誰都會想殺你。一副喪家犬的模樣根本看不下去。拜托你快點消失吧?」

    「……哼,我拒絕。希望我消失,那就來試試吧,不過你得先殺得了我喔?」「死到臨頭還嘴硬!」

    神樂朝一旁跳開、又馬上蹬地,舉扇自斜上方劈砍下來。銳利藉刀鞘抵擋鐵扇攻擊並四處閃避,神樂則緊咬不放。

    扇身如蝴蝶般翩翩飛舞,畫出一道道優美的光弧。

    「豈有此理!受不了!真是個!無禮的!家夥!呢!?」

    「咕——」

    神樂的連擊流暢至極,銳利則巧妙操弄刀鞘、輕松使出連續格擋。有時沒算準的刀刃會從銳利身邊擦過,將柱子、榻榻米、家具全斬過一遍。從壁龕延伸至房間墻面,大量的刀痕一路蝕刻過去。

    「………………蛤?」

    京輔總算擠出聲音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神樂才剛端出麥茶,兩人就刀光劍影地交鋒起來。

    完全不管京輔等人已經傻在原地,神樂的砍擊越來越兇猛。掃過外側走廊時,神樂的刀甚至砍掉銳利好幾公分瀏海。

    「怎麼啦,這是在幹什麼!?光顧著逃跑,小心到最後無路可退啊?你手上拿的難 道是木棍嗎,還不快點拔刀反擊!」

    「……不要。」

    「為什麼?難道還怕傷到我嗎!?」

    「…………不是。」

    「哈,說謊!你是個如假包換的膽小鬼,連刀都不敢拔吧?怕把我殺掉,根本不敢攻擊——」

    「你錯了。」

    身體一沈,躲過神樂的鐵扇。下一秒,銳利有所行動。

    她將腰一轉並微微抽鞘,用拇指推開些許。接著說道:

    「要說我為何不拔刀,那是因為一拔就能取你性命。」

    「…………!?」

    ——銳利拔刀了。快到眼睛無法跟上。

    當外頭陽光直射進來讓『某樣東西一閃』時,刀刃就已經迅速出鞘,最後抵在神樂的喉頭上。

    刀身和肌膚之間,空隙薄到幾乎只容得下一張和紙。八成是為了防避居合斬,神樂以來不及做完的別扭姿勢僵在原地,銳利則朝她放話:

    「一擊必殺,這是暗殺的基本吧?拔刀後一擊定生死……辦不到就形同失敗。看樣子你火侯還不夠嘛,神樂。」

    語畢,銳利揚起嘴角。

    神樂「……晤」地咬緊牙關,狠狠瞪視著銳利。

    不過,她立刻又「哈!」了一聲並擡起下巴。

    「是誰在這里大放厥詞?就憑你……一擊必殺?一刀定生死?這話出自兩者都做不到的『血鐵爪處女(Rusty Nail)』之口,根本毫無說服力可言。反正你殺不了人,我大可別管刀,直接送你上西天如何?」

    兩人針鋒相對,緊張的氣氛彌漫其中。

    這時遠處傳出鹿威輕快的敲擊聲。

    芙蓉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是在做什麼呢,兩位……銳利跟神樂都一樣,快把刀收起來。」

    「「——————」」

    兩人先是面向芙蓉,之後又對看一眼,接著才放下武器。

    銳利將刀收回刀鞘,神樂則折起鐵扇。她將那與扁爪刀『朱裂』有異曲同工之妙、上頭藏有日本刀的暗器插進衣間腰帶,嘴里嘖了一聲。

    「……死一死最好。」神樂口吐惡言後就從銳利身旁離開。銳利則不發一語地聳聳肩,將日本刀放回壁龕里,接著回到京輔等人所在處。

    「那、那個……」

    京輔不知道該怎麼搭話才好,銳利則淡淡地回應他。

    「別在意。這種事一天到晚上演。」

    京輔聽了「——蛤?」了一聲,一臉吃驚。

    玻璃杯滾落在坐墊旁邊,連同里頭的冰塊一起遭人俐落切半。若是被這種刀攻擊,就算稍微擦到也會很慘吧。

    ……像剛才那樣殺來殺去的場景竟然會『一天到晚上演』?

    京輔他們已經嚇到失魂了,芙蓉對一行人歉道:「真是不好意思。」

    「還有客人在場,居然弄得這麼難看……神樂那孩子,妾身已叫她盡量忍耐了。大概是久別一見,內心的情緒太過澎拜。畢竟神樂是個血氣方剛的女孩。」

    「…………萬分抱歉。」

    神樂來到芙蓉身邊後端正坐姿,低頭賠不是,接著她擡起頭,再次張開那緊閉的眼簾,剛才那種銳利目光已經緩和幾分。

    「現在才介紹或許遲了些,她的名字叫紅羽神樂。是紅羽家的次女、小銳利兩歲的妹妹。」

    「……大家好。」

    承蒙芙蓉介紹後,神樂小聲地打著招呼。

    「雖然是個好戰的女孩,但她絕不會為了好玩就殺人,請各位放心。」

    芙蓉微笑著,繼續把話說完。

    「紅羽一族皆效忠當家,接獲當家命令後才會執行暗殺任務。本家人由本家當家控管,分家人則聽分家的當家作主——其後,分家的當家再效忠本家當家。隸屬紅羽的暗殺者,全都是聽憑本家當家揮弄的刀罷了。」

    紅羽本家的現任當家,芙蓉如是說道。

    跟刀本身不會自主殺人是一樣的道理,這群暗殺者不會自由殺戮。要等到名喚當家的『劍士』揮刀,他們才會傷人、殺人——

    也就是說在紅羽家,本家當家的權力占有絕對地位。任誰都無法忤逆、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然而這麼說來,神樂出手殺銳利或許就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聽從芙蓉命令所為。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善良的母親,私底下卻……

    「呵呵。話說回來,你打得還真漂亮呢,銳利?」

    在心感不安的京輔等人面前,芙蓉露出歡快的笑容。

    「都離家半年了,本以為你的身手多少有些退步,害我一直很擔心……看樣子是我杞人憂天了。真不愧是當代第一的名刀啊?若由你來繼承紅羽家,妾身就能安心隱居了——」

    「芙蓉大人!」

    瞬間,神樂發出激動的叫嚷。

    「姊姊並不是什麼名刀!她是把生銹的鈍刀,不然就是偷工減料的鑄模刀。砍不死人的刀就沒有價值。紅羽家有我繼承……殺了沒用的姊姊,由我繼承!」

    「……唔。」

    神樂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瞪過去,銳利則移開目光。手掌放置在端坐的腿上,正緊緊按住膝蓋。

    芙蓉「哎呀呀。」地將手搭到臉頰上。

    「你真的很好戰呢。都像到誰了……這麼積極。那就快點成為超越姊姊的刀吧,銳利也一樣喔?若想成為獨當一面的暗殺者,得先確實殺過人才行。」

    「……明白,芙蓉大人。」

    「我、我知道了……母親大人。」

    神樂的表情充滿憤恨,銳利則一臉沈痛樣。

    眼看這對姊妹低頭,芙蓉便嘆了口氣。

    「現在的感情好差啊,真是的。以前明明那麼要好。」

    「………………」

    聽到芙蓉的話後,神樂表情扭曲起來。

    她的表情一言難盡,看起來滿是不快。

    「………………」

    眼看妹妹露出這種神情,銳利只是哀傷地註視著她。

    會客室里彌漫著黑暗的氛圍,芙蓉則用開朗的聲音將之一掃而空。

    「——我說,姊妹間鬧脾氣的戲碼就到這吧。請大家盡情享用麥茶。冰都快融了。」

    「呃、好……」

    「那就?……我、我不客氣了。」

    「我要開動——了……」

    「里面應該沒下毒吧?」

    煉子邊準備吸管邊道出一句無心話,京輔等人原本要恭敬不如從命地喝下麥茶,這時全都停下動作。

    「怎麼會呢。」芙蓉擡手掩住嘴角。

    「妾身所處的紅羽家,代代都以刀為武器。毒這種下流的兇器根本不曾使用過。」

    被人間接吐槽下流的毒島愁眉苦臉,但芙蓉似乎沒有註意到。

    「為人下流還真是抱歉……」小聲地嘟囔完,毒島一口氣乾掉那杯麥茶。

    「……好、好好喝!我第一次喝到這麼好喝的麥茶。」

    「這只是五十包賣四百日圓的茶包喔?」

    「咦!?啊,原來是這樣……」

    「住口,神樂!別在客人面前說那種事!」

    「呵呵。毒島老師,好遜?!」

    「嗯,看樣子沒下毒吶。要我分一半給你嗎,銳利?」

    「…………不需要。」

    明明才剛激烈廝殺過,現在又變得和和氣氣、談笑風生。

    難道說,在場還沒停止害怕的只剩自己一個嗎——如此這般,京輔懷著不安的心情啜飲麥茶,芙蓉則對他報以微笑。

    「方才有諸多失禮之處,總之……歡迎來到紅羽家,來自煉獄更生學院的訪客們。你們打算住四天三夜對吧,誠如大家所見,這里是個鄉下地方,但妾身由衷歡迎各位到訪。」

    「請往這邊走。」

    能面女被芙蓉叫了過來——似乎是紅羽家的侍女——由她帶路,大家在廣大的宅邸里移動著。跟神樂她們已經在會客室道別了。

    『一趟路那麼長肯定累了吧?請大家放寬心歇息。晚餐一準備好就會派人通知,如有要事,還請不吝告知。』

    『………………』

    自始至終笑不離口的母親,芙蓉,外加不茍言笑的妹妹,神樂。跟先前聽說的一樣,只有在以殺人為業的家族里,才會冒出這種古怪的家人。

    除了她以外,似乎還有其他兄弟姊妹在。

    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一碰面可能就會殺過來,這種家人還有四個……

    好像連親戚都全員到齊了,光想就覺得頭痛。

    銳利的心情似乎也沒好到哪去,自從出了會客室後,她就一直處於眉頭深鎖的狀態。

    氣氛好沈重。在一片憂郁的氣氛——

    「唔哇,好棒喔!這種地方居然也有中庭耶。」

    「這是第幾個了?第三個嗎?他們家到底有多大啊!」

    煉子和綾花興奮的吵鬧聲劃破死寂。

    那兩人走在侍女和京輔等人之間,到處東張西望——

    「這房子真的好大喔。難得有機會來一趟,等一下要不要去探險?」

    「我要去我要去!我們去找秘密房間吧!」

    「喔!聽起來不錯耶?那不就很像忍者的巢穴?」

    「沒錯沒錯。像是旋轉門啦、密道之類的。」

    「還會有暗門跟剌刀陷阱?拿來玩捉迷藏好像很HIGH呢!」

    「「………………」」

    煉子跟綾花根本不管侍女就在一旁,京輔等人因她們兩個的行為面面相覷。

    銳利「……唉」了一聲並按住太陽穴。

    「那兩人不知道該怎麼繃緊神經吧?」

    「真的。根本像在出外郊遊一樣啊,那兩只。」

    煉子就算了,難道綾花不覺得害怕嗎?

    這里可是有名的暗殺者之家,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別那麼嚴肅嘛。這樣不是很好?」

    就在這時,京輔等人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毒島悠哉地走在最後頭,他邊調整草帽位置邊說。

    「紅羽家的人啊,若沒有當家指示就不會行動吧?就當成出門遠足,好好開心一下吧。小心謹慎固然是件好事,但也別緊張過頭了。沒什麼好擔心的。我一直都有在註意。」

    同一時間,毒島腳邊——從褲管開口處,溜出一抹粉紅色物體。

    是有著三角形頭顱、睜著一雙圓圓眼睛的蛇。

    「「……啊。」」

    毒蛇的細長身體上布滿幾何圖案,它爬過外廊並往中庭移動,在細砂石上滑行一陣子後鉆進石燈籠底下,消失無蹤。

    「我養了些『好朋友』,已經把它們放到這一帶了。如果有什麼異狀,它們會告訴我。『猛毒禍劇』正在暗中上演。」

    「噓——……」毒島豎起食指,閉上其中一只眼睛。

    那副模樣雖然惡心,卻給人極度可靠的感覺。

    身體里養了各式各樣的有毒生物,自由自在操控它們——只要有這個使毒高手在,整間屋子的情況都能輕松掌握吧。

    「毒島老師……我第一次覺得老師有點帥氣。」

    「……喔。還滿行的嘛。看樣子遜的只有外表啰。」

    「兩位講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拐彎抹角……沒關系,就算了吧。這是個難得的暑假。大家就盡情地展翅享樂吧。」

    又一只,毒島從旅行箱里放出鮮黃色的毒蛾,面露笑容。

    「說得也是。」京輔一雙肩膀放松下來,但銳利的表情還是沒有好轉。她專註地擡頭看著掛在天花板上的蜘蛛網:

    「……私底下做這些小動作,母親大人應該全都看透了——」

    「這邊有兩間房間,是為各位準備的客房。」

    銳利還在自言自語時,走在前頭的侍女已經停下腳步,拉開和室的拉門。

    煉子跟綾花飛奔進去、興奮地大呼小叫。

    「哇,好漂亮!不覺得這房間很棒嗎。呼咻——」

    「好像高級旅館唷?!還放了電視耶,真棒!」

    慢了一會兒,京輔他們也跟上腳步,觀察起房間來。

    一間房間約有八張榻榻米大。中央放著日式矮桌,還很周到地擺上茶壺及茶杯,就連茶葉、茶點都準備好了。

    房內的裝飾用壁龕點綴著鮮花和掛軸,鏤空壁櫥則放了電視。

    就在敞開的拉門對側,煉子和綾花正到處亂轉。

    「啊?啊,行李放在壁龕里不行吧……」

    「毒島老師!房間要怎麼分?」

    毒島整理起隨手亂丟的行李並開口碎碎念,煉子則朝他提問。

    綾花則說「我想好了!」高高地舉起手。

    「我要跟哥哥共住一間!」

    「我也要,我要跟京輔同一間!」

    「「我不想跟老師同一間。」」

    「………………」

    被人異口同聲地拒絕,毒島當場變得黯淡。

    他邊摘下草帽邊回答。

    「不行,分房間當然要男女有別啊?神谷同學得跟我一起睡。」

    「咦,連毒島老師都打算對京輔伸魔爪嗎!?怎、怎麼這樣……」

    「老師你不能這樣!哥哥又沒有那方面的癖好。而且,還是跟你這種中年大叔……像你這樣分,綾花絕對不同意喔!?」

    「你們兩個,是熱到腦中風了嗎?」

    「……一開始就沒救了吧。」

    「恕小的直言,冰河煉子小姐。」

    就在大家吵成一團時,侍女插話進來。

    「您的房間另有安排。」

    「…………咦?」

    沒想到對方冒出這麼一句話來,煉子感到一陣錯愕。

    「另有安排是指哪?」

    「安排您住外庭角落的倉庫。」

    「……倉庫?」

    「是的。就是倉庫。」

    「倉庫————!?」

    聽完侍女的話,煉子驚到整個人向後倒出去。

    「為什麼只有我住倉庫啊!雖然我這樣,再怎麼說還是人顙啊!?」

    「是。這點小的明白。」

    「既然知道,不會把我扔進那種地方才對吧!?」

    「不。關於小姐您的住處,確實是倉庫沒錯。」

    「為什麼!?你都說我不是物品了!」

    「非常抱歉。小的只是遵從當家大人命令行事。話雖如此,小的對小姐您的特殊身分亦略知一二。會將您隔離或許是出於此意……」

    「…………咕唔。」

    煉子無法反駁、完全陷入沈默。一旦摘除安全裝置(Limiter),她會立刻變成所有感情全都轉為『殺戮』行為的異常快樂殺人者(Psycho Killer)。絕不能放這種家夥任意行動,京輔等人也不能跟她待在一起。

    當她卸除面具時,還是全面隔離會比較妥當。

    「嘶咕——……」

    「別在意。」

    銳利拍拍煉子的肩膀。

    接著她轉頭看向站在房間入口的侍女——

    「——話說,那我呢?可以用自己的房間嗎?」

    「小姐盡管照自己的喜好選擇即可。」

    「……這樣啊。我知道了。」

    「銳利的房間?」

    原本很消沈的煉子頓時燃起興趣。

    「長什麼樣子,好在意喔!在哪在哪?你的房間在哪!?」

    「……蛤?在哪有那麼重要嗎。」

    「綾花也想看!快帶我們過去參觀嘛。」

    「不要。」

    銳利的回答很冷淡。

    「咦——……」

    「為什麼不要……」

    「沒為什麼。」

    「是因為房間很亂嗎?」

    「還是房間里面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都不是。反正我討厭那樣就對了。」

    「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

    「不能帶我們去參觀嗎?」

    「死都不要。」

    「「………………」」

    煉子跟綾花彼此互看一眼,接著點了下頭。

    ——下一秒。

    「那,我們就要開始探險啰————!」

    「搜出銳利姊姊的房間——————!」

    「餵你們……!?」

    煉子、綾花從銳利身旁沖過,拔腿飛奔出房間。

    煉子往右邊跑,綾花往左邊去。兩人各自在相反方向的走廊上跑著。

    「啊啊煩死了,那兩個笨蛋——京輔!」

    銳利當下就要追出去,卻突然停下腳步,擡手指向左側走廊。

    「你妹就交給你了!我去抓煉子!」

    「喔,好!」

    銳利分配完就擡腿沖出去,京輔也跟在她後面出了房間。

    四人份的腳步聲又亂又吵,瞬間就跑遠了。

    「「………………」」

    現場只剩侍女跟毒島。

    片刻後侍女便行了個禮,踏著悠然步伐離去。

    就這樣,最後只剩毒島一個——

    「……唉唉。來吃個茶點吧。」

    他取來茶壺及茶葉,開始準備泡茶。

    X  X  X

    「餵,等等!你停一下啦,綾花!」

    「——啊,哥哥丨,」

    長長的走廊筆直延伸出去,綾花在上頭停下腳步並回頭。

    她轉向氣喘呼呼、追在自己後頭過來的京輔說道:

    「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敢問……」

    綾花歪過頭去,京輔則對她的反應傻眼。

    他輕輕地賞妹妹一記手刀,開始責備她。

    「你太亂來了,笨蛋。別突然跑掉好嗎……」

    「啊哈哈,抱歉抱歉。因為銳利姊姊的老家太壯觀了,綾花才會興奮成那樣。」

    綾花按住被打的頭、嘴里吐出小舌,接著看看四周。

    從剛才飛奔而出的客房起算,現在站的外廊還不算太遠。左手邊掛著遮陽用的

    吊簾,右手邊有一排和室紙門。

    「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這里好歹是別人家,吵過頭總是不好吧。不是會給人家帶來困擾嗎。」

    「……對不起。」

    綾花訥訥地垂下頭顱。

    用紫色格子緞帶綁起的雙馬尾跟著無力垂下。

    京輔「啊——……」了一聲並搔搔後腦,說道:

    「還有就是、哥哥很擔心啊。如果這里是普通人家就還好,但這間房子里的居民全都是暗殺者,這家人根本不正常。比殺人犯更兇惡喔?就算有毒島老師坐鎮好了,隨隨便便調查這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

    「我家不正常實在抱歉。」

    不帶感情的冰冷人聲迸出。就好像背上突然被人捅了一刀。

    「喔哇!?」京輔跳開,轉頭看過去。

    一對鐵銹色的銳利三白眼筆直瞪住京輔。

    ——紅羽神樂。紅羽本家的二女兒,銳利的妹妹。身穿緋色和服的她態度淩厲,透著對外來分子的敵意。

    「你、你是什麼時候……」

    話說京輔他們站的地方,正好處在外廊的中央位置。

    這就算了,直到這一秒為止,都沒聽到半點腳步聲、感覺不到半點氣息。綾花大概是因為低著頭的關系才沒註意到吧,她慢半拍地「啊!」了一聲。

    「你就是那個突然偷襲銳利姊姊,卻反而被人制住的家夥!」

    「…………啊?」

    神樂的眼神又淩厲幾分,她不看京輔了,改朝綾花看去。

    京輔也「欸!?」了一聲,轉頭看向綾花。

    「我說你,在瞎扯什——」

    「瞎扯?哥哥剛才也看到了吧?這家夥用長得像扇子的武器砍銳利姊姊是滿行的沒錯,不過一下子就被擺平了。呵呵。綾花好驚訝喔!銳利姊姊還真厲害呢?明明被人家偷襲,卻贏得那麼輕松——」

    「綾花!」

    京輔出手按住綾花那天真無邪、口無遮攔的嘴。

    「講那種話太失禮了吧!?雖然你說得沒錯,但不要當著人家的面說『一下子就被擺平了』!要是她跑過來砍你,那該怎麼辦啊?」

    「到時候哥哥不是會保護我嗎?」

    「是、是會啦……」

    「會的話,就沒什麼好擔心啰。把她打成豬頭!」

    「……是誰要打誰?」

    神樂的聲音很沈,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綾花。

    不過,綾花並沒有露出害怕的樣子。她「哼哼」地挺起那片平胸說道:

    「不就是把你打成豬頭嗎!說到我家哥哥,他可不會打輸任何人。你連銳利姊姊都贏不了,要打贏哥哥還早一百年。」

    「——什麼?」

    綾花朝神樂放話,令她蹙起眉心。

    斜眼看向「蛤啊啊!?」並狼狽得不知所措的京輔,神樂不屑地用鼻子嗤哼道:「我會輸給這個男的……哼。笑話。對手是姊姊就另當別論,這點程度的軟腳蝦,哪需要花上百年,我兩秒就能砍飛他的頭顱。」

    「兩秒就能砍飛他的頭顱,聽起來好遜?喔。根本雜魚在說的臺詞。」

    「……砍你甚至花不到一秒呢?」

    「要試試看嗎?」

    「正有此意——」

    「等等!」

    京輔一舉鉆進兩人之間。

    「不要一碰面就吵架啊!?總之,先冷靜下來吧!」

    「我很冷靜啊?」

    「綾花很冷靜唷,哥哥?」

    「……沒吧。」

    神樂的眼神異常閃亮,綾花則雙眼失去光澤。

    兩人看上去都有立刻殺掉對方的疑慮。

    神樂更伸手摸向插在腰際的鐵扇。但再怎麼說,先挑釁的人是綾花,所以京輔率先以哥哥的身分代為道歉。

    「我家妹妹得罪你了。對你說了很失禮的話——」

    「才沒有,失禮的是這女人!」

    綾花用食指指向神樂,出聲否定。

    「綾花只是把事實說出來嘛!再說那之後,這家夥還把哥哥當笨蛋……罵哥哥軟腳蝦,還嗆說只要兩秒,說哥哥愛玩女人、拈花惹草沒節操。」

    「後面兩個沒說吧。」

    綾花該不會這麼看他吧。

    看到京輔在為奇怪的事哀傷,神樂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我會輸給這個男的,你居然對那種事堅信不疑?豈止可笑,簡直是癡人說夢……我都聽得目瞪口呆了。根本是個連對手實力都判斷不出的呆子。」

    「綾花還輪不到你罵呆子。人家頭腦很好的!」

    「哎呀,還在說癡話嗎?你憑什麼斷言——」

    「因為某人很笨啊,我是指銳利姊姊。」

    「………………什麼?」

    瞬間,神樂的表情產生變化。

    「你說姊姊是……笨蛋?」

    「嗯。考試成績出來,她可是倒數第二名喔?銳利姊姊笨成那樣,我猜妹妹也沒好到哪去。呵呵。啊,順便告訴你,綾花是前面數來第三名。」

    滿不在乎的表情出現轉變,神樂「……嘖」地咂了下舌。

    「別把我跟那廢物混為一談。」

    「怎麼罵人家是廢物——」

    「本來就是廢物吧?明明是暗殺者卻殺不了人。單就這點看來,你們這些殺人犯搞不好還比較專業呢。讓家族蒙羞也該也有個限度。受不了……要是她永遠不回來就好了。」

    她自言自語地啐道,里頭帶著強烈的厭惡。

    接著又從腰帶里抽出鐵扇說:

    「我這個人,跟姊姊可是不同的……簡簡單單就能殺人,事實上也已經殺過好幾次了。要讓這把扇子——鐵扇刀『紅雀』染上你們的鮮血,對我來說只是小事一樁。畢竟,身為紅羽暗殺者的我在這方面很專業。」

    神樂晃手一揮,將原本折在一起的扇面攤開。

    「「…………!?」」

    綾花有些畏縮地後退,京輔則繃緊身體。

    神樂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雙腳包裹在白色足袋里,就此離開地面——

    「……不過呢,你們大可放心。目前,上頭還沒下達狙殺令。幾位就好好享受人生吧。話說完了,就此別過。」

    神樂似笑非笑地微笑著,與京輔等人擦身而過。

    她打開扇子啪噠啪噠地掮著風,悠悠哉哉地丟出這麼一句話。

    「「————」」

    雙方交會時,鐵銹色瞳眸和他們互相對看,說的話帶有弦外之音。

    『只要一接獲命令,我就會立刻出手殺掉你們。』

    扇子上鑲嵌著刀片,在夏日艷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宛如刀鞘里的寒光微露,殺意微微地滲透出來。受那股迫力壓制,京輔兄妹倆有好一陣子不敢動彈。

    X  X  X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快放手啦————!放開我~~~~~~!」

    「……呼啊。」

    京輔兄妹倆跟神樂分道揚鑣後暫時先回到留宿用的客房,一靠近就聽到煉子的慘叫聲。

    納悶地趕赴現場關心,就看到煉子已經被銳利用腕挫十字固壓制住,正在地板上奮力掙紮。

    另一方面,制住煉子的銳利卻一派輕松,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

    「……喔,是京輔啊。看樣子你那邊也成功抓到人了。」

    「是啊。我說你,那個……在幹什麼啊?」

    「沒什麼。因為這家夥想逃,我就出手制伏她——了!」

    「咿呀啊啊啊啊啊!?要去了要去了,弄那麼大力關節會去啊啊啊啊!別扯了,原

    諒我!我不會再逃了,我不逃了啦——!」

    「……是是。」

    銳利吐出一口氣,不再使用寢技。

    煉子按住肩膀並「嘶咕——……」地做做伸展動作,綾花則跑到她身邊去。用雙手摟住煉子的頭——

    「你沒事吧,煉子姊姊!?」

    「啊,綾花妹妹……我已經、不行了……就算只剩你一個、也要逃……咕呃。」

    「煉子姊姊————!?嗚嗚……我知道了。就算只剩綾花一個也要搜索房子,一定要找出銳利姊姊的房間——」

    「餵。該回去了,綾花。」

    「——啊,嗯。」

    「好痛!?」

    綾花一把拋開煉子的頭後起身。

    煉子失去支撐物,一顆頭紮紮實實地撞在地板上。

    「嘶咕——……好過分喔。我只是想參觀一下你的房間嘛。到底是為什麼,有那麼抗拒嗎?太詭異了。」

    「……哪有。嘴巴上說『只是想看看』,去了肯定會亂翻吧,你這家夥。」

    「你是有什麼東西怕被翻到嗎?呼咻——」

    「蛤?並沒有好嗎。怎麼可能有啊,那種東西……」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大家一起回到客房。

    不過,煉子半路上說了句「既然都來了就帶我們認識一下周遭環境嘛!像是廁所那類的。」所以他們就開始沿路逛。

    一面在宅邸里晃蕩,京輔問出心里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銳利。你……跟妹妹的感情不好嗎?」

    「…………為何這麼問?」

    「沒啦,就剛才在走廊上遇到。然後——」

    「關於我的事,那家夥是不是說了什麼?」

    「……嗯。」

    被對方一問,京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廢物』『敗壞門風』『要是她永遠都不回來就好了』——就是這些話,京輔正在考慮要不要把神樂的惡行惡狀講出來,結果——

    「紅羽之恥、廢物、軟腳蝦、蠢蛋、敗壞門風、不知羞恥、腦殘、沒用的家夥、無能……其他的我想想喔,要是她永遠不回來就好了,差不多這樣?」

    銳利輕描淡寫地說出神準預測。

    「咦!?」京輔很吃驚,銳利則苦笑以對。

    「……每天都會聽到,她一天到晚罵我這些。那丫頭把我視為眼中釘,我已經清楚到煩不勝煩了——在紅羽這里啊,是女人當家。」

    「女人當家?是指容易生女孩子嗎?」

    「嗯。紅色代表血,血代表生,生又跟女性畫上等號……雖然不完全是這樣,但我家從以前就很容易生下女性子嗣,每代當家也都由女性擔任。繼承順位是長女、次女、三女……再來是最小的女兒,之後才輪到長男。至於歷年來的本家當家,次女有五個,三女一名……剩下的全都是長女。順便補充一下,母親大人也是長女。」銳利邊望著紅花盛開的中庭、邊走在外廊上。

    她敘述的聲音很冷靜,聽起來十分淡然。

    「……不過事情很不湊巧,身為本家長女的我殺不了人。明明是這樣,我卻空有天賦,讓大家抱持多余的期待,沒辦法讓他們徹底死心……像我這樣的人生在族里,次女神樂就覺得無法接受。以前——還不知道我『殺不了人』時,她倒是很仰慕我。」

    當銳利說起妹妹時,樣子看起來很難過。

    神樂討厭銳利,銳利卻沒有討厭神樂的跡象。應該說,她看起來似乎覺得自己愧對妹妹。

    「……難道沒辦法和好嗎?」

    「沒辦法吧?要是我一直殺不了人的話。」

    「嗯——」

    臉不再看向陷入沈默的京輔,銳利改往中庭看去。

    的確,銳利說的或許沒錯。只要銳利能成為殺人者,芙蓉就會二話不說地讓她繼承家業吧。

    神樂輕視銳利的理由也會消失,姊妹倆的關系將會好轉。

    銳利心中的苦惱、憂愁、疙瘩,全都能一掃而空才對。

    「但是,銳利。你自己真的想——」

    剎那間,銳利「啊」了一聲並停下腳步。

    似乎發現到某樣東西,她註視起中庭的某個角落。

    「……哎呀,你怎麼了?」

    「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走在後頭的煉子和綾花也停下腳步,順著銳利的視線看去。

    寬闊的中庭里擺著大型巖石和石燈籠,還有一大片白沙石鋪成的造景地。中庭角落——在精心修整的綠意前,出現一抹比花還要鮮艷的紅。

    是紅色的和式裝束。有兩道人影側身背對他們並蹲在該處,從體型來看似乎還是小孩子。

    兩人正在繁花叢前心無旁騖地玩些什麼。

    ——喀嚓!一聲,有種奇妙的聲響傳出。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

    大概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兩人突然停下手邊動作,轉過頭一看。

    綾花「呀!?」地發出一聲慘叫。煉子則驚愕地大叫「唔呀啊啊啊啊!?」京輔也下意識屏住呼吸。

    孩子們的臉蛋臟成一片,疑似被鮮血噴到。

    「「…………啊。」」

    那兩個孩子慢一拍後才出現反應,茶紅色眼眸睜得大大的。

    染成一片赤紅的稚氣臉龐像是出自同個模子,臉上笑容更加擴大——

    「「銳利姊姊!」」

    他們發出興奮的叫聲,朝這邊一直線沖過來。

    小手』路自中庭擺過,兩人手上都握著巨大的剪刀。黑與白,漆上對比色的刀刃正滴下疑似鮮血的東西,往一旁飛濺。

    孩子們上下揮著手里的兇器,朝這里越跑越近。

    「「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

    「餵、餵……他們好像要過來這里欸!?」

    「大家一起反擊回去!?」

    「不不!快逃吧,綾花妹妹!快!」

    「「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是銳利姊姊~~~~~~~~哇咿~~~~~~~~!」」

    正當京輔等人陷入一片恐慌時,那兩個孩子已經跑過來了。

    他們踢掉木屐爬上外廊,繞著銳利轉圈圈——

    「銳利姊姊,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銳利姊姊!」

    兩人吵吵鬧鬧、大肆喧嘩。感覺很像馬上就要撲過去了,幸虧有剪刀跟噴在身上的血才沒讓他們得逞。孩子們的頭發及和服都沾滿某種體液。

    銳利似乎很習慣了,她不為所動地說著「我回來了。」嘴角浮現笑容。

    「過得好嗎,繚?」

    「嗯!」

    叫做繚的孩子高舉那把黑色剪刀。

    「都沒有感冒吧,亂?」

    「嗯!」

    名喚亂的孩子握緊那把白色剪刀。

    兩人的茶紅色頭發都剪至肩頭,還有張一模一樣的臉蛋。身形就不用多說,就連聲音都如出一轍,除了靠剪刀外無法分辨誰是誰。

    也不管京輔他們就在旁邊,雙胞胎馬上進入連珠炮模式。

    手里卡嚓、卡嚓地玩著剪刀——

    「銳利姊姊、銳利姊姊。」「跟你說、跟你說!」「剛才那些地方一直有東西藏著。」「有奇怪的東西在!」

    「……奇怪的東西?」

    「「嗯!」」

    線和亂異口同聲答道。

    就連換氣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有紅有黃。」「又紫又綠。」「是沒看過的蜘蛛跟蜈蚣。」「沒看過的蛇跟青蛙。」

    「那些奇怪的東西,有好多好多。」「有好~~~~~多,出現好多!」

    「…………啊啊。」

    銳利的眉宇間出現皺紋。

    雙胞胎互相對看並說道:

    「剛才找到的那只蛇好神奇唷。」「嗯,顏色好漂亮!」「很像剛挖出來的腸子呢。」「跟小腸一樣是粉紅色的!」

    「……!?」

    粉紅色的蛇。那是前往客房時,毒島在半路上放出的毒蛇。

    也就是說,雙胞胎身上的血跡出自——

    「可是呢,差點被它咬到……」「所以就把它殺了!」「我把頭割下來。」「把它喀嚓了說!」「結果它還活著。」「還在蠕動。」「看起來好惡心……」「所以就把它切成好幾段。」「用繚的斷截刀『黑叉斬』!」「還有亂的斷截刀『白叉斬』!」「從頭跟尾巴開始切。」「卡嚓、卡嚓的!」

