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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空りく -【落第騎士英雄譚‧二】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12-9 02:44 PM 編輯【封面圖】:
【內容簡介】:
「什麼嘛!他老是偏心那個學姊!」
一輝與史黛菈順利在校內戰中累積勝績,但同時,兩人間的戀情卻是毫無進展。
再加上美女高年級生.綾辻絢瀨拜入一輝門下,成為他的劍術徒弟,更令史黛菈醋勁大發。
而某日,絢瀨的宿敵,同時也是前屆大賽八強 ──<劍士殺手>倉敷藏人纏上一輝,最後兩人步上決鬥一途!
歷經學生會成員之間的戰鬥、初次遭遇與戀人之間的隔閡、以及他校王牌之間的場外對決── 一輝將從底端崛起,邁向劍士的頂點!
【原日文書名】: 落第騎士の英雄譚(キャバルリィ)2
【原所屬文庫】: GA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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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章 遙遠的記憶
「我真的要全力攻擊了喔?」
在染上一片暮色的道場內,少女一次又一次詢問眼前的男人。
她的語氣飽含不安。
白發交雜的中年男子爽朗地大笑。
「哈哈哈!就憑你也想對我放水?還早個一百年呢。快上吧!」
「可是爸爸……你的身體最近越來越……」
「所以我才想在自己完全無法舉劍之前,將這個奧義托付給你。」
中年男子——少女的父親緩緩舉起竹刀,擺好架式。
「我不是伐刀者(Blazer),我能教你的只有劍術。我身為劍士,耗費畢生心力所創造出來的便是這招奧義。這奧義我從未傳給任何人。相信它一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所以,絢瀨,接下它吧!」
父親的眼瞳凝視著少女,他眼中的光芒,遠比夕陽余暉溫暖許多。
少女見到父親如此神情,再也無法推托了。
父親是這麼深愛著她,她怎麼能夠拒絕父親的好意?
「爸爸……你太狡猾了。」
於是——
「喝……!」
少女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將自身的魂魄顯現為「武器」。
那是一把通體赤紅(Ruby)的長刀。緋紅的刀身,紅似夕陽,鮮艷如血。
少女緊緊握住長刀——朝著眼前的父親奔馳而去!
她如父親所願,揮下刀刃——……
——這是早已逝去的過往。
如今,少女失去了一切。
她的掌中,空無一物。哪怕是任何一樣事物,她都守護不了。
空余往日的情景至今仍深深刻印在她的雙眸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 拜入師門
『接下來,今日的第七場比賽正式開始——!
從藍色閘門出來的,正是一年級·F級騎士——〈落第騎士(Worst one)〉黑鐵一輝選手!他在選拔戰第一場比賽,就對上了去年七星劍武祭的出賽選手,C級騎士——桐原靜矢選手,並且獲得了勝利,讓大家跌破眼鏡!他至今的戰績為八戰八勝零敗,除了對上桐原選手的第一場比賽之外,黑鐵選手皆是毫發無傷地贏過所有對手,〈落第騎士〉就是如此銳不可當!但是就在今天,媲美〈獵人〉的強敵將會阻礙他的勝利之路!
她現在正從紅色閘門走出來了!她是破軍學園學生成員之一,也是七星劍武祭代表的強力候補選手,二年級·C級騎士——〈速度中毒(Runner's high)〉兔丸戀戀選手!她的戰績與黑鐵選手相同,皆是八戰八勝零敗!但是!就是這個但是!去年年底發表的校內排行榜中,兔丸選手排行第三!也就是說,她是這所學校第三強的學生騎士!我們今天就要來看看,究竟兔丸選手是否如同排行榜一樣強悍?還是〈落第騎士〉依舊會徹底顛覆我們的常識,以「武術」勝過「異能」!負責解說的柳田老師,可以請教一下您的看法嗎!?』
『我剛剛在打瞌睡,你太多話啦。』
『非常謝謝您的意見!那麼,這場眾所矚目的一戰……正式開戰!』
蜂鳴器大響,宣告比賽正式開始。觀眾席隨著這陣響聲,燃起一陣狂熱情緒。
而這份狂熱所關註的對象正是站立在戰圈內。的兩名騎士。
黑發少年·黑鐵一輝手持日本刀型態的固有靈裝(Device),靜靜地佇立在場中。
而另一邊裝備著指虎型態的固有靈裝,身穿運動服的少女,正是兔丸戀戀。
明明比賽已經開始,戀戀卻仿佛玩耍似地在原地來回踩跳,並且露出親切的笑容對一輝說道:
「黑鐵同學,我看過你和〈獵人〉的比賽啰!那真是一場好比賽!」
兔丸的笑容就如同她那經過日曬的小麥色肌膚,顯得相當活潑、有精神。
一輝見到她的笑容,也面帶微笑回覆她。
「謝謝你的稱贊。能聽到校排行第三的兔丸學姊這麼說,我真的非常榮幸。」
「敬語就免了,免了!我們年紀一樣呢。不過真奇怪,你明明這麼能打,怎麼會留級呢?」
「……啊哈哈哈,其中有種種原因啦。」
「哼~算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之真的很可惜。像黑鐵同學這麼強的人,如果能留在同學年里,一定會很有趣。」
「要說同學年的強者,不是還有排行第四的碎城學長在嗎?」
「那家夥不行啦,他只是空有怪力,根本連碰都碰不到我,不過是臺電風扇罷了……但要這麼說來,黑鐵同學也一樣呢。你如果連碰上〈獵人〉這種程度的敵人都會陷入苦戰,是贏不了我的。」
此時兔丸的笑容忽然從活潑轉為猙獰:
「就讓你見識一下,校排行第三的實力——!」
下一秒,兔丸突然憑空從一輝的視野中消失。
難不成她的能力與〈獵人之森(Area·Invisible)〉相同,會讓自身變得透明嗎?不,不對。
周圍有聲響。那是踩踏戰圈的腳步聲,以及風嘯。似乎有某種物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四周奔馳著。
一輝看向聲響的源頭,以他的眼力僅能捕捉到些許殘影。
沒錯。兔丸並不是消失了,而是以極快的速度移動,才會看起來像是整個人消失了。
這就是兔丸戀戀的伐刀絕技(Noble Arts)——
『是〈極速渴望(Mach Greed)〉!兔丸選手突然開始進行猛攻啦啊啊啊啊!』
這項異能的真面目即是「累積速度」。兔丸能使自己的身體無視「減速」的概念,只要身體不「靜止」,便能持續累積加速度。
「我雖然事前調查過你的能力,沒想到會快到這種程度啊。」
「影片跟實際情況相比,差很多對吧?」
「是啊,我完全跟不上……你會在比賽中找我搭話,也是為了利用踏跳步爭取初速吧?」
「完全正確。這項能力的弱點就在於初速,所以我以踏跳步的方式將初速加速到時速五百公里。但是這五百公里不過是開頭而已,我的〈極速渴望〉可是要突破音速之後才開始發揮本領!」
正如兔丸所言,她的異能能夠無視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所有法則,並且重新覆蓋上異能的「規則」,便能無止盡地持續加速下去。兔丸正利用這樣的特性,奔馳在戰圈以及包裹住戰圈的墻上。
八百、九百、一千、一千一百——一千兩百公里!
兔丸的速度終於突破音速,進入超音速的境界。
人類的動態視力已經無法追上她的速度了。
「懂了嗎?〈獵人〉的能力只是讓別人看不到自己而已!我的能力可不一樣,別人除了看不到我以外,更是連抓都抓不到我!黑鐵同學光是區區透明能力就能栽跟鬥,根本不可能贏得過我!」
「那麼,如果我能抓到兔丸學姊的話,兔丸學姊就會認輸了吧?」
「哈哈……!也要你辦得到!不過你根本抓不到我,不可能的!很可惜,黑鐵同學的七星劍舞祭之路就到此為止啦!接招吧!超音速的一擊!!」
即使一輝的動態視力再怎麼超越常人,也漸漸跟不上兔丸的速度,甚至是連她的殘影也追不上。就在此時——兔丸握緊拳頭,打算以此定勝負!
兔丸繞到一輝身後,放出的這一擊,將累加再累加的極限高速轉化為沖擊的能量……!
「〈黑鳥(Black Bird)〉————!!」
兔丸的四周卷起音爆,並朝著一輝的背部直線沖去,擊出超音速的一拳。
她的速度超越二馬赫,無庸置疑!
這道攻擊的速度之快,肉眼絕對無法捕捉得到,可說是絕無落空的必殺技。
別說防禦,一輝甚至連反應、閃避都來不及。
兔丸確信自己必勝無疑。但是——
「那個人真傻呢。」
磨缽狀觀眾席的一角。
嬌小的銀發少女站在上頭,她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瞧不起兔丸。
少女的容姿令人聯想到陶瓷娃娃,相當惹人憐愛。少女名為黑鐵珠雫。
她是黑鐵一輝的妹妹,同時也是一名B級騎士。由於她特別偏好使對手溺斃,這種獨特的戰法,旁人開始稱呼她為〈深海魔女(Lorelei)〉。
「哥哥根本不是因為『看不見敵人』,才會與那個男人陷入苦戰。」
珠雫對著臺下的兔丸輕聲呢喃。當然,這句話是傳不到兔丸耳中。
兔丸雖然聽不見珠雫的話語,不過她馬上就親身體驗這句話的意思。
(咦!?)
兔丸在自己的視野中,感受到一種不可能出現的感覺。
那是視線。在這猶如絲線般綿延的剎那之間,兔丸感受到一股刺人的視線。
自己身處在超音速之中,常人絕對不可能捕捉到自己的身影——但一輝的雙瞳卻不偏不倚地將兔丸納入他的視野之中!
(騙、騙人的吧!?他反應過來了!?)
下一秒,一輝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兔丸的超音速鐵拳前方。
超音速鐵拳落空,兩人擦身而過。
一輝趁著兩人錯身的這一刻,伸手抓住兔丸的風衣後領,利用她那超越音速的推力,身軀宛如轉陀螺似地使勁一轉——
他順勢將兔丸的軀體砸向石制地板!
「咳、啊!」
背部的重擊使得兔丸呼吸一岔。一輝將漆黑刀尖指向兔丸面前:
「是我贏了。」
「……………………」
兔丸倒在地上,完全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自己會被抓到?
她只知道,自己輸了。
兔丸的〈極速渴望〉,一旦身體停止動作,至今累積的速度便會歸零。
使用這項異能,必須處在持續運動的狀態下。
兔丸不可能重新累積速度。
眼前的武士不會容許這件事。
於是……兔丸接受一輝的勸降,輕輕點頭認輸。
『結、結束啦啊啊啊啊!比賽在轉眼之間就分出勝負了——!黑鐵選手獲得九連勝,至今毫無敗績!即使是學園排行第三的〈速度中毒〉,他也輕輕松松撂倒了!這下越來越有可能出現史上第一位E級以下的七星劍武祭代表啦!』
『餵餵餵……真的假的!』
『居然連那位兔丸學姊都傷不了他一根寒毛……』
『那個F級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那種怪物會留級!?』
『好、好帥……』
「真不愧是一輝,這場比賽贏得真是輕而易舉。」
一輝就在播報員與觀眾的歡呼當中,離開了戰圈。一名眉清目秀、身材修長的男子——有棲院凪站在珠雫的身旁,為一輝送上掌聲。
「結果根本沒用上〈一刀修羅〉呢。」
「這是當然的,艾莉絲。哥哥對上〈獵人〉的時候會陷入苦戰,跟看不看得見對手完全沒關系,而是因為對手完全隱匿起來,再加上弓箭類的遠距離武器,限制住哥哥的攻擊範圍。不管對手的速度有多快,看不看得見,只要他敢輕易踏進哥哥——頂尖劍士的攻擊範圍內,他絕對無法全身而退。」
一旦到達一輝這樣的境界,他與敵人之間的交叉距離形同劍之結界。
不管看不看得到敵人、敵人速度快或慢,只要敵人一踏進了劍士的交叉距離內,淬煉到極致的第六感必定能察覺敵人的一舉一動,並且做出反應。
兔丸錯估這點,因而導致失敗。
「一輝,辛苦了。」
一輝一離開戰圈,便見到藍色閘門前出現一名少女。一頭鮮艷紅發的她開口慰勞他。
「我只是右手差點脫臼,還稱不上辛苦。史黛菈才是,加油啊。」
「面對這種對手,才不需要加什麼油。」
少女回答的語氣是一如往常地充滿自信,她與一輝擦身而過,走進戰圈。
『好了!趁著大家熱情尚未消退,緊接著今天第八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啦!大家見到那頭宛如烈火般搖曳的發絲了嗎?破軍學園唯一的A級騎士踏進戰圈了!她是〈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選手!她的戰績與室友〈落第騎士〉相同,至今八戰八勝零敗!而且她至今所有的勝績全都是因為對手主動棄權,不戰而勝!這位超新星(Super rookie)別說是毫發無傷,根本沒有動手過,光靠著威儀便勝過眾多強者,多麼令人訝異!但是、但——是!她今天的對手可是鬥誌高昂————!!!!』
一名彪形大漢出現在紅色閘門前,他理著光頭,身穿長版制服,與兔丸擦身而過。
『學園排行第四,擁有〈破城艦〉稱號,同時也是我校學生會成員之一,C級騎士·碎城雷選手登場啦!大家可以看見他站在法米利昂選手面前,身上的長版制服下擺隨風擺動,神態自若!至今法米利昂選手的對手給人的感覺都是劍拔弩張,絲毫不敢大意。但是各位,碎城選手臉上完全不見一絲緊張,只是以銳利的眼神瞪著法米利昂選手!對他來說,眼前只有他必須擊倒的敵人!碎城選手曾在破軍學園壁報社的戰前采訪中斷言:『日本男兒絕無退卻二字』。而正如同這句話,他面對法米利昂選手,的確是戰意十足!我們終於可以親眼見到〈紅蓮皇女〉的活躍了!而現在兩名選手都顯現出固有靈裝……蜂鳴器響了!!比賽開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比賽才剛開始,碎城選手馬上高舉自己的靈裝『斬馬刀』,並且在自己的頭上不斷旋轉!巨大的斬馬刀刮起暴風,我坐在實況臺上都隱約能聽見那猛烈的呼嘯聲,多麼驚人的魄力啊啊啊啊啊啊!』
「吾有一問,汝可知吾之能力?」
碎城一邊旋轉高舉頭頂的斬馬刀,一邊問史黛菈。
「我不知道。我跟一輝不一樣,我才不會事前調查對戰對手的資料。」
「呵!A級騎士果真名不虛傳,區區C級騎士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可不是大意輕敵。不論是這場對決、還是七星劍武祭,終究是為了磨練我們成為強大的『魔導騎士』。而我們在與恐怖分子對峙時,幾乎不可能事前知道對方的能力。所以,我一定要訓練自己,不論對手擁有什麼樣的能力,都能與他一戰才行。」
「汝是為了培養此種感官,刻意不做事前探查?嗯!若是如此,吾也不便多言。一年級生便有如此崇高之抱負,實在是令人敬佩。然而在今日——汝之高尚氣度,將會使汝大禍臨頭!」
碎城原本在頭上不停回轉斬馬刀,此時他忽然使勁將刀尖指向史黛菈,瞬間強風大作!
這把斬馬刀的大小,與史黛菈持有的金色雙手劍〈妃龍罪劍(Lævateinn)〉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刀身兼具粗野與巨大,並且隱約散發出魔力的氣息。
從這一點來看,這把大刀實在超脫常理。
「汝失策了!吾之能力為『斬擊重量的累加』!越是揮舞刀身,刀身的重量便會隨之增加!重量上限為十噸!汝不知吾之能力,才令吾有機可乘,將重量累加至極限!」
碎城大聲吼叫威嚇,並將斬馬刀劈向史黛菈。
「〈蓄銳之斧(Crescendo Axe)〉————!!」
斬擊重量的累加。正如碎城所說,這一斬中所蘊含的重量,一擊就足以山崩地裂。但是——
「不論你的斬擊有多麼沈重,只要不被打中就好了。」
沒錯,為什麼他會輸給第三名的兔丸戀戀?原因在此。
只論一擊之中的攻擊力,〈蓄銳之斧〉絕對是最高等級的能力。
但是在速度上來說,斬馬刀這項武器算不上快。
對於兔丸這類以速度致勝的戰士,對付碎城可說是輕而易舉。
而史黛菈的速度雖然不及兔丸,但也稱得上是數一數二。
這種程度的斬擊,她就算閉著眼睛都能躲過。
「不過,我就故意接下這一擊吧!」
「什、麼——!?」
鏘的一聲!史黛菈的〈妃龍罪劍〉硬是接下了〈蓄銳之斧〉。
不、不只如此。
史黛菈不光是接下這擊,更憑著蠻力壓制住碎城的斬馬刀,接著反擊回去!
「怎、怎會!?」
碎城驚訝得瞠目結舌,自己的力氣居然輸給她?
沒錯,碎城不知道。
史黛菈在這所學校里唯一一場戰鬥,就是對上黑鐵一輝的那場模擬戰,而當時碎城並不在場。
碎城只看了上傳到動畫網站上的戰鬥影片,但由於拍攝者是學生,影像不夠清晰,又因拍攝者手震不時晃動,所以碎城並不知道——
史黛菈的一擊,足以撼動大地!
「前輩,您可要牢牢記好。」
碎城因斬馬刀被反擊,上半身顯得破綻百出。此時史黛菈伸手抓起碎城的衣領,彎起的唇邊隱約帶著一絲殘忍:
「不管對上什麼力量、異能或是任何的小手段,我都能直截了當的鎮壓一切。這就是最高(A)等級的騎士!」
緊接著,史黛菈抓住碎城衣領的手突然噴發出熊熊烈火!
火焰將衣領燒成灰燼,碎城的身體則是被爆風吹飛十公尺高,墜落在戰圈之中。
碎城渾身焦黑,一動也不動。
極近距離的爆炸,同時也粉碎掉碎城的意識。
「比賽結束!史黛菈·法米利昂,勝出!」
裁判馬上上前確認碎城失去意識,並判定這場戰鬥的贏家。
『又、又是壓倒性勝利啊啊啊啊啊啊!!勇猛果敢的碎城選手挑戰了史黛菈選手,但是他完全不敵〈紅蓮皇女〉!這就是世界級實力!這就是最高等級!好強、真是太強了!今年的一年級實在太強悍了!七星的榮耀長久以來始終遠離破軍學園,但如果是她、如果是他們的話,或許能取得七星劍王的冠冕也說不定!』
史黛菈沐浴在興奮無比的實況聲以及觀眾的歡呼之下,怡然自得地離開戰圈。
從七星劍舞祭代表選拔戰開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
季節進入初夏,新生枝芽逐漸茂密且顯得活力十足。
〈落第騎士〉黑鐵一輝。
〈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
〈深海魔女〉黑鐵珠雫。
三名一年級生創下驚濤駭浪的九連勝,而他們的驍勇善戰,已經傳遍全校師生。
◆
「哥哥,恭喜您♡」
比賽結束後,一輝才剛走出第五訓練場,腰部便感受到一股輕柔的撞擊。
一輝往下一看,便對上珠雫的視線,那雙翠綠眼瞳中映滿自己的身影。有棲院則是跟在珠雫身後。
「謝謝你,珠雫。不過別在人這麼多的地方抱上來,這樣還挺令人害羞的……」
「是~哥哥害羞的樣子也很可愛喔。」
「艾莉絲,我總覺得最近越來越難跟妹妹溝通了。果然是因為長達四年缺少交流的關系嗎?」
「呵呵,似乎是如此呢。」
「啊————!珠雫又黏著一輝了!」
就在一輝煩惱該怎麼應付耍賴的珠雫,身後突然傳來怒吼。
怒吼的來源正是史黛菈,她緊接著一輝後頭走出訓練場。
原本珠雫對著一輝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當她一見到史黛菈的身影,突然表情一皺,仿佛看到臟東西似的。
「做什麼啊?吵吵鬧鬧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像個小孩似的大吼大叫。」
「還不是因為珠雫又對一輝做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我不懂你的意思呢。就如你所見,我只是在和哥哥培養感情而已。哥哥,我們兄妹只是感情很好而已,是嗎?」
「呃、是沒錯,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放開我。現在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感覺很丟臉。」
「你看,哥哥也說了『沒錯』。」
她的耳朵也過濾過頭了。
「『沒錯』的後面還有話!你別只聽想聽的部分好嗎?」
「史黛菈同學,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呢。而且你想想看,我現在的確是抱著哥哥,可是我並沒有抱得很緊。憑我的力氣,就算我用盡全力抱住哥哥,哥哥也能輕輕松松地推開我。假如哥哥真的這麼不情願被我抱著,早就這麼做了……不過妹妹這麼仰慕哥哥,哥哥應該不會用蠻力推開妹妹,是不是?」
「對嗎?」妹妹這麼回問。那雙翠綠眼眸閃爍著淚光,像是被丟棄的幼犬。
……如此楚楚可憐的生物,一輝怎麼可能狠下心粗魯地推開她?
「唔、嗯……我做不出那、那種事啦。」
(一輝你~~~~~!)
(就算你這麼瞪著我也沒用啦!我沒有錯!)
「你懂了嗎?這是兄妹之間相親相愛的親密舉動,是你情我願的。所以輪不到史黛菈同學插嘴,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才、才不是沒關系!」
「喔?那你和哥哥是什麼樣的關系呢?」
「那、那是……」
「反正你只會說你是哥哥的僕人之類的傻話吧。但是我可是主人的妹妹,你身為哥哥的僕人,根本輪不到你來對我指手劃腳。在貴國的下人們雖然是侍奉你的雙親,但同時也會對你以禮相待吧?還是說法米利昂的皇族都是朝三暮四,隨自己喜好出爾反爾呢?」
「才不是、唔、嗚嗚……」
珠雫宛如連珠炮的言語攻勢,打得史黛菈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
而一輝知道她為什麼說不出口。
沒錯,就在一個月前的那個夜晚,他們之間的關系為之一變。
對方從純粹的室友,轉為無可取代的戀人。
但史黛菈是一國的公主,而她的國家雖小,仍然是一個國家。以她的立場是沒辦法公開兩人的關系。
一輝當然也明白她的苦衷,於是兩人達成協議,這件事暫時保密。
不可能有女人可以忍受別的女人黏著自己的男朋友不放,史黛菈當然也是其中之一。更何況,珠雫雖然是一輝的親妹妹,不過她對一輝所抱持的情感,很明顯已經越過兄妹的界限,
但是史黛菈說不出口,只能不甘心地保持沈默。
珠雫則是輕瞥一眼史黛菈,感到有些無趣地喃喃自語:
「膽小鬼。」
「珠雫?怎麼了?」
「沒什麼,哥哥,我們走吧。」
「唔——」
珠雫拉著一輝繼續向前走。史黛菈只能向一輝投去滿是憤恨的眼神。
「嗚嗚——!」
她的眼角盈著些許淚珠,看起來有點可愛。
「嘎嚕嚕嚕!」
(變成野獸的低吼了!?)
「那、那個,珠雫,我都年紀不小了,還讓妹妹抱著手臂逛校園,感覺真的很不好意思啦。」
一輝驚覺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險,便輕柔地推了推珠雫。
珠雫面露些許不滿,但還是馬上放開一輝的手臂。
「……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被哥哥討厭。」
「我不可能會討厭珠雫的。」
一輝堅決否定這點。他的妹妹是這麼溫柔,這麼體貼哥哥,他怎麼會討厭她?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珠雫聽見一輝如此斷言,不免失笑說道:
「謝謝哥哥,不過——」
珠雫說到一半,忽然將音量壓低到只有一輝聽得見,悄聲說道:
「您太溫柔了,這樣反而會沒有半點進展喔。」
看來他這位好妹妹早就發現很多事情了。
(……沒有半點進展啊……)
的確,就如珠雫所說。
自從一輝與史黛菈交往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
兩人之間的關系的確是毫無進展。
不,或許該說是退步了。
反而因為兩人成為戀人,有很多事沒辦法找借口,一輝比之前更加顧慮史黛菈。
想更加親近她。
想更加觸碰史黛菈。
也多了更多的欲望,想更進一步。
但是,一輝不知道該何時提出才好。
究竟該在什麼情況下說出口?
或許兩個人應該針對這件事,認真的促膝長談一番?
又或是在閑話家常的時候,很自然的提出來?
(真的搞不懂。)
一輝根本沒有與異性交往過,完全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而最慘的是,史黛菈也一樣,毫無異性經驗。
兩人之間的關系,根本宛如沒帶羅盤就出海的小船。
並且理所當然的遇難了。
(……我應該聽珠雫的話,拿出男性的氣魄,積極一點嗎?)
但是一輝很怕……史黛菈會因此討厭自己。
一想到這點,他怎麼也沒辦法積極起來。
於是這一個月以來,一輝一次也沒碰過史黛菈。
(唉……我也差不多想接吻了啊……)
一輝感到非常寂寞。兩人的距離似乎比交往之前更遠了。
◆
『餵!你看那邊。』
『是〈紅蓮皇女〉啊。〈深海魔女〉和〈落第騎士〉也在!』
『那三個人……果然是氣勢非凡啊。』
『你別說得好像很懂一樣。先不說那兩個女的,〈落第騎士〉不過是運氣比較好而已吧?他可是F級耶。』
『你怎麼還拿這個出來說嘴?』
『先不管那個,你們知道嗎?法米利昂跟黑鐵——我是指哥哥的那個黑鐵,他們今天輕松打贏了比賽,對手還是校園排行第三、第四的學生會成員啊!』
『真的假的?這樣上位就只剩下第二名的〈腥紅淑女(Scharlach Frau)〉和第一名的學生會長而已了耶!』
『不過在破軍(我們學校)里頭,這兩個人的實力也是特別突出。如果法米利昂跟黑鐵的簽運不算太差,他們應該肯定能成為代表吧。畢竟妹妹〈深海魔女〉現在也是不敗的九連勝啊。』
『今年的一年級陣容真是實力堅強。你們看〈深海魔女〉旁邊那個高高的一年級生,那家夥也很厲害吧?』
『不要稱呼他「那家夥」啦!凪大人可是有〈黑薔薇(Black Sonia)〉這~麼帥氣的稱號喔!』
『沒錯、沒錯!你們居然敢叫我們的凪大人「那家夥」!不可原諒!』
『呃、喔……抱歉。』
『光是一年級就這麼多令人期待的人選……或許今年破軍(我們學校),真的能獲勝啊。』
一輝一行人沿著石板道,從第五訓練場走向本校舍。一路上分別從各個方向感受到不同的視線。
代表選拔戰開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已經篩選出不少有力選手。
而其中一輝一行四人至今仍然維持零敗績,理所當然地相當引人註目。
在一行人之中,一輝又顯得特別突出。
〈落第騎士〉自從〈獵人〉一戰後,其勢如破竹之態,帶給破軍學園學生們相當大的沖擊。不論從哪個角度評斷這位劣等生,都只有F級一途,但是眾多擁有優秀異能的騎士卻接二連三敗在他的手下。這個光景對學生們來說,實在太過脫離現實,一開始大都無法接受。不過如此場景接連九次發生在他們眼前,他們也無話可說了。現在除了一些酸葡萄心理的學生以外,不再有人像一個月前一樣,把一輝當成騙子。
現在大多數的騎士即使再怎麼疑惑,也都認同這位異端的劣等生。他們甚至等著他能往上爬到什麼程度。
史黛菈見到如此景象,也高興得翹起鼻子。
「哼哼。看看那些遲鈍的家夥,他們終於發現一輝有多麼強大了。」
「這是當然的。我的哥哥可是世界第一迷人的男性,他們反倒是發現得太晚了。不過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的態度也變了很多呢。就連午休的講習也多了不少人。」
「的確是這樣。沒想到連三年級的學長姊也跑來了,真是嚇了一大跳。」
珠雫下口中的午休講習,就是同班同學拱一輝出來舉辦的武術教室。
在這個武術教室里,一輝教授了各式武術。範圍之廣,除了劍術之外,小太刀術、槍術,甚至是弓箭都包含在內。
一輝為了「看穿」各種敵人的動作,廣泛涉獵各種武藝。因此也只有一輝才教得來。
(不過一輝很有自知之明。他表明自己除了劍術以外的領域,不過是個門外漢,等級還不足以能各自教授學生們「招式」。因此一輝只有傳授各式武術、門派共通的基礎。)
一開始接受講習的只有幾個同班同學。但自從一輝在選拔戰上大展身手,破軍的學生們也開始重啟習武風潮。現在接受講習的學生不只來自單一班級,甚至橫跨學年群聚而來。
在一個月前,實在無法想像會發生如此重大的改變。
「不過說到近來最大的變化……果然是那個吧。」
那個變化發生了約有一周時間。
實際上,一輝原本打算放著不管,看看那個會不會自己消失。但這個意外始終不見停止的跡象,事到如今一輝也沒辦法繼續無視了。
「哥哥,您說的那個是指什麼?」
「嗯。事實上,最近好像有人跟蹤我。」
「「哈啊!?!?」」
一輝的驚人告白,令史黛菈和珠雫不顧形象地大叫。
「跟、跟跟、跟蹤就是那個吧!?會一整天跟在別人後面、或是擅自闖進別人房間里、在信里面塞刮胡刀寄給別人的那種跟蹤嗎!?」
「史黛菈同學,應該是剃刀的刀片才對。怎麼會是放整支刮胡刀進去呢?」
「難不成是關心對方的儀容嗎?這跟蹤狂還真親切呢。」
「吵吵吵吵死了!我只是忘記分解而已嘛!是說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啦!」
「說的也是。哥哥,能麻煩您解釋一下嗎?」
「大概是一星期前,我突然發現有視線盯著我。而且從那之後就沒停過,感覺一直是同一道視線在監視我。看艾莉絲的反應,你應該是早就發現了吧。」
「是啊。不過一輝似乎早就發現了,人家看你打算無視對方,也就不特別去追究。」
「我當初的確是認為放著不管就會解決了,但是那雙眼睛一直沒打算放棄。」
「或許你做了什麼事,被人怨恨了?」
「嗯——我不記得有這種事啊。」
一輝聽見有棲院這麼一問,仔細一想,也想不太出來。
而且他從那道視線中感覺不出殺氣,應該不是遭人怨恨。
「也就是說……對方或許是喜歡一輝嗎?」
「啊~這很有可能呢。跟蹤狂會跟蹤人,原因大多數是偏向喜歡對方,而不是怨恨呢。」
「哥哥現在是相當受人矚目的騎士,而且聽說特別受到女性歡迎。或許有粉絲遠遠跟哥哥對上眼,誤以為哥哥對她有意思。又或者哥哥善意回覆粉絲,反而令對方誤會之類的……可能性很高呢。」
「一輝不擅長應付女孩子呢。」
「沒錯。如果有人要求跟他握手,一輝總是一下就答應了。太過有求必應了啦。」
史黛菈像是埋怨地瞪了一輝一眼,一輝只能面露苦笑。
正如同三人所說,一輝的外型、柔軟的身段都相當受女性歡迎。
最近甚至經常有學生特別來比賽會場為他加油。
但是一輝實在不會應付女性粉絲。舉例來說,珠雫面對受自己容貌吸引的粉絲,會毫不猶豫地驅散他們;有棲院則是會給粉絲一點福利,同時又能保持一定的距離。相較之下,一輝既沒有珠雫的果斷,也沒有有棲院這樣的應對技巧。
一輝沒辦法無視這些熱情支持自己的粉絲,只要對方跑來搭話,他就會馬上停下腳步,有人要求握手也一一回應。一輝光是無止境地回應這些粉絲,已經不知道遲到多少堂課了。
而一輝如此態度,也可能讓對方誤解他的意思。
史黛菈三人都這麼認為。不過……一輝卻另有想法。
因為身後的這道視線中,感受不到任何含有溫度的情感。既不是「殺意」,也不是「好意」。
硬要舉個例子的話,比較類似被攝影機拍攝的感覺。
「不過,如果對方不止於追星,不知恥地想對我的哥哥出手,我可不會就此罷休。必須要好好拷問一番。」
「珠雫,你拿雞毛撣子要幹麼?」
「這還用說嗎?我要抓住他,施以搔癢之刑。」
「這刑罰可真可愛……一點都不像你。」
「要搔的是他的眼球。」
「「「好可怕。」」」
「不過……光是假設也沒辦法知道真相。我還是直接問問本人到底想做什麼好了。」
一輝語畢,便轉過身,面向一行人剛通過的石板道。
「一輝,對方該不會現在也……?」
「嗯。從晨跑開始就一直跟著了。」
這道視線從一周前,就一直緊緊跟在一輝身後,仿佛在觀察他似的。
而那道視線……正是從石板道旁的某個樹叢里傳來的。
一輝大吸一口氣。
「餵!你躲在那里對吧?你一直跟在我後面,有什麼事嗎?」
他高聲詢問樹叢里的跟蹤者。而下一刻——
「哇啊啊啊啊!!!?」
跟蹤者飛也似地從樹叢中跳了出來。
即使對方不帶敵意,但他應該不會沒事在別人後面跟前跟後。一輝嚴陣以待,準備看看他葫蘆里賣什麼藥。不過跟蹤者的真面目——卻是一位儀容端正、滿臉驚恐的黑發美少女。她兩手還抓著滿是樹葉的樹枝,跟蹤方法也太老套了。
「啊、唔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嗚嗚……嗚哇~~!!!!」
她似乎以為自己躲得很好。
突然被別人抓到自己的位置,女學生嚇得腦袋一片空白。
她馬上背對一輝一行人,拔腿就跑。
但樹叢深處有個小池塘——
「呀啊啊啊啊啊~~~~~~!?嗚噗!?」
驚慌失措的女學生被池畔的石頭一絆,一頭栽進池塘里。
而那一瞬間,里頭傳來「砰咚!」一聲。這危險的聲響使人直覺感到不舒服……
「……………………」
女學生背對著一行人,靜靜地浮起來。
……她就這麼在水面上載浮載沈,一動也不動。
「等、她、她沒問題吧……不對,這個畫面怎麼看都有問題。我懂了!艾莉絲快來幫忙把那個人擡上來!」
「哎呀哎呀,這下慘了。」
一輝與有棲院沖上前。
「那、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是一輝的跟蹤狂!?」
「沒想到這根雞毛撣子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而兩位女孩見到這場相遇,女性的直覺令她們心中警鐘大響。
◆
這是一間狹小陰暗的房間。
桌上放著一臺小小的臺燈,用以照明。
而少女被迫坐在房內的椅子上,四名壯碩的中年男子圍在她身旁。
男人們每個人都是表情兇惡,眉間皺緊,他們對少女怒吼、審問她。
『給我老實招了!你有跟蹤受害者·黑鐵一輝!沒錯吧!?』
『你可是被當場逮捕!你敢說沒有嗎?』
耳邊響起質問聲,臺燈的光芒直射在臉上,刺眼無比。
沈重的壓力隨著這些動作壓迫著少女,她拼命擠出話語。
『不、不是的!我並不是想跟蹤他……』
『還敢狡辯啊啊啊!』
『咿!』
『你一整周都跟在他後面到處跑!這是事實!』
『你這家夥居然還敢裝蒜啊!』
『總之一定要拷問!要大肆拷問一番!』
『不、不要啊~~~~~~!』
「————啊!?」
此時,少女從惡夢的世界中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潔凈的純白天花板,鼻間聞到藥水味,她這才發現這里是保健室。
自己似乎是被搬到保健室的床上。
少女這才安心下來。太好了,剛才的只是一場夢——
「滴蠟燭、鞭刑、拔指甲、駿河式吊刑、重石疊壓————」
她轉動頸子一看,一位銀發少女在她耳邊不停碎念著詛咒話語。
「火刑、水刑、磔刑、拖行示眾、三角木馬——啊,您醒了?」
「你剛剛好像在碎碎念什麼……」
「您在胡說什麼?看來是做惡夢了吧。哥哥,剛剛那個人醒過來了。」
銀發少女——珠雫向隔簾外頭的人呼喊道。
一輝、史黛菈以及有棲院聽見珠雫的呼喊,一起走進隔簾內。
「哎呀,你已經醒啦?人家還擔心你頭上腫了個大包,會不會出事。珠雫的治愈術果然厲害。」
「畢竟不是在比賽中受傷,沒辦法使用再生囊(Capsule),幸好有珠雫在。如何?還會痛嗎?」
少女見到在場的人們,終於理解狀況。
自己掉進池子里,撞到頭失去意識,是他們將自己擡到保健室治療傷口。
「不、不會、那個……已經完全沒事了。謝謝你們幫我包紮。」
少女從床上起身,低下頭誠懇地向一輝一行人道謝。
這跟蹤狂還真有禮貌。
但是不知為何,她的視線沒有聚焦在他們身上,反而四處遊移。
「畢竟我不小心嚇到你,才害你受傷。沒事就好……不過你為什麼不看著這里?」
「別、別太在意,這是有很私人的原因在……」
少女的回答聽起來有些緊張。
從方才開始,不只是她的視線,連她整個人也感覺非常坐立不安。
看來她是知道自己有錯在先,覺得沒臉見人。
不過這方面等以後再好好聽她解釋。首先——
「既然你的身體並無大礙,我想問你一些事情……總之可以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我是、三年級的綾辻絢瀨。」
(居然是學姊,有點意外。)
畢竟一輝才剛和她碰頭,她就做了那種傻事。
又或者是因為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一輝覺得她不太像高年級生。
但既然她是學姊,口氣就不能太差了。
一輝打算改用敬語。總而言之,他問了現在最在意的問題:
「那麼綾辻學姊,稍早我也問過同樣問題,為什麼學姊要跟在我的——呃……那個,學姊?」
「什、什麼事?」
「學姊現在不只是視線,連頭都轉到另一邊去了……到底怎麼了?」
絢瀨不只是移開視線,不知不覺之間,她連整個頭都面向身後的墻壁。
她的頭扭到極限,看來她的脖子非常柔軟。
「你、你別太在意,我真的沒什麼事。」
「眼前的人做到這種地步也要轉開視線,我怎麼可能不在意!?我可是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喔!?到底怎麼回事!?那邊的墻上有什麼東西嗎?」
一輝見到絢瀨的舉動如此詭異,終於受不了出聲吐槽。而絢瀨……
「因、因為我……我覺得很害羞嘛……」
她宛如蚊鳴地說道。
「……嗄?」
「要、要我跟陌生的男孩子對話,還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太令人害羞了啊。」
一輝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絢瀨的臉蛋仿佛要噴出火來,紅到耳根子去了。
「為什麼黑鐵同學能夠和剛認識不久的異性面對面說話呢?」
「咦……你問為什麼……說話的時候看著對方的臉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正、正常啊……是這樣嗎?好厲害……我就辦不到。雖然我知道這樣很失禮,可是如果對方這樣盯著我的臉,我反而害羞得沒辦法直視……」
一輝想都沒想過,居然有人會因為這種事而佩服自己。
但是正如絢瀨所說,她自己的確是想努力看著一輝的臉,但似乎還是敗給羞恥心。她幾度嘗試性地偷看一輝,但是她一旦對上一輝的視線,又馬上移開雙眼。
她這樣的舉止實在不像裝出來的。看來這位絢瀨學姊真的非常害羞。
(事情有點麻煩……我是想盡量看著臉說話啊……)
若是不這麼做,很難看穿她到底有沒有說謊。
正當一輝煩惱該怎麼做——
「既然如此,如果是和同樣身為女孩子的我們,你就能好好說話了吧?」
就在絢瀨偏離的視線前方,史黛菈與珠雫雙雙佇立在她的眼前,仿佛兩尊門神一般,氣勢逼人。兩人一臉狐疑地質問絢瀨:
「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學姊要跟蹤一輝?你有什麼目的?」
「那……那是因為……」
「女人會跟蹤男人,或是男人跟蹤女人,理由都只有一個。她一定是懷抱著下流的欲望,欲求不滿地盯著哥哥看。」
「是這樣嗎!?」
「不、不是那樣的!真的不是!」
絢瀨會跟蹤自己,果然不是因為「怨恨」或是「戀愛」。
但既然如此,她為什麼會跟著自己?一輝明明只是個留級生……
(……嗯?)
絢瀨正對著史黛菈和珠雫兩人,一面辯解一面努力揮舞手掌。此時一輝突然在她的手掌上看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竹刀繭。而且她應該是揮了上千次、上萬次的竹刀,才有辦法形成這樣的繭。
一輝見到她手上的繭,腦中靈光一閃。
(……她姓『綾辻』……還有手上的竹刀繭,難不成她是……)
「那個,綾辻學姊,您該不會是『綾辻海鬥』先生的親戚吧?」
一輝開口問道。絢瀨則是驚訝地瞪大雙眼,轉向一輝。
「綾、綾辻海鬥的確是我的父親……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我看到學姊手上的竹刀繭,那是劍術家的手。再來,學姊居然跟得上我和史黛菈的慢跑訓練,您應該有做過一定程度的鍛煉……而且學姊的姓氏是『綾辻』,所以我才想或許是如此。沒想到他居然有孩子,而且還是同校的學姊,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一輝的聲音忽然顯得興奮難耐。史黛菈不懂他到底在開心什麼,不解地詢問有棲院。
「艾莉絲,綾辻海鬥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人家也不太清楚呢。」
「他是非伐刀者的劍士,人稱〈最後武士(Last Samurai)〉。」
珠雫代替有棲院回答史黛菈的問題。
「大多數伐刀者對武術不感興趣,也難怪艾莉絲不知道。但只要是稍微接觸過劍術的人,一定聽過『綾辻海鬥』的大名,他的劍術就是如此高超。」
「天龍禦前賽」、「東西統一戰」、「武藏杯」、「十段戰」——
這位稀世的天才劍士,舉凡劍術界著名的大賽,他全都獲得過優勝,無止盡地渴求劍術的榮耀。他在全盛時期,更是以非能力者身分,出力鎮壓過無數的能力犯罪者。
「一般來說,伐刀者受到魔力保護,就算以手槍的子彈攻擊他們,也只能造成輕微的擦傷。但是聽說他的刀卻不會受到魔力牽制。他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想成為伐刀者的人呢……不過他明明不是伐刀者,卻過於強悍,反而引發〈魔法騎士〉們的不滿,因此在騎士界中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珠雫卻知道呢。」
「黑鐵家與大多數的〈魔法騎士〉不同,我們認同武術的實用性。」
珠雫最愛的兄長遭到黑鐵家放逐後,她開始厭惡這個家族,很早以前就不再參與黑鐵家的武術授課,但是她仍然記得赫赫有名的〈最後武士〉。
而一輝比珠雫更加熱衷於劍術之道,不可能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輩。
「我小時候經常看著海鬥先生的比賽影片學習劍術。而且中學時代也曾經直接跑去海鬥先生的道場,要求和他比試一場呢。」
「咦?是這樣啊……」
「不過海鬥先生一口拒絕了。他說他沒有進行這種非正式的比試。但是我太開心了!居然能見到海鬥先生的女兒。海鬥先生現在還好嗎?最近不常聽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一輝興奮不已地問道。但是絢瀨聽見一輝這麼一問,卻是表情一變。
「……老實說,他在比試中遭逢意外……現在正在住院。」
「呃……對、對不起!我問了不太好的問題。」
「沒、沒關系,我完全不會在意喔……像黑鐵同學這樣厲害的人,居然這麼仰慕爸爸,我也感到很開心。而且我會跟蹤黑鐵同學,和爸爸住院這件事也有點關系。」
「這是怎麼一回事?」
「……爸爸同時也身兼我的劍術老師。自從他住院後,我一直獨自修習『綾辻一刀流』。但是最近卻有點碰到瓶頸了……」
絢瀨不論怎麼修行,也跟不上老師海鬥的動作。她為此感到懊惱不已。
「就在這時,我聽見黑鐵同學的傳聞,說是在一年級生里面有一位現在少有的劍術高手。所以我就想找黑鐵同學商量,搞不好會有什麼啟發……不過——」
此時,絢瀨的聲音突然漸漸轉小,並且視線再次從一輝身上偏離。
「不、不過我除了爸爸,還有從小一起長大的門生以外,從來沒有跟別的男孩子說過話……所、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向黑鐵同學搭話……」
「你該不會一整個星期,都在我身後思考該如何搭話吧?」
絢瀨低下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說來實在有點丟臉……的確是這樣……」
(嗚哇……總覺得這位學姊……真是內向。)
她簡直像是足不出戶的深閨大小姐。
一輝以外的三個人聽見絢瀨跟蹤一輝的理由,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而絢瀨則是再次向一輝低頭道歉。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我一直跟在你的後面,你一定覺得我很惡心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發誓,我今後絕對不會再靠近黑鐵同學一步……所以……可以請你們不要報警嗎?」
「不、我本來就沒打算要鬧上警察局啦。」
一輝反而對這位今日難得一見的劍士夥伴起了興趣。
更別說她還是師承那位人稱〈最後武士〉的高超劍士。
一輝對她非常感興趣,她究竟會使出哪些劍招?
「綾辻學姊,那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您之後要不要和我一起修行呢?」
「咦……?」
「我們同為劍士,或許日後也有機會互相幫助、切磋劍技,而且我也想親眼見識一下〈最後武士〉的流派。畢竟影片的攝影角度是被限制住的,光看影片實在得不到什麼情報。」
「真的可以嗎!?」
絢瀨瞬間從床上跳起來,雙手手掌緊緊包覆住一輝的手,臉上的笑容宛如花兒般綻放。
「謝謝你!我真的太高興了!」
方才她的視線還偏離一輝,現在那雙清澄的雙瞳卻清晰映著他的身影。
但是絢瀨馬上發現自己的舉動,滿臉通紅地放開一輝的手,逃到三公尺之外。
「啊、對、對不起!!我居然突然握住你的手,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哈哈、不過是握個手而已,不用太在意……」
這世界上可是有妹妹在再會的剎那間,就奪走哥哥的初吻;更有皇女殿下穿著泳裝闖進男人的浴室里呢。
「今天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之後剛好還有晚餐前的訓練。您不如現在就一起來吧?」
「嗯,那就麻煩你了……還有,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畢竟你算是我的老師了,老師還用敬語稱呼我,有點怪怪的。」
「您別這麼說,我並沒有偉大到可以當別人的老師啦。」
「沒這回事。黑鐵同學剛剛應該是顧忌我的心情,才會說我們或許可以互相幫助。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還不到火候,根本不可能給黑鐵同學任何建議。」
一輝不禁苦笑。自己實在是不善言詞,她早就看穿一輝的顧慮。
就如絢瀨所說,一輝或許能在她身上學到一些技巧,卻不需要絢瀨的建議。他只要用看的就能偷學許多技巧。
他再繼續謙虛下去,反而會顯得很虛偽。
一輝這麼判斷,便接受絢瀨的提議。
「……我懂了。那我就不用敬語了,但是至少還是讓我使用尊稱吧。你終究還是學姊,要我直呼學姊的名字,我會過意不去。」
「嗯。那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於是跟蹤狂綾辻絢瀨就成為黑鐵一輝的徒弟了。
◆
放學後,校舍深處有一座森林,黑鐵一輝就在這座森林里的廣場鍛煉劍術。
高聳入雲的樹林在這里形成一片林蔭,水泥建築也不多,非常涼爽。
日本的初夏相當悶熱,因此這個場所可說是非常適合活動身體。
一輝的鍛煉從暖身開始,接著用〈陰鐵〉開始揮劍練習。
隨後複習劍招,最後在腦內模擬出敵人的幻影,來進行模擬對戰。
而史黛菈則是待在一輝隔壁,使用〈妃龍罪劍〉進行劍術訓練。珠雫與有棲院則是坐在距離稍遠的長椅上,利用特殊的黏土進行魔力控制訓練。他們不用手,而是以純粹的魔力塑形。
這個時候,四個人之間少有對話。
珠雫及史黛菈即使平時老是對一輝胡鬧,在訓練時也都專心於自己的鍛煉上。
四人一起進行訓練時,一直都是如此光景。
但就在三天前,這幅光景中加入了新的人物。
不用多說,那就是綾辻絢瀨。
「喝!哈啊!」
伴隨著絢瀨精神抖擻的聲音,她的固有靈裝——〈緋爪〉,這把刀身宛如焰火般通體緋紅的日本刀,正描繪出一道道美麗的弧形。
絢瀨之前在保健室里面對一輝時,總是畏畏縮縮的,看起來不太可靠。但她揮劍的時候,表情卻是判若兩人。
她凝視著前方的一輝,閉緊雙唇,眼角上揚,表情非常嚴肅。
絢瀨到底還是一名劍士。即使她再怎麼怕男生,一旦握住劍柄,便絲毫不見任何羞澀。
現在絢瀨在一輝的提案下,和一輝進行互格練習。
這項訓練,是由實力偏高的一輝預測出與絢瀨同等的力量,兩邊進行點到為止的招式對練。
一輝要透過這項訓練,測量絢瀨身為劍士的實力。
她不愧是〈最後武士〉的女兒。以一輝的眼力來看,她的基礎相當紮實。她跟得上一輝和史黛菈的慢跑,由此可看出她也下了不少功夫在腳力上。不論是在什麼姿勢、狀態,她的劍路都沒有絲毫紊亂。絢瀨的身軀已經是完美的劍士了。
昨天的劍招演練中,絢瀨也表現得非常好。她的步伐巧妙地移動身體,鮮紅劍路描繪出完美的弧度,一氣呵成,毫無停頓。
她恐怕是練習了千百次,才能讓身體牢牢記住。
但她也不光是照本宣科地練劍。
在這場互格練習中,一輝刻意使出幾次暗招,打算擊破絢瀨的劍招,但她都能做出適當的防禦,並且迅速回擊。
絕不會忘記該有的招式,又不拘泥於固有形式——
絢瀨的劍術在實戰上,等級相當高。
也可以看出絢瀨耿直又努力的一面。
但同時——一輝也看穿她停滯不前的原因。
「綾辻學姊,先暫停一下。」
「嗯?」
〈緋爪〉順勢滑開了一輝的下斬擊,正打算在錯身之時回以橫劈,卻硬生生停下。
「黑鐵同學,怎麼了嗎?那個、我……我還不累喔?」
突如其來的中斷,使絢瀨疑惑地看向一輝。
她的視線還是不太安定,但比起兩人初次見面時那樣,整個頭向後扭轉,實在好太多了。
看來兩人一起訓練三天,她也稍微習慣一輝了。
「我這樣看下來,綾辻一刀流的劍術應該是『以後為先(Counter)』,以退為進沒錯吧?」
「呃、嗯,沒錯。我們只是稍微對練一下,黑鐵就看得出來嗎?」
「我沒有師傅,所以都是看著偷學。而我這樣一看,大概知道綾辻學姊的劍術為什麼會停滯了。」
「真、真的嗎!?」
「嗯。綾辻學姊會感覺到劍術停滯不前,是因為自己追不上海鬥先生的速度,沒錯吧?」
「你說的沒錯。明明我已經完美地記下爸爸的動作,可是我卻怎麼也沒辦法像爸爸那樣俐落。」
「問題就出在這里。」
「咦?」
「你會停滯不前的原因,就在於你一直在模仿海鬥先生的動作。」
「教我劍術的可是爸爸……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爸爸的動作有錯?」
一輝忽然見到絢瀨的雙眸中燃起某種情緒。
——那是憤怒。
她聽見一輝說錯是錯在自己的師傅身上,才會如此憤慨。
(看來她非常信任海鬥先生啊。)
一輝有點羨慕絢瀨,她可以這麼以父親為傲。
一輝的心中起了小小的嫉妒,並且搖頭否定絢瀨的怒火。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海鬥先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劍士,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那你為什麼會說我不能模仿父親的劍術?」
原因很簡單。
「因為綾辻學姊和海鬥先生的性別不一樣。」
「性別……?這跟性別有什麼關系?」
「關系可大了。光是性別不同,骨骼的構造也會不同。而骨骼不同,理所當然肌肉的鍛煉方式也要跟著改變。即使同樣一個動作能引出男性最大的潛力,卻絕對不適用於女性。而且動作的完成度越高,越會凸顯出性別之間的差異。」
「啊……」
經過一輝仔細說明,絢瀨眼中的怒火熄滅,轉而點亮理解的光芒。
一輝並不是貶低她的師傅。
甚至是因為她的師傅太過優秀,才會產生問題。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劍術本來就是為了男性創造出來的技術。
「我現在大致想好,要怎麼矯正綾辻學姊的動作。但如果綾辻學姊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妥協,認為自己的劍術一定要與海鬥先生完全一致,那麼我認為不需要,也不應該勉強你矯正。學劍之人的心靈也是很重要的,既然你有自己的堅持,那就堅持下去比較好。更何況,你的動作一旦經過矯正,就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
現在的絢瀨,是勉強自己使用男性專用的劍術。
可想而知,她的勉強也給身體各處造成負擔,連帶耗損了原有的威力與速度。當絢瀨接受一輝的矯正後,負擔會隨之消逝,動作也會跟著流暢起來。但是像她這樣鍛煉到一定程度的劍士,一旦記住這種流暢感,就不可能再被原本的劍技束縛住。
她一定會本能地追求這種感覺。
所以一輝才會再次確認,絢瀨是否要接受自己的指導。
「……」
絢瀨低下頭,考慮了相當長的時間。
她的心中肯定是存在許多掙紮。
最後,她擡起頭,臉上帶著堅決的表情說道:
「請你教我!我非得變強不可!」
她凝視著一輝的雙眼,認真無比地拜托他。
絢瀨心中的確存有猶豫,但是她更加渴望變強。
既然如此,一輝也不需要有所保留。
「我懂了,交給我吧!」
一輝露出可靠的笑容,伸手觸碰絢瀨的手臂。
「嗚、哇啊!?黑、黑鐵同學、這!?」
絢瀨忽然被人觸碰肌膚,嚇得滿臉通紅,驚叫出聲。
另一方面,一輝則是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輝現在正要修正絢瀨的劍術。
如果他心中存有多余的邪念,萬一不小心出了個差錯,後果可是無法挽救了。
教授的一方絕不能有任何差錯。一輝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一輝現在可沒有閑功夫害羞。
「我現在要矯正絢瀨學姊的架勢。我知道你會很害羞,稍微忍耐一下。」
「唔、嗯……我會忍耐的。」
絢瀨咬緊雙唇,臉紅得仿佛快噴出蒸氣似的。
一輝明明在互格練習中是一滴汗都沒流,此時卻額頭冒汗,表情正經無比地觸碰自己的身體。絢瀨從他的表情也能察覺到,一輝為了自己有多麼真摯。
她不能開口說害羞,這太任性了。
所以絢瀨強忍著羞恥,將身體交給一輝。
「我會動到的部分,只有少少幾公厘左右。你要集中一點,清楚地感受改變過的位置,並且記下來。」
「我知道了……唔、嗯……」
一輝的手仿佛在觸摸玻璃藝術品一般,小心翼翼地調整絢瀨的架勢。
一輝稍稍壓下她的肩膀,收緊腋下。
接著他的目標轉向那雙從裙底延伸而出的健康大腿。他扶著大腿內側,將兩足的間距拉開些許。
「嗚、啊、呀啊、唔嗚……」
「女性的關節柔軟度遠比男性來得優秀許多。特別是股關節,差異最大。女性為了懷孕,骨盆會比較寬大,因此股關節也比較容易向外擴張。也就是說,女性股關節的可動範圍會比男性來得寬廣,比較擅於橫向動作。這是女性才有的利器。綾辻學姊只要以股關節為中心運作全身,你的動作就能再快上一拍。」
一輝為了讓絢瀨能感受自己肌肉的流向,他一邊解說,手指一邊順著大腿肌肉,輕輕滑到膝蓋內側。
被異性這麼撫摸大腿,強烈的羞恥心讓絢瀨的膝蓋不停發抖。
一輝也有一點在做壞事的錯覺,但他還是專心一誌地持續進行姿勢的細微調整——
「嗯。架勢大概這樣就可以了。」
不容許差錯的調整作業結束後,一輝悄悄察看絢瀨的表情。
……絢瀨的臉色和水煮章魚差不多。
「雖然是我造成的……你還好嗎?」
「還好……」
她快哭出來了。
「那個……抱歉。我果然是多此一舉了吧?」
「不、不會!沒這回事!原本就是我拜托黑鐵同學的,你不需要太在意!」
絢瀨抹了抹眼淚,露出笑容。
「……而且黑鐵同學的手跟爸爸一樣,很大、很硬、而且很溫柔……我其實並不討厭。」
「哈哈,沒想到這麼醜的手掌,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一輝因為從小練劍的關系,他的手掌相當厚實。
他不論手掌脫皮、水泡破裂,仍然日夜無休地揮劍,才形成這樣的手掌。
因此,這雙手怎麼也稱不上漂亮。
絢瀨聽見一輝的自嘲,則是搖了搖頭。
「別這麼說……我覺得那雙手很帥,那是專心投入某個領域的證據。我很喜歡這樣的男孩子。」
「呃……」
絢瀨突如其來的意外之語,令一輝一時語塞。
「啊……」
絢瀨見到一輝的反應,忽然驚覺自己不小心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這才慌張了起來。
「我、我剛剛那句話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喔!完全沒有!我是指很普通的那種,對人抱持好感之類的……」
「唔、嗯,我知道。我懂你的意思,你別那麼緊張,架勢會跑掉的。」
一輝出聲安撫緊張過度的絢瀨,並且重新調整她的架勢。
明明一輝是那麼謹慎地完成這項作業,卻突然功虧一簣,實在是令他很無力。
「唔……可是、黑鐵……這樣感覺有點不自在啊。」
「你的身體已經習慣原本的姿勢,不可能一次就矯正回來,只能反覆讓身體習慣現在的姿勢才行。現在只是讓你先體驗一下而已。」
一輝語畢,便手持〈陰鐵〉,站立在絢瀨的前方。
「我現在要揮出和剛剛相同的下斬擊。你要保持這個手肘的角度、膝蓋的角度,並且以股關節來動作。註意以上三點,試著作出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反擊。」
「我、我明白了。」
絢瀨舉起〈緋爪〉,收斂表情。
一輝察覺到絢瀨已經提高集中力,便以方才完全相同的速度、角度,揮下一刀。
而這一瞬間——
「————!?」
絢瀨則是像剛才一樣,將刀身微偏,順勢滑開了一輝的下斬擊,並且在錯身之時,打橫刀身,朝著一輝的身體揮出反擊。
雖然動作與剛才完全相同,但是……用肉眼就看得出來,絢瀨一連串的動作速度明顯有所提升。
絢瀨比在場所有人都吃驚。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的動作,來回註視自己握著〈緋爪〉的雙手,以及一輝的臉。
(呼……看來是答對了。)
一輝見到自己的矯正沒有出錯,也在內心松了口氣。
至今為止,絢瀨都是以上半身——手臂的力道在抵擋下斬擊。
但這是錯的。倘若肌肉的力道足夠,還能順利連接到下一個動作。但是以女性的肌肉來說,只靠手臂將遠遠不足以抵擋攻擊,只能以全身的力道勉強撐住。
而造成的結果,便是身體過度僵硬,連帶拖延反擊的速度。
但是絢瀨的架勢經過一輝調整過,能將沖擊引導至下半身。
女性特有的柔軟關節與大腿內側的構造,最適合用來吸收沖擊。
大部分的沖擊力只靠腳力就能抵銷。
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耗費多余的力氣,身體也不會因此僵硬,便能流暢地連接到下一個動作。
絢瀨的動作會突然變得俐落,個中的玄機便是如此。
「好、厲害……好厲害啊!黑鐵同學太厲害了!!」
良久,絢瀨似乎終於接受自己身上的變化,臉上的笑容有如光芒般地綻放,她握緊一輝的手使勁揮動。
「我煩惱這件事將近兩年,居然這麼輕易就解決了!黑鐵根本就是劍術博士!」
「看到自己教學方向是正確的,我也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劍術博士這稱呼實在有點奇怪,高興不起來啊……)
在午休前來聽講的學生,包括珠雫在內,他們的實力都不到絢瀨的程度,一輝也沒辦法像對絢瀨這樣,能做出具體的指導。
因此,一輝也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教授他人劍術。而當一輝看到絢瀨這樣跳來跳去,一面說著:「太棒了!」仿佛是用全身去表現她的喜悅,像個孩子似的模樣,他也不禁認為,即使過程很緊張,能幫上她的忙實在是太好了。
砰!
說真的,這比上場比賽還要緊張,也比普通的鍛煉還來得累,但結果卻讓一輝感到相當值得。
砰!
或許以教學為職也是一條不錯的路——
砰、砰,砰!!
「……那個、史黛菈?」
「什麼事啊?劍術博士。」
「從剛剛開始,就有一股很大的風壓往我這里吹來。」
一陣陣的風壓忽然不斷從身旁直擊一輝的臉部,令他不得不正視風壓的發生來源。
而風壓的來源,正是史黛菈。她正一臉不愉悅的表情,用力揮著〈妃龍罪劍〉。
「那還真是失禮了。我一看到有變態拿教劍術當借口,跑去摸女孩子的大腿,忍不住怒從中來,不小心連劍招也跟著亂掉了。機會難得,你何不也來矯·正·一·下我的招式呢?」
「唔、我、我知道了。」
史黛菈霸道無比的魄力,逼得一輝只能傻傻點頭。
(……我實在是不想對史黛菈的劍術太多嘴啊。)
畢竟史黛菈的劍術,是以力量掃除敵人的「強者之劍」。
而一輝的劍術是以技巧取勝的「弱者之劍」,兩者從根本上的走向就差異太大。
自己一旦隨便插手,感覺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不過既然都答應了,一輝也不想在史黛菈的怒火上加油。
雖然一輝覺得有點勉強,但還是認真凝視著史黛菈揮劍的動作,絲毫不敢大意。
(……咦?)
乍看之下,史黛菈揮劍的動作是雜亂無章,但是一輝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揮劍時,腳尖、膝蓋、腰部,一連串的動作銜接流暢,不存在任何一絲多余的力道。
或許史黛菈自己的確是亂揮一通,但是她超人般的運動神經,無意識地控制她的動作,協調所有的關節、肌肉,作出最適當、不浪費任何力量的姿勢。她會被評價為最高(A)等級,果真名副其實。
一輝並沒有自傲到敢去挑剔完成度如此之高的藝術品。
「真不愧是史黛菈,憑我的能力,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
「為什麼啦——————————!!!!」
「嗚哇!我明明在稱贊你,為什麼你要生氣啦!?」
「你管我!!大笨蛋——————————!!!!」
即使一輝的眼力在劍術上,有如照妖鏡一般無懈可擊,但是用在觀察女人心上,根本派不上用場。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眼力的擁有者,腦中只有戰鬥一直線。
◆
「什麼嘛!他老是偏心那個學姊!」
史黛菈瘋狂追打一輝一番,這才走回設置在廣場上的休息處,怒氣沖沖地坐在長椅上。
珠雫正坐在別張長椅上,訓練魔力控制。她見史黛菈氣得鼓起臉頰,則是傻眼地這麼說道:
「哥哥該不會是不想碰你那雙粗——到不行的腿呢?」
「你、你那個『粗』字不需要拖那麼長啦!我的腿只是比較有肉一點而已!才沒你說的那麼粗!有什麼辦法嘛!我可是有在鍛煉耶!」
史黛菈聽見珠雫誇張到不行的評價,不得不高聲抗議。珠雫則是一臉滿不在乎,還用黏土作出與一輝相似的模型。
那模型跟一輝真的很像。太帥了,史黛菈也想要一個。
「哎呀哎呀,你也不需要這麼激動。史黛菈的等級比綾辻學姊高太多了,所以一輝才沒辦法指導你嘛。」
「唔——」
有棲院的安慰正中紅心,而史黛菈心底也接受這項事實。
實際上自己根本不需要一輝的指導。
——但是重點才不是這個。
戀人在自己面前亂碰其他異性的肌膚,史黛菈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難道,我其實心胸很狹窄嗎?)
如果自己也去亂摸其他男人的胸膛或是上臂,一輝也會像這樣不開心嗎?
(等等!我在亂想什麼?怎麼能做這種像是背叛一輝的事!絕對不行!只、只有一輝喔!我如果要亂摸的話只能摸一輝啦!別人絕對不行!)
史黛菈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全身不對勁。
史黛菈將毛骨悚然的邪惡妄想趕出自己腦內後,向珠雫這麼問道:
「那個……珠雫沒關系嗎?」
「你是指什麼沒關系呢?」
「我是說……一輝亂摸別的女孩子之類的。」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呢。綾辻學姊只是想跟哥哥學劍不是嗎?她跟某只母豬不一樣,並不對哥哥有什麼不良想法。那我也沒必要對她亂吠一番吧?又不是瘋狗。」
珠雫答道。她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從包包拿出田○的壓克力顏料,開始幫黏土捏成的一輝模型上色。她的技術猶如工匠般靈巧,但這件事好像跟訓練沒什麼關系。
「你明明老是對著我亂吠,哪來的臉這麼說。」
「就是這張臉。」
珠雫用兩手食指拉開自己的嘴巴。
這張臉實在很令人不爽。
「史黛菈同學,你應該是誤會我了。」
「什麼意思?」
「你似乎是認為我想獨占哥哥,但你根本是大錯特錯。我的愛才沒有那麼自私又庸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哥哥的幸福。如果哥哥能得到幸福,就算他身旁的人不是我,那也沒關系。只要哥哥身邊的那個人能帶給哥哥幸福,不背叛哥哥,不讓哥哥傷心,我就會衷心祝福她。」
珠雫這番告白,出乎史黛菈的意料之外。
她一直以為,珠雫單純是以女人的身分愛著一輝。
「不過,我不認為除了我以外,有別人能做到這件事。」
珠雫對著史黛菈拋出挑釁般的笑容,視線又再次回到在廣場上進行互格練習的一輝與絢瀨身上。
「綾辻學姊來了之後,哥哥看起來相當樂在其中。畢竟不論是我,或是其他學生,都沒有強到可以讓哥哥進行具體劍術的教學;而史黛菈同學又沒有弱到要向哥哥學劍,哥哥或許多少會覺得不滿足吧。這樣宛如熱血教師的哥哥,真的是既可愛又可靠。所以我甚至想對綾辻學姊道謝了呢。」
「……珠雫真的好成熟,明明個子很小。」
「不如說是你各方面都很大,卻只有個性像個小孩子吧。還有你的腿太粗了。」
「我的腿才不粗!!是你的腿太細了啦!!」
——只要一輝能得到幸福就好。
的確,一輝如果覺得幸福的話,史黛菈也會很開心。
但是史黛菈還是忍不住會這麼想。
她希望最能帶給他幸福的那個人,會是自己。
……但是現實很殘酷的。
自從兩人交往之後,只要一輝待在旁邊,史黛菈就會不自覺感到緊張,根本沒辦法做些像是戀人會做的舉動。
尤其是晚上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更是誇張。
她光是跟一輝對上眼,背脊便是一陣酥麻,根本不敢看他的臉。
一輝或許是顧慮到自己,也絕對不會越過雷池一步。
史黛菈其實並不討厭這種,仿佛有些折騰人的時光。
雖然她會覺得心癢難耐,很令人害羞,但光是意識到兩人單獨在一起,她的內心也感覺到一陣暖意。
但是……她的心中也有種欲望,希望兩人能進展到下一個階段。
而且她也聽說,讓男人忍太久會被討厭。
『這一個月,我們幾乎沒做過什麼像是戀人會做的事。那還不如回到以前的關系,這樣比較好。』
(……我絕對不要這樣。)
她光是想像這種場景,就害怕到快哭出來。
萬一想像成真,她根本無法忍受。
但是,可以由女性來提出這種要求嗎?
會不會被一輝認為是下流的女人,被他討厭呢?
好像不管史黛菈怎麼做,都只想得到最壞的結果。但是最慘的是,即使是一輝主動提出要求,她也沒自信自己能坦率的回應。
她太了解自己有多麼倔強了。
到時候一定會說皇女不該怎樣怎樣,找一大堆借口之後逃之夭夭。
「唉…………」
她明明能輕易闖進對手的劍陣之中——怎麼一說到要主動撲進愛人的懷里,就有如難以上天似的。
這世界上的情侶,或是父皇跟母後,到底是怎麼跨過這個障礙的?
大家都太勇敢了。
史黛菈眺望著染上夕陽的天空,一邊胡思亂想,眼前不禁一片朦朧。
(唉…………好想接吻喔……)
她又嘆了一口氣。這一個月內她到底嘆了多少次氣了?
破軍學園壁報
角色介紹精選 文編·日下部加加美
有棲院凪(NAGI ARISUIN)
■PROFILE
班級:破軍學園一年一班
伐刀者等級:D
伐刀絕技:光影密道
稱號:黑薔薇(Black Sonia)
人物簡介:擁有男性身軀的少女
攻擊力:E 防禦力:D 魔力量:D 魔力控制:C 體能:C 運氣:D
加加美鑒定!
身高超過180,外貌帶點憂愁感的視覺系帥哥!實際上卻是個人妖!但是認為「這樣才好」的女性粉絲也大有人在!總覺得他比普通的帥哥還容易相處!各位想受歡迎的男生們!不如朝著大姊系男子前進也不錯喔!?※但這招只限帥哥使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逢魔時刻
『我們明天去遊泳池吧。』
昨天一輝輕松得到代表選拔戰的第十勝,他在臨走之前,這麼對絢瀨說道。
他並不是要去玩。
絢瀨自己可能沒發覺,但她與一輝一同鍛煉數日,身體確實累積了疲勞。
尤其是經過一輝矯正姿勢後,她必須使用到不常使用——也就是至今並未鍛煉到的部分肌肉,疲勞更是加倍。
於是一輝決定,今天要讓她的身體充分休息。
而一輝知道休息日時,有個最適合的鍛煉項目。
今天則是為了進行這項鍛煉,才要前往遊泳池,不過——
「……史黛菈也要去啊?」
到了早上,一輝在校門前等著絢瀨,他的身旁站著的正是史黛菈。她身穿一襲涼爽的白色洋裝,非常適合現在的初夏時節。
「這是當然的吧。要是我不盯緊一點,一輝又要對學姊性騷擾了。」
「我才沒有性騷擾學姊。」
「騙人,你最近不是才做過。普通的教劍術,怎麼會去摸女孩子的大腿內側?」
「我已經說過了。那是為了矯正架勢,逼不得已才這麼做啦。我光是註意有沒有教錯,就緊張得不得了,根本沒辦法起什麼怪念頭啊。」
這幾天,史黛菈的心情不是很好。
就算遲鈍如一輝,也知道她在氣什麼。
因為她認為……自己老顧著絢瀨。
但一輝自知理虧。要是史黛菈跟別的男性走太近,不論其中任何理由為何,一輝自己也會不高興。
因為她是一輝的女朋友。
一輝了解史黛菈的心情,但是——
「史黛菈,我對綾辻學姊真的沒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有這點,我希望你能信任我。我只是本著同為劍士的身分,給綾辻學姊建議而已……畢竟不管是誰,都會有希望他人幫助的時候。」
至今為止,一輝都不曾獲得別人的幫助。
本該幫助他的那些大人,全都成為一輝的敵人。
因此,若是有誰在他眼前碰到障礙,他希望能幫助他人跨過那條障礙。
一輝一直只身走到現在,他比誰都清楚其中的艱辛。
「我會想幫綾辻學姊一把,只有這個原因,絕對不是因為對她有好感。我可以為此發誓,因為……因為我喜歡的只有史黛菈一個人而已。」
「……一輝…………」
聽見一輝如此告白,史黛菈雙頰不由得染上一片紅暈,擡頭看著一輝。
緋紅的雙眸中,搖曳著些許不安的光彩。
是的。史黛菈當然很清楚。
一輝對絢瀨不曾抱有一絲多余的感情,她的擔心是白費力氣。
她喜歡上的這個男人才沒有這麼輕浮。
但是,她還是感到不安。
原因就在於,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只有口頭的約定而已。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行為能夠證實這項約定。
此時,史黛菈的雙唇顫動,像是在索求什麼。
一輝見到那粉色雙唇的形狀,仿佛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原來如此。只要他現在做出行動,證明那個夜晚的話語不是空頭支票,她就能更加地相信自己。
(我也…………)
現在的一輝有如一只蜜蜂,被花朵的蜜汁吸引而來,漸漸靠近史黛菈的雙唇——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找泳衣找太久,不小心遲到了!」
「「嗚啊啊啊啊!?!?」」
「嗯?你們兩個人怎麼叫成這樣了?簡直像是情侶被抓到正在偷情一樣。」
((嗚哇,這比喻太神準了!?))