    兩人笑得天真無邪,喀嚓、喀嚓地動著剪刀。

    那兩把剪刀及和服上都沾了血和體液,肯定是出自毒島放來偵查大宅的有毒生物。

    「……唉。被殺了啊。」

    銳利發出嘆息,京輔等人則說不出半句話來。

    就在這時,雙胞胎總算註意到他們,兩人同時「「啊!」」了一聲——

    「這些人,該不會是……」

    「嗯嗯,一定是那些人沒錯!」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他們將臉靠在一起,開始講起悄悄話來。京輔一行人已經傻眼了,銳利則開口介紹這對雙胞胎。

    「這兩人是我的弟弟跟妹妹。就像大家看到的,是對雙胞胎兄妹,今年九歲。拿著黑色剪刀的男生是哥哥繚,拿白色剪刀的女生是妹妹亂。」

    「請多多指教,大哥哥!」

    「請多多指教,大姊姊!」

    雙胞胎結束悄悄話時間,低下小腦袋打招呼。

    「你、你們好……」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唷!」

    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京輔等人還是跟他們打招呼,雙胞胎則興趣濃厚地盯著他們瞧。清澈眼眸和沾滿鮮血的臉龐形成反差,感覺很不協調、令人毛骨悚然。

    「跟你說,大哥哥!」「跟你說,大姊姊!」「繚都知道喔。」「亂都知道唷!」「大哥哥,你是殺人兇手吧?」「大姊姊,你們是殺人兇手吧?」

    身上飄出陣陣腥臭味,雙胞胎朝他們靠過來。

    用亮晶晶的眼神、由下往上看著京輔他們……

    「是用什麼武器殺的?」「用什麼方法殺的?」「殺人理由是什麼?」「很想知道對不對,亂!」「好想知道唷,繚!」「快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好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

    卡嚓、卡嚓。咯嚓、咯嚓。

    雙胞胎開開合合那兩把剪刀、越逼越近,京輔等人被嚇到不敢動彈——

    「……你們兩個,先去把臟東西洗掉,換個衣服再過來。」

    銳利咚地一聲、敲敲雙胞胎的頭。

    那對雙胞胎「「哇!?」」地按住頭,互相對望彼此。

    接著又好像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噗嗤」」地笑了出來。

    「「知道了~~~~~~~!」」

    之後就精神飽滿地回答銳利。牽起那對染血的手,啪噠啪噠地跑掉了。留在原地的京輔等人啞然失聲,只能呆呆地望著雙胞胎背影。

    「……搞什麼啊,那兩個家夥?」

    「未免也太亢奮了!根本來不及配合嘛。」

    「常有的事。話說那些東西,是不是通報一下比較好?」

    銳利指向聚集在中庭一角的血水。

    ——數秒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朋友們過來跟我報告事態緊急(Emergency)……」

    毒島正好在這時趕到現場,他一看到變成屍塊的寵物們就軟倒下去,都一把年紀了卻開始哭哭啼啼。

    「咿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桃桃!?桃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嗚……嗚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X  X  X

    「這次的事件實在是萬分抱歉。」

    「「萬分抱歉!」」

    芙蓉到京輔他們的房間里下跪賠不是。那對雙胞胎也有樣學樣地跪著,朝下磕頭。

    毒島在三人面前盤腿坐著、雙手交叉於胸前,臉撇向一旁。

    他疼愛的寵物被人無情殺害,看樣子相當火大。

    ——事件發生後。根據侍女的搜索結果指出,在宅邸內發現的屍體共有六組。跟被砍爛的毒蛇同樣下場,似乎被那兩把剪刀給碎屍萬段了。

    芙蓉自榻榻米上擡頭,面容沈痛地說道:

    「不可做無謂的殺生,雖然我平常就叮囑過他們了……但這兩個孩子卻有些微的虐殺嗜好。稍不留神就會立刻殺掉小動物,是目前還無法隨心所欲控制殺意的初學者。都怪妾身督導不周,才會引發這等憾事,實在是對不住您。」

    「「對不住您!」」

    京輔他們在矮桌前喝茶,並從一旁全程觀看。家人就在自己面前下跪賠罪,銳利卻面無表情地啃著饅頭。

    一陣沈默。過了一會兒,毒島才開尊口:

    「……已經無所謂了,你們都擡起頭來。再怎麼賠罪,它們也不會複活。把有毒的危險動物放養,我也有疏失。是的,我有疏失……早知道會這樣,應該放些更適合戰鬥的朋友才對。那樣的話至少能反擊回去……(碎碎念碎碎念)。」

    嘴巴上說『自己也有疏失』,毒島卻發了一長串牢騷。

    大概是寵物的死帶給他很大打擊吧。毒島一顆頭垂得不能再低,芙蓉則靠了過去,伸手撫上毒島的臉頰說道:

    「您果然還是無法完全釋懷吧?既然如此,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就讓妾身親自向您賠罪。為了讓您原諒犬子的愚昧行為,妾身可以讓您為所欲為。呵呵。請吧,今晚就請您盡情享用。」

    芙蓉用手指淫靡地畫過肌膚,朝他耳語道。

    毒島咕噥了句「……什麼?」疑惑地擡起臉龐——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在他鼻子下方,人中色色地伸長。

    看樣子已經把寵物的死拋到九霄雲外,瞄準既年輕又性感、看不出是銳利母親的芙蓉,用心懷不軌的視線掃遍她全身。

    「去死啦!」

    「呀!?」

    銳利拿饅頭扔毒島。

    「母親大人!?您到底在想什麼啊!?對這種男人,居然提出那種條件……您是腦子不正常了嗎!?就算母親大人願意好了,你也別想過我這關喔!?」

    銳利紅著臉怒斥,芙蓉則微笑著說「哎呀真是的。」

    她收回伸出的手,掩嘴說道:

    「為母當然是在說笑了,銳利。你這孩子真是的?」

    「…………母親大人——」

    「原來是說好玩的。呋……」

    「——老師?」

    銳利本來用很受不了的眼神緊盯芙蓉,這下又半垂著眼瞥向毒島。

    毒島原本還沈浸在失望的情緒里,此時立刻手忙腳亂地揮揮手。

    「聽錯聽錯,我也是講好玩的嘛?這還用問!哈哈哈……我好歹也是個老師。不管對方有多漂亮,我都不可能跟家長偷情——」

    「沒什麼偷不偷情的,老師。」

    「咦?」

    「妾身的老公,早就已經去陰曹地府報到了。」

    「「…………!?」」

    霎時間,銳利的肩膀震了一下。

    毒島的表情則寫著『糟糕、踩到地雷』。

    「銳利的父親……已經去陰曹地府報到了?冒昧請問一下,聽起來似乎——」

    「是的,六年前,他工作到一半突然喪命。享年三十二歲。」

    芙蓉垂下眼眸答道。

    「只要以暗殺為業,工作隨時都會有風險存在。我們這行基本上壽命都很短……盡管享年三十二歲,那也是他選擇的人生。只不過,亡夫是極為優秀的暗殺者,應該說是運氣不好吧……長女銳利當年十歲,繚跟亂也才三歲而已。」

    「「「——————」」」

    京輔等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默默地低著頭。

    那對雙胞胎也「「嗚……」」了一聲,一臉難過的樣子。

    令人喘不過氣的沈默降臨。

    某樣東西將這種氣氛一掃而空,是芙蓉拍響手掌的聲音。

    「不好意思。妾身真是失禮,竟然讓客人操心……請別掛懷亡夫的事。妾身跟孩子們都一樣,已經整理好心情了。都已經是六年前的往事,對吧,銳利?」

    面對芙蓉的詢問,銳利一直沒有回答。她的嘴唇咬到都快發白了,臉則垂向地面。坐在她旁邊的京輔很擔心,開始窺探她的側臉。

    「……銳利?」

    「哎呀真是。銳利是個相當敬愛父親的孩子呢。」

    芙蓉臉上泛出苦笑,鮮血色瞳眸微瞇。

    「……不過啊。你露出那種表情,我想爸爸他會很難過的。今天開始就是盂蘭盆節了。那些逝去的祖先們,將在這時回歸人世——聽我說,銳利。爸爸歸來時,我們就用笑臉迎接他吧?」

    X  X  X

    由戴著能面的女侍經手,料理接連被她們端上桌。

    燉煮料理、炒食、炸物、冷盤、醋拌涼菜、湯品、醬菜……盛在紅色漆皿里的食物琳瑯滿目,分量豐盛。

    矮桌很長,一下就被這些東西排滿。

    「唔哇,好壯觀……這餐超豪華的。」

    「就連料理都不輸旅館?看起來好好吃!」

    「這算什麼,打算淩遲我嗎?就只有我吃不到啊!?」

    「……那搬去倉庫吃好了?」

    「咦!?才不要,一個人吃飯哪里好。吃飯的重點不是料理內容,跟誰一起吃才重要!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人家……才、才不會覺得可惜呢。」

    「好了好了。快把眼淚擦乾吧。」

    「戴面具擦不到啦,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幾個人在那吵吵鬧鬧的,一邊坐到事先準備好的坐墊上。

    從靠近主位處算來依序是毒島、京輔、煉子、綾花。

    接著,銳利她——

    「…………嘖。」

    她坐到毒島對面、神樂左邊的位子上。

    神樂刻意大聲咂舌,但銳利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件事過後,京輔等人在宅邸後面掩埋毒島寵物的屍體,還立了墓碑,晚飯前一直在看學院里看不到的電視,東扯西扯聊些有的沒的,還討論接下來的預定行程,在房間里悠悠哉哉地消磨時間。

    至於六年前去世的銳利父親,沒有任何人再提起他。而銳利,她回到房里時就跟平常一樣,臉上並沒有苦悶的樣子。

    現在也是,她眼瞼半垂,「……呼啊」地打了個懶洋洋的呵欠。

    「肚子好餓喔,繚!」

    「好想快點開動,亂!」

    神樂右邊有雙胞胎坐鎮,兩人正嘰嘰喳喳地嘻鬧。最後現身的芙蓉來到長桌橫邊——坐到能將所有人盡收眼底的位子上開口 :

    「久等了,各位。我已經讓分家的人回去了,待在本家的紅羽族人就此全員到齊。事不宜遲,大家開動吧。」

    參照芙蓉的動作,京輔他們也跟著雙手合十。

    「「「我要開動了!」」」大家異口同聲說道,接著拿起漆上紅漆的筷子。

    傍晚六點。地點是紅羽本家的宴客廳,為數九人的和睦餐宴就此揭開序幕。

    芙蓉替毒島的酒杯斟上地方名酒,銳利則朝她問道:

    「……母親大人。哥哥跟村正不在嗎?」

    「是啊,他們都去工作了。刃更那邊如果有按原定計畫行事,大概明天早上就會回來了吧?村正目前人在國外,應該來不及趕回來參加盂蘭盆會了。」

    「這樣啊……還是老樣子,感覺很忙碌。」

    芙蓉說的『工作』自然是指暗殺任務,家族中唯一殺不了人的銳利露出複雜表情。

    「至於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閑呢。」神樂出聲嘲諷她。

    此話一出,芙蓉就接了句令人意外的發言。

    「本來啊,神樂也要忙工作的事忙到今天晚上……但她似乎很想早點見到銳利,就手腳俐落地解決工作。呵呵,這孩子真是的,早上回來後也沒什麼睡,一直坐立難安喔?」

    「——噗!?」

    神樂聽了噴出口里的醮汁炸豆腐。

    「芙蓉大人!?請您別說些會招人誤會的話!工作處理迅速是因為我手感正好,至於會睡不著、坐立難安,那是因為一見面我就想拿刀從她頭頂上劈下去!並、並不是想見她才——」

    「你嘴唇上有豆腐渣喔,神樂?」

    「別碰我!」

    神樂揮開銳利拿著手帕的手,舉止相當粗暴。她用力擦拭自己的嘴角,身體離銳利遠遠的。面色不悅的臉泛起紅暈,神樂著手清理桌面。

    芙蓉一面朝自己的酒杯註酒,嘴里說了句「真是的」並泛起苦笑。

    她看向京輔他們入坐的對席,出聲詢問道:

    「我家的料理味道如何,各位?希望有合大家的胃口。」

    「有,吃起來很美味!」

    綾花兩邊臉頰被南瓜燉物塞得滿滿滿,整張臉都是笑容。

    京輔也夾了番茄寒天凍品嘗,點點頭說「好吃」不管是哪樣料理,全都是家常菜沒有的水準。八成雇了職業廚師掌廚。

    說到煉獄更生學院的供餐,每一樣吃起來都像廚余,所以這里的料理吃起來更加美味。

    毒島配著產地名酒品嘗生馬肉,入口後有感而發:

    「哎呀。酒跟料理都好美味。這些料理,莫非是太太您親自……?」

    「是的。只不過,今晚的分量比較多,我就麻煩神樂一起幫忙了。」

    「「「咦!?」」」

    京輔、煉子、綾花三人同時看向神樂。

    「…………有何貴幹?」

    「沒有,該怎麼說才好,就是——」

    「好意外。你居然會做高級料里。」

    「唔?嗯,誰知道呢?或許還沒吃到她做的料理也說不定。在這些美味的料理中,搞不好混著難吃得要死的失敗作——」

    「並沒有。區區料理,不過就是按一定步驟制作罷了,我可不清楚會失敗的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那種白癡去哪找啊?」

    京輔等人默默地指向神樂鄰座。

    「……什、什麼啦?」

    銳利嘴里正嚼著天婦羅,當下皺起那張臉。

    「你不會做菜嗎?」

    「——————」

    銳利先是一陣僵硬,接著就挪開視線回答:

    「有些不會、是有幾樣……不大會啊?」

    神樂手中的筷子啪地滑落在地。

    「姊、姊姊……你在開玩笑吧?不會料理,不會讀書,不會殺人。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會哪幾樣?」

    「……呼吸吧。」

    「呼吸!?那種事連蟲子也辦得到。無能也該有個底限!紅羽本家的長女居然是這副德行,會被祖先笑話吧。簡直是活著的後世之恥。拜托你馬上中斷呼吸死一死……不介意的話,我來替你止住好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之前偷襲我還不是沒止住。」

    「什……很、很好!我現在就立刻砍死你——」

    「住手,神樂!飯桌上別拔刀相向!」

    「…………是。不好意思,芙蓉大人。」

    神樂遭到芙蓉訓斥,表情苦不堪言地回到座位上。銳利差點被人砍傷,但仍面不改色地啜飲湯品。

    這對姊妹的相處模式真是異於常人。

    天氣明明很熱,場面卻令人冷汗直流,這時煉子出手拉拉京輔的袖子:

    「吶吶,京輔。要不要我用『啊?』的方式餵你?」

    「……用啊的方式?我自己會吃,不用了。」

    「啊嗯?沒什麼不好嘛,京輔?我跟你都什麼關系了?」

    「吵死了。你給我閉嘴乖乖喝果凍飮啦。」

    「來,啊?……」

    「就跟你說不需要了!?還有,怎麼不是料理而是果凍飮啊!」

    「嗯。間接接吻嘛?害羞害羞。」

    「用吸管就不算間接接吻了吧。」

    「你都這麼說了,要不要直接親嘴?呼瞅——……」

    「防毒面具擋到了啦!別過來,好恐怖!」

    「「——————」」

    見京輔他們吵吵鬧鬧的,鐵銹色白眼朝那突剌過去。

    不只銳利的白眼,神樂也跟進,她凜著目光狠瞪京輔。

    「那、那個……怎麼了嗎?」

    「你不是姊姊的男朋友嗎?」

    「欸!?」

    「咦咦!?」

    「——噗!?」

    京輔跟煉子都錯愕不已,銳利則將啜飮的湯全噴出來。

    「……怪了?」神樂一臉詫異。

    「我還以為你們是那種關系。邊跟姊姊交往又跟其他女生亂來,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厚臉皮男人……原本是這麼想的。不過,我好像弄錯了。跟你交往的人,其實是那個防毒面具女?」

    「嗯,沒錯。呼咻——」

    「沒錯個頭!我沒跟任何人交往好不好!」

    「……是這樣嗎,姊姊?」

    神樂朝鄰座一看,銳利正拿手帕擦拭桌面。她臉都紅到耳根子去了,聲音相當激動:

    「這還需要問嗎!誰、誰誰誰誰、誰要跟這種沒用的家夥……不可能。別亂說些有的沒的啦,神樂!白癡喔你!?」

    「對、對不起……」

    沒想到神樂很乾脆地道歉了。

    「確實,你怎麼可能喜歡上這種看起來不怎樣的男人,就算對象是姊姊好了,我還是說得太過火了也說不定。」

    「……唉。知道就好,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啊,神樂。」

    「是……真的很抱歉。」

    「你們兩個,是有那麼討厭我嗎?」

    目前為止一直都處於毒舌狀態的神樂居然自認『說得太過火』……

    損人還繞一大圈,真是讓人格外消沈——

    「道歉。」

    ——咻嗡!

    眼前飛過一道紅色物體。

    「…………唔!?」

    神樂在千鈞一發之際把頭偏開。她的眼球上一秒還在某個位置上,又細又長的兇器則貫穿該處。中庭的水池離外廊不遠,從那里傳來噗通一聲。

    「什——」

    將臉轉向物體飛來的方向一看……

    「跟哥哥道歉。你想死,還是要道歉?」

    綾花的膝蓋撐在地上、上半身直起,右手呈擲物姿勢,正用失去光澤的雙眼緊盯著神樂。她手上的紅漆筷已經不見蹤影。

    綾花瞄準神樂的眼珠,將筷子射了出去。

    京輔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餵、餵……綾花,你冷靜——」

    ——咻!

    京輔才探出身體,這次又換一道白光自眼前閃過。

    那道光劃破空氣直飛而來,將綾花的馬尾削去數毫米,最後插在拉門上。是嵌有刀刃的鐵扇。

    神樂慢條斯理地起身,其中一只充滿殺氣的眼眸半瞇著。

    「……敢出陰招暗算我,想必已經做好喪命的覺悟了吧?竟然對紅羽釋出殺意,我要你用性命體會後悔的滋味。」

    「你才是。愚弄哥哥是種罪,最好下地獄去、永遠別想翻身。」

    「綾花!你怎麼突然做出這種舉動啊!?快住手!」

    京輔手忙腳亂地繞過去,將綾花控制住,除此之外——

    「神樂!把刀收起來!跟門外漢認真做什麼!?」

    銳利擋在神樂前面,拚命勸退妹妹。

    綾花跟神樂的視線撞在一起,火花啪嘰啪嘰地迸出。

    「這丫頭真讓人不快。你的喉嚨很會叫嘛,就讓我替你切了吧?」

    「呵呵。看樣子我們想法一致呢?綾花也很討厭你。就是這樣,去死!」

    「今天晚餐吃得好開心喔,繚!來,啊?」

    「只要有你在就會很開心,亂。來,啊?」

    對叫罵聲不斷、兇器飛來射去的餐桌毫不介意,雙胞胎互相餵彼此吃東西。

    至於毒島,則出言詢問正在斟酒的芙蓉:

    「……他們那樣,不用出手阻止一下嗎?」

    「不用。放著不管也會結束的。話說回來,老師。難得彼此都是同行,我們來天南地北暢談一番吧。」

    「好、好的……」

    「吶吶。那邊的酒,能不能也給我喝一下?」

    「不行!你還沒成年吧。」

    「說得是。依法禁止飮酒喔?不過,你問得正是時候。妾身我,很想多了解一下你的事。聽說單純被造來『殺人』,詳細情形……能不能跟我說說、為酒興添色呢?

    「STOP!這件事也不能通融,冰河同學的詳情是我方最高機密。怎麼能輕易透露——」

    「真的……不行嗎?」

    「唔喔喔!?也、也好啦?如果只講一點點的話……」

    「……又露出色狼臉了。真難看啊。」

    被芙蓉牽住手的毒島在那臉紅,煉子則搖搖頭說:「沒救了沒救了。」

    另一方面,京輔和銳利還在調解雙方妹妹的火氣。

    「抱歉,都是我家老妹不好!等一下我會好好罵她,能不能高擡貴手?」

    「才沒有呢,不好的是那女人才對。哥哥沒必要道歉!」

    「……嗯。是我妹太壞了,抱歉喔?還有,我剛也不小心隨她起哄——」

    「姊姊你跟他們道什麼歉啊!?在這退讓,有損紅羽名聲!」

    綾花與神樂兩人隔著餐桌互瞪。

    才剛相遇沒多久,雙方就已經水火不容了。雖然已經斂去殺意,但滿腔怒火並沒有冷卻的跡象。

    幾十分鐘過去——

    好不容易讓兩人冷靜下來,料理也冷了大半。

    X  X  X

    「呼咻——這頓晚餐還真愉快呢,京輔?」

    「……說得也是。」

    結束一場鬧哄哄的晚餐,時間已經過晚上八點。

    京輔正在看電視播的綜藝節目,煉子則過來找他說話。

    銳利和綾花已經去洗澡了,毒島在上廁所。矮桌被移開,地上鋪了棉被,目前房間里只剩京輔跟煉子兩人。

    他們都洗好澡了,穿的不是便服而是睡衣。浴衣是白底外加深藍色圖案,別有『來到旅館』的感覺。

    然而卻出現詭異的防毒面具,把這好風情都破壞殆盡。

    「嘶咕——……我也好想跟大家一起洗澡喔。飯只能看不能吃,住的地方也不一樣。只有我受到差別待遇吧?吶,差很大對吧?」

    「……說得也是。」

    「對吧,差很大耶!話說熱死我了,這個防毒面具!流汗也不能擦,又熱又煩又不舒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討厭!」

    她伸手一抓,口里「哼嗯~~~~~!」地用力拉扯,在棉被上滾來滾去。

    不過,固定帶已經上鎖了,哪可能脫得掉。最後脫掉的不是防毒面具,而是浴衣。

    煉子整個人呈大字型,前襟敞開的胸部上下起伏。

    「嘶咕——……嘶咕——……嗚嗚。我寧可戴著面具,能不能讓我睡這里啊。一個人睡倉庫也太寂寞了。有戴面具的話,一起睡也沒差吧?」

    「……說得也是。」

    「嗯嗯!可是啊,一直包著讓人壓力直升呢……唔?嗯,怎麼辦。京輔比較喜歡哪種?」

    「……說得也是。」

    「這里回『說得也是』很奇怪吧。你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嗎?」

    「……說得也是。」

    「——————」

    煉子不發一語地起身,盯著京輔看。京輔一直在看學院里看不到的綜藝節目,並沒有轉頭過去看煉子。

    他時不時「……噗」地噴笑出聲,還會穿插吐槽。

    此時在防毒面具的太陽穴附近,有個啪嘰聲傳出。

    「哈哈哈。『曼森糾察隊』真的很好笑……咦,下禮拜要連播兩小時特別篇喔!?可是我又看不到……也太哀傷了。」

    「哀傷的是我才對~~~~~~~~~~!」

    煉子理智神經斷裂,朝京輔飛撲過去。

    「喔哇啊啊啊啊!?」京輔驚叫之余被拉倒在地,倒在棉被上任人騎。煉子的浴衣淩亂不堪,胸部幾乎快全面暴露出來了。

    那具身體就跨坐在肚子上,傳來陣陣濃郁的肥皂香氣。

    「我跟電視,到底哪個比較重要!?好不容易獨處了!」

    「你、你這樣問我也……總之,能不能先起來一下?」

    「不要!才不起來!除非京輔說『喜歡』我,不然我絕對不起來!」

    「……噗。」

    「別看電視了啦~~~~~~~~!」

    京輔被人壓著、頭倒在地上還只顧著看電視,害煉子暴怒。

    她伸手抓住浴衣的衣襟,打算把衣服剝個精光。

    「餵……你這笨蛋,快住手!在幹什麼啦!?」

    「呼咻——跟我獨處算你大意啰?你都不看我,我只好做些事來讓你盯著我不放了。來吧來吧,京輔,看仔細了……我準你對這個身體為所欲為。你好歹是個男人,一定很樂於從命吧?」

    「………………?」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自覺感到動搖。視線硬是被吸引過去。

    不只那對胸部。微微濕濡的銀色發絲、薄桃色肌膚,還有那銷魂的鎖骨、纖細的肩膀,最後看到那張防毒面具,甚至在腦內勾勒面具下的容貌,京輔的目光無法移開。

    只要兩情相悅就會被殺掉,他應該很清楚這點才是……

    「哎呀?抵抗沒有想像中劇烈嘛。」

    煉子朝京輔臉頰伸手過去,纖細的手指在頰上遊走——

    「你果然也很想做嘛?很?好……你也看到我不能用嘴巴了,我就用其他部位讓

    你舒服一下——」

    「我回來了,哥哥!」

    正當京輔的處境岌岌可危時,綾花正好回來。

    剛洗完澡的她放下雙馬尾,身上也換穿浴衣——

    「銳利姊姊她們家,連浴室都好豪華呢?她的老家居然還有露天浴池,我好吃驚唷。浴槽還是檜木的!因為太棒了不小心泡澡泡過頭——」

    當綾花看到京輔他們的樣子時,動作突然停止。

    她笑看這一幕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打擾兩位了。」

    ——啪唰!綾花拉上拉門閃人。

    京輔趕緊推開煉子,朝走廊飛奔過去。

    「別走別走別走,等一下!不是那樣的,剛才那是誤會一場!」

    「…………嗯,誤會什麼?綾花什麼都沒看到呀?」

    綾花轉過頭後眼神淡然,聲音也很平淡。

    這下百分之百遭到誤解。綾花「呵呵」地微笑著說:

    「我說,你還是早點回房間比較好。別擔心啦,哥哥。暫時不會有人靠近這里的。綾花會在門口把風,你就盡情享用吧。」

    「就跟你說是誤會一場了嘛!?別說廢話了,過來!」

    「咦咦!?三、三三三三、三個人一起做嗎!?突然要我這樣太難了啦,等級太高了!求求你,再給綾花一點時間!至少讓綾花做個心理準備~~~~~~!」

    「別再繼續誤解下去了!真的什麼事都沒做啊!」

    「……你們在幹什麼?」

    京輔兄妹倆正在走廊上吵鬧,這時有道稍稍感到吃驚的聲音叫住兩人。

    仔細一看,跟綾花一樣、剛洗完澡的銳利皺著眉頭。

    「……無所謂,反正不幹我的事。我拿冰棒過來給你們吃,別站在這了,快進去吧。會溶化的。」

    「噢,喔……?」

    銳利提高裝有冰棒的包裝袋示意,她身上穿著以白為底色、印有草莓和愛心圖案的浴衣。身體前面打著蝴蝶結形狀的束帶,款式是紅格子。

    看樣子不是京輔他們穿的那種客用浴衣,而是銳利的私人浴衣。

    身上穿著很孩子氣的居家服,加上馬尾也放掉了,臉上完全卸妝,感覺上比平常稚氣許多。

    京輔不由得猛盯著她瞧,銳利則朝他狠瞪過來。

    「看什麼?」

    「沒、沒什麼……」

    「頂一張素顏晃來晃去真對不起啊!我才剛洗完澡,素顏本來就很正常吧……能、能不能別盯著我看啊?很丟臉……是、是很煩才對!」

    銳利將臉撇向一旁後惡狠狠地說著。

    剛洗完澡的臉蛋看上去紅撲撲,染著淡淡的紅暈。咄咄逼人的態度感覺上沒什麼迫力,是因為她沒化妝的關系嗎?

    「銳利,其實你——」

    「……我、我怎樣?」

    「沒化妝不是比較可愛嗎?」

    「………………!?」

    銳利睜大眼睛、模樣非常吃驚。

    她就這樣僵在原地一會兒,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蛤、蛤啊?你在亂扯什麼啊。別說了。那種惡心巴拉的話,有什麼好說的!給我閉上狗嘴。你打的歪主意太明顯了。根本沒梗。沒梗好不好——你以為隨便誇兩句就能收買我嗎?白、白癡喔你!?」

    銳利做些無意義的順發舉動並出口酸人。

    京輔則說「不不不」開口否認道:

    「這可不是在拍馬屁喔?有化妝的銳利看起來很正,現在則是走可愛風。眼神也變得比較柔和,也少了一些大人味。光現在這樣就很夠看了,其實你用不著刻意走成熟路線啊?」

    京輔說出真心話,銳利卻選擇低下頭去。

    自己該不會說了什麼惹她不高興的話吧?京輔為此感到焦急。

    「我、我的意思是……平常的銳利當然也很可愛嘛?像是外表跟內在有落差很可愛,或是會不經意露出微笑之類的。只是既然就算不化妝也很可愛,其實我覺得可以不用刻意打扮啦……先不講那個了,你穿居家服也很可愛耶!那是什麼圖案,草莓?愛心?還有畫花跟小餅乾!也太搭了吧,可愛的你配可愛的浴衣,簡直可愛到不行喔!?」

    「…………人了。」

    此時銳利口中發出低八度的聲音。

    意圖緩和氣氛、從頭到腳誇個不停的京輔被搞糊塗了。

    「那、那個……銳利?你怎麼好像很不爽——」

    「吵死人了,豬頭!」

    銳利大叫一聲,突然擡起那張臉。

    她頂著一張紅得像草莓的臉忿忿然道:

    「一直說可愛可愛可愛可愛……是想怎樣?找不到字好用嗎?聽起來很不爽又煩又火大,閉嘴啦你,豬頭————!」

    「噗喔!?」

    銳利對準京輔的嘴巴,將還沒拆封的冰棒狂塞進去。

    接著把窒息的京輔丟在路邊,「哼!」一聲走掉。

    「咳呃、咳呃,嗚惡……你幹什麼啦!?」

    「哎呀呀。別在意了,哥哥。」

    京輔從口里拔出被唾液弄得黏答答的『硬邦邦君』(香蕉口味)一直在那狂咳。綾花在一旁靜觀事態發展,她伸手順順哥哥的背。

    「銳利姊姊啊,真的很青澀呢……呵呵。」

    「……你在笑什麼啊,看哥哥被冰棒塞嘴巴很好笑嗎?」

    「沒有。不是啦,是我在自言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家里很有錢,銳利姊姊或許意外是個不錯人選喔?話又說回來,還要減掉頭腦不好跟不會做菜,煉子姊姊的TOP地位還是沒什麼動搖吧。就綾花個人來看,是勉強可以接受啦……?」

    綾花不知從哪變出一本筆記本跟一支筆,開始寫些東西。

    嘴里還念念有詞,並朝房間的方向走去。看樣子似乎在幫煉子跟銳利做統計排名(?),但不確定是不是那樣就是了。

    被留在後頭的京輔搔搔頭說:

    「咦!?已經開始溶了喔……」

    他拆掉包裝袋、拿出冰品,沿路啃著冰棒回房。

    X  X  X

    「看招,革命來了!我可是勝券在握唷!」

    「可惜,我要反革命回去!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唷,煉子姊姊?」

    「革命雙倍奉還~~~~~~~~!」

    「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呼咻——看樣子我略勝一籌啊,綾花妹妹?」

    「……革命三倍奉還。」

    「不會吧!?也太耐打了!不行了,我奉還不了……嘶咕——拿到這種牌,根本死路一條啊。」

    煉子丟出剩余的兩張牌,接著倒在棉被上。

    那兩張牌分別是紅心三跟黑桃四。

    「……好了,結束。滾出首都吧。」

    銳利淡淡地丟出最後那張牌,得意地竊笑道。

    「嗯咕唔唔唔……」煉子起身,咬緊牙關外加一臉不甘心。

    「什麼嘛,明明是個大貧乳!」

    「什麼大貧乳——到底是大是小給我說清楚!」

    「那種事用看的不就知道了……」

    「……確、確實是這樣沒錯。」

    「你們兩個都給我下地獄去。」

    銳利狠瞪過去,伸手抓取零食。

    目前時間是晚上十點。京輔等人聚集在房間里,正在玩撲克牌。

    抽鬼牌、排七、神經衰弱、豬尾巴、大貧民……一夥人邊玩邊喝銳利拿來的果汁,吃著零嘴。

    煉獄更生學院絕對不允許這種奢侈行為。打算替沒辦法跟過來的舞那好好享受自由生活,京輔他們玩得非常盡興。

    在他們玩得正HIGH時,身為戒護觀察官的毒島則——

    『啊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愛撒嬌的小少爺?』

    ——待在隔壁房間跟有毒生物嬉戲、玩耍。由於那種景象實在讓人不敢直視,所以把拉門關了,現在只能聽到聲音。

    因為銳利要去睡自己的房間,最後分房的結果是京輔兄妹倆跟毒島各一間。不用跟那種男人獨處,京輔打心底松了口氣。

    煉子手腳俐落地洗著撲克牌,朝大家問道:

    「話說回來,你們今天打算幾點睡?」

    「……都可啊?玩到想睡時再去睡不就得了。」

    一直玩到半夜……應該沒辦法吧。煉子姊姊大概很想去倉庫脫掉防毒面具。」「這個嘛。如果只過一個晚上,我是可以忍耐啦……」

    「我可不想喔?熬夜不是對皮膚不好嗎。」

    「咦?果然很註重保養呢。因為銳利姊姊只有臉蛋能看。」

    「嗯嗯,銳利很可愛吧。素顏的話可愛加倍!」

    「……!?可、可愛——」

    銳利手里的零食掉在地上,一張臉紅了起來。

    「好可愛好可愛,銳利姊姊好可愛!穿浴衣後可愛三倍!」

    「YO,浴衣美女!和服跟你好搭!因為你是貧乳,可愛加四倍!」

    「蛤!?別、別說了啦……是怎樣!?你們幾個家夥,把我當白癡是吧!?居然說我可愛,那種話才——」

    「我去一下廁所。」

    「「「——————」」」

    京輔才剛要站起來,三個女生就冷冷地看向他。

    他困惑地「咦!?」了一聲,呈半蹲姿勢僵住。因為她們幾個似乎把自己扔在一旁、自顧自地起哄,京輔才想趁現在去廁所解決一下……

    「什、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用那種眼神盯著我看?」

    「…………沒什麼。」

    「啊?啊,京輔……難得有機會讓銳利害羞耶。」

    「若能在這里給出致命一擊,接下來就很好玩了說。沒想到你在關鍵時刻這麼白目啊,哥哥真是的。」

    「……?聽不太懂欸,我可以去廁所嗎?」

    那種事情,別特地請示好嗎!?要是你在這里尿出來就惡心了,要去就快點去啦,遲漏男!」

    「……遲漏男?如果要確切分類的話,他應該偏向早泄吧?」

    「這個嘛?我想想喔,就綾花曾經親眼目睹的哥哥那話兒來看——」

    「少多嘴!別在奇怪的話題上大聊特聊好嗎……」

    京輔對混有性暗示的女性話題感到頭痛並離開房間。目的地直指位於盡頭的洗手間,就這樣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

    嘎嘰、嘎嘰……腳在木頭地板上踩出聲響,於寂靜的幽暗里回蕩。這地板自完工後已經經歷過不少歲月,從木材的磨損、納垢程度就能看出。

    撇去這里是個血腥之家的刻板印象,還是有種隨時會有東西竄出的感覺。也有其他可能性,很難保證他一落單時,紅羽家不會抓準時機來襲。

    一想到這,京輔就變得提心吊膽。

    他自然而然地逐漸加快腳步,莫名東張西望起來。果然還是該找個人陪同才對——京輔心想,開始覺得很後悔。

    他才剛把頭轉回正面時,眼前就站了一道鮮紅色人影。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發出慘叫並向後退去,沒想到卻絆到腳跌倒了。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一對鐵銹色雙眸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是什麼意思?反應那麼大。」

    人影問話的語氣跟視線一樣無情,是銳利的妹妹——神樂,可能趁京輔還在確認背後情況時,她就從轉角現身了。

    神樂身著紅色浴衣,刻意大大地「……嘖」了一聲。

    「不過是看到別人的臉,居然就發出慘叫……你這人真是失禮。還不只這樣,簡直膽小得可以。我沒興趣對弱者出手,用不著怕成那樣好嗎?」

    神樂語帶諷意地嘲弄一番後,這就打算轉身離去。

    「餵,神樂!請等一——」

    「……什麼?」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半垂著眼、隔著肩膀看向京輔。

    「請你不要隨便直呼別人的名字。真讓人不悅。」

    「唔。抱、抱歉……那這樣叫呢?紅羽。」

    「別把我家姓氏掛在嘴邊。你不配。」

    「這、這樣啊……對不起喔,神樂妹妹。」

    「別那樣叫我。被你叫成妹妹,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銳利妹。」

    「不準。別提到那個吊車尾的名字。」

    「那該怎麼叫你才好……」

    「不準你叫我。」

    「不不不……」

    ——到底是有多討厭我啊。自從她在晚餐時跟綾花爆出激烈沖突後,似乎對為人兄的京輔也越來越苛刻了。再加上,神樂和綾花又還沒有和好。

    京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神樂看了嘆口氣說:

    「這種男人到底哪里好了……」

    她小聲地嘟囔著,頭也不回地邁開步伐。

    神樂打算沿著原路回去——

    「……對了?你來這邊有什麼事嗎?」

    說到京輔他們住的別館,應該不在神樂的日常生活範圍內才對。若說她為了要事才找來這邊,為什麼在撞見時就馬上回頭呢?