絢瀨敏銳的猜測令兩人不禁冷汗直流。
「沒、沒沒沒事啦!對吧一輝?」
「嗯!綾辻學姊突然搭話,我們才嚇了一大跳而已!」
「…………?」
絢瀨則是看著兩人慌張的模樣,疑惑不已。
看來她似乎不太相信。
因此一輝刻意蒙混過去,馬上帶著兩人出發。
太危險了。
以史黛菈的立場來說,兩人交往根本是轟動世間的大緋聞。
以後就算要親熱,也要慎選場合才行。
(……不過剛剛那樣的氣氛,太可惜了。)
自那一晚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沒有像剛才這樣自然。
如果絢瀨能再晚一點到,或許兩人都能順勢踏出下一步也說不定。
一輝一想到這里,不免在內心嘆氣連連,他竟然讓這個機會溜掉。
◆
破軍學園的校地寬廣,當然也有設置遊泳池。
校內設有全長超過一百公尺的遊泳池,而且是兩座。
但是這天,第一泳池正好時逢例行清潔日,第二泳池則是出借給破軍學園理事長,同時也是原King Of Knights(KOK)世界排行第三的新宮寺黑乃進行特別講座。
因此三人來到學園外圍的運動中心里的一座室內溫水遊泳池。
男人的事前準備總是比女孩子來得快。
一輝換好黑紅相間的泳褲,便先走到池畔等待兩名女孩。
而當一輝抵達的幾分鐘後,史黛菈和絢瀨也各自換好泳裝,來到泳池邊。
絢瀨的泳裝就如同她怕羞且認真的性格,是能直接當成運動服的兩件式泳裝,看起來相當方便行動。雖然整體少了點誘人氣息,但自幼練劍塑造出來的肉體,衍生出健康清爽的魅力。
但更加引人註目的……則是走在她身旁的史黛菈。
史黛菈的泳裝和一輝之前在浴室看到的不同,是綁著黑繩的比基尼。
她的泳裝比絢瀨誇張許多,布料明顯比普通的比基尼少很多,她每走一步,宛如白桃般的傲人雙峰便隨之搖晃,讓一輝不免擔心,她的乳房是否會直接跳出泳衣之外。
不只是雙峰,她充滿魅力的纖腰也令人不得不吞口唾沫。
日本人少見的緊實翹臀,以及延伸雙腿而下的美妙輪廓更是耀眼奪目。明明她的臂力如此驚人,到底是怎麼維持如此柔軟且甜美的身體線條?
就算以一輝的眼力,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太神秘了,這根本是作弊。
而她的走路方式,更將她的魅力提升一個層次。
或許是因為史黛菈身為皇族,受過禮儀訓練,她的步姿相當漂亮,簡直像是巴黎時裝秀的模特兒。
(史黛菈……真的很美啊。)
一輝忍不住贊嘆出聲。不、不只是一輝。就連在池畔休息的遊客,正在泳池里遊泳的人也停下動作,被這名突然出現的異國美少女奪去目光。
史黛菈曾經接受媒體采訪,或許其中也有人認得她的臉也說不定。
而史黛菈就在集周圍的視線於一身的情況下——
「久等了。果然男生還是準備得比較快呢。」
向一輝搭話了。
剎那間,一輝突然感受到仿佛萬箭穿心般,飽含殺氣的視線戳向自己。
『嗄!?餵餵餵,那兩位美人都是那個男人的同伴嗎?』
『騙人的吧……那麼可愛的女孩子,為什麼會跟那麼不起眼的家夥……』
『餵餵,這個國家的已婚率可是每年下降喔!這種行為不可原諒啊!』
『混蛋!我要幹掉他!』
(我今天搞不好會因為不明原因溺死也說不定……)
一輝冷汗直流。而另一方面,史黛菈則好奇地環視整座室內遊泳池。
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之後,一輝也不太意識到史黛菈的身分。但史黛菈終究是一國的公主,她應該是第一次來到平民的室內遊泳池。
這座遊泳池比起學園內的泳池稍嫌狹窄,僅有五十公尺。
且分為長泳區及戲水區,中間以止泳繩區分開來。
時節才進入六月,遊客也不太多。
「還挺大的嘛。」
「法米利昂同學是公主吧?你的老家也有這樣的泳池嗎?」
「沒有呢。如果是澡堂的話,的確是有這麼大。」
「哇啊!好厲害!真有錢!」
「我說的是僕人用的大澡堂,皇族用的浴室還要再小一點。這麼大的澡堂只有少少幾個人用,感覺太寂寞了。」
一輝仔細一想,史黛菈的生活常識跟一般人沒有太大差異。
頂多是她看到即溶咖啡的時候,吃驚了一下而已。
不過法米利昂皇國算是小國家,或許連皇族的生活也是意外樸實。
「但是太好了。之前聽說日本的泳池會像是『擠沙丁魚』一樣,我還在煩惱萬一碰到了該怎麼辦。現在人這麼少,看來是白擔心了。」
「畢竟現在也不是真正的遊泳季節。」
「這樣就不用顧慮旁人,可以大玩特玩了!」
史黛菈興奮不已地拿出海灘球。
「呃,我並不是來玩的。」
「咦——那你們來遊泳池幹麼?」
「史黛菈才是,你為什麼要跟來啊……」
「唔——我難得都帶來的說~」
「……我知道了。那就訓練結束之後再來玩吧,現在先把球收起來。」
「沒辦法……之後一定要玩喔。」
史黛菈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海灘球遞給一輝。
看來史黛菈真的是打算來玩的。
奇怪,一輝明明告訴她今天是要來遊泳池訓練……
「話說回來,黑鐵同學,今天要做什麼訓練呢?還是要遊泳嗎?」
一輝則是搖頭否定。
「不,雖然我剛剛一直強調訓練兩個字,但其實今天的訓練,並不像字面上那樣繁重。而且這幾天下來,身體也差不多感到疲累了。」
「那要做什麼呢?」
「簡而言之就是,什麼都不做。」
「咦?」
「只要像水母一樣,在水中漂來漂去就好。」
「這、這樣也能當成訓練嗎?」
「可以。」
一輝肯定地說道。
「首先,這麼做理所當然地可以鍛煉肺活量。戰鬥中一旦發生亂鬥,這可是無氧運動,肺活量少的那一方一定會先達到極限,導致敗北。肺活量與肌肉、體力相同,是我們劍士相當重要的能力之一……不過今天來說,肺活量算是附帶的訓練。」
而這項訓練,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你試一次就知道了。在水中能更加貼近自己。」
「…………?」
絢瀨應該聽不懂一輝的意思。
絢瀨的頭上仿佛冒出了問號,微微歪頭。看起來有些可愛。
「你試試在水中什麼也不做的漂著,將站立的力氣,為了理解眼前一切景色的意識,全都拋到一邊,只是單純感受自己的體內。我希望你能聽聽看自己的聲音。」
「……雖然搞不太懂,不過我試試看。」
雖然絢瀨聽到最後,還是搞不清楚一輝究竟想讓自己做些什麼,不過她沒道理質疑一輝。
她聽從一輝的指示,深呼吸一口氣,便將身子沈入水中。
(像絢瀨學姊這樣通曉劍術的人,只要試過一次,就能理解這項練習的意義。)
以她的肺活量來看,至少三分鐘以內她都不會浮起來。
「那我先把這個海灘球收到櫃子里去,放在這邊挺礙事的。」
一輝趁著這段時間,把史黛菈帶來的海灘球收到一邊去。
◆
一輝一走開,史黛菈也突然感到無聊。
史黛菈跟絢瀨沒有什麼共通點,她也不懂絢瀨的劍術。
所以兩人之間沒什麼話題。
而且此時若是找她閑聊,反而會打擾她訓練。
(好無聊……)
史黛菈實在太閑了,所以就按照一輝對絢瀨的說明,跟著進行這項訓練。
她深吸一口氣,潛進水中。
這一點都不難過。
史黛菈的肺活量遠遠超越一輝。
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潛在水中十分鐘以上,根本是超人般的境界。
(………………好安靜。)
雖說遊客很少,卻不是完全沒有人。
遊泳池中回蕩著其他遊客拍打池水的聲響,以及孩子們的喧鬧。
但是水中(這里)卻沒有任何聲音。
仿佛遠離了池面,遠離了世界本身。
但是另一方面……耳邊能聽見自身的脈動。
脈搏的聲音,血液的流動,從腦髓奔走到末端的神經軌跡。原本在水面上被雜音遮蓋住的一切,在這個隔絕雜音與雜念的世界中,都顯得更加的純粹,更容易辨識。
『在水中,能更加貼近自己。』
這就是一輝想表達的意思。
而一旦到達史黛菈的境界,這點小事不用說出口,她也能體會得出來。
整個意識仿佛都沈浸在自己的身體當中。
只要能理解這種感覺,便能萌生出足以「控制己身」的意識。
以揮劍這個動作為例,單純「揮動持劍的手」和「真正的揮劍」就有很大的差別。有意識地從拇指指尖帶動所有動作,傳遞神經訊息,伸縮肌肉。這些行為所形成的威力與靈活度都會大大的不同。而要做到如此細微的控制,必須相當理解自己的身體構造。
而絢瀨並沒有完全理解自己的身體。
如果她做得到,就不可能以不自然的方式去運作自己的身體。
因為那樣的她,能完全認知到自己的身體有哪邊太過勉強,或是做了多余的動作。
之前絢瀨的動作突然變得俐落,是因為一輝依照她當天的身體狀況,調整她的架勢。但是人的身體狀況每天都會有所變化,絢瀨必須能時時刻刻盡全力調節自身的狀態,這才算是自己的實力。因此,這項訓練對絢瀨來說是非常有效的。
但史黛菈並不需要這項訓練。她早就充分鍛煉到,根本不需要「刻意」作這種程度的自我控制。因此,她就連幾天前那樣隨便揮劍,都能無意識地調整到最佳的姿態。
(不過……這樣還是不夠。)
她擡頭看著水面,喃喃自語著。
史黛菈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比誰都嚴格、認真鍛煉自己。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完全控制自己。
但是她錯了。
一輝的〈一刀修羅〉——這才是極限中的極限。
自己還沒到達這個境界。
她沒辦法像他一樣,完全掌控自己,並且在一分鐘內使盡全力。
因此在體術上,史黛菈比一輝略遜一籌。
即使史黛菈的肺活量、臂力,甚至是爆發力,一切的體能都遙遙領先一輝,她卻仍然輸給一輝。
因為他們的生存方式,每分每秒的密度,是完全無法比擬的。
硬要打個比方的話,就是一輝明明站立在地面上,卻仿佛是生存在深海之中,而且是遠比史黛菈所處的水中更加深入,所有聲音及光亮都無法抵達的深邃海底。
(那就是一輝的世界……)
如果自己也能踏進那里,或許能找到現在自己尋覓不著的事物。
史黛菈緩緩閉上眼睛。
從水面延伸而下的光亮熄滅,只留下身體內部產生的聲響,輕輕敲打耳膜。
這里只有自己。在這片沈默與黑暗中,由光芒描繪著自己的形狀,組成一幅幻影。
還不夠,還不夠深入。
於是史黛菈更加深入探索。
更深,還要更深。她將手伸向那遙遠深邃的意識之海,〈無冕劍王〉所居住的領域之中——
「話說回來,法米利昂同學跟黑鐵同學正在交往嗎?」
「咕嚕嚕、咳啊啊啊!?」
史黛菈溺水了。
◆
「好痛、鼻、鼻子塞住了……咳呵!咳咳!」
史黛菈含淚捂著鼻子,一邊懊惱自己能力不足。
沈浸在意識深處,居然還聽得到聲音,這表示自己修行還不到家。
這樣怎麼可能到達一輝所在的深海之中?
(……如果是一輝,憑自己的意誌去遮蔽視覺或聽覺,根本是輕而易舉吧。)
他就是能像這樣完全掌握自己,並且操控自如,才有辦法作到〈一刀修羅〉這種特技。
史黛菈再次體會到,自己的目標有多麼遙遠。
「對、對不起,法米利昂同學。你沒事吧?」
「唔、嗯,沒事……」
「不過看到你反應這麼大,果然……」
「唔、怎、怎怎怎、怎麼可能啊!堂堂法米利昂皇國的第二皇女、怎麼能跟那、那種平民交往……」
「你們真的沒有在交往?」
「這是當然的啊!」
「那我就可以向黑鐵同學告白啰?」
「什麼!?」
史黛菈忍不住驚叫失聲。
「等、等一下!學姊不是只想跟一輝學劍而已嗎!?你明明之前說過對他沒有什麼奇怪的想法!」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不過你想想看,黑鐵同學非常彬彬有禮,又很帥,甚至連我這種疑似跟蹤狂的人,他都願意幫忙……他明明年紀比較小,卻很成熟,教學的時候也很溫柔。他毫無疑問就是我理想中的對象。最近我也能看著他的臉好好說話了,既然他還是單身,幹脆我今天就對他說喜——」
「不、不行————!」
史黛菈忍無可忍,出聲大吼打斷絢瀨。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一輝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不行——!!!!」
史黛菈像是小孩子在耍賴似的,兩手用力拍打水面,水聲大響。
她一點都不想聽到自己以外的人,對一輝說「喜歡」這兩個字。
史黛菈故意用水聲打斷絢瀨的話,並且眼眶泛淚瞪著她。
「果然啊——」
絢瀨卻一臉狡詐的邪惡笑容,史黛菈這才發現自己中計了。
(完、完蛋了——!)
「剛剛在集合的時候,你們之間的氣氛實在太好了,我就想該不會是這樣,果然如我所想。」
「唔呃呃……沒想到學姊居然會像加加美一樣,設圈套釣我上鉤。我還以為你會更笨一點。」
「法米利昂同學也很失禮呢。」
「被人這樣陷害,要我不失禮都難……你一定要保密喔。萬一給一般大眾知道還挺麻煩的。」
「這我明白。畢竟法米利昂同學很有名。」
「……不過,你剛剛的話全都是騙人的嗎?」
絢瀨毫不遲疑的點頭。
「我的確認為黑鐵同學是個不錯的男人,不過我並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他有意思。黑鐵同學願意包容我的任性,毫無保留地教我劍術,我如果還別有意圖,就是背叛黑鐵同學的好意了……不過,雖然我隱約有發覺,果然是這樣——啊啊,真羨慕啊。我也好想談戀愛。」
絢瀨雙手捧著泛紅的臉頰,仿佛是懷抱夢想的少女一般,雙眸閃閃發亮。
史黛菈見到她的神情,大感意外。
「我還以為學姊很討厭男人呢。」
「這誤會可大了。我超喜歡男人的。」
「學姊,這種話可不能在這種場合說啊。剛剛至少有六個人起反應了。」
「總之我可不是討厭男人喔。倒不如說是因為太過意識到男人的存在,才會這麼害羞。照我的室友的說法,我應該是悶騷的樣子。」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大方承認自己是悶騷。)
「啊啊、真好。我好想談戀愛啊……」
「那就談啊。」
「不、不行不行!雖然我很有興趣,可是我還不夠成熟啊。如果跟男孩子交往的話,一定會害羞至死的。我只能靠漫畫或小說解悶。」
「這體質真麻煩。」
「是說,你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會做什麼色色的事情嗎?」
「嗚噗!」
突如其來的一記剛速球(Bean ball),敲得史黛菈頭昏眼花。
「你、你你你突然間問了什麼啊!」
「我只是非常好奇真正的情侶會是什麼樣子而已啦!」
絢瀨雙眼發亮質問別人隱私的模樣,令史黛菈聯想起班級里的某位記者少女。
絢瀨一本正經的劍道少女形象徹底崩毀。
眼前的她跟隨處可見的女孩一樣,只是個喜歡八卦的女孩子。
「當然不會做啦!我們又還沒結婚,太早了啦。」
「是這樣嗎?少女漫畫里面很多那種劇情耶,里面的角色就算沒結婚也照樣做色色的事,所以我還以為真的是這樣。」
「咦、真的假的!?對一般大眾來說,婚前性行為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你問我這個沒男朋友日數=年齡的人,我也沒辦法回答你喔。」
雖然很悲哀,但的確是如此。
「不過從你的口氣聽來,法米利昂同學很想跟黑鐵同學做色色的事啰?」
(這、這個人真的很直球耶!)
但史黛菈也認為,既然絢瀨都知道這麼多了,再隱瞞也沒用。
而且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能跟別人談談,心中的不安也能緩和也說不定。
史黛菈沈進水中,喃喃自語般地吐露心聲。
「雖、雖然不是說想到那個程度……但是我也是想做點戀人之間會做的事嘛……」
「那就跟黑鐵同學說就好啦?」
「……辦得到的話,我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為什麼?」
「因為……如果由女孩子來要求那種事,不是顯得很不知羞恥嗎?」
「會嗎?我覺得會想跟戀人卿卿我我,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啊。戀人之間不想親熱才奇怪吧?」
(……咦?)
被第三者這麼一說,史黛菈才驚覺可能是如此。
會想跟喜歡的對象更加親近,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這跟是男是女有什麼差別……不對。
「但是這種事見仁見智吧……感覺女生這麼急性子,會被人當作色女什麼的,說不定會被一輝討厭……」
「假設這種事是見仁見智,或是法米利昂同學急性子。但是法米利昂同學真的認為黑鐵同學會因為這種程度的事就討厭你嗎?他有這麼薄情?」
「當、當然沒有!」
「那就沒問題了嘛。」
「可是…………唔?」
的確,事情正如同絢瀨所說,毫無反駁的余地。
史黛菈不禁感到疑惑,為什麼這麼簡單的答案,她卻遲遲沒有發覺呢?
愛情是盲目的,就是這種感覺嗎?
而絢瀨則是望著史黛菈:
「與重要的人一起相處的時間是很珍貴的,你要好好珍惜。我們生而為人,生命是有限的,你沒辦法知道離別何時會找上你。」
她輕輕嘆道。在那成熟的眼神之中,隱約透著淡淡的哀愁。
「……我現在才第一次發現,學姊其實比我年長呢。」
「順帶一提,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我覺得黑鐵同學應該也很想跟法米利昂同學親熱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法米利昂同學剛到的時候,光顧著看遊泳池的設備,所以你都沒有發現,那時候黑鐵看你的眼神好A,一副色瞇瞇的表情,看起來很好笑喔。」
「~~~~~~!」
太失敗了,這是遺憾終生的大失誤!她超想看的。居然錯過這種場面,她會後悔一輩子。
史黛菈後悔到捶心肝,而就在此時——
「咦?綾辻學姊已經憋不住氣了嗎?」
一輝已經放好海灘球,走回來了。
「不是,我只是在跟法米利昂同學聊天而已喔。」
「是這樣啊。結果怎麼樣?讓自己的意識在體內流動,有抓到這種感覺嗎?」
「嗯,我已經了解這項訓練的意義了。所以我想一個人集中精神一下,我可以先去遠一點的地方待著嗎?」
「當然可以。」
「然後我聽法米利昂同學說,她有重要的事想跟黑鐵同學談談,你跟她聊一下吧。」
「嗄啊!?」
史黛菈沒想到話題會突然拉到自己身上,嚇得她發出悲鳴般的叫聲。絢瀨則是——
『我最近老是獨占法米利昂同學的男朋友嘛。這就當作是我的賠罪吧♪』
她居然拋完媚眼後,就以莫名飛快的速度遊泳離去。
(我不需要這種賠罪啦————!!)
◆
絢瀨離開後,一輝與史黛菈兩人走向設置在泳池畔的長椅。
「所以你說重要的事,是什麼事呢?」
「………………呃……」
史黛菈並沒有馬上回答。
她只是紅著臉,低頭默不作聲。
但也不能怪她。
雖然方才絢瀨用道理硬是說服了她,但到了最後,這種問題並不是用道理就能解決的。
為什麼她會認為說出「自己想做些像是戀人會做的事」這種要求,會被一輝討厭?
為什麼她沒有發現,一輝根本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討厭自己?
直到史黛菈看著一輝的臉,她才真正明白原因。
理由非常單純,簡而言之就是——她很害羞。
所以她才裝作沒發現,隨便找借口,將問題一拖再拖。
並且擅自期待「一輝會應該主動開口吧?」
本來就是這樣吧!居然要她自己跟一輝要求「吻我」……
(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太丟臉了啦——!!)
「……史黛菈?」
「啊、抱、抱歉!重要的事啊、呃……」
她被絢瀨搞得毫無退路,現在至少要隨便說些什麼……
「泳、泳裝……對了!你覺得我今天的泳裝、怎麼樣……」
「當然非常適合你。史黛菈的身材很棒,真的很適合這種泳裝。」
史黛菈硬擠出問題來拖延時間,而一輝則是回答得非常幹脆,毫不害羞。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溫柔。
但是這一點,讓史黛菈覺得不太對勁。
是因為她先從絢瀨那邊聽到,一輝見到自己的泳裝時,一副色瞇瞇的樣子嗎?
但如果真是這樣,他會回答得這麼平淡嗎?
有種他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的感覺。
「……實際上,我也有重要的事想跟史黛菈談談。」
「一輝也是?」
真意外。到底是什麼事?
難不成一輝也想問自己覺得他的泳裝如何嗎?
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回答?史黛菈當然是覺得一輝不論穿什麼都很好看。但是她有可能坦率地說出口嗎?這才是大問題——
「我覺得,那個、我們這樣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咦……」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一個月,我們幾乎沒做過什麼像是戀人會做的事。所以我有點在意……」
一輝的話語,令史黛菈感覺胸口附近的體溫瞬間降低五度左右。
『這一個月,我們幾乎沒做過什麼像是戀人會做的事。』
這句話,正是史黛菈最害怕聽見的話。
光是想像這句臺詞,就令她怕到發抖。
而現在這句臺詞,卻來自她的戀人口中。
同時,她的身軀宛如被冰水漸漸滲透一般,她終於明白一件事。
(一輝果然……不滿足於現在的關系。)
即使如此,她還是讓他一直忍耐,而且是長達一個月之久。
(他……對我感到厭煩了吧。)
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輝身邊有珠雫,而且還有一位雖然年長,外表卻相當美麗的徒弟。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可愛的女孩子。例如日下部,或是班上的女同學們。
一輝的周遭圍繞著一堆仰慕他的女孩子。
他不可能一直守在一個不願意給他碰、驕傲自大的女孩子身邊。
「……所以,我想談談我們兩個人之後該怎麼做。」
不要。
她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那還不如回到以前的關系,這樣比較好。
她一點都不想聽到這句話。要是一輝再說任何一句,她一定會崩潰。
所以,史黛菈——
「說、說的也是!其實我想問的不是泳裝,是這件事啦!」
她撇開頭,音量刻意上揚打斷一輝的話。
「果、果然還是不太行吧!皇女跟平民的戀愛什麼的,地位差太多了!比起連手都不給握的女朋友,一輝還是比較喜歡像學姊那樣,願意讓你碰大腿或是屁股的女孩子吧!」
「嗄、嗄啊!?等、等一下,史黛菈!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啥麼、你、你不是要談分手嗎?像我這種女人,根本不願意做什麼戀人會做的事,所以你不要我了對吧!」
「什————!?」
一輝聽見史黛菈突如其來的發言,不禁目瞪口呆。
當然,從他的角度來說,他完全搞不懂為什麼史黛菈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我從來沒想過分手啦!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你先冷靜點!」
一輝臉色發青地說完,而史黛菈仍然撇著頭,他便伸手抓住史黛菈的肩膀。
一輝想讓她轉過頭來,但是——
「不要碰我!!」
伴隨著認真拒絕的話語,史黛菈使勁揮開肩膀上的手掌。
在那一剎那,水珠閃爍著光芒,飛舞在宛如赤紅浪花的發絲之間。
(史黛菈、她哭了嗎?)
總、總之得先讓她說出為什麼要分手。
要是連自己都激動起來,一切就完了。一輝努力催眠自己,但是——
「我如果做了什麼讓史黛菈討厭我的事,你可以跟我說,我會道歉的。拜托你。」
「……明明是一輝討厭我了吧。」
「才沒這回事!是說為什麼會變成我討厭你了?我從沒說過這種話吧!?」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啦!」
「不,你根本不懂吧!拜托你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啦!!」
「不,你一點也不冷靜!為什麼你覺得我會說那種話!其實是你討厭我了,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吧!」
狀況來得太突然,一輝也忍不住動搖了。
最愛的戀人口中忽然冒出分手兩個字,要他不動搖也難。
正因為他是真的喜歡史黛菈,才會忍不住激動起來。
他的語氣越來越激憤,漸漸轉為怒吼。
「才、才沒有!我最喜歡一輝了!」
「不對、我才是最喜歡史黛菈!」
「騙人!絕對,絕——對是我比較喜歡一輝!像我剛剛問你泳裝的感想,可是一輝根本在敷衍我嘛!反正我又不肯給你碰,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吧!學姊說看到一輝一副色瞇瞇的表情也是!那時候的一輝一定是在看學姊啦!」
「你說什麼!你根本在找碴啊!被你說成這樣,就算我脾氣再好也會生氣啦!」
「你根本已經在生氣了嘛!笨蛋!」
「那是因為史黛菈一直在胡說八道!明明最喜歡的女孩子穿得那麼誘人,我怎麼會去看別的女孩子!!」
「那為什麼我問你感想的時候,你卻那麼冷淡啦!」
「你問我感想的時候,我的確是故意敷衍掉,可是那是……其實我覺得看起來很性感,讓我心臟跳個不停,移不開視線……這種話我怎麼可能老實說出口!萬一史黛菈因此覺得我是個好色鬼,說不定會討厭我啊!而且史黛菈也是啊!你明明說喜歡我,這一個月卻連手都不肯讓我碰!」
「我也是跟一輝一樣啊!!『我想做點色色的事』這種話,女孩子怎麼說得出口啦!搞不好一輝會誤會我是個浪蕩的女孩子,我才不想讓一輝因此失望!!」
「那我們為什麼會在這里吵架啦——————————!!!!」
「我怎麼會知道啦——————————!!!!」
兩人不顧眾目睽睽的視線之下互相怒吼著。
「「……………………咦?」」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人才發現彼此間的爭執變得相當滑稽。
「那個——非常抱歉,兩位客人,這里還有其他客人。雖然搞不清楚你們到底是情侶吵架,還是在放閃光……總之,如果你們還要繼續這種莫名其妙的問答,可以麻煩你們去人少一點的地方嗎?」
「「~~~~~~~~~~!!!!」」
救生員一臉竊笑地告誡兩人,兩人的臉則是一路紅到耳朵上,而且是沸騰般的通紅。
往周圍一看,四周客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兩人身上,仿佛在看什麼珍奇動物。
「對、對不起!」
「非常抱歉~~!」
兩人飛也似地逃向五十公尺泳池旁的一處兒童泳池。
這里除了一輝兩人之外,一個人也沒有。畢竟對使用這個泳池的幼齡兒童們來說,六月還不是遊泳的季節。
兒童泳池中間設置了傘狀噴水設施,兩人走進噴水設施內側。
落下的水形成簾幕,里面的樣子沒人看得見,聲音也會被水聲蓋過。
這里發生的一切,只有彼此才知道。
這里被徹底隔絕,但正因為如此——
「一輝、那個、現在不要看我這邊……」
「嗯。我現在也不太想讓你看到臉,正好……」
現在兩人間的氣氛非常尷尬。
雖然兩人是一起逃離現場,但是剛才吵架的內容實在太過愚蠢,光是一想起來,就丟臉到沒辦法直視對方的臉。
……不過——
「那個,史黛菈。」
「…………什麼事?」
「……我們兩個人一起說看看,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好嗎?」
「…………嗯。」
爭執本身雖然相當愚蠢,卻不是毫無意義。因為…………
「「我想接吻。」」
他們已經發現,自己最喜歡的人,居然如此渴求著自己。
所以,不需要更多的話語了。
兩人傻眼似地失笑出聲,接著看向心愛的戀人。
他們不再因為害羞而錯開視線。
史黛菈擡頭看著一輝,接著緩緩閉上雙眼。
長長的睫毛前端還沾著些許淚珠,是剛才流下的眼淚吧。
一輝用指尖輕柔地拭去淚滴,並且緩緩將手掌貼上史黛菈柔軟的臉頰。
她微微一震。
在那一瞬間,史黛菈的身軀顯得特別緊繃。
柔嫩的雙頰熱燙,纖長睫毛微微顫抖著,仿佛是為有生以來初次的行為感到不安。
但她並未作勢逃開。
她緊閉雙眼,將自己交給一輝。
一輝則是為此感到欣喜,無與倫比的愛憐油然而生——
一輝漸漸靠近史黛菈。以敲打水面的落水聲為背景,在這噴水形成的水簾之中,兩人的雙唇緩緩重疊在一起。
這一吻,與其說是重疊……兩人的唇瓣只有蜻蜓點水般的接觸而已。
但是雙唇上仿佛著火般滾燙極了。
這也是當然的。朋友、家人之間或許會親吻臉頰,但絕對不會嘴對嘴接吻。
這個行為證明彼此已經是無可替代的關系。兩人從這一吻之中建立實質的羈絆,代表那一天的誓言並不是空口說白話。
「……一輝。」
「什麼事?」
「……一輝會討厭像我這樣主動索吻,有點色色的女孩子嗎?」
「沒有男人會討厭色色的女孩子。我倒是想問問……史黛菈,那個、你討厭男人用色瞇瞇的眼神看你嗎?」
「討厭。但是,只有一輝例外……」
兩人一旦踏出這一步,就不再迷惘了。
第二次的吻,比第一次更深入、更強烈。
「嗯…………」
兩人之間的親吻稍嫌拙劣,離大人的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他們還是拼命渴求最愛的彼此。
——於是這充滿混亂的一天,也成為兩人難以忘懷的回憶。
◆
三人踏出遊泳池時,天空已漸漸染上暮色。
感到饑餓的三人決定先在鎮上吃過晚餐後再回宿舍。
一輝詢問兩名女性想吃些什麼,但兩人並沒有特別意見,因此一輝帶著兩人隨便走進一間家庭餐廳。
三人各自點了喜歡的餐點。
一輝的是大份狐貍烏龍面,絢瀨則是鮭魚定食,史黛菈點了四人份綜合排餐與三份牛排。
「法、法米利昂同學的食量還真是非常非常大啊……」
「……沒辦法嘛。不吃這麼多,身體會不聽使喚。」
「明明吃得這麼多,為什麼你的體型還這麼纖細呢……我不太能接受。」
史黛菈也自覺自己是個大胃王,她雙頰泛紅,看來有些不好意思,但仍然繼續進食。
她大口大口地彌平這堆充滿熱量的晚餐。
她的身體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要驅動這樣的身體(機器),想必要耗費同等的燃料才行。
絢瀨看著史黛菈狼吞虎咽,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覺得法米利昂同學一點都不像公主殿下呢。」
「唔嗯唔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我不是在說你壞話喔。只是覺得你平易近人,吃飯的樣子跟我們沒什麼兩樣。」
「我當然也學過餐桌禮儀,不過這里並不是那種場合吧。」
史黛菈的視線緩緩掃過店內,晚餐時間的人群擠得餐廳水泄不通。
餐具與器皿摩擦的聲響,店員或客人四處行走的腳步聲,帶著孩子的父母以及孩子的哭泣聲,毫不顧慮四周人群的學生們發出低級的笑聲與說話聲——四周充滿著雜音。
一個人在這種地方舉止高貴地用餐,只會被當成怪人罷了。
「不論是餐桌禮儀或是劍術,必須視時間、場合活用自如,才算是真正掌握這項技術。」
「哈哈哈。真是慚愧。」
絢瀨聽見史黛菈指正了自己的不成熟,但她仍然笑得非常開心。
「今天真是……不,我今天也學到了很多東西。自從跟著黑鐵同學一起修行,我每天都有新的發現,也成長不少……雖然我還沒有成熟到能使用爸爸傳授給我的奧義,不過我能感覺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追上爸爸。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謝黑鐵同學。」
「這些全是綾辻學姊努力得來的。而且,就算綾辻學姊一個人獨自修練,總有一天也會發現這些,並且抵達那招奧義的境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稍稍推你一把而已,不需要這麼放在心上。」
「不……對我來說,現在知道才有用。」
「是因為你現在參加選拔戰的關系嗎?」
「沒錯,我已經三年級了,今年是我最後一場七星劍武祭。所以我不論如何都得贏得選拔戰,取得代表權才行。為了出戰七星劍武祭,為了取回被人奪走的重要事物,我『現在』非常需要這份力量……」
(…………嗯?)
絢瀨輕聲述說著。一輝忽然從她的雙瞳中,發現了一種感情,令他十分在意。
憤怒……而且不是尋常的憤怒。那是無限趨近於「殺意」,非常強烈的憎恨。
——她到底為什麼會如此的……
「哈哈,還真的咧。我還想說這長相真眼熟,果然是絢瀨啊。」
忽然從一輝身後傳來粗野的男聲,呼喚著絢瀨的名字。
「————!?」
在這剎那間,絢瀨的雙眸因驚訝而睜大。
她的視線前方,站著一名約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高大男子。
他的頭發染了色,太陽眼鏡後的三白眼中,蘊含著藏不住的猙獰。
明明是禁煙區,卻正大光明地抽著煙,胭脂色上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胸口敞開的部分露出了骷髏的刺青,那仿佛在獰笑的骷髏,壓迫著周遭的客人。
這如此顯眼的外貌,一輝有印象。
一行人進到這間餐廳時,吸煙區深處有一團人不停大笑吵鬧,感覺非常沒規矩,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我還想說最近都沒看到人,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看到你啊。哈哈——還真是奇妙的巧合。」
「餵~克勞德,你在跟誰說話啊~?」
「要去打電動啰,快點啦。」
「喔?餵餵、這不是絢瀨嗎?好久不見——」
「你最近都不來找我們玩了,我很擔心你喔~嘎哈哈哈。」
「餵餵餵,藏人在跟你說話耶,你居然敢裝作沒看見?」
「你的架子變大啦?嗄啊?」
在骷髏男之後,約有十名和他一起吵鬧,看起來像是小混混的年輕人紛紛聚到一輝一行人的餐桌前。
看來他們似乎認識絢瀨。
但是絢瀨卻始終不看向那群人,只是低著頭……咬著下唇,像是在忍耐什麼。
一輝見到她這副模樣,便決定出手。
「抱歉,你們給我的同伴造成困擾了。可以請你們離開嗎?」
「嗄啊?你這家夥什麼東西!?」
「再說蠢話,小心我殺了你啊!!」
跟班們開始挑釁一輝,但是一輝並不打算理他們,他需要面對的只有一個人。
一輝深知這件事,因此他只專註地看著那名名叫克勞德的骷髏男。
接著,骷髏男也饒有興味地瞄著一輝,問了一個奇妙的問題。
「……你是劍士吧。」
「你看得出來嗎?」
「哈!不知不覺就發現了,因為你們有種獨特的氣質。」
骷髏男說著。一輝一行人身旁有一桌正在家族聚餐的客人,他從餐桌上拿起啤酒瓶和玻璃杯:
「老兄,抱歉啦,打擾你們吃飯了。我看到熟面孔,就不自覺隨便找你們搭話了。」
他將啤酒倒進玻璃杯中,並將酒杯滑到一輝面前。
「這代表我的一點歉意,收下吧。」
「嗯,不好意思。」
雖然一輝想開口吐槽:「這不是你的啤酒吧。」不過這種時候還是別激怒他為上。
一輝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
「一輝————!!!!」
「黑鐵同學————!!!!」
就在那瞬間,骷髏男忽然舉起啤酒瓶,用力揮向一輝的後腦勺。
◆
喀啷一聲,啤酒瓶化成碎片四處飛散。
一輝遭到如此劇烈的毆打,趴倒在桌面上。
「哈哈哈——!明明是劍士,你也太大意了吧!蠢蛋!」
「啊哈哈哈,打得好~」
「不愧是克勞德,你總是這麼突然就抓狂了!」
「但我就是喜歡你這點!帥得我頭皮發麻啊!!」
跟班們見到骷髏男的惡行,群起歡呼,四周的客人則是悲鳴四起。
男子將碎掉的啤酒瓶隨手一丟,舔著舌頭取出某樣東西。
「老子最喜歡把你這種劍術小鬼揍得不成人形。來打一場吧!拿出你的靈裝!」
男子取出一把大太刀,刀刃帶著鋸齒,通體純白卻毫無金屬光澤,宛如白骨一般——這是固有靈裝。
沒錯,他披掛在身上的胭脂色上衣,正是同樣位在東京的騎士學校「貪狼學園」的制服。
這名男子與一輝一行人相同,正是伐刀者。
「你這個混蛋——!!看來你很想變成黑炭啊!!」
史黛菈見到一輝被打傷,激烈的憤怒使得她的發絲開始噴發火焰的點點磷光。
正當史黛菈張開手掌,準備取出〈妃龍罪劍〉——
「住手,史黛菈。」
一輝抓住了她的手。
一輝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緩緩坐起身:
「……不需要鬧成這樣,他只是手不小心滑了一下。」
他微笑看著史黛菈,此時,一道血痕慢慢從他頭上滑落。
「你、你在說什麼啊!?」
「我只是頭受了點傷,弄濕衣服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需要跟他打起來。」
一輝出聲制止史黛菈。
如果在這種地方拿出固有靈裝,甚至引發大亂鬥,可不是區區停學就能了事,她一定會被退學。因此一輝開口阻止史黛菈,不過——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骷髏男的跟班們卻把這個行為,當作是膽小鬼不敢與強者四目相對的行為。他們發出低級的笑聲,指著一輝瘋狂嘲笑他。
「餵餵、真的假的。他突然被打破頭,居然還能笑嘻嘻的。」
「就算他再怎麼怕克勞德,這也太沒尊嚴了吧!」
「呀哈哈哈,討厭~遜斃了!」
「哈哈哈哈——這倒是挺驚人的,你這家夥身為劍士,膽子也太小了吧。你的那玩意還在嗎?」
骷髏男朝一輝吐出下流的話語,大肆嘲諷他。
但是一輝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掛著淺淺的苦笑,打算讓這件事隨風而去。
骷髏男則是吐了口唾沫在他臉上。
「你!」
史黛菈的怒氣再次高漲,一輝則是更加用力壓制她。
事到如今,一輝仍然是不慍不火。骷髏男見到一輝的態度,露出沒趣的表情:
「哈!無聊透頂。找這膽小鬼幹架反而是拉低我的格調。餵,閃人了。」
他轉身走出店外。
「拜拜~膽小鬼。」
「你太走運了,克勞德沒興趣欺負弱雞啦。」
「真的真的,你這麼弱真是太好啦。啊哈哈哈哈!」
一行人離開後,一名裝扮像是店長的男人急忙跑到一輝身旁。
他滿頭大汗,不斷朝著一輝鞠躬。
「真是非常抱歉,客人您沒事吧!?我現在馬上叫救護車……」
「沒事沒事,店里有急救箱嗎?我想先簡單做個包紮,是否可以借用一下?」
「啊、是!我馬上拿來!」
店長聽見一輝請求,又匆匆忙忙地前往工作人員休息室拿急救箱。
店內的其他店員也為了這場騷動,前去向周圍的客人道歉。
整場騷動就在影響降到最低的情況下完美落幕。
一輝確認這件事後,便拿著手巾擦掉臉上的口水。
「…………史黛菈,你的臉好像脹了兩倍大喔。」
他對史黛菈這麼說道。史黛菈坐在一旁,臉頰像是氣球一樣鼓了起來。
「你要我怎麼不生氣啦!你居然讓那混蛋為所欲為!而且,一輝,你是故意不躲開那個啤酒瓶的吧!你在想什麼啊?」
「如果我躲開,搞不好會激怒對方。總不能讓他們在這種地方鬧事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那種小混混,一輝就算不使用〈陰鐵〉,也能打得他們哭天喊地的吧?」
「這就難說了。」
「什麼意思?」
「中間那個刺著骷髏刺青的男人,實力相當強。我不太可能空手贏過他。」
「沒錯,正如你所想。畢竟他可是去年七星劍武祭的前八強喔♪」
「「——!?」」
一位語氣異常開朗的少年突然插進兩人對話之中。一輝與史黛菈不約而同地露出驚恐的表情。
他們為什麼這麼驚訝?