    京輔腦中浮現疑問,神樂朝他「……嘖」地咂了下舌。一連串動作都跟姊姊銳利極為相似。

    「……沒什麼要緊的事。就算有也都跟你沒關系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人就是會在意啊?」

    再怎麼說,她的職業都是暗殺者。基本上是個不容小覷的家夥,會不會暗中計畫要把他們怎樣,京輔開始胡亂猜測。

    「……疑心病還真重,都已經挑明說跟你沒關系了,這件事輪不到你擔心,你就

    悠悠哉哉地去打枕頭戰吧。」

    ——打枕頭戰。以為他們在修學旅行嗎。

    眼下氣氛不能痛快地出聲否認還真可悲。

    「不,其實我們沒有在打枕頭戰啦……大家正一起玩撲克牌。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加入?銳利也在喔。」

    「不用了。」

    對方答得很快。明知不可能還是問了,神樂則答得很無情。

    「是基於什麼理由,我非得跟你們一起玩不可……令妹,那個氣焰囂張的小丫頭也在吧?要是跟她碰面了,這次搞不好會殺了她。」

    「小丫頭……你跟綾花不是同年嗎?還說『我沒興趣對弱者下手』,剛才不是說過這句話嗎?」

    「你這人還真煩。」

    神樂賞京輔一記白眼。

    「……論精神年齡,我比她成熟。雖然我不打算對弱者出手,但對方主動找碴就另當別論了,到時我會毫不留情地回敬喔?」

    「拜托你原諒她吧。我替妹妹的無禮道歉就是了。」

    「……哼。聽你跟我道歉也是種困擾。」

    神樂一臉不悅地撥弄頭發。

    「跟你講話只會讓我的壓力越積越多,恕我失陪了。你就替我跟姊姊說『有空在那洗牌,不如學學該怎麼殺人。』就這樣——」

    「如果銳利殺得了人,你就會改變態度嗎?」

    當她要離去時,京輔對著眼前的背影問出疑問。

    神樂默默地想了一會兒後說「……關於這點」並頷首道:

    「到時候要我認同她也可以。雖然依我看,可能性很低……那種廢物不可能殺得了人。」

    「說得沒錯。」

    「…………什麼?」

    神樂轉頭看向京輔,臉上表情相當狐疑。

    接下那帶刺的目光,京輔笑了。

    「畢竟銳利是個很善良的家夥。那家夥傷人、殺人的樣子實在有點難想像。我說得沒錯吧,神樂?」

    「——————」

    被人一問,神樂陷入沈默。

    她的眼睛微微張大,接著移開視線。

    最後語氣煩悶地丟下一句話。

    「……別叫得那麼親熱,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再會——神樂就這麼背過臉去,頭也不回地走掉。

    邊目送她離去的背影,京輔不經意地胡亂想像起來。

    神樂很在意銳利跟他們相處得怎樣,是不是因為這點才來造訪別館的呢。

    本來打算從外面偷偷觀察里頭的樣子,沒想到撞見京輔,才不得已折返回去……會不會是這樣,他在腦子里擅自描繪一些猜測。

    當他說銳利是『善良的家夥』時,有那麼一瞬間,神樂似乎差點就要露出高興的表情。

    很有可能是錯覺也說不定,但至少她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京輔打算試著去信任她。

    「畢竟是……有血緣關系的姊妹。」

    她是銳利的妹妹,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

    京輔一面在心中祈禱她不是壞人,一面邁開中斷的步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5-3-8 02:14 PM 編輯

第二幕 攀折之翼

    8月13日(星期二)晴

    今天肚子好餓餓到快死掉了。

    只好出去外面,結果一怎樣出去馬上被人纏住。

    是一天到晚在說左手怎樣的道郎同學。

    我真的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不知道該怎麼辦時,鮑伯同學來救我了。

    千尋同學也在。

    之後我們就四個人一起行動(道郎同學也跟著)

    大家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

    還聊了好多好多事情。

    有好幾次都差點被千尋同學吃掉,

    還好有鮑伯同學救我。

    道郎同學則拿我當了好幾次擋箭牌。

    這些人真的很古怪,

    但跟他們在一起很開心。

    如果明天也能這樣過就好了。

    「早安,各位!大家昨天有睡好嗎?呼咻——」

    隔天早上。京輔他們摺好棉被後,今天依舊一大早就情緖很高昂的煉子在侍女帶領下來到房間。

    跟還穿著睡衣的兄妹倆不同,她已經換上背心跟刷破牛仔褲。『安全裝置(防毒面具)』也戴好了,全身行頭都打點完成。

    「…………早安。」

    「早上好,煉子姊姊!」

    京輔還處於睡眼惺忪的狀態,綾花則很有精神地打招呼。煉子「哎呀?」地歪過頭去,頭頂上那根老是多出來的卷毛跟著搖晃了幾下。

    「你好像還很想睡嘛,京輔。在那之後不是很快就跑去睡了嗎?」

    「唔。沒有——」

    「雖然散會的時間是午夜十二點,但實際上入睡是在快要天亮的時候。」

    由於被人在早上七點時挖起來,實際上大概只睡了三小時。京輔揉著沈重的眼皮,「……呼啊」地打了個呵欠。

    「都是綾花那家夥,一直不讓我睡……」

    「欸嘿嘿。跟哥哥兩個人一起睡,已經好久沒那樣了嘛!所以我就好好享受一番,就是這樣。」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你們兩個,兄妹間幹了什麼好事!?」

    「呵呵。那是秘?密。就算對象是煉子姊姊也不能說?!」

    「…………可疑。」

    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他們只是躺著純聊天罷了。

    每次快睡著時就會被拍臉頰,兩人同蓋一條棉被,彼此距離近到不能再近,妹妹有時會渴望些微的親密碰觸——雖然令人在意的部分不完全是零,但沒做虧心事就沒什麼好怕的吧。

    先不管看起來很有意見的煉子,京輔朝待在入口處的侍女問話。

    「話說回來,銳利呢?她還在睡嗎。」

    侍女搖搖那張能面,公事公辦地答道:

    「不。小的剛才已經去叫過她了,應該等一下就會過來。」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也來梳洗換裝吧?」

    「好?!煉子姊姊,你先去做做暑假必做的收音機體操吧。」

    ——三十分鐘過去。

    「…………人沒來欸。」

    「真的沒來。在做什麼啊?」

    「一、二、三?、四!」

    京輔和綾花刷完牙洗完臉換完衣服,煉子的收音機體操都做到第五輪了,銳利還是沒有出現的跡象。該不會是在花時間打理門面吧……

    侍女收拾好棉被回來,她朝屋內環視一圈後說道。

    「咦,銳利小姐還沒到嗎……恐怕是睡回去了。小的再去叫她一次。」

    「等一下————!」

    煉子停做收音機體操,出聲制止正要離去的侍女。

    「我問你,現在是要去銳利的房間嗎?」

    「是的。您說得沒錯。」

    「那拜托你,拜托你唷!把我一起帶過去好不好?」

    「你少為難人家。何況銳利那家夥,不是很討厭那樣嗎——」

    「我要我要我?要,綾花也要去!我要去叫銳利姊姊起床?!」

    綾花打斷京輔企圖制止對方的話,跟著附和煉子的請求。

    接下來,侍女很乾脆地答應了 :

    「小的明白。那麼,就由我帶路。」

    「餵餵……」

    侍女邁開步伐行走,煉子和綾花則喜孜孜地跟在後頭。

    根本來不及叫她們站住,被拋在後方的京輔搔搔頭說:

    「……真是的。要是被罵可不關我的事啊?」

    他先是自言自語一番,接著就跑去追煉子她們。

    補充一點,京輔會跟過去是為了監視她們以防兩人亂來,並不是對銳利的——對女孩子的房間有興趣。

    「你們兩個聽好了,進去房間不可以做些奇怪的舉動喔?」

    「這是在鋪梗嗎?」

    「才不是咧。」

    「呼咻——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對吧,綾花妹妹?」

    「沒錯。房間有多亂、擺飾走什麼路線,有沒有什麼可疑物品或可恥的東西,我只是想徹底調查這些而已。」

    「拜、拜托你別鬧了……」

    ……綾花一檢查起來可是滴水不露。

    以前,他一度堅信不會被發現的寫真雜誌一下子就被找到了——

    『你覺得今晚配菜吃這個怎樣,哥哥?』

    如此這般,當看到那東西被人擺在飯旁邊時,他整個人都嚇到白掉了。還運氣很背地碰上父母在家——後來發生什麼樣的慘事,他根本連想都不願意回想。這件事統稱『爆乳寫真女星害他沒菜配事件』。

    是京輔內心難以抹滅的創傷之一。

    當他在為這些往事悲苦時,他們已經來到離客房很遠的地方。一行人抵達比別館還要氣派的主屋一角。

    「已經到了。」

    來到關得密不透風的入口前,京輔等人停下腳步。房間里靜悄悄的,完全聽不到半點聲音。看樣子八成還在睡吧……

    煉子將耳朵貼到拉門上,朝在另一邊待機的綾花打了個『無異狀』的暗號。綾花則回她『收到』,兩人同時看向京輔。

    似乎在徵求他的許可。

    京輔閉上眼睛並深吸一口氣

    ——『沖』。

    他點點頭,動動拇指直指房間。

    煉子和綾花分別在兩旁待命,一收到指令就拉開入口。下一秒,某種景象竄進京輔等人的視線範圍——

    異次元。

    那是個布滿白色和粉紅色的異想世界。

    「「「……………………」」」

    有人一進去就僵住——是煉子跟綾花。站在敞開的拉門中間,順理成章當上司令官的京輔雙手環胸,大大張開的嘴無法闔上。

    眼前出現的這片光景,是布置成洋房風格的和室。地上鋪著純白色地毯,還貼了粉色系壁紙。

    桌子、櫃子等小型家具全都統一色系,上面裝飾著可愛的雜貨和卡通角色小物。至於天花板的部分,就連吊燈都走閃亮亮風格。

    房里充滿令人頭暈的甜膩味道,就在這公主風的房間角落——

    「……鼾……鼾……」

    從蓋有帷幔的床上傳來輕微鼻息聲,但被白色蕾絲簾擋住,沒辦法看得很清楚。雖然不清楚,但目標肯定在那沒錯。

    「「「——————」」」

    京輔他們默默地對看幾眼,接著就躡手躡腳地靠了過去。

    帶頭走的煉子一把抓住簾子,慢慢地掀開它。

    「……嘶呼……嘶呼……唔嗯……」

    大夥料得果然沒錯,穿著睡衣的銳利就睡在那里。

    她沒有發現京輔等人入侵,正發出安穩的鼻息。

    手里還抱著巨大的泰迪熊。

    「…………好做作。」

    綾花一看到這幅光景,劈頭就小小地酸了一句。

    銳利從側面抱著跟兒童差不多高的玩偶,整個人睡得正甜。對準她的臉頰,煉子小心翼翼地戳下去,但銳利並沒有醒來。就算打她臉也不起床。

    抓住她的臉捏來捏去還是沒醒。總之就是沒反應。

    「嘶咕——……看樣子睡得很沈呢。」

    「……對啊。話說,這玩意真的是銳利嗎?該不會是某個很像的人吧?」

    「嗯,我剛才也有想到那去。會不會是雙胞胎妹妹之類的……」

    京輔跟煉子臉並排在一起,眺望著外表神似銳利的生物。

    眼皮上有一圈長長的睫毛、臉頰上貼著鐵銹色發絲。

    雙唇半啟,透明的唾液就掛在嘴邊。她臉頰緊貼著泰迪熊的臉,手則把它抱得死緊。

    大概是在睡著時弄亂的吧,連身睡衣的裙擺卷起,美麗的大腿大膽地裸露在

    外。睡衣的質料很薄更是火上加油,好幾個部位都快裸露出來了。

    銳利清醒時絕對不會露出這副模樣,現在的她毫無防備、渾身破綻。

    「那、那個……我們要把這家夥叫醒……嗎?」

    「感覺一叫醒就會被幹掉耶。」

    「說、說得對……我們就假裝沒看到,撤退出去吧?」

    「就這麼辦吧!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銳利的房間根本不存在。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僕人吧,我們立刻離開——」

    「快起床,銳利姊姊~~~~~~~~~~~~~~~~~~~~~~~~~~~~~~~~~~~~~~~~~~~~~~~~~~~~~~~~!」

    一把推開提心吊膽的京輔跟煉子,綾花扯開嗓門大叫。

    「…………唔嗚……嗯……?」

    銳利被人貼著耳朵狂喊,她稍微動了下身體。

    「你幹什麼啦!?這樣不是會吵醒她嗎!超危險的拜托你別亂了!」

    「就是嘛就是說嘛,這下死定了!我們逃吧!?吶,快逃吧!?」

    就算京輔和煉子制止她,綾花還是當耳邊風。

    她用力搖晃銳利的肩膀外加出更大的聲音嚷嚷。

    「太陽都曬屁股了,已經早上了喔~~~~!?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啊啊啊啊啊!?快

    點,起床了啦快起床,快點起床啦啊啊啊啊啊!」

    不過,銳利就是不起來。她的眉頭皺成一團,四肢「嗯嗯嗯嗚~~~~……」地用力,緊緊摟住那只布娃娃。

    這時在綾花的太陽穴附近,有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傳出。

    她瞄準軟綿綿的泰迪熊手腕,伸出雙手猛力一抓——

    「噠啊啊啊啊啊啊啊,討厭!我不是叫你起床了嗎————!?」

    綾花開始用蠻力拉扯。銳利一開始有在抵抗,但仍處於半夢半醒,布偶漸漸從她手中松脫,最後終於被搶走了。

    事情就發生在下一刻。

    「……噗太郎?」

    銳利的眼皮微微睜開。她睜著愛睡的眼、擦拭嘴邊唾液,接著就註意到手里的泰迪熊不知去向,馬上表情大變。

    她猛地直起上半身,開始用目光掃視自己睡的那張床——

    「噗太郎!?你去哪了,噗太郎!?回答我,噗太——」

    「「「——————」」」

    當她看到呆站在原地的京輔等人時,動作瞬間停擺。

    銳利臉上的血色越來越薄,由蒼白轉為鐵青。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她的嘴一張一喘地,一股紅潮自下方逐漸竄升上來……

    「嗚呀————!你們幾個,怎麼會在這里!?」

    銳利整張臉染得通紅,下一秒就發出尖叫聲。

    她抱著枕頭退到床鋪邊緣,目光快速遊移——

    「咦,不……不不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這些家夥怎麼會出現在我房里!?太奇怪了奇怪得可以,怎怎怎怎……等等。拜托,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想想……怎樣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方面,京輔他們也有自己的震驚之處。

    盯住抱著枕頭、陷入垂死掙紮的銳利——「……噗太郎?這只熊,原本是叫那種角色名稱嗎?」

    「那是只泰迪熊,我想應該不是。大概是銳利姊姊自己取的名字吧?」

    「欸欸!?居然幫布偶取名字……你現在都幾歲了?」

    「嗚嗚嗚嗚……快住手!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銳利似乎想逃離眾人目光,轉而將臉埋進枕頭里。

    「喔?你好像很喜歡它嘛,噗太郎……還抱著睡覺。」

    「也太做作了。的確啦,軟綿綿的抱起來很舒服沒錯……軟綿綿。」

    「啊啊,好奸詐!也讓我抱一下嘛!」

    「餵……你們在那自作主張亂蹭什麼啦!?把我的噗太郎還來!」

    「呀啊!?」

    銳利殺氣騰騰地擡臉,從綾花手中搶過噗太郎。搶到手後馬上退回原本的位置,用力抱緊成功奪回的噗太郎。

    「……真粗魯耶你。」綾花說著擺起臭臉。

    「你的獨占欲太強了,銳利姊姊。剛才那番舉動就像肉被搶走在生氣的獅子喔?是有多喜歡它啊,那只噗太郎。」

    「煩、煩死了!」

    臉都紅到耳根子的銳利收緊手臂,朝綾花瞪過去。

    「對啦,我最喜歡噗太郎了!要是沒有它,我就睡不好!很幼稚真對不起啊!? 太做作都是我的錯喔!對啦對啦,錯都在我、都是我……喜歡布偶又招誰惹誰了!?又沒關系,無所謂啊!就很可愛嘛。你有意見嗎!?現在是怎樣?亂進人家房間又嘲

    笑別人,到底是想怎樣啊!?去死一死啦!」

    銳利亂吼亂叫、眼睛完全張開。

    她的眼皮老是開一半,現在則一點垂落的跡象都沒有。也就是說,銳利至今為止都一臉愛困,全是因為學生宿舍里沒有這只布偶……嗎?

    「……好想去死。」

    在這間以白色和粉色為裝飾的房間里。

    銳利正將臉埋進噗太郎的胸口啜泣,京輔等人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X  X  X

    「……啊啊好煩,太糟糕了。真是糟透了。」

    在大廳堂的餐桌那,已經換上便服的銳利極度不爽地發著牢騷。五谷米、淡味醬菜、烤魚、味增湯、小菜——桌上排著一道道早餐,但她完全沒動筷子。

    自從坐到位子上後,她就一直抱著頭、整個人垂頭喪氣。

    「被看到一定會被捉弄,我才想隱瞞的……怎麼會這樣啦。幹麼特地過來叫我?

    啊啊啊啊……好想消失。好想消失啊~~~~~~~~!」

    銳利扭著身體、痛苦不已,京輔見狀後面露苦笑。

    他邊攪著納豆邊出聲安慰她。

    「其實你用不著那麼沮喪吧。很可愛啊,那只玩偶。房間的風格也是,很有女孩子的味道。我個人覺得很OK啊。」

    「咦咦——……是那樣的嗎?」

    京輔才在安慰人家,綾花就馬上發表意見。

    她望著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開始念起清單。

    「一公尺高的巨大泰迪熊、心形軟墊、草莓鬧鐘、花朵形狀的間接照明、閃亮亮首飾盒、仿零嘴小物、書架上擺了一堆少女漫畫——」

    「啊——啊——啊——啊——我什麼都沒聽到——」

    銳利用雙手捂住耳朵。

    「……加一加還真是五花八門,未免少女情懷過頭了。太甜美了,甜到胃酸逆襲。綾花個人覺得很糟不OK!煉子姊姊你怎麼看?」

    「咦,我嗎?這、這個嘛……其實感覺還不賴啊,嗯。」

    煉子支支吾吾地答道,接著簌——簌——地吸起果凍飮。

    還以為她要拿銳利的少女嗜好大作文章,沒想到卻只是很普通的尷尬反應。

    煉子再怎麼白目,還是知道這個話題不能隨便拿來消遣吧。煉子那種反應似乎愈發讓銳利覺得害羞,整個人更掙紮了。

    「住手啊!不要連你也加進來安慰我好嗎!聽到這里應該嘻嘻哈哈地捉弄我才對吧?幹麼認真起來替我著想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只是讓我更慘啊。別、 別說了……拜托你們,就饒了我吧……」

    「……有什麼好害羞的呢,姊姊?」

    就在這時,一直默默用餐的神樂不甚茍同地說道。

    神樂朝垂頭喪氣的銳利射去一記白眼I

    「你那種少女情懷,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吧?以前就常常發生,不是一天到晚被哥哥他們嘲笑嗎。」

    「咦?」

    天外飛來一記攻擊,惹得銳利迅速擡起臉龐。

    神樂優雅地將飯送進口中,嘴里繼續說道:

    「光改造房間還不滿足,之前連穿著都做過改變吧?我個人是不懂你在想什麼啦,哥德&蘿莉塔……好像是叫這個?記得你曾經穿過很多蕾絲的洋裝,把自己弄得特異獨行。明明沒下雨還撐傘……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品味。那些你已經不穿了嗎,姊姊?」

    「什——」

    銳利一雙眼睜得老大。京輔他們全都往她看過去。

    ……在純和風的家里扮哥德蘿莉?雖然以銳利的外表來看應該是很搭沒錯,但與周遭環境極端沖突。眼前浮現她跟這個家格格不入的樣子。

    這時綾花自言自語道:「照你這麼說,衣櫃里搞不好有很多款式……」

    「像是有荷葉邊跟蕾絲的禮服、澎澎裙、吊帶絲襪……綁在頭上的蕾絲帶、娃娃帽,可能還有貓耳發圈!」

    「沒錯。自己穿來自娛也就算了,居然硬逼我一起穿……是叫甜美蘿莉風吧?弄完後活脫脫像個小嬰兒,還被拍了一堆照片,這些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沒有比這更屈辱的事了……」

    神樂用力握住筷子,開始顫抖起來。

    銳利則「蛤」!?地擺出臭臉。

    「你說屈辱……明明就是你自己硬要穿的不是嗎!『只有姊姊穿可愛的衣服好過分』『神樂也想穿?』連這種話都說了。」

    「什——」

    這次換神樂說不出話來。

    「別、別亂造謠!我不記得有那種事。不要捏造假的往事好嗎!?」

    神樂用力放下筷子,朝銳利看過去。

    「你再愚弄我試試看,小心我爆料,姊姊以前曾經把自己想像成主角寫成戀愛小

    說。」

    「小心你爆料……個頭!不是已經爆出來了嗎!?」

    銳利一巴掌拍在桌上,跟神樂對峙起來。

    「你惹毛我了! 一天到晚把我當白癡……你自己以前還不是很弱又愛哭,老是流著鼻水叫『姊姊?』,在我後面轉來轉去當跟屁蟲嗎!?我才不想被這種貨色說三道四好不好。」

    「誰流鼻水了!亂、亂講一通……看完恐怖節目,晚上說『我一個人好害怕睡不著』,之後鉆進別人被窩的又是誰啊?」

    「喔那個啊。那個人好像不是我,是神樂才對吧?不過是些恐怖故事,我根本沒在怕,你卻半夜把我挖起來說什麼『一個人好害怕不敢去廁所』,我才特地陪你去的 不是嗎?你還好意思講。」

    「嗚I——」

    神樂的氣勢遭人削弱,話卡在嘴里出不來。她雙頰通紅、眉毛豎起,臉上表情看起來就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相當稚氣。

    接著,在神樂旁邊吃飯的雙胞胎轉頭互看彼此——

    「這麼說,神樂姊姊以前很喜歡銳利姊姊啰,亂?」

    「好像是耶,繚。雖然我沒什麼印象。感覺好難想像喔!」

    「嗯,很難想像。好意外喔,亂。」

    「嗯嗯。真的很意外耶,繚!」

    「一點也不喜歡。」

    看雙胞胎在那自行腦補,神樂賞他們兩個一記白眼。

    另外,芙蓉好像今天一大早就去接辦完事回來的長男,人目前不在家。毒島沒了可以聊天的對象,一直默默地吃著飯。

    沒人可以出來圓場了。

    「哼……誰會喜歡姊姊那種人啊。真是可恥的過往。」

    神樂滿肚子怨氣地酸道,再次吃起飯來。

    看她繃著臉喝味噌湯,綾花「呵呵」地笑了。

    「我說渣神樂,原來是個傲嬌啊?看起來根本就是在害羞嘛。」

    「我沒有害羞。閉上你的狗嘴,臭綾花。」

    綾花和神樂,她們兩個互相在對方的名字前面加上多余的稱呼。彼此似乎都很討厭對方,但神樂對上銳利時感覺又不大一樣。

    嘴巴上雖然不留情面,但神樂講述先前跟銳利一起經歷過的總總時很有生氣,給人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或許現在很討厭對方,但不免讓人想像以前姊妹倆的感情應該很融洽?——就是這樣,兩人的互動令人不禁莞爾。

    「……什麼事,你現在是盯著別人的臉笑嗎?」

    「不,沒什麼。」

    「……嘖。全都一個樣。」

    神樂哂了下舌,用力咬碎淡味醬菜。

    面對人正在不爽的神樂,京輔朝她問話。

    「話說回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銳利以前寫過戀愛小說,內容大概是怎樣呢?」

    「哼嗯——京輔……看樣子你活得不耐煩了?」

    京輔又把剛才的舊事拿來重提,惹得銳利殺氣騰騰。瞬間,神樂就像在說『問得好』,她停下筷子、得意洋洋地爆料起來。

    「啊啊,你在問姊姊的處女作吧?標題很直接就叫『暗殺者之戀』。描寫被列為目標的普通少年跟暗殺者姊姊,兩人譜出禁忌戀曲——」

    X  X  X

    「…………不可原諒。」

    神樂毫不猶豫地爆料讓銳利羞到想撞墻的種種插曲,之後一臉滿足地閃人——

    銳利上半身趴在已經收拾乾凈的桌子上,惡狠狠地低吼著。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京輔。」

    「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

    銳利的下巴擱到桌上,睜著白眼瞪過去。

    「要是你沒有亂丟話題給她,我就不會慘遭羞辱了……別做些多余的事啦,你這白目。去死一死。」

    京輔正喝著麥茶在一旁悠哉,當下被充滿怨氣的視線嚇到。

    「抱、抱歉……可是,故事編得很好啊!銳利已經下定決心了,想殺對方卻下不了手,最後還含著淚水告白……」

    「嗯嗯!『在殺你之前,我的心就已經被你給剌中了。(苦笑)』這句臺詞好棒,感覺得到天才般的品味呢。」

    「對方回說『哪有,我才是老早就被你幹掉了呢。第一次見到你時,我的心就被秒殺了。(赧笑)』這句臺詞也贊到不行的說!」

    「………………」

    京輔的發言帶動其他人,煉子跟綾花也跟著稱贊起來。

    銳利眼角浮出淚光。

    「京輔~~~~~!?」

    「抱、抱歉……我搞錯補救方式了。」

    剛才會做球給神樂,其實是他想多看看神樂談銳利過往的樣子——可惜不小心踩到特大號地雷。

    沒想到會挖出那麼尷尬又丟臉的內容……

    除了小說處女作外,神樂還爆出了一堆往事,幾乎讓銳利的人生攤在陽光下。

    她臉貼在桌子上、全身無力。

    「……唉。今天真是多災多難。」

    銳利自言自語地碎碎念,接著撐起上半身。

    她在原地伸了個大懶腰後,整個人站了起來。

    「接下來,我要去掃個墓……你們幾個打算怎麼辦?」

    「我們嗎,我想想喔——」

    「再去銳利姊姊的房間探索,我想去那挖寶!」

    「挖寶?喔,是指『暗殺者之戀』的原稿對吧綾花妹妹!很?好,我也過去幫忙吧。運氣好的話,搞不好還能挖出更有趣的東西喔!」

    「……是嗎,知道了。那我就去拜托僕人,叫他們好好看守我的房間啰?守到連一只蟲都進不去。」

    「「咦——」」

    綾花和煉子不約而同發出失望的叫聲,銳利則「……嘖」地咂了下舌。

    「咦什麼,我大概去一個小時就會回來了,就不能好好待在房間里嗎?還要我在房子里四處找你們,感覺很煩欸。」

    「「咦——」」

    「我不是說了,咦什麼咦!京輔,後續就拜托你啰?」

    「收到。我會把這兩人牢牢看住,盡管放心吧。」

    「……嗯,謝了。」

    補充一點,原本應該照料大家的戒護觀察官並不在這里。他一吃飽就說『我去散個步』,人就這樣出去了。

    大概是想說只要使役那些有毒生物,不需同行也能暗中監視,總之他這個人明顯偏好單獨行動。或許是因為,他不大喜歡跟人共處吧。

    「——唔。」

    就在此時,銳利散發出的氣息突然改變。

    雙胞胎原本在中庭里嬉鬧、到處追趕蝴蝶,此時也停下動作。

    鹿威因水的重量傾斜,敲出沁涼的聲響。

    「我回來了。」

    下一秒,有個男人現身。

    他身上穿著緋色的袴、披著胭脂色的羽織,是個年近二十歲的少年。他的頭發挑染紅黑兩色,右側邊編著發辮。耳朵上戴著銀制耳環,羽織的系繩是條銀煉。

    那張臉蛋跟模特兒一樣帥,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哥哥。」

    「「刃更哥哥!」」

    銳利輕聲呢喃道,雙胞胎則朝他跑過去。

    身穿緋色袴裝的男子——刃更,依序摸摸弟妹們的頭並說道:

    「四天沒見了呢。過得還好嗎,你們兩個?」

    「「嗯!」」

    「哈哈。反應真一致呢。」

    他瞇起那對赤銅色雙眸,目光挪向銳利。

    剎那間,刃更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手自亂頭頂上移開,邁步走近銳利——

    「看看是誰來了,銳利……你的話大概有半年沒見了吧? 一陣子沒看到你,感覺

    好像變了呢。就稍微……讓我確認一下吧!?」

    他進到屋里,同時蹬了一下榻榻米、突然加速。

    刃更張開雙手跳過來——

    「恕我拒絕。」

    銳利迅速地閃身避開。

    刃更兩只手劃過空氣,在胸前撲空而交叉。

    「……呋。你這妹妹還真無情啊。讓我抱一下不會少塊肉吧。」

    「才不要。哥哥,你身上的香水太臭了。」

    「咦。不會吧,真的嗎?(嗅嗅嗅嗅)。」

    刃更吃了一驚、睜大雙眼,開始到處聞自己的身體。

    「依照我個人感覺,用這樣的量只會有淡香啊……還有這不是香水是薰香喔?放松心神用的。聞起來是很清爽宜人的香味吧?」

    「……並沒有。你還是一樣很虛華欸,哥哥。」

    「至於你,還是跟之前一樣冷淡呢。不過——」

    刃更止住話語、雙手交叉於胸前,開始目不轉睛地將銳利從頭到腳審視一遍。

    他摸著下巴並瞇起雙眼——

    「你一點都沒變,依然很正喔?」

    「……你說話時眼睛在瞄哪啊。」

    「看腳啊。大腿那邊。」

    「別答得那麼無賴好嗎。」

    「沒有吧,就……那個啰?你身上穿的熱褲就像在說『快看我』,要我『別看』不是很奇怪嗎。」

    「蛤?」

    「這不就是那個?明明很想要人家看,卻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要求,所以才不用講的,改穿在身上暗示吧?好個臉皮子薄的傲嬌小妹!」

    「……你是想惹毛我嗎,哥哥?」

    「我想舔你。」

    「去死一死。」

    銳利怒罵對方後,馬上將臉轉至一旁。

    刃更閉上眼睛,合掌說道:「感謝你賞了今天第一句『去死一死』。」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看的不是銳利而是京輔等人。

    「……話說,他們就是之前提過的客人吧?嗯?嗯?我懂了。這還真是——」

    京輔、綾花、煉子……刃更的視線遊走過去,依序眺望他們。

    他看到煉子時突然停住目光。

    「——————」

    臉上表情唰地消失。他瞇起單邊眼睛觀察並說道:

    「…………你,不是外行人對吧?」

    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咦?」」京輔兄妹倆大吃一驚。煉子則「呼咻——」地笑了,朝刃更問道。

    「喔?為什麼,你從哪看出來的?」

    「為什麼?哼……那種事一看就知道了吧。像我這種等級的強者,只要看一眼就能洞察一切。隨便算算好了,至少也有三位數……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成績,可怕可怕。像你這麼厲害的孩子,我真的很少看到。好久沒有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什……!?」

    ——這男人,連煉子的殺害人數都能讀出嗎?