這是因為聲音的主人忽然出現在兩人眼前,也就是這張散亂著餐具的餐桌上。他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兩人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氣息。簡直像是播放中的電影突然被切換成別的影片一樣。
少年有著發色偏暗的銀色亂發,以及光澤黯淡的金色眼瞳。
他的體型嬌小,乍看之下仿佛是幼稚園兒童,但那矮小身軀卻包覆著破軍學園的制服。
少年以一副宛如戴著面具般的笑容對一輝說道:
「啊哈哈☆你們真是倒楣啊,居然被他纏上了。那家夥是〈劍士殺手(Sword Eater)〉倉敷藏人,貪狼學園的王牌。他可是一條狂犬呢,不論對象是誰,只要一被他盯上就會被咬得渾身是傷……你的判斷很正確,〈落第騎士〉。」
「呵呵呵……的確是如此。」
這次伴隨著一股過於明顯的氣息,另一位演員跟著登場。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明明是待在店內,她卻戴著帽檐寬大的遮陽帽,撐著陽傘。
雖然她的眼睛被帽檐遮住,但從下巴的輪廓,以及艷麗金發所描繪出來的美麗波浪,可以想像帽檐底下的容貌是多麼端正、姣好。
她身穿一襲潔白的鐘形禮服,宛如一位貴婦人,令人眼前一亮。
不過——一輝與史黛菈一見到她的身影,卻感受到一股寒毛直豎的恐懼感。
她的裝束的確是一身潔白無垢,但是……
一瞬間,兩人仿佛看見她渾身染滿鮮血。
為什麼?一輝馬上就發現原因了。
一股過於濃郁的鮮血芬芳纏繞著她的身體與氣息,即使噴再多香水也遮蓋不住這股氣味。
而這也令一輝確認了某件事。
(……沒錯,是她本人。)
「如果你們也跟著鬧了起來,就非得由我來鎮壓在場的所有人了。」
鮮血與死亡的氣息圍繞著潔白的美人兒,她那典雅又悅耳的嗓音,有如黃鶯歌唱般地低語著。
這幅畫面實在太過詭異,令史黛菈內心警鐘大響,她壓低音量詢問一輝。
「一輝,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啊?」
「破軍學園學生會副會長·禦祓泡沫學長,以及會計·貴德原彼方學姊。」
「……貴德原!你就是那個貴德原。」
看來即使史黛菈再怎麼孤陋寡聞,也聽過貴德原的大名。
貴德原彼方,破軍學園校內排行第二的B級騎士,人稱〈腥紅淑女(Scharlach Frau)〉。
她以優秀的戰鬥力著稱,曾以學生的身分接受政府的『特別征召』,實際參與鎮壓以〈解放軍〉為首的諸多能力犯罪組織,搗毀多處犯罪組織的據點,是一名相當優秀的學生騎士。
「看來我們也不需要自報家門了……哎呀,不過明明碰到這種場面,黑鐵卻不躲不閃,你的對應實在值得贊賞。〈劍士殺手〉總是私下跑到他校私鬥,或是到處摧毀鎮上的武術道場,是相當兇暴的男人,他一旦開始搗亂,後果可就難以收拾了。托你的福,我也省了大麻煩,真的非常謝謝你。我們還真是太小看你了。」
「這麼看來,戀戀同學會輸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真不愧是〈夜叉姬〉,居然單憑一場戰鬥就能看穿黑鐵同學的資質。我們也需要修正對他的認知呢。」
「啊哈哈,說得也是……好了,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我可以幫你治療喔。」
「不,這點小傷我自己來就好。」
「好啦、好啦♪就讓學長看看嘛。痛痛、痛痛~飛走了~。」
泡沫一邊說,一邊輕輕撫過一輝的傷口。
「好了,治好了。」
皮膚的裂傷、毆打造成的腦內出血,一瞬間就完全治好了。
「什…………!」
泡沫的治療手法,使一輝今日第三次感到震驚。
傷口確實不深。一輝雖然刻意不避開攻擊,卻巧妙地卸除攻擊力道。
但即使如此,他的手法實在太過異常。
即使是魔力控制A級的珠雫,治愈傷口也需要花上些許時間。
(不,他剛才的治療方式與其說是治療,比較接近讓傷口完全消失。)
不會錯的,這絕對不是單純的治愈能力。
禦祓泡沫,稱號為〈無法觀測(Fifty/Fifty)〉,他究竟擁有什麼樣的能力?
但是他的確是不容忽視的對手——
「啊哈哈哈。我沒有參加代表選拔戰喔,你不需要用這麼恐怖的表情觀察我啦。」
「啊,非常抱歉。您明明好意治療我的傷口,真是失禮了。」
「哈哈哈,不用道歉啦。像你這樣才算是騎士的雛鳥,真是可靠。既然已經治好學弟的傷,我們就先失陪啦。走吧,彼方。」
「是,副會長。」
「你們也不要玩太晚喔。」
禦祓泡沫與貴德原彼方轉身離開餐廳。
兩人離去後,一輝看著窗邊灑落的夕陽,疲累地嘆了口氣。
(……這一晚真是好比逢魔時刻。)
總覺得今天碰見的人,全都是大人物。
但是也不能一直沈浸在離去之人的氣息之中。
一輝還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
「……綾辻學姊。」
「!」
她應該也預料到一輝會問起她的事。
絢瀨一臉尷尬地轉開視線,仿佛在逃避一輝。
但是一輝依舊開口詢問。
「你跟那群外表不友善的人們,是什麼關系?」
對方知道絢瀨的名字。
而絢瀨並不是什麼出名的騎士。
所以他們確實是私底下互相認識。
但是他們之間的關系說不上是友善。
從絢瀨的表情看來可說是一目了然。既然如此——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用勉強回答。但是……他們過來搭話的時候,綾辻學姊的態度很不尋常。如果你跟他們之間有什麼麻煩事,我或許能幫上忙。」
一輝身為她的友人,想幫她一把。
絢瀨面對一輝的詢問,有些遲疑地開口回答。
「……事情是這樣的……」
就在這一刻,學生手冊傳來的訊息聲響打斷了對話,是簡訊通知。
簡訊的警示音,同時從一輝與絢瀨的口袋中響起。
一輝疑惑了,這種時候會是誰傳訊息?當他一看熒幕,寄件人是——「選拔戰執行委員會」。
……他心中升起了非常糟糕的預感。
簡訊的內容……證實了他的預感,而且是相當糟糕的那種。
「黑鐵一輝同學的第十一場選拔戰對手已經正式決定。對手是:三年一班·綾辻絢瀨同學。」
(……時機也太差了……)
看來絢瀨那邊也收到同樣內容的簡訊。
絢瀨的表情頓時血色全失。
「那個,對不起!室友傳訊息叫我馬上回去,我要先走了!」
她突然臉色發青地開口。
這絕對是謊言。
她應該是在看見對戰通知之後,沒辦法跟一輝待在一起,太尷尬了。
「……嗯,我知道了。明天見。」
一輝察覺絢瀨的感受,並沒有挽留她。
雖然他有點在意絢瀨和藏人的關系,但既然絢瀨想先離開,就沒必要強迫她現在說。
等到她緩和尷尬的情緒之後,再好好跟她談談就好。
「…………嗯,明天見……」
絢瀨將自己的錢留在餐桌上,便留下一輝與史黛菈,快速離開餐廳。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糟,怎麼回事?」
一輝見史黛菈還沒搞清楚狀況,默默地將簡訊內容遞給她看。
「……嗚呃。」
「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吧,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對上她。」
「話說回來,學姊好像說過,她是為了取回什麼某個東西,才必須參加七星劍武祭?」
「是啊。」
「……你應該不會故意輸掉吧?」
「你覺得我會放水嗎?」
一輝反問,史黛菈則是露出安心的微笑,搖了搖頭。
「不覺得,我問了笨問題了。」
沒錯,一輝絕不會放水。
即使對手是史黛菈、甚至是珠雫,只要是比賽,一輝都會堂堂正正地戰鬥。
這才合乎騎士的禮節。不過,這種偶然只能說是惡運了。
(……雖然她說了明天見,但是綾辻學姊應該好一陣子不會來修行了。)
而一輝的預感也準確地命中了。
絢瀨從這一天開始,就不再出現在一輝一行人面前。
◆
「哎呀,不過今天那個男的,真是好笑啊。」
「哈哈、那種人才真正配稱作『弱雞』吧。」
「對啊,他被欺負成這樣,居然還笑得跟白癡似的,超——遜的。」
「別這麼說嘛,美里。他完全不反抗克勞德,很識相啊。」
「哈哈哈,說的也是。不打必輸無疑的架,這才叫聰明啊!」
宛如廢墟般的道場,正是混混們的聚會場所。少年們一邊抽煙一邊以下流的語氣嘲諷笑鬧。
而話題的內容,正是在家庭餐廳里醜態百出的那個男人。
「……呵呵,你們真的這麼認為嗎?」
藏人獨自坐在稍遠的地方喝著酒,一面眺望著屋頂破洞外的一輪明月,他忽然開口這麼問了跟班們。
「這是當然的啦。那種瘦皮猴怎麼可能贏得過你啊?克勞德。」
「沒錯,那種軟腳蝦根本不值得克勞德出手,我只靠單手就能幹掉他。」
「呀哈哈哈,不要欺負弱小啦。小心他跑去向警察告狀喔~」
嘎哈哈哈哈哈——
少年們繼續放聲大笑,仿佛看到什麼可笑的東西似的。
「哈哈……」
藏人瞥了少年們一眼,又再次收回視線。
(……蠢蛋,你們根本什麼也不懂。)
藏人想起了一輝,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神。
他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懦、恐懼。
那雙眼瞳中,只存在著有如冰霜般的冷靜。
該如何將騷動控制在最低限度?
那時的一輝只想著這件事。
自己的那一擊只是個招呼,而他根本就是故意被打到。
那男人有著如此凜冽的眼神,要躲過這種程度的奇襲,對他來說也只是小菜一碟吧。
「真是個不簡單的家夥。這麼點挑釁,他完全不當一回事……哈哈哈。」
也好。
這種等級的騎士,肯定會出戰「七星劍武祭」。
(就把他留到那時候再好好享受,到時候再徹底廢了他。)
藏人將玻璃杯的酒一飲而盡。
他品嘗著胸中這份心癢難耐,期待著許久不見的大獵物——
◆
自從絢瀨避不見面,已經過了三天。
直到比賽前一天的傍晚,絢瀨仍然沒有出現在一輝一行人面前。
史黛菈面對這種情況,有些憂郁地嘆著氣。
「結果學姊一次都沒來過了呢。」
「咦?對史黛菈同學來說,這不是如你所願嗎?綾辻學姊可是黏著哥哥學劍呢。你之前不是還對她大吃飛醋?」
「……吵死了,這個跟那個是兩回事。她就這樣不來了,我也是會覺得寂寞嘛。」
「真是任性呢……算了,這也算是你的優點吧。」
「你有說什麼嗎?」
「我說你的腿很粗。」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腿才不粗啦!」
兩人就這樣一如往常的鬥嘴,搞不清楚她們的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一輝就這樣遠遠地觀察兩人,一邊把玩著學生手冊。
有棲院的高大身影則慢慢接近一輝。
「她就一直這樣,連簡訊都沒回嗎?」
「……是啊。」
「真的?」
一輝擡起頭看向有棲院。
他的唇邊掛著沈穩的微笑……但是眼神中浮現了些許試探。
「……你懷疑我?為什麼?」
「人家當然會有所顧慮了。絢瀨學姊的事有很多不明確的地方,但她的『最終目的』非常清楚。那就是『出戰七星劍武祭』。那麼,她明天絕對不能輸給一輝。」
七星劍武祭代表將會從代表戰中,挑選出『六名』戰績最優異的選手。
從班導師折木的消息可以得知,選拔戰一人最多只有二十場。
若是以這個數字來看,一定會出現幾名全戰不敗的學生。
或許可以當作是只要戰敗一場,就再無任何出戰的可能性。
「但是她若是普通地上場,根本不可能贏過一輝。這是當然的,你們等級相差太多了。而且你曾經直接教導她劍術,她一定很清楚你的實力。那麼…………她一定會在事前做出對策。我有說錯嗎?」
「艾莉絲真的很敏銳。」
一輝聳聳肩,將原本在手上把玩著的學生手冊丟給有棲院。
熒幕上顯示著一通簡訊內容。
寄件人是綾辻絢瀨。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黑鐵同學商量,這件事只有你才幫得上忙。
希望你能幫幫我。
明天淩晨三點,我會在總校舍屋頂上等你。』
「這封簡訊是今天早上傳來的。」
「從內容看來,很可能是圈套呢。」
「哈哈……的確。但是,這不會是圈套。」
「你很肯定呢。」
「因為我相信她。雖然我只跟她相處數天,但是我知道,綾辻學姊不是這麼卑鄙的人。」
一輝眼中的絢瀨,是個認真過頭、耿直又勤勞的人。而且——
「她說過,她喜歡我的手。」
會在比賽前對比賽對手動手腳的卑劣之人,怎麼可能說得出這種話。
那種人只會嘲笑別人的努力,鄙視所有騎士對戰鬥的覺悟。
——不可能說得出口的。
「所以,我會去見她。」
絢瀨是一輝重要的朋友。而她現在說了,只有一輝才能幫得上忙。那麼,一輝怎麼能夠棄她不顧?因此一輝才能這麼肯定。於是有棲院——
「你看起來真耀眼。」
他面露苦笑註視著一輝。明明一輝近在咫尺,在有棲院眼中……卻有如遠在天邊。
「耀眼?」
「是啊,非常的耀眼呢。人家偶爾會覺得很羨慕你們,例如珠雫或史黛菈,她們能這麼拼命去愛著一個人,或是像一輝這樣,坦率地相信他人…………而每當人家看見你們,就會再次認知到人家的心靈有多麼醜陋。人家已經沒辦法像你們這樣,直率地看待人類。」
不過……有棲院的表情再次轉為擔憂,並且給予一輝忠告:
「正因為人家是這個樣子,才能發現某些事情……你就當作人家多管閑事好了。如果真有個萬一,希望你能先做好與她斷絕來往的覺悟。人類一旦掀開了外在的皮,里頭可是什麼樣貌都有。因為你的一個動搖,可能會影響到原本應有的勝利。就像〈獵人〉那時候一樣。」
「話說回來,那時候艾莉絲也給了我忠告呢。不過沒問題的,艾莉絲。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物,是絕對不會動搖的。」
一輝這麼說著,便將視線轉向與珠雫鬥嘴的史黛菈身上。
——他們要在那場奪頂之戰中,再次相會。
他和她約定好了,所以——
「不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背叛與她訂下的約定。」
「呵呵,看來人家真的多管閑事了。抱歉,說這些話會讓你感到不愉快吧。」
「我不愉快並不是因為這個……不論是在桐原同學那一戰之前,或是這次,當我遇到事情的轉捩點時,總是有位良師益友提供建議。我是因為這位好友被說醜陋才感到不舒服。就算說話的人是艾莉絲自己也一樣。」
有棲院剎那間仿佛有些遲疑,又像是很困擾似的,神情五味雜陳。
但他馬上就將這些情緒收了回去。
「呵呵,你做這種帥氣發言……人家可能會不小心愛上你喔。」
「你拿性別開的玩笑還不夠嗎?饒了我吧。」
有棲院的語氣一如往常的輕佻。
一輝也隨意回嘴,不多做幹涉。
那怕是他想要過問,有棲院也不願多談吧。
既然如此……他現在應該專註於眼前的事情。
夕陽染紅了校舍,一輝擡頭望著校舍屋頂。
明天淩晨三點……她會在那里等著一輝。
(我能夠助她一臂之力嗎……?)
◆
約定的十分鐘前,一輝不吵醒史黛菈,輕手輕腳離開房間。
由於大家都還在夢鄉之中,走廊安靜無聲,一輝悄悄通過走廊,走向宿舍外頭。
外頭月色朦朧,一輝仰賴空中灑落的青白月光,朝著校舍的窗戶前進。他已經事先打開校舍的窗戶了。
他從窗戶潛進夜晚的校舍中,鞋跟著地的聲響,回蕩在漆黑當中,久久未停歇。
這個場所平時熱鬧不已,現在卻有如死寂般的寧靜,更為它增添一絲詭異氣息。
這片萬籟俱寂之中,一輝繼續朝向屋頂走去。
一層一層地登上階梯,接著一扇鐵門出現在一輝眼前,他伸手推開鐵門。
強風忽然一股腦灌進校舍內,青白色的月光照射進來。
一輝眼前所見的屋頂景色,並不是什麼美景。
一眼望去,只有整片冰冷的水泥地板,樸實無華的柵欄遮蓋住部分的夜空,看來相當煞風景。
這片景色非常寂寥冷清。
明明進入初夏了,徐吹的風或是月光,都給人冷冰冰的印象。
而綾辻絢瀨則是身穿浴衣,靜靜背對著柵欄,佇立於這片黯淡的景色中間。
「哈啰,自從泳池那天之後就沒見面了呢,綾辻學姊。」
「嗯……明明是我拜托你的,我卻擅自蹺課,真不好意思。」
(……嗯?)
絢瀨的臉上帶著歉意,但是一輝卻從她的瞳孔中察覺一絲異狀。
這雙眼瞳雖然是凝視著自己,卻顯得黯淡無光。
仿佛是人造玻璃珠似的。
絢瀨最近漸漸習慣一輝,已經比較能直視一輝的眼睛了。雖然去遊泳池那天,她在對話中斷之類的時候不小心對上一輝的眼睛時,還是會習慣性地移開視線;不過像她這樣不善應對異性的人,這樣的反應也還算正常。
正因為如此,今天一輝才會特別在意絢瀨的視線。
在如此寧靜的夜晚,她真的有辦法這樣註視著自己嗎?
——但說是異狀,也只是很細微的異狀而已。
所以一輝並沒有特地開口詢問。
今天並不是來談這種事。
「沒關系,在收到那封簡訊後,我們見面會覺得尷尬也是理所當然的。」
「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而且你也遵照約定獨自前來了,謝謝你。不過有女朋友的人實在不應該做出這種舉動呢。」
「哦?你果然發現了。要對史黛菈保密喔,不然她會抓狂的。」
一輝聳聳肩,半開玩笑地說著,並且慢慢走近絢瀨。他開口詢問今天最主要的目的:
「……所以,你想跟我商量什麼事呢?」
「————」
絢瀨忽然陷入沈默。
她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還是有其他意思呢?
一輝從絢瀨那宛如人造物的雙瞳中,讀不出任何的情緒,因此他也沒辦法判斷到底是哪一種。
但是再繼續沈默下去也不是辦法。
「如果你很難開口,那讓我問一個問題好嗎?」
一輝換個方式詢問。絢瀨依舊沒有回應。
這時或許能當作她默認了,於是一輝再次開口——嘗試切入最主要的核心。
「延續我之前的問題,奪走綾辻學姊重要的某樣事物的人,就是倉敷藏人吧?」
一輝並沒有漏看,仿佛人造物般的瞳眸一瞬間閃過了驚愕。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這只是我的直覺,再上推理推敲出來的。那天吃飯的時候,綾辻學姊說了:『為了取回被人奪走的重要事物』。那時綾辻學姊簡直是殺氣騰騰。而那一天,綾辻學姊曾經放出第二次殺氣,就是〈劍士殺手〉出現的時候。」
一輝指的就是絢瀨咬著唇瓣,低頭不語那時。
一輝認為那時從絢瀨身上感受到的殺氣,與用餐時一閃而過的那抹殺氣一模一樣。
「而且綾辻學姊說過,你為了取回那樣被奪走的重要事物,一定得出戰『七星劍武祭』。也就是說——奪走那樣事物的人是強得足以參加大賽的騎士。〈劍士殺手〉是去年的前八強,他的戰績如此優異,如果貪狼學園不是像破軍一樣,實施新宮寺版的特殊選拔方式,他身為種子選手的地位是絲毫不受動搖的。從這兩點推敲之下,我認為綾辻學姊要取回『某項事物』的對象,可能是〈劍士殺手〉。如何?我有說錯嗎?」
一輝開口問道,但實際上他已經認定這段推理正確無誤。於是——
「呵呵,黑鐵同學真是厲害,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法眼。既然全都被你說中了,我想瞞也瞞不住。」
全都如同一輝所說。
「我今天會把黑鐵同學叫來這里,是有一件事想問你。」
「……想問我嗎?」
「嗯——在遊泳池換衣服的時候,我從法米利昂那里聽說,黑鐵同學和法米利昂同學有個約定,要在『七星劍武祭』的冠軍戰中再次對決,是嗎?」
「沒錯,不過那也要我們能剛好在冠軍戰中對上才行。不管怎麼說,我們約好一定會再一次在戰場上相見。」
「但如果在那之前,黑鐵同學就遇上了自己怎麼也贏不了的敵人,那時你會怎麼做?」
「…………?」
一輝忽然聽不懂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絢瀨想知道自己與史黛菈的事?
但是一輝馬上就明白了。這個問題與絢瀨現在的狀況有關。
一輝是為了約定,絢瀨則是為了取回「某樣事物」。
他們的理由不同,立場卻是相似的。
……她在大敵當前之時,想聽聽看別人的想法。是這樣嗎?
一輝不懂絢瀨的企圖,但是他的答案非常肯定。
「我會堂堂正正盡全力去戰鬥。」
「即使你贏不了?」
「那也要做了才知道……但即使最後會輸,我還是只有這個選項而已。」
一輝在與〈獵人〉戰鬥之時,曾經主動認輸過一次。
但是史黛菈令他想起了一件事。
敗給敵人所造成的傷口的確劇痛無比,但只要傷口痊愈,就能再一次站立在戰場上。
可是自己輸給自己、逃避自己所造成的傷口,窮盡終生都無法痊愈。
因此,即使他會輸,他也希望能以自己為榮,全力奮戰。
一輝不會再忘記這件事。但是——
「我不這麼認為。空有正當性卻沒有結果,不過是耍兒戲。」
絢瀨丟下的這句回答,有如冰霜一般,鋒利且冰冷。
「咦…………」
一輝不禁倒抽一口氣,絢瀨的回答實在令人意外。
他沒想到……居然會從絢瀨口中聽見這種話,她仿佛在說「只要贏了,做什麼都可以」。
(……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自己心目中的絢瀨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發言,一輝頓時語塞。
但是……他說不出話,取而代之,他發覺了一件事。
絢瀨那雙有如人造之物的眼瞳之下,薄唇微微彎起……似乎是在嘲笑一輝。
一輝從未見過這樣的絢瀨。
一輝見到她這樣的神情,心中浮起了兩個疑問。
這真的是絢瀨嗎?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絢瀨?
而絢瀨仿佛要給充滿困惑的一輝補上一刀,她掛著冷笑——
「所以這就是我的答案——我不管用什麼手段,絕對要徹底擊潰對手。」
「————!!」
她的右手顯現出刀身閃耀著緋紅的長刀——〈緋爪〉。
就在同一時間,鏗鏘兩聲,切斷某物的刀劍聲響徹夜空。
◆
「!?」
一輝一聽見刀劍聲,當下便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從剛才的聲音聽來,一定是絢瀨利用某種能力切斷某樣物體。
她到底斬斷了什麼?
一輝提高警戒等級與集中力,他將意識集中至眼球,放棄色彩與聲音的辨識能力,以便使用最高限度的集中力來確認周圍的狀況。
他馬上就發現了異狀。
絢瀨還是待在一輝的眼前,而她身後的柵欄正向後倒下。
柵欄為什麼會倒下——因為她身後那層柵欄的兩端被斬斷了。
刀聲響了兩聲。那麼絢瀨究竟是使用什麼樣的能力斬斷柵欄?
(她到底想做什麼?)
為什麼她要將那個地方斬斷?
一輝完全無法理解,而就在他困惑的當下……他的眼前發生了更加無法理解的事。
柵欄向後倒下的同時,絢瀨的身軀也跟著向後倒去——她保持著頭朝地面的姿勢,從四層樓高的校舍屋頂上墜落。
「什————!?」
驚愕湧上一輝心頭,但是他硬是反射性地壓抑住沖動。
一輝不明白絢瀨的舉動。
她難不成是能力使用失敗?又或者是這樣的舉動有什麼含意……一輝完全搞不懂。
但是現在沒時間探究原因了。一輝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
湛藍焰火轉眼間包覆住一輝的身體。這是伐刀絕技〈一刀修羅〉的魔力光芒。
一輝在一分鐘內將自己的體能強化至超人般的境界,並從柵欄的缺口沖了出去。
絢瀨依舊頭朝地面逐漸墜落。而他用肉眼捕捉到絢瀨的位置,便沿著校舍墻壁沖刺追上她。
以〈一刀修羅〉的腳力,能輕松地在絢瀨墜落地面前追上她。
一輝一把抓住絢瀨的右手,拉進自己懷中。
(趕上了!)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
一輝在校舍的墻壁上沖刺的加速度,反而使自己停不下來了。
一輝短暫地思考,接著他在視野邊緣發現了某樣物體。
下方廣大的中庭廣場,設置了小小的池塘。
但是池塘的位置距離一輝兩人的墜落地點,還有三十公尺遠。
太遠了。但他非試不可。
一輝以肌肉的力量強迫自己翻滾半圈——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並且拼盡渾身的力氣朝著校舍墻壁使勁一蹬!
水泥墻壁仿佛被鐵球沖撞似地裂開一條隙縫,從一樓延伸到四樓,強大的沖擊力徹底粉碎了整片墻面的玻璃窗。而這一踢的反作用力正好將一輝與絢瀨擊飛——順利將兩人的身體送到水塘上方。
兩人就這麼墜入水塘中,頓時水花四濺!
「噗哈!哈、呃!哈啊!!」
真的是千鈞一發。
假如一輝慢了零點一秒,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一輝一想到這里,頓時渾身顫栗。
萬一自己的判斷有任何差錯,絢瀨便會死去。
一輝不禁感到手腳顫抖,體內更是心驚膽寒。
但是他心中除了恐懼,連帶一種情感湧上心頭。那就是憤怒。
一輝爬出池中,並且拉起懷中的絢瀨——
「你、你到底在幹什麼!如果我沒救你的話,你就死定了啊!!」
他抓住絢瀨胸前大開的浴衣前襟,難得大聲地對著絢瀨怒吼。但是——
「……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輝得到的,卻是嘲笑。絢瀨高亢的笑聲,在漆黑的夜晚顯得特別清晰。
「沒關系,因為我知道黑鐵同學會救我的。」
「……什麼!?」
絢瀨拉開一輝抓住前襟的手,獨自站起身,並且俯視著渾身濕透的一輝,嘴角浮起扭曲的弧線。
「你用掉〈一刀修羅(殺手鐧)〉了呢。」
(…………!)
「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故意讓我使用〈一刀修羅〉……!?」
「當然。」
「你、你就為了……就為了這種事情,居然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嗎!!!!」
「我說過了,我會不擇手段。如果黑鐵的答案跟我一樣的話,我或許還能收買你。不過黑鐵果然會這麼回答,畢竟你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我只能來硬的了。只論『劍術』的話,我們之間的差距根本是天差地遠,再加上一招〈一刀修羅〉。你如果還保有這麼破天荒的殺手鐧,我肯定是毫無勝算。既然如此,我只能想辦法削減你的實力了……我聽說〈一刀修羅〉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而比賽是從現在開始算起十個小時後,你絕對來不及恢複,這樣我才有取勝的機會。即使我身為劍士的力量不足,但是只要加上魔法騎士的能力,或許能贏過失去絕招的黑鐵同學。」
絢瀨語氣平淡地敘述自己的計謀。一輝聽完,只能咬緊牙根。
正如她所說,〈一刀修羅〉是一輝賭上全力才能達到的極限境界,但是這有個大前提。
所謂的全力,指的是他所擁有最大的魔力量。
既然如此,只要事先讓他用掉魔力即可。
要克制〈一刀修羅〉,這是最好的計策。不過——
(我錯了嗎……是我看錯人了嗎……?)
一輝以為絢瀨是個老實、勤奮的人。
但是這其實是她裝出來的,實際上的她……能輕易犯下騎士的禁忌,也就是事前陷害對戰對手。這才是真正的絢瀨嗎?
以父親的劍術為榮,光是更加接近父親,就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就連那樣的笑容——也全都是虛假的嗎?
「……第一次見到綾辻學姊的手掌那時,我很高興。因為在這個學校里頭,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的劍術家。當我發現這點的時候,像是有了同伴一樣,我真的非常開心。」
「我很感謝你能這樣訓練我,所以我也會充分使用這份力量,來打倒黑鐵同學。」
「我很相信你……你不是個會做這種事的人……」
「你太高估我了,別隨便拿你自己的幻想套在我身上。」
「……!我是不知道〈劍士殺手〉奪走綾辻學姊什麼東西。但是綾辻學姊的行為,不只是對我,更是對史黛菈、珠雫……對所有出席七星劍武祭的騎士們,都是一種天大的侮辱!!你將我們的尊嚴丟在地上踩,甚至連自己的自尊心都拋棄掉,就算你最後取回『那樣事物』,你真的能以此為榮嗎!?你能擡頭挺胸面對自己的戰果嗎!?」
「這跟黑鐵同學沒有任何關系。」
絢瀨面對一輝宛如悲鳴般的質問,她充耳不聞,並且轉過身去。
「不論黑鐵同學怎麼說,我——絕對會贏過你。而且是非贏不可。」
她的身影就漸漸消逝於黑暗之中。
明明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在一輝的眼中,那道背影卻顯得非常遙遠。
而當那道背影完全消失不見後——
『如果真有個萬一,希望你能先做好覺悟,與她斷絕來往。因為你的一個動搖,可能會影響到原本應有的勝利。』
有棲院的忠告閃過一輝腦中。
沒錯,如果自己的心神繼續紛亂下去,自己的刀也會跟著遲鈍起來。
所以真的要與她斷絕來往嗎?
徹底切斷關系、畫清界限……並且遺忘她。這樣……真的可以嗎?
「唔!」
不知道這是〈一刀修羅〉的影響,抑或是心中沈重無比的這份無奈。
一輝跪倒在地,並且開口發出一聲怒吼——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輝怒罵著某個不知名的對象,對著樹叢舉拳相向。
破軍學園壁報
角色介紹精選 文編·日下部加加美
綾辻絢瀨(AYASE AYATSUJI)
■PROFILE
班級:破軍學園三年一班
伐刀者等級:D
伐刀絕技:NO DATA
稱號:NO DATA
人物簡介:〈最後武士〉的愛女
攻擊力:C+ 防禦力:E 魔力量:E 魔力控制:D 體能:D+ 運氣:E
加加美鑒定!
綾辻學姊跟蹤黑鐵學長,而我則是跟蹤綾辻學姊。這樣感覺真像勇者鬥●龍的隊伍!還挺有趣的!
不過說到有關黑鐵學長的新聞,比較有亮點的大概只有收綾辻學姊為徒這件事而已呢。我好想知道綾辻學姊的能力喔。聽說比起史黛菈、珠雫的「自然操作系」,她的能力似乎是更上層的「概念操作系」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綾辻絢瀨
與一輝決戰的當天早上。
九點左右,絢瀨微帶困意地睜開眼。
她在深夜與一輝決裂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稍作休息。
除了與一輝之間的交涉,比賽的事前準備更是令她疲倦。
她一爬出整理整齊的雙層床,便看到桌上有一張室友的留言。
『你昨天說希望我別去看今天的比賽,所以我不會去。
但是如果你有什麼煩惱,希望你能跟我談談。
你最近的表情有點陰沈,我很擔心你。』
「……我真是……無藥可救的女人呢。」
不但背叛了恩人,還讓室友這麼擔心。
『你將我們的尊嚴丟在地上踩,甚至連自己的自尊心都拋棄掉,就算你最後取回「那樣事物」,你真的能以此為榮嗎!?』
「……」
帶著悲痛的質問,至今仍然回蕩在絢瀨的耳邊。
自己的狀況很糟。
明明今天的比賽絕對不能輸。
必須馬上調整回來。
要趕快切換心情,繃緊神經。
絢瀨思考了一下,便利用上午的時間,前往某個地方。
◆
從破軍學園最近的車站搭上電車,約要十五分鐘。
絢瀨抵達她的目的地——一處公共設施。
在晴朗無雲的夏日之下,這棟潔白高聳的大樓顯得相當眩目。
這里是「宍戶綜合醫院」,是離破軍學園最近的大醫院。
絢瀨的目的地,正是醫院的515號房。
她走著熟悉的路線,順利抵達目的地,拉開拉門。
房間中只有一床病床。
這里是單人房。
病床邊的折疊椅上,坐著一位穿著亮麗的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一見到絢瀨開門進到房內,便驚呼出聲。
「哎呀,這不是絢瀨嘛!」
「你好,涼香姑姑。」
「你好啊~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呢?不用上課?」
「今天可以自由出席。要出賽代表選拔戰的學生,可以免除當天的課程。所以我就趁著這個時間來探病了。」
「這樣啊。不管是選拔戰,還是室友的分配,新理事長可真是喜歡做些有趣的事呢。」
絢瀨直接說明黑乃的教學方針,姑姑這才接受了。
姑姑從折疊椅上起身,並且朝著病床的方向彎身——
「哥哥,你可愛的女兒來看你啰——」
她朝著病床上的男人悄聲說道。
他的面頰消瘦,皮膚有如幹涸大地般龜裂。手臂細瘦,仿佛是冬日的樹枝一般。
這個骨瘦如柴宛如木乃伊的男人,正是絢瀨的父親·綾辻海鬥。
「早安,爸爸。」
繼姑姑之後,絢瀨也跟著出聲叫喚。
但是海鬥毫無反應。
他沒有回應任何只字片語,就這樣持續沈睡。
是的……自從他陷入沈睡,已經過了整整兩年。
「我在這里也會打擾到你們親子團聚,我先到外面的咖啡廳休息。絢瀨,你會待到幾點呢?」
「下午還有比賽,我應該中午就會離開了。」
「OK,那我就到那時候再回來。先走啰——」
姑姑揮手道別,接著走出病房。
不論何時看到姑姑,她都這麼有朝氣。真希望她能分點活力給她的哥哥。
(……不、不對,爸爸以前也是那麼的——)
就在此時。
「………………」
躺在病床上的海鬥有了動靜。他那枯槁的嘴唇仿佛顫抖一般,微弱地動作著。
「爸爸……」
這是他常有的動作。
他會這樣輕聲說著同一句話。
旁人聽不見他的聲音。他的聲音細微到幾乎聽不見。
但是絢瀨記得那嘴唇的動作。
對不起。
「……!」
絢瀨忽然咬緊牙根。
她死命地忍住那些即將大喊而出的悔恨及痛苦。
海鬥從那天開始,就不停地向絢瀨道歉。
他沒能保護她,沒能托付她那些事。他就這樣獨自一人,待在那永不停歇的梅雨之中……
※ ※ ※
聽好了,絢瀨。你不論何時,都不能忘記自己的尊嚴。
我們的劍能夠殺人,而你們的異能則是超越常人。
正因為如此,你更不能忘記你的尊嚴。你若是沒有了尊嚴,你的力量就只是單純的「暴力」。
你必須要時時以禮待人,抑強扶弱。
絕不能沈迷在力量之中。不管碰到什麼樣的對手,你都要堂堂正正地迎戰。
你要成為一個不論是在別人或是自己面前,都能擡得起頭的高尚騎士。
絢瀨的父親——〈最後武士〉綾辻海鬥,總是如此再三叮嚀絢瀨。
身懷力量之人的責任。
海鬥充分體會到這一點。因此當絢瀨以伐刀者的身分誕生在這世界上之後,海鬥便教導她劍術,灌輸她學武之人的武德。
為了讓她不要成為一個耽溺於力量、自命不凡的俗人。
海鬥的教育方式,絕對說不上是溫柔。
嚴苛,或許只有這個詞能夠形容。
即使如此……絢瀨還是相當喜歡聽海鬥侃侃而談,告訴她什麼是高尚的強大。
絢瀨最喜歡父親揮舞刀劍,威風凜凜的背影。
絢瀨也喜歡父親那雙又大又粗糙的手。每當自己有了些許成長,海鬥總是會使勁地撫亂她的頭發。
小小的道場內,只有十名左右的門生、父親以及自己。
雖說生活並不富裕,但道場內的時光依舊令人感到暖意。
那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絢瀨打從心里期望著,這樣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
但是,這個願望卻被無情地擊碎了。
就在兩年前的那個雨天……
她的日常之中,出現了一個男人。
※ ※ ※
那是絢瀨進入破軍學園後,約兩個月之後。
季節剛進入梅雨時節。
厚重的雨雲覆蓋住天空,吹起的風濕黏不已,是個相當悶熱的時期。
絢瀨在下課後,不直接返回宿舍,反而是在雨天中撐著雨傘,邁向老家的道場。
她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學習劍術。畢竟學園中不太可能教授劍術。
在絢瀨中學一年級左右,海鬥的身體檢查出心臟疾病,並且被醫生宣告現今的醫學無法治愈他。因此從那之後,海鬥幾乎不再揮劍了。海鬥最後一次舉起劍,是絢瀨決定進入破軍那時,為了將自己創造的「奧義」托付給絢瀨。說句實話,他現在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拿劍了。
但是道場里還有門生們,海鬥曾經親自傳授「綾辻一刀流」給他們。
即使數量不多,但他們都和絢瀨相同,是自幼待在〈最後武士〉門下學劍的菁英們。
其中擔任塾頭的菅原,雖然實力還不及海鬥,卻遠遠強過絢瀨。
因此絢瀨最近總是在下課後往返老家向他學劍,頻率約是每周三次。
為了能早日將父親托付的「奧義」運用自如,她想變得更強。
因此對絢瀨來說,沿著這條路走回家也算是每日的功課了。
這一天,道場的大門依舊為了迎接徒弟們而敞開。但是當絢瀨穿過大門時……
——她的日常中不曾存在過的「異形」就這麼現身了。
「咦?」
迎面而來的,是一名撐著黑傘的高大少年。
他染著顯眼的發色,叼著香煙。目光有如餓狼般尖銳,身上衣衫不整,前襟大開的貪狼學園制服里頭,隱約能窺見骷髏的刺青。這個少年的外貌,與道場、武術這樣充滿禮節的世界無緣,顯得相當兇惡、粗暴。
絢瀨原本就不擅長應對異性,更何況對方的外觀充滿壓迫感,令她忍不住向後倒退三步。
「……哈哈。」
少年——倉敷藏人見狀,仿佛開玩笑似地輕笑:
「再會啦。」
接著他便消失在這個烏雲籠罩的灰色城鎮之中。
(剛才的人,究竟是……)
為什麼那個看起來不健全又不健康的人會從自己的家里走出來?
而且他還穿著貪狼學園的制服,這代表他也是伐刀者。
總之他就是與劍術道場格格不入。難不成他是來問路的?
絢瀨滿懷疑問,走向位在家中一角的道場。接著——
「混蛋!我絕對饒不了那家夥!」
與絢瀨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名門生,塾頭菅原的怒吼從道場中傳出。
到底發生什麼事?絢瀨趕緊拉開道場的拉門,走了進去。
原本道場內總是朝氣十足,充滿著刀劍敲擊的聲響,但今天卻顯得特別安靜。
包含菅原在內的七名門生站在一旁,全都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身為師傅的海鬥則是眉頭深鎖,閉緊雙眼跪坐在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絢瀨開口詢問菅原。
「剛才有個怪模怪樣的小混混突然闖了進來,嚷嚷著『拿道場當賭註,跟我一決勝負吧!』」
「是踢館嗎?」
「沒錯。可是師傅現在身體欠佳,更何況『綾辻一刀流』可是嚴禁這種有如賭博般的不正當比試。」
絢瀨也明白這個規定。
海鬥總是一再叮嚀:綾辻的劍術是為了「守護他人」而存在。
它不是用來引起無謂的紛爭,也不是用來誇耀自己的力量。
因此在這個理念之下,綾辻一刀流嚴格禁止比賽場合以外的私鬥。
「所以師傅拒絕他的挑戰,結果……」
「那個混蛋,居然大肆嘲笑師傅是膽小鬼、軟腳蝦,還罵師傅是個落魄劍士,甚至還朝著師傅的臉吐口水!」
「不過是個小混混,仗著自己有異能竟敢這麼囂張……!」
門生們接二連三開始怒罵。
他們都是從小就待在這個道場里,也相當仰慕海鬥。對他們來說,海鬥如同他們真正的父親。
所以他們才會無法忍受海鬥被如此唾罵。
而絢瀨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朝著爸爸吐口水。絢瀨光是聽到這件事,體溫就仿佛升高了兩三度。
「可惡!這里還留著那家夥的鞋印。他居然敢穿著鞋子踏進神聖的道場里……如果師傅依然健朗的話,就能好好教訓那種小鬼……!」
「新田,你錯了。」
一名門生喃喃自語著,而至今保持沈默的海鬥忽然開口,他的語調顯得相當犀利。
「即使我的身體無大礙,我也不會接受他的挑戰。綾辻的劍術是為了『守護他人』而存在的,可不是用來進行無謂的鬥爭。即使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靠劍來守護他人,你也萬萬不能忘記這份信念。」
「明、明白了!非常抱歉!我會好好反省的!」
海鬥平淡地斥責新田,新田則是乖乖低頭道歉。
「很好。其他人怎麼停下動作了!罰你們再空揮一千次!」
海鬥對著新田解釋完綾辻的劍術理念,便用力拍了拍手,轉換整個場面的氣氛。
門生也大聲回了:「是!」道場也回複成原本活力十足的模樣。
「好了,絢瀨,你快去換上劍道服。絢瀨可不能變成那種沈迷於力量的伐刀者,我今天也要好好鍛煉你!」
「是!請多指教!」
絢瀨見到道場恢複往常的朝氣,這才放下心,趕緊走向更衣室。
但是在途中……一股道場從未有過的香味撩撥著她的鼻腔。
那是藏人留下的煙草余香。
而這余香始終糾纏著絢瀨心愛的日常,久久並未散去。
宛如帶來不幸的巨蛇一般。
——而絢瀨的預感,則是命中了最糟糕的部分。
※ ※ ※
隔日,今日的雨也同昨日一樣煩悶。絢瀨一如往常地邁向道場。
「午安~…………奇怪?」
絢瀨一邊打招呼,一邊打開道場的門,但是里頭除了跪坐在坐墊上的海鬥之外,沒有半個人。
「只有爸爸在嗎?大家居然都比我還晚到,真難得。」
「是啊。他們還是第一次全體遲到呢。」
海鬥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疑惑著。
雖然門生們至今不曾一起遲到,一個一個陸續晚到的情況倒是偶爾會發生。或許他們只是剛好沒有一起遲到罷了。
此時兩人都這麼認為,並沒有想太多。
「他們應該再過不久就會到了吧。好啦,既然只有我們兩個,就讓我親自陪你練劍吧。反正我也很久沒陪陪你了。」
「雖然爸爸能親自陪我練劍,我也很高興……不過爸爸不能拿劍喔?你可是病人呢。」
「絢瀨真是愛操心。沒關系,我只是看看而已。畢竟最近一直下雨,我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好。」
於是在等著其他門生的同時,絢瀨便試著使用當初進入破軍前,海鬥傳授給自己的「奧義」,讓他看看自己出招時的架勢。
絢瀨將木刀舉到眼前,雙腳微微張開。
腰部稍稍放下,肩膀放松。
絢瀨模仿著自己記憶中,那一天海鬥的動作。
一點一滴,仔細地描繪著。但是——
「不對。」
海鬥馬上就出聲指正。
「放松肩膀的同時不能連手臂的力道都放松,手腕再收緊一點,但是也不能太過用力。你的身體必須再自然一點。」
「這、這太難了啦。」
「連這都辦不到,怎麼能將『奧義』使用自如?我再示範一次給你看。」
海鬥說完,便作勢要伸手拿起立在墻邊的木刀,不過——
「唔——」
「…………」
「唔唔——————————」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揮劍,連碰都不會碰。這樣可以了吧?」
絢瀨在海鬥身後,仿佛在責怪他似地死盯著他,海鬥只能舉起雙手投降。
「真是的,你這動作跟你去世的媽媽一模一樣啊。你媽媽每次要指責我什麼,總是一句話都不說,像你這樣一直瞪著我。」
「這是當然啰,因為是媽媽教我這麼做的。她說如果爸爸要做傻事的時候,就要這樣阻止你。」
「母女兩人都這樣管我管得死死的,真不是滋味。」
海鬥嘆了口氣,便繞到絢瀨身後。
並且仿佛從背後抱住絢瀨一般,將自己的雙手疊上絢瀨握著木刀的兩手。
「聽好了,手腕的角度是這個樣子。這個奧義最需要註意的,就是刀的攻勢不能松開。」
這個奧義是海鬥給予即將入學破軍的女兒,最後的餞別禮。他一邊說明奧義的重點,一邊修正絢瀨的架勢。
海鬥的手掌包覆住絢瀨的手,那觸感非常粗糙、堅硬。
(爸爸的手……真的很大……)
這觸感絕對算不上溫柔,但絢瀨卻非常喜歡。
(話說回來……爸爸也很久沒有像這樣貼得緊緊地教我劍了。)
「……呵呵。」
絢瀨意識到這點,一股喜悅湧上心頭,便有如銀鈴般輕輕笑出聲。
「怎麼突然笑出來了?」
「沒事……只是想到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讓爸爸握著我的手,一點一滴教導我劍術,覺得有點開心而已。」
絢瀨靠上海鬥厚實的胸膛,像是撒嬌似地將臉頰貼了上去。
噗通、噗通。絢瀨聆聽著最愛的父親體內,節奏平穩的跳動——
「……真希望這樣溫柔的日子能持續下去。」
她沒有特別對著誰,只是喃喃自語著。
「……」
海鬥則是陷入沈默。
因為海鬥知道,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當然,絢瀨也很清楚。
海鬥的生命,已經所剩不多。
敲響在耳邊的心跳總有一天會停止,而那一天也確確實實地逼近了。
正因為如此,明明絢瀨火候還不足以使用這項奧義,海鬥卻還是將奧義傳授給她。
(爸爸還能活上幾年呢?)
絢瀨已經作好覺悟,去面對與父親的生離死別。
所以,絢瀨衷心期盼著。
希望離別的那一天,也能如同這個瞬間一樣溫和、平穩。
——而命運卻殘酷無比地背叛這個心願。
下一秒,道場的拉門無預警地打開。
絢瀨與海鬥以為門生們終於來了,便一同看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確實是其中一名門生,塾頭菅原。不過——
「菅、菅原先生——!?」
絢瀨刷地臉色發青。
菅原的臉以及身體四處包著繃帶、紗布,看起來非常觸目驚心。
「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會滿身傷!?」
海鬥也臉色大變,奔向菅原身旁。
菅原見到師傅直奔而來,一瞬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師傅…………真的非常抱歉!!」
他直接跪倒在道場的地板上,叩首道歉。
海鬥看不見他的臉,卻隱約聽見他的啜泣聲。
海鬥立刻發現事態並不單純。
「擡起頭來。你這身傷……看起來不像摔倒摔出來的。是誰幹的!?」
「是、是被、昨天來踢館的那個男人攻擊……」
「什麼……!?」
「昨晚我們七人離開道場之後,那家夥居然埋伏在路上……還突然拿著棍棒襲擊我們!那家夥瘋了!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攻擊別人的頭部,根本是個神經病……!我們實在沒辦法,只好全體一起應戰,但是……」
菅原忽然再次哽咽痛哭:
「我們根本不堪一擊!那個男人不要說是能力,根本連護身用的魔力也沒用上。可是我們七個人聯手,卻傷不了他一根寒毛!!」
「……!」
這些話令絢瀨大受打擊,不禁倒抽一口氣。
不只是菅原,其他門生也和絢瀨一樣,從小就在綾辻門下習劍。居然連他們也全軍覆沒……
(那家夥居然這麼強……)
「師傅教導我們劍術已過數年……我們卻連區區一名流氓都不如,讓他肆意妄為!真的太對不起師傅了!!」
「你不需要道歉!其他人沒事嗎?」
「……新田家里還有點財力,可以用再生囊(Capsule)治療。剩下的人都住院了。」
七人除去菅原與新田,剩下五人都還躺在醫院里。
傷勢最為嚴重的人,甚至被醫生宣告手臂再也無法恢複原狀。
菅原向兩人坦白其他人的傷勢,最後他擡起頭:
「師傅……我們想像師傅這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了漢。我們是因為仰慕師傅,才能學劍學到現在。我真的很不想這麼說……可是……我們所花費的這些歲月,究竟算什麼啊……!?」
他淚流滿面地問著海鬥。
「……」
絢瀨見到師兄如此淒慘的樣貌,不禁語塞。
菅原總是以塾頭的身分指點絢瀨劍術。
但這樣的他,已經消失了。
他的眼瞳中,只剩下深沈的絕望與恐懼。
他的心誌已經被藏人徹底摧毀,再也無法複原。
不、不只是菅原——
「師傅,對不起。我們已經再也無法舉劍了。」
菅原哽咽著,並從懷中取出七人份的退學申請。
沒錯,就連不在場的六人,他們的心誌也已經徹底粉碎。
(太過分了…………)
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他為什麼做得出這種事?
大家從小就拼了命地朝著劍士之路奮力前進。他為什麼能像是玩耍似的,將這些人的心靈摧毀殆盡?
絢瀨完全無法理解。
而做出無法離解之事的男人則是——
「哈哈,這下可有趣了。」
「「!?」」
他就像是算準時機似地出現在道場外。
「沒想到他們居然全都閃人了。看來是不小心欺負過頭啦。」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菅原見到那道身影的瞬間,便發出有如女人的尖叫聲,連滾帶爬地躲進道場深處。
「餵餵、用不著逃走吧。真傷人啊。」
藏人發出低級的笑聲,穿著鞋子踏進道場。
「不、不要、不要過來、咿、咿咿!」
「不、不要再過來了!他很怕你啊!」
絢瀨不忍心繼續看到曾同行於劍士之路上的同伴,繼續露出如此慘不忍睹的模樣,便向前踏出一步,護在菅原身前。
但是堅韌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肩膀。
是海鬥。
他緩緩將絢瀨的肩膀拉了回來,仿佛為了代替她似地站了出來,瞪視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有什麼事?」
「我的要求跟昨天一樣。」
「我已經拒絕你了。」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給出不同的答案呢。哈哈!」
「原來如此,你是為了引我出來,才對我的徒弟做這種事嗎?」
「沒錯,不過昨天來不及連那邊的女人一起做掉。」
「…………為什麼?」
「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伐刀者吧。你還有伐刀者的學園或是七星劍武祭,根本不缺對手,也不缺鬧事的場所。何必執著於我?」
「大叔,你老問些廢話呢。你是隱居太久,連心中的那把刀都銹掉了吧?」
「……!」
海鬥聽見這句話,雙眼微微瞪大。
「哈哈……也沒差。理由很簡單,我只是想炫耀而已。炫耀我的強大、炫耀我的力量!管他是伐刀者還是普通人,只要是我盯上的家夥,我都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
藏人咧嘴敘述著自己的動機。絢瀨聽著這些話語,心中燃起炙熱的怒火。
「你只為了這麼無聊的理由……就能做出這麼殘忍的行為嗎…………!」
「無聊……哈!這哪里無聊了。想跟強大的家夥打一場,然後徹底擊潰他。這種想法不是理所當然嗎?」
「別開玩笑了!」
怎麼能讓這家夥恣意妄為!
「不管你來幾次都一樣!像你這種俗人,怎麼能讓你輕易踐踏這個地方!綾辻的劍術才不是用來誇耀自己的力量!爸爸,我們馬上叫警察吧!!」
但是海鬥卻——
「不,這麼做也沒用的。」
他淡淡地開口:
「綾辻一刀流道場接受你的挑戰。規則是先做出兩次有效打擊者勝利,只能使用木刀,不能使用魔力。這樣可以吧?」
海鬥破天荒地接受了藏人的踢館。
「怎、爸、爸爸!」
「師、師傅!」
海鬥一表示接受藏人的挑戰,兩名徒弟馬上臉色發青地阻止海鬥。
「師傅,不可以!您不能跟這種家夥決鬥!!而且師傅的心臟……!」
「沒錯,爸爸!你這樣的身體怎麼能打鬥!如果非得接受挑戰不可的話,就讓我來吧!」
不只是海鬥的女兒絢瀨出聲阻止,菅原方才明明被藏人嚇得動彈不得,他現在也強壓下自己的恐懼,拼了命要說服海鬥。
但海鬥卻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們兩個,我知道你們是為我的身體著想。你們的善良,是我的驕傲。但正因為如此——」
菅原方才的話語,至今還深深刻印在海鬥腦內。
『我們所花費的這些歲月,究竟算什麼啊……!?』
「我絕對不能原諒他!!他竟然敢傷害你們!!」
不能交給他人。只有這個男人,自己一定要親手打倒他。
海鬥有如惡鬼般地瞪視著藏人。他的雙瞳中,寄宿著堅定的覺悟與決心。
絢瀨見到海鬥如此表情,啞口無言。
因為她明白一件事。不論自己再怎麼費盡唇舌,都無法阻止他了。
「……我懂了。既然爸爸都說到這個地步,我就不再阻止你了。讓我來做裁判,我會見證這場決鬥到最後。」
「好,麻煩你了。」
「爸爸……你一定要贏喔。」
絢瀨有如祈禱似地拜托海鬥。而一旁傳來不識趣的發言:
「餵、既然你們談好了,就快點開始吧。我等到要睡著啦。」
「……知道了。」
藏人一面不耐煩地跺腳一面出聲催促。絢瀨一點都不想聽見他的聲音,便皺著臉將木刀扔向藏人。
「哈哈,你這女人真粗魯。」
「規則就按照爸爸剛才說的,先做出兩次有效打擊者取勝。武器為木刀,禁止使用魔力。明白了嗎?」
「你不需要這樣強調啦。如果不跟對手站在對等的位置上,就沒必要決鬥了。」
藏人那副猙獰的笑容深處,犬齒微微泛著光芒。
他的雙眸專註在一點上,凝視著海鬥。
而海鬥則是右手握著木刀,雙目緊閉,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似乎是在集中精神。
雙方已經做好準備,於是絢瀨以裁判的身分——
「那麼,雙方對視……開始!」
點燃兩人的戰火。
※ ※ ※
「哈哈!我要上了!」
當開戰的宣言落下的瞬間,藏人便迅速朝著海鬥奔馳而去!
他倚靠雙腳沖刺縮短兩人的間距,抓著木刀當頭劈下。
來勢洶洶的這一刀,看不出任何的技巧。
從腳底引導力道、收緊兩脅來活用背肌等,他一項也沒做到。
他只憑借手腕的力氣,狂野揮出一刀。
乍看之下明明是我流劍術,但是——
(好快!)
海鬥身為劍術專家,以他的眼力來看,這一刀實在異常靈敏。
他直接判斷這擊不能接下,太過危險。
海鬥以折足迅速避開斬擊的軌道。
下一秒,藏人的木刀掠過海鬥的鼻尖,直接將道場的地板——砸個粉碎。
「這是什麼怪力……」
絢瀨身為裁判,也不免驚呼出聲。
也不能怪她,這足以擊碎地板的一擊,可是以毫厘之差擦過父親的臉龐,要她不緊張都難。
但海鬥不同。
他是故意回避得如此驚險。
以折足細微地調整間距,這是劍士的基本技術。
故意以些微的距離避過攻擊,是為了看準反擊的時機,並且將反擊時的間距壓制到最小。
對手做出足以擊破地板的全力一擊,要回到防禦姿態的速度也會相對變慢。
在高手之間的比賽中,這一瞬間的空隙可是決定性的機會!
而「以後為先」的反擊,則是「綾辻一刀流」的拿手好戲。
藏人的劍尖翻起地板的同時,海鬥的步伐向前滑去,縮短了半步距離。
這里就是海鬥的攻擊範圍——
「——!」
海鬥輕輕吐息,輪到他回擊了。
與藏人相同的劈擊。
但是海鬥的這一刀,與藏人野蠻的刀法相比,顯得無與倫比的美麗,而且迅速!
他的速度快如迅雷!即使他的劍術現在因病痛而衰退,但他曾經是人稱〈最後武士〉的稀世天才。
區區我流劍術要想與他相比,可說是愚昧至極。
藏人的第一刀就大大揮空,他怎麼可能躲得過海鬥的這一刀。
——本應如此。
「哈哈——!」
海鬥的手掌傳來麻痹般的觸感。
這道觸感,並不是他痛擊藏人的腦袋而產生的。藏人的木刀向上彈開海鬥的劈擊,這道沖擊之重深如刺骨。
「大叔,你的表情挺意外的嘛。你以為剛才那擊就能解決我嗎?」
「……沒錯,我的確是沒料到你有辦法反擊。」
海鬥的確是相當吃驚,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
但是海鬥可不是修練不到家的劍士,他不會將動搖一一表現出來。
(他的直覺真不錯。)
看來他察覺到自己刻意瞄準時機反擊。
若不是如此,他不可能馬上就反應過來。這速度不是普通人類能辦到的。
但是,就算被擋下一擊,對海鬥來說影響也不大。
海鬥的殺招還多得是。
「嘿呀!這是回禮!!」
藏人再次以相同的軌跡、相同的速度,胡亂揮下堅如鋼鐵的一刀。
原來如此,這刀的威力確實相當驚人。
如果正面迎擊的話,恐怕連木刀都會應聲粉碎。
海鬥卻是——刻意以木刀接下這擊!
他避不開嗎?不,這是海鬥的計策。
如果剛才是因為回避才被他預測到攻擊,那麼也不需要回避了。
海鬥在木刀與木刀接觸的剎那間,在自己的木刀被擊碎之前,巧妙地利用手腕調整木刀刀身的角度,由外側避開這一記沖擊。
而海鬥在避開沖擊的同時,也將藏人的木刀刀刃滑向外側,使他的架勢大大亂了調。
抵擋、回避只能算是最原始的防禦技巧。
武術中還存在上層的領域,由此創造出更加創新的防禦技巧。
這就是「受流」。
看似直接接下對手的攻擊,卻不是完全接下,而是順著對方的力道卸除攻擊。
這樣一來,就能使對手的身體失去支撐,崩解他的架勢,並且產生致命的空隙。
而這一次,海鬥絕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哈啊!!」
兩人擦身而過的這一刻,海鬥的木刀重重砍進藏人的身體。
海鬥以他最擅長的受流,擊出無可挑剔的有效攻擊。他的反擊如同最完美的劍術範本。
「擊中身體!一分!」
「哈啊……哈啊……」
絢瀨以裁判的身分,宣判有效,就在同時——
(這個、觸感……)
明明是有效打擊,但是由手掌傳來的觸感,卻莫名撩撥著海鬥的心思。
(……這感覺究竟是……)
「真不愧是師傅!這動作一點都不像病人啊!」
「爸爸,好厲害……爸爸果然很厲害啊!」
海鬥見到徒弟們因為自己領先得點而欣喜歡呼,他為了不讓他們發現心中那抹異狀,朝他們淡淡一笑,接著再次註視著眼前的敵人。
而此時,藏人也按著側腹站起身。
「哈哈……不愧是〈最後武士〉。我還是第一次吃下這麼銳利的一擊,不過……你的全力只有這樣——那你可是死定了,大叔。」
即使被對方領先,藏人臉上的鬥誌卻絲毫未減。
他的眼瞳依舊閃爍著饑渴的光芒,不偏不倚地刺向海鬥。
「這怎麼可能是全力,好戲還在後頭,小鬼。」
「很好……那這次就換我認真上啦!」
藏人再次露出殘暴的獰笑,憑著腳力沖了過來。
這次的劈擊,依舊與方才兩次相同。
(學不會教訓……!資質不錯,但果然是個大外行!)
他能看穿海鬥的反擊,撐過第一回合,的確是相當了不起。
但是他的攻擊,不過是靠著沖動與肌肉,隨便亂揮一通罷了。
他的劍術只有卓越的攻擊力,對於技術高超的劍士根本稱不上是威脅。
(就以這擊了結吧……!!)
海鬥再次擺出受流的架勢。
只要將這記劈擊導向外側,一切就結束了。
不只是海鬥,就連一旁觀看的絢瀨、菅原,也都這麼堅信著。但是——
藏人揮下的木刀,忽然如同幻影一般,轉眼間消失無蹤。
(什麼!?)
下一秒,道場內傳出海鬥肋骨斷裂的聲響。
※ ※ ※
藏人的木刀狠狠擊中海鬥的身體,海鬥不支倒地。
這一擊既粗暴又雜亂無章,卻是無庸置疑的一記有效打擊。
但是絢瀨根本無法冷靜地下裁決了。
因為海鬥倒地後緊壓著側腹,不停的咳血。
咳出的血量不是普通的多。
很明顯的,他的內臟已經破裂了。
絢瀨見到這場面,臉色發青地奔向海鬥。
「爸爸!你沒事吧!?」
「別過來……!」
海鬥嘴角淌著鮮血,卻大聲地喝斥絢瀨。
「比試、還沒結束……!如果你沒辦法下達公正的裁決,就退到一邊去!」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絢瀨——!!」
絢瀨無視海鬥的斥責,仍然打算走上前。海鬥不停咳出血霧,卻再次怒吼著。
父親的怒吼,絢瀨至今聽過好數次,但是這一吼卻有明顯的異狀。
那是猛獸般的咆哮,直接沖擊她的心臟,甚至令她感到無比恐懼。
「這是我的決鬥!不要妨礙我!!」
「啊、唔…………爸、爸爸!?」
絢瀨從未聽過海鬥如此猛烈的怒吼,一時之間嚇得腰間無力。
「沒問題……我、會贏的…………!」
海鬥嘴角不斷滴著鮮血,緩緩站起身。
他充血的雙眸聚焦在一點,也就是眼前的藏人身上。他眼中只有藏人一人。
他炙熱無比的鬥誌徹底沸騰。
「接招吧!小鬼——————————!!!!」
海鬥直奔而去!
「哈哈!再來幾遍都一樣啦!」
藏人正面迎擊!
兩人開始了第三次的交戰。
但是,戰況卻是一面倒。
海鬥已經受了致命傷。
他已經數年未曾握劍,他的體能也因此衰退,同時也一一反映在一次次的攻防之中。
海鬥被壓制住了。
那殘酷無比的暴力,看似胡亂揮舞,不帶任何技巧及美感的暴力,一再壓迫著海鬥。
他光是用木刀防禦那毫無章法的攻擊,就已經耗盡全力,完全無法出擊。
藏人為了給滿身瘡痍的海鬥最後一擊,他再一次揮出與方才相同的一擊,也就是稍早擊中海鬥的「招式」。
他打算從側面下方瞄準海鬥的身體。
海鬥迅速做出防禦姿態來抵擋。
他立起木刀,打算直接擋下此擊。藏人手中的木刀即將與海鬥的木刀碰撞那一刻,木刀卻瞬間消失,並且再次擊中海鬥的身軀。
這次是朝著頭蓋骨劈下。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朝著身體揮上來的木刀,卻會從頭上劈下?
這樣的舉動已經超越人類的境界。
這是某種障眼法?其中的奧秘究竟是如何?誰也無法看穿這點。
總而言之,劈下的木刀確確實實地存在於海鬥的頭頂,殘忍地擊碎他的頭蓋骨。
本來應該是如此。
「什麼!?」
藏人的口中傳出驚呼。
他原本確信這一刀就能定勝負,但是木刀卻沒有打碎頭蓋骨,反而是往海鬥的頸側落下,鎖骨應聲斷裂。
海鬥在千鈞一發之際做出回避,使得這擊轉為無效。
「唔、這可算不上有效攻擊啊……小鬼!」
「…………哈哈、你這老不死的!!掙紮個屁啊!」
藏人使勁踹向海鬥的腹部,拉開間距,接著再次揮舞木刀,蠻橫不已地襲向海鬥。
劈斷鎖骨的這擊即使無效,仍舊削去海鬥的體力。
海鬥的動作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靈活,他的動作變得非常遲緩,身上已經中了不計其數的攻擊。
木刀鋒利的每一擊,擊碎骨頭,割裂皮膚,四處飛濺的血液染紅了道場。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藏人仍然沒有給予海鬥最後的有效攻擊。
海鬥全身血淋淋,卻仍然挺直雙腳,持續奮戰。
(……為什麼!)
絢瀨無法理解海鬥的舉動。
勝負已經很明顯了。
但是,他為什麼不放棄決鬥?為什麼他始終不願屈服?
「住手……不要……快住手啊……」
肌肉被敲爛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
而藏人手上的木刀已經染成鮮紅色,隨著每一次攻擊,血沫也跟著四處飛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藏人渾身浴血,高聲大笑。
海鬥只能像個沙包似地挨打。
這已經稱不上公平勝負,稱不上是比試了。
淚水模糊了絢瀨的視線,她已經看不見海鬥的表情,甚至連他有沒有意識都無法確認。
一定要阻止他。
一定要阻止他。
一定要阻止他——不然爸爸會被他殺死的!
絢瀨了解這點,但是她卻無法動彈。
海鬥的鮮血染紅了絢瀨的衣服,海鬥碎掉的牙齒黏在絢瀨的臉頰上,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動彈。
海鬥方才的咆哮嚇得絢瀨腰間脫力,到現在都還沒複原。
「住手、不要再打了!道場隨你處置!不要再打爸爸了!!」
絢瀨只能吶喊,什麼也做不到。
但是死戰中的兩人……卻怎麼也聽不到絢瀨的吶喊。
海鬥依舊不願屈膝,藏人也依舊刀刀致命,不見停止的跡象。
「————!」
全身血肉淋漓的海鬥忽然做出最後的攻勢。
他將木刀舉到眼前,朝著藏人直線奔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藏人表情閃過一絲緊繃。眼前瀕死的獵物明明只能防禦有效攻擊,藏人卻從他身上察覺了一絲異狀。
但是藏人沒有退卻,憑著蠻力揮下手上的木刀。
他瞄準了直奔而來的海鬥頭部。
木刀撕裂空氣逼近海鬥,但是他卻沒有停下腳步。
不、他不只是沒有停下,就連舉到眼前的木刀也沒有絲毫的動搖。對於眼前快如迅雷的下劈一擊,他沒有做出任何的防禦。
這只是純粹的突擊嗎?但是這乍看之下相當魯莽的舉止——
(那個、架勢是————!!)
絢瀨知道海鬥的打算。
那是〈最後武士〉綾辻海鬥耗費一生終於到達的頂點,綾辻劍術的奧義。
這一招隱藏著足以突破現狀的唯一一個可能性。
但是……因病衰弱、傷痕累累的海鬥,不可能有辦法使用這招——!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情的一刀,將海鬥的頭蓋骨,連同他的意識一起擊碎。
「啊…………」
第二次的有效攻擊。
定勝負的同時,海鬥的身體也應聲倒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絢瀨半是瘋狂地沖向倒地的海鬥跟前。
她一次又一次呼喊海鬥,他卻沒有任何回應。
海鬥的口中,只有不斷湧出的鮮血。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哼、真沒勁。比我想像的還弱嘛。」
藏人將手中的木刀扔到絢瀨眼前,發出喀啷一聲。
木刀被海鬥回濺的鮮血染得漆黑,刀刃或許是與骨頭多次碰撞,處處都是裂痕。
絢瀨見到木刀的慘狀,突如其來的殺意染紅了她的眼眶。
藏人用這麼堅硬的木刀痛打了父親,甚至連刀身都變成這個樣子。
「你這個、魔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絢瀨的理性一瞬間斷了線,她顯現出〈緋爪〉朝著藏人砍去。
但是〈緋爪〉即將揮下之際,藏人忽然一把抓住絢瀨的手腕,輕松地連同她的身體一起提了起來。
「別這麼激動,我對雜碎沒什麼興趣。」
「放開我!快放開我啊啊啊啊!」
「而且你現在還有那個閑時間找我麻煩嗎?」
藏人說完,便將絢瀨扔到海鬥身上。
「呃!」
而絢瀨經由這個沖擊,才想起現在最該做的事情。
「菅原先生!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快點!」
「啊、我知道了!」
菅原此時還傻傻待在道場的一角。絢瀨對他發出指令,並且拼了命想喚醒海鬥的意識。
藏人則是百般無聊,冷冷地瞥了兩人一眼,便轉身離開。
「你們明天就給我帶著行李滾出去。這個地方已經不屬於你們了。」
他臨走之前,拋下這句殘酷的事實。
悔恨令絢瀨不甘心地咬緊牙根。
就在此時,她胸前的海鬥發出了宛如呻吟一般的只字片語。
「對……不……起…………」
「爸爸!」
絢瀨低下頭看著海鬥,他並沒有醒過來。
他只是隨著虛弱無比的呼吸,吐出謝罪的話語。
◆
兩年前的那一天,絢瀨失去了一切。
道場的招牌、土地都被藏人奪去……而從那之後,絢瀨再也沒見過那群門生。
就連海鬥……也因為傷勢過重,陷入昏迷。
至今不曾清醒。
現在的海鬥仍然身處那惡夢般的一天,並且……不斷地道歉。
他不停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他無法守護徒弟們的心靈。
甚至連本該托付給絢瀨的「綾辻一刀流」,也全都遭人奪去。
(……爸爸或許撐不過今年的冬天了。)
醫生已經宣告海鬥所剩下的時間。
在海鬥被檢查出患病那時……絢瀨就已經做好與父親死別的心理準備。她早已接受這項事實。
但是這樣下去,父親會永遠停留在惡夢之中。絢瀨不能忍受這種事情發生。
只有這個,她絕不允許。
因此,藏人成為道場的新主人之後兩年內,絢瀨數次上門挑戰藏人。
為了取回父親賭上性命守護的這個道場。
但是,就連海鬥都成了藏人的手下敗將,絢瀨怎麼可能贏得了他?