    京輔毛骨悚然,但好戲還在後頭。

    「至於要猜測你戴面具的理由,其實也很簡單……那張防毒面具並不是什麼奇特裝扮。而是要遮住你的臉——你的真面目吧?只不過,很可惜……我都看透了。我已經看穿一切了。」

    刃更扯出一抹不遜的笑容。

    目露精光地盯著煉子——

    「沒錯,你並非素人……而是用面具遮臉的寫真女星!」

    「「「「——————」」」」

    刃更說出這句話時,一陣微妙的沈默降臨。

    鹿威喀咚一聲,敲出可笑的聲響。

    「……哥哥?你在鬼扯些什麼啊?」

    銳利的臉因羞恥而發紅,肩膀因憤怒而顫抖,她出聲質問。

    刃更「哼」了一聲並撥開頭發,一臉得意地說著:

    「問我說什麼——就是這女孩的真面目啊。不管她藏得多好,只要看看這對大奶子就知道了。胸圍恐怕逼近三位數。有這種巨乳——不對,有這種爆乳的女孩哪有可能是素人!?明明才上國中或高中,這成長率真令人不敢置信!」

    「錯了,哥哥。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你的思考回路。」

    銳利像在忍耐偏頭痛般按住額頭。

    煉子則「嘶咕——……」地嘆了口氣,擡起那對豐滿肉球。

    「很可惜,我不是寫真女星喔?只是個渺小的美巨乳。」

    「你說……什麼?」

    刃更一個踉蹌,臉上浮現出驚愕的表情。

    他凝視著被人端起、存在感上升的煉子巨乳——

    「奶大成那樣卻是素人……嗎?餵餵、你在說笑吧,Dynamic honey。跟我家銳利也差太多了。真、真是不敢相信……還是『美』巨乳————!?不過,空口白話沒辦法說服我,就讓我親眼確認一——」

    「慢著。」

    「好痛————!?」

    刃更邊蠢動雙手邊靠過去,銳利則掐住他的耳朵。

    「會痛欸!?休想阻止老哥我!」

    「已經阻止啦,拜托有點常識好嗎。腦殘啊你?亂動的話我會手滑,指甲會割開你的耳朵喔。」

    「…………了~解。」

    刃更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抵抗。

    銳利「……嘖」地咂了下舌,手從刃更耳根離開。

    「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大變態……動不動就隨便找路人發情還伸魔爪,我看你還是改邪歸正比較好吧?」

    「真沒禮貌!我只對長相夠正的妹有興趣,伸什麼魔爪,連指甲都沒露出來好不好。順便告訴你我不是戀童癖喔?不管對方再怎麼可愛,像亂或那個女的、那種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女孩,我可是死都不會產生欲望!」

    刃更做出稱不上能洗刷嫌疑的辯駁,手里指著綾花。

    綾花臉上的表情消失了,暗黑色的瞳眸毫無光彩。

    「這家夥真讓人生氣呢……你說到死都不會有欲望,是想死看看嗎?」

    「餵餵。別說那麼危險的話啦!克制點,綾花。」

    綾花手抓空玻璃杯、正準備站起,京輔則慌慌張張地阻止她。

    「——話說回來」,刃更看向京輔。

    「銳利帶男人回家還真少見。應該是頭一遭吧?居然跟自家人以外的男人有交情。你們進展到哪了?」

    「……你說進展到哪是什麼意思。」

    「這還用問,當然是親嘴、愛撫、做愛做的——」

    「去死一死。」

    一只右手伴隨聲音同步揮過來,刃更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

    「好危險!剛才我的頭差點被打飛欸!?」

    「誰叫你亂扯些有的沒的丨丄

    銳利一張臉紅了起來,將指甲埋在胸前。

    「說什麼接、接吻,愛撫……我跟京輔才不是那種關系!只是一般的同班同學罷了!誰、誰誰誰誰、誰想跟那種變態……」

    「……變態?是嗎,原來他有特殊性癖啊。」

    「並不是。」

    ——這是怎樣,那種看同類的眼神讓人很困擾欸。

    「唔嗯……算了,都好。詳細情況等吃午餐時再來問吧。我剛出完任務,人很累。」

    說著,刃更「……呼哇」地打了個呵欠。

    刃更口中的任務是什麼,用不著多問也知道。

    銳利的表情微微扭曲。刃更則揚起嘴角說:

    「你啊,要是能快點長大就好了呢——『血銹爪處女』?」

    有那麼一瞬間,他露出相當殘虐的表情,輕聲說道。

    刃更和回不出一言半語的銳利擦身而過,朝外廊那邊移動過去。

    「拜啦,等會見啰?晚點再慢慢聊吧。自我介紹遲了些,我是紅羽本家的長男——紅羽刃更。十八歲,目前有女友但還在徵妹子。若能跟銳利一樣和各位打成一片就太好了……各位殺手見習生們?總而言之,先晚安了。」

    刃更單方面問候並揮了揮手,臉上掛著笑容離去。

    「「刃更哥哥、刃更哥哥!」」

    雙胞胎追在刃更後面,開始瘋狂問答。

    「你這次殺了幾個人?」「用了幾把刀?」

    「連同保鑣一共十個吧。一人一刀剛好十把。」

    「很強嗎?」「很弱嗎?」

    「這用不著我說吧。」

    「女朋友,你現在交了幾個?」「比殺過的人多嗎?還是少?」

    「秘密。」

    「「咦——告訴我嘛!」」

    東問西問。雙胞胎好奇心旺盛,刃更則流暢地對答。

    乍聽之下很像一般人閑聊,但事實上講的內容卻多半是血腥話題。基本上,對紅羽家來說暗殺就是家常便飯,或許這才是他們的『普通』。

    「………………」

    一直到三人的吵鬧聲遠到聽不見為止,銳利始終緊咬唇瓣。

    X  X  X?——紅羽本家的占地很廣。

    拿來建宅邸的平地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山都坐擁好幾座,土地全為私人所有、禁止外人進入。

    跟山腳那邊的居民幾乎沒有交流,僅家庭醫師、家教老師等部分人士曾獲得許可,得以勉強進入宅邸。

    除此之外,跟他們這種黑社會無關的人,大家全都不清楚紅羽家的真實來歷。紅羽家並不存在『對外偽裝』,兩個世界的人完全沒有交集。

    紅羽家單純從事殺人工作。所以他們在很多事情上都用『殺』與『不殺』來進行判斷、下手處理。

    而將這一切總攬在手的便是——

    「母親大人,平常總是很沈穩又溫婉……其實下手意外地不留情面喔?對紅羽有害的存在就徹底抹殺,只要能為紅羽帶來好處,不論對象是誰都能殺得毫不留情。」

    ——紅羽芙蓉。銳利的母親,同時也是紅羽本家第二十九代當家。

    或許是她的權力太過強大了,聽銳利提起芙蓉的語氣,比起對母親的親愛之情,敬畏之意更濃厚。

    一行人離開別館、穿過渡廊,朝主屋移動。掃墓完後,銳利邊帶京輔他們參觀大宅邊述說一些事情。

    內容有關自己的生長環境,還有這個家族的種種。

    「就我個人來看,根本不知道母親大人在想什麼。她的表情跟態度都沒有變化,讀不出感情……就是這點恐怖。像我當年失手,她的反應也是一樣。我明明去了好幾次都殺不了人,但她每次都說『哎呀這孩子真是的』,一臉悠悠哉哉地苦笑……不過,當我第六次失手時,母親大人就沒有任何動作了。她沒有去周旋,直接把我扔下不管,我一直認為她放棄我了……結果又來這招。突然被叫回家,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接待我……說真的,我搞不懂她想做什麼。」

    小聲嘟囔的銳利看起來非常憂郁。跟刃更碰過面、掃墓回來後,銳利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對銳利來說,老家果然是個令她坐立難安的地方吧。可能跟京輔他們分開後獨自一人在苦悶中打轉,鉆牛角尖鉆過頭了也說不定。

    京輔去到帶頭走的銳利身旁、跟她並肩而行——

    「如果你一直搞不懂,就直接去問問看吧?她應該不是那種無法溝通的人吧。」

    「…………唉,話是沒錯啦。」

    銳利露出苦澀的表情。

    她用食指卷弄頭發,邊用沒什麼意願的態度回答道。

    「我啊,不太會應付母親大人……從小的時候開始,她就以『培養』暗殺者之名行極端手段苛求我。不論睡覺或醒著都是修行修行修行修行,非把我操到昏過去不可,等我醒來又繼續施虐。將我一個人丟在深山里、在我身上綁鉛塊後扔進瀑布,還用刀雨攻擊我、放猛獸襲擊我,在我身上裝奇怪的拘束器、逼我在那種條件下過活……學校的課程根本比不上那些,簡直是超級斯巴達教育。徘徊在鬼門關的次數可不只一兩次。」

    「……真的假的?這不是培養是淩虐了吧。」

    「嗯。母親大人還推說是『為了避免你之後被人殺掉,我要先讓你過過與死亡為伍的生活』,但誰知道事情真相是怎樣……如果她跟久琉宮一樣態度也不留情面倒還好,但她的態度卻很沈著,這樣反而更恐怖。」

    「確、確實是那樣沒錯……」

    令人討厭的反差。能理解銳利為什麼會感到難以應付。

    見她一副皮笑肉不笑地,果然沒錯,真的是個很超過的母親。

    「——不過啊,父親大人就不一樣了。」

    銳利小聲地絮語著,嘴角緩和下來。

    她的聲音很溫柔,帶著至今不曾聽過的音色。

    「眼神很殺、表情也很殺,看起來老是在生氣。平常很沈默話又不多,吼人的聲音卻很大,每次被罵都嚇到不敢動。跟母親大人正好相反,是個脾氣很硬又很嚴肅的人。可是……」

    話里透著寂寞和懷念的感覺。

    里頭有著深深的愛,銳利繼續述說。

    「他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因為工作的關系經常不在家,但我在哭、意誌消沈的時候,他就會默默地摸摸我的頭,還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甚至曾經瞞著母親大人,帶我出去外面。」

    「……真是個好父親呢。」

    「嗯。聽說原本在做保鑣工作,跟紅羽完全扯不上關系,所以價值觀也不同…… 只要父親大人在身邊,光是這樣就能讓我安心。父親大人的手很大、摸起來很結實,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說著,銳利凝視起自己的手掌。

    她眼里浮現出悲傷的情緒。

    「……我全都記得。」

    接著用快要聽不見的聲音重複,一顆頭朝下低去。

    「銳利……?」

    京輔轉過頭看止住腳步的銳利。走在他們後頭的煉子跟綾花追了上來,窺視起銳利的臉龐。

    「哎呀,你還好吧?想哭的話,我的大胸部可以借你靠說。」

    「銳利姊姊,其實你有戀父情結吧……別在意往事了。」

    「吵、吵死了!」

    銳利像要逃離煉子她們的糾纏般邁開步伐,並伸出雙手拍拍臉頰。

    「什麼事也沒有,沒事。只是太久沒去掃墓了,有點多愁善感……沒什麼好擔心的。」

    銳利不屑地說完,擡腳超前京輔。

    當下瞥到那張側臉時,它看起來似乎很不爽地繃著。

    「……是嗎。既然這樣,就讓它過去吧。」

    「嘶咕——……我這對大胸部,你已經不需要了嗎?好可惜唷。」

    「換我換我,綾花就代替銳利姊姊……看我的!我揉我揉揉揉揉。」

    「呀!?綾、綾花妹妹……你這樣我很難走啦。快把手放——呀嗚!?」

    「欸嘿嘿。真是對又大又敏感的A級巨乳呢。看我的,舒服吧?舒不舒服!」

    「兩個女生在那玩什麼啊,你們……」

    京輔他們結束和父親有關的話題,追上銳利的腳步。

    不過,當他從某間和室前經過時——

    「………………嗯?」

    京輔再次停下腳步。

    「餵。這里,不用進去看看嗎?」

    那是間看起來像佛堂的房間。

    拉門對外敞開,里頭有八張榻榻米大。室內飄著淡淡的線香味。佛壇前設有供桌,上頭供放蔬菜及水果、鬼燈草等物品。

    供桌是用來迎接祖先靈魂的祭壇,銳利的父親也不例外,盂蘭盆期間都會在該處——應該是這樣沒錯。既然如此,該去參拜的不是墓地而是這里才對吧。

    「………………」

    短短幾秒,銳利欲言又止地遊走視線——

    「——沒差吧?我已經去過了。」

    她冷淡地答完就走掉了。

    「……是嗎。」

    點點頭,京輔也跟著舉步前進。經過房門時,他看向供桌。

    踉京輔他們今天早上吃的東西一樣,那些餐點就擺在朱色的盤子里、供奉在桌上。已經冷掉的料理原封不動。他先看看那些供奉給祖先的東西,接著又看向逐漸遠去的背影,然後嘆出一口氣。京輔有種直覺。

    銳利剛才說『已經去過了』。

    那恐怕是謊言吧——

    X  X  X

    京輔等人已經在主屋里轉了一圈,他們穿過玄關來到外面。

    被高聳石垣圍繞的土地實在很廣,宅邸外並有收納棚和倉庫之類的置物處,還有茶室或神社等設施在各個地方坐落。

    在這些設施里,對銳利他們紅羽家人來說,最常用的莫過於『武道場』。

    建在主屋附近的武道場前方設有凈手處及廁所,鋪滿紅色碎沙的地面有串石鋪道綿延。

    穿過竹林,當那些景像映入眼簾時,銳利立刻小聲呢喃道。

    「……好像有人在。是神樂嗎?」

    在那瞬間,銳利似乎猶豫著該不該過去一窺究竟……

    「呀哈————!是水,是水耶!」

    「好冰涼的水唷?!」

    「餵!?」

    煉子和綾花越過突然駐足的銳利,兩人擠在凈手臺那。看到她們拿起水瓢啪唰啪唰地澆著水,銳利一陣無力。

    「……你們在幹什麼啊?順序根本不對嘛。」

    銳利從煉子手中拿起水瓢並固取清水,先行洗凈左手。接著又換手拿水瓢,按次清洗右手。之後再換手拿水瓢、將水舀置掌心,靜靜地啜水並漱漱口,然後把水吐掉。最後用雙手將水瓢歸回原位。

    她的動作相當流暢,看得出來已經做過好幾次了。

    「必須用一瓢水完成這些。明白嗎?」

    「簌——簌——簌——簌——」

    銳利一臉得意地轉頭看去,煉子正拿吸管插進盛水盤里,專心一意地吸著那些水。而在她旁邊,綾花正用雙手捧水起來喝。

    「…………聽別人說話。」

    「嗚呀,好冰!你幹什麼啦,銳利!?」

    「討厭!你這家夥也太白目了吧!?」

    銳利朝兩人身上澆冷水後「……哼」了一聲將水瓢歸回原位。做完後就離開凈手臺,朝武道場那邊前去。

    京輔乾脆有樣學樣地凈手,之後過去跟在銳利後頭。

    「噢噢,這里一樣大得不得了呢……」

    過沒多久他們就抵達正門玄關了。那是棟鋪滿屋瓦的氣派建築,顏色當然是紅的。

    隔了一層格子門,里頭傳出疑似蹬地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喝啊!』、『剎啊!』之類的吆喝聲。

    「……是繚跟亂?還是跟往常一樣有精神呢。」

    銳利面露苦笑地開門,進到武道場里。

    接著——

    「哎呀,是你們。歡迎歡迎。」

    一名少年身穿緋色袴及胭脂色羽織,正朝他們露出悠哉的笑容。京輔當場僵住,旁邊的銳利則「……嘖」地咂了下舌。

    「你還沒睡啊,哥哥。快點去睡不就得了。」

    「別這樣嘛,我也很想早早去睡啊。但這兩個家夥硬是不讓我睡……」

    ——真傷腦筋呢,他歪過頭去,一把白刃就從旁邊劃過。低頭閃過千鈞一發之際揮來的刀刃,刃更出口調笑道:

    「唉沒辦法。受歡迎的男人還真辛苦。」

    「……是嗎。這樣的話,你乾脆現在去睡如何?就讓你一覺不醒好了。」

    「啊哈哈。事實上,有好幾次都差點一覺不醒呢。我一直熬夜到天亮,真的很想睡……乾脆讓我受個傷好了,這樣大概就能清醒。」

    「……呼啊。」刃更以右手捂嘴,身體微微朝一邊偏開。

    他的手腕上一秒還在某處,一把黑刃交叉劃過。幾乎在同一時間揮下的白刃接連殺過來,但它依然揮空、只砍到刃更的殘影。

    「這、這是……」

    「餵餵餵,你們兩個。出刀的動作變鈍啰?砍那麼慢,連蝴蝶都砍不到。」

    「好煩去死,刃更哥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刃更哥哥!」

    「「去死吧——————!」」

    「…………在幹什麼啊,他們?」

    就在一頭霧水的京輔面前——武道場正中央位置,刃更正一臉無趣地佇立在那。

    打算將站在那的刃更砍倒,雙胞胎猛力發動攻勢。

    黑色刀刃與白色刀刃在手中跳動,無數刀光朝刃更砍去。

    雙胞胎手握的雙劍似乎是剪刀分解後的產物,圓圓的把手來回轉動,一會順著拿一會逆握、眼花撩亂地交替著,兩人也變換自如地跳來跳去。

    因為是雙胞胎,配合的默契也相當出類拔萃。時而同步行動、時而分頭進攻,有時抓準相同時機、有時各自拿捏,兄妹倆緊盯破綻巧妙送出斬擊——

    「吶。你別光站在旁邊看,一起加入啊?」

    「……不用了,哥哥。我就免了。」

    「咦——你這妹妹還真冷淡呢。」

    刃更邊扯些有的沒的邊持續回避,做出最小幅度的腳步變換及身形運轉,整個人顯得遊刃有余。

    雙胞胎的劍舞有如狂風暴雨,卻連刃更的衣服都擦不著。

    ——眼前這片景象令人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窺探武道場內部情況的煉子和綾花也不例外,兩人都驚訝地僵在原地。唯獨銳利一臉稀松平常的樣子,在一旁眺望被親人追殺的親人。

    「餵,銳利……那些家夥,他們在幹什麼啊?」

    「幹什麼,看也知道吧?」

    「就是不知道才問……」

    「他們在玩啦。」

    「……咦……?」

    「這種事在紅羽家(我家)是家常便飯。遊樂器材就是真刀,他們只是在拿那些東西玩而已。繚跟亂都一樣,並不是真心想殺哥哥。就算他們真的想殺而跑去挑戰,應該也殺不動吧?兩邊實力相差太多了。」

    「分析得很透徹。」

    刃更因銳利的話露齒一笑,開始有所行動。

    他彎起上半身,從斬擊的縫隙間鉆過——

    「呀!?」

    「嗚哇!?」

    刃更擡起他的手,伸過去碰了亂的身體——才剛看到這個動作而已,雙胞胎就在半空中撞成一團。

    兩人面對面叩一聲撞上額頭,接著朝下墜落。

    他們松開手里的武器,痛得在地上打滾。

    「嗚嗚嗚嗚,好痛……好痛喔,亂。」

    「我也好痛喔,繚……嗚嗚嗚嗚嗚。」

    「啊哈哈!就連喊痛的樣子也一模一樣呢。你們兩個,步調太過一致了,反而容易瓦解?這次也在逼我拔刀前就沒戲唱了嘛,繚?亂?」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雙胞胎瞪視笑得一臉得意的刃更,嘴里嗚嗚地低吟著。

    刃更則悠哉地「唔?嗯」了一聲,伸伸懶腰。

    「糟糕,好想睡……超級想睡的。哥哥好想睡!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銳利——你能不能幫我把瞌睡蟲趕跑?」

    「我拒絕。想睡的話,直接去睡不就得了。」

    「哎呀,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現在去睡不是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嗎?我們可是隔了半年才相見。做哥哥的,一定得確認一下你的成長狀況才行。」

    「……沒什麼。又沒多大改變。」

    「抱歉。我不是在講胸部——」

    「我知道。」

    銳利語氣不悅地回答後,又小聲反駁「……那邊明明就有長大。」煉子立刻吐槽說「我很懷疑。」

    銳利「蛤!?」了一聲,紅著臉轉過頭去。

    「我沒騙人啦!有成長一公分左右——」

    「好啦,你沒命了。」

    「……………!?」

    下個瞬間。銳利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反應非常吃驚。

    仔細一看,刃更揮出一直藏在和服左袖里的手,他維持剛丟出某樣東西的姿勢嗤笑道。

    刃更瞇起一只眼睛,瞄準銳利的背——準確地從後面貫穿心臟。

    「剛才,你松懈了吧?我說得沒錯吧?如果沒松懈,劍士不可能背對敵人。本來還在懷疑是你用來吊我胃口的伎倆,別死得那麼快嘛。」

    「…………啊。」

    銳利伸手繞到自己的背上。

    接著,她緩緩看向刃更。

    「待慣悠哉的環境,跟一群悠哉的家夥混在一起,接受慢郎中教育……你是不是也跟著變鈍了,銳利?不僅零成長還退化了嘛。少在那搞笑了,『血銹爪處女』。你連殺人的氣魄都沒有,剔除技術後還剩下什麼?」

    被人毫不留情地斥責,銳利緊咬唇瓣。

    ——而在她的背後,什麼也沒剌。

    刃更只是做出投射暗器的動作,事實上並沒有射出任何東西。

    不過,刃更視線及指尖的殺意卻如假包換。

    要是刃更真的射出暗器,銳利早就遭人從背後貫穿心臟,一命嗚呼了吧——那股殺氣足以令人確信這點,代替刀刃剌穿銳利。

    「真沒辦法。你現在的身手如何我是不清楚,但心似乎已經鈍掉了呢,銳利?我好失望……啊啊,可惜可惜。」

    刃更將手放下後嘆了口氣,身上的殺氣逐漸緩和。

    他朝銳利她們所在的入口處走去I

    「唔?嗯。果然還是很想睡,我要睡到中午了……呼啊。」

    刃更邊伸懶腰邊從銳利身旁穿過,他穿上木屐,手腳俐落地離開。銳利當下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那、那個……剛才抱歉喔?不過,你的胸部、那個……不是有成長一些嗎。如果是一公分的話肯定有,嗯。」

    「對啊!豈止是一公分,搞不好兩公分了,甚至長到三公分都有可能喔!?那種輕浮男隨便講講的,你就別在意了!」

    煉子拍拍銳利的肩膀鼓勵她,綾花則拚命想讓她打起精神。

    銳利似乎沒有聽進兩人話語,只是低著頭、失神地站在原地。

    X  X  X

    「好了,要放啰!」

    在紅色花朵競相爭艷的庭院里,芙蓉歡快的聲音響起。

    面如蠶絲般凈白美麗,乘著平穩的水流漂過來。

    瞬間,鮮紅色筷子將那些面一根不剩地撈起,並放進琥珀色液體里。在放入大把研磨芝麻、青蔥、襄荷、生姜等物的醬汁里攪拌一番,接著將面體撈出。正當那人將面夾到嘴邊時——

    「嘶咕——……面具擋住了吃不到。」

    受到漆黑的防毒面具阻撓,她悻悻然地放下那些面。在煉子下遊處坐鎮的綾花說「……那你為什麼要夾面?」手里拿著筷子並賞她一記白眼。

    眼前有段竹子被人從頭剖成兩半,里頭有透明的清水緩緩流動。竹子被人傾斜

    放置,在最上遊那,芙蓉正拿著長筷笑道。

    「面準備了很多喔?大家就大口大口地享用吧。」

    一旁有侍女待命,手里捧著裝有冰水及大把素面的木制圓桶。芙蓉從桶里撈出面,再將面放到竹管里。

    這就是所謂的『流水面』。

    「來,綾花妹妹。啊——……」

    「哈姆!好滑溜唷~~~~」

    「好吃嗎?」

    「嗯,冰冰涼涼的好好吃唷!感覺很清涼呢。」

    煉子剛才撈起一些面條,現在正餵給綾花吃。

    素面自相處融洽的兩人面前通過,往前方流去——

    「我撈。」

    京輔撈起那些面。接著——

    「給你。打起精神吧。」

    ——朝待在旁邊,正在流水下遊發呆的銳利碗中一放。

    銳利擡起低垂的目光,看向京輔。

    「嗯……^謝、謝謝。」

    道完謝後,她安靜地吃起面來。目前時刻,剛過正午十二點。距離武道場糾紛事件才過去一小時左右。

    位於比意誌消沈的銳利更下遊,神樂用鼻子「……哼」了一聲。

    「連素面都沒辦法自己撈嗎,姊姊?你就是這副德行,才會被那個花花公子看扁。真沒用。」

    神樂舉筷撈取流過來的素面,神情煩躁地吸食起來。

    刃更好像還在睡覺,人並不在這里。繚和亂大概覺得吃流水面太麻煩了,正在外廊那用一般吃法享用素面。

    毒島則待在最下遊的竹子末端處,跟竹簍一起待機。

    處在一片蔚藍晴空下,銳利臉上表情卻很陰暗。

    「我很沒用,抱歉了……」

    「道歉有什麼用,受不了……你真的很沒魄力耶。到底是想丟臉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啊?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

    「…………對不起。」

    「就說了,道歉也沒用啊。你就只會講那句嗎?擺出一張死人臉……不過是被那男的講兩句,這樣就受不了了?姊姊的心靈也太脆弱了吧,真是紅羽本家之恥。啊啊,好丟臉。」

    「餵,神樂——」

    「什麼事?」

    京輔才想插話進去,神樂就往這邊瞪過來。

    「一個局外人可以不要對我們姊妹的私人話題插嘴嗎。還有,別叫得那麼親昵。人家女生才剛跟你認識沒多久,居然就略過姓直接叫名字了……感覺跟刃更哥哥一樣沒品呢,難道你也是花花公子嗎?」

    「蛤?怎麼可能有那種——」

    「那我問你,為什麼只有你一個男的在?」

    神樂出聲低了好幾度,將京輔的反駁打斷。

    「有姊姊、防毒面具女、臭綾花……剔除老師不算,你身邊全都是女生吧?姊姊姑且不論,其他那兩人對你可是死心塌地。是想慢慢讓姊姊卸下心防,再將她吃乾抹凈嗎?」

    「…………吃乾抹凈?」

    「沒錯。就是侵犯的意思。」

    「「蛤!?」」

    京輔和銳利,兩人聲音漂亮地重疊。

    「胡、胡說八道!那種鬼主意,我想都沒想過好不好!」

    「侵……犯……我說你,別隨隨便便用那種字眼啦!」

    相形之下,神樂就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她輕巧地撈起面說:

    「姊姊……只不過是說個『侵犯』罷了,有什麼好害羞的?你的腦袋還是跟以前一樣少女情懷呢……明明連在少女漫畫里都只看過接吻,只有外表長大也太可笑了吧?」

    神樂嘲弄道,優雅地吃著素面。

    銳利氣勢「……唔」地矮人一截。

    「聽好了,姊姊。所謂的男人,其實是野獸。這個男的雖然馬上回說『想都沒想過』……但那種話根本在騙人。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事實上不管是睡覺還是醒著,腦袋里充斥的全都是色情念頭,看到姊姊的美腿、小蠻腰、光滑的鎖骨、煽情的頸子,全身就會情欲高漲,是只淫獸。」

    「什麼淫獸——」

    ——這種單字是去哪學的啊。不是才十三歲?

    無視傻眼的京輔,神樂繼續發表高見。

    「你被那只野獸享用也好,身體遭到玷汙也罷,我都無所謂。但請不要臟了紅羽的血。」

    「……我、我知道啦。」

    「真的知道?你要徹底做好避孕才行。」

    「「避孕!?」」

    「沒錯。不可以直接來。」

    「直接來什麼……」

    「要是內射那類的可就糟啰?」

    「……餵餵——」

    別一直吐些過度寫實的字眼啦……雖然出的是黑社會,但好歹也是個稱頭的社會人士了,或許在各方面都很成熟也說不定。

    才想到這,銳利就說出令人意外的話。

    「哼、哼……半年沒見了,看樣子你這段時間亂學不少用語嘛?剛才說給我聽的那些東西,應該都是受『小薄本』影響吧。」

    「——蛤?」

    聽到這個單字的瞬間,神樂臉色大變。

    銳利撈起流過來的素面,難以啟齒地續言道。

    「今天早上,我掃墓前先去你的房間偷看過……去看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了。

    該怎麼說才好,就是……看到有點變態的漫畫。內容方面……唔嗯。我看到封面跟書名後,就悄悄放回原位了……不、不好意思啊?」

    「什!?」

    筷子自神樂手中摔落,沾面的醬汁也灑了出來。

    「你、你……居然、偷翻別人的房間……隨隨便便、進我房間——」

    「…………抱歉。」

    神樂朝移開目光又低下頭去的銳利逼近——

    「你看到的那本標題叫什麼?」

    「說、說不上來……我不記得了。」

    「封面長什麼樣子?」

    「不、不清楚……」

    「快招供!」

    神樂抓住視線遊移的銳利肩膀。

    不過,銳利並沒有回答。只是一臉害羞地閃避忸怩。

    神樂低下頭去,扯出一抹淺笑。

    「……是嗎。看樣子你打算裝傻到天荒地老嘛?」

    鐵銹色的瀏海垂落,在眼睛那投下昏暗的陰影。

    神樂的右手慢慢伸向腰帶——

    「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了。你到底瞥了哪一本同人誌……究竟看了哪一本,我就算用蠻力也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姊姊!」

    瞬間,神樂抽出鐵扇。

    她追上向後跳竄的銳利,大力揮動那柄武器。

    「等……我說了,已經沒印象了嘛!我、我什麼都——」

    「騙子!那我問你,為什麼會有如此尷尬的表現!?」

    「並、並沒有——」

    「最好是沒有!」

    銳利屈身閃避攻擊,庭院里的細喬木代替她成了被斬飛的對象。

    京輔被人晾在旁邊,呆呆地望著姊妹倆爭鬥。紅羽家的人們,連吃頓飯都不能好好吃嗎……

    銳利沿路逃、神樂一路追殺。

    遠遠看去,京輔斜眼看著既像在嬉鬧又不像在玩的兩人,煉子跟綾花則來到他身邊。

    「呼咻——銳利她,看起來似乎又有精神了呢?太好了太好了。」

    「啊——啊。好不容易湊合她跟哥哥兩人獨處的……卻有多余分子來礙事。那個渣神樂,明明牢騷發一堆還不是很黏銳利姊姊?」

    煉子用吸管吸著沾面醬,綾花則嘶嘶嘶地吃著素面,兩人各自占據京輔左右。至於外廊那邊,繚和亂正互相餵面、有說有笑。

    「好好喔,神樂姊姊。我也想跟銳利姊姊玩!」

    「好好喔,銳利姊姊。我也想跟神樂姊姊玩!」

    「……我們過去跟她們一起玩吧,亂?」

    「嗯。過去玩吧,繚!」

    「「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雙胞胎手持剪刀站起,光著腳丫朝銳利及神樂猛沖過去。

    「別過來搗亂!小心我先讓你們閉嘴喔!?」

    「好、好麻煩……我想回去吃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是姊妹在玩捉迷藏,眨眼間轉為大混戰。

    每個人都想打趴對方而揮武著刀具,看著在庭院里東奔西跑的孩子,自顧自放面的芙蓉「哎呀呀……」地苦笑著。

    「明明還來用餐,真是的……好一群靜不下來的孩子呢,別給客人添麻煩了,要

    多加註意喔?」

    「不見風鈴但聞刀聲響啊,真是風雅呢……喔,是梅子口味的!」

    撈起掉落的粉紅色面條,毒島悠哉地品嘗『竹簍盛面』。

    雖然狀況十分混亂,但似乎只有京輔呈現傻眼狀態,其他人都不以為意、各自享受屬於自己的時光——

    (……這地方,只有我一個正常人嗎?)

    想起跟自己一樣有正常人感性的同班同學,不由得令人眷戀。

    京輔完全跟不上眼前狀況,他獨自一人想著現在正留守學院的舞那,擡頭仰望大片雲朵直聳的夏日晴空。

    X  X  X

    「…………身體跟心靈都筋疲力盡。」

    銳利倒在外廊上,用微弱的聲音呢喃道。

    雖然沒有受傷,但一直想辦法避開雙胞胎的刀、又遭神樂窮追不舍地逼供,銳利整個人憔悴得可以。

    她渾身是汗地仰躺在地,煉子則拿扇子啪噠啪噠地替她掮風。

    「辛苦你了。銳利。要不要喝西瓜汁?」

    「……不用了。我直接吃就好。」

    推回裝有紅色液體的玻璃杯,銳利撐起上半身。就在煉子的另一邊——在右側,綾花和京輔並肩而坐,正在啃半月形的水果。

    「哇啊,好甜?!透心涼好好吃喔,哥哥。」

    「對啊。日本的夏天就是要吃西瓜呢。」

    「嗯嗯,說得對!就是要吃西瓜~~~~~~……話說回來,京輔。吃過水嫩的西瓜後,請你務必——」

    「要切西瓜嗎?」

    「嘶咕!?你說話時眼睛在看哪啊,銳利!我的西瓜又嫩又纖細,希望你能溫柔對待的說!?」

    「……是是。」

    銳利敷衍完煉子,朝西瓜伸手過去。一只托盤擱在外廊上,她從里頭取過八分之一的西瓜片,開始用指甲仔細挑揀西瓜籽。

    「唔、唔哇……你的吃法好小女人喔,銳利姊姊。反正再怎麼挑也挑不完,大口吃就好了。」

    「你真愛多管閑事,西瓜要怎麼吃,都是我的個人自由吧。」

    「嗯,每個人吃法不同嘛。順便說一下,銳利跟毒島老師的吃法很像喔。」

    煉子指向某處,毒島正在稍遠的外廊那跟西瓜搏鬥。

    他單手拿著湯匙把西瓜籽挖出來,餵給擠在腳邊鉆動的有毒生物吃。銳利僵硬了一會兒。

    「……我要開動了。」

    她停住手邊動作,大口咬向西瓜,看樣子似乎很討厭跟他雷同。毒島在女學生之間實在很沒人氣,不禁讓人同情。

    跟久琉宮不一樣,他不會主動幹涉些什麼,對京輔而言並不是那麼討厭的對象……

    將心懷同情念頭的京輔左右包夾,三個女孩子融洽和睦地談笑著。

    這時京輔眺望起處處留有壯烈玩耍痕跡的庭院——

    「話說回來,你們家似乎都出些容易激動的人呢?是生下來就一直那樣、一天到晚殺來殺去嗎?」

    「……是啊。紅羽家的人都從三歲左右就開始拿刀,長到五歲時就跟人互砍。從那個時候開始,動不動就會拔刀相向……第一次被派往現場是十歲。一滿十二歲,就會以獨當一面的暗殺者身分活動。」

    「這樣啊,感覺好厲害喔……你之前說渣神樂是幾歲啊?」

    「跟你同年啊。她今年就十四歲了,暗殺資歷算起來三年多。」

    「那雙胞胎呢?」

    「九歲。差不多快上陣了。」

    綾花「哦……」了一聲附和,大口吃著西瓜。煉子在旁邊「窣嚕嚕嚕?」地喝著西瓜汁,銳利則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指尖。

    「……都已經、十六歲了。」

    過了一會兒,她不經意地自言自語道。

    乾涸、沙啞、龜裂,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快碎裂了。

    用不著刻意詢問也猜得到。她說的十六是指今年夏天,銳利迎接生日後就會邁入的歲數。若是以暗殺者的身分活動,年齡算起來正好邁入第六年。

    然而,銳利卻——

    「……唉。話說,連那兩個孩子都快追過我了呢。第一次被派去殺人時,他們幾個才剛握刀而已……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我真是丟臉丟到家,太可笑了。」

    「銳利……」

    「——都已經六年了喔?我沒辦法殺人,但還是拼死拼活的努力,轉眼都過了

    六年了。可是,我卻連半點長進都沒有……還是殺不了人,被送進莫名其妙的設施里,跟你們幾個相識,最後在這邊悠悠哉哉地吃西瓜……我到底在做什麼啊?難道要一生都當『血銹爪處女』嗎。」

    「「「……………………」」」

    銳利用帶有笑意的開朗語氣自我嘲諷。

    看到這樣的銳利,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煉子跟銳利的處境很像,但殺起人來就像呼吸一樣得心應手。

    綾花跟銳利的處境截然不同,卻絲毫不把身外之人的性命當成一回事。

    還有對殺人很忌諱、生長環境跟銳利截然不同的京輔。

    三人三種,各自有著微妙的差異。

    銳利『想殺』卻『殺不了』,這份苦惱究竟誰能明白?

    去明白銳利六年來一直藏在心里的煩惱……

    (…………嗯?)

    突然間,京輔心中閃過某件事。

    六年。銳利發現殺不了人後經歷了這些年數。

    六年前的銳利,應該才剛滿十歲吧。那是……銳利第一次被派去殺人的年紀——

    「咦!?搞什麼啊,根本收光了吧,那些流水面!」

    某樣東西令京輔思考中斷,是聽起來頗為激動的男聲。

    來自坐在外廊上的京輔等人背後,身穿緋色袴的少年就站在銳利正後方,肩膀失望地垂著。

    「唔哇,好可惜……早知道會吃流水面,我就硬撐不睡了。故意把我叫醒還放馬後炮,神樂那家夥未免太過分了?是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在整我活該吃不到啊!」

    「哥哥——^」

    「唷。早啊,銳利。吃流水面好不好玩?」

    「……不怎樣。」

    「最好是不怎樣。連西瓜都在吃了,可惡的家夥!」

    「餵……住、住手啦!」

    刃更胡亂摸著銳利的頭,銳利則一臉不悅地撥掉那只手。

    刃更「哈哈」地笑了出來,從盤子里抓了片西瓜——

    「你旁邊借坐一下啰。巨乳妹。」

    接著挑煉子身旁盤腿坐下。

    瞬間,綾花起身怒罵他。

    「拜托!你搞什麼,隨便說句話裝傻就坐到煉子姊姊旁邊啊!?那里可不是你這種垃圾配坐的地方。給我滾開!」

    「垃圾!?怎麼突然間找我發飆啊……」

    「都是因為你厚臉皮跑去坐煉子姊姊旁邊!不只這樣,你欺負銳利姊姊還把她當白癡。又對綾花說——」

    「喔喔!第一次碰面時,我說你是『小鬼』、『看了就沒興致』之類的,所以在鬧別扭啊?抱歉抱歉……其實我覺得你很可愛啊?只不過,年紀太小了無從吃起!你跟神樂不一樣,孩子氣程度和年齡劃上等號。」

    「……你那顆頭,是想跟西瓜一樣被人砸爛嗎?」

    綾花眼里的光澤消失。眼看綾花快要暴走,煉子馬上出手安撫她。

    「別生氣別生氣。不過是坐在我旁邊嘛,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說,你別氣成那樣嘛——好嗎?」

    「^姆。既然煉子姊姊開口,就不跟你計較了。」

    綾花鼓起臉頰,人坐回位子上。

    刃更則喜出望外地「喔喔!」了一聲,朝煉子展開笑容。

    「謝謝你啦,巨乳——不對,煉子美眉!有人替我說話真開心。我身邊都是些母

    老虎。你的溫柔真讓人感念……」

    「呼咻——胸部大的我肚量也很大唷,大哥。」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銳利、神樂、綾花都有共通點,個性差的女孩奶子都很小呢。聽你一席話,果真是充滿智慧。」

    「扭斷你的小雞雞。」

    「……去死一死。」

    綾花臭罵過去,銳利則詛咒他。

    刃更回道「喔喔,可怕可怕……」開口咬下西瓜。

    「先別管胸部了,煉子美眉,你直接叫我『刃更』就好啰?不用加敬稱也OK。這樣叫的話,聊天時應該會比較輕松。」

    「嗯。我知道了,刃更。跟美少女講話可能會很緊張,你可別僵硬過頭啰?」

    「不會啦,戴著防毒面具又看不到臉!比起臉,大胸部露更多!話說回來,看起來真的很大欸。別的地方好像快硬了,看看這美景……」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刃更在打什麼歪腦筋很明顯,綾花看了發出低沈怒吼。

    她用力拉拉京輔的袖子說:

    「哥哥,哥哥!讓那種無賴男這樣吃豆腐行嗎!?煉子姊姊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唔。」

    被綾花一問,京輔這才註意到。他此刻的內心狀態極度焦躁。就在他看到煉子跟刃更——跟自己以外的男人有說有笑後。

    內心居然浮現疑似忌妒的情緒。

    當他發現這件事後,整個人震驚不已。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京輔當下立刻進行否認,腦袋左右搖晃。

    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可能。絕不能化不可能為可能。

    自己可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怎麼可能迷上一墜入愛河就會被對方殺掉的瘋狂殺手。

    一旦承認這份心情,京輔就完蛋了。就回不去了。將會沿著毀滅的斜坡滾下,一口氣栽向『人生完蛋』的超殺結局。

    那種結尾方式,他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

    「……不會啊?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胸部罷了,是男人都會想看吧。沒必要大驚小怪啦。隨他們去吧。」

    京輔講視線從感情要好、聊天聊不停的煉子和刃更身上轉開,開始啃起西瓜

    綾花「咦?」了一聲,晃晃那對雙馬尾。

    「……哥哥,你在心煩嗎?」

    「蛤?才沒有好不好。」

    「明、明明有嘛……」

    「沒有。」

    京輔不再理她,嘴里啃著西瓜。

    綾花先是眨了眨眼,接著朝另一邊的銳利問道。

    「……他有吧,銳利姊姊?」

    「有啊,沒錯。怎麼看都像,確實是有……哼。」

    「奇怪了。銳利姊姊似乎也很煩躁?」

    「並沒有。」

    「是、是這樣的嗎……」

    遭人冷淡否認的綾花搔搔臉——

    「呵呵。哥哥跟銳利姊姊都是,很喜歡硬撐呢……算啦,綾花覺得在旁邊看戲也挺有趣的!」

    她一臉滿足地笑了。

    接著張大嘴巴,開口朝西瓜咬下。

    「——話說回來,你們等一下有什麼安排?」

    過了一會兒,盤里的西瓜終於只剩下皮了,此時刃更提出疑問。

    煉子在胸前叉著手說「唔?嗯」——

    「好像沒什麼特別安排吧?是有想過請人帶我們逛逛剩下的地方,其他就沒什麼事好幹了。接下來還有三天,大概會像現在這樣悠悠哉哉地打發時間吧。」

    「……也對。只剩寫作業這件事可做。」

    「說是說只剩這點小事啦,但那個量還真沒辦法隨便做做就算了呢?」

    煉獄更生學院的暑假只有短短一星期,出的作業量卻很龐大。

    除了要寫讀書心得、做自由研究外,還得搞定跟字典差不多厚的習題本『暑假強敵』。

    習題本以外的部分,從學院出發前就跟大家一起合力完成了,但習題本本身卻只寫到一半左右。再不快點卯起來寫就死定了。

    ——想是這麼想啦。

    「暑假的強敵?那種東西我在幾百年前就擊破啦。」

    「你還沒打倒它嗎,哥哥?」

    「咦?」

    不愧是全學年第一名跟第三名。大家都得拚死拚活力抗那只強敵,她們卻簡簡單單就料理掉了^……

    「我的還剩將近一千頁——」

    「好慢!也太沒慧根了吧,你啊。」

    「你說……什麼?」

    被倒數第二名的銳利看扁,京輔非常吃驚。

    ——真是不敢相信。銳利的『暑假強敵』還包含所有不及格科目,也就是說應該多了九本才對。

    明明是這樣,那份沈著究竟是……

    「那種東西,拿別人的隨便抄一抄就好啦。」

    「……你啊,要是露餡會被宰掉吧?」

    「笨羽姊姊不可能全部答對,馬上就會露餡了。」

    「你又叫回綽號了唷,綾花妹妹?雖然銳利確實是個笨蛋沒錯。」

    「這點用不著擔心。」

    銳利露出視作業於無物的笑容。

    「每隔幾百頁,我就多多少少給他答一題。其他全部空白。就當我不會寫。按這個方式操作,一本眨眼間就寫完啦?」

    「……原來如此。」

    可以確定她會遭到撲殺。「哇,好厲害——」綾花用呆板的語氣表達佩服,煉子則點點頭說「嗯。好一個白癡。」

    話是這麼說,面對三千頁乘以十本的量,用抄的也不可能抄得完,銳利的做法或許不能完全斷言是種錯誤。

    至於調教,八成是無法避免了……

    「哈哈哈!照這樣看來,你們應該是沒有安排活動吧。」

    刃更聽完京輔一行人的對話後哈哈大笑,嘴角彎出一抹弧度。

    他在和服的袖子里唰唰唰地摸索起來,最後摸出一張紙片——

    「……沒的話,今天晚上要不要來參加這個看看?今天早上,我發現山腳下的布告欄上貼著這玩意。」

    刃更提了些有的沒的,京輔等人聽完面面相覷。關於刃更展示在面前的紙,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

    『消暑盂蘭盆舞大會』

    穩靜謐的村落。居民很少有機會造訪紅羽家,倒是紅羽家的人時不時會下到村落去,在那里采買食材跟日常用品。

    話說回來,那些全是僕役的工作,銳利他們這些本家子弟直到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前——意即成為獨當一面的暗殺者、直到十二歲前,幾乎都不被允許外出。

    由於長男刃更及長女銳利、次女神樂都已經超過十二歲了,只要當家的芙蓉下逹許可,他們就能出到宅邸外。

    另一方面,身為殺人犯、正在服刑(?)的京輔等人則從毒島那問到——

    『……去外面嗎?想出去沒問題,可以的。但要我全程陪同就是了。』

    ——問到這麼一句話。正式獲得假釋期的煉子和綾花自然不在話下,就連京輔跟銳利也能比照辦理,只要有毒島在一旁陪同就沒問題的樣子。來龍去脈就是這樣——

    「哇~咿,自由了!」

    「我們自由了~~~~~~!」

    侍女伸手替一行人打開正門。

    綾花跟煉子搶在第一飛奔出去,用叫喊的方式抒發心里那份痛快。

    「會不會樂過頭啦。」

    「……呼啊。」

    京輔和銳利仍佇立在門的內側,望著那兩人大呼小叫的樣子。

    「哎呀,不錯呢……這片風景還真漂亮!」

    刃更伸出拇指及食指做出一個四角形小框,瞇起其中一只赤銅色眼眸。銳利註意到他的舉動後回過頭,眉毛皺了皺。

    「……你在幹什麼啊,哥哥?」

    「呵呵呵。我要把這些畫面烙在心靈底片上。煉子美眉、綾花妹妹,還有銳利穿和服的樣子!你的脖子,看起來好漂亮呢……」

    刃更拉近焦距並縮小拍攝範圍,捕捉到銳利的脖子。

    銳利「……嘖」地哂了下舌,逃到拍攝範圍外面。

    「真是個廢到骨子里的變態。請你不要用猥褻的目光看我。」

    銳利瞪視著刃更,身上穿的不是近代服飾而是和服。她身上穿著紅底配牡丹紋樣的浴衣,紮起來的頭發上插著白色花飾。

    銳利很罕見地沒化什麼妝,整體打扮看起來很清秀。京輔看到她穿浴衣的模樣時贊不絕口,但……

    『哼、哼……是嗎?被你這種人稱贊一點也不開心。才不開心呢!我會化淡妝,並不是受到你影響好嗎!?』

    ——如此這般,受人惡言相向。

    跟京輔一樣、被銳利臭罵的刃更搖搖頭說:「真拿你沒辦法。」

    「真是不坦率啊,我家老妹……算了,就是那種地方可愛啰?」

    此外,換裝的不單只有銳利一人而已。

    京輔跟毒島換上筒袖輕便和服,煉子跟綾花則穿上浴衣,各有各的行頭。

    煉子一出門就馬上停下,低頭審視起自己裝扮——

    「我是頭一次穿和服沒錯,感覺涼颼颼的呢?好坐立難安喔。下面沒穿東西,總覺得……好害羞。」

    「呵呵。綾花跟其他人就不提了,煉子姊姊的裙襬很短呢。會在意也是沒辦法的事。話說回來,為什麼選這種款式呢?」

    說到綾花穿在身上的浴衣,款式是淡紫色布料配上菖蒲圖案。再看看兩束黑馬尾根部,分別裝飾了深紫色花飾。

    若銳利的浴衣姿態屬於『美麗』,綾花的就給人一種『可愛』感。

    至於煉子身上穿的——

    「這種!?不覺得這款式很棒嗎!嘶咕——!」

    ——有每日必戴防毒面具及耳機。

    ……若是做最大讓步,這兩樣東西是可以視而不見。

    不過,這次就連服裝搭配都很搞怪。浴衣是明亮的藍色外加白、粉櫻花瓣點綴,整套穿起來更像是短迷你裙。

    領口、袖子、衣襬、腰帶,這些區塊甚至還縫有輕飄飄的蕾絲邊。

    煉子將手搭在腰上擺POSE,綾花看了露出很反感的表情。

    「會嗎。不管綾花有多挺煉子姊姊,這身打扮還是……感覺很廉價,又像在玩扮裝……就很像酒店妹。」

    「酒店妹!?你也挑一下用詞好嗎!」

    「煉子姊姊才該認真挑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搭這種怪樣……我實在沒辦法理解你的品味。會買這種浴衣也很奇怪就是了。」

    「喔喔那件啊,那是我買回來的。」

    刃更舉起手來,主動對號入座。

    「本來要弄給女朋友穿的。很性感吧?我就想說性感的煉子美眉穿起來一定很搭。浴衣配防毒面具的穿搭又很前衛,看得我都興奮起來了。你這身打扮很對我味喔,煉子美眉!」

    刃更白牙一閃、朝她誇獎道,煉子聽了「呼咻——」一笑。

    「嗯嗯,對吧!男孩子果然很喜歡這種打扮呢。其實你也很喜歡吧,京輔?」

    「……唔。」

    被人一問,京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老實說他不是很喜歡。比起迷你裙,普通浴衣遠遠大勝,就連裝飾在各處的蕾絲也有問題,跟和服不相襯、看起來很詭異。

    除此之外,她臉上還掛著煞盡一切風景的防毒面具。

    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吸引人的地方。明明就沒有,他這反應又是為什麼?

    「……說、說得也是。感覺滿不賴的啊?我倒不覺得討厭……啦。」

    這句話就這麼從嘴里脫口而出。

    京輔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只不過,腦海中頓時浮現刃更稱贊煉子的話,內心沒來由地一陣不爽——當他註意到時,話已經出口了。

    煉子高興地說「真的嗎!?」高舉雙手萬歲。

    「耶?咿,好棒喔!被京輔誇獎了?!呼咻——看吧看吧,我選浴衣的眼光果然很準,綾花妹妹。就跟你說了嘛!」

    「唉。那是因為穿的人是煉子姊姊,跟浴衣沒關系……哥哥剛看到時反應不是很詭異嗎。」

    「咦,這落差也太大了吧?奇怪了……我記得剛剛誇你誇得很用力啊。難道說,

    煉子美眉你『煞』到京輔了嗎!?」

    「………………」

    綾花冷靜地吐槽,刃更則左看看煉子、右看看京輔。至於銳利,她臭著臉嘟起嘴唇、用手繞著馬尾發絲。

    「讓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

    這時神樂出現了。

    她跟銳利她們幾個女孩子一樣穿著浴衣,白色的布料上有紅色飛鳥飛舞。腰帶里自然是插著暗器——那把鐵扇刀『紅雀』。

    「我鍛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準備。已經要出發了嗎?」

    「嗯,對啊。從家里到山腳坐車要十分鐘,從山腳走到會場要二十分鐘左右,到的時候時間剛剛好。」

    「哼。」

    刃更朝她答道,神樂則回得愛理不理。

    接著她嘴里逸出一聲嘆息。

    「……刃更哥哥。你還真是個嗜好詭異的人呢。特地去到山腳下,參如那些死老

    百姓的祭典。莫非是想去那把妹?」

    「哈哈。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找這群人熱鬧一『夏』而已。」

    刃更露出微笑,大大地展開雙手。

    今天晚上六點到九點間,山腳下的國中將舉辦消暑活動——盂蘭盆舞大會。京輔他們為了參加活動才集合在這里。

    因為發起人是某人,京輔跟銳利其實不是很想去……

    『盂蘭盆舞!?沒聽過好想去,超想去的!呼咻——』

    『綾花也是、綾花也想去!我想跟煉子姊姊一起撈金魚,一起吃刨冰!』

    煉子跟綾花的纏功實在太可怕了,最後他們決定參加。

    大家換上借來的和服,全部到正門前面集合。

    「話說回來……」刃更說著看向神樂。

    「你會跟來還真令人意外啊?睡覺時間也好、活動時間也罷,都在鍛煉個沒完,以神樂冷淡的個性來說還真稀奇。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啦。」

    「沒什麼。」

    神樂愛理不理地別過臉去。

    「是芙蓉大人勸我來的。她跟我說『偶爾也要放松一下』……不存在其他原因。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是嗎。」

    將臉上堆著淺笑的刃更丟在一旁,神樂自顧自地走了。

    正門前方不偏不倚地停了臺紅色高級接駁車,侍女正打開車後座的門。綾花發出歡呼聲,跟煉子一起坐進車里。

    「那,我們也進去吧。」

    「喔、好……」

    京輔對紅羽家的富豪排場戰戰兢兢,跟在銳利後頭行動。

    最後剩下幾個人,是刃更和毒島。

    刃更朝那名寒酸的中年男子瞥過一眼,伸手按住眉心。

    「咦,怪了。本來打算對穿浴衣的女孩子左擁右抱,讓她們為我尖叫的……這下別說是左擁右抱了,我跟老師是不是都遭到排擠啊?」

    「咦。果然又被排擠了嗎!?」

    「……對吧。老師你啊,從來沒加進去跟她們聊天過。」

    「欸!?好、好像是這樣沒錯——」

    「……沒戲唱了。看來得照神樂說的,去找個妹把一把。」

    毒島大受打擊,刃更則一陣無力。視線看過去,坐在接駁車里的京輔正被一群女孩子圍繞,代替刃更受到女孩子簇擁。

    X  X  X

    抵達山腳後一行人就離開接駁車,朝會場前進。侍女請他們回程時到同一個地方等待,跟她分道揚鑣後,京輔一行人開始走進平靜的村落。

    旁邊是一片充滿綠意的田園風光,房子不是很多。以青翠的棱線為背景,深灰色的鐵塔林立。

    接近日落時分的夏季天空有股恬淡風采,落下的陽光也很柔和。

    鄉間小路上鋪了一層柏油,由刃更帶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著。

    京輔、煉子、綾花、銳利、神樂、刃更、毒島……陣容浩大。擦身而過的居民全都嚇了一跳、視線集中在他們身上,壓低聲音交頭接耳起來。

    「餵,快看——」「那些人看起來不大眼熟呢。」「里頭還有看不到臉的家夥。」「村子里有那些人嗎?」「該不會是那個吧?就是那個啊,住在山里的——」「喔喔,好像是叫……赤羽。聽說很有錢的那家。」「對對!我啊,之前碰巧目睹過。有輛外表很高級的紅色房車開進山里。」「要不要跟他們攀談看看?」「我不敢啦!」「爺爺曾經交代過,不要跟那家人有牽扯。」「我外婆也說過。」「媽媽——那邊那個姊姊, 她戴著面具耶?好好玩喔?」「噓!別看!」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來議論去。就因為他們打扮得很華麗,醒目度也是一等

    一。越接近盂蘭盆舞會場,來往的人就越多,京輔一行人被大家用好奇的視線行註目禮。

    不過,太陽也漸漸下山了,日本舞伴奏跟太鼓聲傳來,在淡淡的夜色掩護下越來越少人註意到他們。

    「欸?……比想像中的還要熱鬧嘛!」

    或許是因為鄉下的土地過剩、有很多閑置空間,拿來當作會場的國中占地甚廣。以操場中央搭起的看臺為中心,裝飾著許許多多的吊掛燈籠,橙色的光芒渲染著晚霞夜空。

    外圍有多家露天商店——賣炒面、炸雞、烤玉米、起司馬鈴薯,還有提供套圈圈遊戲的攤商、撈水球攤商、撈金魚的攤販等等,熱熱鬧鬧地排在一塊兒。

    刃更背後的會場是一片人來人往,他轉頭朝大家說道:

    「好了,要怎麼逛?七個人有點多,我們在這分成兩隊吧——」

    「好壯觀喔,太壯觀了!這景象是怎麼回事,好厲害————!」

    煉子發出興奮的叫嚷聲,一把抓住京輔的手。

    「看起來好好玩喔!我們也快點過去吧,京輔!?」

    「嗚哇!?餵,別拉我啦——」

    「走啦走啦,再拖會搶不贏別人唷!?快點嘛,哥哥!」

    煉花也眼明手快地抓住京輔另外一只手,跟刃更擦身而過。三個人就這樣朝攤商挺進,銳利說著「啊,等等我!?」並追了過去。

    「………………」

    刃更目送那四人逐漸遠去後,轉頭回看被丟在原地的人們,硬扯出僵硬的笑容、搔搔臉頰……

    「啊——嗯。剛好分成兩隊了呢,哈哈哈……不介意我在這脫隊行動吧?」

    「……,不介意。我無所謂,刃更哥哥。我也想自己一個人行動。不想跟你們一起逛。」

    「咦。怎麼了,這種分法?大家一起來就沒有意義了嘛……」

    刃更表情嚴肅地提案道,神樂也很乾脆地接受了。

    兩人丟下驚訝的毒島,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沒差,我本來就想一個人逛啰?誰想跟姊姊她們一起逛夜市啊……哼,真可笑!」

    「沒想到女孩子全被帶走了……事情演變成這樣,只好從頭開始把妹了!京輔弟,我們走著瞧吧——!?」

    「……去喝點啤酒好了。」

    繼神樂和刃更,毒島也跟著步向操場。

    播音系統正在播送日本舞伴奏跟太鼓樂,歡樂的笑聲點綴其中。

    X  X  X

    「京輔、京輔!那是什麼啊?」

    「那是棉花糖啦。裝在卡通角色的袋子里販售。」

    「好神奇?那,這邊這個紅紅一顆(像紅寶石)的的食物呢?」

    「那是蘋果糖。拿砂糖在生蘋果上裹一層——」

    「唔哇啊啊啊啊啊!?快看快看,那邊好像在賣什麼猥褻物品耶!?」

    「……那是法蘭克福香腸。並不是什麼猥褻物品。」

    「啊啊,那邊也有!?有好多黑黑粗粗的東西喔!」

    「那是巧克力香蕉啦。用詞別那麼奇怪好嗎I」

    「吶,京輔……不覺得有烏賊的腥味嗎?」

    「它就在你面前烤啦!我說你,後面那些話是故意搗蛋吧!?」

    看樣子煉子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這種祭典,看到的東西全都指指點點地問過一遍,京輔則面露苦笑。

    煉子的打扮依舊很顯眼,但那張防毒面具或許可以解讀成攤商販售的面具,所

    以看起來並不會有太多突兀感。

    京輔接著朝摟住自己手臂的煉子問道:

    「……話說,你想吃什麼?要是有中意的,別客氣盡管說——」

    「她沒辦法吃啦,哥哥。」

    綾花拉拉跟煉子呈對邊的那只袖子,朝京輔說道。

    聽到這句話後京輔才想起某事。

    他看向煉子臉上戴的防毒面具I

    「對喔,說得也是……抱歉。既然這樣,要不要改喝飮料?或者玩玩套圈圈、射靶遊戲之類的。難得來一趟,我們就大玩特玩吧!」

    「玩不成啦,哥哥。我們幾個,身上沒帶半毛錢吧?」

    「——啊。」

    對喔。雖然想去攤販那玩些小遊戲,他們卻慘到身無分文。

    也就是說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了……

    「嘶嚕嘶嚕。」

    「……餵。那是什麼玩意兒。」

    才剛想到這而已,就看到銳利在舔插著竹簽的紅色糖果。

    銳利露出『你不知道嗎?』的表情。

    「什麼玩意兒,就蘋果糖啰。」

    「你去偷的嗎!?」

    「……蛤?怎麼可能啊。」

    「不是的話就是用那招啰,去跟攤販老板要的對吧!?就算你人再怎麼正,也不能 做那種——」

    「給你。」

    打斷說得臉紅脖子粗的京輔,銳利遞給他一個小袋子。

    「……錢在這。母親大人跟我說『隨你花吧』。一共有五萬日圓。我買了蘋果糖,還剩下四萬九千七百日圓。」

    「咦。」

    ——五萬日圓?用在小攤販的吃喝上也給太多了吧。

    京輔吃了一驚,綾花則笑著替他接下錢袋。

    「哇,謝謝~!欸嘿嘿……不過,真的可以拿嗎?」

    「嗯。反正是零用錢,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吧。」

    銳利滿不在乎地答道,舔起她的蘋果糖。

    綾花兩眼發光地說:「……果然是千金小姐。」緊緊握住那個錢袋。京輔對紅羽家的金錢觀實在是嘆為觀止,他戰戰兢兢地低頭道謝。

    「多謝您相助,紅羽小姐。」

    「別叫我小姐。話說回來,要道謝就去跟母親大人說吧?」

    「對銳利跟伯母都要心懷感激,謝謝你們!托你們的福才能盡情享受盂蘭盆會。

    我最喜歡銳利了!愛你唷~~~~~~!呼咻——」

    「等……別黏過來啦,你很煩人耶!?」

    銳利扒開緊抱過來的煉子,「……嘖」地哂了下舌。

    接著像在取回冷靜般舔舔蘋果糖——

    「……總之,你們幾個也買些什麼吧?」

    「嗯。我看看——」

    「吶吶。」

    京輔正在四處張望,煉子就拉拉他的袖子。

    「京輔,那個是什麼啊?」

    煉子正用手指指著某樣東西,是放置在地面上的淺水槽。前面有兩個穿浴衣的小孩子,他們正蹲著看里面的東西,心無旁騖地跟某種東西奮戰。

    「……喔喔,那個是『撈金魚』啦。要用被水弄濕就很容易破的紙,挑戰看看能撈多少金魚。」

    「嗯?聽起來似乎很好玩嘛。感覺有點躍躍欲試呢!」

    「喔,好啊。綾花你呢……咦,奇怪?」

    當京輔的視線從煉子身上移開時,綾花已經不見蹤影。

    錢袋放在綾花身上,照這樣下去連金魚都沒得撈。京輔開始尋找人不知跑哪去的綾花,在那東張西望一會兒後——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綾花正好小跑步回來。

    她雙手各握了兩瓶東西,是藍色、呈細長狀的玻璃瓶。綾花將那些東西舉至臉旁,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

    「說到逛夜市,這個東西絕對不能不買——就是這樣,請用!」

    「喔、好……謝啦。」

    「……謝謝。」

    「這是什麼啊?」

    煉子從綾花手上接過瓶子,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臉奇妙地望著它。瓶身上的水滴啪噠啪噠地滴落,煉子將瓶子拿到燈籠的光前照著看——

    「我猜猜,應該是……飮料吧?氣泡飮料?可是形狀看起來很怪異。中間好細喔!這是什麼啊,綾花妹妹?」

    「這叫彈珠汽水。」

    「……蛋豬汽水?」

    「YES。來參加祭典一定要喝這個唷。」

    「是喔?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這就來……咦,咦咦咦。該從哪開始喝啊?」

    「要這樣弄開瓶子。看好啰?」

    煉子準備好吸管後就陷入一頭霧水的狀態,京輔則實際操作一遍。他剝開包裝紙,將凸型的開瓶道具對準飮料瓶口,一口氣壓進去。

    ——咯砰!聽起來很痛快的聲音響起,塞住瓶口的彈珠往下沈,碳酸水冒出氣泡。煉子「嘶咕!?」一聲,吃驚地向後仰去。

    「哇,好像有東西跑出來耶……是水晶嗎?」

    「是玻璃珠。很漂亮吧?」

    「嗯,真的很漂亮……看起來好棒。我也來挑戰看看!」

    煉子鼓足幹勁,著手開自己手中的彈珠汽水。

    她有樣學樣地撕下包裝紙瓶器對準瓶口——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當開瓶器壓進去時,泡泡便氣勢驚人地噴發出來。

    里頭的飮料嘁噠啵噠地滴落下來,煉子手忙腳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 「什、什什什什、發生什麼事了!?剛才它爆炸了欸!?只有我的爆炸耶!?唔哇哇哇

    哇哇哇……快幫幫我~~~!」

    「啊?啊。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呵呵。不行啦,你不拿捏好力道再按的話——」

    「呀!?」

    「連你也不會啊,銳利姊姊!?」

    「去、去死一死……」

    銳利的手被彈珠汽水弄到黏黏滑滑,她瞪視著滾落在地的瓶子。似乎在開瓶時嚇到、手不小心放開瓶身的樣子。

    綾花撿起瓶子,口里說著「真沒辦法?」並皺起臉龐。

    「瓶口都弄臟了。我去幫你們買新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買。」

    「別在意!呼咻——」

    「你沒資格對我講吧。」

    「哈哈哈。算了吧,還不習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你也是第一次參加嗎,來盂蘭盆舞會?」

    「我I——

    話說到一半,銳利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她像在思考什麼般靜了一會兒後才說:

    「……目前是、第二次啦。但差不多就像第一次來吧。」

    銳利一說完就轉過身去。

    她從綾花手中取過自己那瓶彈珠汽水,就此邁開步伐。

    「啊——餵,你要去哪啊?」

    「我去丟瓶子……你們幾個去撈金魚吧?我家有很多水池,抓再多也不怕。」

    X  X  X

    「嘿咿!」

    煉子蹲在水槽前、氣勢磅礡地喝了一聲,接著揮出手中物。以驚人之勢潛入水中的塑膠撈勺穿透凸眼金魚,又從水面竄出。

    水花四濺,蹲在煉子隔壁的綾花叫道「好冰!?」往一旁跳開。

    「……咦?已經破了呢?」

    「當然啊。幹麼突然使出全力啊……一碰到水就破了吧?」

    看看煉子手里拿的圈紙,已經破了 一個很大的洞在那。綾花用浴衣的袖子擦擦濕濡臉蛋,拿好自己手里的撈勺。

    「聽好了,煉子姊姊。所謂的撈金魚,其實是一種要求精密技術的遊戲。首先要物色目標。要找那種接近水面發呆的笨蛋。從尾巴開撈會被溜掉,所以要從頭開始撈會比較好。必須一邊註意水壓的乘載情形、一邊移動撈勺,再一鼓作氣撈下去……然後就會像這樣!」

    ——一陣滑溜。金魚從紙上滑開,往撈勺外逃竄。

    靜止數秒後,綾花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欸、咦咦……好奇怪喔?可能是太久沒撈了,手腳變得不靈活。那,我再撈一次……看我的!」

    ——又一陣滑溜。是瞄準同一只金魚沒錯,但金魚又成功逃掉了。

    看著金魚的綾花斂去表情。

    「………………」

    有段時間,她一直默默地揮動撈勺。不過,連半次都沒撈中。似乎開始煩躁了,綾花的手部動作越來越粗暴——

    「「啊!?」」

    最後紙終於破了。

    已經不堪使用的撈勺、優雅遨遊的紅金魚在綾花眼中交互輝映,虹膜里的光芒消失無蹤。下一秒,她做出不得了的舉動。

    「……該適可而止了,金魚先生。就讓這場遊戲結束吧————!?」

    綾花將破掉的撈勺沈入水中。

    瞄準那只從手中溜掉無數次的金魚,撈勺橫向一掃——

    「看?吧,我抓到了喔?呵呵……」

    她將金魚夾在水槽壁跟撈勺間,一卡一拖地抓起它。

    至於被人用這種手法硬撈起來的金魚,先是暴露在空氣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最後才被扔進碗里。可憐的金魚一副衰弱樣,無力地浮在水上。