藏人一次次擊退了絢瀨,簡直像是獅子在馴服胡鬧的小貓。
藏人一開始見到這個女人拼了命挑戰自己,還和同伴們一起津津有味地欣賞她悲慘的模樣。但是到最後,他似乎是看膩了,幹脆讓絢瀨吃閉門羹,完全不理會她的挑戰。
絢瀨要想再次與藏人一戰,只剩下七星劍武祭。絢瀨只能在這場比賽中與他一決勝負。
絢瀨與藏人今年都升上三年級,在海鬥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之時,下一場七星劍武祭就是最後的機會。
假如錯失了這次機會,父親的魂魄將會被囚禁在那深沈的絕望當中。絢瀨絕不能坐視不管。
既然如此,絢瀨一定要勝過藏人。只要達成這個心願,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不管要用什麼手段,最重要的是取得結果。
她不認為這樣是正確的,但也不一定是錯誤的。
弱者一定要勝過強者的話,就必須不擇手段,這就是現實。
「就算黑鐵同學再也不會原諒我,我也一定要取回道場。」
……然後對著深陷絕望谷底的父親,親口告訴他:你已經不需要道歉了。
絢瀨再一次回首自己的原點,下定決心。
她不再動搖。
她不再躊躇不決。
即使這麼做得不到任何人的贊揚。
她也必定會取得勝利,奪回道場。這就是綾辻絢瀨的一切。
◆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讓各位久等了!今天的第六訓練場·第一場比賽即將開始啦——!!本次比賽將由本人——播報社三年級生·磯貝擔任實況,解說則請到了一年一班的級任導師·折木有里老師!折木老師,您今天氣色不錯啊!』
『畢竟現在是第一場比賽嘛~第三場之後就會回複成平常大家最愛的小有里喔~♪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準備好輸血用的血液了,是以公升為單位的喔~』
『原來如此!看來今天的實況席也會降下血雨呢!那麼,就進行大家迫不及待的選手入場!』
就在播報社女學生的播報聲中,今天第一組選手開始入場。
『首先從藍色區塊現身的,正是保持十戰十勝的全勝戰績,現在廣受註目的F級騎士!一年級·黑鐵一輝選手!』
當一輝一現身在會場,磨缽狀觀眾席上立刻揚起尖銳高亢的歡呼聲。
那些女學生,正是前來幫〈落第騎士〉加油的女粉絲們。
『在黑鐵選手現身的同時,歡呼聲沸騰了整個會場!他的人氣真旺啊!』
『黑鐵的女性粉絲很多呢~』
『明明這麼強卻是F級,會有種他得不到回報的錯覺,令人更想幫他加油呢!』
『老師也很有同感喔~』
『〈落第騎士〉不久前還只是一名乏人問津的無名留級生,經過破軍的體制改革,以原有的高超實戰能力為武器而嶄露頭角,現在已經是七星劍武祭代表的有力候補之一!今天他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戰鬥呢?而現在,他今天的對手也從紅色區塊現身了!同樣是累積十戰十勝的優秀戰績,即將面臨第十一場戰鬥的D級騎士,三年級·綾辻絢瀨選手!』
黑發飄揚的絢瀨緊接著一輝之後登場。
『恰巧的是,她和黑鐵選手相同,是現今少有的〈劍術家〉,至今所有的比賽都是靠著劍術致勝。而且,協助本次大會實況的「破軍學園壁報社」成員,日下部加加美同學所提供的情報指出,她居然是黑鐵選手的徒弟,曾經接受黑鐵選手的劍術指導!也就是說,今天這場比賽可說是師徒對決!身為徒弟的她究竟能不能超越強悍的師傅呢?』
『咳咳,這次的戰鬥對綾辻來說,她也是面臨了緊要關頭呢。』
『沒錯,綾辻選手與黑鐵選手不同。黑鐵選手屢次擊退了諸多有力選手,例如〈獵人〉、〈速度中毒〉等等。但是綾辻選手目前為止抽中的對手,都是等級不高的E級騎士。她能獲得十連勝,可說是簽運非常好呢。』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伐刀者呢~?』
『我們目前幾乎得不到任何有關於綾辻選手的資料呢。她到去年為止都沒有出場任何官方比賽,因此沒有留下紀錄。而今年就如同前述,她單靠自身的劍術一路取得勝利,所以我們還不清楚她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能力!綾辻選手的秘密殺手鐧,將會大大影響這場戰爭的優劣吧!緊接著,兩名選手已經在起始線上各就各位了!』
兩人站在直徑約百米的戰圈中央,保持相隔二十公尺的間距,並且互相對視。
就如同實況的敘述,兩人在不久前還是一同切磋劍術的夥伴,一起度過那些時日。
但是現在的兩人之間,已經不再存有那樣和煦的氣息了。
(……他的表情真可怕呢。)
絢瀨看著一輝的臉孔,心底起了這樣的感想。
一輝註視著自己的表情非常僵硬、兇險。絢瀨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很憤怒。
他的憤怒,是因為自己沾上身為武術家最引以為恥的行為,也就是作弊。
絢瀨不覺得內疚。
因為自己已經決定往這條路前進了。
(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一輝中了自己事前設下的陷阱,魔力尚未恢複。
他應該沒辦法使用〈一刀修羅〉。
而且絢瀨用肉眼就能看得出來,現在一輝的架勢顯得非常僵硬,不如以往自然。
憤怒會令他失去冷靜,失去冷靜則會導致他無法正常發揮潛力。
這可說是意外的禮物。畢竟自己與一輝之間的實力差距太過巨大,如果能削減他的戰力,有多少是多少。
再者……絢瀨還有做為「殺手鐧」的陷阱。
她在黎明前,也就是與一輝見面之前,就已經設下埋伏了。
(他現在浮躁成這個樣子,很可能會直接跳進陷阱里……)
『那麼各位也一起呼喊吧——LET's GO AHEAD(開始對戰)!!!!』
◆
代表比賽開始的蜂鳴器大肆作響,就在同時——
「————!」
手持漆黑刀刃的劍士以猶如短跑選手(Sprinter)的反應速度,朝著絢瀨直奔而去。
壓低身軀,不單靠腳力,而是活用全身的肌腱奔馳,其速度宛如疾風。
這是完美的開場奇襲!
絢瀨的右手握著通體緋紅的日本刀〈緋爪〉,還來不及擺出架勢,根本應付不了這次奇襲。
但是——這只限於普通劍士之間的對峙!
場上的兩人,都是「伐刀者」!
「你上當了!!」
絢瀨高聲呼喊的同時,靈裝〈緋爪〉的刀身忽然應聲釋放出赤紅如血的光芒,下一秒——
——一輝全身噴出血霧。
「咕啊、啊啊啊!!」
一輝發出慘叫,速度跟著慢了下來。
仔細一看,一輝的身上突然多出幾道刀傷。
『剛、剛剛剛剛才是怎麼一回事啊啊啊!!!!黑、黑鐵選手的身體忽然被砍中好幾刀!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啦啦啦啦啦!?!?』
『一、一輝同學!?』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落第騎士〉身上怎麼突然噴血…………』
突如其來的事態使得觀眾嘩然失色。
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明白,那個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瞬間將身在遠處的人切成碎片。這種特技……唯有伐刀絕技才辦得到。
沒錯,這就是綾辻絢瀨的固有靈裝〈緋爪〉所擁有的能力。
(我的能力正是——「擴大〈緋爪〉刀身劃開的刀傷」。)
她能自由自在地使對手身上的刀傷綻開,不管多麼小的傷口,都能使它「轉為重傷」。
不過這是使用在人類身上的狀況。
她的能力——也能使用在空間上。
利用〈緋爪〉輕輕劃開空氣,在特定時機綻開留在空氣上的傷痕,便能在剎那之間產生真空刀刃——也就是所謂的鐮鼬現象。這就是伐刀絕技〈烈風爪痕〉。
黎明時分,絢瀨在與一輝會面之前,先繞到做為比賽舞臺的第六訓練場上,利用〈緋爪〉在戰圈範圍各處布下爪痕,設置好做為地雷的斬擊。
(我在戰圈的各處布下了上百道爪痕,不論黑鐵的眼力有多好,他也防禦不住這些看不見的斬擊!事實上,黑鐵同學剛剛很輕易就上了我的當了。)
這樣子做當然也是作弊。
如果爪痕是在比賽中刻上的,當然沒什麼問題。但是她在比賽開始前就在臺上設置陷阱,明顯是觸犯規定。
鐮鼬現象是肉眼看不見的,因此這種手法很難察覺出來。唯一需要註意的就是負責監督的折木,她身為正式魔法騎士,或許會發現這個圈套。但是到現在為止,折木都沒有發出犯規的警告。既然如此——
(這樣絕對可行!)
只要絢瀨能唬過折木,這麼做確實能獲得一定的效果。
〈烈風爪痕〉所造成的鐮鼬現象,是經由概念系魔法「擴大傷口」而得來的附加產物。
實際上這一招的殺傷力並不高,欠缺致命性打擊。
但若是使用〈緋爪〉進行直接斬殺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絢瀨只要善用能力,以〈緋爪〉的刀身直接攻擊,只要造成任何一點擦傷,她的勝利便垂手可得。
不管傷口有多麼小,只要利用「擴大傷口」使傷口深入骨肉,就能將輕傷轉為重傷。
換句話說,絢瀨的最終目的就是一邊利用〈烈風爪痕〉擾亂一輝,伺機以〈緋爪〉一擊必殺。
(只要能成功殺傷他,這場比賽就贏定了!)
現在的問題是,該何時進行攻擊?
絢瀨曾經接受一輝指導,她很清楚一輝並非尋常劍士。
輕易出手可能會遭到反擊。
剛才的奇襲雖然給一輝造成一定的傷害,但這只能減緩他前進的速度,不可能阻止他。
證據就是,現在即使一輝有傷在身,他的狀態仍然維持在進行最低限度的反擊。
(……現在還太早,我現在還不能攻擊。而如果我現在不攻擊,黑鐵同學的行動只有一個。)
一輝的沖刺不但被中途截斷,反而還身負重傷。
面臨這個狀況,他想必會找機會整頓心思、重振態勢。那麼——
『喔喔!黑鐵選手向後退去了!看來他在遭受充滿謎團的斬擊後,打算撤退之後卷土重來嗎!』
(——我就是瞄準這點!!)
「嘎啊!?」
『啊啊啊!?這下糟了!這次是從黑鐵選手的身後進行斬擊!!戰圈之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絢瀨已經將戰圈內部化作重重交疊的斬擊煉獄。
這之中不存在任何喘息的余地。
而一輝受到背部突如其來的斬擊,終於不支跪倒。
這是決定性的空隙,同時對絢瀨來說則是——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就以這擊決勝負!絢瀨朝著一輝進攻。
『黑鐵選手跪倒的同時,綾辻選手進攻了!!這下糟糕啦!黑鐵選手這樣的姿態,可沒辦法展現他最自傲的劍術啊啊啊!!』
絢瀨既然已經將一輝關進斬擊化搭建的監牢中,自然也能進行拖延戰術,徹底消耗一輝的體力。
但是她卻依舊選擇一決勝負,因為她很害怕。
(黑鐵同學曾經戰勝〈獵人〉。)
而且他不只是單純勝過〈獵人〉。
〈獵人之森(Area·Invisible)〉號稱對人最強的伐刀絕技。他沒有破除〈獵人之森〉,而是在承受一切攻擊的情況下,打倒了〈獵人〉,這才是重點所在。
那場比賽,一輝直到最後都看不見〈獵人〉的身影。
但是,〈落第騎士〉仍舊捕捉到〈獵人〉,擊倒了他。
他或許會靠著驚人的洞察力,察覺〈烈風爪痕〉的位置。絢瀨光是想到這點,就忍不住膽顫心驚。
一般人不需要考慮這種可能性,但是一碰上黑鐵一輝,可能性卻不是零。
即使以拖延戰術慢慢削減他的體力,他恐怕會仰賴強韌的精神力,再次卷土重來。
〈落第騎士〉恐怖之處不在於超人般的體力,而是用以維持那驚人的洞察能力,強悍無比的精神力。
(因此——只能趁現在!就算是小擦傷也行!只要一點擦傷,勝利就是我的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綾辻選手現在進行猛攻了!!一刀、一刀、又一刀!她不斷揮動緋紅的刀刃,朝著跪倒在地的黑鐵選手降下如雨般的斬擊!!黑鐵選手靠著不安定的姿勢,光是抵擋就已經盡了全力了嗎!?他會就這樣被綾辻選手千刀萬剮嗎!!……不對!?現、現在黑鐵選手是單膝跪地,乍看之下這樣的姿勢非常不穩定,對他來說相當不利,他卻絲毫不受影響,並且以〈陰鐵〉擋下赤紅刀雨!面對迎頭降下的刀刃,他的防禦滴水不漏!』
(……唔…………!)
無法觸碰他。
明明只要些微擦過就能贏,但是這個些微卻遙不可及。
他已經單膝著地,他明明已經陷入壓倒性的劣勢,卻只靠著手臂(wrist)就封鎖住自己的連擊,絢瀨不禁咂舌。
不愧是……足以被部分學生稱作〈無冕劍王(Another one)〉的騎士。
他不會輕易讓絢瀨得逞。
而且一輝一面抵禦宛如雨下的斬擊,一面站起身——
「哈!!」
『黑鐵選手撐過對手的猛烈攻擊,終於重振態勢進行反擊啦!』
一輝使勁揮出一記沈重無比的下劈。
對於一輝來說,這似乎是單憑蠻力的奮力一擊,但這也是他的策略。
——這並不是實況所想像的「反擊」。
即使一輝重振旗鼓,但是以如此劣勢承受對方的攻擊之後,要想找回自己的節奏可沒這麼容易。
一輝是想稍作喘息,才做出如此猛烈的回擊。
對手為了閃避,一定會拉開距離。即使對手硬接,一輝也能利用攻擊的反作用力彈開一段距離。
不論哪邊都對一輝有利。他是經過思考才做出這次攻擊。但是——絢瀨早就預料到這點!
(就是這里!)
絢瀨預測到一輝的動作,一瞬間掌握住勝算。
絢瀨的流派「綾辻一刀流」,最擅長利用受流進行反擊。
(原本光憑我的能力,是不可能卸去黑鐵同學的全力一斬來進行反擊。)
一輝的劍招太過鋒利,輕易嘗試只會自討苦吃。
(但是這記下劈可就不同了!)
這一刀,只是為了拉開彼此過於接近的距離,所進行的威嚇。
看似豪邁,卻不夠銳利。
(若是這一刀,就算是我也能回避掉!)
絢瀨在彈指之間做出判斷。她將〈緋爪〉微微傾斜,將有如鐵錘落下般的重擊輕巧地滑向外側。
同時,重心腳的拇趾施力,將絢瀨的身體推向前方。
接著就是反擊!
絢瀨卸除一輝的攻擊力道,導致他的上半身失去支撐。而絢瀨正是瞄準他毫無防備的軀體,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揮動〈緋爪〉。
(得手了!!)
絢瀨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斷。
但是——手掌感受到的觸感不像是斬裂血肉,反而類似於擊中某種硬物。
(被擋住了!怎麼會?)
絢瀨明明已經將刀刃滑向外側,為什麼他還來得及防禦?
解答就在一輝的手掌處。
他以〈陰鐵〉的刀柄尾端承受住絢瀨揮向身體的反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還以為黑鐵選手就這樣慘遭反擊,沒想到他竟然利用刀柄防禦!!這手法實在太高超了!』
『黑鐵與史黛菈進行模擬戰的時候,也用過同樣的手法呢。無法以刀身防禦的攻擊就善用刀柄來抵禦,這就是刀與刀柄的雙重防禦。黑鐵的交叉距離還是宛如銅墻鐵壁呢。』
(……唔!話說回來,黑鐵同學相當擅長這種特殊防禦……!)
絢瀨聽見折木的解說,不免咂舌。一輝的集中力實在異於常人。
為什麼他能維持如此卓越的集中力?
他明明已經失去冷靜——
「——!?」
絢瀨疑惑地窺視一輝的表情,接著她大吃一驚。
一輝稍早展露出的憤怒及焦急,現在已不見半分。
一輝的眼瞳宛如風平浪靜的清泉,不帶一絲波紋。他就這樣平靜地俯視絢瀨。
(難不成,我被他誘導了……!?)
絢瀨背脊閃過一絲惡寒,立刻做出反應。
她往地面使勁一蹬,全力逃開一輝的攻擊範圍。
他會進行追擊嗎?絢瀨擺出架勢,但是一輝卻沒有追上去。
他沒有趁勝追擊,只是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看來是自己想太多,做出多余的警戒了。
(不論如何,都要重新思考對策才行。)
她還有不少陷阱。雖然不希望演變成持久戰,但也不必堅持速戰速決,這樣反而會得不償失。果然下一次要更加慎重——
「……太好了。」
眼前手持漆黑刀刃的武士忽然輕輕嘆息著,感覺似乎是松了口氣。
「咦?」
太好了?什麼意思?
是因為自己主動拉開距離?
絢瀨運轉頭腦,想探究他這句話究竟有什麼涵義——
「綾辻學姊,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一輝開心的笑容,使絢瀨的思緒瞬間凍結。
◆
場上的一名女性聽見了一輝的話語,露出溫和的微笑。
那是折木有里,一輝的級任導師,同時也身兼這場比賽的解說與監督。
今天清晨,她以級任導師的身分,詢問一輝破壞校舍的理由——
『老師,今天是您負責監督我的比賽沒錯吧。今天這場比賽,我的對手一定會犯規。』
『噗————!!!!』
一輝的這番話實在來得太過突然,嚇得折木把口中的咖啡連同鼻血一起噴了出來。
『等、咦?等一下,我先止住鼻血,你能趁著這段時間說明情況嗎?』
折木這才聽著一輝敘述他與絢瀨在深夜時分發生的所有經過。
絢瀨將一輝約了出來。
並且為了削減一輝的戰力而跳樓。
一輝為了救絢瀨,才發動能力,破壞了校舍。
『是、是這麼一回事啊…………』
倘若一輝說的都是事實,這的確是重大的犯規行為。雖然她的行為還不至於退學,但卻免不了剔除她的比賽抽選資格。
『不、不過為什麼你會知道她會在比賽中作弊呢?』
『……柵欄被斬斷的時候,當時的她什麼也沒作,但我確實在那瞬間聽見刀劍的聲響。由此可以推斷綾辻學姊的能力應該是『設置斬擊,並且任意發動攻擊』。我還弄不清她的手法,可是她如果擁有這樣的能力,或許她已經在比賽會場,也就是第六訓練場的戰圈中布置好陷阱。畢竟她為了封鎖我的殺手鐧,甚至能做出有如自殺的行為,想必她在比賽中也會不擇手段吧。』
『的確,她事前能做到這種程度,若是換成在最重要的比賽當中,她的手段確實不會漂亮到哪去……唔唔唔~可是把自殺未遂當作妨礙對手的手段……這如果是事實,問題真的很大啊。』
『不過我的證言並不能當作證據吧。』
『是啊。老師是很相信黑鐵,但是若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我也很難有動作。不過老師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特別註意她。如果她真的犯規,我會馬上終止比賽。黑鐵可以放心的——』
『不、我希望老師別在這場比賽中宣判她犯規。』
折木的鼻子再次噴血。
貧血使得折木頭昏眼花,她把面紙塞進鼻子,接著詢問一輝:
『咦?什麼、為什麼?老師完全搞不懂你的意思了!?既然這樣,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呢!?』
『如果老師問起來,我就不得不說明破壞校舍的原因。而且,就算我沒有說出口,折木老師終究也會發覺綾辻學姊犯規,您在發現她犯規的當下,就會馬上終止比賽了吧。不過……我希望老師別這麼做。』
『為什麼!?如果她真的犯規的話,就會取消她的比賽資格,改判黑鐵不戰而勝了。你應該也發現,這場代表選拔賽的每一場勝利都非常重要啊。』
『是,若是我沒辦法維持不敗,應該就沒辦法入選代表了。』
『沒錯。說實話,按照現在的賽程,必須全戰全勝才有辦法入選代表。你明明已經發現這點了,卻還是不希望我宣判犯規嗎?』
『是的,拜托您,老師。』
折木無法理解。
一輝應該比誰都渴求著勝利。
折木曾經負責一輝的入學考試,因此她從一輝還是考生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她沒看過有哪一位考生能像一輝這樣,擁有如此強烈的幹勁以及明確的目標。
但是這樣的他卻因為大人們荒謬至極的理由,浪費了整整一年。折木為他感到無比心痛。
而今年經過學校體制改革,他終於獲得平等的機會。他無論如何都想獲勝才是。
但是——對方甚至觸犯了騎士最大的禁忌。他為什麼還要為了這樣的對手低頭?
『……能告訴我原因嗎?』
『因為我想相信她。』
『……想相信她?』
『是的……深夜與她碰面之後,我一直在思考。只要像朋友(艾莉絲)所說的,徹底斷絕與她之間的關系,這場比賽無庸置疑會是我不戰而勝。但是這樣真的好嗎?我絞盡腦汁,還是得不出答案……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明白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我一點都不想與她斷絕關系……所以事到如今,我想相信她到最後一刻。綾辻學姊一定是被什麼逼到絕境,才會迷失自我。』
一輝記憶中的絢瀨——
光是她的劍術更接近父親一些,她便露出燦爛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興奮不已。
她曾經說過,她喜歡一輝那雙滿是竹刀繭,傷痕累累的手掌。
一輝實在不認為這些全都是騙人的。
『所以我決定了。我要相信平時的她,而不是昨晚見到的她。』
人在豁出一切的時候,會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盲目。
而且是盲目到無法看清自己的一切。一輝已經親身體驗過這種感覺了。
而一輝也很清楚,此時必須有一位真心為她著想的第三者,才能幫助這樣的人。
如果絢瀨就像那時的自己一樣,太過拼命,拼命到聽不見自己內心的悲鳴——
『我想幫助她。所以,請老師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讓我確定她真正的想法。』
(……真是的。他都這麼說了,怎麼會有騎士拒絕得了呢?)
常存公正於心中,光明正大面對敵人。
這是每一位騎士心中最理想的樣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這樣的騎士。
折木也不例外,所以她才接受一輝的請求。
絢瀨第一次使詐的時候,折木早就發現了,她卻特意不動聲色。
她已經決定將這場比賽,以及一名少女的心靈托付給一輝。
折木不打算輕舉妄動,只是靜靜地守護一輝。
(你要幫助她喔。要幫助你重要的朋友——)
◆
也就是說,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掌握在一輝手中。
他知道絢瀨在戰圈中設置陷阱。
他看穿她的作戰方針,知道她不願演變成持久戰。
所以一輝才主動闖進絢瀨的斬擊範圍,刻意引誘她進攻。
這一切……都是為了和絢瀨以劍交談。
(一開始就應該這麼做才對。)
一輝面對自己的少根筋,只能報以苦笑。
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自己花了一個月,都還搞不懂身邊最親近的戀人在想什麼,怎麼可能只靠著言語就能理解絢瀨。
到最後,自己還是只剩下劍(這個)。
他只有以劍來交談,才能真正看透人的本質。
但就在剛才——一輝確實看穿了絢瀨的本質。
「太好了……綾辻學姊,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什麼意思?」
「綾辻學姊並不是一個做了錯事,還能心平氣和的人。」
「……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啊哈哈哈!你明明已經渾身是傷了,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蠢話。你到底有多麼濫好人啊?」
就像在深夜時分的屋頂上那樣,絢瀨露出冷笑,滿是嘲諷的眼神瞪著一輝。不過——
「這才不是蠢話。」
那張看似輕浮的表情已經騙不過一輝了。
劍是不會說謊的。
「不論是劍招、步伐、節奏、呼吸,你所有的動作全都亂成一團。先不說我教過你的部分,甚至連你原本能做到的事情也辦不到。最擅長的反擊動作一點也不流暢,所以我才能輕易擋下來。即使你想把自己偽裝成多麼惡劣的人,卻瞞不過自己的靈魂。劍術必須集心、技、體三者合一。一旦心中存有迷惘,劍就不會發揮出真正的力量……綾辻學姊,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來得高尚許多。」
「才、才沒有」
絢瀨面對一輝的指正,語調忽然急促了起來。
「我才沒有迷惘!我在兩年前就已經看透了!不管自己再怎麼想高尚地決鬥,只要輸了,一切都是白費心思!只要得不到結果,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贏不了,就別想守護任何東西!所以,我不管怎樣都要贏!不管要做出什麼事,我都一定要贏——一定要奪回來!」
這些話與其說是反駁一輝,更像是在催眠自己。
一輝非常了解。一旦拼死地去催眠自己,便會捂起自己的雙耳,忽略了內心的悲鳴。
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
「……那麼,我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將她心中的悲鳴,傳至她的耳中。
他該做的只有這唯一一件事。
所以,一輝舉起〈陰鐵〉,將劍尖指向絢瀨——
「我將以我的最弱(最強),取回你的尊嚴。」
他如此宣誓。
◆
『喔喔!黑鐵選手忽然壓低上半身!是與開場時一樣的突擊姿態!即使遭受謎樣的斬擊,仍然不氣餒!!〈落第騎士〉打算進攻了!他難不成已經看穿斬擊的手法了嗎!?』
絢瀨迅速反應過來,並且向後退去,再次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表面上冷靜應對一輝的動作,內心卻是紛亂不休。
(我錯了!?內心的悲鳴!?)
他在說什麼蠢話。不可能有這種事!
(我一定要奪回道場,讓爸爸安心!為了這個目的,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她才不覺得迷惘,更不是在催眠自己。
一輝是故意說這種話來擾亂自己。
絢瀨對此深信不疑,也不再深入思考下去。
(——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就以黑鐵口中的錯誤來給你致命一擊吧!)
向後跳步所拉開的距離約有三十公尺。
而這段間距正是斬擊的地雷區。
絢瀨已經完美記下一輝沖刺的速度。
這麼一來,就能在最致命的時機發動〈烈風爪痕〉——!!
「我要上了,綾辻學姊。」
一輝提起壓低的身軀——向前沖刺!
(——這里!!)
絢瀨一察覺一輝的動作,便立刻綻開〈烈風爪痕〉的傷口,位置就在一輝前方。
空氣忽地產生斷層,化作真空的斷頭臺,斬斷所有接觸到的事物。
一旦觸碰這道裂口,絕不會有好下場。但是——
「什麼————!?」
黑鐵一輝的身軀猶如飛射而出的子彈,開場時的速度完全不能與之相比。他在真空中的裂縫綻開前便迅速通過,將絢瀨的風刃遠遠拋在後頭——如此神速,和〈一刀修羅〉發動時完全相同!
『這速度真是太快啦——!黑鐵選手終於使出最後的王牌——〈一刀修羅〉了!!』
(為、為什麼!?我明明已經封印住他的王牌了……!)
絢瀨腦中一團混亂,此時折木的聲音忽然傳進她的耳中。
『不,那不是〈一刀修羅〉!』
『咦?折木老師,是這樣嗎?』
『那只是釋放魔力來進行加速,是大家都會的技術喔。』
(釋放魔力!)
絢瀨聽到這里,才發覺自己失算了。
釋放魔力,是指釋放出自己的魔力來加快行動速度。這種強化技術不需要刻意操控,眾多伐刀者在潛意識中便能使用自如,當然絢瀨也不例外。
『黑鐵的魔力比一般伐刀者來得少,只要用上一、兩次就會耗盡魔力,所以他平常不會輕易動用呢。但是『不使用』不代表『不會使用』。我認為他這次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沒辦法使用〈一刀修羅〉,才會以這種方式來代替〈一刀修羅〉。』
正如同折木所說,「不使用」不代表「不會使用」,一輝平時是因為魔力量吃緊才「不使用」。
既然現有的魔力不可能恢複到足以使用〈一刀修羅〉的程度,他也不需要遲疑了。將現有魔力全部釋放出來,機會只限一次,但是發揮出的速度絕不遜於〈一刀修羅〉!
(我的註意力全被〈一刀修羅〉拉走了,居然沒註意到這點!)
這個失誤會成為絢瀨的致命傷。
一輝已經以疾風般的速度,踏進刀劍的攻擊範圍。
現在來不及使用〈烈風爪痕〉了。
絢瀨完全跌進一輝的心理陷阱之中。
(但是,還沒完全結束!)
他已經走進絢瀨的攻擊範圍內。
雙方短兵相接已是無法避免。
但也僅只一次。絢瀨只要拼死撐過這次白兵戰,再一次拉開距離。
只要這麼做,一輝便會用盡魔力。
他就再也無法使用速攻。
(我要贏的話,就只剩下這一個機會!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打贏這場戰鬥——!!)
絢瀨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揮動〈緋爪〉,全力斬向眼前的一輝——
〈緋爪〉的刀刃斬開了空氣,前方空無一物。
「————咦……」
上一秒,一輝還確實存在於絢瀨的眼前——
真正的一輝正從前方奔向絢瀨。她卯足全力的一斬,僅僅擦過一輝的鼻尖。
她錯估距離了嗎?
不可能。剛剛一輝的確踏進絢瀨的攻擊範圍里。
但是剛才的一輝卻消失了,宛如海市蜃樓一般消失無蹤,而在後頭卻跟著另外一個一輝。
絢瀨腦中一片空白,她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
——絢瀨的混亂,是其來有自。
這是與「第七秘劍·雷光」齊名,黑鐵一輝的獨創劍術之一。
利用奔跑時的步伐急遽切換快慢,「在身前制造出殘像,使對手誤認間距」。
「第四秘劍——蜃氣狼。」
此時絢瀨的全力一斬揮空,身體毫無防備。下一秒,〈陰鐵〉砍中她的軀體。
◆
『分出勝負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黑鐵選手漂亮地擊中對手!!!!』
伴隨著播報員高分貝的實況,觀眾們也群起歡聲雷動。
『綾辻選手兩膝著地了!但是她卻沒有流血……!這是……』
『咳咳、咳咳……嗯,看來黑鐵在揮刀的瞬間切換成〈幻想型態〉了吧。』
『這、這麼說,絢瀨選手只是累積疲勞,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啰?』
『沒錯。』
「但是黑鐵選手為什麼這麼做呢?是因為他不想傷害女性嗎?」
『應該不是,因為我也曾經被他斬傷過。我認為他應該從一開始,就只打算削減對手的體力……黑鐵這次的目的,不光是取得勝利而已。』
折木俯視著戰圈,喃喃自語道。
此時,絢瀨以手腳撐起身體,打算再次站起身。
絢瀨渾身顫抖,擡起頭瞪視佇立在眼前的一輝。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少裝傻……你為什麼不動手……!」
「即使我不動手,綾辻學姊也無法繼續戰鬥了。」
(竟然小看我……)
一輝居然這麼藐視自己。
絢瀨自覺被羞辱,雙手雙腳更是使盡渾身的力氣。
肉體被幻想型態的靈裝砍傷,不會遭受直接傷害。
只會直接削減體力。
絢瀨對自己的體力小有自信。
她就算每天跟在一輝與史黛菈身後晨跑,體力仍然綽綽有余。
這點疲勞根本不算什麼。
「…………奇怪?」
但是……她的身體卻使不上力。
「………………為什麼……」
她一定要站起來,一定要打贏這場戰鬥,不然一切就結束了。
這樣就救不了爸爸了。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心……會變得這麼冰冷?)
心中燃不起熱情。
她的身體仍然留有余力,但是心中卻點不燃任何一絲戰意。
直到絢瀨親身體會到這件事實,她才終於發覺——
自己的靈魂在抗拒這場毫無自尊可言的戰鬥。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心中的悲鳴啊……)
人被逼到絕境時,是因為心中存有尊嚴,才能再次崛起。
能夠自己鼓勵自己,我還能走,再繼續加油吧,不要放棄。
絢瀨也是仰賴著尊嚴,才能走到今天。
不論修行有多麼辛苦,手掌的水泡破裂疼痛,她仍然以手持〈綾辻之劍〉的自己為榮,才能堅持下去。
但是現在……絢瀨卻否定這份自尊……
「……黑鐵同學說的沒錯……」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是我輸了。」
◆
『喔喔、綾辻選手投降了!比賽結束~~~~!!勝利者果然是〈落第騎士〉黑鐵一輝選手!!這樣一來,黑鐵選手已經累積十一連勝了!!而且他可是擊敗〈獵人〉、〈速度中毒〉這些赫赫有名的強者,才獲得這十一連勝!他的七星劍武祭代表權可說是垂手可得了!!』
觀眾們正為比賽結果熱烈歡呼著。絢瀨淡淡瞥了觀眾席一眼,浮起滿是苦澀的嗤笑。
「真是太丟臉了……我別說是舍棄自尊,就連貫徹信念到底都做不到……」
絢瀨淡淡地自嘲道。自己不過是個什麼都無法堅持到最後的半吊子。
但是這句自嘲——
「你一點都不丟臉。」
一輝語氣堅決地否定了絢瀨。
「咦…………?」
「不論你再怎麼迷惘、走錯道路、甚至迷失自己的信念,你依然不曾舍棄自己的自尊。這才是綾辻學姊的強悍之處。」
一輝走向倒地的絢瀨,對她伸出手,這麼問道:
「綾辻學姊,請你告訴我……〈劍士殺手〉究竟奪走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被逼得走投無路?」
「你問這些、又能做什麼呢……?」
「我會代替你奪回來。」
一輝堅定的話語中,聽不出任何一絲猶豫或敷衍。
只要絢瀨開口求助,一輝會二話不說就為她而戰。
絢瀨很清楚,就因為她太清楚了——
「……不告訴你,這跟黑鐵同學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更不能讓一輝跟那種不可理喻的戰鬥。
這個男孩太過善良,絢瀨不能讓他因為自己這種無可救藥的半吊子受到任何傷害。
(像爸爸那樣…………一次就夠了。)
因此,絢瀨隱瞞了所有事。於是——
「那我就自己去調查。」
「咦?」
「我會跟蹤綾辻學姊,查出所有事情經過。」
「你、你在說什麼……」
「全部查出來之後,我會幫你奪回來。綾辻學姊一開始也曾跟蹤過我,這樣就算扯平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對吧?」
他在胡說什麼?
這哪算扯平……根本算不上扯平。
她反而是欠了一輝一大筆人情啊。
「……為什麼……」
絢瀨的聲音微微顫抖,眼中的淚滴怎麼也停不下來。
「我明明背叛了黑鐵同學……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可是、唔、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幫助我?」
絢瀨語帶顫抖地問道。一輝的回答相當明了。
「為朋友拭去眼淚,需要理由嗎?」
「…………!」
這一瞬間,絢瀨眼瞳中的一輝……與海鬥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父親為了傷痕累累的徒弟們,奮不顧身地踏上戰場。
一輝與他一模一樣。
即使被吐了口水、遭到莫名的辱罵,這些瑣碎小事都不足以讓他拔劍。
一旦重要的夥伴受到傷害,他便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啊……原來如此……)
她究竟是何時迷失了目標?
眼前的他,正是那座道場里,自己夢寐以求的樣貌。
絢瀨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掌曾經起了無數的水泡,絕對說不上漂亮。
卻是與父親、一輝一模一樣,同為劍士的手掌。
(我想起來了。我就是想成為像父親一樣帥氣無比的劍士,才拿起刀劍的。)
藏人那粗暴的強悍擊潰了絢瀨,非取回道場不可的想法,使她陷入急躁之中,一時之間迷失了自己的尊嚴所在。
絢瀨終於回想起自己的原點,她握緊雙拳。
這一刻,絢瀨終於下定決心。
「……黑鐵同學…………請你、幫幫我…………!」
現在的自己不能繼續違背父親的教誨,背叛自尊,像個悲劇女主角一樣沈浸在自憐自艾當中。
她要請求眼前這名善良又強悍的少年幫助自己,並且堅信他會得到勝利。
所以絢瀨握住一輝伸出的手。
「我想聽的就是這句話。」
一輝開心地彎起嘴角,緊緊回握她的手掌。
破軍學園壁報
角色介紹精選 文編·日下部加加美
兔丸戀戀(RENREN TOMARU)
■PROFILE
班級:破軍學園二年二班
伐刀者等級:C
伐刀絕技:極速渴望(Mach Greed)
稱號:速度中毒(Runner's high)
人物簡介:學生會行政
攻擊力:B 防禦力:F 魔力量:E 魔力控制:D 體能:C 運氣:C
加加美鑒定!