    「——好了,總之就是這樣撈!看懂了嗎?」

    「嗯。你這人做事一點都不精密,我已經徹底了解了。」

    「……金魚也是生物啊?別虐待它了吧。」

    「靠著槽面撈不行喔,小妹妹。不過看你可愛就算了吧。」

    「欸嘿嘿。對不起?」

    被顧攤販的大叔叮嚀,綾花吐吐舌頭。京輔事先警告她「別給人家添太多麻煩喔?」付給攤販老板一千圓日鈔。

    「總之,先付你這些。麻煩再讓她玩一次。」

    「沒問題。小哥你不玩嗎?」

    「不了,我沒有要玩……在旁邊就很開心了。」

    京輔的手可是鈍到破壞神等級,超不會撈金魚的。

    煉子從老板那接過新的撈勺,幹勁十足。

    「哼嘶咕——!下次一定會撈到。讓大家見識一下我的真本事!」

    「呵呵。綾花的手感終於慢慢回來了!我要使出超越貼壁撈的多重必殺技,撈一堆金魚回去。」

    綾花臉上浮現出邪惡的淺笑,跟著架好新的撈勺。

    ——在那之後,她們就沈浸在撈金魚的世界里好一段時間。

    煉子一開始確實撈不好,但似乎沒三兩下就抓到訣竅,自從接過第三把撈勺後就咻咻咻地撈著金魚。

    另一方面,綾花則一直讓金魚溜掉,撈到天荒地老還是沒撈中半只。撈到一半時,她已經完全舍棄正當撈法,改用違規方式挑戰。

    一下用撈勺彈飛金魚、一下用碗連魚帶水撈,或用把手戳金魚戳到它癱軟,最後還趁老板不註意時伸手亂抓抓到爽。

    兩人撈得不亦樂乎,京輔則站在後方眺望她們。

    此時在他眼前——

    「……拿去,給你。」

    丨有份炒面竄進來。才在納悶是慮麼回事時,他就察覺到是銳利拿來的,除了炒

    面外,銳利還抱著章魚燒和大阪燒、法蘭克福香腸。

    才在納悶她怎麼去那麼久還沒回來,原來是順道逛了些攤子。

    「喔,謝啦。我剛好肚子餓……話說回來,銳利你怎麼付錢的?」

    「我有留一萬日圓在身上。把錢全交給同一人保管,未免太粗神經了?」

    「啊——原來如此……我說你似乎連小地方都考慮得很周到呢。」

    「沒什麼。」

    銳利涼涼地別過臉去——

    「……那兩個家夥,一直在撈金魚嗎?」

    她目光朝下盯著煉子跟綾花。兩人只顧著追殺金魚,完全沒註意到銳利已經回來了。

    京輔用牙齒咬開免洗筷,出聲答道:

    「對啊。來來回回已經玩了五次左右。你不玩玩看嗎?」

    「……嗯。我沒興趣嘛。」

    銳利冷淡地回話,臉頰被章魚燒塞得鼓鼓的。

    京輔也吃起炒面——好好吃。醬汁的香氣和著蔬菜甘甜,肉很美味還有海苔粉點綴,奏出絕妙的和音。

    這幾天都吃著美味的料理度過,感覺回學院後會很辛苦。

    那邊的飯吃來吃去都是餿飯……

    「感覺真不可思議呢。」

    京輔突然自言自語起來,銳利聽了皺起眉頭。

    她將原本要吃的法蘭克福香腸放回包裝盒里,一面問道:

    「……哪方面?」

    「像這樣,跟你們幾個一起待在平常人會來的地方。」

    「啊啊,也是……對你來說,這種生活才叫平常吧?」

    小聲說著,銳利的目光朝四周圍看去。

    人們來來往往,有帶著孩子的夫妻、面露笑容的少年、看起來甜蜜蜜的情侶,還有圍著看臺跳舞的男女老少,最後是那些景著橙色光芒的燈籠。

    還有^——

    「…………………………」

    銳利目光駐足某處,是佇立在祭典會場後方的校舍黑影。

    那棟設施並不像煉獄更生學院,而是很正常的——供正常社會孩子上課的學校。銳利在黑社會里出生、黑社會中長大,現在依然活在黑社會里,對她來說這里才是奇怪的地方,是她不習慣的世界吧。銳利目不轉睛地看校舍、好像快被吸進去似的,究竟在想什麼呢……

    「啊,銳利!」

    京輔不自覺地看那張側臉看到入神,聽到煉子叫喚時才回魂。

    銳利也「……唔」了一聲,被拉回現實世界。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趁機買了一堆東西!好好喔,看起來好好吃喔。我也想吃……可是沒辦法吃!」

    煉子一對視線黏在法蘭克福香腸跟大阪燒上,跺著地面鬧脾氣。

    綾花也「啊——!」地叫了一聲,手指指向銳利。

    「銳利姊姊,好奸詐喔!居然買那麼多好吃的東西——」

    「給你。」

    綾花站起來抗議,銳利則把大阪燒遞過去。還附上免洗筷,似乎連綾花的份也不忘準備。

    「……奸詐什麼,我又不是要買來一個人吃的?看你們撈金魚好像很忙,我才去把大家的份都買一買。」

    綾花說著「銳利姊姊……」一雙眼亮晶晶,出手接過那份大阪燒。

    煉子則語氣不滿地低嗚道:

    「嗚嗚嗚嗚。怎麼會,沒有我的份嗎?難道就沒戴著面具也能吃的東西嗎!?」

    「……是有啦。像刨冰就可以。但買來就融化了,又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所

    以我才不買的。你自己去買吧。」

    「呣。如果是因為這些原因,我可以不計較啦……」

    碎碎念後,煉子將開著破洞的撈勺還回去老板那。綾花也將撈勺還回去,京輔他們手邊垂著一袋戰利品金魚、從攤販上離開。

    「呼咻——話說,我們抓得還真多呢。」

    「這還用說。有綾花跟煉子姊姊組成強力拍檔迎戰嘛!」

    「……那位當老板的大叔,應該很困擾吧。」

    離開時,感覺他的營業用笑容都在抽搐了。

    正當一行人去買刨冰給煉子,討論等一下要去哪個攤販大玩特玩時——

    「——喔?」

    大夥發現一個眼熟的人。

    少女穿著白底、有紅鳥飛舞的浴衣——神樂就站在攤販前,從老板手中接過蘋果糖。那雙鐵銹色眼眸顯露無趣,正好捕捉到京輔一行人——

    「……哼。」

    ——她馬上把視線轉開、連同臉一起。

    都還來不及出聲叫她,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家夥,該不會一個人逛吧。」

    「……其他人是那副德行,會一個人逛也很正常吧?」

    銳利用下巴指指某處,那里有著被三名陌生女子簇擁、正在玩射擊遊戲的刃更。刃更註意到京輔他們在看自己,馬上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重新架好手上的槍。是想炫耀他把妹成功嗎……

    再往更里面看去,毒島正單手拿著啤酒發呆,看起來好像在自言自語、碎碎念些什麼東西。

    確實,跟那兩人一起逛似乎也不會快樂到哪去。

    「不過,就算是這樣好了,一個人逛還是很寂寞吧?還是叫一下她——」

    「我已經叫過她了。」

    「咦。」

    「我剛才去丟瓶子時遇到她,有邀過。問她說『要不要一起逛?』但她馬上拒絕我就是了。跟我兩人一起逛都嫌煩的樣子。所以說,別管她了吧。」

    「…………這樣啊。」

    主動拒絕就沒辦法了。話說,她又為什麼要跟來呢。

    就算受到芙蓉勸說好了,性質上也不像是接獲命令……

    「不行啦啊啊啊啊啊,吸不起來!這是叫我乖乖等它融掉嗎?」

    一些事情才在腦子里打轉,煉子就發出慘叫。

    她將吸管剌進藍色夏威夷口味的刨冰里、打算吸食,但好像不是很順利。綾花從老板手中接過檸檬刨冰,「呵呵」地笑了出來。

    「好辛苦喔,煉子姊姊。你乾脆去搞個自殺未遂,硬把『安全裝置』弄掉不就得了?」

    「好主意!我去死死就回。」

    「給我站住。」

    京輔抓住煉子的後頸制止她。要是在這種地方解開『安全裝置』,到時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京輔整個人提心吊膽,綾花則將刨冰遞給他。

    「給你,哥哥!銳利姊姊也有。」

    「謝啦?」

    「……謝謝。」

    京輔的是哈密瓜口味,銳利的則是草莓口味。

    「好甜……不過真好吃。你的檸檬冰,可不可以借我吃一口?」

    「請用請用!不嫌棄的話,哥哥的也一起拿去吃吧?」

    「嗯。他、他的就免了……」

    「呵呵。是覺得間接接吻很丟臉嗎?」

    「蛤!?才、才才才才才、才不是那樣好不好!愛說笑!?」

    京輔等人迫不及待地享用刨冰,煉子則歇斯底里地搔著頭發。

    「嗚嗚嗚嗚。是怎樣,是怎樣啊!就大家能吃未免太過分了!?我也想吃剛刨好的刨冰!好想吃炒面、想吃章魚燒、想吃烤烏賊,還想吃大阪燒、吃法蘭克福香腸、巧克力香蕉、可麗餅,我要吃蘋果糖啊啊啊啊啊!」

    「……想吃把『面具』摘下不就好了,那位小姐?」

    「吵死了!」

    被不清楚來龍去脈的攤販老板吐槽,煉子一肚子火地吼了回去。

    X  X  X

    吃完刨冰後,京輔一行人來到釣水球的攤販前。

    紅、藍、黃、綠、白、粉紅……充氣泳池里浮著五顏六色的水球,要拿有鉤子的道具釣起它們。

    這是較撈金魚相對簡單的遊戲,煉子和綾花也能在短時間內釣起中意的水球。煉子釣到水藍加粉紅色的水球,綾花的則是紫色及橙色。跟撈金魚時一樣,銳利並沒有參加,所以那兩人就釣了紅白水球給她。

    接下來是玩射擊遊戲,但銳利依然在旁邊觀看、沒有參加。

    這次就連京輔都加進去邀她——

    「……不用了。槍不是我擅長的。」

    ——銳利就這樣拒絕了。她手邊掛著水球、望著射擊遊戲發呆。人並沒有在吃喝些什麼,看起來就好像心已經不在這了。

    京輔個人對銳利的事很在意,以至於他沒辦法集中精神打靶。被情緒雀躍、吵吵鬧鬧的煉子和綾花包夾,京輔一直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

    這時銳利默不作聲地離開攤販。

    京輔放下玩具槍,出聲叫住銳利。

    「餵,銳利!你要去哪?」

    銳利瞬間垂下眼眸,接著說道:

    「去洗手間。」

    「喔、好……這樣啊。」

    她冷淡地回答後,頭也不回地邁開步伐走掉。對著她的背影說道「「路上小

    心」」,煉子跟綾花馬上又回去玩射擊遊戲。

    京輔也姑且接受這個說法,正當他打算繼續射靶時——I

    「啊——……抱歉,我也要去廁所。」

    ——心里就是對銳利的態度感到很在意,他再次放下玩具槍。

    煉子跟綾花似乎滿腦子只剩射擊遊戲……

    「路上小心?好,這次一定要射中……討厭,為什麼射不倒啊!?」

    「一定是被那個了。靶後——動過手腳。真囂張……我們集中火力打爛它吧……啊。路上小心,哥哥。」

    她手邊進行軟木塞裝填,嘴里匆匆應和並展開一連串作戰會議。按那副熱中的模樣來看,稍微冷落一下似乎也沒什麼大礙。

    「如果我過很久都沒回來,你們就自己去逛吧?」丟下這句話,京輔將射擊遊戲的攤子拋在腦後。

    他四處轉頭、搜尋銳利的身影,但一時半刻還找不到人。京輔朝銳利離去的方向前進,仔細用目光搜尋後——

    「銳利!」

    「…………京輔?」

    穿出擁擠的人群,京輔總算在操場外圍追到銳利。

    銳利則一臉詫異地回頭。

    「你怎麼跟來了。找我有事?」

    「沒事,我剛好也想去一趟廁所罷了。」

    「是嗎。」

    看看銳利的態度,比平常更加冷淡了。

    她朝京輔的右手邊指去——

    「……洗手間在那邊。慢走不送。」

    銳利告訴他位置後,開始朝左邊走去。腳步直指的方向正是出口——也就是校門位置。京輔趕緊追在她身後。

    「餵,你要去哪啊!?」

    「沒去哪。」

    「等等!」

    雖然他出聲叫人,銳利卻沒有停下腳步。她沒把京輔的制止聽進去,腳步飛快地離開操場。京輔不死心地緊跟在後,朝她問道:

    「你不是要去廁所嗎。」

    「我才想問你。」

    「……我的事沒那麼重要吧。」

    「你都這麼說了,我的事不也沒什麼重要?」

    「才不是那樣。」

    「……為什麼。」

    「因為我很擔心你。」

    「——蛤?」

    銳利停下腳步,朝京輔瞪去。

    「擔心我……蛤?我的事沒什麼好操心吧。莫名其妙……操那種多余的心,感覺很煩還是免了。」

    「怎、怎麼嫌我煩……」

    「真的很煩。」

    銳利轉開目光,開始玩弄起發絲。

    「……我說過什麼了?不是什麼都沒說嗎。你卻自以為是地加進來攪和,大剌剌地插手幹涉……這算什麼?是想被砍飛嗎?我都刻意顧慮到大家的心情了,為什麼你還——」

    「顧慮過頭了啦,笨蛋。」

    銳利語帶煩躁、喋喋不休地說著,京輔則打斷她的話。

    話里蘊含少許怒氣——

    「你對周遭的人顧慮過頭了吧……這樣哪會開心。自從來這里就沒笑過半次,還不準別人擔心你,別說些強人所難的話了……故意撒謊,就為了一個人獨處。就算你不說我也一清二楚。」

    「唔——」

    銳利咬住嘴唇。

    京輔站在她前面、試圖擋下去路,接著說道:

    「以前我在為綾花的事煩惱時,你曾經對我說過那句話吧?多跟你撒嬌沒關系,就是這句話……那句話,我要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多依賴我一些吧,銳利。雖然我不確定能否成為你的助力,但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是個麻煩。要是你正在煩惱、覺得痛苦,我希望你別悶在心里,告訴我吧!」

    「京輔……」

    銳利凝視著京輔。

    一直凝視著,之後沈默了 一會兒——

    「……哼。果然沒錯,你是個無可救藥的濫好人。」

    她不屑地說著,將京輔一把推開。踏著迅速的步伐、直指校門。

    「餵、餵——」

    「我們、換個地方吧?」

    銳利制止了想叫住她的京輔,嘴里吐出嘆息。

    新月尖細而銳利,高高掛在銀青色的夜空中。

    只不過離會場稍遠了些,街燈數就減少了,人潮也跟著消失。盂蘭盆會的喧囂聲越來越遠,青蛙和蟲的合鳴聲則逐漸清晰。

    京輔追上不發一語、埋頭步行的銳利,在田埂路上走著。

    田里的綠意受風撥弄,奏出涼爽的聲響。

    「吶,京輔……」

    銳利跟他說話了。她整個人轉向後方…… ‘

    「——我們從這里逃走吧?」

    ——說出這麼一句話。跟半開玩笑的語氣相反,她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被一對讀不出感情的目光註視,京輔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從這逃走,你是……認真的嗎?」

    「不是。」

    她想都不想就否認了,銳利背過身去。

    視線落在腳邊——

    「我很清楚……到哪都逃不了。」

    那是一句呢喃。聲音小到快要消失。

    處在杳無人煙的田埂路上,銳利做了個深呼吸。

    「我啊……往回推算到六年前,那天正好也像現在這樣外出。」

    接下來,她開始娓娓道出一切。

    道出銳利一直偷偷埋藏在心底的話——

    「當時我剛滿十歲,就快被帶去開第一次眼界了……我每天從早到晚進行鍛煉,磨練自己的身手。我是紅羽本家的長女,族人又對我抱有期待。所以當時的我絕對不能失手。」

    銳利擡頭仰望夜空訴說。馬尾乘風飄揚……

    「看到我那個樣子,父親大人就對我說了一句話。『今天晚上,來去透透氣吧。』……我猜他是在擔心我,但我實在沒那個心情。之前的日子一直都是在家里過的,滿腦子只剩暗殺的事。但實際出到外面、去參加盂蘭盆舞會後,那些感覺就一掃而空了。」

    大概是憶起當時的心情。

    銳利的嗓音里帶著溫柔氣息。

    「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都很新奇、很有趣、很剌激。就跟煉子一樣興奮。我拉著父親大人的手到處逛攤子。因為是偷溜出來的,所以他沒辦法讓我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事情。只有一樣,我非實現不可、一直求他——你知道是什麼嗎?」

    被銳利一問,京輔開始轉動腦筋。

    他看到銳利手上提的水球後說:

    「釣水球?」

    「猜錯了。」

    「……撈金魚嗎?」

    「還是錯。」

    「那就是……射擊遊戲?」

    「差一點呢。」

    銳利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

    「是玩偶啦。」

    「……玩偶?」

    「嗯。射擊遊戲有個獎品,是特大號玩偶……我實在很想要那樣東西,就央求他

    幫我射到那只玩偶。而那只玩偶就是噗太郎——我從父親大人那里拿到的最後一樣禮物。」

    「啊……」

    聽她這麼一說,京輔才想起來。

    想起抱著噗太郎睡覺的銳利。

    『我沒這個就睡不好』,那只玩偶讓她有這種放心的感覺,對銳利來說,肯定是充滿跟父親相處回憶的寶物吧。

    不過,比起噗太郎、更讓銳利喜歡的父親卻——I

    「盂蘭盆會結束後的那個禮拜,父親大人就去出任務了。他說等他回來,下次就會帶我一起去……結果,就這樣一去不回了。不對……當他回來時,已經看不出是爸爸了。原本的樣子已經不在了。」

    「…………原來是這樣。」

    銳利一直訴說著,語氣從頭到尾都很靜謐。

    聲音聽起來既似壓抑著感情,又有點使用過度的沙啞。是很灰暗、淒悲的音色。

    「——我要殺了對方,當時我是那麼想的。把父親大人弄成這樣,我要讓那家夥嘗嘗同等的痛苦。日複一日,我一直忘我地揮舞著刀……明明是這樣。」

    講到這里時情感浮現。

    銳利的細肩微微地顫抖起來。

    「明明是這樣才對,我卻殺不了人……別說是替父親報仇了,就連毫無反抗能力的普通人都殺不了!當刀快要切斷要害時,我想起父親大人——父親大人去世時,我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那種心情,跟目標重疊在一起!畢竟,我心里非常清楚。某天,重要的東西突然被人奪走,那種打擊究竟有多深。究竟、有多悲傷…… 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銳利……」

    之前在保健室里,銳利曾對自己講過的自白又在記憶里複蘇。

    少女發出強自隱忍的嗚咽,告訴自己說『我殺不了人』。

    那句話隱含最愛的父親被人殘酷殺害之恨,飽含憎恨也燒不盡的濃濃悲傷。

    銳利「呵呵」地自嘲著,開始批判自己。

    「……我真的很笨、對吧?把毫不相幹的路人擺在替父親報仇之前,搞得自己不敢下手。我是比你更無可救藥的濫好人……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什麼事情都做不到。派不上任何用場。太丟臉了。根本……沒臉見人。沒臉見母親大人、神樂、哥哥、村正、繚、亂、分家的人,沒臉面對父親大人。」

    「………………」

    銳利果然沒去供桌前參拜,京輔這麼認為。

    因為對紅羽家、對父親抱持著歉疚感,所以她沒辦法靠近逝者靈魂歸來的地方,而是去拜空墓了事。

    「——我說。」

    京輔對那樣的銳利提問。

    他丟出一直很在意的疑惑。

    「你的家人,他們真的希望你去當暗殺者嗎?真的期待你去報仇嗎?令尊他——」

    「這是當然的吧。」

    銳利不加思索地回答,轉過頭看他。

    眼里宿著有如刃器的光芒。

    「我家可是暗殺名門啊?從小就嚴格修習暗殺技巧,再到血腥的世界里大展身手……歷來都是這樣的。怎麼可能不希望我殺人!怎麼會不期待!父親大人也是,一定是的……希望我成為獨當一面的暗殺者,替他除掉殺死自己的人。」

    「你呢?」

    「…………蛤?」

    「你又是怎麼想的,銳利。就算在痛苦的感覺里打滾也不在乎,有這麼想成為暗殺者嗎?就這麼想殺人嗎?不要去管出身、成長環境、其他人的想法,你自己真正

    的想法是——」

    「我很想殺人啊!」

    下一瞬間,銳利吼出這句話。

    她再度猛然轉過身來,面對面瞪視京輔——

    「我想除掉殺了父親大人的家夥!我想學會取人性命!我希望能成為獨當一面的暗殺者、順應大家的期待!我想以本家長女的身分擡頭挺胸活著!我想成為本家的當家,守護大家……守護重要的人。為了實現這些,我非殺人不可……不殺人不行!所以,我——」

    銳利正要一口氣把心里話說完,到一半卻噤聲不動了。

    她「……啊」地張大眼睛,註視著夜色彼端。

    木屐在柏油路上踩出聲響。

    田埂路貫穿田地、筆直延伸,有人緩緩地沿著路走來。在快要消失的街燈下,那人朦朦朧朧地現身——

    「原來是這樣。那就快點完成吧,姊姊。」

    「神樂……」

    來人有雙跟銳利神似的鐵銹色雙眸、銳利的雙眸。

    「……那女孩、是誰?」

    承受著幾乎要貫穿自己的視線,銳利問道。

    神樂並非單獨前來,身邊還帶著一名沒看過的女孩子。

    年紀應該連十歲都不到。她握著神樂的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京輔等人。

    神樂回說「這孩子啊」往下俯瞰女孩——

    「她迷路了。當我正覺得無聊的時候過來找我說話,聊一聊就黏著我了。名字好像叫小雛吧。」

    「神樂姊姊。這些人是誰?」

    女孩穿著淡黃色浴衣,手里指著京輔等人詢問。

    神樂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態度溫柔地回答。

    「是我姊姊跟她的朋友唷,小雛。」

    「咦,原來是這樣!」

    「「……?」」

    對方投來充滿好奇心的目光,使京輔跟銳利面面相覷。

    銳利皺著眉提出疑問:

    「我、我說……你帶那孩子來這種地方,是想做什麼?」

    「散步。我在追你們,結果這孩子就跟過來了。想說剛好就順便帶來。」

    「剛好?」

    「沒錯。或許派得上用場。」

    ——話才剛說完。

    神樂抄起手掌打進女孩子的胸窩。那女孩發出含糊的悲鳴,朝地面癱倒下去,就這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你……」銳利臉色大變。

    「神樂!?你這家夥,居然對小孩子下毒手——」

    「來做取舍吧。」

    「蛤?」

    神樂不以為然地道出後續。

    她先是瞥了一眼失去意識的女孩子,接著盯住一臉困惑的銳利——

    「要不要殺這個女孩。請你在這里決定,實踐你的選擇。」

    「…………咦?」

    兩道選項突然拋了過來。

    接著,對方又祭出最後的殺手鐧。

    神樂從腰帶里抽出鐵扇,指向站在銳利前方的京輔。

    「順便告訴你,一旦選擇後者——我就殺了這個男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06 PM

第三幕 鏽蝕的爪刃

    8月14日(星期三)

    今天也跟鮑伯同學他們一起過。

    我們聊了好多好多事情。

    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殺人。

    鮑伯同學的力氣太大了,聽說她才剛抱住喜歡的人,

    那個人就被殺了。啊嗚啊嗚……

    千尋同學喜歡吃肉喜歡得不得了,

    據說眨眼間就吃掉三個人。

    (千尋同學很嬌小卻是個大胃王,長城都覺得吃不飽、肚子餓。)

    道郎同學雖然沒有親口告訴我,

    但根據鮑伯同學私底下轉述,

    他好像不小心失控就殺人了,後悔全推給寄宿在手上的惡魔(天使?)。

    是不是覺得沒推卸責任就會被罪惡感擊垮呢……聽完大家的過往後,

    我內心浮現許多感觸。

    「你剛才說、要殺了……京輔?」

    「沒錯。如果姊姊殺不了這個孩子,我就一命抵一命殺了這個男的。二選一應該很簡單吧?是要取陌生路人的性命呢,還是要讓認識的人丟掉小命。從兩者間選出一項。快做出抉擇吧,姊姊。」

    姊妹交談聲在杳無人煙的田埂路上響起。身為姊姊的銳利目瞪口呆,妹妹神樂則態度超然——立於兩人間的京輔沒有插嘴余地,視線來回遊走。

    神樂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變化,就這樣註視著銳利。

    「……蛤?你這話、什麼意思……如果我不希望京輔被殺,就要馬上殺掉那孩子嗎?開、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我怎麼可能選得出來!?」

    「是嗎。那就只能讓這男的受死了。」

    「別開玩笑!」

    「我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相對於銳利的叫嚷,神樂的態度沒有半分動搖。

    她對那些反應棄之不顧,冷酷無情地進逼。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很可惜,這是命令。是芙蓉大人指派的正式任務。找機會攤在你眼前,讓你在珍視的人命跟不痛不癢的人之間做出抉擇,就是這樣。」

    「咦……」

    銳利聽了為之語塞。

    而在京輔的腦海里,芙蓉的身影一點一滴浮現。

    她的母親對外擺出親切笑容,卻在暗地里策劃這起陰謀是吧。

    就像取人性命前都不會亮出兇器的暗殺者,一直隱藏那瘋狂思想、不露出半點真面目嗎。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母親大人要下這種命令——」

    「這都是為了讓你成功殺人。姊姊。芙蓉大人一直如此期望。你應該也感同身受才對。沒什麼好猶豫的吧?快殺吧。不殺的話,這個男的就會命喪黃泉。會因為你的關系遭人殺害喔。講白點,你已經逃不了了……是要用自己的手親自了結性命呢,還是要藉我的手間接殺人。現在的你,只剩這兩條路可選了。」

    「……一定要選嗎?」

    「非選不可。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吧,姊姊?這件事,其實是我從芙蓉大人那獲取的任務。對紅羽家的暗殺者來說,本家當家的命令必須絕對遵從……再怎麼耍嘴皮子也沒用,我可不打算理會那些戲言。刀就是要拿來揮的。你自己也是如此,內心應該很清楚才對。」

    「————」

    一陣沈默。銳利蒼白著臉,依序看著神樂及京輔、最後是那名倒地的女孩子。

    她低下頭去,唇瓣緊絞在一起。

    「……我知道了。」

    苦惱再苦惱,銳舊最後擡起那張臉。

    她扔掉水球,朝女孩子(目標)的所在位置走去。

    「你說得對,神樂……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對吧?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餵、餵——」

    「你別過來礙事。」

    京輔打算阻止她、伸手去拉她的手腕,銳利則半垂著眼看過去。她的眼神堅定不移,蘊含強烈的拒絕之意。

    「……這是我個人問題。輪不到你來多管閑事。算我求你,別礙事,京輔——別擋、我的路。」

    「銳利……」

    她甩掉那松脫開來的手,自京輔身旁通過。離去之際,她用只有京輔能聽到的音量致歉:「……對不起了。」

    神樂甩甩浴衣袖子,將摺扇打開。

    「姊姊說得沒錯。你只要在一旁乖乖祈禱,祈禱自己不會喪命就行了。曾經殘殺過十二人的殺人魔,是為了什麼原因停止殺人……用不著擔心,我不會毀約的。

    只要姊姊洗刷了『血銹爪處女』的汙名,我就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是說我也不想碰。」

    「——你沒騙我?」

    銳利來到神樂身邊,和她對望。

    「當然。」神樂掮著扇子回道。

    「芙蓉大人指派給我的,就只有剛才那道命令而已。只要你確實殺掉她,這個男的就能活命喔?」

    「……是嗎。那就好。」

    銳利點頭,視線朝下落去。身著淡黃色浴衣的女孩子倒臥在地,已經失去意識。銳利在她身旁跪下,將女孩子的身體翻轉過來。

    「嗚——」

    這時她口中發出聲響。

    那是張天真無邪的臉龐。女孩閉著眼睛,胸口配合呼吸頻率微微地上下起伏。神樂的運勁似乎拿捏得宜,女孩臉上表情很安詳。

    「她的名字叫小雛……對吧?」

    銳利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朝女孩子伸手過去。她邊註意指甲、不讓它割到女孩,邊輕撫著女孩的臉頰。就像在對待易碎物品般,謹慎而輕柔。

    「你在做什麼?我不是叫你『殺』她嗎——」

    「別說了。」

    語氣聽起來很靜謐,卻又很強硬、不容拒絕。銳利定睛凝視女孩並厲聲喝道,神樂瞬間瑟縮了一下。

    不過,她又立刻「……哼」了一聲,舉起扇子掩嘴。

    銳利的手從女孩身上移開,她閉上眼睛。

    「我要殺了。」

    當銳利睜開眼睛時,身上氣息已經完全改變。

    那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冷酷嗓音。就連風聲都為之停懼。

    銳利的右手緩緩舉起。食指、中指、無名指上裝了三把刀,在星光照射下閃耀著寒光。

    銳利瞄準某個地方,是女孩的白皙咽喉。

    她的頸動脈毫無防備,銳利對準該處、毫不猶豫地揮下爪刃——

    「別殺她。」

    ——正當她要出手時。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令銳利全身大幅度地跳動。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用一種恢複理智的目光看向京輔。

    漸漸地,銳利臉上的表情被憤怒占據。

    「你、你搞什麼……我不是叫你別來礙事嗎!?」

    「煩死人了。」

    京輔出聲反抗,銳利畏縮地「……唔」了一聲。

    「我知道你不希望受人幹擾,我也明白你很想殺人——但我拒絕從命。為了救我,必須殺掉那個女孩?少在那自說自話了!要是我眼睜睜地見死不救,不就跟狠心的殺人犯沒兩樣了!?」

    「啊——」

    銳利放下前一刻還高舉的手。

    京輔嘆了一口氣,凝望著那對鐵銹色瞳眸……

    「抱歉,但我用盡一切力量也要阻止悲劇發生。很不巧,因為怕死就乖乖在旁邊看,我可不是那種聽話的家夥。『只能讓一人活命』,這種莫名其妙的單選題,我要親手毀掉它!」

    「京輔…………」

    「——混帳。」

    此時,一道低沈的嗓音響起。

    神樂一雙眼狠狠盯住京輔,里頭暗藏炙如烈火的怒意。

    「你在旁邊插什麼嘴啊?不過是個卑賤的東西,竟敢在那耀武揚威……莫名其妙的人是你。到底有沒有在設施里更生啊?講話還很頭頭是道嘛……明明就殺過十二個人,都是個殺人魔了。」

    「錯。」

    「哪里說錯了?」

    「我沒殺過半個人。只是個——平民百姓罷了。」

    「^………………」

    神樂聽完沒有反應。她沈默了一秒後說:

    「哈啊——真的是那樣嗎?是的話就算了,沒什麼大礙。你是殺人魔也好、不是殺人魔也罷,我都不會改變作風。如果你不打算乖乖待在人命天秤上,我只好把你殺到站都站不直、再丟到天秤上。」

    神樂闔上鐵扇,朝京輔那轉過去。

    「妨礙我執行任務的罪可不輕喔?就算你很嫩,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正合我意。放馬過來吧!你剛才也說過嘛?『銳利能選的路只有兩條。』不過——」

    京輔握住汗濕的拳頭,緊咬著打顫的牙關。一把脫去穿不慣的夾腳拖鞋、赤腳著地,接著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

    「她能選的路,其實還有一條吧?只要我反過頭來擊敗你,銳利就不用做出任何選擇了。」

    「……………………咦?」

    銳利睜大雙眼,呆楞在原地。

    神樂則應道「——你說什麼?」接著瞇起雙眼。

    「這句話是認真的嗎。如果是真的,你這家夥就笨到無可救藥了。自以為了不起也該有個限度吧?就讓我幫你認清自己是什麼貨色吧。」

    喀恰、喀恰地踩響木屐,神樂朝京輔逼近。

    一步、兩步、三步……

    京輔全神貫註地註視著她的動向,將拳頭架在備戰位置。

    四步、五步、六步、七步,剎那間——

    ——喀鏗!突然有道特別明顯的聲音發出,神樂的身影就地憑空消失。

    「什……!?」

    下一刻,京輔左側頭部遭人橫向撞擊。沈重的打撃有如被金屬球棒全速擊中,連頭蓋骨都為之震動,京輔的身體立刻朝旁邊傾去。

    「呃!?」

    緊接著又是一記攻擊。右側頭部遭人大力猛毆,京輔的頭朝反方向偏去。堅硬的觸感讓人不覺得是出自人類拳頭。

    視線尾端直冒金星,一條銀白色的曲線狂奔而來。

    「咕!?」

    敵人自下巴下方剌出追加攻擊。震動直達腦部,眼前被一片白光籠罩。意識開始剝離。

    京輔搖搖晃晃地後退,之後一屁股栽向後方。

    在他腳邊,一對木屐喀鏗地擺正。

    神樂悠然自得地俯瞰著京輔。

    「……哎呀?你不是說要反過來打倒我嗎?我看你似乎連反應都來不及嘛。」

    她右手上正握著——闔起的鐵扇。

    「一旦我展開刀刃,你會連自己什麼時候被砍都不知道,直接一命嗚呼喔?你能保住這條小命,全都多虧我大發慈悲。」

    嘴里說著,神樂渾動手中的武器。

    左頰慘遭鐵扇招呼的京輔被擊飛出去,滾落在柏油路上。

    「京輔!?」

    銳利發出慘叫。神樂則甩甩附著在扇身上的血——

    「——姊姊。我現在就要來虐殺這個男人了。如果你想救他一命,可得殺了那個孩子啊?我是用刀背打沒錯,但畢竟還是很有分量的鈍器……再這樣磨蹭下去,一切就為時已晚啰。究竟是我殺他的速度比較快,還是姊姊會先殺掉那女孩——來吧,讓我們用平常心對決一下。」