禦祓:「〈速度中毒〉被解決掉了呢。」
貴德原:「她在學生會成員之中是最弱的。」
東堂:「被區區〈落第騎士〉解決掉,真是丟了學生會的臉。」
日下部:「以上全是我的自導自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章 決戰! 〈落第騎士(Worst one)〉VS〈劍士殺手(Sword Eater)〉
一輝與絢瀨比賽當天的深夜。
一輝一行人平常進行訓練的林中廣場,一道身影正輕盈舞動著。
月光從樹林之間的些微空隙輕輕灑落。在這淡淡月色中,那道人影揮舞著手中的刀刃,閃過一道又一道銀光。
這一夜,風平浪靜。但接連不斷的破風聲響,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人影所展示的,是一場美麗的劍舞。
但是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是史黛菈嗎?」
人影……黑鐵一輝一邊擦拭汗水,一邊朝著廣場入口問道。
那里傳來人類的氣息。
像是回應一輝的呼喊,一名少女從入口處的深沈黑暗中現身。那頭金紅色秀發,即使在黑夜之中也絲毫不損其光彩。正如一輝所想,少女正是史黛菈·法米利昂。
她皺起眉間,有些傻眼地抱怨道:
「你還在練習啊?總該適可而止吧,這樣會影響到明天的戰鬥喔。」
史黛菈口中的戰鬥,指的是明天與藏人的對決。
絢瀨在比賽結束後,將兩年前發生的一切告訴一輝與史黛菈。
將所有的一切,自始至終地一一解說。
她仔細告訴兩人,〈最後武士〉綾辻海鬥究竟如何敗北的。
一輝在了解一切之後,他與絢瀨約好,明天他會以道場為賭註,與藏人進行決鬥。
明天……會有一場艱難的戰鬥在等待著一輝。或許會比今天的比賽來得更加艱巨。
既然如此,應該要早點休息才好。
一輝也很清楚,但是他怎麼也靜不下來。
「……覺得打擊有點大?」
「有一點吧……畢竟從某方面來說,海鬥先生算是我憧憬已久的人物。」
黑鐵家的長輩們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助一輝。因此對一輝來說,海鬥以及其他著名的劍術家,幾乎等同於一輝的老師。
一輝拼了命地剖析他們的比賽內容,偷學他們的劍術,反覆練習。
他們成就了一輝的基礎。
因此絢瀨口中關於過去的只字片語,給了一輝相當大的沖擊。
海鬥的確是病痛纏身,逐漸衰退。但是那是一場不使用魔力的決鬥……換句話說,這是不屬於騎士,只屬於劍士之間的領域。海鬥卻在這場決鬥中,被藏人單方面地擊敗了。
「倉敷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你該不會是覺得緊張吧?」
「……畢竟這個對手不容輕忽。」
貪狼學園的王牌,三年級·倉敷藏人。同時也是去年的七星劍武祭前八強。
這種等級的騎士,馬上就能搜尋到一定程度的相關情報。
他持有的固有靈裝〈大蛇丸〉能夠自由變形、伸縮,各種距離來去自如。
這副靈裝能伸長並刺穿遠距離外的敵人,速度快如子彈;即使敵人能躲過刺擊,它也能橫掃整個戰圈,徹底擊倒敵人。
如果敵人主動踏進刀劍的攻擊範圍,〈大蛇丸〉則能夠縮小至單手劍大小,利用回旋連擊壓制敵人。
藏人的伐刀絕技〈蛇骨刃〉,不論在何種距離,都能自由選擇最適當的攻擊範圍,在刀劍對決上絕無任何死角。
這項能力看似單純,卻極具攻擊性,相當棘手。
尤其是一輝這樣以刀劍攻擊為主的劍士,敵人若是能不斷改變攻擊距離,對他來說相當不利。
〈劍士殺手〉的稱號正是由此而來。藏人的能力對劍士來說猶如天敵。
藏人甚至能擊敗海鬥,或許他身上還隱藏某些秘密——
「不過,這些我早就知道了。」
一輝早在餐廳里,就已經見識過藏人身上那股野蠻至極的氣息,只能以野獸來形容。
一輝真正靜不下來的原因……並不是藏人。
「……史黛菈,你聽完綾辻學姊的敘述,是怎麼想的呢?」
「我是挺同情學姊的,居然被一條麻煩的瘋狗給纏上。」
「只有這樣嗎…………我的話……」
「你不用說下去沒關系。」
史黛菈刻意打斷一輝,淡淡地說道:
「我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我才說我同情學姊。」
「——是這樣嗎……說的也是,史黛菈應該也是這麼認為。」
一輝不免喜上眉梢。
所愛之人能與自己擁有相同想法,實在是令人欣喜。
「但不論真相是如何,那也跟一輝沒關系。一輝該做的事不會有所改變。」
「嗯,說的也是。的確是這樣。」
一輝點點頭,再次朝著黑暗中揮下太刀。
……身體狀況良好,力量十足。
之後,只需要等待明日的戰鬥。等到明天,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絢瀨並沒有發覺,兩年前的真相。
◆
隔日傍晚。
一輝與史黛菈放學後,由絢瀨帶領前往舊綾辻劍道場。
「這條路……真令人懷念啊。」
街道兩旁佇立著一間間古色古香的房屋。一輝一面走在街道上,一面輕輕低語著。
「話說回來,黑鐵同學也曾經到我家踢館呢。」
「嗯,不過被一口回絕就是了。」
「那是一輝中學時代的事了吧?聽說你那時候都是像這樣到處探訪道場。」
「我那時候是一有時間就跑遍日本全國的道場,要求和道場的人比試。我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太胡來了。」
「黑鐵同學的行動力真的很強呢……可是這樣很危險吧?一個國中生做這種事,道場的人可能會罵你『太囂張了!』,甚至會打得你滿頭包吧。」
「當然,這樣的事偶爾也會發生啦。我也曾經被整群門徒圍毆得半死不活,不過……這也沒辦法,是我先跑來踢館的,這舉動非常沒禮貌。所以來踢館的人若是被道場的人怎樣教訓,都不能有怨言,這是規矩。」
一輝知道這有多麼危險。實際上,他差點被人殺掉的次數多到一只手都不夠數。
但是即使如此,那時候的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變強。
周遭的長輩們沒有人願意出手幫助一輝,他只能拼命想辦法親身體驗、去吸收、去經歷,並且將一切化作自己的力量。
(不過即使我被道場拒絕踢館,也不會去襲擊門生,強迫對方接受比試。)
三人談論著往事,不知不覺穿過街道,來到一處草木叢生,十分寧靜的空間。
一棟四周圍著圍籬的大房子出現在三人眼前。
「這里……曾經是我的老家。」
這是一棟武家宅邸——但這棟宅邸已經殘破不堪,甚至可以用廢屋來形容。
磚瓦剝離,支撐大門的支柱泛黑,開始腐朽了。
宅邸的周圍到處散亂著煙蒂、空罐、面包的包裝袋、零食袋等等,圍墻被噴上彩色噴漆,歪斜沒品的塗鴉汙染了整片潔白的墻面。
「這塗鴉一點品味也沒有。這種塗鴉偶爾會出現好得驚人的作品,不過這里的全都爛斃了。」
「……你該吐槽的不是這個吧。不過好好的房子居然搞成這副模樣,的確是糟透了。」
絢瀨咬牙切齒,表情顯得悔恨不已,令人看了於心不忍。
充滿回憶的家園讓人糟蹋成這樣,也難怪她會心痛了。
(要快點幫她奪回來才行。)
一輝再次下定決心,打開手上的細長袋子取出木刀。
「黑鐵同學……你打算怎麼取回道場呢?」
「當然是直接闖進去踢館,只有這個辦法了。」
一輝聽完兩年前的經過後,他認為藏人的做法其實意外地挺正當的。
他跑去襲擊門生逼迫道場答應比試,這件事本身的確是犯罪。不過最後舉行的那場決鬥,卻是雙方同意之下決勝負的。也就是說,一切是非善惡,全都由那場決鬥的勝敗來決定。既然如此,第三者就不應該再對比試結果多做評斷,這麼做更是侮辱了海鬥。
「真像一輝的作風。」
「我明白了……不過,黑鐵同學,你一定要小心。那個男人……〈劍士殺手〉是真的很強。爸爸當時的實力雖然衰退了,不過我或其他門生都還是遠遠比不過爸爸。即使如此,爸爸還是贏不了他……」
「我明白,就算沒有海鬥先生這件事,他仍然是貪狼的王牌,我可沒辦法掉以輕心。」
一輝深吸一口氣——
「那麼,我們走吧。」
他做好覺悟,走向舊綾辻劍道場的大門。
道場大門幾乎腐朽,看起來搖搖欲墜。約有五名外表兇神惡煞的學生坐在大門前,低俗地大聲談笑。
其中一人,正是在餐廳里見過的那名光頭男子。
他們的確是藏人的夥伴。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聊天,可以請問一下嗎?」
「嗄啊?」
(為什麼這類型的人總是先恫嚇別人呢?)
「……啊,你是之前家庭餐廳的那個軟腳蝦!」
看來光頭男子也記得一輝,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咦?難不成,他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家夥啊?」
「沒錯、沒錯。他被克勞德又是痛扁又是吐口水的,居然只會發抖,連回嘴都不敢,超膽小的啦!」
「哈哈哈!他看起來簡直像根豆芽菜,感覺的確超弱的。他還穿著破軍的制服耶,這小子真的是伐刀者嗎?」
「嗯?是說他後面的人是絢瀨跟……唔喔!那紅發的女生是誰!超級大美人啊!」
一行人慢慢聚到一輝身邊,其中一名少年發現史黛菈,便露出下流的笑容靠了過去。
而另一方面,史黛菈則是以輕蔑的眼神瞪著那名少年,仿佛在看臟東西似的。
「劈哩!」空中開始噴發出點點火星。
(啊,不妙。)
一輝趁著那名男子還沒變成焦屍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雖然他是好心而為,不過周圍的氣氛跟著一變,一觸即發。
「餵,這只手是幹麼的?」
「我可是打算救你的,不過你先聽完我的話再發飆。我是來要求與倉敷決鬥,你能帶我們去找他嗎?」
萬一他們不小心踩了史黛菈的地雷,事情就麻煩了。一輝老實告訴他們自己的目的。
但是少年們聞言,瞬間瞪大雙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放聲大笑。
「餵餵、你說要決鬥!?真的還假的!你這種弱雞嗎?這家夥真是活寶啊!」
「是說你真的知道決鬥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嘻嘻嘻!啊——肚子笑得好痛。」
「呵呵呵……餵、這位老兄,不好意思啦。克勞德可沒有閑情逸致理你這種弱到不行的小角色。所以我代替他跟你決鬥吧。如果你贏得了我,要我帶你去找克勞德也行喔?」
「呦~加油加油~真期待啊。」
其中一名少年顯現出軍用匕首型態的固有靈裝,並且用刀腹輕輕拍打一輝的臉頰。
一輝受到對方如此挑釁——
(啊,原來這些人也是貪狼的學生嗎?)
一輝心想:「這樣正好」——他便伸手緊抓住少年拿著匕首的手腕。
「你理解了啊,那真是幫了我大忙。」
一輝淡淡一笑。那笑容隱約多了些殘忍的氣息。
◆
「然後啊,那個茶色頭發的家夥實在太煩了,所以我就剝了他的褲子,把他丟到大街上啦。」
「呀哈哈哈,真的假的!」
「討厭~!哈哈哈哈!」
舊綾辻劍道場的地板上散落著垃圾,一群少年坐在地板上閑聊。
他們的話題都差不多。
大概都在聊今天又痛扁某個倒楣鬼、又騙了哪個人,或是跟誰做愛了。
藏人對那類話題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他總是獨自一人坐在另外搬進來的沙發上,默默抽著煙。
(……他們每天都聊同樣的事,都不會膩啊。)
這群人是仰慕自己,人也不錯,不過他還是很難理解他們這一點。
(真希望貪狼(我們學校)也能像破軍那樣,辦個選拔戰來玩玩。)
這樣他每天都能過得緊張刺激,多好。
嘆息隨著煙霧緩緩吐出,藏人望著那道煙霧,裊裊上升,漸漸從屋頂的破洞處飄向夜空。
仔細一想,他奪走這個道場之後已經過了兩年。
(差不多該賣掉了吧……)
香煙勾出藏人的思緒,他默默地思考著。就在此時——
「克勞德,那個啊。」
其中一名夥伴臉色發青地向藏人搭話。
「怎麼了?吃壞肚子啦?」
「……克勞德,你還記得之前在家庭餐廳找某個家夥碴嗎?就是跟絢瀨一起的那兩個人。」
「記得,那又怎樣?」
「我那時候老覺得那兩個家夥有點眼熟……昨天終於想起來了。」
夥伴將貪狼學園的電子學生手冊遞給藏人。
熒幕上的內容是電子討論版的某個統整情報頁面以及參考影片——標題是「A級騎士〈紅蓮皇女〉對上F級騎士〈落第騎士〉,意料之外的敗北」。
而影片的內容不用說,正是一輝與史黛菈的模擬戰。
「我今天問了破軍的兄弟……那家夥似乎在不久前打倒了〈速度中毒〉啊!而且一部分的學生還給了他一個誇張的稱呼,叫做〈無冕劍王(Another one)〉。呃……我們該不會惹上了不得了的家夥吧……」
夥伴發現自己一行人唾罵的對象,居然來頭不小,緊張得臉色大變,滿頭大汗。
但是藏人——
「……哈哈。」
他看了那段影片,不見一絲懼色,反而露出犬齒,猙獰地笑了。
「原來如此。我是看得出來除了絢瀨(那女人)之外,其他兩個人都不是小角色,沒想到居然能強到這個地步。」
藏人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忽然急速上升。
體內的能量即將爆發,擋都擋不住。
(太有趣了!)
本來打算留到七星劍武祭的,幹脆現在就去破軍一趟吧。
或者該拿絢瀨當餌引他出來呢?
藏人腦內起了邪惡的念頭,而就在下一秒——
「…………啊?」
藏人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正踩著泥土地漸漸靠近。
腳步聲相當規律。
聲音會這麼規律,表示走路的姿勢很端正。
藏人的夥伴沒有人會走路走得這麼端正。
「哈哈!餵餵、這下越來越有意思了。」
「咦?克勞德,你在說什麼……」
腳步聲在道場入口前停止,同一時間,道場大門猛然開啟。
來者就如同藏人所預想的,全是熟面孔。
正是之前在餐廳見過的三人,黑鐵一輝、史黛菈·法米利昂、綾辻絢瀨。
「打擾了。」
「嗚哇!道場里面也臟死了,根本是垃圾場嘛。真虧你們居然待得住。」
「你、你們到底是!」
「這家夥不就是之前家庭餐廳的那個……!」
一輝提著木刀及超商的塑膠袋進道場。突如其來的訪客把一夥人嚇得有些膽怯,藏人則是重重靠在沙發上,他用眼角淡淡瞥過夥伴們後,註視著一輝,壓迫感十足。
「——真巧啊,我正打算去你那晃晃呢。」
「是嗎?還好沒錯過。」
一輝明明是深入敵陣,但是他的語調聽起來一點壓力也沒有。
膽子倒是挺大的。
「所以說,軟腳蝦,你來幹什麼的?」
「我想你應該沒這麼遲鈍,光看到這個場面應該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我是來當幫手的。我要代替綾辻學姊,幫她取回這個道場。」
「哈哈!!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真無聊。先不管那邊那個女的到底給你灌什麼迷湯,這個道場可是我經過正式的決鬥才得來的戰利品。你還算是個劍士,應該懂這是什麼意思吧?」
「當然——所以我不會叫你平白奉上道場。」
一輝緩緩走近藏人坐著的沙發——
「倉敷,我是來跟你決鬥的。」
他舉起木刀刀尖,指向藏人的鼻頭。
「踢館嗎?」
「我的方法跟倉敷一樣。你該不會想逃吧?」
(喔?居然還會挑釁我!)
他和前陣子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不知道他的心境為什麼有如此大的變化,不過……太有意思了。
藏人握住鼻尖前方的木刀——
「哈哈,好啊,我接受了。」
他使勁握碎了木刀,接受一輝的挑戰。
「不過,你得和我當初搶走這里的時候一樣,一個人單挑這里所有的人。這些蠢蛋們少說也有三十人,就先從這里開始。」
「沒問題。道場場主提出的規則必須予以尊重,這是踢館的禮節。她們兩位只是來旁觀的。」
「看來你很了解挑戰方的規矩,很好。我現在就把人全都叫過來,你在旁邊等著吧。」
藏人利用學生手冊內建的電話功能,呼叫聚在外頭的夥伴們。不過——
「不、沒這個必要。」
「嗄?」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要求,所以我在來這里的途中,順手解決所有人了。」
一輝語畢,將塑膠袋中的物品全都倒在藏人面前。
十幾支貪狼學園的學生手冊,啪啦啪啦地散落在道場的地板上。
其中一支學生手冊正響著來電鈴聲。這正是藏人方才撥出的電話。
「現在就剩下這里的七人而已了。」
一輝刻意展示戰利品,並且仿佛在對藏人示威似的,臉上浮現無畏的笑容。
「這、這個混蛋!竟敢小看我們!」
「我要把你大卸八塊!!」
道場中的夥伴們發現自己的同伴全都敗北,便紛紛顯現出各自的靈裝。
藏人卻只是淡淡瞥了同伴一眼:
「你們幾個退到一邊去。」
「克勞德?」
「不、不用怕!我們全部人一起圍毆他吧!」
「閃開————別礙事。」
「咿咿!」
夥伴們突然倒吸一口氣,臉色大變。
藏人的雙瞳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出聲威嚇夥伴。
(原來如此,就算這群家夥一起上,也沒什麼好戲可看。)
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那就改個規則吧。以我們之間的『真刀實戰』決勝負,誰先死就算輸。」
藏人說完,便顯現出自己的固有靈裝,外形猶如白骨削制而成的大太刀〈大蛇丸〉。
基本上,學生騎士是不允許在校外使用能力。
但有幾個狀況除外。
學生騎士被卷入某些狀況的時候,以及經過許可的私營道場場主同意學生騎士使用能力。
這次便是適用於後者,因此一輝沒有理由拒絕。
「感謝你接受挑戰,〈劍士殺手〉。」
一輝回應道,顯現出〈陰鐵〉來代替變成碎塊的木刀,並且舉刀擺出架勢。
在這瞬間,藏人感受到渾身寒毛直豎的錯覺。
——原來如此,這可是極品。自〈最後武士〉一戰以來,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劍士果然很棒。與劍士對峙的緊張感,跟那些依賴能力的傻瓜們比起來有如雲泥之別。)
一輝銳利的視線,閃爍銀光的劍尖,這一切一切仿佛即將貫穿他的心臟。
他幾乎壓抑不住心中即將沸騰的熱流。
就算是在七星劍武祭,也難得能品嘗到這種感受。
藏人低吼著:
「那麼——開始吧!!」
並且興奮難耐地揮刀斬向一輝。
◆
一開戰,藏人便立刻大步縮短間距。
他將魔力灌註在雙腳上,每一步都足以踏碎地板、地面,爆發力十足地逼近一輝。
「哈哈!」
奮力一斬!
風聲大作,右手緊握鋸齒刀刃的大太刀,使勁一揮。
藏人施展的是相當粗糙的我流劍術,動作滿是破綻,技巧拙劣,輕易就能防守,但是——
他完全不懂大太刀的基本攻擊模式,只仰賴單手的臂力,揮出一斬。
這與其說是「斬」,或許用「敲」來形容比較貼切。不過——
(這一揮的動作看似粗魯,卻十分銳利!)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持續不間斷的亂刀落在〈陰鐵〉上頭,使得刀身錚錚作響。
一輝支撐著刀刃,雙臂發出悲鳴,沖擊深入足踝。
他的力量居然如此驚人,簡直像只猛獸。
任憑野性揮動的巨刃,宛如野獸的利爪。
不含一絲信念、道理,單靠力量使人屈服,赤裸裸的強大!
(但是,這樣「大揮」可是會使身體軸心不穩,收招也會變得緩慢!)
一輝接下三次左右的巨刃亂擊後,利用折足將身體向後收,躲過藏人全力揮出的橫斬。
轟的一聲!有如大炮般的劍壓掠過一輝的鼻尖。
藏人只靠著單手臂力揮動大刀,因此胸口是大大敞開的。
(就是這里——!)
一輝刻意以劍壓擦過鼻尖的極限距離避過橫斬,正是為了在藏人收招的那一刻進行反擊。
等待已久的機會降臨之時,一輝毫不猶豫沖上前,一刀掃向藏人的身體。
但是——藏人胸前的骷髏頭,仿佛在窺視一輝的果斷般大肆嘲笑。
「!?」
敲擊鋼鐵的觸感傳回一輝的手掌上。
筆直豎立的白骨刀身擋下一輝施展的反擊。
「哈哈,真可惜。」
野獸吐舌嘲笑一輝。
的確是很可惜。一輝瞄準的時機相當完美,以一般人的反射神經來說,是不可能在那個時機收回停在空中的右手。
除非他事先看穿一輝的反擊,一開始就預備好防禦動作。
(……不,又或者是……)
一輝腦中浮現了另外一個非常棘手的可能性。
「哈……哈啊————!!」
現在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了。
藏人只靠單手的腕力,便將一輝的身體連同〈陰鐵〉一起向後擊飛。
一輝向後飛去,雙方的攻擊範圍從長劍轉變為長槍的距離。
雙方都處在劍無法攻擊到的位置。藏人打算拉開距離重新進攻嗎——不,不對。
「追殺敵人,〈蛇骨刃〉!」
這個位置,仍然屬於〈劍士殺手〉的攻擊範圍!
〈大蛇丸〉的刀身猶如蛇身似地一陣扭動,接著忽然伸長追上一輝,眼看就要刺穿一輝的身軀。
「喝!」
一輝反射性地舉起〈陰鐵〉,彈開延伸而來的刀身,防禦這次追擊。但是——
「哈哈!還沒完啊!」
藏人的斬擊並不止於一擊。
藏人馬上拉回伸長的刀身,充滿彈性的刀刃宛如長鞭一般,再次斬向位於遠處的一輝。
以現在雙方的距離,只有〈劍士殺手〉單方面能攻擊到一輝。
一輝只能在原地堅守防禦,抵擋藏人在遠處釋放的斬擊。
「唔……」
鋸齒刀身一刀又一刀地削弱黑刃,火花四散。
遠距離的連擊令一輝雙腕咯吱作響。
「好耶————!快幹掉他!克勞德——————————!」
「一定要痛扁他,打得他滿地找牙!!」
藏人那方的觀眾見到他處在優勢,激動歡呼。
另一方面,一輝卻被逼得在原地防守。絢瀨身為一輝方的支持者,見到這個場面不禁臉色發青。
「再這樣下去,防禦態勢會被擊破的!黑鐵同學,先拉開距離再說!」
「沒用的。不管拉開多少距離,只要〈大蛇丸〉再多伸長一點,照樣能繼續攻擊。反而是一輝的攻擊範圍會越來越遠離敵人,這麼做只會變得更加不利。」
「唔,這樣只會身陷險境嗎?」
「沒錯。不過……一輝可不是會這樣乖乖就範的男人!」
〈紅蓮皇女〉十分肯定地說道。而下一秒,她的預言成真了。
這是當然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落第騎士〉。
陷入遠距離防守的一輝,將身體漸漸前傾。
並且利用雙腳使勁將全身往前送。
藏人當然馬上做出反應,不允許一輝更加接近。
繼續維持這個距離,戰況只會一面倒向藏人,一輝無計可施,只能被釘在原地迎擊。
刀之巨蛇劃破空氣,迅速襲向一輝。
巨蛇露出利牙,即將切開一輝的頭蓋骨。但是——一輝卻更加向前傾,從刀下潛了進去。
有如爬行一般向前沖刺。只有一輝經過千錘百煉的軀體,才能辦到如此超人特技。
〈落第騎士〉穿越低空中閃過刀刃,朝著敵人奔馳而去。
「漂亮…………!」
如此精彩的回避,令絢瀨興奮握拳。但是——
「哈哈。」
〈劍士殺手〉可沒這麼好應付,他不會讓敵人只躲過一擊就輕易長驅直入!
失去目標的〈大蛇丸〉忽然宛如有了自我意識的蛇頭,彎起刀尖,朝著一輝背部緊追而來。
「那、那把劍不是只會伸長嗎!?」
絢瀨慘叫出聲。
沒錯。〈大蛇丸〉的真正能力並不是「伸縮刀身」,而是持有者能隨心所欲「操作刀身」。
刀身仿佛活物似的,一個滑溜翻了身,再次襲向一輝。
一輝深信自己已經越過刀刃,而背對著〈大蛇丸〉的刀尖。
他即將被串成肉串——!
「嗯,我就知道倉敷會這麼做。」
但有個例外,那就是一輝已經看穿他的追擊。
「什麼!」
一輝以最低限度的側跳步從容躲過背後刺來的刀尖。
是的,他並不是單純在防守而已。他並沒有這麼老實。
這個男人的防禦背後總是有個膽大包天的計劃。
他吃力地抵擋藏人的連擊,同時也在偷取他的行動模式、招式組合,他要揭開倉敷藏人這個男人的底細。
〈完全掌握(Perfect Vision)〉。
〈落第騎士〉這面照妖鏡能捕捉到肉眼不可見的〈獵人〉,自然也能看透這只張牙舞爪的野獸,掌握他的思考,靜靜收網等待反擊的機會。
而他看穿藏人的奇襲後,隨即進行反擊。以日本刀最快的攻擊手段——突刺。
目標就是那從制服中窺視一切的骷髏,貫穿它眉間的迅猛一擊。
藏人的奇襲落空,現在全身都是破綻。
別說拉回劍,他甚至沒辦法從這里進行回避。
人類不可能做得到這樣的動作。
因此這擊必中無疑,漆黑刀尖將會刺穿藏人的胸口!
本應如此。但是在這剎那間——骷髏忽然消失在一輝眼前。
(…………嗄!?)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錯失目標?
一輝無法理解。藏人真的就有如幻影一般消失了嗎?
不對,不可能。
一輝的心臟瘋狂跳動,敲響警鐘。
危險、危險、危險、危險————!!
(是下面!!)
一輝一閃而過的第六感,告訴他敵人的位置。
藏人在〈陰鐵〉貫穿胸口的瞬間奮力向後仰躺,上半身幾乎要與地面平行,借此閃避襲來的刀刃。
藏人嘲弄似地仰望著撲空的〈陰鐵〉:
「哈————哈!!」
他仰躺在半空中,將大太刀揮向一輝。
「咕唔!!」
一輝在千鈞一發之際,以〈陰鐵〉擋下斬向頭部的刀刃。
由於防禦得太過匆忙,一輝來不及分散沖擊,使得肩膀險些脫臼。他不禁鎖緊眉頭。
藏人即使姿勢不安定,豪邁的攻擊力依舊不減。但一輝眉頭深鎖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這個男人……果然…………!)
一輝心生動搖。就在此時,藏人以足以震開刀劍的力道猛然拉起身體,進行第三次的狂亂劈砍。
方才的決勝突刺忽然落空,使得一輝的呼吸亂了節奏。
這里可由不得他勉強。
必須先專註於防禦。一輝築起防禦態勢,將〈陰鐵〉高舉過頭,以承受揮砍而下的大太刀。
但在刀刃交接的瞬間——
藏人的大太刀有如雲霧一般,轉眼間消失無蹤。
這是——
(——糟了!!)
一輝二話不說,直接全力向後跳去。
下個瞬間,斬擊劃開了一輝原本站立的空間。
「唔!」
由於一輝是反射性地往後跳,差點就一個踉蹌摔落在地。他勉強穩住身軀,重新擺出架勢。
史黛菈與絢瀨站在道場的墻邊,觀看著兩人的一攻一防,不禁捏把冷汗。
一輝的制服……腹部的位置出現一道大裂縫。
倘若一輝那時沒有向後跳,現在他的內臟已經四散在地了。這道刀痕證明了這點。
「哈哈,居然能第一次就閃過這刀,你真行啊。」
「……剛剛……那、那是什麼……!?」
「黑鐵同學…………」
「太可惜啦啊啊啊啊!」
「差一點就能把他砍成兩半了~~~~~~!!」
「不過真不愧是克勞德!這種貨色根本稱不上敵人!」
「快幹掉他~~~~~~!!」
動搖與困惑。期待與興奮。
雙方加油團的情緒差異相當明顯。
但是一輝可沒有多余的心思註意這個。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他已經發覺了。
打從一開始,藏人在不可能的時間點回避一輝的反擊。那一刻,一輝的腦中浮現了一個極度脫離常識的可能性。
而最糟糕的,就是那個可能性已經成為現實。
「這就是你用來打倒〈最後武士〉,所展現的真正實力啊。」
◆
「我從綾辻學姊聽說了兩年前,海鬥先生與倉敷一戰的內容後,我有件事怎麼也沒辦法接受。海鬥先生為什麼會這麼單方面被你擊敗?即使他因病衰退,他也曾是獲得劍術界無數殊榮的劍士,甚至被人冠上〈最後武士〉之名。我不認為他會在自己的領域之中兵敗如山倒。其中一定存在什麼理由。」
而一輝認為這個因素,正是藏人強悍之處。
「就在剛才,我終於知道那個理由了。」
在絕對無法防範的時機進行防禦與回避。
宛如幻影一般,從完全不同角度襲來的斬擊。
這一切全都來自於同一種能力。
「那到底是什麼!?難不成是某種詐術嗎!?」
站在場外的絢瀨探出頭,緊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看來她自始至終也很疑惑,海鬥為什麼會敗得如此徹底?
藏人或許是耍了某種詐術?
但是一輝搖頭否定了絢瀨的猜測。
「不,這既不是詐術,也不是圈套。」
「哈哈,看來你真的發現啦……說來聽聽,讓我給你打個分數。」
藏人邪邪一笑。一輝對他說出自己所看穿的這股力量的真面目。
「倉敷的強悍建立在這股力量的基礎上,那就是——『反射神經』。」
「反射、神經……」
「一輝,你指的是……我們大家都擁有的,那個反射神經嗎?」
「這答案一半正確一半錯誤。單就字面上的話的確是這個意思,但是倉敷的能力、反射速度遠遠超越一般人的反射神經。反射速度,意思是人類在進行行動時,完成『認知、理解、對應』這整套工程所需要的時間。據說普通人的反射速度約零點三秒,一流的短跑選手(Sprinter)則是零點一五秒。而這種神經信號(impulse)的傳導速度,不論怎麼鍛煉,都不會低於零點一秒。這是一般常識……但是借由剛才的攻防來計算,他的反射速度大概只有零點零五秒。」
「「————!?」」
史黛菈與絢瀨聽見這項事實,不禁語塞。
她們會驚訝也是很正常的。
一輝或史黛菈的反射速度也不過零點一三秒。
藏人的反射速度,可說是超越人類極限。
也就是說,一輝他們在進行一個動作的時問,藏人可以進行兩個、甚至三個行動之多。
「這種超越常理的反射神經,便能做出許多脫離常軌的動作——我們按照常理認為不可能回避的攻擊,他能輕松閃避,甚至是他在竭盡全力的劈砍時,能在刀與刀碰撞的瞬間修正斬擊的軌道,改由完全不同的角度揮出攻擊。刀刃看起來會突然消失,也是因為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確答案!!」
藏人一邊大笑一邊給了一輝滿分。
沒錯,藏人的劍術沒有任何技巧。
其中只有赤裸裸的暴力。
〈劍士殺手〉只靠著這份暴力……便能蹂躪一切。
因為反射速度正是掌管所有運動的速度基礎。
不論如何鍛煉體能、如何磨練招式、如何學習戰術——只要慢在開頭,一切都毫無意義。
再怎麼優秀的戰術,出其不意的奇襲,藏人都能先一步察覺並且應對。
即使藏人的攻擊再怎麼隨便,他都可以等敵人做出防禦之後,更改攻擊的位置。
〈劍士殺手〉真正的實力便是如此荒謬,和猜拳時故意作弊慢出沒什麼兩樣。
這惡夢般的天賦(Gift),足以將世上一切技術、經驗、策略、戰術化為烏有。
超人境界的反應速度,由此而生的行動速度。兩項神速所編織出的絕技——〈神速(Marginal counter)反射〉。
「居然能在初次交戰就看穿我的〈神速反射〉,你還是史上第一人!值得嘉獎啊,〈落第騎士〉!你這家夥果然很特別啊。不過,你看穿了又能怎樣!?即使你知道〈神速反射〉怎麼運作,你又打算怎麼破解啊?」
「…………」
一輝的神情轉為陰沈。
沒錯。〈完全掌握〉在這種作弊能力面前是發揮不了效用的。
而〈一刀修羅〉只能強化體能,不能提升腦的神經信號(impulse)傳達速度。
正如同藏人所說,一輝沒有辦法破解〈神速反射〉。
「哈哈,你也不能怎樣吧。我的〈神速反射〉不是『招式』,它只是一種特質而已,根本沒有破解法……而且,〈神速反射〉的最高速度還能更快啊!!」
藏人一邊嘶吼,一邊沖向一輝。
他在同一時間攻擊一輝兩處,而且速度比方才更快!!
「〈蛇咬〉!!!!」
單靠右手施放的左右斬擊同時包夾一輝。
由這份驚人魄力與速度揮出的二連斬,如幻似真,無法防禦。
即使抵擋住其中一方,鋸齒刀刃同時會從另一方斬裂一輝的身體。
那麼一輝唯有采取一種行動。
那就是試著竭盡全力向後閃避。
只要能逃離攻擊範圍,不管這瞬間二連斬有多麼超乎常人,一切都是枉然。
但是,他的對手可是能任意改變間距的〈劍士殺手〉!
「同一種逃法怎麼可能會有用啊啊啊啊啊啊!!!!」
〈大蛇丸〉的刀身忽然伸長,追趕一輝。
拉開距離已經不足以閃躲攻擊了。
鋸齒刀刃的斷頭臺從左右襲來,眼看就要將一輝的身體砍成兩段。
——在這瞬息之間,一輝動了。
鏘的一聲!刀刃相擊,蘊含魔力的火花四濺。
一輝右手舉起〈陰鐵〉,彈開右方而來的〈大蛇丸〉第一擊。
但是——這是一步壞棋!一輝的反射速度來不及抵擋第二擊!
鋸齒刀刃由左方襲來,斬裂一輝的軀體。
削掉的肉塊飛舞在空中,血沫橫飛,濺濕腐朽的道場——本該是這樣的畫面。
「什麼!?」
但是這段預想卻沒有成真。
四處飛濺的不是血液,而是火花。
為什麼他防得住〈蛇咬〉——答案就在一輝的手掌處。
「混蛋…………」
藏人見狀,低聲怒吼著。
一輝握住的並不是陰鐵的刀柄——而是刀刃的根部。他自己縮短了攻擊範圍。
「小太刀術……原來如此!真不愧是一輝!」
「黑鐵同學也會使用小太刀術嗎!?」
「他當然會了!不然怎麼教導手持小太刀靈裝的珠雫呢?」
史黛菈知道一輝極度討厭誤導他人,才能如此肯定。而這個想法也是正確的。
他不只是精通劍術,包括弓箭、格鬥,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
不管是什麼技術,只要能為自己多添一分力量,一輝都會不惜一切時間、精力,拼命鉆研。
他比誰都了解自己的弱小。
所以他將所有技術深深刻印在腦海里,以備不時之需。以〈獵人〉戰為例,他當時的確看不見箭矢,正因為有這些日積月累的技術,一輝才能借由箭矢刺入的深度與角度,推測出敵人的位置。
而現在,他也是靠著這些技術撐過這瞬間的攻防戰。
小太刀與日本刀不同,由於攻擊範圍短,攻擊力也隨之降低。相反的,手腕能快速回旋,大幅提高防禦力。
一輝借由小太刀術爭取速度,才能追上藏人的神速。
「不是只有你能操縱攻擊範圍。」
一輝握持〈陰鐵〉的刀刃抵擋藏人的〈蛇咬〉,並且當下就展開反擊。
「哈哈……」
藏人輕笑。即使他展現出壓倒性的速度,一輝仍然不服輸地上前挑戰。
一輝這樣的技術變化(switch),如果換成只會仰賴魔法的學生騎士,恐怕他們竭盡一生都達不到如此境界。
藏人贊賞一輝的舍身對應,但是——
(如果只是這樣是贏不了我的,絕對贏不了。)
這招切換小太刀術的確是一手妙棋。
但這只是耍小手段罷了。
——就讓藏人告訴他吧。
就讓全國前八強,身居七星頂峰的藏人,給予他唯一一個不可質疑的答案。
所謂的強悍,並非華麗奪目的技巧。
所謂的強悍,並非為朋友挺身而出的高尚心靈。
而是更加單純、更加醜陋——
——野蠻無比的暴力。
「哈——哈啊啊啊啊————!!!!」
「什——!!」
這一刻,不只是一輝,遠在一旁觀戰的史黛菈、絢瀨也跟著瞠目結舌。
就在一輝進行反擊,主動闖進間距之時,藏人釋放出的巨蛇——是四首巨蛇!
意料之外的瞬間四連斬!!
(他還能更快嗎————!)
這是一記完美的奇襲。但一輝還來得及亡羊補牢,他以小太刀術抵擋住朝頸部而來的橫斬,以及砍向側腹的上斬。
不過,這樣是不夠的。
藏人在一輝行動一次的時間中,放出了四記斬擊。
剩余的兩擊,在一輝胸口劃開了十字。
「晤、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輝!」
「黑鐵同學!」
「……沒問題!我還能打…………!」
噴出血量太多了。
傷口可能深及胸骨。
但是一輝依舊撐住雙腿,拒絕倒地。
他繼續註視眼前的敵人。
「哼。借由第一擊與第二擊的沖擊力讓身體向後偏離,才閃得過致命傷啊。你這家夥小聰明倒是挺多的。不過……這也到此為止了!!」
藏人像是甩鞭似的,將染滿一輝鮮血的〈大蛇丸〉延伸出去——
「你在這個距離可就耍不出把戲啦!看我把你剁成肉醬!!!!」
他從只有自己能攻擊的距離,繼續追擊身負重傷的一輝。
◆
一開始,一輝閃避藏人刁鉆的斬擊——〈蛇骨刃〉,終於踏進藏人懷中。此時的絢瀨心想:「得手了!」
一輝以小太刀術抵擋住〈蛇咬〉的時候,她也認為這樣贏定了——
但是〈劍士殺手〉總是能更勝一籌。
一次次地超越她的想像。
有如惡夢。
現在的一輝已經被眾人列入破軍學園七星劍武祭的有力候補之一。他的交叉距離幾乎無懈可擊,甚至能毫發無傷擊敗〈紅蓮皇女〉。這樣的〈無冕劍王〉——
(居然在自己的戰場(交叉距離)上……動彈不得!)
〈完全掌握〉在〈神速反射〉面前形同無物。
而擁有〈神速反射〉的藏人在兩人同時動作的瞬間,就能遠遠超越一輝。這種情況下使用〈一刀修羅〉毫無意義。
反而會讓他心生警覺,轉而堅守防禦,這會成為一輝的致命傷。
〈一刀修羅〉倚靠的是一輝的「決心」與「覺悟」。
這一招是在一輝背水一戰的狀況下,抱著必死的覺悟而耗盡自己所有力量。
一旦發動就無法中途停止,更不可能細微地調節力量輸出大小,延長發動能力的時間。
而敵人則是擁有異次元般的速度,在一輝行動一次的期間,藏人能行動兩次、甚至是三次。如果這樣的對手轉為守勢,要想徹底擊潰他,一分鐘實在是太短了。
(沒有……其他辦法了…………!)
一輝現在身負重傷,流出的鮮血已經化為血泊,但是他依舊站立在其中,拼死地抵禦著〈蛇骨刃〉與〈蛇咬〉組成的雜亂攻勢。
完全陷入防守一途。
藏人仍然齜牙咧嘴地襲擊一輝。絢瀨註視著這樣的藏人,不禁吞了吞唾沫。
(……好強!果然不能輕易接觸這個男人!)
這就是…………全國級的實力!
去年七星劍武祭前八強,〈劍士殺手〉真正的實力。
(越是接近七星頂端,越是會碰到這樣強得離譜的怪物嗎……!)
找不到勝算,更看不見活路。
這壓倒性的暴力,仿佛在嘲笑並且踐踏所有的戰術、技術。
而不要說勝算,轉眼間一輝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現在的一輝只能讀出〈蛇骨刃〉與〈蛇咬〉的劍路,並且合並小太刀術,在相當極限的時間點抵擋藏人的斬擊。他胸前的傷口尚未止血,持續不停歇的防禦也使他的速度越來越慢,無法抵擋的斬擊也漸漸增加。
一輝每中一刀,鋸刃就掠過一輝的手臂、大腿,一點一滴削去肌肉。
(再這樣下去…………!)
絢瀨腦中浮現了不祥的既視感。
一輝承受著削肉之痛,依然堅守在原地與之抗衡。一輝的背影,與那時的海鬥重疊了。
「~~~~~~!」
絢瀨已經無法忍受了。
「法米利昂同學!中斷比試吧!再這樣下去,黑鐵同學會不成人形的!!」
「如果現在中斷的話,就討不回道場了。」
「那種事先丟一邊去!黑鐵同學的身體比較重要啊!」
「是嗎……但是,不行。」
史黛菈雙手抱胸,眼睜睜地註視著自己的戀人被人千刀萬剮,並且吐出絢瀨難以置信的答案。絢瀨詫異不已。
「為什麼!法米利昂同學是黑鐵同學的女朋友吧?可是為什麼不行!難不成你認為到這個地步,還有轉圜的余地嗎!?」
「——沒有。如果是我,我還能靠著火焰強行擊潰敵人,但是一輝辦不到。一輝沒有辦法從這個距離(遠距離)進行攻擊。再者,他唯一的武器,也就是靠著劍術進行交叉距離中的攻防戰,也傷不了對方一根寒毛。這樣下去……一輝會很吃力。說實在話,那個骷髏男實在超出我的預料,沒想到他居然會強得如此離譜。」
史黛菈回答的語氣異常平靜。但是仔細一看,她交疊在胸前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純白的制服甚至滲出淡淡血跡。
她正在拼命忍耐心中的沖動。實際上她現在立刻就想沖出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認,他那全國等級的大招牌不是掛假的。那個男人很強,這樣下去一輝絕對贏不了。」
「我不懂……你明明已經理解狀況理解得這麼透徹,為什麼不上前阻止!?」
「我不可能阻止得了他們。」
「為什麼!!」
「因為你看——一輝那麼樂在其中。」
「咦?」
她到底在說什麼?絢瀨疑惑地觀察一輝的表情。
接著,她啞口無言了。
(……他、在笑…………!)
一輝笑了。
而且不是絢瀨見慣的那樣,善良純樸的笑容。
那是有如野獸露出利牙一般,猙獰無比的笑容。
「當時一輝面對我的〈燃天焚地龍王炎(Calusaritio·Salamander)〉,也曾經這麼笑著。」
「為、什麼……明明他隨時都有可能死掉,明明流了、那麼多的血……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他很開心啊。」
絢瀨沒辦法理解。
她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
但是史黛菈十分了解這種感覺。恐怕——她的父親,海鬥也是如此。
「……學姊,我跟一輝聽了學姊的敘述之後,有一件事怎麼也沒辦法接受。」
「沒辦法接受?」
「〈最後武士〉最後真的是在遺憾中落敗嗎?」
「…………嗄?你在說什麼?那是當然的啊!」
史黛菈突如其來的發言,令絢瀨忍不住怒火中燒。
「都是那家夥、如果那家夥不出現的話,我們就能幸福的生活下去了!爸爸不會失去意識!我們也不會失去道場!門生們更不會受到傷害!!那家夥毀了我們幸福的生活!爸爸他當然會覺得遺憾啊!」
「但是這些想法,全都來自學姊的主觀。」
「什麼……」
「你想想看。海鬥先生是一位曾經縱橫劍術界,甚至被人稱為〈最後武士〉的男人。一位擁有無比上進心的劍士……最後卻沒辦法拿劍,只能眼睜睜看著身為劍士的自己一天天地雕零,這樣的他,真的幸福嗎?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真的每一天都是充實的?他真的希望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嗎——如果是我的話,根本無法忍受。」
「…………——————————!」
「沒錯。直到比試前的經過確實很有問題,那個骷髏男的手段的確也不怎麼光明。但是……自己原本只能就這樣腐朽逝去,現在居然有人不擇手段也想挑戰自己……這對劍士來說,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怎麼可能。
才沒這回事。
因為父親總是面露笑容。
他總是以溫暖的眼神註視著徒弟們,並且將自己的劍術流傳給後人,做為活著的理由——
『這是我的決鬥!不要妨礙我!!』
「——————————…………!!!!」
絢瀨心中一直存在某種不協調感。直到這一刻,不協調感忽然應聲消失。
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當時那場戰鬥,絢瀨打算介入的那一瞬間,海鬥為什麼會露出絢瀨從未見過的恐怖模樣?為什麼對著絢瀨怒吼,猶如惡鬼的咆哮?
不管勝負已是一目了然,為什麼海鬥堅持要繼續下去?
為什麼他不論遭到多少次打擊,始終不願放棄戰鬥?
絢瀨至今不曾發覺,也沒辦法發覺海鬥真正的心情。
她至今一直認為父親是被迫接受藏人的挑戰,並且在遺憾中落敗。
但這想法是錯的。
她錯了!
海鬥的確是為了遍體鱗傷的徒弟們戰鬥。
他也的確是為了守護即將傳給女兒的道場。
但是——他戰鬥的理由不只如此。
那個時候真正支撐海鬥,驅動海鬥的——
不是禮節,不是道德,而是更加簡單、更加單純的情感。
他想戰鬥。
他想跟眼前的敵人一戰。
眼前這個厲害的家夥——他想戰勝他!
他心中只有這樣純粹至極,有如惡狼般的鬥爭本能!!
海鬥染病,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劍術)後,一直渴求著這樣一場戰鬥。
他是這麼渴望這烈火般的瞬間,即使靈魂化為灰燼也在所不惜——
(…………啊、原來如此。)
——對不起。
(爸爸並不是在對我們道歉啊。)
她現在能夠理解了。
海鬥想道歉的對象,並不是絢瀨他們,而是藏人。
不論有什麼理由,不論手段如何,這個少年承認了自己。他認為即將因病逝去的自己,比誰都值得挑戰,才會不惜一切也想挑戰自己。但是海鬥卻沒辦法將「綾辻一刀流」的一切施展出來。因此他想向藏人道歉。
(——真是的,這是什麼父親啊。)
這很有可能是他一生最後的遺言,居然給了敵人。
絢瀨覺得自己的父親應該是更加理性、成熟的大人。
結果呢?他根本是一個自我中心的家夥。
簡直像是……不服輸的少年一樣。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他——
(……如果真的是這樣,爸爸應該是感到幸福的,沒錯吧…………)
在這瞬間——鏗鏘!道場內響起一聲巨大的刀劍聲。
◆
至今不曾間斷過的刀劍敲擊忽然停歇,道場回歸寧靜。
「哈啊、哈啊!唔呃!」
這份寂靜當中,只見一輝氣喘籲籲。
身體多處負傷導致失血過多,也著實削減一輝的體力。
但是——不停喘息的不只是一輝。
「呼呃、哈啊、哈……」
藏人毫發無傷,卻也面紅耳赤地不停喘氣,肩膀上下起伏。
明明戰況是一面倒,但是不知為何,藏人與負傷的一輝同樣耗損了體力。
史黛菈馬上就察覺原因。
「原來如此!這就是〈神速反射〉的弱點……!」
「咦?法米利昂同學,發生什麼事了!?」
「你仔細觀察骷髏男的臉就會懂了。」
絢瀨聞言,便註視著藏人的臉。
他的額頭浮現汗珠,一滴滴地沿著下巴滴落。
「……是耐力嗎!」
「沒錯。〈神速反射〉壓倒性的行動速度的確是異於常人,但是當他的行動次數一多,將會劇烈消耗體力。一輝一下就識破這個弱點,便在遭受斬殺的同時削減那個男人的體力!」
藏人仿佛是承認了這項事實,神情兇惡,咬牙切齒。
(竟然耍這種小把戲……!比試的步調一開始還掌握在我的手中,不知不覺間卻卷進那家夥的領域,陷入「持久戰」了!)
眼看一輝即將落敗,甚至身處在無法以刀劍進攻的距離,他還能馬上識破〈神速反射〉的弱點,硬是將藏人拖進自己的戰場中,將他的體力一滴不留地奪去。
就如同史黛菈所言,一輝可不會老老實實地固守陣地。
他的錦囊中還存在著數個方法,能在防守的同時擊潰敵人。
(這家夥簡直是魔術師……太可怕了。)
一輝的戰術不局限於接近戰,他手上的底牌之多,令藏人背脊發毛。
另一方面,絢瀨也不免嘆道:
「真不愧是黑鐵同學。就算攻擊不到敵人,也有辦法削弱敵人的實力。這樣或許能贏……!」
「……很難說。」
「咦?什麼意思?」
「對一輝來說,持久戰只是苦肉計而已。因為在他的領域——交叉距離里頭,藏人能輕易壓制住他,他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只是這樣而已。而且一輝也是同樣疲憊不堪,他消耗太多體力了。這場持久戰與其說是一輝的勝利,比較接近兩敗俱傷(平手)。」
不過一輝能將幾近於絕境的不利,扭轉為兩敗俱傷,還是相當值得贊賞。
現在已經沒辦法區分兩者的優劣。但是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不論這場戰鬥誰輸誰贏……下一擊就會決勝負。」
只有這項事實無庸置疑。
「……你這家夥、也太耐打了吧…………」
「哈啊、哈啊……真不巧,我可是非常不服輸的…………而且……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刀劍戰上被人逼入絕境……總覺得很有趣。我可不想這麼輕易結束,太可惜了。」
「哈哈……哈啊、有趣嗎?哈哈、哈哈哈,你這家夥根本是個瘋子。」
「彼此彼此…………」
「……啊啊、不過,差不多該做個了結了…………!」
藏人調整氣息,緩緩挺起身軀。
並且使勁高舉〈大蛇丸〉——
「下一招,就要解決掉你。」
他向眼前渾身浴血的武士宣告。
下一招——就要殺死他。
一輝接下這句死亡宣言,彎起唇角,看似相當開心。
「——是啊,的確。我也是這麼想的。」
將漆黑刀刃舉至眼前,刀尖筆直朝向藏人的眉間,擺出架勢。
兩名騎士對峙著,互相做出必殺的宣誓——接著——
「最後,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在戰鬥終結前,一輝有個非問不可的疑問。
「我們憧憬著的那位偉大劍士……也曾像我們這樣笑著嗎?」
藏人聞言,一瞬間瞪大雙眼——
「————哈,廢話。」
然後不屑地回答道:
「不懂得享受這種激烈『死鬥』的廢渣,哪配得上〈最後武士〉的名號。」
「…………原來如此。」
一輝就是想知道這件事。他衷心希望事實能如他所想。
因此,一輝——
「謝謝。」
朝向齜牙咧嘴的野獸,直奔而去。
◆
一輝身披成千上百道傷痕,噴濺著鮮血,依舊壓低身軀向前沖刺。
刺眼的朱紅染滿全身,隨時都有可能斃命。
但他的步伐仍然快如疾風,與開戰時相比,速度絲毫未減。
(這家夥真是了得!)
藏人毫不吝嗇地給予眼前的敵人贊賞。
既然如此,他也將毫不保留。
他決定把全身的力量灌註在下一擊上。他將〈大蛇丸〉的刀刃縮回單手劍的長度。
舍棄攻擊範圍,以速度為優先。
這一擊要使出渾身解數,施展最快的速度。
集〈神速反射〉之大成,這世上僅有〈劍士殺手〉一人能施展如此超越常人的絕技——!!
「〈八岐大蛇〉————!!」
窮盡全身。
在完全同一個瞬間揮出的八連斬。
有如白骨般毫無光澤的八首白蛇,露出利牙襲向黑發劍士。
一輝面對四連斬,已經無法完全防備,面對這一招更是無計可施。
他唯有慘遭殺害一途。
但是,即使如此——
〈落第騎士〉依舊沒有止住腳步。
他毫不畏懼迎面而來的八道利牙,勇往直前。
他正面舉刀,刀尖筆直朝向藏人,不見他有任何防備,只是向前邁進。
自暴自棄了嗎?
又或者只是奮不顧身的突擊?
——不。
(…………不對!這家夥——)
高舉眼前的刀尖。
那雙眼眸蘊藏著銳利無比的光輝。
這一切都令藏人膽顫心驚。
他知道這個感覺。
他曾經唯一一次,親身體驗過這個感受。
那是——與綾辻海鬥之間的戰鬥。
就在最後的那一剎那。
當時,瀕死的海鬥打算施展某一招。
那時的他就和現在的一輝一樣,刀舉眼前,舍棄防禦,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
藏人至今都還不明白,那時的他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他在那個瞬間確實感受到了。
危險。
一個瀕臨死亡的男人,一個搖搖欲墜的男人,卻能讓他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而現在也是如此——正因為如此!
(太有趣了!!!!)
藏人並未停止斬擊。
以他的〈神速反射〉,這瞬間就能轉為回避姿態。
但是他卻刻意前進!
(非前進不可啊…………!)
藏人一直、一直想看看。
至今已經無法再次見到的,那場決鬥的後續。
說不定海鬥會好起來。
說不定絢瀨會勤奮磨練,抵達海鬥的境界,前來挑戰他。
他就賭上這微乎其微的期待,在這個地方日夜等待著。
所以,他不能停下,也沒有理由停下。
「不枉費我等了整整兩年啊——————————!!」
剎那間,兩人的全力一擊錯身而過——血花四散在空中。
◆
鮮血四濺,幾乎要噴灑到道場的天花板上。而這道血箭——正是由藏人的身體噴發而出。
傷口由藏人的右肩傾斜劃開,一直延伸到左側腹。龐大的身軀搖搖欲墜。
另一方面,一輝是毫發無傷。
為什麼?〈八岐大蛇〉是無法回避、無法防禦的神速八連斬。
實際上,一輝確實以身體承受八首蛇頭的利牙。
但是——他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只有絢瀨知道其中的原因。
(……沒、沒錯、是那個…………)
絢瀨見過這個「招數」,那是唯一一次。
那是在她確定進入破軍那時,海鬥將自己創造出的綾辻一刀流奧義傳授給她。
聽從海鬥的指示,她全力斬向海鬥。當時〈緋爪〉確實捕捉到他的身體。
但是,卻沒有斬到。
傳回掌心的觸感,仿佛斬向飛舞在空中的花瓣一般,只有虛無二字。
當時,海鬥這麼說:
——在施展「以後為先」的受流招數時,不論如何反擊的速度都會比較慢。
越是卸除對方的刀刃,自己的刀刃會更加遠離進攻的位置。
那麼要怎麼做到最快的反擊?
海鬥得出了答案。
那就將刀刃固定在進攻的位置,以不動用刀刃的方式卸除敵人的攻擊即可。
就是這招奧義。
將靈魂四散在天地萬物之間,感知一切萬象,便能靠著些微移動身體來卸除敵人的刀劍,絕世無雙的架勢。
「綾辻一刀流最終奧義————〈天衣無縫〉!」
但是,為什麼黑鐵一輝會知道這一招?
海鬥從未在他人面前使用過的不傳之秘,為什麼會——
「……啊。」
某日在餐廳里一輝說過的一句話,此時忽然閃過絢瀨的腦海中。
『這些全是綾辻學姊努力得來的。而且,就算綾辻學姊一個人獨自修練,總有一天也能發現這些,抵達那招奧義的境界。我所作的一切,只是稍稍推你一把而已,不需要這麼放在心上。』
若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輝是絕不會輕易脫口而出。
絢瀨曾經親身接受過他的指導,她很了解他有多麼誠實。
「難不成,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
「〈模仿劍術(Blade Steel)〉。」
「咦?」
「看穿對手的劍術,甚至連其中奧義也一並識破。這就是一輝的劍術,我也曾經栽在這招上面。」
沒錯,一輝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看見一切了。
絢瀨憧憬著父親,模仿父親,堅持追隨在父親背後,她那尚未成熟的劍術終究會抵達——那個頂點。
史黛菈確定這一點,緊繃的表情也放松,開心地笑了。
她很了解,這才是一輝真正的可怕之處。
他明明擁有這樣的力量,這樣的技術,卻仍然不滿足。
即使是萍水相逢般的邂逅、交流,他也能將之化為自己的力量,並且使用自如,邁向更高的頂點。
使〈落第騎士〉轉變為〈無冕劍王〉的重要因素,正是這份無窮無盡的上進心。這就是〈紅蓮皇女〉的深愛之人,黑鐵一輝的本質。
「……真是的,這道背影實在太值得追隨了。」
史黛菈佩服地輕聲呢喃著。就在這瞬間——
「————啊啊啊啊啊!!!!」
這難以置信的光景,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藏人遭受顯而易見的致命傷,但是他竟然一邊怒吼,一邊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拒絕就這樣倒地不起。
血液如泉湧般地滴落,在他的腳下匯聚成池。
即使如此,藏人的雙膝依舊直挺挺地,停在敗北的邊緣之前。
(他居然還沒倒下嗎?)
就連一輝也藏不住臉上的驚訝。不過——
「……原來如此,大叔那時候就是想使出這招啊。」
藏人的雙瞳中,已經不含任何一絲戰意了。
「哈哈……他真行啊…………」
他只是輕聲自言自語,懷念著曾經在此發生過的戰鬥,接著開心地笑了。
於是他拖著染滿鮮血的身驅,挺起背脊,再次看向一輝。
「〈落第騎士〉——你叫什麼名字?」
「黑鐵一輝。」
「黑鐵…………我們等到七星劍武祭再繼續吧。」
藏人語畢,便轉過身。他面對的方向正是道場的出口。
看來藏人已經不打算在這個地方決一勝負了。
一輝察覺這一點,便對著逐漸遠去的背影提問。
「倉敷,這個道場——」
「隨你們的便——我已經不需要在這里等下去了……」
這就是他的答案。
「等、等一下啊。克勞德!」
「餵餵,要走了啦!」
「嗯、喔!」
藏人的跟班們急忙跟在藏人的身後,離開道場。
當所有人都退出道場的那一刻——
「嗚哇!振、振作點啊克勞德——!!」
「完蛋了,他根本失去意識啦!」
「快點叫救護車!」
「哪還能等救護車!快用我的車子載他回學校!」
「克勞德——!醒醒啊——!」
遠遠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一輝則是佩服地松了口氣,收回〈陰鐵〉。
「絕不在敵人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嗎……真是倔強。」
「你也一樣吧。」
「嗚哇!」
一輝的腿忽然被人踢了一腳,當場跌坐在地。
「史、史黛菈,你做什麼啊?」
「明明連站都站不住了,少在那邊逞強。」
「唔……」
一輝的確是耗盡力氣了。別說是走路,他甚至連站起身都辦不到。
史黛菈點破了這點,他只能尷尬地別過頭去。
「你發現了啊……」
「廢話。你每次都搞得全身是傷!既然有那種秘技,幹麼不早點拿出來!」
「別開玩笑了,這可是〈最後武士〉的招數啊。假如時機不對,根本沒辦法完美施展出來。如果不先消耗倉敷的體力,使他的劍路變得遲緩,我可能會被切成碎片啊。」
「那你好歹也少受點傷嘛。真是的……」
史黛菈嘆了口氣,將手上的包包遞給絢瀨。
「還好我有帶急救包來。學姊,可以先請你幫一輝止血嗎?學姊是在道場長大的,應該比我還擅長包紮。我趁這段期間去通知老師來接我們,他渾身是血,沒辦法搭電車。」
「啊、嗯!我知道了!」
絢瀨聽從史黛菈的吩咐,接過包包。
包包裝有繃帶、消毒液等等的急救用品,一應俱全。
史黛菈利用學生手冊呼叫車子來迎接。絢瀨應該來得及在車子來之前包紮完畢。
絢瀨一面熟練地包紮一輝的傷口——
「黑鐵同學……謝謝你。」
她緊緊握住一輝的手,傳達心中的感謝。
「托你的福,我終於了解爸爸真正的心情……我以為自己是最了解爸爸的人,但是實際上,我完全不了解他呢。」
「沒這回事。」
「咦……?」
「我今天能夠取勝,是因為綾辻學姊分毫不差地記下海鬥先生的劍術。沒有人比綾辻學姊還要理解海鬥先生。綾辻學姊,你才是〈最後武士〉的繼承人。」
「…………」
真的是這樣嗎?
絢瀨不知道。
但是絢瀨衷心希望,一輝所說的能夠成真。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一定要變得更強才行,直到我能擡頭挺胸地開口說出,我是爸爸的繼承人為止。下一次……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勝過那個男人。」
絢瀨的眼瞳中已經看不見迷惘。
絢瀨不會再次迷失道路了。
她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尊嚴所在。
一輝看著這樣的絢瀨,安心地微笑:
「我會期待這一天來臨的。」
他衷心祈禱她口中的未來能夠實現。
破軍學園壁報
角色介紹精選 文編·日下部加加美
倉敷藏人(KURAUDO KURASHIKI)
■PROFILE
班級:貪狼學園三年級
伐刀者等級:C
伐刀絕技:蛇骨刃
稱號:劍士殺手(Sword Eater)
人物簡介:不良集團的首領
攻擊力:B 防禦力:B 魔力量:D 魔力控制:F 體能:B+ 運氣:D
加加美鑒定!
只要看到實力高強的人,不管對方是不是伐刀者,他都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沖上去!簡直就是一條狂犬!他摧毀的武術道場超過兩位數,為了與中意的對手戰鬥不擇手段!但是他對於戰鬥本身卻非常講求公平,簡而言之就是戰鬥狂。在這點上,他與黑鐵學長或是史黛菈應該挺合得來的。貪狼的朋友所提供的情報指出,他為了打倒黑鐵學長,開始非常誇張地訓練體能喔。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或許會變得更強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終章 寒冰微笑
『〈落第騎士〉在場外比試中擊敗貪狼學園王牌〈劍士殺手〉!』
決鬥結束的隔天,校內登出一張有此標題的壁報。
其中還仔細地附上比試內容的偷拍照。而這篇新聞的作者,正是壁報社的日下部。
她從一輝與絢瀨在比賽中的對話內容,嗅到題材的味道。所以從那之後一直盯著兩人,並且在決鬥當天尾隨史黛菈三人。
『身為記者,這種程度的跟蹤技能對我來說只是小CASE啦!』
似乎是這麼一回事。一個狗仔居然能躲得讓三人察覺不到一絲氣息,一輝只能啞口無言。
而這則新聞給破軍帶來絕對不小的沖擊。
畢竟對手可是一校的王牌等級。
即使是場外的非正式比試,對手可是全國前八強,不可能偶然(fluke)取勝。
碩果僅存的那些愛耍嘴皮子的人,這下也無話可說了。破軍校內幾乎不再有人質疑一輝的實力。
而其中的某位學生在某處不小心脫口說了一句話。
破軍最強的現任學生會長〈雷切〉東堂刀華,和〈落第騎士〉比起來,誰比較強呢——?
不知道這個問句是從哪冒出來的。
但是,這句話無疑點燃了破軍學生們的好奇心。
〈雷切〉是全國前四強,當然是〈雷切〉比較強。
不,如果是〈落第騎士〉的話或許贏得過她。
不可能啦。不對、有可能。不可能。有可能——
於是討論逐漸白熱化,一周之後,校內的每個人都引頸期待這場勝負能夠實現。
◆
與〈劍士殺手〉之間的決鬥結束後,隔周的傍晚。
林中廣場內,一輝和史黛菈結束例行訓練後,兩人肩並肩坐在長椅上休息。
剛好就在此時,一輝的學生手冊收到絢瀨的簡訊。
內容是——她的父親,海鬥先生居然醒過來了。
「咦?學姊的爸爸醒過來了嗎!?」
「似乎是這樣。」
「這時機也太巧了吧。」
「嗯,綾辻學姊也嚇了一大跳,你看這個。」
一輝將絢瀨的簡訊內容亮給史黛菈看。
『爸爸醒過來了啊!!!!!!!!!!!!!!!!!!!!!!!!!!』
「嗚哇,真的耶。她的確是嚇了好大一跳。驚嘆號的數量簡直跟七×珠差不多了。」
「總之她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太好了。」
事實上,自從決鬥的那一天以來,一輝他們就再也沒見過絢瀨。
因為當天絢瀨回到學校之後——
『這次幾乎都交給黑鐵同學處理了。至少我自己做過的事,要自己負起責任。』
她這麼說完,便向選拔戰執行委員會自首,坦白自己在黑鐵一輝一戰中做過的所有作弊行為。
經由折木從中緩頰,以及自己自首的舉動,她總算是不至於退學,但仍然被取消選拔戰資格,並被處以十天的停學處分。
因此一輝見到她這麼有精神的簡訊,確實是相當開心。
「不過既然她爸爸已經醒來,複學之後應該會過得挺辛苦的。」
「說的也是……」
畢竟海鬥昏睡了整整兩年。
身體應該相當虛弱。
之後的複健也會非常辛苦。
而且……海鬥仍然有著心臟疾病。
絢瀨應該會想要多一點時間,陪伴在父親身邊才是。
「她應該不會再來這里訓練了吧。」
「……有點寂寞呢。」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更何況,醫生已經宣告海鬥過不了今年冬天。他能在這個時間點醒過來,也是值得欣喜的奇跡。
「即使時間短暫,還是希望他們能更有意義地度過這段時間。」
「……說的也是。」
一輝與史黛菈兩人仰望著晚霞,衷心為絢瀨祈禱。此時一輝的學生手冊忽然響起電話鈴聲。
來電的人正是兩人話題中的主角,綾辻絢瀨。
「喔,這次是電話嗎——餵?」
『你就是黑鐵一輝嗎?我聽說你的事了,你馬上就跟絢瀨結婚繼承道場!』碰!!
『兩年沒醒來,結果你一醒來就在說什麼蠢話啊!!抱歉,黑鐵同學!爸爸明明說想跟你道謝,我才讓他打電話的,結果居然是打電話騷擾你!』
『哈哈哈,絢瀨你別裝了。你其實很喜歡黑鐵吧。我可是你的父親,這點小事一下就看穿了。你一說起黑鐵,你的表情就跟媽媽愛上爸爸那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啊!』
『嗚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你別胡說才不是那樣啦————!!』
『你不用害羞。現在爸爸已經醒了,可要好好的幫你們作媒——』
『你給我再睡兩年吧————!!!!』
『嗚噗!!…………呃呃……』
『黑、黑黑黑鐵同學!你忘了剛才的話吧!再見!』喀嚓、嘟——嘟——
「…………總覺得海鬥先生應該還能活上好幾年呢。」
「真巧呢,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不過——
「這件事總算是告一個段落了。」
「是啊。」
道場回到絢瀨手上,海鬥也醒過來了。
雖然絢瀨不能來訓練,總是有點寂寞,但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面。
圍繞著綾辻道場的一連串事件,打從餐廳那時的暴力事件開始,他們就一直四處奔波,現在總算是平穩下來了。
「不過少了一個人,果然會變得很安靜啊……」
「今天不只少了一個人,是少了三個人,當然安靜啦。」
「說的也是。」
今天不只是絢瀨,就連珠雫跟有棲院也不見人影。
「真稀奇,先不說艾莉絲,居然連珠雫也沒來。」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所以啊,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了。」
「………………」
史黛菈的手悄悄疊在一輝的手上。
一輝轉頭一看,圓潤的赤色瞳眸(Ruby)擡頭註視著一輝,其中蘊藏著些許熱度。
在遊泳池那天之後,兩人的關系……依然停留在柏拉圖式戀愛的階段,但總算越來越像是一對戀人。
因此,兩人也慢慢能理解對方的「暗示」。
夕陽余暉之下,兩人纖長的影子漸漸靠近。
「史黛菈……」
「一輝…………」
「一輝…………♡」
「「咦?」」
憑空多出一個人的聲音,兩人轉頭一看:
「啾——……咦,你們不接吻嗎?」
艾莉絲(人妖)打算從旁加入兩人之間的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一起從長椅上重重跌下。
「艾、艾莉絲!你到底在幹什麼!?」
「哎呀~人家想說可以順其自然混進去來個3P嘛。」
「「可以個頭啦————!!」」
「開玩笑的啦~♪看你們兩個臉紅成這樣,真可愛~啊哈哈哈。」
似乎是一輝兩人的反應實在太好笑了,有棲院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不過大姊姊可是嚇了一跳啊~前不久你們兩個還像兩只刺蝟一樣,距離拉得遠遠的,沒想到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做——」
「還還還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啦————!!」
「喔?是這樣啊。不過你們已經學會怎麼跟對方撒嬌了嘛,這可是一大進步喔——」
「……是說艾莉絲,你已經發現我們在交往啦?」
「哎呀,人家是隱約有這種感覺啦~今天才真正確定了♪」
「唔……」
史黛菈聞言,便面露苦色。
有棲院相當擅長交際,不論男女人面都很廣。
史黛菈大概是認為被他知道了,下場會很慘。
她用眼神暗示一輝:快想辦法混過去啦!?
不、這應該已經混不過去了吧。
不過另一方面,一輝倒是很相信有棲院。只要跟他好好解釋原因,他應該不會到處宣傳他們的關系才是。
所以他打算趁現在告訴有棲院所有事,一輝開口:
「那個,艾莉絲,這件事——」
「我知道。放心吧,我不會傳出去的。」
他似乎在一輝開口前,就察覺到是怎麼一回事。
有棲院舉起食指貼近嘴唇,對兩人拋了個媚眼,表示會幫他們保密。
難怪就連這麼厭惡人類的珠雫也和他相處融洽,他果然是個好人——
「只要讓我坐在特等席上觀賞就好了~♪」
才怪,看來是錯覺。
他怎麼不被馬踢死算了。
「唉……被艾莉絲看到也真是倒楣。幸好珠雫不在這里啊……」
「是啊……話說回來,艾莉絲,珠雫沒跟你在一起嗎?」
「嗯,我跟女粉絲們玩UNO玩得有些過頭,所以才遲到了。珠雫則是說她今天想一個人訓練。」
(一個人訓練……)
「哼嗯,真稀奇。珠雫居然會自己離開一輝身邊。」
「她應該是想專註在比賽上吧……畢竟下一個對手可不容她小覷呢。」
「咦?珠雫的對手已經決定了嗎?」
「哎呀?你們兩個該不會還不知道吧?」
史黛菈知道嗎?一輝看向史黛菈,史黛菈則是搖頭否定。
一輝當然也不知道。
「艾莉絲,珠雫下一場的對手是誰啊?你說不可小覷,對方應該相當棘手吧?」
一輝有些擔心地問道。有棲院則是面有難色。
「說棘手也真的很棘手。因為————對手可是這所學校最強的人啊。」
◆
同一時間,第六訓練場內——
七星劍武祭代表選拔戰的比賽,大多是從正午開始到下午五點結束。賽程結束後,各個訓練場便化身為大混戰戰場,提供給學生自由對戰。
當然,此時的戰鬥模式皆為「幻想型態」。這里和課堂上不同,沒有太過細密的規則,能夠自由自在地搗亂,沒有參加選拔戰的學生也會踴躍參加。
所以這個時間的訓練場上,總是充滿對戰的學生,相當熱鬧。
但這天卻異於往常,喧鬧氣氛消失無蹤,完全感受不到戰鬥的熱意。
徒留冰冷無比的寒氣……包圍了整座第六訓練場。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那、那家夥…………到底是……」
「怪物……」
因為在場所有的騎士……全都化作戰圈中的冰雕。
「她居然真的單獨一人……就打倒了五十個人……」
磨缽狀觀眾席上的學生顫抖著說道。這句「真的」是什麼意思?這要回溯到十分鐘之前——
一名一年級生來到這座第六訓練場,向在場所有的騎士這麼說道。
自己想一個人單挑場上所有的騎士。
這些騎士都是打算給這位有勇無謀的一年級生來個下馬威,才接受這個挑戰。
結果卻是……全滅。
在場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傷到她的裙擺。
即使那位少女——〈深海魔女〉黑鐵珠雫只是單純守在戰圈中央,只是站在那里,一步也沒動過。
「完全不夠……」
珠雫眺望著自己創造出來的凍土平原,無趣地嘆了口氣。
她原本以為整整五十人,應該能讓自己有個像樣的訓練,沒想到這些人這麼不堪一擊。
破軍的程度到底有多低啊?再這樣下去,珠雫只會一味地累積壓力而已。
「……不過,您應該不會讓我失望。」
珠雫低頭看著自己的學生手冊。
上頭顯示的簡訊內容,是通知她下一場比賽的對戰對手。
簡訊中記載的下一位對戰對手,正是去年七星劍武祭前四強,破軍學園校排行第一名——
「黑鐵珠雫選手,您的選拔戰第十四場比賽對手已經正式決定。對手是三年三班,東堂刀華選手。」
終於來了。珠雫唇邊浮現艷麗的微笑。
這樣單純累積勝績的重複作業,她已經覺得膩了。為了不讓那些小角色受傷,她可是一再地手下留情。
她差不多也想跟能讓她認真的對手好好打上一場。
她一直都抱著這個念頭。
(我這種性格,跟哥哥比還不遑多讓呢。)
她心中的最佳對手,其實是史黛菈……
不過如果是東堂,她也心滿意足了。
即使自己窮盡全力,也可能無法超越的強敵。
終於來了。她終於能竭盡全力地戰鬥,她終於能竭盡全力地——破壞一切。
「呵呵、啊哈哈哈——」
明明周遭的溫度降到冰點之下,寒氣刺骨。
她的身體深處卻蘊含著一股熱流,即將沸騰竄出。
算了,既然這份熱度已經壓抑不住,就沒必要強行冷卻它。
珠雫任憑炙熱無比的情緒燃燒自己的身軀,戰鬥即將逼近,心中的愉悅令她猶如高歌般地放聲大笑,久久無法停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落第騎士英雄譚第二集。
我是作者,海空陸。
悶熱無比的夏天終於結束了。
大家都健康地度過這個夏天了嗎?
海空病倒了。
而且是倒在路邊。也就是說,我中暑了。
不但冷汗直流,身體還一直抽筋,連走都走不動,真是慘斃了。剛好附近就是醫院,我馬上就沖進去了,還好沒有倒在櫃臺前。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新聞上的中暑患者之一啊。
大家在夏天的時候,如果要長時間外出,記得不要買茶,要買瓶運動飲料帶著比較好。咦?你說已經十月了?沒關系啦,這很重要耶。
好了,話題拉回到本集內容來。落第騎士英雄譚在下一集,也就是第三集,終於要進入校內選拔戰篇的高潮了。
選拔戰接近尾聲,排名前位者的激戰終於開始。
破軍學園學生會齊聚一堂。
黑鐵家開始有所行動,陰險地阻撓一輝。
同時面對強敵、宿敵之間的對決。對於一輝來說,第三集會是充滿考驗的一集。
一輝陷入絕境之中,他能夠順利戰勝這場最終決戰,拿到七星劍武祭的入場券嗎?
從底端崛起的學園刀劍動作劇第三集,希望各位也能多多支持。
最後,在制作本書時,受到許多貴人提供各方面協助,在此對他們獻上最真誠的感謝。
「拜托在畫封面的時候,撕破胸部的地方吧!!」感謝WON馬上回應我這變態無比的要求,他根本是神。謝謝招待。
而我也要再次感謝支持本作的各位讀者。
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那麼,我們第三集再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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