    神樂嘲弄地說著,同時瞄準京輔的鼻梁揮下鐵扇。

    X  X  X

    「唔——」

    打擊以視覺無法辨認的迅雷之速來襲,京輔則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當神樂的兇器擊中地面,他就抓準那瞬間彈起身,不顧一切地使出擒抱。

    「別小看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動作好遲鈍。」

    神樂輕輕松松避開擒抱,在擦身而過時拿鐵扇敲進京輔的右頰。京輔再次倒向

    地面,神樂則用木屐踩住他的後腦勺。

    「你以為那點程度的小動作就能抓住我嗎?真可笑……看樣子你連武術的基礎都沒有啊,根本是個門外漢嘛。」

    「吵死了!」

    神樂出言嘲諷,京輔則對她大聲咆哮。

    他使盡吃奶力氣擡頭,硬是把神樂的腳甩開。

    「……!?」

    神樂重心不穩地摔去。京輔起身時順勢擊出右直拳,但——

    「我已經說過你的動作很遲鈍了。」

    神樂身形敏捷地避開拳頭,抓住京輔的手。右手被定在交叉的手和鐵扇間,接著——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一扭。神樂翻轉軀體滑身,來到京輔背後。關節遭到鐵扇凹折,京輔發出慘叫,兩只腳的膝蓋朝地面墜去。

    神樂將京輔的右手扭到背後固定住,嘴里吐出嘆息。

    「你啊,就只會像個白癡一樣亂揮拳頭嗎……真是讓人目瞪口呆啊。力道確實是很強沒錯,這就是暴殄吧天物吧?雖然我沒什麼實力,但認真認真起來出招的話——就會

    像這樣。」

    「咕啊啊啊啊!?」

    神樂才施加力道,手腕那就爆出更加駭人的劇痛。

    眼看京輔飽受痛苦,銳利激動地出聲叫道「神樂!」然而叫喚後,她又沮喪地垂下頭去,轉用孱弱的聲音說著。

    「……快住手。求求你,別再繼續下去了……別再傷害京輔了。我會殺了她……一定會、殺了這個孩子……求求你了。」

    「————姊姊。」

    神樂一臉不悅地揚起眉毛,回道:

    「看樣子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嘛?你現在該做的不是求我,而是殺人才對吧。希望我住手,就快點殺掉她啊。我看還是得推你一把才行。不放了,我要折斷他手!」「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

    神樂朝無法動彈的手腕施加體重,一口氣加重力道。

    朝接合處施打鐵扇,這種關節技輕而易舉就能破壞區區人骨——照理說是這樣。

    「……!?」

    然而,最後卻折不斷。手一點損傷都沒有。

    面對超乎常理的肉體強度,神樂有些吃驚。

    「給我放手————!」

    「嘖——」

    京輔看準破綻掙紮,成功逃離箝制。

    他按住疼痛的手腕、與神樂對峙,並朝銳利叫嚷道:

    「別擔心我了!不想殺就別殺。我絕對不會讓她得逞……你只要顧慮自己的事就好了!」

    「京、京輔——」

    「住口!」

    神樂揮動鐵扇,朝京輔送出一記打擊。

    京輔以手接下那記打擊,出聲叫道:

    「別因為我會喪命就動手殺人!別因為神樂的威脅就去殺人!問問你自己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非奪那孩子的性命不可!?」

    「那、那是因為……」

    「還不是因為她姓紅羽!」

    神樂代替銳利回答了,她邊踩地邊揮舞鐵扇。

    輔瞬間始擡高手臂抵擋,但鐵扇瞄準的是左側腹——他「咕啊!?」一聲,重心不

    穩起來,神樂一面朝他舞出鐵扇狂舞,一面說道:

    「我族世世代代都為暗殺而活,是由殺手組成的世家……我們出生在這樣的家族里,早就不是人了。我們是刀。為了斬人才誕生到世上、歷經千錘百煉的武器。竟然問刀為何而斬,真是笑死人了!刀是為了殺人才鑄造的。砍不了人的刀一點價值也沒有吧?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吧?姊姊!」

    「神樂——」

    「別開玩笑了!」

    京輔在鐵扇狂舞中巧妙閃躲並擊出拳頭,開口怒吼道。

    「你們兩個都一樣,不是刀而是人啊!應該要有相應的感情才對!紅羽怎樣、祖先們怎樣、環境又怎樣,那種事根本一點也不重要吧!?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一旦殺人就回不去了,你要想清楚——」

    「你又懂什麼了!?」

    避開自左鉤拳轉換的上鉤拳,神樂將鐵扇揮出去。京輔遭人反擊後飛出。

    「相識不過短短幾個月罷了,區區外人別說得一副自己很懂的樣子!我跟姊姊,從出生後就一直形影不離地磨練殺人技巧。遠遠超乎你的想像,我們經歷了既嚴苛又可怕的訓練……明明經歷了許多,你現在那副德行又是怎麼一回事,姊姊!?為殺人而生、為殺人而育、為殺人而活,這樣的你沒了殺人功能,最後還剩下什麼!?」

    受到對方嚴厲質問,銳利「……嗚」地濕了眼眶。她的視線在京輔和神樂、那名女孩間遊走,神樂看到她的舉動後咬住嘴唇。

    握住鐵扇的手更加用力,狂擊則越演越烈。

    「你應該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吧?動作比我們這些兄弟姊妹敏捷,比任何人都強,甚至還獲得超越芙蓉大人的美評,你是打算繼續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請你別再讓紅羽……別再讓我失望了。」

    「……神樂?」

    不知不覺間,叱責轉變成無助的哀嘆。雖然在戰鬥上占盡優勢,但她的表情卻非常拚命、已經失去原有的冷靜。

    神樂的反應讓銳利有所行動。

    她將爪刃懷抱於胸前,凝視著女孩的白皙喉頭……

    「餵,等等!別沖動——」

    「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

    神樂出掌打擊京輔的下顎。

    「你對紅羽的事一點都不了解,少在那亂吠了!」

    京輔因腦震蕩而渾渾噩噩的,鐵扇繼續朝他的側臉招呼過去。不過,京輔並沒有倒下。他咬緊牙關、死命站穩腳步,用盡全力釋出回旋踢。

    「給我閉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踢是踢了,卻沒踢中。京輔的拳腳攻擊依舊無法傷神樂分毫。但他還是拚命抵抗,不放棄戰鬥。

    「對,你說得都對!我是正常社會里出生、長大的普通人,一點也不清楚你們暗殺者跟黑社會的事!就連你家的背景都不是很清楚!不過,無法痛下殺手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可是感同身受!」

    「京輔……」

    銳利的雙眸被淚水浸濕,目光搖曳。

    少女對別人的事太有同理心了,以至於殺不了人——話雖如此,她又說『我想殺人』。那是她的真心話嗎?是真正的想法嗎?是發自肺腑的願望嗎?

    好強、愛逞能、不擅表達,對方是個內心善良的少女——舉凡京輔被同學們包抄、被沙魔夜或煉子玩弄、為綾花的事煩惱……現在想想,她總是細心掛念周圍的人。

    反之,自己的感受卻很少表現出來,打算全憑自己的力量解決。

    想要默不作聲地遠離盂蘭盆會會場,銳利當時的身影在腦海中閃現。

    所以京輔他——

    「你很害怕殺人對吧?不想殺人吧?明明不想做卻說『我想殺』,到底是為什麼啊!?不就是因為一天到晚都在顧慮他人,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打算勉強自己一肩扛起嗎!?你應該多——」

    「閉嘴!」

    神樂用鐵扇敲擊京輔的太陽穴。雖然皮膚裂了、還流著血,但他一點都不在意。京輔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銳利、對她大叫。

    「你應該多珍惜自己才對,笨蛋!把紅羽的事、神樂的事、我的事全拋開吧,好好面對你自己的心意——!!」

    「……!?」

    京輔大吼,同時使出吃奶的力氣揮出右腕。

    神樂沒有避開。京輔的拳頭就這樣貫往神樂側腹——

    下一秒,京輔的身體飛向空中。

    「——咦?」

    現在是什麼情形。

    理應打中神樂的拳頭撲空了,當他註意到時,眼前正呈現一百八十度回轉。等

    腦袋理解到自己被拋出去時,京輔的左肩早已率先墜往田埂。

    泥水四濺,京輔的身體沈入一片綠海中。

    震驚的感覺遠遠超越疼痛。京輔一面吐出吃進嘴里的泥巴、一面起身,神樂則從田埂路的上方俯瞰京輔。

    雙方的視線一交鋒,京輔背後就竄起一股寒意。

    「好了,到此結束吧……」

    神樂朝腰後方伸手過去,從腰帶中抽出第二把鐵扇。

    她左右手同時展開扇面。帶著金屬氣息的聲音響起,銀白之花在暗夜里綻放開來。扇子前端磨得光滑銳利,發出日本刀特有的光澤。

    「你實在很耐打,真是令人厭煩透頂。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倒下……簡直跟鋼鐵沒兩樣。根本不是人。不過,我們紅羽一族的刀可是連金屬都能斬斷。換句話說,肉體再強也沒用——」

    「神樂!」

    「…………姊姊。」

    神樂緩緩挪動頸項,朝銳利看去。

    她的側臉蒙上些許陰影。

    「這是我最後的仁慈。要是你敢說下不了手,我就會慢慢將這個男的活剝喔?就在你眼前,我要慢慢將他淩遲至死。你選哪邊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就按你的希望選擇未來吧。」

    「————」

    對方毫不留情地追逼,令銳利呼吸為之一窒。

    眼神朝神樂回看過去,但她一直緊抿雙唇。京輔也不發一語。他想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銳利怎麼選了。

    「我、我希望…………」

    銳利註視著那名女孩。現場被一片沈默籠罩。

    只剩青蛙和蟲在鳴叫。混著風和樹葉的沙沙聲,能聽到遠處傳來祭典的喧囂。

    「………………」

    最後,銳利終於伸出她的手。

    伸向女孩白皙的咽喉——將爪刃壓在頸動脈上,接著閉上雙眼。

    再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著。

    「對不起。」

    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呢。

    靜閉的眼簾掀起。

    下一刻——

    X  X  X

    「…………對不起。」

    銳利又道了一次歉,之後將爪刃抽開。

    並不是朝橫向抹去。手指抽離女孩的身體,銳利將兇器緊緊地抱在懷里。

    「還是做不到……我下不了手。」

    她腿一軟、跌坐下去,聲音孱弱地絮語著。

    神樂則啞口無言地「…………蛤?」了一聲。

    「你、你在……在說什麼啊!?」

    她尖聲怒吼。『你怎麼選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宣告這句話時的冷靜已經蕩然無存,感情表露無遺——

    「只要稍微用點力,動動指頭就好了吧!?不過是那麼一點小事罷了,為什麼做不到!?再怎麼沒膽也該有個限度吧……軟腳蝦!膽小鬼!沒擔當!沒用的家夥!也不想想都第幾次了!?你是想一直當『血銹爪處女』,放任自己爛到什麼時候啊——」

    「我不想殺人!」

    銳利厲聲打斷神樂的臭罵,語氣激動地回應道。

    自她眼角滴灑出淚花。

    「我不是想殺卻殺不了……是不想殺才殺不了人!傷害他人是件痛苦的事,很可怕,我最討厭做這種事了!與其這樣,我寧願一生都當銹蝕的刀!被人看扁就算了!沒錯,其實我……我就是個軟腳蝦、膽小鬼、沒擔當的家夥、沒用的人,是修也修不好的瑕疵品!就是這樣,對不起……真的很抱歉,神樂……我就是、沒辦法殺這孩子。我不想……殺任何人。」

    「姊、姊姊——」

    「京輔說得沒錯……我活到這把年紀,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一直告訴自己必須回應大家的期待,身為長女一定要振作,不能讓神樂失望,非得替父親大人報仇不可……可是,我就是做不來。我做不到!不管我再怎麼欺騙自己,都扭轉不了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對內心的哭喊充耳不聞,假裝自己都沒聽到,不殺他人,而是一天又一天地抹殺自我,深鎖靈魂……我已經撐不下去了……對不起,神樂。我對不起你,母親大人。真的很抱歉……父親大人。」

    「……居然、有這種事…………」

    眼看銳利一面嗚咽一面道歉,神樂無力地垂下鐵扇。

    之後有一段時間,神樂整個人失魂落魄地恍惚著。

    她用力咬牙,從緊抿的唇瓣中逸出低吟。

    「…………是嗎,原來是這樣。」

    神樂緩緩地挪動頸項,轉而看向京輔。鮮紅色虹膜、漆黑的瞳孔,憤怒與憎恨完全轉換成殺意,集中射向某個礙事的家夥。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殺了這個男的。活活剖開這個害姊姊墮落的下三濫。從四肢末端入刀,慢慢切開他,切成細細的肉末,讓他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把他片成人肉生魚片,盛大妝點一番,再讓你嘗嘗……你就用心、用舌頭細細品嘗吧。讓你明白自己究竟做了多麼愚蠢的選擇。用這個男人的死狀跟血肉當處方,好好進補去吧。」

    神樂毫不留情地宣告,朝外踏出步伐。

    她的雙手垂在身側,手尖翩翩翻轉著兩把扇子。

    下一瞬間I

    「住手——————!」

    「「……!?」」

    神樂蹬著地面逼近,一道紅影鉆進她和京輔之間。

    她瞪大雙眼,煞住剛揮下的右腕。鐵扇刀在防礙者——銳利後頸稍微被刀砍中時停下。

    銳利撲到京輔身上、緊抱著他不放,以肉身保護京輔。被砍中的脖子冒出鮮血,沿著雪白的肌膚滑落。

    銳利的身體纖細而柔軟,此刻正瑟瑟地發著抖。

    「銳、銳利——」

    「你這樣很礙事。快讓開。」

    神樂放下鐵扇,直瞪著銳利的背部瞧。

    「你護著他我很難下手。別做無謂的掙紮了,馬上給我——」

    「不要——!」

    銳利堅決不放手,緊緊抱住京輔的身體。淚水一滴接著一滴滑落,她拋去所有矜持,像個任性的孩童般放聲哭喊。

    「我不讓!死也不讓。絕對絕對絕對——不讓開半步!」

    「你、你這人——」

    神樂原本冷酷無情的表情染上一抹朱紅。她揮高鐵扇,朝對方爆出怒吼。

    「該適可而止了吧,姊姊!?還真難看……你不讓開就逼你讓,就算真的不讓,要殺他還是易如反掌。」

    「一起死。」

    「……………………什麼?」

    銳利維持緊抱不放的姿勢回頭,用力瞪視著神樂。

    「如果京輔死了,我就跟他一起死!這樣也無所謂就殺吧!?」

    「你說什麼——」

    神樂驚訝得目瞪口呆。

    「講那什麼、什麼傻話……這種威脅太可笑了!你連別人的命都取不了,憑什麼自我了結!?別開玩笑了。」

    「人家不是在開玩笑!」

    「人家什麼啊!敢講的話,現在馬上做給我看啊!?如果你敢取自己的性命,要我放過這個男的也可以。」

    「我知道了。」

    「……………………什麼?」

    銳利站了起來,拿爪刃貼住自己的脖子。

    她的指尖毫不猶豫地施力——

    「姊姊!?」

    瞬間,神樂拋掉手里的鐵扇,驚慌失措地抓住銳利的手腕。

    指甲拉離後看得到底下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鮮血滲了出來。

    神樂無力地「……呼」了一聲,臉色大變地怒道:

    「我說你!在搞什麼鬼啊!?」

    「因為你叫我做,所以我打算自殺——」

    「別真的照做好嗎!白癡啊你!?害我、我的心臟都差點停掉……」

    「這口氣是為我松的嗎?」

    「才不是!」

    神樂喊道,之後又「……嘖」地咂了下舌。

    她繼續握著銳利的手腕不放,一顆頭低垂下去。

    從唇瓣里逸出虛弱的輕喃。

    「你說你不想殺人,這話什麼意思……這算什麼啊,姊姊?」

    神樂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她撇過臉註視地面,開始訴說著。

    「先前那些日子里,為了殺人,我們一直磨練自己的身手不是嗎?沒日沒夜地,一直在痛苦的修行中咬牙苦撐、不停鍛煉……有好幾次都在鬼門關前徘徊。但我們不是一起努力過來了嗎。明明是這樣的,你卻在這種節骨眼上說『不想殺人』——」

    「抱歉。」

    「說抱歉又有什麼用!」

    神樂厲聲叱責道,惡狠狠地瞪著銳利。

    那對眼尾怒目而豎,浮現出淡淡的淚光。

    「別跟我道歉!我不想、看到你這種樣子……實在太難看了。會哭泣、沮喪、煩惱、苦悶……姊姊那副模樣,我根本不想看到!你應該更強、更威風凜凜、更傲然,不論面對多大的痛苦都能成功克服才是啊!?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仰慕那樣的姊姊……看著你的背影,以你為目標努力到今天。」

    「神樂……」

    「——雅人大人去世那天,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神樂所說的雅人大人,應該是六年前死去的父親吧。

    「當時的我七歲,姊姊十歲……我哭得非常悲傷,姊姊對我說過一句話吧?你說『我會替他報仇的』『殺了父親大人的家夥,我會送他下地獄去。別哭了』,你對我這麼說。我聽到那句話就放心下來,心中的悲傷和恐懼逐漸緩和。我心想『姊姊一定辦得到。一定會殺了他。』……內心深信不疑。但你卻——」

    神樂轉身面向銳利。

    她放開銳利的手腕,改抓住浴衣的前襟……

    「你卻說你殺不了人!別說替雅人大人報仇雪恨!?,就連一般人都……我從來

    沒受過那麼大的打擊。有種遭人背叛的感覺。內心憤怒不已。一路追隨的背影突然消失無蹤,我被人拋在一旁,覺得不安極了。我一直仰慕著你,你卻從雲端跌落谷底……讓人不忍卒睹。」

    「……是嗎。」

    「就是這樣,害我覺得很厭惡。」

    神樂咬住下唇。

    她抓住銳利的前襟、硬是把她拉過來,劈頭就是一陣臭罵。

    「我最討厭你了!之前總是用些難聽的字眼眨低你,這次則是完全看清你了……我對你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也不指望你做什麼了。我別無所求!可以的話,希望你盡量不要進到我的視線範圍內。一看到你就煩!從今天開始,別跟我扯上任何關系。」

    「……嗯,我知道了。神樂你希望我這麼做,我就照辦。」

    神樂的目光充斥激昂情感,用力瞪著露出寂寥微笑的銳利。

    接著粗暴地推開她、放開她的衣襟,轉而拾起掉在地上的鐵扇。神樂將展開的扇面闔起並插進腰帶里,轉了個身打算離場。

    「這件事就由我跟芙蓉大人稟報吧?之後你會有什麼下場,全都不幹我的事……

    你就乖乖地、受死去吧。」

    擱下狠話後,神樂跨出步伐。

    有人對著她的背影說——

    「別走。」

    京輔不由自主地出聲制止。

    「……啊?」神樂不耐煩地轉頭。

    「有何貴幹。」

    「我問你,你真的討厭銳利嗎?」

    「討厭得可以。」

    神樂答得毫不留情。

    不過,京輔並沒有因此退縮。

    「只因為銳利殺不了人?是喔……照這樣看來,你對銳利的喜歓,根本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感情嘛。」

    「——你說什麼?」

    鐵銹色瞳眸里浮現出殺意。

    京輔起身,勇者無懼地接下神樂的視線。

    「我又沒說錯?如果你真的打心底仰慕銳利,怎麼可能為了那點小事就討厭她。

    你的心意根本就只是嘴巴上說說而已。」

    「…………蛤?」

    「等、等等——」

    「最近,我也面臨過類似的困境。」

    神樂渾身殺氣,銳利則試圖緩頰,京輔無視她們、繼續說著。

    「我遇到的困境,其實是妹妹她……一直以為是個普通女孩的綾花,居然能心平氣和地殺人。跟你的情況對照,正好完全相反吧?」

    當時的綾花亮出獵槍,企圖狙殺煉子她們。

    那時內心遭受到多大的沖擊,到現在都還難以忘懷。一心認為妹妹是摸不著底細的怪物,兩人間的距離一口氣拉開。不過——

    「……雖然是這樣,我還是很喜歡綾花。能夠殺人的你或許無法理解,我那時甚至覺得她很可怕。可是,再怎麼說還是我的寶貝妹妹。那家夥對我來說很重要!比起厭惡和恐怖的感覺,喜歡她的心情更多……更強烈。我也知道她身上有許許多多的優點。要我討厭她,這是不可能的事。」

    「京輔……」

    「————」

    神樂不發一語、持續瞪視著京輔。

    「難道你不是那樣嗎,神樂?說老實話,你並沒有徹底討厭銳利吧!?雖然嘴巴上一直不饒人,但你並沒有傷害銳利的意思……只是一個人在那故做冷酷而已,就我這個旁觀者看來,你並不是真的厭惡她吧?不坦率的性格是像到姊姊嗎?」

    「你這個人還真多嘴。」

    神樂一臉不悅地皺起臉龐。

    「你們兄妹倆怎樣與我無關。愛怎樣就怎樣。也就是說我跟姊姊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那種自以為很懂的長篇大論,能不能請你別再賣弄了?」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我已經說了。我很討厭姊姊,根本看不起她。並沒有仰慕她,也不覺得她很重要。以上。」

    神樂將京輔的制止一刀兩斷,邁開步伐行走。

    正當她想就此揚長而去時——

    「這下我就放心了。」

    遠方傳來人聲。

    就在神樂前方,瞬間有某樣東西閃過。

    僅只剎那。

    「……!?」

    神樂自腰帶里抽出鐵扇,朝半空中劃去。

    ——鏗!現場響起高亢的鳴音。接著,某樣東西掉進田里、激起一陣水聲。神樂展開鐵扇,語氣不悅地質問: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來自黑暗彼端,少年操著輕佻的嗓音給出答案。

    對方現出真面目——

    「看到妹妹們在耍天真,我才想稍微出手提點一下嘛?祭典的活動時間已經結束啰。接下來要進入血祭時間。」

    來人是名身穿緋色袴、外添胭脂色羽織的華麗男子。

    手里把玩著形似飛鏢的武器,紅羽刃更扯出一抹輕浮的笑容。

    X  X  X

    「……你說我天真?」

    神樂嗓音里夾雜著敵意。

    刃更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聳聳肩。

    「是啊。長女這次又殺不了人,還說出『我不想殺人』的蠢話來,次女則二話不說地放過她。不覺得這兩人天真到令人想吐嗎?」

    「不覺得。」

    神樂當場截落刃更的提問,掮了掮手中鐵扇。

    「會這樣判斷厚非吧?如果我殺了那個男的,她就要一起死,還差點自殺得逞。我除了收手還能怎——」

    「那你就讓她死嘛。」

    「——什麼?」

    「想死的話就讓她死啊。那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芙蓉大人不是下令了嗎?我記得是『讓她在京輔的命跟他人的命之間做抉擇。』假如銳利選擇後者。那你就該服從命令,斷送前者性命才對。若是因為這樣導致銳利死亡,我想那也是不可抗力。」

    「…………唔。」

    神樂的動作一頓。

    刃更則毫不留情地重複強調。

    「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說『討厭銳利』。還說『會有什麼下場都跟我無關』。若銳利打算自殘,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那、那是因為——」

    神樂的目光自刃更身上移開——

    「你這話確實有道理,但姊姊的實力可是掛保證的……若用這種方式葬送人才,對紅羽來說會是一大損失——」

    「不會有問題啦。生銹的刀沒有價值可言。」

    神樂吞吞吐吐地反駁,卻被對方二話不說地截斷。

    「可、可是……要怎麼處置姊姊,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應該留待芙蓉大人裁決才對吧?」

    「嗯。我們只能服從命令沒錯。所以說啦,遵從命令是首要之務。必須按芙蓉大人指示殺掉京輔弟,若銳利因這件事喪命,到時再看著辦。要不要揮刀,不是我們這些刀該決定的吧?」

    「————」

    神樂閉上嘴巴,放下架在手中的鐵扇。

    刃更露出滿意的神情點點頭,之後朝銳利看過去。

    「……就是這麼一回事,抱歉啦?就讓我代替神樂,取京輔性命吧。想自殘的話請便。」

    刃更朝她一笑,看看那布有傷痕的咽喉。

    銳利移到可以保護京輔的位置,呈守護之姿敞開雙手。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絕不讓你、殺掉京輔!」

    「銳利……」

    「哈哈。」刃更被逗得噴笑出聲。

    「看樣子你很愛他嘛!我當人家哥哥的心情好複雜……嗯,不錯呢。如果他對你那麼重要,想必喪命時會帶來極大的打擊吧。我這個人啊,對於徹底毀壞事物可是相當得心應手呢。」

    赤銅色的眼眸瞇起,捕捉住京補的身影。

    「珍惜的東西在眼前遭人徹底毀壞,心靈通常都會崩潰。連心靈都被破壞殆盡時,內心就再也不會有多余的雜念了……就能成為毫不猶豫斬殺他人的道具。若是毀損過度、已經不堪使用的話,只要丟掉就解決了。」

    「哥、哥哥……」

    「王八蛋!」

    京輔激動地吼了回去,刃更的嘴角則扯出一抹弧度。

    「哼。情緒別那麼激動,京輔弟。腦袋一充血,判斷力就會降低喔,雜魚特別容易沈不住氣。」

    「吵死了!少在那耍嘴皮子——」

    京輔才想將銳利推開、打算挺身向前,刃更就若無其事地揮出手臂。下一秒,某樣東西擦過京輔的左頰。他伸手按壓,立刻摸到黏稠的血液觸感,遲了些許,疼痛跟著湧上。

    定睛一看,飛鏢已經自刃更手里消失無蹤。

    黑色的刀刃溶進黑暗里、朝京輔飛來,將他的皮膚割裂。

    「……要是你繼續吵鬧下去,我就拿喉嚨開刀啰?我的刀除了剛才那把三刃手里劍——擲刀『夜斷鳥』外還有多種樣式。膽敢輕舉妄動,我瞬間就能讓你變得血肉模糊。」

    「唔——」

    「哥哥!」

    屏退咬牙切齒的京輔,銳利說話的語氣充滿憤怒。

    「快住手!要是你不住手,繼續傷害京輔的話……」

    「哈哈。那你就怎樣?打算殺我嗎。」

    「不。我會把你弄到只刺最後一口氣。」

    銳利亮出雙手上的指甲。

    踏出的腳尖亦嵌有暗器——銳利架好為數十六把的刀,進入戰鬥模式。

    「喔?……這下有趣了。只不過,我要殺的不是銳利呢?我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京輔弟。我的刀有遠距離用、中距離用、近距離用、極近距離用,囊括所有攻擊範圍。你一進入我的防守範圍,我就會馬上殺掉京輔……你認為誰的速度比較快?你再怎麼強,動作也快不過飛行武器吧?」

    「………………」

    「想拿來防我的刀,你的『朱裂』並不適合。那是攻擊特化型暗器。運氣好的話頂多打成平手吧?當你的刀一擦到我,留在原地的京輔弟就會鮮血四濺喔。」

    「那、那種事……不試怎麼會知道。」

    銳利氣勢堅定地回應,但她的聲音卻很僵硬。手指也在顫抖。

    硬要找出勝算,就只能冀望京輔自食其力避開刃更的刀了……

    「對了,順便跟你說一下,『夜斷鳥』一次還可以投好幾發喔?剛才只射出一發沒錯,不過我這次挺想投投看八發呢。這樣刃數算起來就是全部再乘以三。」

    「「……!?」」

    一發就很難躲過了,數量那麼多肯定躲不過。京輔等人陷入絕望,刃更則在他

    們面前將雙手交叉於胸前。他的手伸進和服袖子里,準備將刀射出。

    接著——

    「好了,要大開殺戒啰?飛吧『夜斷鳥』。」

    刃更抽出雙腕。

    大量兇器乘著夜色飛翔。提早一步做出行動的銳利轉身,將京輔的身體撞開。

    「……………………咦?」

    京輔呆掉了,銳利則在他眼前綻出虛幻的微笑。

    她用唇形對自己說『抱歉。』

    景色緩緩地傾斜。

    京輔看得一清二楚,就在他眼前——

    如驟雨般襲來的日本刀密密麻麻,劃破黑暗降下,打算讓銳利從頭到腳沐浴在碎人血肉的血祭里。

    「狂舞吧『紅雀』。」

    ——驟變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突然有道黑影竄了進來,譜出華麗的刀舞。

    淒厲的兵器互擊聲奏出合鳴。

    在這片星空下,扇面有如羽翼般翩舞。

    「「「……………………咦?」」」

    有人為之震愕,不單只有京輔跟銳利而已。

    刃更也一臉楞楞地看著半路殺出的搗亂者,看著那名操縱雙翼鐵扇刀、將投來刀刃全數擋下的少女。

    「神樂?你怎麼——」

    「不知道。」

    神樂不友善地做出回應,接著將鐵扇放下。

    「這具身體擅自行動了。我確實很生氣沒錯,姊姊……但看樣子,我似乎不希望你死掉。」

    「咦?」

    「……對不起。」

    神樂出言道歉,聲音很小。她背對著銳利說:

    「當我知道你殺不了人時,做出一堆遷怒的舉動,之後一直……或許一直在自欺欺人也說不定。假裝自己很討厭你,看不起你。假裝自己不仰慕你、一點也不重視你……或許我一直在逞強、也說不定。」

    神樂述說著。跟銳利首次自白『我不想殺人』的場景如出一轍——神樂也做出一樣的事,她將那些日子以來深埋心底的真心話全盤托出。

    「我原本是想馬上跟你道歉的。認為第一次失誤只是碰巧失敗,只要你第二次能成功殺人,我就打算跟你道歉。然而,你卻下不了手……接著又有第三次、第四次,我每次都藉機臭罵你,一再失去道歉的機會……總是沒辦法好聲好氣地對你,就這樣過了六年。」

    「神樂……」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神樂轉頭看向銳利。

    她用緊張的聲音詢問。

    「你很忌諱殺人對吧。像我這樣心平氣和地殺人,那個……你有什麼看法?是不是、很討厭我——」

    「笨蛋。怎麼可能有那種事。」

    「咦?」

    「自從你出生後我就一直很喜歡你,一直把你當成寶貝。這是當然的吧?神樂,你是我最可愛的妹妹啊。」

    「姊姊——」

    神樂睜大雙眼。

    剎那謂,她像在壓抑什麼似的低下頭去——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先前的事很抱歉。我果然還是很喜歡姊姊。喜歡那個奪走不了人命、心地善良的姊姊。」

    說話時還是有些生澀,神樂緩緩地綻開笑容。那是京輔等人造訪紅羽家後,第一次目睹神樂露出笑靨。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這時有人加進來拍手。

    神樂的表情瞬間繃緊。

    剛才拍著的手朝左右展開,刃更語氣誇張地發表感言。

    「哎呀?兩位,恭喜你們和好!哥哥我啊,看了好感動唷……畢竟你們姊妹倆吵架都吵六年多了嘛?真是想不到,看了場感人好戲啊!心靈都受到洗滌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別殺京輔弟了,大家開開心心地回家去吧——這種鳥事,哪可能成

    真?」

    瞬間,那抹笑容消失無蹤。

    輕佻的氛圍依舊不變,眼里卻閃著冷酷的光芒——

    「我說你們……姊妹倆都太天真了吧?紅羽本家的長女跟次女同是這副德行,簡直讓紅羽的威名掃地。看樣子身為長男的我,得在這重新教育教育你們才行吶?京輔弟就按原訂計畫斬殺,銳利跟神樂得徹底整治整治。你們姊妹倆那沒栓緊的神經,就讓哥哥來出手導正吧。」

    刃更輕快地交叉雙腕,抓取暗藏在袖子里的暗器。

    神樂「……哼」了一聲,擡手架住鐵扇。

    「那也要你殺得動才行。小心我回敬你幾刀,哥哥——」

    「你到後面去。」

    屏退氣勢洶洶的神樂,銳利走向前方。神樂詫異地問道「……姊姊?」銳利則對她露出微笑。

    「我要一個人處理。神樂你就幫忙照顧京輔吧。」

    「咦!?餵,銳利……」

    「我知道了。」

    ——沒問題嗎?都還來不及問,神樂就早一步點頭。

    「我不會讓這個男的受半點傷害。你不用掛心我們的事,專心戰鬥吧。」

    「嗯。謝謝你。」

    「……喔?很有自信嘛。是沒錯啦,你的實力在我們紅羽一族中算很出類拔萃。只不過,可惜了——」

    刃更的殺氣強大無比。

    「在你生銹、腐蝕的這段期間,我可是一直在出勤呢。整整八年。我斬了數也數不清的人,八年來吸了不少鮮血……我的刀在鬼門關前歷經千錘百煉。就憑你這種殺不了半個人的家夥,竟然妄想打倒我?哈哈——太誇張了吧,餵!?」

    嗤笑的同時,刃更將手腕揮出。

    利刃乘著足以跟子彈匹敵的速度疾射而來,肉眼根本無法看清。數量、軌道、角度、方向無一可判,得夜色掩護、難以判讀的暗器結成刀雨,從四面八方襲來。面對這一切,銳利她——

    「……呼啊。」

    ——邊朝刃更走去,邊打著呵欠避開攻擊。

    她頭一偏,搖晃著那束馬尾,時而彎腰、時而後仰,或擡起衣袖,變換步調時不忘回身,接著擡腳踩向地面,讓木屐敲出聲響。

    銳利以行雲流水之姿控制那纖細的身軀,從頭到腳乃至各個關節都掌控得恰到

    好處,動作俐落地穿過那片刀林刃雨。

    「唔……別小看我,『血銹爪處女』!?」

    刃更氣急敗壞地爆吼,追加釋放第二、第三波攻擊。但結果還是沒變。刃更射出像霰彈的刀,卻在沒碰到銳利半根汗毛的情況下撲空——

    「——咦?」

    ——並朝待在後方、一臉不敢置信的京輔灑去。不過,神樂及時譜出迅雷不及掩耳的鐵扇舞,將那些暗器全數彈飛。那陣刀光就像在跳舞一樣,隨著刃器交鋒閃耀光芒。

    姊妹倆合力奏出不可思議的絕技奇曲。

    不過,刃更也不是省油的燈。

    「啄食血肉吧,『振羅鳴弧』。」

    從右側袖子彈射出飛鏢後,一條紅色鎖鐮立刻自左側袖口探出。那把兇刃畫著圓弧、瞄準敵人的頭顱割去,銳利則眼明手快地屈身避開。

    說時遲那時快,刃更出手拉動鎖鏈。剛才橫掃而過的利刃又折回來,從視線範圍外襲擊銳利。刃更還拉出另一條鎖鏈,用夾攻的方式包抄銳利。那張淡粉色嘴唇彎成弦月狀。

    「哈!你完了——」

    「好慢。」

    下一秒,銳利爆發了。

    就連在稍遠處觀看的京輔也不例外,速度快到連他都無法捕捉。銳利眨眼間就閃進刃更的死角,並在該點上迅時加速。以瞬身之疾逼近刃更——

    「可惡,快回來——」

    「絕斷,『朱裂』。」

    刃更還來不及操出新的暗器,銳利右手的爪刃就從胯下劃向頭頂,筆直朝上劈砍。

    接著是左手、右腳、左腳、右手——剎那間就放出四發攻擊。

    「……!?」

    刀光以咫尺距離擦過身側,害刃更一屁股跌坐在地。

    袖子和衣襬上布滿切痕,從里頭陸陸續續掉出手里劍、圓月刀、苦無、雙刃刀等暗器。

    居高臨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刃更,銳利撩高頭發。

    「這下是我贏了吧,哥哥?」

    「哈、哈哈……說、說得也是。好像是你贏了——呢!?」

    刃更以口代替吹箭筒,射出極微型小刀。銳利偏頭避開,用木屐踢刃更的臉頰。

    「咕噗!?」

    「別做無謂的掙紮了。沒用的。」

    「展翅吧——」

    「就跟你說那樣沒用了。」

    「咕欸!?」

    銳利用力踩著倒地的刃更的臉龐,露出一抹可人微笑。

    「是我贏了對吧,哥哥?」

    「…………我認輸了。」

    看樣子總算放棄抵抗,刃更用無力的聲音答道。

    銳利神情厭煩地呼出一口氣,腳從刃更臉上移開。京輔覺得自己好像還在作夢一樣,呆呆地望著那道身影。

    「根、根本強到爆炸啊……那家夥,原來她那麼強啊?」

    「這還用說。」

    神樂收回鐵扇,引以為傲地挺起胸膛。

    「姊姊可是天才呢。不過她為人太善良了,缺點就是會不知不覺手下留情……但她認真起來就是那麼強。沒有人打得過她。」

    她說話的表情相當開朗,跟之前的神樂判若兩人。

    神樂瞇著眼睛、像在看什麼耀眼的東西一樣,目不轉睛地凝視銳利。

    「……話說回來,要怎麼處理?安全起見,應該把哥哥綁起來——」

    「啊啊!!?有了有了,找到脫逃者了!來人啊、快來人啊啊啊啊!」

    銳利的話被打斷,一陣吵鬧聲響起。

    煉子跟綾花、毒島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哎呀,太好了!我好著急呢……跳盂蘭盆舞跳得太認真了,沒想到人不知不覺間失蹤。差點讓你們逃掉……咦,怪了?看起來好像剛鬧過一場的樣子,該不會已經完事了吧?」

    「對,已經完事了啦。你在那悠哉跳舞的時候,我們可是經歷了生死關頭——」

    「完、完完完完、完事了~~~!?還有你說精子是怎麼回事!?拜托你說得

    詳細點好嗎!?嘶咕——!」

    「哥哥一直沒回來我就覺得奇怪了,還跑去通報,你們果然在野外……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吧,銳利姊姊——!?」

    「蛤!?笨蛋,才不是那樣!?」

    銳利被煉子、綾花糾纏逼問,一臉狼狽地辯解。

    「哥哥打算襲擊京輔,我跟神樂才聯手對抗他啦!要是沒擋住早就被做了,該說聲謝謝才對吧!?」

    「「————」」

    煉子跟綾花的動作瞬間僵住,兩人直盯著倒在地上的刃更。

    刃更表情明亮地叫道「啊啊,煉子美眉!」並敞開雙手。

    「銳利那家夥真是的,實在過分得可以!沒血沒淚地抓我亂打一通。拜托你用那對豐滿的胸部安慰我吧,煉子美眉?」

    「死同性戀。」

    煉子用力踢飛刃更。刃更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綾花則賞他一記飛踢。

    「別對哥哥出手啦,同性戀。」

    「咦咦!?誤、誤會……我很正常只喜歡女孩子——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刃更拚命捍衛自己的清白,但煉子和綾花根本聽不進去。

    幾個女生又是用木屐踢人、又是怒罵的,把刃更修理得淒淒慘慘。

    「敢對京輔出手,要先做好被我殺的覺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讓你不敢再動第二次歪腦筋,踢爛你的雞雞!」

    「我看,你直接去死一死算了!」

    「愚弄姊姊罪刑重大,你就用身體銘記吧,刃更哥哥!」

    銳利跟神樂也趁機加入駿打行列,過不了多久,刃更就一動也不動地倒在那。京輔跑過去一看,他已經翻白眼外加失去意識。

    「好、好慘……」

    「沒什麼。還不是他自找的。」

    銳利涼涼地說著,接著朝京輔看過去。她伸手觸碰那傷痕累累的臉頰,緩緩地撫摸著。

    「總之,你沒事就好……太好了。」

    「銳利——」

    「現在放心還太早,姊姊。」

    此時神樂插話進來。瞥了一眼失去意識,目前仍遭煉子、綾花瘋狂亂踢的刃更,她表情嚴肅地說道。

    「這次的事件,如果芙蓉大人問起,你打算怎麼解釋?運氣好的話頂多流放……如果運氣背,可能會被人當場斬首,你最好先做心理準備。」

    X  X  X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這里是紅羽家的會客室。從盂蘭盆會回來的京輔等人先行處理傷勢,之後去洗個澡,喘口氣放松後才去找芙蓉詳細說明事情原委。

    京輔跟銳利並排跪坐在芙蓉對面,他們後面坐著煉子、綾花、毒島,神樂及刃更則待在芙蓉左右身側。

    「不是『殺不了人』而是『不想殺人』……也就是說你已經無心成為暗殺者了,也不打算繼承紅羽本家——以上就是你想說的話吧,銳利?」

    「…………是、是的。」

    「我明白了。」

    芙蓉頷首,接著含了口綠茶。就這樣不發一語。

    「請問、芙蓉大人……姊姊的所作所為,能否請您原諒她呢?我知道芙蓉大人對姊姊抱有期望,會覺得失望也是在所難免。但是,那個……如果姊姊無心殺人,再怎麼強迫她也是枉然……」

    「————」

    「芙蓉大人!」

    眼看芙蓉一點反應也沒有,神樂便擡腰而起。

    她離開坐墊、傾向前,定定地看著芙蓉的臉——

    「我會連同姊姊的份一起努力的!我會磨練技術、超越姊姊,讓芙蓉大人可以放心將家業交給我,成為最頂尖的暗殺者!所以……所以,求求您。請您原諒姊姊!我不會厚臉皮求您保留母女關系。只不過,唯有施加體罰、取她性命這點,還請高擡貴手——」

    「你在說什麼啊?」

    芙蓉睜開閉起的眼簾。用那血色瞳眸註視著神樂——

    「那種處分,我怎麼可能下呢。」

    「……………………咦?」

    芙蓉綻開和煦的微笑,神樂則一頭霧水。

    接著她又轉而朝銳利看去,用一如既往的語氣宣布。

    「我明白了,銳利。如果你真的不想殺人,我就不再勉強你了。也不會硬逼你繼承家業。你就去尋找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咦?」」」

    廳間里,在場人士全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銳利的身體一直處於緊繃狀態,這場突然其來的轉變令她腦中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銳利才從震驚中回神,戰戰兢兢地問道。

    「請、請問……您這麼說,具體而言……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不用殺人了。不繼承紅羽本家也無妨。話雖如此,我並沒有把你逐出家門的意思。」

    「……咦?不、但是……那個、母親大人?這樣我就沒辦法成為暗殺者了喔?明明已經當不成了,為什麼你不舍棄我呢!?像我這種、派不上用場的瑕疵品——」

    「銳利。」

    芙蓉語帶責備地呼喚她的名字。

    色如瞳、仿佛染血的朱唇輕啟,從中逸出一口嘆息。

    「你可是妾身經歷陣痛產下的,很重要的女兒喔?居然要我拋棄自己的女兒……別說這種玩笑話了。紅羽確實是暗殺一族,孩子一生下來就會施以殺人的英才教育,培育孩子成為未來的暗殺者。但是……不能成為暗殺者的孩子就派不上用場、是多余的,如此想法未免太過極端了。」

    「……嗯。可是,母親大人又一直想盡辦法逼我殺人——」

    「那是因為你希望殺人。」

    「咦?」

    「銳利,你曾經說過那句話不是嗎。『想殺』卻『殺不了』。因此,妾身才會用盡手段,意圖促成你殺人。讓你去讀煉獄更生學院也是相同用意,透過跟同齡的殺人犯交流,或許能起到某些剌激作用……妾身是這麼想的。若是你『不想殺人』的話,妾身也不打算勉強你。」

    「母親大人——」

    銳利得知芙蓉的真實想法後,整個人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一直以為母親是滿肚子壞水的人,但她其實只是想實現孩子的願望罷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價值觀給人相當正確的感覺。

    不過——

    「……派人去殺京輔,那麼做也是為了讓我成功殺人嗎?只要能讓我下得了手殺人,其他人的命一點都不重要嗎?」

    「沒錯。」

    面對銳利的疑問,芙蓉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畢竟是以暗殺為業的……事有先後緩急、還要考量損益,必要時就得毫不猶豫地差人奪去性命。」

    她泰然自若地斷言,從中可以看出跟正常社會觀有著根本上的差異。並非瘋言

    瘋語,而是本質差異。對芙蓉來說,殺人或許只是一種『手段』罷了。

    舉凡一般稱作倫理道德的常識(制約機制),打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只不過,對象換成京輔先生……其中包含不能完全斷言您是陌生人的要素。畢竟,您將來有可能會成為銳利的伴侶——很有可能成為我們紅羽家的一員呢?不至於為了讓銳利下得了手殺人,就派人去殺您的。」

    「「…………咦?」」

    京輔跟銳利聽完這番話後呈現傻眼狀態。

    芙蓉「呵呵」地掩嘴說道:

    「我們紅羽家會成為暗殺名門,您覺得是因為什麼?是從孩子懂事起就施加的殺手英才教育?還是淬煉成精的暗殺技術體系?或是歷代傳承下來的玉鋼精煉方法?都不是——是因為『血脈』。」

    芙蓉微笑著,她的右頰突然出現一道赤色細絲。

    從傷口流出黏稠的血液。

    「是這歷經二十九代、精心培育的暗殺血統。尋找素質同樣優異的人通婚,徹底排除沒有天分的人,視情況甚至會擇親屬通婚,一路剔取出最精純的殺人基因。劣質鐵塊再怎麼敲打也一樣,只能做出劣質的刀……反之,紅羽的刀都是由細細精煉的高純度玉鋼打造而成,是以優秀性能自豪的名刀。跟充斥市面、隨隨便便造出的

    刀有所不同,關鍵就在這里。」

    表情有種倨傲不遜的感覺,芙蓉看的正是毒島。

    煉獄更生學院的所作所為,就是將素質參差不齊的殺人犯培育成殺手、回收再利用,是種粗制濫造的行為——話里似乎帶著這種揶揄意思。

    毒島身為其中一名教師,露出一抹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應酬式笑容。

    芙蓉放任頰邊的血流淌,接著說道:「正因如此……」

    「孩子的伴侶必須慎重選擇。對方的血脈——他的遺傳基因,是否有讓我們紅羽一族聯姻的價值?會不會產下混有雜質的東西?必須事先品評、鑒定一番。正因如此,我才派人試試他的能耐。遭受我家孩子攻擊,京輔先生能否存活下來?若因這點程度的攻擊喪命,他對紅羽來說就是不必要的人。」

    京輔頓時間血色盡失。

    對方擺出連一只蟲都不忍殺的笑容,高高在上地說出沖擊性發言。

    「不過,你活下來了……這就表示成為銳利丈夫的試煉,你已經成功突破啰?真是令人開心。名副其實,不愧是那所學院利用不實罪名也要延攬的天造之才。招你過來果然是正確選擇。呵呵。你的話我們很歡迎,隨時都可以來迎娶銳利喔,京輔先生?」

    「哈、哈哈……」

    「請稍等一下。」

    正當京輔露出僵硬的笑容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刃更便插話進來。他扭曲著那張滿是瘀青的臉龐瞪視京輔——

    「命確實是保住了,但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吧?我上場時一直靠別人保護……這樣就認同他,未免太過草率了。我看,還是讓我就地再試一次比較——」

    「住手。」

    眼看刃更將手伸進袖子里起身,芙蓉便出言制止。

    瞬間,刃更停下動作。腰浮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他的額頭及左臉頰、右眼角和鼻頭出現淺淺的砍痕,流下細細的血絲。

    芙蓉用冷靜的聲音斥責道:

    「妾身已經認可他了,刃更,你別多話。」

    「…………失、失禮了。」

    「未獲得妾身指示就擅自行動,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明白嗎?」

    「……是。」

    聽聞刃更回答後,芙蓉動動左手的無名指及右手中指。

    至於刃更,則當場崩坐在地。

    「我家的孩子多有得罪了……不過,還請各位放心。我不會讓人對各位不利的。

    在這棟房子里,各個角落都有妾身的刀坐鎮。一旦出現可疑動靜就能立即察覺,只消動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對方切個粉碎。」

    「咦——」

    其中一人下意識環視起屋子來,但到處都看不到疑似武器的物品。

    銳利朝他說「沒用的。」

    「母親大人的武器——鋼絲刀『系蹂路』跟毛發一樣細。若是沒有貼得很近外加仔細觀察是發現不了的。除此之外,它的利度也是一等一。」

    「……真的假的。」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防得了?剛才劃破芙蓉臉頰、殺傷刃更的東西,應該就是那種鋼絲的傑作吧。簡直可說是想砍就。

    ——刀如其名,它的別名就叫『女郎蜘蛛的血籠(Crimson Cradle)』。

    隨心所欲操縱看不見的刀刃,瞬間就能將目標切成破破爛爛的肉片。不負紅羽本家當家(Top)之名,確實是個身手非凡的暗殺者。

    就連毒島都抖著身體說:「……希望不要有機會跟她為敵。」

    芙蓉綻開柔和的笑靨,伸手拿取茶杯。

    「呵呵。暗殺首重『不被敵人察覺』對吧?當對方註意到時通常已經死了。只要紅羽亮出刀刃,沒有人能逃過死劫。」

    將綠茶一飲而盡,芙蓉靜靜地垂下眼眸。

    她一面品著茶香,一面放思緒奔馳……

    「話雖如此,妾身的丈夫卻克服過十次。老爺他從事保鏢工作,跟妾身的關系就像仇敵……只要撞見對方,就會引發沖突。當妾身註意到時,心已經被那個人奪走了。呵呵。」

    ……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類似情節。

    就在京輔等人背後,煉子跟綾花唧唧喳喳地說著「……那是『暗殺者之戀』的原型吧?」「搞不好只是思考模式很像罷了。」「畢竟是母女嘛。」「真的是母女呢。呵呵。」芙蓉則不以為意地繼續回顧過往。

    「一開始,對方總是很頑固地拒絕我,後來拗不過妾身窮追不舍的襲——熱情,總算願意到我家當贅婿。在妾身的愛刀淩遲下,他從頭到腳都染上血紅,接受紅羽家的嚴密監——熱烈歡迎,外加妾身使出渾身解數的拷——求婚而丟了心魂,最後終於跟我結婚了。雅人大人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傲嬌,一直逞強不願坦率面對呢?呵呵呵。」

    「「……………………」」

    接下來又用去將近一小時,芙蓉一直在說丈夫的事。

    芙蓉自己是怎麼想的,外人並不清楚,說她是戀愛中的女人,其實更像惡劣的

    跟蹤狂,拚命抵抗的爸爸(傲)在煩不勝煩的暴力行為下逐漸失去反抗動力(嬌),這段過程不像戀愛,說是淩虐還比較貼切吧。

    即便如此,飽受折磨的父親還是很疼愛出世子女,給他們滿滿的愛。說到這——

    「爸爸他啊,其實很擔心銳利……很擔心你的事情。他認為你的心地太過善良了,可能不是殺人的料。因此,若銳利今後親口說出自己想走暗殺者以外的路,請我到時放你自由……他是這麼說的。雖然我一直沒對你轉述,但那些話就是爸爸最後的遺言。」

    「呼啊……咦?」

    銳利一直覺得芙蓉老話重談很無趣,這時卻憋回那口呵欠。

    她擺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回問:

    「父、父親大人的……遺、言?」

    「沒錯。六年前,去執行最後一道任務的前個晚上——他一直在擔心將要步上暗殺之路的女兒。我摸不透你寧可扼殺真實想法、硬要成為暗殺者的理由。但是啊,銳利……爸爸他,並不是滿腦子只希望你成為稱職的暗殺者。就算你當不成,他也不會感到失望。你去替他報仇,他肯定不樂見……就是這樣,銳利。就算你沒辦法殺人,也不需要覺得自己對不起爸爸。」

    「……!?」

    聽到芙蓉的話時,銳利雙眼倏然睜大。接著用雙手撝住嘴巴。

    鐵銹色的眼眸越來越濕潤——

    「嗚——」

    自從向神樂、芙蓉傾吐過真心話後,有些情緒仍然一直憋在心底,這時一口氣湧現、潰堤,令她號啕大哭。

    她用雙手遮住臉龐,淚水不斷湧出。

    神樂難過地喚道「姊姊……」芙蓉則說著「哎呀……真拿你沒轍。」並露出微笑。而刃更用鼻子「……哼」了一聲,煉子接著「嘶咕——……」地嘆了口氣。

    京輔被綾花戳背、聽到她叫「哥哥」後,手便小心翼翼地朝銳利背影伸去,溫柔地輕撫著。

    安撫了一陣子後,京輔不由得露出笑容。

    盂蘭盆節,即是祖先回來的日子——銳利的爸爸也一樣吧,或許正在某處守護著女兒、臉上帶著安心的笑容也說不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08 PM

閉幕

    「……真的、不要緊嗎?」

    盂蘭盆會騷動後又過了兩天,時間來到正午。京輔等人正在紅羽家的正門前,準備踏上歸途。離別之際,接獲芙蓉詢問的銳利堅定地頷首道。

    「是的,母親大人。」

    「這樣啊……呵呵。那就好。畢竟是銳利自己下的決定。」

    ——讓她從煉獄更生學院退學。

    銳利選擇走上不殺之路,這是芙蓉對她做出的提議。

    說到銳利為什麼會入學,其實是芙蓉向學院支付教育費用促成的,似乎跟其他學生不同,能自行選擇離去。

    既然沒有殺人的必要,自然也就不用到殺手學校就學。話雖如此,銳利的回答卻是『否』。因為她說,想跟大家一起畢業。

    此外——

    『我啊,還有非守護不可的人。』

    ——她甚至這麼說。答得堅定不移。

    有人對此抱持強烈反彈,就是銳利的妹妹神樂。從昨天早上開始,直至今日中午,她一直想盡辦法說服姊姊。本以為差不多該舉手投降了……

    「姊姊。你要多註意自己的身體喔?除了不能受傷外還要小心感冒之類的……要是那些形同垃圾的家夥對你毛手毛腳、亂說些蠢話,記得告訴我。我會讓他們全都變成生鮮絞肉!傳言想對姊姊下手的級任老師很快就會變成蔥花剁肉泥。這麼說來,聽說那邊的夥食也很爛呢……還是由紅羽出面施壓,叫她們針對姊姊變更菜色好了?還有、還有——」

    「你擔心過頭了。」

    「啊唔!?頭被人用手刀打中,此時正忿忿地瞪著銳利。

    自從跟銳利和好後,神樂就一直是這種調調。或許是想彌補前些日子心口不一的行徑,現在的她撒嬌撒到判若兩人。

    「呵呵。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姊控啊,渣神樂。好惡。」

    「你沒資格說別人,臭綾花。是想要我把你的肝臟挖出來嗎?」

    「餵餵……」

    眼看綾花跟神樂互吐惡言,京輔感到很傻眼。

    自從兩人相遇,情況就一直沒有好轉。看樣子要兩人和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剛想到這,神樂就半垂著眼瞄過來——

    「還在那餵什麼,你也振作點好不好。」

    「咦……我嗎?」

    「就是你。別看姊姊那樣,她精神面可是很脆弱的,拜托你好好支持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絕對不原諒你。」

    「喔、好……」

    神樂對京輔依舊沒給好臉色看。

    「我個人還沒有認可你。別仗著被芙蓉大人看好,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想成為姊姊的夫婿,務必做好相當覺悟。講白一點,就是要做好被我殺掉的覺悟。」

    「餵餵,等等。關於娶她的事,我可是一句話都沒——」

    「認為姊姊配不上?」

    神樂伸手搭在鐵扇上。

    「咦!?不是啦,我沒有那個意思——」

    「就是嘛、就是!京輔已經有名喚冰河煉子的心心相許真愛了!竟敢把老婆候補

    第一順位的我拋在一旁,擅自決定些有的沒的!?」

    「真是受不了你!銳利姊姊確實是有加到分沒錯,但還是追不上煉子姊姊。關於哥哥的婚事,要先通過綾花這關!」

    「……不,應該先通過我這關吧。我又還沒相許。」

    煉子跟綾花氣沖沖地吵鬧著,京輔看了搔搔後腦勺。

    「抱歉啦……你也很頭痛吧,銳利。讓我這種人當老公候補。姑且不論我的心情,至少要顧慮銳利是怎麼想的——」

    「無所謂。」

    銳利淡淡地打斷京輔。

    接著用力抱住應該是想帶回學生宿舍、從家里帶出的噗太郎——

    「我、我本人……不是很在意啊?」

    銳利的臉紅了起來。京輔原本以為她會回嗆『對啊很頭痛欸。去死一死』,卻被她這種模模糊糊的反應搞到一頭霧水。

    「不對吧。聽你這麼說,好像願意嫁給我一樣?」

    「還滿像的。」

    「滿、滿像什麼……」

    意思越來越模糊了。正當京輔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銳利在他面前雙腕一緊。鼻尖埋進噗太郎額際、忸忸怩怩地說著:

    「這次的事件讓我下定決心。我不想繼續逞強了,要變得更坦率。硬是把真心話藏在心底,並不會帶來什麼好處……還有,我之後也想了許多^我對你、那 個……好、好像不是很討厭。所以說,就……只要你沒意見的話,我應該都可以吧……你、你是怎麼想的,京輔?娶我當老婆……會很反感嗎?」

    「咦?」

    面對那股破壞力,京輔的呼吸為之一窒。

    遭受突如其來的偷襲,令他腦中一片空白。

    銳利向上仰望的專註瞳眸熱情滿溢,完全不帶半點刺人的色彩。表情反倒寫著不安,看起來既溫馴又乖巧。

    京輔知道自己的臉越來越熱,視線跟著遊移起來。

    「這、這個嘛……我想想、說起來……」

    「「「————」」」

    銳利、神樂、芙蓉,紅羽家的人們定睛註視兀自害羞的京輔。

    搞得京輔背後冷汗涔涔。

    「娶、娶銳利這樣子的女生來當老婆,老實說——」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糕了~~~~~~~~~~~~~~~~~~~~~~~~~~~~!?」

    就在這時,煉子故意驚聲尖叫起來。接著粗魯地拉扯京輔的右手——

    「糟糕了啦,已經這麼晚了!不趕快出發會來不及!京輔快點,來啦快走!沒空在那依依不舍了!呼嘶咕——!」

    「蛤!?餵,等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耶,糟糕?!慢了慢了,慢超多的!不快點出發會來不及啦!?快走快走,哥哥!」

    煉子跟抓住左手的綾花雙人合力,打算將京輔帶向門外。

    毒島看了看手表,冷靜地說道。

    「不會啊,不趕時間也綽綽有余——噗!?」

    煉子朝毒島的肚子重重打進一拳,逼他閉嘴。

    「好了銳利,你也加快腳步吧!應該不想被久琉宮老師調教吧!?」

    「嗯、嗯嗯……也是……」

    銳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接著看向芙蓉。

    她背對被煉子跟綾花拖遠的京輔——

    「母親大人,那我走了喔?那個……謝謝您!我好像對母親大人一直抱有誤解。認為你是很可怕的人,那個……對不起。」

    銳利低頭道歉。芙蓉則「呵呵」地輕掩嘴角。

    「別放在心上。我為人冷酷也是事實,不過呢,銳利……你是妾身跟心愛的丈夫一起生下的,是很重要的愛女。千萬不要忘記這點。」

    「是,母親大人……」

    「——還有。」

    芙蓉的聲調斂去幾度,瞇起那對血色瞳眸。她的視線筆直看向某處,是那名戴著黑色防毒面具的少女。她將唇瓣湊到銳利耳邊,輕聲細語著。

    「你可別輸唷?」

    「…………是。」

    「沒問題的。姊姊一定可以輕松獲勝。只要拿出真本事馬上就能秒殺……就讓那些家夥見識見識吧。讓他們見識姊姊的魅力和實力。」

    「啊哈哈……也、也對?嗯,我會努力看看。」

    「好。只不過,一天到晚跟那男人周旋也很乏味……偶爾有空的話,你就回家一趟吧?我衷心期盼再次與姊姊相見。」

    「好。我也是。要保重喔?神樂。」

    「是。姊姊也一樣,保重——」

    將噗太郎放到地面上,銳利緊緊抱住神樂。神樂也回抱銳利,依戀地磨蹭著臉龐。

    芙蓉則苦笑著說「這兩個孩子真是的。」並朝京輔等人揮揮手。

    「各位,感謝你們來寒舍小住。日後有機會的話,隨時都歡迎你們來喔?還請京輔先生務必以夫婿的身分前來。呵呵呵。」

    「哈、哈哈……」

    「小女就拜托你了。」

    芙蓉深深一鞠躬,京輔只能對她報以僵硬的笑容。

    培養出為數眾多的暗殺者、黑社會的名門世家。

    京輔受到該族當家認可,感覺自己的處境離尋常日子越來越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09 PM

secret track

    「呼啊?天堂啊天堂。感覺好舒暢……」

    ——同一時間。跟日本隔了片海,位在某國某地的豪華飯店內。

    趴躺在鋪有浴巾的客房床上,一面接受全身舒壓按摩,冰河零子發出非常享受的聲音。

    她身上沒有穿半件衣服。柔潤的肌膚在精油作用下變得更加幼滑,結實如巖塊的手在上頭撫弄著。從姣好的水蛇腰開始,一路來到肩胛骨……

    巧妙地施加力道、來回按摩,將她今天累積的壓力一掃而空。

    有股酷似蘋果香的甘菊芬芳,從鼻孔一路竄升到腦髓,接著化為嘆息、無限循環。至於按摩時光配的音樂當然是——

    『……餵,你這家夥。從剛才開始就在搞什麼鬼啊?』

    自桌上的手機流竄而出,是稚氣未脫的娃娃音。對準擴音模式下的話筒,零子一派悠閑地說道:

    「我在做全身按摩啊。待在最高檔的套房里,盡情享受教人陶醉的美妙時光呢!」

    『原來。還真是上流人士……算了沒差。快點把重點說完。是你自己打給我的。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講吧。』

    「嗯。其實是這樣的,小聖……我有個不情之請。」

    『……嗯。』

    「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

    其中一方用緊張的語氣提問。另一方則立刻做出答覆。

    『當然了。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有什麼要求就盡管提吧。』

    「……謝謝。那,我想拜托你——」

    話語說到一半中斷,對話出現空白。

    在一片寂靜之中,按摩師的手從背移動到肩膀上。幾乎比零子大上兩倍的巨大手掌揉紆那僵硬的筋肉,帶來美妙不已的適樂感。

    如果時光能就此暫停就好了……

    『……餵。你打算停頓到什麼時候?』

    「啊!?抱歉,舒服過頭就恍神了……話說,剛才講到哪了?」

    『講到你有事拜托啦,腦殘!去死吧!』

    「對不起嘛。別氣成那樣,會累積壓力喔?」

    『……哼,還不是你害的。老娘為了幫雞冠頭補習,這幾天都過得很鳥啊。需要舒壓的人是我才對吧。』

    「啊哈哈。就你之前說的那個問題兒童吧?很愛小聖的那個……呵呵。你們兩個,搞不好很搭喔?會是一對不錯的情侶嘛。」

    『——————』

    「…………小聖?」

    『不準說第二遍。管你是不是在開玩笑,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

    「咿!?抱、抱歉……」

    有如從地獄深淵發出,聲音散發著一股黑暗怒意。聊跟那名學生有關的話題形同找死,這點一定要牢牢的記在心上。

    『——所以呢?你說有事拜托是指什麼。』

    「啊,這個嘛,其實是……唔嗯。也不是什麼重大事件啦。」

    『無妨。有屁快放。』

    「嗯、嗯……答應我聽了別生氣?」

    『好。剛才的失言就別在意了。只要你答應不會重蹈覆轍,我也就不跟你計較。我已經沒在生氣了。你跟我都什麼交情了?別耍客套、說來聽聽吧,零子。』

    「我希望你為我歌唱。」

    『…………什麼鬼?』

    「就那個嘛,我希望聽小聖用可愛又治愈的聲音唱歌。按摩的時候不是都會放音樂嗎?我想拿來當音樂聽。」

    『——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啰。」

    「硬擠是有一件,不知道去你那的時間能不能調整到下個月……大概就這樣吧?目前最渴望的事,多半還是那——」

    『我拒絕。』

    「咦~~~~~~不會吧~~~!?『只要我能力所及盡管開口』,你說過這句話對吧,就在剛才!?怎麼會,為什麼不幫我的忙啊~~~~!?」

    『怎麼可能幫啊,死白目!我跟上SPA給人玩贅肉的你不一樣,忙都忙死了……你就挑自己喜歡的音樂去聽個爽吧!要講的事情就這些?沒事的話我要掛了,閑人。』

    「啊啊,等等!等一下嘛,小聖!不唱也沒關系,至少陪我聊聊天……用你甜?美的娃娃音,治愈治愈我的耳——嗚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零子的身體突然被人翻過去。

    從趴伏姿勢轉成仰躺。大致將美背按完的按摩師伸手取用精油,開始處理另一邊。也就是剛才一直夾在床跟身體間的……豐滿乳房——對準那巨手也無法徹底掌握的豪乳,毫不猶豫地伸去——

    「咦咦!?挑這種時候揉嗎!?等、咿欸欸欸欸欸欸欸?!?」

    『…………拜啦。』

    「啊啊嗯,不行咿咿咿咿咿!不要掛啊啊啊啊啊啊!拜托你等等!等一下啦,小聖————!」

    ——噗滋。對方不顧零子制止、單方面切斷電話。

    「…………」零子的身體一陣無力,按摩師則默默地替她揉壓。從胸部至鎖骨,從鎖骨到手臂,從手臂到指尖——接受全方位舒壓按摩之余,零子擡頭看向按摩師。巨大身軀整整超過兩公尺,配上那鋼鐵般的肉體。

    身穿『GMK48』的樂團T恤,看上去似乎快撐破了。那具身體長著一層厚厚的肌肉鎧甲,從四肢末梢到下巴底部全都刺滿刺青。

    「呵呵。前幾天才叫你『學著點』的,已經學會(上手)了嗎?真是了不起的學習能力呢?接下來要讓你學什麼好呢。」

    「………………」

    面對零子的發話,男人沈默不語。

    一直默默地替主人按摩,那張臉——

    ——戴著象牙色的防毒面具。

    「話說還真棒呢,煉兒?差不多可以帶你去了。工作方面再拚一點,你就可以去見最喜歡的姊姊啰。很期待吧?」

    「………………」

    煉兒還是跟剛才一樣毫無反應。話雖如此,施加按摩的手勁卻有種柔和下來的感覺。零子閉上那對冰藍色瞳眸——

    「我也很期待呢,煉兒……畢竟你們姊弟倆在GMK48——『狂熱激殺團(Murderers Murders)』里,可是特別受到矚目的孩子喔。真想早點見面……見面後,非除掉不可。除掉在女兒身邊打轉的害蟲。」

    交由愛子的手指料理身體,零子開始睡得不省人事。

    PSYCOME煉愛學獄4 與殺人忌共度里盆會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5-3-8 02:10 PM

後記

    大家好,也有可能是初次見面。我是水城水城。

    寒冬迎盛夏,年尾來個盂蘭盆。第四集發售時間完全無視季節感,還是拿銳利當封面。另外加碼,脫掉制服穿便服呢!熱褲實在太犯規了。

    此外,這次的故事定位在類番外篇,除了封面外,還有好多跟前幾集不同的地方。舞臺不是學院,角色也從殺人鬼換成暗殺者,卷頭改成拉頁,主要角色之一的舞那更被剔除在外……

    在眾多改變的環繞下,後記還是只維持短篇幅,該來進入謝辭區了。

    給責任編輯儀部大人、擔任插畫的生煮ぇ大人、負責設計的蟲籠Graphic大人、協助校閱的諸位、幫忙宣傳的諸位、朋友、家人、親戚們、參與本書出版工作的各界人士,以及垂愛拙作、給予支持的讀者們——真的很感謝你們!托各位的福,這部作品似乎還能稍稍延續下去。

    第五集預計在明天春天上市。有『殺人姬』、『殺人貴』、『殺人著』……紗魔夜

    等高年級生群聚,將在運動會上大鬧特鬧一番。同時,在第三集、第四集以及故事背後暗中行動的『某人』也會現身臺面——劇透到此,我們下回見。

    水城水城~~聽著Enter Shikari?

    各位有沒有

    跟我一樣

    被小惡魔萌殺呢

    生煮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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